《珠玉为饲》 珠玉为饲 第1节 珠玉为饲 作者:糖多令 简介: 别人的死因:造反贪腐。 姑布晚的死因:因瞎猜当朝君王的死因而死。 问:所以你猜君王的死因是? 姑布晚:纵欲。 问:那你上辈子是怎么死的。 姑布晚:脱阴而死的。 问:和谁? 姑布晚:和君王。 重生一世,姑布晚决定清心寡欲活下去,可魏伯修做不到。 魏伯修:卿卿,亲亲何妨? 姑布晚:亲亲无妨。 魏伯修:亲亲无妨,进一步又何妨? 姑布晚:会死。 魏伯修做不到,姑布晚只能收拾包袱逃跑。 但是逃跑之前得取财聚财。 姑布晚:如今一亩好地值三千钱,一头牛值四千钱,一匹郡马值五千钱,我如今为八子,一月可得四千钱,故而我等于一头牛?真是在做牛做马…… 第1章 初释名 案户比名一结束,姑布晚逃跑的心思愈发强烈了。 上辈子的她,再过个半年便将脱阴而死,而这段时日魏伯修格外有力,她慢慢感到身体有些笨重乏力,再不走,怕是要提前脱阴而死了。 可是各郡国送来的计簿还在丞相府里审查,她这个时候一走,到时候魏伯修下令重新案户比名,她便无处可逃。 再过两个月便是冬日,她记得这个冬日,将有一批服役期满的卫士将要返回各自的郡国,魏伯修得亲办餐会进行劝农,忙得不可开交,这个时候正是溜走的好时机。 姑布晚在心里细细打算时,还把这段时日从魏伯修处诈来的钱财算了一回,算来算去,应当能赤闲白闲地活个五六年。 其实逃走后若继续待在国境里,或许过个一年,到了明年农历八月的时候就会被抓回来了,可若能逃过半年后的一劫,兴许自己的命运也会得以改变。 而不逃,下梢头就是一个死。 “我上辈子死得太早,也死得太突然了啊,年纪轻轻的,不知道死后的我在那些大臣嘴里是个什么德性了。”姑布晚收好钱财,眼睛管着地面,叹了一口气,死得太早,不知日后的国运是好是坏,就连日后的盐价是多少都不知道,所以这辈子她才会处处诈魏伯修,以换来更多的钱财。 说钱财有些伤雅气了,应当说是保障。 “一大清早,卿卿叹气是为甚?”在姑布晚叹气的时候,魏伯修出现在了姑布晚的身后。 姑布晚的这一声叹,拖得极长,好似要把糟心事儿都借着这声叹叹出去。 “陛、陛下。”魏伯修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肚内装满诡计的姑布晚吓得站起了身。 一起身,把魏伯修的脚踩,还把他的胸口撞疼了。 “汝是吾之卿卿,但卿卿之肉身非轻轻。”魏伯修捂着发疼的胸口,牵着姑布晚坐下。 “陛下别笑话我了。”姑布晚心事重重,面对魏伯修的打趣,忧虑未消,反是倍增,一双眉目,紧皱如水波似。 魏伯修没有上辈子的记忆,自不知姑布晚的心里有何忧虑,以为她是为近日宫外的歹话而伤心,想了想,便说:“那些宫外言语,不听也罢,只不过是一个名字。” 姑布晚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魏伯修所言何意,嘴巴微微张开,想了许久才知是何意。 秦时取名,不以日、月,不以国,亦不以隐疾为名,而姑布晚作为秦大将之女,却以日月为名,故而有流言道姑布晚为不详之人,日后将害新王朝国祚难存。 “陛下多忧了,我未曾在意过这些流言。”姑布晚敛去疑惑,回以一浅笑,来宽魏伯修的心。 细细打量姑布晚的神色,笑过以后眉头不再紧皱,也不见了方才的忧愁,魏伯修宽了心,执其手,又问:“不过我有些好奇,为何取‘晚’字为名?” “我在匈奴地区长大,长到十岁才返回秦地,妾祖姑嫌我言行鲁莽,一见面便不喜我,便为我取了此名。阿父好武,却是个不见长的,而我初回秦地,哪里知秦人规矩……”说起旧事,姑布晚一脸平静,并不为之伤心一点半点。 “原是如此。”初得知姑布晚名字的由来,魏伯修不大高兴了。 “不过陛下,自古以来,双名之人少之又少,《公羊传》也曾言‘二名非礼也’,陛下如今为帝王,不如改为单名?免后世人深究也。魏伯?魏修?陛下觉着哪个顺耳?” “不如……”魏伯修顿了一下,“魏卿,为卿。” “陛下口甜也。”魏伯修重复了两次,姑布晚一下子就听明白了,故作姿态,眼斜斜回嗔了一眼。 真是肉麻。 眼前的男人杀人如麻,砍头颅犹如切菜瓜,血性十足,可脾性倒是有点浪漫,好听的话任铁石心肠之人听了也会受用,姑布晚短暂心软一下,不一会儿坏心思便来了:“如此口甜,想来陛下的手中阔绰,不若赏些珠玉为证,证明陛下口甜手也阔绰。” 魏伯修习惯了姑布晚岔开话题要金银一事,不过今日听到她索要的是珠玉,心里十分高兴:“卿卿爱我,日后我定以珠玉饲你。” “陛下……您今日是不是不舒服?”闻言,姑布晚眼皮子一跳,本想问魏伯修是不是有疾病,她不敢明说,便想用委婉的语言一问。 往日要钱财,魏伯修必深究为何要钱财,她总要说个口干舌燥,他才会给上一些,今日怎么这么好说话勒?姑布晚不解。 “唉,有些劳累。”魏伯修以为姑布晚当真在关心自己,卸下伪装后的精神面貌,露出疲惫之色,“这几日为新律法而疲惫。” 魏伯修鲜少在她面前露出疲态,这辈子回来,姑布晚不想去关心朝政之事,上辈子因为参与了朝政之事,反被那些大臣说是妖后,说什么“王后所言,帝靡有不听,是为妖也”。 上辈子处处被大臣骂,连多吃一颗荔枝也要被人谈论。大臣们言语深刻,但于她而言不过是随风既去的无形之剑,伤不得自己一点,可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是因骂她之人太多了,所以取了一点富贵后便来了血光灾,早早就眼光落地了。 上辈子死得那么早,也许是被活生生骂死的。 见魏伯修疲态宛然,姑布晚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她将头靠过去,轻轻道:“陛下,那便与我说说吧。” “《周礼》有一言,谓慈幼,卿卿可知何以慈?”魏伯修问道。 姑布晚回想上辈子有关慈幼之法,愣是没想起一个,绞尽脑汁一番后,才有话可说:“勾践治国之策,言慈幼,则是幼出母胎,与钱与饩,陛下可效仿之。” “那钱与多少,饩与何物?“魏伯修进一步询问。 “几年战乱,又逢天灾无数,人口渐稀,所以嘛,钱当是越多越好,饩或是肉,或是粮,有钱有饩,百姓方愿意孕育。”说到钱,姑布晚语调都变得俏皮起来。 姑布晚说的不错,可是几年战乱,又逢天灾无数,国库所存不多,赐钱产子者,可是一笔大支出,魏伯修琢磨又琢磨:“那免其父母之赋税,也算赐钱罢?民产子,不论生丈夫或是女子,其父母复勿事二岁,与二壶酒,一豚一犬,卿卿觉着这般如何?” 当魏伯修说赐一豚时,姑布晚的思绪就飘远了,眼睛左右乱转,而嘴里嘀咕:“若我以后去养豚养犬,是不是能致富了?如今一豚,可卖五百钱,一犬可卖三百钱。” 这么看来,她的俸禄好似少得可怜,姑布晚觉着自己亏了,便道:“陛下,我一月 俸禄才四千钱,如此,我不能日日食豚也。” 日日食豚,一个月就得花上一万五千钱了,姑布晚算着算着,越想越觉得亏。 魏伯修眉头一皱,有些吃惊地问:“难道……卿卿一日能食一头豚?” 姑布晚见钱眼开,一时脑筋没转过来,经魏伯修这么一问,方知自己刚刚那番话有多么蠢,她讪讪一笑,岔开话题,道:“陛下,若一民一次产双胎或是三胎,那要与多少豚,多少犬,多少酒呢?” 第2章 美人逃 傍晚的时候飘过一场小雪,到了夜间,风里带着刺骨凉意,那浓雾也抢先露珠一步来与躲在云层后的月儿相见。 雾蒙蒙,风瑟瑟,辉煌的皇宫里,两名婢女各引着当朝君王魏伯修来到昭阳殿。 昭阳殿里早已灭了灯,黑黢黢的一片,想来住在里头的姑布晚早到香甜的梦中去了。 王朝初建,君王后宫空虚,未封皇后,只有夫人、美人、良人、长使与少使各一人,那住在昭阳殿里的姑布晚不久前从八子晋升为美人。 不见昭阳殿有灯光,魏伯修辞色如常,让守在殿外到婢女退下,自己摸黑进到了里头。 姑布晚喜欢花,于是昭阳殿内的各处角落里置着鲜花,到了夜间又燃香安神,一入内,一股清香钻入鼻腔里,不浓也不淡,香味恰好,魏伯修贪婪地吸了几口,随后凭着记忆走到香榻前,看得榻里有物坟起一团,他没多想,开口就道:“这么多天了,还生气?” 问完他沉默了良久,等着缩藏在褥里下的美人回话。 左等右等,褥下的人连个动静也没给,魏伯修坐在榻沿,继续耐着性子道:“日后我都听的就是了。”说话间用上了手,他想用手去拍拍褥下的人,谁知一掌拍下去,坟起的物体塌了一大半,里头不似有人。 拍空了的魏伯修眼皮紧跳一下,心中早有猜想,他捏上一角被褥往后一掀,里头果真无人,有的是用卷成条状的被褥,以及一个充当头颅的枕头。 不见姑布晚,魏伯修大怒,呼喊外头的婢女进来,怒问:“说,美人去了何处?” 姑布晚的近身奴婢司琴闻言,探头往榻内一瞧,瞧得里头无人,登时大惊失色,双膝跪地,发出一声嘶哑的惊叫:“回、回陛下,今日美人道身子不适,倦出门外,不喜吵闹,午后便睡下了,也不许我们进内,我、我们也不知美人到了何处……” “一群人,竟然连个人也看不住。”魏伯修怒而挥袖,气得眼角通红。 挥袖之音清脆响亮,一干婢女低头跪地,身体颤颤似触了电,七嘴八舌,把知道的事情都说了一通,眼前的君王并不是个温和善良之人,害怕人头落地的她们的嘴里未敢隐瞒一分。 怒火中烧的魏伯修性子一起,摔碎了手边的什具:“废物,都是废物。” 骂完,转念想姑布晚若有心要逃,手脚打断了她也有手段飞出去,魏伯修又气又觉得好笑,冷冷地笑了一声,很快便冷静下来,让南北军立即对皇宫内外进行搜索。 南军搜宫内,北军搜宫外,两只兵队一刻不休,搜了个底朝天,连故布晚的一点痕迹也没搜到,魏伯修因此又发了一通怒火:“继续找,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到。” 就在众人慌乱之际,南军兵卫在一处柴房里搜到了个被打昏又被脱了外衣的阉人。 定然是遇到了事情才会昏倒,兵卫赶忙将昏迷不醒的阉人唤醒,带到魏伯修面前。 睁开朦胧的睡眼便看见龙颜,阉人还未还惺,便吓得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头,用颤抖的声音喊陛下。 魏伯修开口便问:“可是有人将你打昏了?” “回、回陛下,是姑布美人,将、将奴婢打昏了。”阉人支支吾吾,把记得的事情,一字一句说清楚。 这阉人名儿叫张忠,得了宦官总领石让的允许,出宫探亲两天,高高兴兴收拾行李时却被斜刺里出现的姑布晚打昏了。 姑布晚将张忠打晕,偷了他身上的衣裳以及符传,易钗而弁,傍晚时分,跟着当日出宫的队伍,顺利出了皇宫。 傍晚便出了宫,那时城门还未关闭,只怕人已逃出长安,可是魏伯修觉得她还在长安里躲藏着,想了想,传唤北军中尉陆直与城门校尉蒋裕,他命陆直在城内寻人,再命蒋裕严防十二道城门:“需得多留心直城门与章城门附近,符传有异者一律不准出城,不管男女老少,姑布美人擅武,但身上之伤未痊愈,若发生冲突,你们二人手里收着些,切莫伤了她,她的伤在左边的肩膀处,一定要避开这处地方。” “是,陛下。”蒋裕与陆直一起领命而去。 姑布晚定也猜到了自己逃出皇宫的事情当晚就会被魏伯修发现,一经发现是傍晚逃出宫的,都以为她会趁着城门关闭之前逃出长安,魏伯修却不这么想,夜间行路不便,且她身上的伤未瘥,想跑也跑不远,派人去追很快便能追上,不如先藏在长安里头,寻个好时机再出城。 珠玉为饲 第2节 “但愿如我所想。”蒋裕和陆直走后,魏伯修走到空无一人的昭阳殿里叹气。 环视一圈冷清的寝殿,魏伯修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一勾,然后对着留有美人香的床榻自言自语道:“怪不得前些时候吵着闹着要当美人,原来是美人俸禄比八子多……” 回忆着往事,魏伯修慢慢察觉姑布晚有诸多反常的地方。 比如不愿当皇后,比如她忽然爱财如命,与之交谈十句,有三句不离财,也总细问当今市槽之物价,问今年的粮食歉收否,他还以为她是在忧国忧民,觉得欣慰,原来只是为了计算手中的钱财够不够自己用而已。 姑布晚无缘无故逃离自己的身边,魏伯修当然气得火冒三丈,气着气着,忽然想到若是一时找不回她,亦或是这辈子都找不回她了,那她手中的钱财应是不够用一辈子了。 姑布晚在他身边拿的俸禄,粗略一算,郡马只能买上三匹,逃出宫中,要在一处郡国里落脚安定,需得买地买屋子,买这买那,钱便如流水一般从袖内流走了,哪里够用。 想到这些,魏伯修的火气弱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又一阵的担忧,他的眉头紧紧皱起:“早知道,我就该给她多一些珠玉了……受了重伤,既是要跑,也该等春日再跑,这数九之天,稍不注意便会遘重疾,唉。” 第3章 南阳郡 南北军搜寻了数日都没有找到姑布晚。 这个结果在魏伯修的意料之中,早知是这个结果了,只是听到陆直与蒋裕空手而归时,他还是会难免失落伤心,一有空闲,便拿着地图在灯下打叠了精神来琢磨,琢磨姑布晚逃出长安以后会去哪一处地方:“今年的北海琅琊格外寒冷,她身上有伤,应当不会北上才是。”说着,他将幽冀二州用刀子轻轻划去。 北边还有并州与青州,虽觉得姑布晚不会北上,但他还在犹豫之中。 “凉州与朔方,军事要点无数,是近匈奴之地,到这处去等于自投罗网,她不会去。”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拿着刀子又将这两处地方划去了,也顺便将司隶此地划去。 “交趾……南蛮之地,路途太远,而道路山高水低,她乃惜命之人,定是不会选此处。” 这边划去,那边划去,最后在地图上留下的只有五个州,分别是荆州、益州、扬州、并州还有青州。 这五个州魏伯修彻夜未眠,两只眼睛几要将地图上盯出两个洞来,最后虽没能十分确定地选择出一个州来。 一夜之后他的眼睛,总时不时停在荆州与扬州上:“卿卿初离宫,手中有闲钱,荆州地广,人口最多,暂时以百姓身份混入其中,可避一时。可扬州人口也多,如今到八月还有好长一段时日……卿卿逃的时候,选得也是巧妙了,生怕被我寻到似的。” 姑布晚要是听到了这话,定 要捧腹大笑。 这不是废话吗?她人逃了,当然怕被寻到,不怕被寻到那她跑什么。 魏伯修辞色平静,一个人对着地图低声自语了大半宿,候在门外的宫人以为他因失去了美人而得了失心疯,嘴巴紧闭,不敢出一言。 不是姑布晚不想等伤痊愈了以后再逃,而是等伤痊愈后她的死期就快到了。 她不想死啊。 新朝初建,多沿秦制,度田制也是如此。 到了五月,各郡国将进行度田,不论去何处,对所有的郡国的百姓而言她是凭空出现的人,这般难免遭人怀疑,所以她只能在这个寒冷彻骨的时节逃走,赶在度田开始前找到一处住处安身。 虽是在匈奴地区长大的人,筋骨比寻常女子强,但负伤又陵冒风雪而逃,姑布晚也有些消受不住,两片唇瓣微开,吸着丝丝的凉气。 凉气过唇,唇瓣泛白,而经过喉间,滋生痒意,而流入胸口间时,又缓了肩膀上的疼痛。今晚的夜色格外黑沉,姑布晚抱着怀中大包袱,扶着灰墙一步步前行,每走一步路,都觉自己将要死去。 肩膀上的伤是因中了一支箭。 弓弦一拉,箭眼觑得十分亲切,有人便入了彀中,所以那只箭从远处如飞蝗一般“咻”地飞来的时候,箭镞囫囵地陷入了皮肉中,而箭的尖端,已经触到了骨头…… 上辈子姑布晚没有中箭,中箭的是魏伯修。 姑布晚记得魏伯修中箭的日子,所以那日箭发时她心肠火热,扯着他跑开了,谁知道那箭无眼啊,竟朝她射了过来,害她在榻里躺了大半个月,害她那半个月日日吃苦药,一金也没诈到。 亏了亏了。 箭是何人发的,上辈子在她死之前魏伯修都没有找到,这辈子换她中箭,在她逃出皇宫之前,魏伯修也没有找到,仿佛是一团无形的灵魂发的箭。 姑布晚走累了,肩膀一动,还没好瘥的伤口和布一样被撕扯开来了,从中涌出一股又一股色泽微黑的血液,她赶紧寻了一团长有半人之高的杂草丛坐下处理。 因为寒冷,血液凝结甚快,不一会儿溃烂的皮肉粘在了衣裳上,轻轻扯开,也未能使疼痛减弱。 肩膀上的疼痛让她脑袋清醒了几分,额上的汗珠一颗颗滑落,发生疼痛之时,姑布晚似乎是想到了可怕的事情,嘴唇一抿,做出一副欲哭不哭的模样:“我上辈招人恨,那箭莫不是本就是朝我发来的?所以这辈子中箭了,还是得死啊,死于箭伤啊……若真是如此,那死得比上辈子有脸面些吧。” 她一面喊疼,一面安慰自己。 姑布晚取出收口止血的药粉,药粉落在伤口处的那刻,犹如千万根针密密扎来,她不曾受过这种疼痛,两眼一闭,险些晕过去。 咬牙痛吟着,还要骂几句魏伯修:“早知道就不动了,让魏伯修这个淫君替我受这个伤了!” 如果那日没有带着魏伯修跑,或许这箭还是和上辈子那样射中魏伯修。魏伯修中了箭后七日就和没事人一样,白日能上马练武,夜间能和她在榻里沾皮靠肉了。 这种身子合该替她中此箭。姑布晚在心里恶狠狠地想。 在魏伯修还是楚王时,姑布晚便和他有私盐似醋了。 所为私盐私醋,说的不合理,因二人的关系可谓人人皆知,朝朝寒食,日日元宵的,曾撞见二人云雨的婢女如此言道:“楚王抱着美人任意调情,美人坐在楚王膝上随便取乐,如鱼得水,以胶投漆,共端一杯茶,靠着脸儿同饮,饮完你咬腮来我娇羞,就以帐篷作阳台,美人初试风雨,花骨朵绽破,战栗不胜,声音细细,口叫楚王可怜。楚王不顾,捧定香腮,大肆出入,俄而香凝遗榻,纱裙湿透,清瘦香肌透粉,如海棠般的美人事后就如风卷过似的无力,雨浇过般的湿润,楚王俏然呼卿卿可爱,口里笑笑,笑说要与之风月厮守。” 这婢女说的委婉,实际上二人做起男女之事来,除了初次,难见到一点温柔。正是因为不温柔不节制,她才要逃走。 去何处落脚,姑布晚出宫之前就有了打算,她要到南阳郡里。 那儿是地方豪强与贵族云集之地,虽身份平平之人在那处容易受迫,但他们的势力强大,可借来一避,而重要的是在哪儿适合养豚,地广人众,食豚肉之人也多,若有幸能为官府畜养豚,成为一个仓官,那她日后就不口袋里无珠玉了。 南阳郡在荆州,从长安到荆州,路途并不远,五日便能够到达。 从魏伯修说要赐豚与那些生了丈夫或是女子的时候,姑布晚便打算着日后出宫要以养豚为生,如此,选择南阳郡为暂时的落脚处还有一个理由,这些豪强贵族在度田上可不会如实上报,所以到那儿去兴许能逃过一劫。 虽然只是暂时的。 第4章 更姓名 从长安到南阳郡的路途并不遥远,但逃出皇宫的姑布晚胆子再大也不敢光明正大地走大道。 大道处处布有搜寻她的官兵,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截住去路,好不容易逃出来,若被抓回去,恐怕就再无机会可以出逃了,她只能大宽转而行,尽可能避开人多的地方。 晓行夜住,这一段本是五日可达的路程她整整走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六花日日飘,寒风时时狂,人多因寒冷而清减,姑布晚也不例外,她到南阳郡里时,在昭阳殿里吃出来的肉都脱去了,脸庞也跟着清减了几分。 既然人安然至此,当务之急是将自己当成豚来养,先把自己养好了再说别的事情罢。 到了南阳郡,姑布晚去找南阳郡的司民入户籍。 姑布晚已是双十之人,入籍时却道自己十四岁:“司民大人,我来入籍。” 南阳郡的司民是个年仅二十岁的男子,姓徐,名朔,脸皮生得白,眉眼长得清秀,看着是个稚气未脱之人,看来应当是个好说话的人罢。 徐朔抬头一看姑布晚,脸面因寒风吹得红润,瞧着有几分稚气,说是十四岁,暂且不疑,但听她口音不似南阳人,便皱眉问道:“是入籍还是更籍?” “司民大人,我今年刚好十四岁,故而是来入籍的。”谎报庚齿,一下子说小了六岁,姑布晚有些不好意思,回答时头低之又低,几乎低到胸腔里,而声音折之又折,不凑近听几乎听不清。 因撒谎而羞愧难当的姑布晚,腮颊上的霞云慢慢散至耳垂,扭扭捏捏的身姿,徐朔以为她怕羞,不擅与陌生男子打交道,故而辞色一缓,问:“严君是谁?” “回司民大人,我已失严君。”姑布晚的声音仍是低低的。 “那严君本籍是何处?”徐朔再问。 “琅琊,我也是从琅琊来,严君不久前因寒冷,而……”姑布晚解释着,忽然就带上了哭腔,而后抬起袖子遮住泪面,低声啜泣,未把话说完。 “琅琊啊……我知道了。”徐朔叹了口气。 今年琅琊冻死无数人,有无数人卷怀家资南下避寒,前几日来更籍的人里,十人里就有三人从琅琊来的,听到姑布晚从琅琊来的,徐朔不再追问了,问清楚家资与姓名,便让她入了籍,并叮嘱:“既已十四,每年算赋便是是一百二十钱,姑娘可别忘了。” “多谢司民大人提醒。” 姑布晚更名为楚鹆,顺利在南阳里住下。 初来南阳,姑布晚伪作贫苦之人,故而不能用七千钱买下住宅,也不能买下三千钱一亩的田地,只在偏僻之地,买了间不过千钱的坏屋和几亩一亩仅需百钱的田地。 有屋可住,手中的闲钱也不少,姑布晚先调摄好身子。 偏僻之地远离喧嚣,倒也算是休养生息的地方了。 休养的几日里姑布晚偶尔会听到市槽上的百姓说起宫城的趣事, 都说国君听大臣之劝诫,不再嬖爱姑布美人,心头上已续上了其它心甜人儿,姑布美人见恩宠不再,日日背灯抹泪眼,最后颈上自系白绫魂归天去了。也有说姑布美人因那日中箭后血流不止,致身子虚弱,万病缠身,一日夜间忽咳血数升,医工殚技也无力回天,好好一个美人儿,竟命薄如纸…… 这些无根传言姑布晚听了想笑,好不容易重来一世,她怎么能像这些百姓口中的那样死去呢?可是认真一想,她的眼内一湿,忽然有些想哭。 当初让魏伯修沿秦制置后宫的人是她,可听到传言说他心头上续了别的美人,只是传言而已,心里却不由地酸涩起来:“油嘴滑舌的君王,说什么只爱我一人,骗人罢了,我才走几日就把我给忘了……” 传言里的姑布美人不是死就是病,从没有一个传言说她逃出了皇宫,想来魏伯修是为了自己的颜面封锁了消息。 宫城受宠的妃子忽而弃君而去,这让天下人知道了,他这个君王哪里还有威严可言。 休养的日子里,两耳常听这些传闻,而两眼常能碰见那位司民大人。 每一觑面,姑布晚牵筋缩脉,感到心绪不宁,生怕自己的身份败露了,只好装做柔弱可怜的模样。徐朔晓得她的来历,见面时会关心地问上几句:“楚姑娘身子还未好瘥吗?” “或许得在春日回暖才会好一些吧,多谢司民大人关心。”面对徐朔的关怀,姑布晚愁动眉宇,一时坐如针毡,回答的时候强让自己放下些惊恐,口气不凉不酸的,显得十分冷淡。 徐朔不是魏伯修,与他打交道的时候言辞上不能掉礼,行为上不敢掉态,出一个差错,她便要失去安身之地。 虽说在魏伯修面前姑布晚也是假情假意的一个人,但魏伯修是她名色上的郎君,假情假意对他来说也是种乐趣了。 “今年春日会早些到,想来不久之后楚姑娘就能活泼一些了。”徐朔看得出姑布晚到局促不安,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想与她多说几句话,即使好心被认作驴肝肺。 “司民大人怎么知道今年春日是早还是晚?莫不是会观天象?”姑布晚略吃一惊,歪着头思考起来。 姑布晚大有颜色,眉目淡似清泉,故作柔弱时周遭似笼罩着朦胧的雾气,十分动人之怜,而她出神思考时似泉水里落入碎石,在水里荡出一圈圈水波,一圈圈的,触碰上胸口,徐朔忽然感到喉咙一燥,支吾回道:“已有蛰伏之蛇从雪中钻出,便是春日早到之兆,而近日耕种人也在准备春播了,楚姑娘买了地,若是要进行耕种,便可先准备着。” 姑布晚还以为离春日还有好长一段时日,不想今年的寒冷砭人肌骨,走得却这般早。 她不着痕迹地转了一下肩膀,创口愈合了,只是受伤的那一截骨头好被冰封住似的,动起来不如从前灵活,暂时不能够提重物,她在肚里酝酿好一通话才回:“这样吗……多谢司民大人提醒,不过我不准备耕种,我买的那些地不过几十钱一亩,杂草都不长的不毛之地,我买这些地,不过是想日后养些乳豚,等过了春日再养也不迟。” 第5章 新律令 现在才二月,姑布晚觉得等度田过后再养豚也不迟,且说她现在的身子动不动便一丝两气,不如冻蕊寒葩,如何能把豚养得肥美可口。 姑布晚想过闲邀邀的日子,可是两耳里总是能听到魏伯修与新宠妃的传闻,听多了,情常伤,伤至极,握小刀在简上刻字,嘀咕今年溽暑进贡的荔枝都要进别人的肚子里了。 三心二意刻字,笔态横飞,字势凌乱,难以辨形状。 君王爱人从来不会深,而新人总会替代旧人,心神如此受扰,姑布晚索性避开不听,开始打算未来,她的嘴上说着暂不养豚,但耐不住一截心肠会不由地发热。 只说二月还没结束,病气才消退了一些,住在邻边的一户人家便要把几只奶腥未落,才出生不过二十来天的三只乳豚变卖为钱,只因手头紧。 乳豚之肉油滑嫩香,而奶腥未落的乳豚,不管是肥肉还是瘦肉,口感更是鲜嫩了。 珠玉为饲 第3节 姑布晚上过战场杀过人,按理来说,一个人在眼前死去她也不会动怜,可眼下看那表皮粉粉白白的乳豚要见血,成为口中之食,有些于心不忍,吞着袖子犹豫了大半日,最后没拗过自己的热心肠,说句反正早晚都要养,提前养也无妨,出了一千二百钱买下了三只乳豚。 豚圈未搭起,只能暂且养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可她手生,初次养乳豚,不到十日就养死了两只,剩下一只是奄奄一息,靠墙而站,总是一副将死不死的模样,吓得姑布晚找来畜医一治,才保住了它的性命。 “唉,早知道还不如让它们被人吃了呢。”姑布晚的口欲不重,死去的两只乳豚,她将它们埋了起来,并不取其皮肉来食。 姑布晚养死两只乳豚的事儿,不到一夜之间在南阳里传开了,在南阳的仓官来究问豚死之由之前,徐朔先一步找到了姑布晚,他一路跑着过来,脸上汗渍点点,口气有些着急,问道:“楚姑娘不是说要过段时日才养吗?” “是我太天真……”姑布晚将自己养猪的原由慢慢道出。 “养豚是常见之事,但养死了就是另一回事了,这养豚之法与养豚之规,楚姑娘可知晓吗?若死因不在法规之内,楚姑娘有大麻烦了。”徐朔面色难看,负着手在姑布晚面前来回踱步。 “我不、不知晓啊,我也不知它们为何会死。”徐朔脸色难看,姑布晚紧张得胸口的心登登乱跳,好似自己杀了人。 听了这话,徐朔冷静下来,替姑布晚琢磨出了个办法。 他在姑布晚面前停住脚步,严肃道,“过几日那仓官定要来问你原由了,不管乳豚死因如何,你只说是它们夜间不小心掉入井中,活活冷死的就是了。” 好心一次,谁知又自讨了野火,姑布晚欲哭无泪,带着哭腔和徐朔深谢不住:“多谢司民大人。” “这仓官性子急,这个理由恐怕难搪塞过去,楚姑娘,你今日就去熟悉养豚之法规,切记,不可记错一字。” “好。”姑布晚当晚挑灯夜读,听着风萧萧似鬼哭之音,将那法规一字不错地记进了脑海里。记到金乌冉冉升起,鸟鸣渐渐清脆,姑布晚才打个呵欠,沾枕而睡。 姑布晚沉睡至正午才起来洗漱,如徐朔所言,南阳的仓官正午过后便来了,开门见山,见到她便问乳豚之死之因,一字一音,说得颇有气势。 “夜间不、不小心跌进……井中,冷死的。”姑布晚照着徐朔的话回答仓管的问话。 “哦?”仓管似乎不大相信,捏着个嗓子问“你平日将它们养在何处?” “豚圈未建,暂养在院中。”姑布晚如实回答。 “养豚之法你可熟知?”那仓管不依不挠,两眼瞪如铜铃,想寻机捏错。 “自然。” “那你说说吧,何谓育肥法,何为切芒法……” 问起法规,姑布晚松了口气,口似悬河,回答仓官的问话。仓官见她明如指掌,一点也捏不到错处,鼻内一哼,半信半疑,拂袖而去。 幸得昨日徐朔的叮嘱,若是没有他的叮嘱,今日面对仓官的刁难,她只能瞪着个眼说不知了。仓官走后,姑布晚琢磨着是给徐朔送些礼,还是腆颜受其好意,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朝廷颁布了一条新律令。 律令一出,徐朔双手携礼,不请自来,进入姑布晚的家中,端在手中的茶水还没揭盖饮一口,便迫不及待问道:“楚姑娘,你、你在琅琊时,可有心上人吗?” “司民大人何出此言?”姑布晚眉头一动,警惕地看着徐朔。 四目相对,徐朔脸色有异,语调也失常了:“我、我已过二十,这新律令一出,就 有、有些着急了,楚姑娘不着急吗?” 其实徐朔不着急娶妻,而是怕姑布晚因为新律令而匆匆许字他人了。 “我……”姑布晚沉吟半响,抿着嘴,不知如何回才是。 提起心上人的时候,姑布晚的想到的是魏伯修的脸庞,但他不应该是自己的心上人啊。 “我知道有些唐突,但……但那日偶尔得交后,我常想与你作伴,不愿日后独落相思泪,若楚姑娘仍是待字闺中,不若看我一眼。我为司民,虽非富贵之官,但学文学诗,品行端正,家资充足也。”言次间,徐朔双足不受控,往前走一步,端在腹前的手,便一个不小心,触到姑布晚的一点指尖。 指尖葱葱,真是温润如玉,徐朔两耳一热,收回手,吞袖后退。 有美如此,不怪他一见钟情,不能忘也,所以今日才大丢礼数,前来自媒。 见几面,谈几句,就换得他一片深情,姑布晚又沉吟起来,开口时转为模糊之语:“昨日少眠,头沉沉不能思考也,此事改日再说罢。” “好。”徐朔沉静下来,说句改日再来,留下礼,便匆匆离去了。 朝廷的新律令为丈夫二十不娶,一年六算;女子十五不嫁,一年五算。 姑布晚在蒙蒙月色下扳指头算五算是多少钱。 一年算赋是一百二十钱,若是五算,那岂不是要交六百钱?对穷苦之人而言,这六百钱哪里要从口里省下来才能付得起了。 上辈子并没有这种律令。 算清是多少钱,姑布晚开始疑惑为何会忽然出现新律令,总不能是因为她才颁布的罢。 她脑子里糊涂着,抱起存活下来的那只乳豚,自言自语:“魏伯修,你说我这辈子能活到什么时候?” 第6章 讲母儿 朝廷颁布的新律令,姑布晚琢磨了好几日,她不差这六百钱,徐朔身为司民,自然也不差这七百二十钱,但他以为她日子穷苦,五算难付,又怕她随意售身心与丈夫,故而来自媒。 与徐朔恭喜,日后案户比名时不容易败露,可她心里对徐朔无爱意,为利益而利用他的一片真心,不知会不会积孽了。 积孽容易死,还是不要与他作缘为好啊。 至于魏伯修,他是甘心被自己利用的,利用他以后,她还阿谀他一回,如此也算扯直了。 一日一日地过去,将到上辈子死期时,姑布晚频频做梦。 每做一个梦都会醒来一回,从一夜三起,到一夜六起,到最后几乎夜里难眠,一闭上眼都是充满血腥的梦境。 梦里她曾居住的宫殿里横血尸无数,几无旷地可站,认真一看那些尸体的面孔,张张熟悉,定睛一看,竟都是近身服侍过自己的奴婢。 这个梦境是不是上辈子所发生过的事,姑布晚也不知道,毕竟她死了,不过若是真实之景,魏伯修为何要把这些人都杀了呢?莫不会只是一时动了杀性? “那我这次逃走,他不会也动了杀性,将昭阳殿里的奴婢,一一杀光了吧?”魏伯修喜嗔不形,非是个善人,手下留情这种事儿鲜少做过。想到这里,姑布晚冷汗狂流,两排牙齿轻咬起指甲,忧愁无声。 她在计划逃离皇宫时未曾为那些身份低搭的奴婢考虑过,奴婢让妃子溜出皇宫便是失职,失职者在宫城中,下梢头就是一死。若因她的出逃而害无辜之人干折了性命,那这辈子的孽堆积如山也。 前些时候姑布晚心神受扰,不想听与宫城有关的传闻,但这会儿为了知道昭阳殿的奴婢是死是活,她只能留心去听。 大概在四月的时候,有传闻说姑布美人已是重身之人,但身子时时抱恙,君王另置美地以供其休养安胎。 人都出逃几个月了,却说她怀有身孕,移居别殿调摄身子,魏伯修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姑布晚摸着肚皮思索,两世里的魏伯修背地里明面上都荒淫无度,一个月里总要逆流润她几回,不管是在里头还是外头疲软,都未曾避妊,怎的她的肚子就没有一丝动静了? 倒不是她想要孩子,只是细想起这些点滴感到有些奇怪了,她的身子旺跳,不可能有疾病,难不成魏伯修的身子当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啾疾?毕竟是将三十岁的人了啊。 因这事蹊跷,姑布晚啧啧称怪,未逃出宫殿前,她嘴上曾管不住问过一句:“陛下,冒昧问一句,你的身子是不是不太好?” 见问,魏伯修沉默地看着姑布晚,眼睛不眨,嘴巴不动,形似一块木头。 那时的姑布晚被他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捂住嘴连连后退,且退且为己辩解:“陛下我、我在胡说,嘿嘿。” 她这张嘴就该用针缝起来,什么话都要往外说,非要把人惹恼了才知道怕,看来上辈子魏伯修在她这里所积的怨气看来不小啊,要不然不会大大掉态,在榻里化身为一头三日未见荤腥的饿狼。 但这只是姑布晚在瞎猜测,魏伯修表面冷淡,往榻里走,坐到榻里后他朝姑布晚招了手,声音温和:“卿卿过来。” 带有旧记忆的姑布晚时常担忧魏伯修一个兴起就将她弄到脱阴而死,他款款招手,而她只想反向逃走。 “陛下……我下次不敢乱说话了。”姑布晚收腕力轻批颊,根本舍不得打自己,“陛下就别恼了。” “我不恼你。”魏伯修皮笑肉不笑,“我长你十岁,长年杀敌,你关心我的身子,并不是没有道理,过来吧。” 魏伯修皮笑肉不笑的,脸上不见一丝怒色,姑布晚觉得他没有生气,于是低垂着头,一步慢一步快,走到他的腿上坐下。 “身子好多了吗?”魏伯修抱着姑布晚,手上没有不雅的动作。 “没有。”姑布晚脱口回答,回完低头咳嗽。 这几日为了避着皮肉事,她到夜间就说头疼道胸闷,装病骗人。 回答得这般迅速,魏伯修不好再说下去,话题一转:“我一直将你阿翁关押着,你不想去见一见?” “我阿翁是个血心的将军,宁死不屈,要知道我带着一彪兵马被你俘虏,定会气个事不有余。” 听到阿翁二字姑布晚有一瞬间失了神,上辈子姑布破知道她所做的事情后,父女二人彻底分颜了,到死之前她都没有再见到过姑布破。 姑布破有自己的忠肠,姑布晚也有自己的私欲,她只想保住姑布一氏,保住那些数十年如一日与姑布氏出生入死的将士。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仅一句话,魏伯修便窥出父女之间存在了什么矛盾。 “陛下善解人意。”姑布晚笑回。 魏伯修说的没错,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那卿卿就留在我身边吧。”魏伯修的尾腔拖长了许多,生怕姑布晚没有听清。 “若我说要走,陛下会让我走吗?陛下,大臣皆言君王之妃宜为拙,我乃不详之人,不详即为恶,本不该呆在陛下身边。”当时的姑布晚还没有想要离开魏伯修身边,但她还是多嘴问了一句,还说了些败意之言。 “刚才那只是一句客套话。”魏伯修耸耸肩,“情意益笃时,不论是拙是华都无差别,君王之爱,爱其本人而已,卿卿不拙,是因合古今灵秀之气所铸。所谓恶,有害于世者则为恶,卿卿调皮,行善亦懒,何况作恶?大臣不喜卿卿,背后之言语颇不善,是因君王之爱皆在卿卿一人身上,但他们除了一忍,别无他法。” 魏伯修道她善事都懒得做,更不会去做坏事,这话若缺失了前半截话,就是在骂人罢了,但有了前半截话,意思又一样了。 魏伯修数四直言爱她,姑布晚受动却又无奈:“呵,陛下可真是爱我非常。” 保持一个姿势在魏伯修的怀里躺着,身子麻痹了半边,姑布晚沉吟片刻后换了个方向躺,寻得 个舒服的姿势,她打扫喉咙,道:“陛下,我有一个母儿。” 魏伯修回:“卿卿直说便是。” 姑布晚欲言又止:“陛下一日多餐,真是攻者有余,而应者觉疲,所以能否为卿卿忍忍欲?”她用了近乎哀求的态度。 拐弯抹角说他纵欲无度,魏伯修的眉头皱起又展开,本想说自己没有纵欲,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一句话:“卿卿要怎么打算。” “一个月四次。”姑布晚竖起四根手指来。 话落,魏伯修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好似不满她所说的母儿,姑布晚的背顿时弓若熟虾,等回话的档儿,圆溜溜的眼儿时不时观察魏伯修的情态变化。 “卿卿,花不能无蝶,人不可以无癖,而吾之癖好是卿卿。”魏伯修想说的话有很多,可他嘴笨,说多了姑布晚不爱听,也怕吓到了她,毕竟自己不开口的时候已经怕得缩起身子来了。 “那、那五次吧。”姑布晚也觉得四次有些少了,想了想,折进掌心的大拇指默默竖了出来。 “不能再多了?”盯着白晃晃得五根手指头,魏伯修忽然抱怨一只手掌的指头为什么不多生几根。 “嗯。”姑布晚坚定地点起头,“就五次!”只能退一步,再退一步势必会再退两步,姑布晚才不会那么傻。 姑布晚不肯多伸出一根指头,魏伯修便用自己的指头来凑数,二人谈论此话时正是秋时,魏伯修伸出来五根手指,凑过去说:“卿卿通文通武又得趣,可知欲火似痒意,痛可忍而痒不能忍,又说春时神专,夏时日长,秋时致别,冬时机畅,这次数,应随着春夏秋冬而变化,且宜以双数为好,不如春六回,夏八回,秋时十回,而冬双六回。” 第7章 无耻君 什么春时神专,夏时日长,说得如此委婉好听,那意思不就是春夏秋冬皆宜欢好吗?以色侍色君,君活而侍者将死也。 姑布晚忍住翻白眼的举动,魏伯修忽然扣住她的手,不管她答不答应,自己做了决定:“那就这么决定了。” 魏伯修兴致勃勃,迫不及待脱衣服,边脱边道:“那今日要不要覆唇一欢?” 珠玉为饲 第4节 覆唇欢?上辈子可没有如此羞涩的事情。姑布晚瞪着疑惑的眼去琢磨是什么意思,也去想了想那个画面,琢磨透了,她登时脸如春桃一般红,捂住耳朵,磕磕绊绊地骂道:“陛下……陛下你无耻!” “口是心非,我可看得出来你很喜欢,眼角边都泌着兴奋之色了。”魏伯修脱去衣裳躺下,他的指尖摸了摸姑布晚的下颌,“卿卿不想就换一个?” “陛下没有脸皮!”嘴上骂魏伯修厚颜无耻,但姑布晚却褰着衣裳分腿坐到他的肚上,然后腰肢灵活,一点点向上挪。 之前在军营里传开的流言蜚语还是伤了魏伯修,也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姑布晚在心里这般判定。 上辈子在很长的一段时日里他都会先用手或是唇慢条斯理地温存一番,待她因欲火而精神惘惘,没有什么力气的时候才会急波波地进行下一步,这辈子有点不同。 想着,半开的一朵桃花离魏伯修的唇瓣只有半个拳头之距了。 魏伯修眼痴痴一阵后才开始行动。 舌头真如小鱼戏水,蛟龙转身,姑布晚无力保持悬空之态,往下一个坐去,不小心偷走了魏伯修温热的呼吸。 魏伯修抱住她的腰翻过身,半个时辰后才大口喘着气往旁边躺下。 魏伯修殚口舌之技殚时候,姑布晚的魂魄便一缕一缕的,烟雾那般随风飘远,后来仅存的几缕魂魄也离开了身体里,身体若失重,在云端上不上不下浮动,直到一阵灼热后才慢慢回到现实里。 现实也如梦境一般。 魏伯修今日贪婪成性,余光看面色通红的姑布晚,问:“卿卿说说,一回又可以有几次?” “陛下能……很多次?”姑布晚吃醉了似,脑袋昏昏,眨着朦胧的眼儿反问。 “你这是什么话?”她带着怀疑的口气,魏伯修忽然不爱听了,辞色有些不悦。 “啊,陛下威武,自然不知疲,但是陛下,所谓男女事言质而不言量……质好更显得陛下气势猛!”一张不悦的脸近在眉睫,姑布晚瞬间清醒,语无伦次解释了一通,不过被魏伯修一声轻笑打断了。 “我两手抓,重质也重量。”魏伯修想也没想,连亲姑布晚数口,而后欺身压上姑布晚。 “陛下你现在还做不到重质也重量。”姑布晚畏畏缩缩把股儿夹紧,不肯顺他的意思,深吸一口气后意味深长地说。 姑布晚越是开口说话拒绝,魏伯修越是不可控。 姑布晚一面呜呜叫停,一面强打叠精神到最后,待事情结束,她当即敛了脸上的羞态,转露出悲戚之色,怨道:“陛下失信,该罚,这个月只能做这一回了。” “法不加于尊,况卿卿之规乎?”魏伯修不把姑布晚闹的别扭放在心上。 好一个法不加于尊,姑布晚不爱听,气呼呼坐起身,揉着泪花花的质回:“陛下你这是要恃强欺弱了?” 魏伯修点点头又摇摇头:“只在这件事情上稍微恃强,其他事听你的。” 说完替她擦泪眼,擦完后他下榻去倒来温水:“卿卿先喝点水。” 姑布晚负气拒绝,魏伯修耐心地举着杯子送到她嘴边去:“两面一起流水,不说卿卿会不会脱阴而死,怕是会脱水而死,脱水而死,和蜗牛田螺一样,到时候水盈盈的卿卿会变成干瘪瘪的尸体。” “陛下!”姑布晚破涕为笑,笑了一下,又立即端住态度,嗔了魏伯修一眼。 “所以喝水?”魏伯修轻晃了一下杯子。 哭喊了大半个时辰,喉咙早已沙哑干涩了,姑布晚装着不情愿的样子呷一口。 一口落肚,她发现水甜丝丝的,颇缓口之干涩,两眼一亮,于是没忍住呷了一口又一口,一杯水呷尽,而后沉默良久,才挣出一句话来:“陛下无耻。” “卿卿,自古以来,对君王无礼的人是要杀头的。”魏伯修摸着她的额头说道。 姑布晚不害怕,偏过头露出细颈来,她的怒气未彻底散去,回答时的口气颇不善:“杀杀杀,反正现在不杀也会死。” 在额头上抚摸的手滑落至颈上抚摸去了,魏伯修笑回:“不过在卿卿面前,我不是君王。” “陛下,你又口甜了。”魏伯修口甜起来,姑布晚心里不由发酥,双手到他的胸口上敲打一下,只一下,剩下的那点怒气说消便消。 魏伯修的指尖不离浮露的青筋,摸着,眉间有些愁色,他执起搭在胸口的那双手,低首瞧去,酥雪也似的手也是筋脉浮露,不仔细瞧倒是没有发现,眼前的人儿这几日的脸色真是愈发惨白了,可见病气:“近来有吃药吗?” “没,啾疾而已,可不药而愈。”姑布晚摇头,既是装病,那何必吃药,不过装久了,身子还真有些不爽利了。 “我瞧你清减了许多。”魏伯修愁眉不展,“身子也不如从前暖和了。” “没事的陛下。”姑布晚嘴角噙着笑,“秋时节的身子总是会有些不同的,不用担心。” “那若不舒服,定要与我说。” “好。” 在男欢女爱这方面上魏伯修从不听姑布晚的话,他嘴上说秋时节,一月里要十回,可行动上可不止十回了。 比如白日里事情进行到一半他会忽然从中脱出,说是兴致缺缺,夜间再继续,转头就去角落里用手娱乐孽物。 原来在他的眼里只要不是在她合欢时释放,就不是完整的一次,狡猾得和狐狸似的,让姑布晚想说理却无理能说,想骂人也无力去骂,想来日后要离开此处,索性随他高兴了。 经过这次谈话后,姑布晚才下了决心要逃离。 “魏伯修……你到底想做什么呢?”肚皮摸了许久,摸着摸着忽然一阵抽疼,还有些愦愦欲吐,掐指一算,这种时候肚内发生点点疼痛,只能是月经来了,姑布晚脸色大变,夹着腿跑进屋内清理。 在战场上杀敌的姑布晚不曾感受过月经的疼痛,但在宫城里当妃子后她几乎是把前些年没感受过的疼痛都感受过了,皮肉伤的疼痛可忍,可月经之痛不能忍,它能将个活人折磨得七分似鬼。 月经来时,浑身被浓浓的血气包裹,肚内又如同有两把刀子在厮杀,姑布晚身体一疲,倦出家门,清理讫,懒懒地往榻里一躺,掖着棉褥哄自己小睡一会儿。 才躺一会儿,肚内的疼痛发生了转移,她开始感到后腰、背部和小腿都有了酸痛感,将身子蜷缩起来也不能缓疼,姑布晚啮指痛吟:“这感觉,和当日脱阴而死的感觉一般无二啊……” 第8章 梦又来 带着一身疼痛入睡,姑布晚再次梦到了那座盈满腥气的宫殿了。魏伯修杀了服侍过她的奴婢,还杀了那些为她诊脉的太医,他的手沾满了鲜血,似是要将与她有关的人一一杀净。 明明是在梦中,可鼻尖上嗅到的浓浓腥气让姑布晚分不清现在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的魂魄在那座宫殿里徘徊了许久,眼看着魏伯修在那张香汗未干透的榻上发呆,那双被血染红的手,一下一下抚着榻沿,如同他抚摸自己的头发一样轻柔。 他带着念想而抚摸,而她那缕无形的魂魄似被大掌触碰着,酥酥麻麻的,没忍住开了口,唤他一声陛下。 声音落下,魏伯修眉头一皱,抬起头来,看向正前方,姑布晚着了惊,以为他能看见自己,正想再叫一声试探,却发现自己失去了声音,不论用多少力气始终说不出半个字,就在魏伯修朝着自己走过来时候,她从梦中醒了过来。 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起,姑布晚眨眨惺忪的睡眼,再摸一下汗湿的额头,在榻里呆呆地躺了好一会儿,将梦回忆清楚了,才起身更换股间的血布:“不知道我是死了多久才重新回来的……既然回来了,怎不让我知道上辈子死后发生了什么事儿呢……” 睡过一觉后肚子似乎没有那么疼,四肢垂垂有力,更换血布的时候姑布晚特地留意了经血的颜色,离开宫城后流出的经血不再发黑结块,疼痛也有所缓解。 在宫城里的时候月经一来,人就疼得死去活来,吃了太医那些能缓疼的方子也不见起效一次,急得魏伯修每月都要深究太医为何药物不起效。 那太医又不是神医,再怎么问也答不出个究竟,魏伯修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莫不是那宫城中有什么阴物缠着她,教她身子不得轻松清爽吗?姑布晚百思不得其解:“下个月就是我上辈子的死期了,我记得快没气的时候肚子也疼,我有可能是因为月经疼死的?不是脱阴而死的话也行吧。” 每一次进行回忆与回想,姑布晚都琢磨出一个新的死因来,不管是哪一个,都比脱阴而死有面子。 更换好血布,又发了一会儿呆,不久天便亮起,姑布晚喂饱那一只唯一存活下来的乳豚,好吃好睡了近一个多月,她的身子已恢复如此,但想着还是数九的天,她想等冰雪化为水后再为南阳郡的富贵人家养豚也不迟,这段时间不妨跟着邻里学些知识,免得又把乳豚养断气,自讨野火。 决心既定,姑布晚舒颈放松过后,披上外衣要出门去,不料出家门才走了三步,便碰到了徐朔。 那日自媒以后,徐朔未曾再露面了,姑布晚这些时日因被梦境困扰,早已将恭喜之事忘得一干二净,眼下觑面,她微咧着嘴角讪讪发笑,笑了大半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徐朔的肩头积有冰雪,他似乎在此处等待了许久,看到姑布晚出现,眼睛为之一亮,双手抬至胸前,与她做了个礼:“楚姑娘。” “徐大人。”姑布晚反应过来,赶紧将袖在袖子里的手露出来回上一礼。 “一大清早,楚姑娘是要去何处?”问完,徐朔觉得不妥,连忙改口解释,“我今日是偶然路过……所以……” 然而解释之辞更是不妥,天才亮起,哪里是偶然路过,徐朔说到后面,耳根子灼热欲滴粉,因受寒风侵扰,他的鼻尖和嘴唇也泛了点红,加之羞涩,脸颊也微红。 姑布晚还是第一次遇见羞涩时会脸红的男子,她不转睛地盯着,鼻儿红,唇瓣粉,怎么比姑娘瞧着还娇羞了,那魏伯修从未脸红过,因为他是个喜嗔不形的冷淡之人,就连第一次的精气不固,进入即疲也不见他脸色变一变。 果真啊,还是年轻一些的男子有趣,不知魏伯修二十岁的时候是不是也和徐朔一样有趣? 一边看着,一边思绪飘远,姑布晚的那双眼睛几要将徐朔的脸盯出洞来了。 被喜欢的姑娘盯着看,徐朔的一颗心乱跳不住,脸上的红烫悄悄移至四肢:“楚、楚姑娘。” “诶……”见唤,姑布晚思绪未回,嘴上却先应一句,等思绪回来后她发现自己的眼因为许久未眨而干涩不已,连眨几下眼皮湿润眶内,语无伦次地道,“路过好,路过好啊,我这一大早出门是要去学习养豚之法,对……养豚。” 姑布晚绝口不提恭喜之事,她不提,徐朔便自己提:“那日我说的事情……楚姑娘意下如何?” “啊……这个……”姑布晚支支吾吾,想要装傻蒙混过去,可躲得过今日躲不过明日,她抿起嘴,认真思考着未来之事。 逃出宫城的时候,姑布晚设想过自己被魏伯修找到,也设想过没有被他找到。被找到,结果只能是回到宫城中,没有被找到,则是在田野间度余生。 这个余生她不曾考虑过要和其他男子一双两好地过。 对她来说,身边有没有男子并不重要,她和魏伯修在一起也是阴差阳错,如果不是为了活命,为了那些与姑布一族出生入死的将士,她本该是活在马背上自由潇洒的女子。 现在为了逃过一劫,离开了宫城,魏伯修没有通天之眼,不能立即找到她,而如今她入了南阳的户籍又更了姓名,找她更是难如登天了,唯一的机会便是案户比名时从中寻些蛛丝马迹,不过若现在许字南阳之司民,只怕案户比名时他也找不到她了。 可转念一想,自己的死期还未过,且人不可貌相,徐朔是不是良人尚且不知,不是良人的话那还不如回宫城里享受荣华富贵。 思考一番后,姑布晚不敢轻易答应,低首回答:“还是太突然了一些……大人,反正离税收之期还有许久,就容我再考虑考虑,婚姻大事不是儿戏。” “好。”见姑布晚没有一口回绝,徐朔的心里松了一口气,辞色淡淡,将婚姻的话题揭过,“楚姑娘若是要学习养豚之法,我倒是颇有研究,虽然自荐为师有些不知耻,但我想自己还是可以帮得上一些忙的。” 第9章 忆往事 姑布晚回答得委婉,不料徐朔会主动来搭其它的话,她两下里犯愁,只怕渐渐的会越过相处之道,到时候是覆水难收了,她垂下眼皮,揉着一边的太阳穴,声音放低:“今日的风有些大,我忽然感到有些头疼,不如改日,等天晴朗一些……” 话音落,一阵寒风兜头吹来,姑布晚鼻头滋痒,袖子掩着半边脸,偏过头去打了个喷嚏。 “那楚姑娘好生歇息。”寒风忽起,徐朔也感到了冷意,看姑布晚因寒风而打喷嚏,忧她今日出门后会感风寒,不再坚持,话说完行上一礼便转身回府了。 徐朔一走,姑布晚连珠箭打了六个喷嚏,打得泪花在酸涩的眼眶内回旋,她打个哆嗦,赶紧关上门,抱着棚里的乳豚,一同入屋内烤火取暖了。 姑布晚在南阳郡里频频做梦,魏伯修也是如此,偶尔做的梦 和姑布晚的相似,但大多时候,梦的都是当上帝王之前的事。 “卿卿是不是喜欢宫城外的生活?明明没入宫里以前,卿卿与我都快活的。”魏伯修回想着旧事,喃喃自语起来。 当上帝王之前,魏伯修乃是个让人望风款服的反秦人物,在进入关东前已自封为王,而那时候的姑布晚是秦大将之女。 一个是血心为秦国的大将姑布破之女,一个是野心勃勃反秦的人物,是怎样的运遇才让二人能进榻里谐厮混,这话说来也长。 咸阳将破的时候,镇守戍边数十年的姑布破当即自率五千军马来勤王,却不想在函谷关里与魏伯修的兵马碰上了。 一个是秦军,一个是反秦军,在这等节骨眼上碰面不必多言,见面之后自是刀剑相向。 战鼓未响,两军已战成一团,姑布破一时轻敌,谁知对方兵马悍鸷绝伦,锐不可当,交战两刻,已有秦军丧胆窜去,就在姑布破焦急无措之际,胯下坐骑忽然中箭,马蹄颤颤几要踣地,不迭跳马保命,魏伯修忽斜刺里飞来,一枪挥来,将他一碑亭大汉,热突突挑落在地。 “你这个大反贼!”一枪就被挑落,实在伤脸,姑布破在泥地里滚来几圈,喉急骂道。 大将姑布破眨眼被魏伯修活擒,秦军见状,傻了眼,个个低头不敢反抗,不一会儿是降的降,窜的窜。魏伯修不理会姑布破的恼怒,让人把他带下去好生款待着,莫要失了礼数。 姑布破在秦兵中的声望极高,在匈奴眼中他亦是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大将。 珠玉为饲 第5节 近来北面有支起义军,人马过万,听闻其中的骑兵由匈奴人组成,骁勇非常,魏伯修不曾和匈奴人打过交道,不知彼,交战起来有些棘手,前些时候又在陈郡里折了不少兵力,若姑布破能出手,倒是能省一份力,且等自己登了帝位,还需有用到他的地方。魏伯修在心里打好算盘,随后将诚心投降者收为己用,而那些在眼皮子底下逃窜的兵他不杀不追,任他们和无头苍蝇一样遁去。 粗略算了算降兵的人数,不到一千,魏伯修皱眉问其中一名降兵:“姑布将军这次带了多少兵马来驰救关东?” “回、回大王,将军带来五千兵马。”降兵颤着声音回答。 刚刚交战,三停折了一亭,这逃兵竟有两千多人?可是刚刚那秦军似乎没有五千人,魏伯修沉着一想,又问:“是否还有秦军隐在附近?” 见问,降兵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回、回大王……” 魏伯修不耐烦,看降兵的脸色如此,心里也有了答案:“除了姑布将军,还有别的将军罢。” 降兵怕死又不大愿意说实话出卖那位‘将军’,他恨自己不是个哑巴,在自己死和出卖‘将军’之间,最后他选择了自己死:“大王不如直接杀了我。” “看来这个将军比姑布破将军还要有本事了。”能让一个刚投降的兵闭上嘴的人物,魏伯修来了兴致,兴致刚来,余光忽感到不远处的巨石之后有一点闪光急耀。 在战场上多年,这是什么兵器耀出得光他在心里猜得七七八八了,他漫不经心地走到旷地立定,等着兵器发来:“今日就在这附近扎营。” 话音落,有一利箭飞蝗那般朝胸口射来,魏伯修早做好了准备,放弦之音一响,他立即闪身躲开。 箭射得有些偏了,即使魏伯修不躲,箭镞也只和他的肩头擦过。 在箭射中物体之前,他脚下几个闪电似的箭步奔到射箭之处,从巨石后拎出一个人。 此人身穿盔甲,形似个郎君,但仔细一看面容,姣好粉嫩,俨然是个易钗而弁的女子。 “若我没猜错,这位便是姑布将军的息女罢?”魏伯修把人拎起来后还将她手中的弓箭给夺走了,“听闻姑布将军有一女,天资聪慧,引弓注射,发箭必毙一人,看来我不是人。” 被捽着后衣领的姑布晚行动受限,弓箭又被夺走了,眼下的她就是条任人宰杀的鱼,因着委屈,眉眼一皱,无意做出一副软弱的模样来。 模样软了,嘴却不软:“你本来就不是人,是反贼,反贼才不是人。” 说完她脸色一青,默默把嘴抿了起来。 回了话后,在别人听来似乎是在为自己的失误寻了个借口,虽说她放箭的本意不是要杀人。 魏伯修听了也不恼,冷冷笑了一下,将她交到两名小兵手里:“也带下去,好生款待着,不得无礼。” 小兵听了,架起姑布晚就要走,姑布晚底发力气从他们的手中挣脱出来,带着潇洒的气味,双关紧抱道:“我自己走,你们这些反贼,一身肮脏,不要碰我。” 姑布晚有些本事在身上,小兵看着魏伯修不知所措,魏伯修瞟一眼姑布晚气昂昂的背影,心里头还在琢磨那只不知是无意射偏还是有意射偏的箭,淡淡道:“好生款待就是,她不会跑。” 姑布晚确实不跑。 秦国大势已去,四面八方都是反秦起义军,今天眼一闭,明天眼一睁,没准江山就易主了。 世道残酷,有一身本领但身无分文的,想吃口饱饭都难。 魏伯修的兵马已至函谷关,秦军莫能抵,下一步就能攻入咸阳里,新王朝将出现。 连年征战,民不聊生,王朝新建后也是一片凄凉,魏伯修这里管吃管喝,现在跑了多吃亏啊,想来那魏伯修也无杀她之意,姑布晚决定先留在这儿保命,把命保住才能做大事。 魏伯修不杀姑布晚,但对她不理不睬。 魏伯修不理睬她,姑布晚自有办法让他理睬。 只说到了夜间用饭的时辰,姑布晚眼儿一斜,对送饭的小兵道:“我胃口极大,一次要吃千人份的口粮。” 这天底下有谁的胃口是个无底洞,即使饿个三天三夜,肠子饿出了毛病,也吃不得千人份的口粮,小兵闻言欲笑,放下手中的饭食,道:“可别开玩笑了。” “没有开玩笑。”姑布晚肃容以对,“你不信就问问那些降兵,总之今日不送来我就会饿死。” 姑布晚不依不饶的,小兵左右为难,也真怕她饿死了,索性将这事儿告于魏伯修知。 谁知魏伯修一听,脸上忽然有了笑意:“先去准备。” “敢问大王,准、准备什么?”小兵一头雾水。 “千人份的口粮。”魏伯修顿了顿,“准确的说是两千份口粮。” “是……”小兵还是一头雾水,但不敢再问,领了吩咐就去次所,找到了管粮夫。 魏伯修过了好一会儿才去见姑布晚。 刚刚还一脸傲色地说会饿死的人,正津津有味地吃着干饼,姑布晚讪讪地放下手中的干饼,扫开喉咙问道:“千人份的口粮,送来了吗?” “怎么称呼?”魏伯修从容地要与她通姓名。 “东郭姑布。”他从容,姑布晚也不慌不忙。 第10章 心思乱 魏伯修在心里念了一遍东郭姑布后便问:“你带来的兵在哪儿?” 魏伯修开门见山,姑布晚被问了个猝不及防,袖子下的手在不知所措下捏成了一个拳头:“楚王聪慧。” “故意被俘,原来是来骗粮食。”那一支射偏的箭,魏伯修忽然想通了。 姑布晚发的那一箭并不是要伤他,她是为了自己的那一支兵马故意被俘。 姑布破一身忠魂,明知眼下的情势情况已无回旋的余地还妄想殚技救国,救不了,便是一死,姑布晚苦劝几回:“当今之帝王残杀宗室手足,自私荒乱,毫无人性,连年灾乱,百姓苦不堪言,若易主能靖征尘,又有何不好?阿父可有为手下的兵马考虑过,这几十年来为抗匈奴有家不能归,流血流汗,本该被称为英雄忠骨,日后却要被称为残余孽党?” 姑布晚所言有理,但姑布破的性子执着无比:“既食帝王俸 禄,应为帝王效忠至死,降之,是当世之反贼,后世之懦夫,不降,是后世之孽党,前世之忠魂。” 此言一出,姑布晚再无心去劝,自己做了别的打算。 当今之起义军数不胜数,而说势头最胜的,当属荆楚起兵的魏伯修,姑布晚夜观星象,掐指数算,莫名觉得他有帝王之气象,脑子一转,便想去投靠他保住姑布一氏。 日后新王朝建立,匈奴这根刺继续让姑布一氏来替帝王拔,这般不仅远离朝上的尔虞我诈,还能续宗业,除了保住姑布一氏,姑布晚倒还有另一个抱负,那就是等天下安定后杀了魏伯修,自己坐享其成,成为天下之主呵。 当然,这个抱负在今晚一番交谈后她不敢再有了。 “楚王别说这么难听,什么骗不骗的,我这是在帮楚王啊。”魏伯修的反应太快,凭一点眉目便能猜到整件事,姑布晚咋舌,不敢随便多言。 魏伯修未做声,攒一攒眉,示意姑布晚接着说。 无声却有气势,姑布晚打扫一番喉咙,言语时眼睛斜斜地看着地面,道:“崇礼的朱傅有一支起义军,起家兵力不过六百,大多是老弱病残的步卒,不过据我所知,短短三个月里他们的骑兵已过万,步卒亦有三千,所有兵力正沿着洛水入关东,过不了几日,楚王将在咸阳里与他有一战。楚王兵强马胜,可是有七成兵力调不来咸阳,前先在陈郡里受了袭击,折了不少兵力,朱傅的骑兵多是骁勇善战的匈奴人,骑上马不吃不喝也能战三日,泛泛步卒拿他们没有办法,与其交手,楚王未必能胜。不巧,秦兵专克匈奴,尤其是姑布氏带出来的秦兵。” 姑布晚有意卖关子,话说到半截就停下来了,然后一双眼睛,不住溜着。 魏伯修的指尖时不时将案面扣响,听到要紧之处,指尖顶在案面不动:“继续。” 冷冰冰的态度让姑布晚十分不乐,她敛去笑容,声音低下:“我有长枪兵与挠索兵,长枪兵在前戳面部,挠索兵绕后绊马足,一前一后配合,几无败绩,在洛水就能将他们打成无头苍蝇……前提是得让他们吃饱。” 姑布晚故意加重最后一句话。 说到最后才说到重点,魏伯修满意地点点头:“我为何要信你?” 姑布晚一点儿不露慌张,笑盈盈回道:“我是什么身份。” 魏伯修回:“秦国大将之女。” 姑布晚沉吟片刻,回:“非也,只是个任人处置的个质。” 倒是个有自知之明的,魏伯修回道:“确实。” “所以这千人份的口粮,楚王给还是不给。”姑布晚念念不忘千人份的口粮。 魏伯修的这支兵马在陈郡折了一停,这一停有多少人,姑布晚粗略算过,至少三千,但他所携的口粮未折损,途中几次得到补给,这些时日发兵不多,粮食富足非常,不该会苦恼这千人份的口粮才对。 但不知魏伯修是不是在卖关子,每每说到粮食总要沉吟片刻才回应。 良久,他撩开帐子,问一名手持火把,四下巡视的小兵:“去次所问问,粮食准备的如何了。” “回大王,方才我从次所处经过,他们说已备好粮食了。”那小兵脆快回答。 小兵的回答,姑布晚听得清楚,魏伯修放下帐子,不必重述,但问:“东郭姑布大可请那些兵来此处温饱一场。” 吃的问题解决了,姑布晚长舒一口气,不慌不忙拿起那张未吃完的干饼,道:“先给我送份吃的来。” ...... 俘虏和降兵,姑布晚觉得在名声上还是“俘虏”听起来有尊严些。 和朱傅在洛水的一战,姑布晚提出来的建议与策略,魏伯修大多都听取,在戍边这等恶劣的境况下姑布氏也为常胜的一方,洛水一战,过程与结果如何不必细说。 此战大胜,姑布晚却有了新愁,这一战魏伯修没有留情,亲手枭了朱傅的脑袋不说,他还以“敌对之兵会将成祸患”为由,连带着他所有的兵都杀了个干净,降兵也不留情,血性十足,丝毫没有人性可言。 猜忌重,好嗜杀,这才是魏伯修啊,真正的魏伯修从来就不是个温和君子。 见惯生死的姑布晚看到堆积如山的尸体忽然觉得恶心,鼻腔里的血腥味久久难散,胃口因此大减,肉脱三两,色衰七分,虚弱得捂个胸口便可当西子。 咸阳里的秦军不堪一击,只要进到咸阳,这天下定要易主,若魏伯修当上帝王青眼变白眼,瞧不上姑布氏,那姑布氏在新朝中会变成旧王朝的残余势力,即使他一开始有心赏惜姑布氏,可日后等他坐稳了帝位,培养出一支可替姑布氏的兵马,姑布氏下梢头也是死。 要怎么做才能保住姑布氏?姑布晚神情凝重地思考事情,一张嘴开开合合,含糊嘀咕: “走是走不成了,留下心又不安,要不把他杀了?” “可是我打不过他啊。” 杀他?可真是个愚蠢的想法。 魏伯修腰间上的那口剑抽出来架到她的颈上轻轻一划,她的头颅就会和车轮一样在地上轱辘转个不停了,边转还边喷洒出热血。 “可不试一下又怎么知道不能成。” “反正等他当上帝王,我都是死路一条。” 姑布晚脑子一热,正思考着如何动手杀人,却发现魏伯修含着笑意,目不转睛地偷觑自己,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若有所思地来了一句:“莫不是瞧上我了?瞧上我了……那、那就用美人计?” 第11章 失策呵 她脑袋一热有了杀魏伯修的想法,再一热,便用上美人计的手段。 姑布晚不十分确定魏伯修的心思,静静观察几日,她发现他投来的目光从含蓄到放荡,起初是眼角里一点点来偷溜,到了后头两只眼珠子胶到了她的脸上似的。 这要说无意,她可不相信。 于是寻了个云淡淡、风轻轻的夜晚,姑布晚去了魏伯修帐篷里,不想去的不是时候,那魏伯修精着腰身在浴桶里沐浴。 听见帐子撩开的声音,魏伯修紧闭的眸子徐徐剔起,当场抓住手慌脚乱,正要逃跑的姑布晚,语气极其平淡地道:“你非礼我。” 只看了一眼赤裸的胸膛就是非礼的话,那他前先看了自己这么多眼,又算什么?姑布晚心里鄙夷,转过身来趴在桶沿上,一双含情的眸子,深深地往水面溜去:“是楚王勾引我在先。” 魏伯修摸了一下耳朵,似乎是苦恼了,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勾引了姑布晚。 姑布晚见他有苦恼之色,以为自己说中了,她细眉一扭,道:“楚王对我无意吗?既无意,这些时候又何必用色眼看我?” 珠玉为饲 第6节 “我没有。”魏伯修承认自己有看姑布晚,可没有用上她口中的色眼。 美人在前,魏伯修的眼里没有一丝波动,姑布晚认真地和他对视了片刻,忽然觉得无趣:“既然没有,问也不自讨没趣了。”说完站起身要走,一起身,松松地插在发上的骨簪,扑通一声,滑落进浴桶里。 不偏不倚,簪子落入水中后砸在了魏伯修的肚皮上。 那簪子是今晚用来杀人的工具,上头动了些手脚,姑布晚暗叫一声不好,袖子也不折了,手一伸,顺着簪子掉落的方向要去捞:“我的……” 那浴桶窄窄别别容着魏伯修的下半身,手一来,簪子没摸到,指尖反而摸到了魏伯修的硬实成块的肚皮。 魏伯修在水下的双腿不禁抖了一下,他慢动眼珠,一手抓住姑布晚的手,一手把沉到桶下的簪子捞,本想说一句“你在勾引我”,却眼尖地看到簪尖上不寻常的乌黑色,意识到是什么,他忽然笑了,道:“簪上抹了毒,所以你是来杀我的。” 姑布晚瞪大双眼,无声问他怎么知道。 魏伯修晃着那根湿漉漉的簪子给她解 释:“因为抹了毒药,所以发黑了。” 闻言,姑布晚往簪尖看去,还没看清,那支湿冷的骨簪竟抵到了颈上。 感受簪尖带来的刺痛感,姑布晚不敢动弹一分,只能把颈向后仰,魏伯修不怒,唇边的笑意宛然可见,连带着语气都有些儿轻快,他哗啦一下从桶里站起身,一脚跨出浴桶步步近逼姑布晚:“你想刺死我,那我先刺死你。” 姑布晚一步一步往后退,她喉咙一紧,战战兢兢解释:“误会也……我并不知这簪子有毒。” “你不知,今晚来我这儿又谓何事?”魏伯修静静地看她撒谎。 “楚王已经替我说了,吾仰慕楚王的气势,色心一紧,便想知在阳台上的楚王,是否也如战场上的那般百战不败,让人叹一声佩服。”姑布晚把腹中所有的勾人手段都用上了,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粉颊微微地一红,随后不情愿把手搭到魏伯修的手腕上。 说话声轻轻柔柔的,好几个字从嘴里出来都没有声音,只有一股香喷喷的气,换了一副态度说上一派献媚之词,即便知道她在故作姿态,魏伯修也没有拆穿,簪子滑到她的下颌处,轻轻一挑,道:“所以是花图春色?” 簪子滑到下颌处时,魏伯修不着痕迹地转了个方向,抹了毒簪尖被他包裹在掌心中。 惊吓之际,姑布晚未察觉到这点,哆嗦着两片唇,脖颈往后仰,试图远离有毒的簪尖,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被刺死啊。 窥出姑布晚心中恐惧的魏伯修,笑得更灿烂了,滴着水珠的腰身直把姑布晚逼到那张窄榻上:“你是想用美人计,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拿簪子刺死我,是吧?” 姑布晚顺势倒进魏伯修的怀里。 倒到榻里的那瞬间,魏伯修的手臂横放在姑布晚的腰上,免她倒下去时把一截妙腰骨摔成两截劣腰骨。 这魏伯修怎如此精明,精明也罢,也不给人留点面子,那肮脏的心思被当面,姑布晚强装镇定,挤出一点珠泪装悲伤:“明、明明就是大王勾引我在先。” “那今日该成好事。”到如今还在装,魏伯修倒想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一手扣住她的手往上一抬,一手用手分隔了腿,腰身眨眼间挤到她双腿之间。 一截腰身在双膝间,姑布晚合不上双腿了,就在这个时候,她感受到一股灼热,隔衣抵着,想到是何物,也浑身一阵燥热,被反扣在头顶的双手不安分乱动起来:“且说大王对我有情,大王还嘴硬不承认。” “我现在承认了。”身下有了反应,魏伯修还沉得住气,“那你什么时候承认。” “承认什么?”姑布晚誓要咬住口舌不承认,眉头皱起,做出一副听不懂的模样。 眼角垂又眉头皱,弄出几分娇羞样,鼻端上香气缭绕不散,魏伯修醉倒在香气中,唾沫一吞,身心便随欲望走:“那我要刺死你了。” 闻言,姑布晚叹己命运凄惨,随即闭上眼睛,等簪子刺进皮肉,等毒药发起作用。 也不知身体将死前回看到什么景象,姑布晚合着眼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忽觉胸口上又凉又痒,猛地睁开眼,发现衣襟大开,魏伯修的一双手在那裸然处恣意不雅地游荡着。 见她睁开迷惑的眼,魏伯修停住手腕,想了想,准备给她最后一次机会:“你承认的话我就停下来。” 承认的话就是落入他的圈套里了,姑布晚清醒非常,眼珠往旁边斜斜地一溜,声调颤得肉麻:“大王先爱我,却要我说我先勾引大王,大王是想让我担个坏名声罢了,薄情也,薄情呵,呵。” 第12章 不坚也 从未见过有人的嘴能如此颠倒黑白,魏伯修表现出不耐之色,眉头皱起后就一口咬住她喋喋不休的唇瓣。 咬一口,旋即改为吮。 火热的唇贴上来,姑布晚喘息不自由,寻到空隙便张了唇深吸一口气,未料魏伯修的舌头趁机吐进来,在她的口内游走。 姑布晚想驱逐在口内的异物,却不想两舌贴近,竟在湿热的唾沫中共舞,拒绝不得,索性反客为主主动与他吮吸。 四片唇瓣灵活吮吸着,而身下的女子肌香迷人,魏伯修无法一心二用,吻到最后,只有姑布晚在吮吸,魏伯修的十二分注意力都在锁子骨下方柔软上。 “我本想说你承认了我今日就放过你的,只是没想到你的嘴如此硬,怕是弓箭都射不穿。”魏伯修眼朦胧,笑道。 姑布晚对此不屑,舔去唇上未干的唾沫,道:“是大王先勾引我,且我是吃软不吃硬。” “行吧。”这时候谁勾引谁都不重要了,魏伯修色心一来,粗糙的手滑过肚脐,摸着黑继续往下游走。 当魏伯修的手指滑到肚脐时,姑布晚方理解了他那句要刺死她的话意,咬住唇瓣羞恼了好一阵。 但只有一阵,感受着魏伯修的动作,姑布晚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指也随之弹动,身体有些难受,不过她的嘴上却说:“大王的刺,就是这般而已?” 而已?魏伯修摇着头起身,而后一身清爽地跳下榻。 身上的重量消失,姑布晚吃了一惊,坐起身来问:“大王去何处?” 莫不是他色心没来,反而起了一阵杀心,如今要寻剑要破她肚肠了?姑布晚眉头紧皱,担忧起来。 “点灯。”言次间,魏伯修将帐篷里所有的烛火都点亮了。 “为、为何要点灯?”难不成他有爱折磨人的癖好?易或是杀人时看面前的人痛苦死去会感到无比快活?姑布晚眼频眨,忍不住胡思乱想。 “我淫荡。”魏伯修点完最后一根烛火后重新入榻里,一把将姑布晚眠倒,“想看你肉身。” 他也实诚,姑布晚却无语凝噎,讪讪道:“其实我亦想目睹大王之气势。” 魏伯修压着姑布晚,眼睛不雅地溜了又溜,眼前之景,真叫人口中的唾沫吞咽不止,他忽把肚皮挨近,问道:“气势如何?” 胶在脸上的目光灼热,姑布晚不羞,眼儿盯着魏伯修后往下一移,只一眼,脸颊就发烫了,她想了想,回:“若是单刀赴会,胜算大有。” 刚才在水中没看清楚,现在篷内烛火亮如白昼,真是随便一眼都看了个清爽,她不亏。姑布晚心里道。 “意思是,你无胜算,今晚要败在我这处?”腰间一动,阴阳已会,魏伯修的额头上的汗珠涔个不休。 初经人事,有些疼痛,好在可忍受,姑布晚放慢呼吸,那物也忒实在了,她吸一口气后道:“我苦大王身子不爽,故而大方献蕊,如此,大王也要怜怜我才是。” 能不能怜爱她,魏伯修不敢保证,便没有回答。 虽没有回答,但他的动作变得温吞柔和起来。一刻后,姑布晚的手去勾魏伯修的脖颈,正想在他耳边说句可以快一些,口角才开,那阵充实感忽然消失了。 这便结束了?姑布晚瞪着眼睛,吃惊地看着魏伯修的胯间,看着看着,噗嗤一声,没忍住笑出声来:“人不可貌相,那东西也是一个道理。” 就这样还想刺死她?雷声大,雨点小罢了,姑布晚笑得前仰后翻,雪白的肚皮一起一伏。 魏伯修坦然自若地擦拭身子,看姑布晚好不给情面地发笑,若有所思地回道:“初次不必逞威风,日后有的是机会。” 话说完,姑布晚的笑容僵在脸上,格格笑声还从喉咙里度出来,只是不再清脆悦耳,断断续续的听起来有些诡异。 “我是个人物。”还以为他是个疲软将军,没想到是个初出茅庐的将军,姑布晚找不到话说,她不知该夸他还是安慰他,索性夸起自己来,夸起自己来,那嘴角止不住上扬。 只说自己是个人 物未免有些猖狂得意,姑布晚顿了顿,意意思思地补了一句:“一晚便夺了大王珍藏近三十年的……贞、贞洁?” “彼此彼此。”擦清爽了身子,魏伯修自腋下搂过姑布晚,将她抱到腿上坐,“所以今日你就算勾引我,也杀不得我。” 男女之事是快活的,但因初次,身心都去享受那阵快活,在一个呼吸间便会失守阵地,为了守住阵地,魏伯修一直咬着牙不敢分散精神,这时候姑布晚若有其它举动,根本逃不过他的眼。 “大王,我没有。”把这事儿再提,姑布晚身子一软,倒进他怀里装无辜。 “不过等过几日我能守住阵地了,你倒是可以趁机杀了我。” “冤枉啊大王。” “你是个聪明的,借我粮食喂饱秦兵,假装来助我,却是想坐享其成,独拥天下。” “我没有。” “你又怎觉得我当上帝王后会对姑布氏下手?” “大王……” 一个苦苦地说没有,一个淡淡地揭穿她的计谋,二人各说各的,说了一阵,姑布晚自知无路可逃了,掩面抽噎,试图用娇柔的哭声让魏伯修闭上嘴。 “我知道你没有哭。”魏伯修拿下姑布晚遮面的手,果真如他所想的那样,她的脸上清清爽爽,不见泪痕,眶里也不见一点湿润,这要装也不知道装得像一些。 连这种事也要拆穿,姑布晚恼羞成怒,眼角里不由流下珠泪,让第一颗吊在腮上的泪滑落到下颌处到时候她才开口说话,但转了话题:“大王说结束就结束,倒不管我是什么滋味了。” “那你说说是什么滋味。”魏伯修接着她的话问。 姑布晚烦透了追问不休的魏伯修,烦得想拿针缝上他的嘴,但她不能,还得硬着头皮回:“刚才我欲让大王快一些动,如此还能是什么滋味?” 魏伯修点点头,皮笑肉不笑地回:“是空虚的滋味,但我不知你们女子空虚的滋味如何,不妨与我仔细说说。” 说完笑出声:“我淫荡,想听。” 第13章 无耻君 “真是无耻!”淡淡的一笑却叫姑布晚觉得羞,她用轻缓可听得嗓音骂声龌龊,身子扑蝴蝶似的,要投地而走。 魏伯修忙把她一只足儿扯住,再一用力,将她整个人扯进怀中:“你不说吗?”随后一掌再次到刚才自己滑出来的地方。 在他的指尖温柔地揉按制下姑布晚浑身麻痹了,一手去推开他的手腕,推不开,于是腰肢一扭,略松了松腿,让魏伯修的手有隙可动:“换个地方吧。” “可我偏爱这处。”魏伯修故意刁难她。 姑布晚承当不得,难受得头摇腿颤,苦苦告饶,一夜难眠。 魏伯修的手指比他胯下有气势,总是闲不住又到她股间使坏。 不知道该称赞魏伯修厉害,还是该嫌弃他不够有气势了。 不仅如此,他那性子也足够坏,没有听到何谓空虚的滋味,便不肯罢休,逼得她只能呜呜咽咽,半掩着粉面胡诌一通:“偶尔似有蚁虫钻拱,偶尔似有羽毛扫掠,偶尔又……” 听完那胡诌的话,魏伯修还若有所思地评一句:“倒是有趣,我皮肉粗糙,除了刀剑,其余东西碰上来,我似乎是毫无知觉。” “大、大王也是有趣,呵呵。”姑布晚翻个白眼,说完便睡了。 次日魏伯修未醒,故布晚早早醒来,没有睡意,腿根酸涩得动不得,她也不想动了,睡在魏伯修身边百无聊赖做个呆人。 做着做着,魏伯修终于有了动静,眼皮还没掀开来那欲念就动了,一只手沿着姑布晚的肚皮往上移动。 姑布晚烦躁,拽住香被,心下一横,鼓足气力去掐魏伯修的手背,直掐出发红的甲痕才收回手,闭上眼装睡。 魏伯修吃疼呻吟一声,看了看留在手背上那几道月牙似的甲痕迹,随后拍上姑布晚的肩膀:“不知留情吗?” 打下来的力道不大,落下来一点不疼,但姑布晚喜欢装可怜,她假装疼得颤了一下身体,而后揉着泪溶溶的睡眼坐起身,语调轻浮:“大王若是要叫醒我,喊一声就是,为何要打人呢?” “还装?”魏伯修实在佩服姑布晚,一大清早便铺眉苫眼妆个像态,他露出手背上的掐痕要和她算账,“那你为何掐我?” 珠玉为饲 第7节 闻言,姑布晚擦干净泪眼,泪眼擦了,眼角还湿答答的,她缩着肩琢磨魏伯修的语气,不大和善,怕魏伯修日后会烦她,于是把头管着胸腔低,不开口说话,心里道他不愧是敢自称王的人。 气氛死寂了片刻,姑布晚开口:“我做了个梦……梦见有猛兽袭我胸口,我一疼就动手了,不想原来那猛兽是大王之手,既让大王不高兴了,我这就走。” 说罢,她从手边找到昨日的衣裳,抖开了就往身上穿,穿得温温吞吞,一截袖子几次滑落,不似要走的光景,好不容易穿好了,她的眼角偷偷挤出数颗珠泪来,正好滴在魏伯修的腿上。 魏伯修眼灼灼看姑布晚的举动,看得眼里和肚皮都是一团火,扯了她的袖管,将她压倒在榻上,笑道:“罢了,我吃你这一套。” …… 打败朱傅后魏伯修迟迟不攻入咸阳里,从函谷关跑到华山处裹甲息兵,问他为何,他淡淡地释人所疑:“不急,等他们自己来投降。” 丧失气势的秦军根本不是他个儿,直接攻入定能成,不过魏伯修不在乎这点胜利,若在他的威势之下,一个高傲的帝王颤着身子主动臣服,他则可以获得臣服和控制的快感。 魏伯修追求臣服的快感,是真是假于他来说都一样,所以即使知道姑布晚假装臣服,他也享受非常。 姑布晚觉得他的内心偏向疯癫,是个表里不如一的人。 没有依着计划杀掉魏伯修,还赔上了肉身,姑布晚每日都会惆怅两刻,惆怅的两刻,魏伯修都能做个两回了…… 惆怅着忽然想到这儿,她开怀大笑,自言自语起来:“他那地方不会是受了伤?他倒是从容面对这些窘迫,若是让外人知道了,碑亭的楚王杀人如麻,可是在榻里半刻软,得笑掉大牙,哈哈哈哈哈哈。” 她自言自语起来忘了压低声音,路过的士兵皆听了个清爽,不到半日,一则伤面的,却有根可据的传闻在军营中传得沸扬扬——楚王那物儿不行。 传到最后竟有人说魏伯修可能是个去了势的人。 军营就那么一点大,传着传着,自然逃不过魏伯修的耳朵里,姑布晚得知自己无心的一句玩笑话被传开后,吓得大气不敢喘,心里怒骂那些士兵爱添油加醋,忒嘴碎,要害死她也。 是夜,魏伯修主动找来姑布晚,不言不语,两道目光仔仔细细地扫视她的寸寸肌肤,最后停留在她的唇瓣上。 目光过于灼热了,穿着衣裳,但站在魏伯修面前,她却似个赤裸之人,姑布晚站在原地里解释:“那些话不是我说的。” “无妨。”魏伯修拍拍腿,口气淡淡,“今夜之后,这些传言不会再有了。” 见他拍腿,姑布晚迟疑地走过去坐下。 魏伯修拍腿也是这个意思,不等姑布晚坐稳,便急急扯落她的衣裳,两排牙齿在粉颈以及大腿内侧留下清晰的咬痕。 牙齿光滑,大腿内侧的皮肤娇气,魏伯修咬上来的时候姑布晚抓紧了身下的褥子,四肢止不住地抖:“大王……” 魏伯修的头颅又往上移动,时不时在嫣红处徘徊观望,他没做过这种事情,从前看稗史也未细看那些风趣的技巧,以至于现在不知如何做才好。 魏伯修动鼻息在慢慢流动,牵引一阵情意往外倾泻,光是想象那暧昧的画面,姑布晚便有些把持不住。 失神片刻而已,魏伯修便挺身而入道:“我在你这儿确实不行,不过今日我会努力一把。” 姑布晚笑容满面,娇羞一段, 再不吝啬地夸奖自己:“看来是我厉害些,不过大王能逆流润我,亦有本事。”后面一句话似是在宽慰魏伯修。 好一个逆流而润,魏伯修笑了:“我对你有无止境的追求,不只是这具肉体,又念你小我许多庚齿,故而我没有恼你的嘴碎。” 什么无止境的追求,不过就是心淫身荡贪她之色,姑布晚在心里鄙夷非常,嘴里却将虚伪的甜言蜜语说得轻巧:“我知道,大王爱我,自会迁就我,呵护我。所以大王日后会待我十分之好。”光说不够,两只手还往他的脖颈勾,送上一个吻。 魏伯修低头受之:“等我称帝,姑布氏仍守戍边,不过你得留下。” 男人的话不可信,不过魏伯修满脸春色之时还能平静地许她姑布氏续宗业,姑布晚两下里受动,她明白魏伯修的话中意,不管他的感情是真还是假,只要她留下来,姑布氏在新朝中就不会受到猜忌。 这般也不错吧。 姑布晚点头回道:“我爱大王,定是会留下。” 第14章 好夸奖 对于她的虚伪奉承,魏伯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抖着精神,挺腰慢动。姑布晚从月上枝头受创至月转西的时分,魏伯修才罢休,最后逆流润她一回。 事毕,魏伯修半俯在姑布晚身上,余光看不远处的漏壶,道:“恰好半个时辰,卿卿觉得如何?” 说着往下溜去,再道:“颤而堕泪,想是快活的。” 快不快活姑布晚不知道,事情一结束,她累得倒头就睡。 后来魏伯修尝惯了那男女之味,越发持久,好在他不贪一时快活,只顾蛮干自乐,许多时候功夫下得好,放松身心以后姑布晚也能带笑迎合。 每做一回,他似是会更爱姑布晚一分,事后总要抱着她,用唇瓣吮吸一只软乎乎的耳垂:“卿卿甚可爱。” 麻犯死人的爱称,他从嘴里念出来也不觉口腻吗?姑布晚偷翻了目睛。 虽不是分喜爱这个称呼,但姑布晚会较羞着脸蛋回一句:“哦,大王爱我。” 姑布晚的虚伪和魏伯修的热情碰撞在一起倒也契合。魏伯修原以为姑布晚会一直这般虚伪下去,但没多久,她忽然变了一个人,昨夜还浓情蜜意,次日便十分抗拒男女之事了。 问她为何,她只会捂住嘴流清泪:“呜呜,会死的陛下。” 和之前伪装的哭态完全不同,这一次她神智不清,哭得睫毛颤,鼻头红,成了个委屈巴巴的小泪人,连称呼都改了,从大王变成陛下,可是这时候的魏伯修还没当上帝王。 魏伯修还以为她受了刺激,耐着性子好言好语安慰着:“卿卿是不是太累了?我明日给你找个婢女罢。” 慰言一出,姑布晚哭得更放肆,魏伯修被两行泪珠吓得手忙脚乱,转而以为是自己有错,连声道歉,他不知的是,怀里的姑布晚忽然乖常是因为曾经死过一回。 ...... “你说我如花似玉的年纪,打小呢就在荒山里乱蹦乱跳,急起来一打三都不在话下,必要时还能替阿翁上阵杀敌,这身子骨怎么说也比寻常人家坚凝,怎么上辈子就两眼一闭,呜呼在那龙床上了?魏伯修长我十岁,虽是个能文能武的君王,但每日起早贪黑区处国事,烦恼得青丝夹星,一日老三岁,三日老十岁,就是个朗君面儿,老头儿骨的,身子定不如我的好,又日日御女的,怎就没呜呼呢?”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还回到了半年前,姑布晚抱着头不敢相信,回想起断气的前一刻,身子光溜溜的似只泥鳅死在龙床上,死后的场面定被众人围观,实在忒没脸了,忍不住仔细去回想,羞得脸蛋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您一个人在嘀咕什么?快些洗漱吧,待会儿大王要来了。”婢女司琴端着一盆温水来给姑布晚洗面。 这司琴便是魏伯修找来照顾她的婢女。 “他来干什么?”闻言,姑布晚走到烧得刮刮匝匝的火盆前自言自语,“我不腻,他也不烦吗?” “哎呀,这种事情,不需要奴婢说了吧。”魏伯修夜间来这儿会做什么事情,哪里需要明说,司琴拍拍微红的脸蛋,走到姑布晚身后,低声下气,央她先把面洗干净。 姑布晚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口角一开,话就停不下来:“啧,对那事儿我都有些头疼了,他没别的女人了?日日宿在我这儿,我怎么像个妖精似的,我以后会祸乱后宫吗?是因为我后来会祸乱后宫,所以老天看不下去,让我死了?” “大王已经在路上了,不久便驾到,我们先洗漱吧。”司琴在身后急得乱跌脚。 “不成,这样下去,我还得死一回,我得让那淫魔烦了我,然后我才能收拾包袱滚蛋。”姑布晚一点没听到司琴说的话,她不知在这句话落地后,帐篷就被人推开了,随后走进来一位身姿挺拔的男人。 在夜间来姑布晚此处的男人只有魏伯修,撩帐的声响颇大,姑布晚一点没察觉,对着火盆还在不断嘀嘀咕咕。一旁的司琴满脸难色,扯了一下姑布晚的袖子,小声提醒:“大王来了。” 姑布晚仍没有听见司琴的提醒,嘴里口无遮拦,说的话越发羞人了:“有什么办法能让他烦了我?只好让他在男女之事上吃不到甜头,不过我也没办法让自己的甘露下降啊,脱了衣裳的我比他快活,虽说一开始他软的快,可是后来那皮不皮、肉不肉的工具确实威风。” 说到此,腰后忽然酸痛,她扶着酸痛的腰往旁边走了一步:“如果我没记错,前两天我还骑在他身上狂野地奔腾,然后伤了腰,他忒龌龊,我也不矜持,嘿嘿,无耻!”说完捂着嘴巴偷笑一声。 姑布晚当着他人的面前夸赞起魏伯修的那件工具来,司琴的脸色红如猪肝,魏伯修作为此次话头的主人公脸色如常,只挥一挥宽大的衣袖,让闲杂人悄无声息地到外头去。 闲杂杂人一走,魏伯修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边饮茶边听姑布晚在哪儿喃喃自话。 “因为我比他快活,所以才会脱阴而死吗?” “可是他每回和我弄时都说‘要死了’、‘要死了’,他应该也快活才是,总说要死要死,也不知道上辈子活到几岁,啧。” “不多久他就要当上皇帝了,若我做的太过分,他一气之下让我滚进冷宫里,我不得寂寞过一生?” 姑布晚忽然发愁了,重来一世,她不想死得那么难堪,却又想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来,进冷宫里不会因纵欲而死,但要寂寞过一世,这也忒寂寞。说实话,她挺喜欢与魏伯修欢爱的,真是如鱼得水也。 她不贪婪,如果一月里能弄个四次来解寂寞、消欲火便足矣。 她绞尽脑汁地想办法,一时冷待了魏伯修。 时候不早了,魏伯修见她安静下来,于是放下茶杯,起身入榻,做声道:“嘀咕完了?嘀咕完就过来吧。” “陛、陛下什么时候来的?”一转头就看见魏伯修,姑布晚吓得连拍胸脯往后退,宫殿也就一点大,退到无路可退了,就只能干瞪眼。 “从你说我的工具如何如何时就来了,知你是个无礼之人,不想竟这般口无遮拦。”姑布晚身上流着滚热的鲜血,性子生来有些疯疯癫癫,常把礼数抛,魏伯修带着责备的语气,但脸上并无怒色,他嫌那轻飘飘的香帐碍事,慢慢卷起来挂到两边的金钩上,自己先一步入了榻里。 刚才说了什么,姑布晚自然还记得,这下回想起来当真羞人,她咬住下唇在淡月下和自己闹别扭,魏伯修在榻里坐好后拍拍腿,道:“过来。” 第15章 思绪乱 “是,陛下。”姑布晚夹紧臀部,蹭着步子,如蜗牛一般走过去,刚要坐下,腰上横来一条手臂,将她轻而易举地捞到了一条腿上。 姑布晚心 里头还别扭着,坐在魏伯修的腿上浑身不自在,腰肢不住乱扭,魏伯修见状,淡淡道了一句:“是你那臀儿生了刺还是我的腿上长了针?让你如此坐不住,我先来瞧瞧是不是你生了针。” 说着,他面不改色,一只大掌从脚踝滑至股间,在股间逗留了一会儿后,绕到后方摸了一把:“前后都无针,是不是卿卿春意萌动,似有虫儿在里头乱钻,故而坐不稳?” 姑布晚停止吞咽唾沫,眉宇凝愁,可怜兮兮地望着魏伯修,欲言又止:“陛下饶命。” “怎么突然叫我陛下了?”见姑布晚满脸不情愿,放出一种有笔难描的哀艳态度来,魏伯修那颗急急热热的色心冷淡了一些,收回手,一本正经与她谈心。 “过不了多久您就要成帝王了,早些改口也无妨。”上辈子叫了许久的陛下,这辈子姑布晚一时改不过口了,若这辈子和上辈子一样,那么三日后咸阳的皇帝会主动投降,而魏伯修会在咸阳宫里大开杀戒,建立了一个新王朝。 上辈子的魏伯修开过两次杀戒,一次在咸阳宫,一次是在岭南地区,杀的都是秦国的残部。 早在魏伯修入主咸阳宫前,原秦国将领祝枭一路南下,割据岭南,自立山头,兼并桂林郡与象郡,并建立南越国,自称南越武王。 新王朝的根基稳定后魏伯修曾派遣大夫前往南越劝祝枭接受封王并归化中央政权,在大夫的一番口舌之下,祝枭甘心臣服称臣,自此南越国成为汉王朝的藩属国,互相通市,君臣同心,和睦相处,倒没什么矛盾。 但这一切的平静在祝枭死后被打破了。 祝枭因病而死,他死后,其子祝壑继位,成为新的南越王,才坐在这个位置上不到两个月,魏伯修便道残余孽党心不纯,养威俟衅,不如趁早杀却,于是亲自领兵攻入南越抓住祝壑,将他坚硬的颅一刀劈碎,还将其杀身夷族,愿意屈膝求生者也不留情,或是枭首以徇,或是腰斩以徇,残酷无情。 此后魏伯修威声愈震,震得姑布晚都有几分怕他了。 岭南的一杀着实让姑布晚丧胆多日,若她当时没有主动当俘虏,那魏伯修下一回要杀的将是姑布一氏,几百条人命在一瞬间死于刀下,血出如濡,她不敢去仔细想杀身夷族之酷。 上辈子姑布晚问过魏伯修:“陛下为何不留情?” “一旦留情,将滋无穷之后患。”魏伯修摸着他的脸柔声回,“比如说,若我留了卿卿一命,却将姑布氏其余人杀却,卿卿日后难道不会杀了我,或者以身殉仇?” 话虽有理,但姑布晚不是铁石心肠之人,想到无辜人受戮,叹气声常来,重生一世,她也想叹气,没忍住就在魏伯修面前叹了一声长长的气。 唉,要是能在当俘虏的前一日重生回来,那她一定不会去招惹魏伯修,她定会带着自己的部下逃得远远的。 “卿卿是怎么了?”见她楚楚可怜,魏伯修对她好语温存。 “没、没什么,陛下不用担心。”姑布晚哪能把自己忧愁说出来,死后又重生这种事情,听着多荒谬,说出来后没准魏伯修以为她被脏东西附了身,转头就去请人来念经驱魔了。 魏伯修又问:“既然无事,为何不与我欢好?我觉着这段时日,尚且威风。” 说着一只手移到姑布晚的胸口处,隔衣抚摸着。 姑布晚哭笑不得,做出一种柔媚情形,抓住魏伯修的手腕轻唤:“陛下……纵欲伤身,会死的啊。” “满足了肉欲我就会停下来,从不咬牙恋战,所以卿卿,我没有纵欲。”魏伯修平静地回,“且就算我是天生淫荡之人,但旷了这么多年,就算纵欲也情有可原,不是吗?” 珠玉为饲 第8节 他确实是天生淫荡,天生淫荡才会如此平静地说出这些让人耳热的话,姑布晚默默听着,无言以对,还他一笑后光着眼睛掉神。 发呆片刻,魏伯修的手已经滑到了股间。姑布晚在想上辈子的事情,上辈子的今天啊,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魏伯修是殚了口舌之技。 这辈子也会吗?姑布晚心里道,会的话,今日放纵一回不吃亏。 胸口的手指不知何时往下移动了,感到有湿意喷洒在指尖上,魏伯修嘴角边的笑意在灯火之下深了一分。他将人放到榻里去,随后一点点解开姑布晚的衣带。 香裙滑落白肉露,芬芳暗袭,但见肤如凝脂,莲脸生香,魏伯修以手启开双股,溜得盈盈有光的小道,声音略沙哑,说两句趣语道:“卿卿为我动情,我为卿卿淫荡不休。” “陛下,您能不能闭嘴。”姑布晚不想听到淫荡二字,他一说淫荡,她便找不到理由去反驳。 “好吧,以后我在心里说。”魏伯修舔润自己的唇瓣,然后趁着姑布晚心不在焉时以唇覆上,忽啄忽吸,自由无度。 姑布晚装着一种半嗔半喜的样儿享受着,上辈子魏伯修第一回殚口舌之技来伺候时,她因怕羞,红着脸推脱了许久,后来尝得美妙的滋味心里想着推脱,身子却为之荡浮了。 重来一世,那美妙得不可言说的乐趣依然不变,不知不觉,阴与阳相接,姑布晚娇羞万状,神息微,轻舒玉臂将他颈儿勾,并低低呼唤:“陛下……” 姑布晚的双臂一勾,上半边的身子便悬空了,魏伯修腾出一臂回抱她,让她身后有物可靠。 一面贪着此刻的快活,一面又愁日后自己会脱阴而死,忧愁着,她的四肢忽然绷紧,肚皮一个紧吸,正在酣处的魏伯修被绞杀得猝不及防,觉得有些疼痛,往后一个退缩,问:“嘶……干什么突然锁住,如此贪?” 姑布晚思绪万千,回忆起死之前的事儿,回忆到要紧之处,股间不由锁紧,魏伯修看她心不在焉,着了恼,手指撩水花,惩罚似的挑逗:“卿卿,你在想什么?” 一勾一屈的,干瘪的花也受不住,姑布晚难忍情动,修剪得圆润可爱的脚趾头蜷缩起来,声音绵绵:“陛下,不要这样……” 身下之人面若染桃粉,双眸盈盈似嵌明珠,用那如黄莺出谷的声儿叫着自己,魏伯修眉眼一动,道:“不发呆了?” “陛下,我们不能总做这种事儿。”姑布晚闭上眼睛,片刻后睁开,看着魏伯修认真地说道。 “为什么?”魏伯修也认真地问道。 第16章 露马脚 “纵欲的话我们会脱阴而死的。”说起上辈子的死因,姑布晚也觉羞,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看人。 “一日一回的话也算纵欲无度?我每日只和你弄一回。”仿佛听到了好笑的事儿,魏伯修两条眉毛拧了起来。 “我不知道,但就是会死。” “我知道了,那今日做完再说。” “可是陛下……” “没有可是。” “好吧。” 姑布晚在心里算了算,离自己脱阴而死还有大半年,今日和魏伯修闹一次不至于就这么死了,再说了,一个月才几次能不避人耳目这个淫荡的狗男人欢好,今晚合当好好享受,当是庆祝自己重生回来了。 “说着好吧,那腿合得不见缝,卿卿要我往哪儿钻。”魏伯修嗤笑着分隔两条粉腿,腰身重新挤入股间。 决心要享受,姑布晚便有所行动,臀儿抬起帮衬。魏伯修十分满意她的迎合,曲尽缱绻,有什么声响便弄出什么声响来,阵阵声响中就数那类水音的唧唧之音最暧昧,还有那口中我爱你你爱我的句句动听,略无嫌忌。 难得能在榻里贪欢,谁舍得早早交颈而眠,一场云雨收场,魏伯修当即抱起姑布晚在怀中亲吻,吻着,他问:“卿卿是在担忧我日后有后宫吗?” 魏伯修心里认定姑布晚是因此事烦恼,愧疚不已,抚着她鬓边湿碎的头发道:“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不是这样的陛下。”姑布晚摇摇头,回吻魏伯修,“只是最近身子有些不舒服, 总想叹气。” “身体不舒服?”闻言,魏伯修一惊,手掌去摸她的额头反复试温热,“哪里不舒服?” 姑布晚是大将军姑布破养的女儿,姑布破养女如养儿,她就和男儿一样骑马习剑,天赋在此,稍长大些挽弓如满月,出剑快如电,身子骨别提有多硬朗了,怕是负疾上沙场也能大胜而归,魏伯修从没见她说过一句不舒服,眼下听到她说不舒服,难免紧张。 姑布晚想笑他大惊小怪,但怕笑了后被骂一顿,忍住笑意回:“没什么,休息一下便好。” “传医工。”魏伯修坚信姑布晚是不舒服了,也不管自己还硬着,捡起脚边掉落成团的衣服,抖平后披在她身上,还没穿好衣服便急着让人去请医工。 “陛下,当真不用。”姑布晚急了,随后一说的话他怎么就这般坚信不疑,教她羞愧难当。 姑布晚的婉拒没能让魏伯修改变想法,不过一刻,医工被宫人引到殿里来,简单行过礼,魏伯修放下帘子后让医工上前来把脉。 姑布晚从帘内伸出一只洁白的手腕来,医工不敢多看,二指搭上去,眼睛管着地面察脉相。姑布晚说身子不舒服,随口胡说而已,但魏伯修不知她是随口胡说,下死眼盯着医工搭在她腕上的指头,道:“如何?” “脉象有些奇怪。”医工的眉头从把脉时便没有展平过,“有些凌乱,不知近来最近……” 说到这儿,医工的眉头皱得更紧,他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姑布晚,纠结之下眼睛往魏伯修看去。 “夫人。”魏伯修沉吟片刻。 只是在榻里云雨了几次就成夫人了?姑布晚听到这个称呼全身一震,吃惊似地看住魏伯修。 魏伯修以为她在紧张害怕,握住她的手道:“不会有事的。” “咳咳……”两句对话弄出些暧昧来,医工看不得这些惹人脸红的暧昧,连声咳嗽打断他们之间的绵绵情丝,“夫人最近的饮食如何?” “饮食有节,不贪口,也不挑口。”魏伯修愈发紧张,接过医工的话,直接代姑布晚回答了。 “这就奇怪了。”医工换上另一只手的二指又脉一遍脉搏,“有些凌乱,但想无碍,许是因天气有些凉了,夫人先饮药调摄一番。”说着医工行一礼后转去煎药。 医工走后,魏伯修不言不语坐在姑布晚身边,跳跃的淡黄光影,照得他那张秀俊的脸庞微醺,眉宇也淡然不少。 闲来无事可做,姑布晚转着那只被切过脉的手腕神游,喝了那苦艳艳的药,等了一会儿魏伯修还是不开口说话,那担忧之色在他的脸上挥之不去,她若有所悟,神游之际,想到了个可以婉拒他索欢的借口了。 嘴角一勾,姑布晚捂住胸口做胸疼之状,倒进榻里:“陛下,我有些头晕。”她故意憋着一口气不吐出,气堵在喉咙里,一张脸蛋很快变得红扑扑,湿濡濡的。 “睡吧。”魏伯修给姑布晚盖上被褥,自己随后也躺下,只把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腰上。 “陛下睡得着吗?”姑布晚翻过身来,屈膝顶了顶他的跨间,还是硬硬的。 魏伯修屏住呼吸,辞色冷淡,回答:“嗯,睡不着也得睡。” “陛下你对我真好。”晓得他是因为担心她的身体才不继续的,姑布晚心头暖洋洋,嘴巴凑过去啧的一声亲上他的脸颊。 唇瓣柔软,印在脸颊上的吻湿热扰人心神,魏伯修佯装嫌弃地别过脸,道一句:“狗腿子。” “嘿嘿,陛下的怀里当真奇怪,真是夏凉冬暖,尤其是夏日,睡在陛下怀里当真似抱着冰块,嘿嘿。”被嫌弃,姑布晚脸皮更厚,不嫌炎热黏糊,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拱,寻得一个舒服的姿势才消停下来。 魏伯修任由她乱动,待她安分下来,忽然琢磨起她刚才说的话有些不对劲,眼一眨,转而疑神疑鬼地问:“我们秋日才一起睡过,不曾在夏日里贴过皮肉,你为何会说我的身子夏凉冬暖?” “陛下你说什么,我有些困了,先睡了。”自知说漏嘴了,姑布晚侧过身儿,拉起被褥蒙住脑袋,不回魏伯修的疑问。 “卿卿奇怪也,唉,先睡吧。”怕她在里头闷昏了,魏伯修用蛮力拉低被褥,直到一颗粉头裸露在空气中才收起手。 躺了一会儿,姑布晚没有困意,缠着魏伯修说话:“陛下,我想好好活着。” 姑布晚没困意,魏伯修倒有些疲惫,差一步就要入睡了,耳边听到她的声音,脚底一抽,登时清醒,眼皮子掀开一点,但很快又合上:“你会好好活着的。” “我好像有些让陛下烦了?”看到魏伯修闭上眼睛,姑布晚试探着问道。 魏伯修不怕她伤心难过,不凉不酸地回:“卿卿知道就好。” 没想到还真让他烦了,姑布晚有一点伤心,吸溜一下鼻子,决定不再讲话惹人烦,可她躺了许久,睡意不来,牙齿舌儿却痒,不让她说话她八下里更难受了,唇瓣开开合合,最终还是没忍住要说话。 魏伯修烦透她她也得说出来让自己舒服。 他烦是他的事儿,她憋死了就是她的事儿了。 第17章 颜色语 姑布晚小心翼翼地开口:“如果我死了,陛下会不会喜欢别人啊?” 说完她使了个聪明的手段,在魏伯修的嘴角落下一个吻。 一个简单的吻压住了魏伯修涌上心头的烦躁,他眼睛也不剔,回:“会,所以你得好好活着。” “陛下……你忒薄情。”姑布晚带着哭腔来骂,“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皮肉之乐,感情薄似丝,乐过就能将人撇了去,呜呜。” 这下姑布晚当真有些伤心了,张开嘴还想说什么,只吐出两个字就被魏伯修岔断了:“卿卿,你再说话我当真要忍不住了。” 听到这儿,姑布晚下意识消停了片刻,但想魏伯修会顾念她身体不恣,不会霸王硬上弓。想到此胆子乍大,手指在魏伯修的胸口勾勾画画,而嘴巴凑近他的耳朵,娇滴滴的声腔故意拉长:“那……陛下陛下陛下陛下……” 一声声陛下叫得魏伯修血脉贲张,姑布晚作恶之心大起,嘴里叫唤着还动起手脚来,一会儿手来摸胸口,一会儿脚架在魏伯修的腰上,恬不知羞,欢然戏谑:“陛下陛下……陛下你怎么不说话呢?嘿嘿,陛下你口渴吗?陛下你身上好热。陛下你是不是生病了呢?陛下陛下……” 嗡嗡的声音在耳边乱响,魏伯修嫌弃似地捂住姑布晚的嘴,道:“卿卿,你知道在战场上断缺肢体的尸体,会请人用针线缝起来吗?” “陛下说什么?”嘴巴被捂住了,姑布晚只能用一双疑惑的眼溜看魏伯修,好端端的怎么就提起这些血腥事儿来了? “我替人逢过。”魏伯修移开了手,淡淡道,“缝过一张被箭射裂的嘴巴,卿卿是想知道我的针技是好是坏吗?” 原来是在吓唬人,姑布晚一听,瞪大了眼,她是被吓到了,可不能白白被吓到啊,鼻子一吸溜,泼出胆子作起一个可怜兮兮,我见犹怜的哭态。 她装腔的时候言谈十分极利,叨叨地怪起魏伯修的不是来:“陛下烦我的话直说就是,偏是要说这些恶心厌钝的话来吓唬人,不让人今夜好睡的,陛下存了坏心思,嘴上说的是逢针之技,其实说的是另一方面的事儿了,我如今恼了,只能说陛下的针技泛泛而已。” 说着,卷起被褥向内一滚,闷闷地睡在那张被褥下。 魏伯修的心极细极深,听她抱怨也懒去反驳辩解一句了,他向内也来一滚,滚到她身边去:“泛泛……而已?明明卿卿这几日泛滥成灾似的,不是我不行,而卿卿是贪了。” 姑布晚不知疲倦地装腔,装的十分精细,魏伯修来到身边后她加重鼻中的气音,喉咙里 的呜呜声也不断开:“呵,陛下可别说我贪来遮掩自己的不行,这是两码子事,不可混为一谈。” 不知是烦她的作态还是没了耐心,魏伯修啧了一声,清脆短促。听到耳边的声音,姑布晚心间一抖,默默闭上了嘴巴,揣测他的心情是好是坏。 揣测片刻后,才等到魏伯修开口:“卿卿怎么不继续装了?” “我、我才不是装的。”是装的也不兴当人面说,说出来没有台阶可下,丢脸的是自己,姑布晚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装的。 “好吧。”魏伯修换了一句话,“怎么不继续哭了?” “陛下喜欢看人哭吗?”姑布晚从闷热的被褥里冒出头来,这句话她听着也不喜欢,问话的时候别气一哼,态度格外不善。 “是。”魏伯修慢条斯理地凑到姑布晚微红的耳边,轻轻笑几声,将热气洒进她耳内,“你真哭或者是装哭的时候都是娇俏的模样,那处和你的模样相同,一出一入后红白相间,乍吐艳光,阴阳失序时你也是白浓浓,红艳艳的,想想我就会变得更淫荡。” 说完再笑。 这些话字字让人耳热脸红,姑布晚恼羞成怒伸手把魏伯修攮远:“陛下!” 双手来攮,魏伯修的身子动也没动,像一块沉重的石头那样立在她身边。 “所以你打算睡觉还是想过纵得我更淫荡?”魏伯修微微含笑,并不介怀姑布晚的无礼,他按住胸口上的手问。 “睡觉。”姑布晚不敢再装了,气恼地抽回手,吞进袖子里。 “睡吧。”魏伯修灭去帐篷里的火光,静静地躺在榻里。 不过一刻,二人一起入了梦中。 珠玉为饲 第9节 这辈子和上辈发生的事情没有什么区别,三日后,咸阳里的皇帝派人呈书投降,魏伯修不费一丝力气进到咸阳里,转而成为新帝王。 在他进咸阳前,姑布晚试探过几句:“宫内的旧人,陛下要如何处置?” “该杀的杀,该留的留。”回答的时候魏伯修目分黑白的眼睛上写上了野心二字。 哪种人该杀,哪种人该留,又哪能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姑布晚不愿再见到血气布宫城,再试探道:“陛下能留情吗?陛下一抽刀,就会杀得天昏地暗,红日无光的,我看着不舒服。唉,那些旧人,便就让他们去修长安的新正宫罢,这也可以少用些民脂民膏了。” “你怎知我要去长安定都?”魏伯修眉头一皱,警惕地看向姑布晚。 怎的她这张嘴到处漏风,把上辈子没发生的事情都给说了出来,原来她是个快嘴人物!姑布晚倒吸一口气,心里格地地,冒着一身汗回想魏伯修在长安建都的原因。 想清楚了,她毫不怯避纵体入他怀中,极有分寸地扯娇:“陛下,我不是养在深闺中的女子,天下事我都清楚。多年的征战,咸阳宫已残破不堪,前不久还被起义军烧毁了大半,不能为新天子之正宫,重新修不如择新地建都,至于为何是长安,因为它地势出奇优越,进可攻,退可守,是个易守难攻之地,关中地区,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说时纤纤食指,在魏伯修的胸前纵横一划,划出一道情波来。 魏伯修还有疑虑,抿着嘴不答,姑布晚只能一脸矜色,再道:“我还知道陛下爱我非常,会荒废后宫,让我成为一国之母。” 姑布晚的手指在他胸前划了好几次,魏伯修淡定如常,搂上她的腰肢,道:“这日后的事情,卿卿似乎什么都知道。” “我只是比较爱乱想,陛下不必放在心上,嘿嘿。”姑布晚缩回手指,五根指头捻成拳头放在他的胸口上。 上辈子的魏伯修成为天下雄主的当天便立她为皇后了,荒废了后宫,那些大臣总言皇宫气象凋敝,子嗣缺乏,专宠一人,不利江山社稷,宜按秦制设夫人、美人、良人、八子等妃嫔,他皆左耳听右耳出,烦极了便回以深刻言语,恼怒了就要让大臣的身上见红流血。 魏伯修向外残暴无情,待她时却是有几分柔情,是虚情还是真意姑布晚分得清,若是虚情,重来一世她哪里敢如此作娇作痴地烦恼人。 第18章 索金银 三日后,魏伯修带着兵甲进了咸阳,成为咸阳宫乃至天下之主。 一夜之间改朝换代,弄得人心惶惶,担忧当今新主非是良善之物,毕竟魏伯修在起义的几战里异常凶猛,丝毫不手软,令敌人望风款服,这等嗜战之人能成为好君主吗? 姑布晚也疑惑过,不过在她死之前,魏伯修能称得上是好君主,虽然动不动就要见血。 进到咸阳宫的第一日,姑布晚有了新的想法和打算,从这几日的厮混来看,魏伯修是不可能会忍欲的了,衣服一脱,就是个大色魔,她得在死之前离开他。 不过离开之前,得从他这儿索一些钱财。 上辈子她直接当了皇后,当皇后要遵守的规矩繁多,她不喜这些,这辈子还是自由洒脱些好,就当个八子吧,不高不低的位置,一个月月俸有九十斛,少了些,但她可以从别的地方索些钱财。 想定了,当魏伯修问她愿不愿当皇后时姑布晚一口回绝:“陛下,我不想当皇后,我想当八子就好。” “为何?”怎会有人不当皇后而去当个八子?魏伯修想不通,“卿卿,我并不想沿秦制置后宫。” “自古以来,这皇后得贤良淑德,陛下瞧瞧我占了哪一样?不贤良无淑德,居高位受争议,我可不像您一样。”姑布晚解释完,有些后悔多嘴说最后一句了。 后悔之际,魏伯修果然来究问:“我?我怎么了?” “不像陛下一样厚脸皮。”姑布晚偷腔回一句,“陛下,我的脸皮是薄薄的。” “哦。”魏伯修不生气,“你当了皇后,谁敢嚼舌根?” “跟前不嚼,背后嚼。”姑布晚抱上魏伯修的手臂摇来摇去扯娇,“我就当个安安分分的八子,陛下就答应我吧。” “也罢。”魏伯修被她的声音磨得没有脾气,“就算是当八子,也我不碍我们平日里荒淫。” 见他答应,姑布晚笑了,立马换上另一副面孔来,有些可怜地说:“陛下,还有四个月就是正旦了。” “那又如何?”魏伯修攒攒眉,看她露着宛然的小心思卖关子。 卖关子的时候姑布晚的眼珠子亮如星,溜转飞快,机灵得像个小孩儿,她还以为自己脸上面无表情,魏伯修觉得可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新王朝第一次过正旦,不得要‘腊赐’一番?”姑布晚眨着星眼道。 这个腊赐上辈子是魏伯修制定的,每年腊月赐部分臣子赏赐钱与物,反正不早当晚都会出现,姑布晚觉得提前出现也无碍。 “卿卿说的对。”魏伯修点头当是肯定了她的建议,“不过这腊赐与你有何关系?” “我也想要陛下的腊赐啊,得了腊赐,也是一种新年的祝福。”拐弯抹角了大半刻,姑布晚终于说出目的来,她愁眉苦脸地回答,“陛下的腊赐就是祝福之意,陛下不会不舍得给我?” “卿卿儿时你在那匈奴地区是吃了多少苦?”闻言,魏伯修上上下下打量她一回,“怎么总打一些怪主意。” 魏伯修起疑了,怕露出马脚,姑布晚转过身去装委屈:“陛下不愿意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的,问起我的苦难事,呜呜。” “谁说我不给。”魏伯修握上姑布晚的手,“是我多嘴了,到时候腊赐,我赐卿卿十五万钱,可好?” 十五万钱啊,那可是与侯爵相当了,姑布晚背着魏伯修偷笑了了好一会儿才止住笑意,然后继续装出可怜之态转过身来,道:“平日的俸禄,我不要一半谷物,一半钱,在陛下这儿我不怕没饭吃,我只要钱。” 魏伯修眉头一皱,又开始起疑了,不怕在他这儿没饭吃,那还怕在他 这儿没钱用吗?最重要的是,谁告诉她俸禄是一半发谷一半发钱的? 姑布晚急嘴急舌,编出个好听谎话搪塞他:“我、我帮陛下存着,等到国库告急,陛下急用钱财时我就可以为陛下解忧了,陛下怎么总怀疑我的心不纯,我只是在为陛下考虑,陛下不爱我。” 说罢,泪面埋进掌心里呜呜哭起来。 “依你就是了。”魏伯修拿她没有办法,反正后宫只有她一人,她爱谷物还是爱金灿灿的黄金,由着她就是了。 见魏伯修答应下来,姑布晚的脸上哪里还看得见泪水,笑嘻嘻地凑到魏伯修面前:“其实陛下也不用事事都答应下来,要不然日后大臣便要说句‘八子之言,帝靡有不听’,怪我蛊惑陛下了。” “嗯。”魏伯修嗯了一声后没有再说话,眼睛管着一处地方发呆去了,那一个嗯字,不知是何意。 姑布晚见魏伯修出了神,也默不作声,低头在那儿捏自己的手指头,从大拇指捏到小拇指,又从小拇指捏到大拇指,捏到最后无趣了,面前的男人还在发呆,她嗔怒一句:“陛下这是在冷待我。” 姑布晚的说话声有些尖细,钻进耳内,滋了痒意,魏伯修回过神,顶着姑布晚的眼睛道:“我是在纳闷,纳闷卿卿与以往似乎有些不同。” “陛下。”遇上魏伯修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姑布晚的心害怕得轻颤了一下,颤过以后,胸口一阵酸涩,她移开眼,看向别处去,试探一问,“难道陛下没看出来吗?” “我眼拙。”魏伯修的口气也是平静,“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就好办了,姑布晚脑筋一转,哄人的话信手拈来:“我如今是更爱陛下了,不是吗?” “偶尔觉得,耳闭之人也是有福气的。”魏伯修宛转回道。 要说之前对他有爱,他尚且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相信之,但现在她的勃勃野心,装可怜都藏不住了。 藏不住的话,也算是坦诚吧。魏伯修心想。 “陛下龙体金贵,两耳需得闻天下事,不可羡耳闭之人,所以还是我闭嘴吧。”姑布晚明白魏伯修的话中意,识趣闭上了嘴,不再说那些麻犯人的话了,而是转头躺进榻里,“陛下,夜深了,睡吧。” 第19章 双面君 姑布晚的言语和态度与前上辈子大不相同,上辈子她腼腆怕羞,重活一世后可以面不改色对着魏伯修说一些麻犯死人的话,一个爱字常挂在嘴边念,颇有情意似的,即使魏伯修知道这些情话没有几分真,却也心甘情愿受其蛊惑。 受蛊惑身上不会少块肉,不过就是口袋里少点金银珠玉而已,少了金银珠玉,但能娱耳娱心,有何不好?魏伯修的心里总是这般想。 每回说完这些话,姑布晚都想默默自己的脸颊是不是厚如城墙了,要不然怎么情话能越说越顺溜,也越说越从容了。 不过她的脸皮本身就比较厚实,要不然也不会和魏伯修厮混到一起去了。 “什么以珠玉饲卿卿,这淫荡之人就没安好心。”姑布晚想起魏伯修当时说的甜话,肚子里就是一股闷气,对着镜子怪声怪气自语起来。 魏伯修以珠玉饲她之前,在榻里要她启开双股,主动就茎。 她脸皮厚是厚,可是哪里经得住他这般那般调戏的,主动就茎了,他目孜孜不雅观玩之际,嘴里开始嘀嘀咕咕说些让人耳热心跳的话,说什么卿卿小径皆奇,唤醒龙君又把龙君锁,结了花蕊,生了馥郁之气,点点扑入龙君眼儿里,惹来狂蜂又将彩蝶引,叫龙君沾泥逐浪,忘乎所以。 弄到浓情蜜意时这些话倒是添情趣,只是添太多了便叫人觉得两下里都非常羞涩,姑布晚不明白,魏伯修一介提刀耍剑的莽夫,怎会有两幅面孔,朝堂之上那人人敬畏的君王,到底是从哪儿学来混帐言语。 总不能是从那些稗史里学来的,那些稗史里的言语可不及他口中说的叫人脸红耳赤。 魏伯修在姑布晚的面前不会端着那君王的架子,也从不会在姑布晚的面前发怒,甚至重话都不曾说过。 有一回姑布晚忒无状,不小心把信玺磕缺了一个小角。 信玺是君王之物,被一个妃子磕缺了一角,这是大不敬之事,也是不祥之兆。 因这事她再一次被大臣唾为妖魅,而魏伯修淡淡的,以一句“姑布美人稚龄犹可恕”为由,并不做追究,事后还赏了她一串东珠和一块独山玉:“美人稚龄,身心脆弱,实在无辜,得知自己被唾为妖魅后绝粒以待毙,如滕玉公主不能受辱,故今赏珠玉以轻慰其心。” 这是在拐弯抹角责怪大臣淫谤姑布晚,他这般做是在示以纵容与偏爱,说好听些是情痴,说难听些就是个昏君罢了。 不过即使如此,姑布晚有时候还是怕他,或许这就是与生俱来的不怒自威。 想起与姑布晚的往事,十件有八件是在床榻之上,件件荒淫,没有廉耻,魏伯修无语可说了,叫来卫尉,问道:“这么久了,姑布美人还没有消息吗?” 见问,卫尉朱御不敢抬头:“回陛下……” 话还没说完,魏伯修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再一次翻开地图:“你多派些人去荆州与扬州这两处地广人多之地,姑布美人手中有银子,身上还有伤未痊愈,夏日以前应当不会去苦寒之地。” “是,陛下。”朱御得令后退下。 魏伯修想到了什么,把人喊住:“姑布美人的伤在左肩处,到时若不得已要交手,定要避开这处地方。所谓武不善作,你们下手定要收着些才好。” 姑布晚左肩上的伤魏伯修隔三差五会提一次。 朱御纳闷不已了,这姑布美人肩上的伤到底伤得有多深多重,至今未好,以至于陛下会日夜悬心,数四提起。 姑布美人的伤是为救陛下而伤,想来是颇有胆识的女子。 一个女子会武而美,通文词,可以为君王左右手,也怪不得陛下会爱而重之。朱御想至此脖颈一凉,自己若再找不到姑布美人,今年里的某一日,他的头颅将与脖颈彻底断开关系了。 魏伯修回忆往事是那般荒淫,姑布晚又何尝不是。 有时魏伯修忙于朝政之事,不眠不休,烛火竟夕不灭,常侍郎劝他歇息,免龙体有恙,他却是半句也不听,肃容可怕,要常侍郎不得再来劝阻打扰。 这时候常侍郎便会到姑布晚到宫殿中,请她前去劝阻。 要魏伯修休息不是什么难事儿。 姑布晚颜甲前去,手指柔柔的,戏探其裆与胸口,然后浮词相挑几句,再扯娇道:“夜间寒冷,一人独睡,四肢如冰,陛下何不以体授温,陪我入睡片刻?” 说完微加以色笑。 “好。”在艳质当前,这会儿他即使忙碌非常也不会拒绝。 他对她一直是拒之而不峻拒,予之却轻予的态度,会陪她睡熟之后再起身忙碌。 不过大多时候他都会睡得沉,和她一起一觉睡到次日。 事务被耽搁了,魏伯修会恼怒,姑布晚怕他一怒之下责怪常侍郎,所以在他上朝前她会眼低低,这般道:“陛下可莫要动怒,怪罪常侍郎。他是怕陛下疲劳过度而受疾痛之苦,若要怪,那陛下也要怪罪于我才是,我莫敢逭罪,只是我不知能不能消受之。” 其实比起他疲劳过度而受疾痛之苦,她更怕他因色致疾,可他只会因色而精神大振,颇有福泽,当真是生就而淫荡,非为常人。 听了这话的魏伯修往往怒火顿霁,转而笑道:“卿卿何罪之有?” 他这般说便是不会怪罪任何人了。 除了在男女事上会强势些,其余时候,他不是个不讲理之人。 姑布晚敲敲脑袋把这些事儿抛之脑后,重新算了 珠玉为饲 第10节 算自己离上辈子的死期还有几日。 一算只剩下半个月而已。 若半个月后自己还是死了,那她是死因不明了,不就白白重活一世了?姑布晚自嗟薄命,莫名觉得自己可怜,死之前与与人述己致死之由只怕会让人捧腹大笑了。 白活了一世,还担惊受怕受了那么多的苦,如果是这样,她应当在死之前把身上的银子败光,然后许字徐朔,好好感受一下那具年轻之躯呵。 第20章 荔枝香 姑布晚想不定,晚间的时候找了一块平整的木板,一撇一捺,认认真真刻下了一封十分无厘头的遗书。 遗书里头全是再指责当今君王,说他蹉跎至三十,甚虚琴瑟,所以见有女美貌如她,蠢蠢欲动,已非一日怀觊觎之心,最后是不知羞耻,强主婚姻。 也说自己瘦也因他,病也因他,如今苦于琴瑟之乏也是因他。 刻完,姑布晚看了几眼,忽然脸红耳热,哑然而笑,怎的刻着刻着不知就为何刻成了一篇淫文,里头详细说了魏伯修与她在榻里如何厮混,就连姿势也刻得清清楚楚,这哪里还是遗书了。 她把木板随意塞到榻底下,偷了腕力掐住一旁正在睡梦中的乳豚,咬牙切齿自言自语:“魏伯修,如果我半个月后死了,你就给我陪葬。” 乳豚动也没有动一下,合着眼睡,喉间发出咕噜咕噜声响得正香。 “说好只爱我一个人,结果我走了你就有了新欢!” “骗人的嘴。” 姑布晚不解气,将乳豚当成魏伯修,胡乱骂了几句才罢休。 骂完,大发慈悲给乳豚苫了一块旧布授暖,然后洗洗手,自己也爬到榻里睡了。 上辈子魏伯修只她一个皇后,大臣如何劝他都不肯纳妃子,这辈子重生以后,是她让魏伯修沿秦制置后宫,为的就是少挨些骂,且这样朝堂的势力才能均衡。 魏伯修曾说过近三十枕边才有佳人,心里格外珍惜之,所以他听了她的话,不情不愿沿秦制置后宫,但未广纳后宫,后宫里包括她只有五名妃子,而他除了昭阳殿从未去踏进过别的宫殿,虚设而已。 有了后宫后他装冷淡,一个月里明面上会翻两次姑布晚的牌子,装做不喜男女之事,其实私底下怎么厮混的,只有姑布晚知晓了。 大臣的话他不听,她的话倒是会听,姑布晚认真琢磨了一下,她和魏伯修算得上性情相投,且魏伯修这个人挺听话。 尤其听她的话。 如果那件事上也能听她的话该多好啊,听她的话,她也不会为了守活躯,然后溜之乎也了。 今日的睡梦并不安稳,魏伯修几次出现在她的梦中。 第一次出现,他是在书房里,手边放着一盘荔枝,而她为了吃那盘荔枝,装模作样帮他研墨。 这个梦不算梦,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儿,姑布晚记得,这个去年溽暑发生的事情,那会儿她还是个不起眼的八子。 那天早晨她先醒来,见身边人还在睡,起了坏心思,连珠箭在魏伯修耳边娇滴滴喊陛下,一声娇过一声,有意撩拨人,结果当是睡龙苏醒,在榻里鏖战了大半个时辰,惹醒困龙的始作俑者,喉咙喊哑了,身体里的甘露也干枯了,一直睡到午时才醒。 累是累了些,但那滋味是妙不可言,吃过午饭,魏伯修让常侍郎送来一碗荔枝,是福州上贡的荔枝,一共三十颗,颗颗饱满,一瞧就知果肉饱满汁水多。 送来荔枝的常侍郎特地替魏伯修美言了一句:“八子有三十颗,其它妃子只有十颗,而且八子的荔枝是陛下亲自挑的,枝叶都剪去了,还用盐水洗过,吃起来嘴巴不会火热。” 天气炎热,荔枝不易保存,从福州送到这儿来,荔枝百颗中能挑出十颗新鲜可食的实属不易,魏伯修赐来三十颗,还是他进挑细选的,她知道后心里高兴,但撇着嘴喃喃道:“以前荔枝都是给我的呢,呜呜。” 她说这句话不是醋魏伯修给其他妃子赐了荔枝,不赐给别的妃子,到头来麻烦的是她,她只是在感慨,地位越高,权利越大,得到的东西越多,可是人没有以前自由了。 她让司琴接过荔枝,并赏了常侍郎一些银两。 常侍郎不敢接银两,推拒过去,记下她的反应后行个礼便走了。 她叹着气把荔枝吃完了,吃完后才觉荔枝美味,吐出最后一个核儿,咂咂嘴还想吃,想一想哪里还能吃到荔枝,想到后面也只有去找魏伯修才能吃到荔枝了。 这个时辰,魏伯修还在御书房里头,她披上外衣,让司琴端上一壶水随她去御书房。 守在御书房外的常侍郎远远见到姑布八子来了,当即向魏伯修禀报,魏伯修头也不抬,道:“让八子进来就是了。” 故而她连面见魏伯修的理由都没说,人刚到门口那门便开了。 她拿走司琴手上的茶壶,一个人畅通无阻来到御书房,魏伯修见人进来,停下手头上的事儿招呼她坐到自己身边来:“来干什么?” “看陛下劳累,特地送来茶水给陛下消乏。”魏伯修的手边摆着两盘荔枝,她嘴里说着话,手里忙活着给他倒水,眼睛却盯着荔枝不转。 一眼看透她心思的魏伯修看破不说破,接过她递来的茶水饮一口,一口茶水经喉落肚,淡淡的似白水,再饮一口,这才发现那杯里的水就是毫无味道的白水,并不是什么茶水。 敷衍都懒得敷衍了。 “陛下,茶水好喝吗?”她询问。 “果真是好茶,疲惫消了,味觉也给消了。”魏伯修放下茶杯。 “那当然,味觉也得休息不是吗?”她折起袖子,走到摆有荔枝的另一侧去,“我来帮陛下研磨。” 说是研磨,实则是吃荔枝,魏伯修用余光偷看她的纤指把荔枝的皮儿剥开,打趣道:“这墨水是荔枝做的吧,研着研着,竟还有荔枝香。” “是啊,奇怪的。”她脸不红心不跳把话接。 “……”魏伯修。 其实那两盘荔枝本就是魏伯修留给她的,明面上赐太多招人嫉妒,他只能偷摸着给她赏赐了。 这个梦之后,魏伯修忽然血淋淋地出现在她的梦中,出现了却没有什么行动,只是一动不动坐在那晦暗血腥的昭阳殿里,失魂落魄,守着榻里那具早已冰凉无生气的尸体,嘴里喃喃,说着人听不懂的话。 他的身上满是血,但那些血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杀婢女时沾染上的鲜血,明明大动了杀心,杀了那么多人,可看着失魂落魄的他,姑布晚莫名动了恻隐之心。 常困在这种腥气的梦境里,姑布晚醒来后觉得头疼恶心,揉了太阳穴也不能缓疼,她索性继续躺了三刻:“半个月后还活着的话,我回去看一眼魏伯修吧。” 第21章 被蛇咬 死生有命,姑布晚决定了,半个月后还活着的话就偷摸去长安看一眼魏伯修,然后再回到这处来,勾个风流倜傥的青春之龄男儿与自己成婚。 这样一来能消解夜间寂寞,二来能借着此事,在五月的度田与八月的案比里不容易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蹊跷。 刚和魏伯修在一起的时候她无日不是浸在甜情蜜意中,床帐摇动频频,得人陪伴,不愁寂寞,现在寂寞了,两下里想寻个动荡合拍的人春风一度,得些新鲜的自然乐趣。 徐朔是个好人选,可是他人品太好,白白净净的一张脸庞儿,生得眉眼美秀的,看着就是个良善,心肠温柔之人,欺骗他身心姑布晚有些不忍心。 男儿见美人落泪会动怜,女子见俏男儿又何尝不会呢。 她被丢弃在匈奴之地,在肥壮的胡马上成长,见了许多健壮之 物,鲜少见过柔弱之物,一双眼看多了雄鹰,再看那弱小的兔儿,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要动了慈悲之心。她真怕东窗事发的那日,徐朔会似一朵泣露的海棠,在她面前掩面而泣,嘴里悲悲切切,一点点指责她薄情寡义,那个时候她定会被牵动情肠,将他抱在怀里打叠千言万语来安慰。 自来英雄没有不好色的,她算不上英雄,但她和英雄有相同的地方,因为她好色啊。 魏伯修身边有不少姿色甚好的手下,就说那近身服侍的常侍郎脸庞就生得好,玉质翩翩,啼笑皆妍,可惜是个小黄门,中看不中用了,姑布晚心中暗暗纳罕,心情好时曾赠他一二佳句,那会儿她替他可惜了许久:“人生不能再少年,自然的乐趣是不能感受到了。” 魏伯修知她有色心,听了那话后脸沉沉的,胸口闷闷酸酸的很是介意,却没说什么。 那常侍郎是个穷苦之人,家中人为逃避赋税,将他贱卖为奴,失了户籍,成为秦时公大夫人家的奴仆,得名桑宿,后来天下大乱,所依附的公大夫被人所杀,他为活命四处流窜,最后在宿迁被他的起义军所救。 桑宿无本领,只懂得服侍人,所以后来他捐躯报恩随他入了宫,成为常侍郎。 魏伯修知姑布晚有色心没贼胆,精神有限,消受不来别的情事了,索性不管那么多。 四面都是高墙宫中本就无趣,总不能事事都要管不给一些自由。 所以在宫里头,她的双眼可以自由看美男子,色心也能随时动,毫不怯避,被人发现了也一些儿不露慌张。 再说就算她想也无人敢点首,但谁敢觊觎大王、君王身边的女子? 在姑布晚的眼里,魏伯修的可宠之处便是那一张俊俏的脸庞和那一具孟浪的身材,尤其是那具身材,在她纵体入他怀时,整个人就似融进脉脉的春山、依依的秋水之中,一点芳心不由忒忒跳动,是羞涩与悸动在相互交织。 没有这张脸与这具身材,那会儿他想霸王硬上弓她是绝不可能顺从。 …… 不知半个月后自己会不会死,姑布晚在后来的几日,过得甚是清闲自在,不为未来做任何打算,醒来就是吃,吃饱了便去睡。 吃吃睡睡七日之后,精神养足了,身上的肉也长了不少,看样子根本不像是要死的人。 正如徐朔所说,今年的春日来得早,雨亦水少,姑布晚每日醒来看见明净的花木,心下都会稍安,十二分肯定自己相安无事度过上辈子的死期,在死期前三天,她收拾了一些包袱,只等死期一过,就踏上回长安的路程。 但没想到过得小心翼翼还是会蹈不测。 春日早到,寒气走后蛰伏的蛇全部苏醒,姑布晚用几千钱买下的坏屋地处偏僻之地。 偏僻之地,周围多是草木树林。 一个地方有水有土,这些地方正是蛇虫聚集之地,天寒时它们都隐在地底下,这会儿天温暖了,便一只只、一条条出现害人命了。 姑布晚怎么也想布到自己会在死期的当日被一条蛇给咬了,还是在睡梦中被咬的。 被咬之前,她梦见自己被魏伯修给找到了。 不恰巧的,被找到时她正靠在一个男子怀里,眉开眼笑听那腻耳的甜言蜜语。 听到最甜蜜之处,还痴痴笑着回应。 魏伯修就在不远处侧着颈儿,不言不语看着他们相亲相爱,她听着听着忽然觉得脊背发凉,不由回头一看,便看到了魏伯修。 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听了多久,一看到那张淡漠的脸,她吓得捉脚不住,如上断头台,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被痛醒了。 那蛇有三指粗,头浑圆,颜色白中带黄,倒是好看的颜色,可是咬人却十分疼,它如同闪电一般出现又如闪电一般消失,睡梦中的姑布晚先是感到腿上一阵冰凉,紧接着腿上一阵剧痛,然后就醒了过来。 动了动腿,剧痛未消,她撩开裤管一看,看见那两排红艳艳的牙印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蛇咬了。 不知是有毒之蛇还是无毒之蛇,家里没有备蛇咬伤之药,这会儿她得去找郎中救命才行。 腿上的剧痛让脑袋变得沉沉的,姑布晚抖着双手,用尽力气撕开布条,在伤口旁边绑扎几圈,让血液慢流,做好这些她艰难下了榻,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往外走。 才走几步,忽然一股腥气涌上喉间,胸口和肚子也在此时一阵紧缩抽搐,疼得视线有重影,汗湿腮边,姑布晚赶忙张口呼吸,想缓了那阵疼痛,可她张着嘴巴却呼吸不出一点气,只能进些气,像是被人摁进了水中。 胸口的疼痛在不断膨胀,喉间的腥气在一点点扩散,一个眨眼,她满口猩红,鲜血止不住往外吐。 竟和上辈子的濒死前一样了,没想到还是会死,这一回不是脱阴而死,而是被毒蛇咬死,还提前半日死,姑布晚不再和命数反抗,身子软无力靠着墙壁滑落。 身子揾到地面的那刻,魏伯修的脸庞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耳边还冒出叫人耳热的情话,姑布晚无奈笑笑,这种时候了竟会对他不舍,可是不舍也别无办法里,她微剔起一点眼皮,看着晴光照射之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都要死的,干嘛让我又重来一世……” 她一边嘀咕着,剔起的眼皮一边合下,在刺眼的晴光将完全被阻挡在眼皮之外时,她恍惚间看到了一道粉粉白白的豚影,火急火燎朝自己奔来。 姑布晚听到有人在叫她,声音熟悉,她蓦地睁开眼,那粉粉白白的豚影已经变成了人影:“成精了?” 第22章 新梦境 珠玉为饲 第11节 姑布晚说完,不觉天旋地转起来,眼前黑黑的,再也撑不住软倒在地上。 晕倒之后脑袋里尚有一些意识,她感受到身体离开了冰凉的地面,半边身子落在了一个温暖的胸膛之中。 那个胸膛的气息一阵阵扑进鼻腔里来,动动鼻头,不熟悉,不是魏伯修的气息,更不是乳豚的气息,她想剔开眼皮看看抱着的人是谁,可不论如何努力,上下眼皮就是粘在了一起,剔不起一条缝隙来,她只能微微动一下头而已。 姑布晚在彻底失去意识以前,像猫儿一样,拿头去蹭了蹭那人的胸膛,肉不多,还有点软,和魏伯修的感觉不一样,想来不是练武之人。 她想着,叹着气再次来到了那个充满难闻腥气的梦境里。 这一次的梦更真实,身临其境一般,三个太医一起跪倒在君王脚边,其中一个太医抖着四肢,颤着声儿道:“陛下,皇后亥、亥时就断了气。” 三刻以前,姑布晚忽而一口紫血喷到枕头上,随后两眼一翻,慢慢就断了气息。 “皇后戍时还与吾一起读书作画,为何会断气?”魏伯修衣裳凌乱,头发飞篷,辞色一冷淡下来,眼睛里闪烁着锐利的光,气势磅礴,让人望之款服,商蔺姜以一缕魂魄出现在他的身边,心中也不禁害怕非常。 刚刚回话的太医的腰往下又折,低进腔子里的脑袋,随着腰身的折下,几要碰到了地面里:“陛、陛下,皇后先是……是气恼上起了病,之后便脱阴而死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弱得叫旁人难以听见,魏伯修听了这话,忽而笑出了声。 在这气氛之下,笑声格外可怖,那太医吓得冷汗直流,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 他哆哆嗦嗦向后跪撤,魏伯修笑完了,站起了身,走到太医面前,二话没说就将他的头颅如削菜瓜一样砍下。 一剑落下,温热的颈血喷洒而在了他那双乌黑的靴子上。 耳边的尖叫声此起彼伏,魏伯修眼睛也没眨一下,仿佛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脚步沉沉 侧了身,继续究问死之由:“该你说了,吾的皇后为何会断气。” 见问的太医脸上溅到了些许血,在君王面前,他根本不敢擦去,连连磕头:“回陛下,皇后口鼻下紫血,定不是脱阴而死的。皇后在生前服了不少砒霜,推之致死之由……” “砒霜……服了多少?”魏伯修目光一沉,打断他。 “回陛下,皇、皇后此前六脉细沉,杂症并发,观气色,如金纸,又饮食减少,形容消瘦,这般想来每日都服用着……皇后平日所食,平日所用,都掺了一二。” 自己竟然不是脱阴而死的? 一旁的姑布晚听到这里,瞪大了双眼,恍恍惚惚,随着风飘晃毫无形状到了太医身边,正想凑过去仔细听接下来的话,谁知魏伯修听到这儿后和发了疯似的,听着一声凄凉的救命与尖叫声,眼里出了晶莹的眼泪,但没有动丝毫的恻隐之心,利落地举起滴着血的剑,在寝殿里大肆杀戮起来,剑光所到之处,皆是鲜血淋漓,脑袋在地上轱辘轱辘转,一条人命也不留下。 姑布晚见不得这些杀戮之事,飞扑到魏伯修身边想要阻止。 可是她是一缕魂魄,穿过魏伯修的身体,根本阻止不了,她只能在一旁无助地嘶喊着:“不要……” 叫了好几声,都不能让魏伯修听到,她看着一身血气,一身狼狈的魏伯修哭了出来。 如果她是一具有血有肉之躯,魏伯修定会看在她的分上留了宫人的性命,可是现在的她什么也做不了。 梦里的她在哭,梦之外的她也流了几滴热泪。 哭完,她慢慢转醒,眼皮才动了一下,便听到有人在急切叫着她的别名,恰似知道她会在此刻醒来一般, “楚姑娘……楚姑娘……你终于醒了。” 姑布晚循着那道声音偏了头,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眼睛黏涩着,目瞳里还有黑黑的一块影子,看人看物依旧有无数道重影,明明叫他的人就在她身边,但此刻重睫也看不清轮廓,索性辨声识人。 她屏住呼吸,仔细琢磨着刚刚那道声音,试探着开口:“你是徐、徐大人吗?” “是。”徐朔将她从榻里扶了起来,喂了几口水让她喉咙湿润,“楚姑娘中了蛇毒,大夫说了,眼睛要过个几日才能恢复。” 姑布晚身上裹得严严的,只有半颗脑袋露在外头:“我昏睡了多久了?” “接近两天了。”徐朔喂完水,顺道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动作亲密娴熟,“太好了,没有发热了,毒应当清理干净了。” “两天啊……我竟然活了下来。”姑布晚眨着眼,为自己活下来感到不可思议。 她还以为碧翁翁不睁眼,又要将她命收了去。 “楚姑娘是要离开这处?”徐朔看到了姑布晚收拾好的行囊,胡思乱想了近两天。 他在想姑布晚是不是因为不愿意许字与他,而他又逼得太紧,她腼腆拒绝不过,所以才要离开的。 若是如此,那他就是罪魁祸首。 “我……”姑布晚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一句话。 昏迷了两日,她一时想不起来自己收拾行囊是要去何处了。 她的沉默让徐朔心里酸痛一阵,更以为是因为自己的逼迫才让她有了离开的念头:“楚姑娘若不愿意成为我的镜前之人,那我不会逼楚姑娘售字与我,天下初定,四方不安稳,寻得一个安身的落脚处着实不容易,不必因我而离开。” “徐大人多想了,我是想着如今天气转暖,所以想回本籍看看。”姑布晚咳嗽两声才说出话儿来。 刚刚沉默不过是在想自己为何要收拾行囊,想了半日她终于想起来了。 她是要回长安看魏伯修过得好不好,但这个理由她不能如实说出来,所以就胡编乱造了一个谎言出来搪塞人,也不管徐朔相不相信。 听了这话,徐朔寸心如狂,眉开眼笑,一番声音拔高了两分,将心中的爱意尽情地吐露:“那楚姑娘的意思是愿意与我恭喜吗?” 第23章 独占她 怎么又绕到愿不愿意嫁人这件事儿上来了?姑布晚眨眨眼,嘴角一开,只想叹气。 今日自己的这条命是徐朔救的,他成了她的救命恩人,他于她有恩,她这会儿若是为一己私欲与他结为夫妇,定是要积大孽在身。 她想了想,实话实说:“可是我心中……对徐大人并无情意,只为逃那六百钱的算赋嫁与徐大人,这对徐大人来说实在委屈。” “男女之间,日久情意则甚洽。”徐朔的一颗心早被姑布晚绊住了,对她的喜欢得步进步,无法抑止,这几天还慢慢起了一个独占的荒谬念头。 见她拒绝,他竟是接受不了,急急接话:“楚姑娘无情意也无妨,只我有情意,一方有情意,婚姻成就后也能一双两好过日子的。” 姑布晚的眼睛暂时看不清楚,看不到眼前玉也似一般的男子为他红了脸、湿了眼,那惹怜的情态毕露,让人不可推却。 不过即使看不见,姑布晚在听到他带着颤声哭腔的声音时,再也说不出半个拒绝的字来。 她不禁摸起自己的脸颊,自诩起来:往前叫个大王也神魂颠倒,现在叫个司民大人心生爱慕,不想我野蛮之地长成之人,竟是天然国色,俏心肠儿,叫那世上的英雄好汉思慕如渴,个个折腰。 想着她格格发笑,眼角与嘴角拖出一道笑痕,轻狂得眼睛都笑得只剩下缝隙了,徐朔看着疑惑不已:“楚姑娘在笑什么?” “咳咳……”姑布晚满脸羞红,摇摇头,说,“没什么,徐大人请回吧,婚姻之事不可马虎,容我再考虑考虑吧。” 徐朔不敢逼太紧,走之前他换了另一个话题:“楚姑娘说要回故里一趟,那你这只乳豚,也要一起捎上吗?” 带上一只能吃能睡的乳豚怎能赶路,可是不带上乳豚定回活生生饿死,姑布晚想回长安是一时脑热,收拾行囊时压根儿没想到过这件事,现在经徐朔提起,她张张嘴,不知如何回答。 “那不如将乳豚寄我家中一段时日吧。楚姑娘放心,待楚姑娘回来那日,乳豚定是活泼乱跳的。”徐朔笑着,心里打着算盘,不容姑布晚拒绝,和强抢的贼子一样,抱起沉甸甸,埋头在盆里吃食水的乳豚就跑。 姑布晚看不清,耳边只能听到一阵脚步声,还有一道乳豚咕咕哼哼的喊叫声,好似在叫她救它。 乳豚不大情愿跟着徐朔走,可它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没了徐朔和乳豚在一旁,家里静促促的,无事可做,也睡不着,姑布晚躺在榻里,又想起从前的事儿来了。 魏伯修初入温柔后,每日如燕尔新婚一般,深宵沾皮缱绻,白日交颈填词,恨不能时时独占她,虽然有些霸道,但他是真心要和她这个野蛮之地长成之人过日子。 而她以为自己在他身边不过是一个随时可弃的无关紧要的人物,而他的心里早将她当成明媒正娶的妻子来对待。 她是在草原沙漠的匈奴地区长大,十岁后才回到秦地。 十岁的她比秦地寻常的孩儿高了一个头,料料窕窕的,四肢灵活,看着和山里一只灵活的猴儿似的,那会儿家中之人无人喜欢她,嘴里说她性儿粗鲁,心里则嫌她容貌身材有碍观瞻,妾祖姑作为当时的一家之主,自作主张,故意以日月为名,取了“晚”为字。 她那会儿哪里懂得“晚”字不好,心里只为自己有名字而高兴,那会儿她还在竹板上一笔一画刻下自己的名字。 到十五岁的时候她才恍恍然知道一个简单的“晚”字含了多少厌恶之意。 不过那会儿她已经出幼,根本不在意这些,左右不过是一个名字,一个不好的名字,她仍是慢慢地出落得美丽轻盈,姿色如玉,肤如霜雪,哪里还有一点儿时的样子。 只是没想到后 来那些大臣会抓着她的名字不放,散布流言,说她是不详之人,要魏伯修将她驱逐出长安。 魏伯修只用了一句话将大臣们的嘴堵住了:“不以‘日月为名’,那是秦时的规矩,现在秦已覆灭,何必再计较。” 他堵完大臣的嘴,到了晚间,还不忘来安慰她:“卿卿虽非绮阁生成,亦非兰房长就,但仍是吾之可爱卿卿。” 她从未为此事伤心,但既得了魏伯修的深怜热爱,她不讹诈珠玉不就浪费这个好时机了?她想着,满脸笑容,主动坐在他的膝上,用尽迷惑的功夫,半是扯娇半是央求:“卿卿可爱,也要陛下赏珠玉养容驻颜啊。” “赏!”说完,他大手一挥,将一旁的香帐打落,暂时荒弃朝事,纵情于榻。 魏伯修从后覆住她紧抓住枕的手背,变着法子尽根,浑身都用上了力。 他手背上的筋骨随着身体的抽动若隐若现,慢慢的毛窍里涔出细细的汗珠来,铜色的皮肤因汗水而光润异常。 她一忽儿觉得自己受不住,可一会儿又莫名感到一阵空虚,情绪闹了别扭,身体也跟着别扭,体颤头摇,到头来不知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只想快点到最后的爽利的一刻。 于是她做尽娇模样,腮臀一收,静静等着结束的时刻。 魏伯修精神百倍,双手不安分自上而下抚摸,亲吻如雨点落在香背上:“你说一个月和我弄五次,次次不让我尽了兴,我哪里受得住?现在你纳着我却不许它动,不就让我吃饭吃空盘子一般?我饿得吃西北风。” 声儿好柔,她的底下着了魔般蠕动而松,魏伯修一声闷哼,趁机轻轻、慢慢地透。 “陛下,有些痒的……”动作太缓慢,弄得处处痒,精神恍惚,她腮颊一鼓,抱怨道。 “动时节当以痒为妙。”魏伯修在姑布晚耳边低低发笑,愈加情趣,还在她的耳垂上咬了一口,留下浅浅的齿痕来。 不久后结束了这场情事。 魏伯修不是个能忍欲之人,当上君王后常叹日子不如从前自在,连宠爱个人也要被数双眼睛盯着,和她待在一块儿多久也会被人记着,所以后来明明是和心爱之人在一起,却要避着些耳目偷摸着来,大臣生怕他会重蹈覆辙,为一个美人而成为亡国之君。 “偷偷摸摸的,不是更有一番滋味吗?新朝初建,要收拾人心,陛下不要总和那些大臣过不去,也别动不动就见血,有陛下宠爱着我,我不觉得委屈。”恃宠生骄的她那会儿是这样安慰他的。 而魏伯修也答应了她,不会再动不动就见血。 除了床榻之事,他一向守信行,所以前不久的那个梦是假的罢,从来没有发生过,姑布晚苦笑起来。 第24章 生育苦 徐朔走了许久之后,姑布晚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她现在就是一个体弱多病的瞎子,看不清,走不动路,往后几日的起居日常该怎么办? 总不能在榻里躺个七八日不动吧? 在榻里七八日躺着不动,她不是因饥渴而死,也会因郁闷而死。 变成如今这个孤苦无援的地步,姑布晚想叹起气,翻个身,不由怀念起在长安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吃药抹药还有人哄的日子了。 当初替魏伯修挡箭后,她整日价在榻里使呻吟,叫疼痛,要那高高在上的君王取粥在手,亲自喂养,心情不美,又挤着眼泪道心酸,说什么自己可怜,岁运并临,灾殃立至……汗鳖似的胡言乱语,有意惹人后悔。 呻吟一回,魏伯修便鼻口内气儿也不敢出,这时候她就能没脸没皮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当个人上人。 怀念归怀念,再怀念也回不去,不如冷静下来想些办法才是,姑布晚揪着被褥皱眉头苦思,她想自己现在体弱,但今日醒来大有精神了,好好休息之,明日应该勉强能行动,手脚能行动,就能煮些淡味的粥水饱腹。 珠玉为饲 第12节 粥水无味无油,不能使身子加快好转,但只要肚子里头不空,就不会死去,等之后身子好转了,再吃那鲜美之物养身子也不迟吧。 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眼睛看不清,姑布晚懒得动弹,耳边听着风声,仔仔细细,重新回忆今次的梦境。 梦里的太医说她前先服了砒霜,而从太医的话眼里琢磨一番,梦里的她也是因为砒霜食用过多才一命呜呼的。 砒霜?姑布晚眉头紧紧皱起,她实在想不起自己何时、何地里服用过这会夺人性命的砒霜了,再说她是个惜命之人,绝不会去服用那些玩意儿,定是有人别有肺肠,在她所食之物里添了砒霜,且应当是每日都添了一些,好让她的死亡看起来自然些。 砒霜是剧毒之物,只食一丁点儿,或许会呕吐或许会破腹,并不会立即死去,她进宫后的身子大不如从前旺跳,太医来把脉也说她脉象奇怪,以前和魏伯修一夜恋战至天明也觉酣美,后来战个一次,便会头晕眼花,有时候使些力气都感到胸闷,害恶心的。 魏伯修是一国的君王,君王膝下应有子嗣,他只她一个妃子时,大臣也整日价拿子嗣一事来劝他广纳后宫,还说如今因战乱而人口渐稀,想要百姓生育,君王应先为人师,先生育子女。 那会儿的魏伯修已听了姑布晚的建议,效仿勾践“慈幼”的治国之策,百姓得了足够的钱财粮食,还减免了赋税,都愿意主动生育的,所以大臣的劝言,他懒得搭理一句。 不过她知道魏伯修心里想要孩子,她害恶心的几日,魏伯修以为是肚中结珠,几次让太医来把脉,每每脉出非喜脉时,他脸上难掩有失落之色。 自己失落了,还要关心她,关心她的身子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那会儿她也问过魏伯修是不是想要个孩子。 魏伯修是这样回答的:“卿卿只是与我皮肉里亲近,这几日不知为何,总觉得卿卿要随时离我而去,我想若我与卿卿之间有个孩子的话,卿卿便不会离开。” 她那会儿听了这话可气,气魏伯修野蛮霸道,为了留她下来,竟生有这种暗招,实在可怕难测。 气到极点,眼泪都给气出来了,她没有一点规矩,举起身后的枕头就砸过去,话有重声:“陛下就不怕我因生育而死吗?” “因生育而死?”魏伯修有些云里雾里的,他长在兵荒马乱之时,因为自家阿父为将军,他自幼饱读兵书,善于料事用计,三十六计,计计能灵活使用,可对生育之事一窍不通。 “陛下,生育大伤母体,我这等弱体,怀上孩子,保不齐会一尸两命,那匈奴人已足够强壮,可匈奴女子生育时也常有人因此而死。”气过之后,她鼻头一酸委屈起来,抱着膝盖,低头在那儿落泪。 魏伯修看她落泪,破天荒着急:“是我不好,卿卿莫要哭。” 那天后他去读了与生育有关的书籍,晓得生育之难后便绝了那暗招,而她那天之后也渐渐变成一个不能舞剑,不得骑马的娇气女子。 假若这是她上辈子的死因……那害她之人是谁,是不是还在宫中,为何要害她?这个人会不会有害魏伯修之心?和之前那神出鬼没放箭的人是不是同一个?数个疑惑涌上心头,姑布晚手脚冰凉,一个也想不通,反而越想疑惑越多,越想越乱。 她忽然想回到长安里,回到魏伯修身边去找到真相。 姑布晚六神无主撑起身,欲起身下榻,但眼前的数道重影让她回了神智,现在这个样子去长安,十有八九会死在风雪交加天儿里了。 躺了半天,姑布晚肚中饥饿得咕咕大叫,其实在醒来后没多久她就饿了,那会儿的饥饿吞吞唾沫尚可忍受,但现在半日过去了,肚子饿到可以装下一头豚了。 “想吃蒸鸡……”姑布晚对着空无一人的寝房自言自语,“醉鹅也行……” 话音刚落,她鼻腔里闻到了诱人的鱼肉香。 不是隔壁传来的香味,姑布晚竖起耳朵,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 她耳力虽好,却不能听声辨人:“谁、谁来了?” 徐朔端着锅冒着热气油香定鱼片粥,小心翼翼走来,他刚走到院前便听到姑布晚的自言自语。 他一时不知该继续往前还是掉头走,可是姑布晚好耳力,已经察觉到有人进来了家中,他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他深呼吸一口气后才做声:“原来楚姑娘喜欢食鸡与鹅,我不知,所以自作主张,让人炖了鱼片粥,要不,楚姑娘今日将就将就?我明日再让人给你做蒸鸡和醉鹅吧。” “徐大人?”不想徐朔会回来,还是回来送吃的,姑布晚又惊喜又害怕。 喜的是今天不用饿肚子了,怕的是徐朔是个长情且深情之人,今次吃了这鱼片粥,会叫他误会了。 第25章 写符传 “吓到你了?”徐朔舀出一碗鱼片粥让姑布晚吃,“粥不凉不热,恰好能入口,楚姑娘先吃着垫垫肚子,晚些还要吃药善后。” 姑布晚在知道来人是谁后就低下了头,做出一副沉思之状,她生得一个好模样儿,即使脸上不涂泽,眉棱眼角也如自生粉墨,徐朔就一点余晖看了几眼,越看越动人,他看得如醉如痴,一时忘了分寸,直到外头掀起一阵风,头顶上的瓦砾奏出声响,他才收起痴态。 好在姑布晚此时此刻瞧不清楚东西,他犯痴的傻态免才让人耻笑了。 捧着装着鱼片粥的碗若有所思,思考着吃还是不吃,权衡期中利弊,但最后还是被碗里的阵阵香味勾得神魂颠倒,一口慢一口紧吃了起来。 “味道如何?”徐朔袖着手,在一旁紧张问道。 “不、不错。”跟着魏伯修吃惯了山珍海味,这时候吃一碗不浓不淡的粥,姑布晚也觉美味。 几个眨眼,碗里的粥便吃了一大半,徐朔见状,松了一口气,心中十分欢喜,道:“那就好,那就好。” 粥吃完,徐朔没有逗留的意思,等姑布晚吃下善后的药,他便收拾了碗筷,说明日还会来送吃食,一副热心肠,不容人拒绝,脚步儿去得快。 姑布晚想拒绝都找不到时机拒绝,只好消受他的好意了。 不过也就消受了一日的好意,她的身子比寻常姑娘坚凝,吃下三幅善后药,次日的傍晚,眼里逐渐清晰,虽视物还有些重影,但不再是朦胧模糊的一片了,脚上的伤口亦好了大半,所以当徐朔说明日还要来时,她赶紧出口打断道:“徐大人,我已经能看清东西了,就不劳徐大人费心了。” “即使看得清,也要好好调摄身子。”徐朔神色黯然回道,“反正这几日我也无事可做。” 这徐朔软硬都吃,是比魏伯修还难缠的人物,姑布晚刻下恼怒也不是,撒娇也不是,态度冷淡也不是了,再这样下去,她定会被磨没了脾气,稀里糊涂之下答应与他毕姻,得尽快回长安一趟。 没准离开几日,徐朔便会改变心意,不再那么执着要她成为镜前人了。 姑布晚坐在榻里活络了一番四肢,躺了两日,骨头还算灵活,想来再休养生息个几日就能动身。 可是她身上没有符传,自从长安溜走后,各地符传查得严,没有符传之人不得夜行,连路上的驿舍都不得停息,只会被苛留关津,一旦被苛留,她的身份也将败露了。 要回长安,必须得有个去长安的符传,徐朔是管理当地百姓的司民,符传之事也经他管理,姑布晚想了想,问道:“徐大人,能帮忙写个符传吗?” 徐朔没有犹豫,十分干脆点了头:“是要回琅琊?” “不,我想先去一趟豫州弘农。”姑布晚道,“豫州弘农有我的亲人在,我想去探望一下,到时候我再让弘农的官员帮忙写去琅琊的符传就好。” 若直接让徐朔写去琅琊的符传,符传上会清楚写道她是从荆州南阳来的,到时候在长安万一败露了,她就不能跑回南阳这里来,又得另寻避乖之地,重新购置房屋和土地。 拐弯抹角儿一番,麻烦虽麻烦,但南阳这地方她能够回来。 至于回来的符传,就听天由命吧,只要小心行事,想来魏伯修不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她还会回长安里。 听姑布晚要先去豫州弘农一趟,徐朔迟疑了一下,起了疑心,不过想想路途,去徐州琅琊确实要经过豫州弘农,说是顺道并不无道理,他很快打消了疑虑:“好。” 姑布晚道了谢。 第二日,徐朔还是端着吃食过来,这一次顺带着符传。 姑布晚打开符传看了一眼,里头这般写:南阳小女子楚鹆,早失怙恃,为人白皙美好,鹅面,长七尺二寸,庚齿十四,端重不佻,毋它瑕疵…… “楚、楚姑娘刚来南阳时,与我说身长七尺,不过我琢磨了一下,楚姑娘应长高了不少,至少长有二寸长,未避免路上的亭长起疑,所以写了七尺二寸……”徐朔道。 看姑布晚打开了符传,徐朔忽然脸红,为里头所写的那句“为人白皙色”而不自在了,他转过头咳嗽几声,可他不好意思说出口,遂提起了符传里的那句“长七尺二寸”。 说完,他顿了顿,有意把腰板儿挺直,下巴微抬,然后又补了一句:“听说徐州人都长得高挑,看来传闻不假,不过我们南阳男儿也生得登登笃笃的。” 七尺长也好,七尺二寸也好,他也有七尺八寸长,如此在身长上也是与她般配的。 闻言,姑布晚飞快抬起眼皮撩了一眼兀自转过身,在那儿挺腰抬头的男子。 魏伯修生长八尺,他比魏伯修少了二寸长,不过也是个身姿挺拔之人,站在寻常男儿那里,可以用鹤立鸡群来形容。 其实她身长七尺三寸,当初她谎称自己是七尺,不过是怕他起疑心,一个十四岁的穷苦女子怎生得如此高挑,四肢还一点也不瘦弱,十分有力气似的,可没想到他被她的美色所惑,心里哪里有一丝怀疑。 早知如此,她就实话实说了。 姑布晚收起符传,笑着再次道谢,道谢之际,还夸奖了他一句:“徐大人颇有仙鹤之姿。” 徐朔得了夸奖,脸庞一红,嘴巴笑得都要咧到耳后去了,他不敢把修容露于心上人看,再开口时依旧背着身:“楚、楚姑娘养的那只豚甚是乖巧,不知有无名字?” 名字?那只豚当然有名字,姑布晚一只管它叫魏伯修,见问,她差些把“魏伯修”三个字脱口而出了:“有…….它叫,修修。” 羞羞?徐朔觉得自己的“朔”字念快了与“羞羞”发音相似,难不成这是姑布晚的暗示。 想到这儿,他的一颗心不由忒忒乱跳:“羞涩的羞吗?” 姑布晚不知他在激动什么,摇摇头后如实回答:“是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中的修。” 第26章 战事起 闻言,徐朔的胸口和摇晃了两支羽毛似的,搔得那一股又一股痒痒酸酸的不安感争先恐后又铺天盖地冒了出来。 给个乳豚取名都取得如此正经,不会是因她心仪的男子名中带着一个“修”字吧? 是因为有心仪的男子,才会几次婉拒许字与他? 这次回琅琊,是不是想续旧好? 越是仔细想,徐朔心中的不安感扩散得更快。 张张嘴,想问为什么给一只豚取“修”字为名,可是话太多的男子惹人烦,而且他现在对她来说什么身份都不是,她是个女子,不需要他人无微不至的关心,所以最后还是把这个疑惑咽进来肚子里,石沉大海了。 他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胡思乱想,想来是因为生疏,所以才会越想越乱。 “倒、倒是有趣的。”徐朔心乃释然,但喉间滞涩回了一句,“听起来 、念起来颇有气度。” “他可没什么气度。”在徐朔含惑的目光笼罩下,姑布晚依旧是从容的,话里暗指殿堂里威严摄人的魏伯修,辞色里分外嫌弃,“心眼比寻常的……乳豚小得多。” “啊……哈哈哈哈。”这话听着奇怪,但徐朔见姑布晚说一只乳豚好坏时都是一副正经严肃的模样,不由得被逗笑,暗道一句实在可爱。 忽而害羞忽而开朗大笑的,今日的徐朔的举止诡异里又透漏出一点拙劣,一股黏腻的感觉从腿上慢慢爬来,姑布晚颤了一下四肢,视线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才移开:“那、那什么,时候不早了,徐大人……” 不等姑布晚说完,徐朔的笑面更为愧面,转了身做势要走,回话时,他把脸微微一侧:“啊,是、是不早了,那我就先走了。楚姑娘好好歇息。” 金乌半西沉,正缓缓沉入深渊里,熹微的余晖透过云层,穿过枝叶,在徐朔眉目如画的脸上落下最后一笔橙黄。 他几乎有半张脸都融进了这抹橙黄中,越显出他身上那股儒雅风流,锦上添花也不过如此吧。 姑布晚刚夸他是鸡群之仙鹤,是实话,她自幼接触的男子大多野蛮粗俗,武勇可惮,何曾见过生于深林之芝兰,长与高山之玉树,心里自觉新鲜,会忍不住拿他与魏伯修相比较一番。 论样貌,都是让人见了口不涎而若涎的好面貌,论品行,一坚一善,各有千秋,都可为人夫也。 徐朔绕室巡行两次,然后嘴里嘀咕着一句东边的旷地可以种花成园离开,姑布晚听见了他说的那句种花成园,思绪又一次飘远,魏伯修也曾和他说过类似的话。 她虽长在野蛮之地,但颇爱鲜花嫩草,那一会儿魏伯修爱她如命,所以倍致殷勤,说要在的宫殿前种上什么红梅娇杏,种上粉桃绿树。 他一张嘴就说了许多奇花异草,姑布晚的记不清到底说了什么,如今不能一一举其名。 他说等花树盛开成园时,便可在外一起弹棋品茗,种药栽花拔闷。 他还说茂树干霄,日色无能少入,花枝迎蝶,颇有隐居气象。 上辈子倒是种植成园了,花儿朵朵可爱,大胜三月的春色。 珠玉为饲 第13节 不过没来得及好好欣赏一番她就和不能久留的花枝一样等待重生了,也不知现在的昭阳殿是怎样的光景。 毕忆往事,姑布晚叹着气下榻,将屋内简单收拾一顿,收拾完屋内,又重新收拾了一番行囊。 被蛇咬过的那只腿,连着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药粉,人皮干燥得翻了边,一揭就落,如蝉蜕那般,之前伤肩膀这会儿伤腿,都是致命之伤,和死了一会也没什么不同了,再经危险,姑布晚至今神气未复,双手合十,向碧翁翁求饶:“求碧翁翁,佑我路途一帆风顺,勿蹈不测之渊,勿履泉下路。” 求饶着,姑布晚顿觉害怕。 她活了两世,两世里都懒于行善,孽倒是在无意间造了不少,按理说应无福避祸,可是这一世受箭伤后侥幸活了下来,遭蛇咬也万幸得救,怎会如此走运? 难道…… 姑布晚不知想到了什么,风风火火跑去镜前看了又看,捏了又捏,确定镜中之人容貌未变,鼻子眼睛皆是熟悉的模样她方才松一口气。 还好还好,被蛇咬了后她确实没死,现在的自己并非假以尘躯重生的,能活下来或许是借了谁的福运吧。 安慰好自己,姑布晚洗漱休息,只等天明,就踏上路程。 次日雾气才散,姑布晚已经离开了南阳,走之前,她给徐朔留了告别书。 告别书里没说什么让人误会的话。 这一次要先去豫州弘农,姑布晚瞧着天儿晴,适合活络身躯,于是决定步行两日,之后的路程再乘坐马车。 路上,姑布晚遇到了一同要前去弘农人家,是一对夫妻,男子的三十上下,妇人二十出头,带着一双牙牙学语的儿女。 那对夫妻从长安来,本想在南阳投靠亲人,谁知到了南阳才知道亲人前不久举家去了弘农从商,他们只得重新写了符传。 他们与姑布晚话甚投机,便想要结伴而行。 姑布晚面上虽说着好,心里却打起十二分精神。 出门在外,不能完全与人交心,故而那对夫妻要与她通姓名时,她只说了姓,至于本籍、年龄,都是含糊而答。 “长安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为何要投靠亲人?”长安如今是最为繁荣之地,多少人赶着来长安,可是这对夫妻却要南下,南阳虽也繁荣,可再繁荣也比不上长安,姑布晚不能理解。 “听说是要打仗了。”妇人说起打仗二字,愁思不已。 “打仗?”姑布晚掉声道,“这新朝才定,国库空虚,怎会要打仗?” “就因国库空虚才要打仗。”男子接话,“北边的匈奴气势汹汹,妄图趁新朝不稳之时重新攻占河套平原,重新控制西北边境。这战一旦开打,也不知要死伤多少,新帝当知眼前的困境,派了使者前去调和,也不知结果如何。” 第27章 回长安 男子说的话顿惹得姑布晚惊魂不定。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已经死了,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一概不知,但匈奴势力盘桓边境她是知道的,魏伯修曾和她提过几次,不过他们从不敢主动出击。 当初洛水之战,姑布晚只用了一千长枪兵和一千挠索兵,三日内就将朱傅的起义兵杀得如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魏伯修几乎不费一矢一卒之劳就胜了此战。 这一战,也使得姑布氏在匈奴人眼里是威声愈震。 建朝之后,姑布氏与匈奴有过两次列阵,可均未交锋,匈奴自知以现在仅有的力量,并不不足与姑布氏所带领将士相抗到底。 魏伯修每次提起匈奴,都夸姑布氏颇能用兵,只要有这些将士坚守关隘,日后几年必无大患。 他夸着夸着,就夸起她聪慧有谋。 方才听男子所言,这次是匈奴进兵挑战在先,可是离上辈子的死期也才过了几天,怎么匈奴人忽然就势甚猖狂了? 姑布晚低头琢磨片刻,仍然不解。 “西北边境不是一直有将士坚守吗?我听说是姑布氏带出来的将士专克匈奴。”姑布晚做出一种戆直态度,宛转问了一句。 “姑布将军战败后不肯臣服新帝权势之下,那些将士如今只听命于姑布将军的息女,也就是当今陛下最为宠爱的姑布美人,陛下曾派过几名将军去统领这些将士,可他们都自愧愚蠢,不敢胜任。”那男子说这话时脸上既无奈又忧愁,连叹了几声气,“姑布美人许久不曾露面了,如今长安城里都传闻姑布美人死于昭阳殿中了,这传闻传到了那些将士的耳内,将士自有反叛之意,而这些传闻,渐渐也传到了匈奴人那处。” “我听那些宫里的大臣说,陛下这些时日少乐多忧,几乎食不甘味……总之啊,匈奴的声势一天大似一天,北边各地已在练兵储粮了,陛下应当是想亲自带甲出征。” 男子说完,稍停片刻吞咽唾沫,那妇人在这片刻截了话头,有些抱怨:“陛下说姑布美人有孕在身,身子不适移居别殿休养了。可是这久久不露面,实在可疑,我想啊,姑布美人应当是香消玉殒了,陛下为了稳住那些将士,才琢磨出来的借口。姑布美人也是可怜的,不过是容貌倾城,得了专宠,便遭人唾弃,说她牝鸡司晨,视为亡国之人,如今死了,那些人却反加赞美,惋惜后悔着,说陛下当初宠幸姑布美人,哪里是昏君所为,分明是为胸怀大志,颇有远见卓识。” 妇人想了想,学着夫君叹一口气后又道:“我听那些亲眼见过姑布美人的人说,姑布美人美艳中带着数分秀雅,行为举止有几分可爱的,还颇有权略,一点也不似大 臣口中说的那样腹中暗藏狡诈,我还听说是陛下自己要与姑布美人寝食不离,如影随形的,但最后,人人都怪姑布美人媚事陛下了。” “姑布美人的死也是蹊跷,我还听说啊,是陛下忌惮姑布美人在边境的权势,故而……” 越说越无状了,竟在青天白日之下指责那些管字下边之人的不是,男子赶忙扯了扯妻子的袖子,示意她适可而止,莫要再出言不逊了。 听到这里时,姑布晚膝盖一僵,犹如晴天里遭了雷劈,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呆若木鸡。 是啊,她跑走了,一走就是永远,那些跟着姑布氏出生入死的将士听到传闻,怎会竭力防守,轻易听命于新帝。匈奴人忌惮的是姑布氏,在得知她可能死在宫殿中,手下的士卒无人能控时,自要趁机进攻。 当初魏伯修要她留在他身边,一是因为爱她,二也是为了能够调动姑布氏的兵马。 她走的时候只想着活命,根本没有想到这些,新朝初建,边境便要生乱,与匈奴交手,速战才有利,可专克匈奴之兵,人心涣散,不得控制,贼势逼迫,长安震惊,事起仓促,百姓为活命不得已纷纷南下,魏伯修作为当朝帝王,不能安民治国,处境定然艰难万分。 南阳郡虽不是十分远离长安,但她在南阳待着也如井底之蛙,不能立刻得知国家局势,要是没有那个梦,没有生出那点思念,指不定要等征尘生起后才晓得边境有变。 想到魏伯修目前的处境,姑布晚一个头晕恶心,几乎要撞到地上,她踉跄了一下,妇人见状眼疾手快出手扶了她一把。 她站稳后出神片刻,在两个刚结识的人面前忽然先哭后笑。 哭时没有眼泪,笑时没有笑痕,模样奇怪,类疯癫之人,但她都是无谓,背在肩头上的行囊重重滑落到臂弯里也无暇去管,早知自己溜走后国家会这样的局面,她怎忍远离魏伯修左右,抛下他独自面临困境。 夫妻二人见姑布晚疯癫之状,心下不由着了一惊,齐齐后退了两步,警惕着看着面前哭哭笑笑的人。 因有事在心头,姑布晚管不了他们的眼里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了,她低着头,把滑落到臂弯的行囊提到肩头上,再抬头时脸色恢复如常,神情淡淡,仿佛刚刚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我、我还有些事,就不与二位一同前往弘农了。” 姑布晚身上的伤势未瘥,今日她面未涂泽,脸颊微青,方才又疯癫了一会儿,这会儿脸颊更显惨白,好似遇到了什么难过不能解之事情。 好歹是相识通了姓的同伴,妇人怕她有个山高水低,不小心毙命于荒野,在她转身离开前牵住她的袖子,担忧地问:“楚姑娘是身子不舒服吗?不去弘农了?” “没什么大碍。”姑布晚勉强笑了一下,珠唇微微动着,道,“不去弘农了,我要去长安。” “你去长安?”男子脸上变了色,“就算想去也得有去长安的符传啊,天都快黑了,这会儿再不投宿,定会被抓起来。” “我自有分寸。”姑布晚仍然笑着,说完不再和身后的夫妻交谈,转身就走。 她要立刻动身去长安,去长安见魏伯修。 第28章 步步错 没有去长安的符传,半路上定会被抓住,如果被抓住的时候表明身份,或许她会被亲自护送到长安去,但也可能会被当成疯癫之人送到牢里,或者被以为是形迹可疑的反叛者活活打死。 毕竟魏伯修从来没有透漏她溜走之事,大伙儿都以为她已经眼光落地了或是因有孕在别宫休养生息,忽然出现一个女子说自己是姑布美人,阿谁会相信? 现在回去找徐朔重新写去长安符传也来得及,可这般容易让人起疑,而且这样又欠徐朔一个人情了。 按着计划去弘农再去长安,路途耽搁太久了,只怕到时候她到了长安,魏伯修已经带甲出征了。 唉,她总是一步错步步错,不停给自己使绊子、设障碍,从前费尽心力逃出长安,现在还要费尽心力回长安去,魏伯修说她聪颖可爱,她倒觉得自己愚蠢短视。 姑布晚想不到两全其美的对策,一边琢磨一边走着,走了数里路,不知不觉夕阳西下,天色渐渐擦黑,她走到了来者甚稀的荒山野岭。 四边无有人烟房屋,若继续前行到大路,定会被亭长小吏遮路,姑布晚没有十二分把我他们会相信自己的话,不敢冒上风险,索性趁着微弱的晖光亮,渡过小溪,找了一处可休息的旷地,将就度过一晚。 天气转暖,但深夜的山风窸窣作响,刺骨寒冷,颇不可耐,怕惹人注目,姑布晚不敢点火取暖,她把所带的衣裳抖开来,再一层一层裹在身上授暖。 还没回秦地的时候,不管是春夏还是秋天,姑布晚常以天为褥,以地为榻,粗糙过着日子,吃得也粗糙,渴了喝溪水,饿了吃草根,可养尊处优久了,现在叫她如何禁受得起,受冷一会儿身子骨便酸痛了。 她对着漫漫长夜叹口气,恍然大悟道:“啊……原来我一直被魏伯修当豚来养……” 叹完,吃干粮饮热茶来饱腹解渴。 茶水微凉,入喉以后如冰雪沃心,姑布晚打了个寒颤,咂着留在口里的涩涩茶香,她怀念起柘浆之清甜。 想着思绪又一次回到过去。 她喜欢饮酒,但魏伯修说她酒后之醉态,颇为疯癫无状,实在不堪入目,要她以后不许碰酒,只许饮茶。 遇上有人敬酒赐教,也只能以茶代之。 茶水入肚她是没有疯癫无状的醉态了,可是茶水是醒神之物,她一夜不得入梦,闹腾了大半宿,然后睁眼至天光,次日时时倦极思眠,只有吃饭时才会清醒片刻。 她闹腾的那半宿,魏伯修也没睡好,一夜里数餐,功夫用尽了也没能让她疲惫困倦,他颇为无奈,改了口不许她再饮茶,要她日后饮马奶或是牛乳养身。 这两种饮品腥味太重,她闻着便觉得恶心,饮一口昨夜的饭菜都能吐出来,哪里肯饮一口,魏伯修好奇:“卿卿不是在匈奴之地长大的,怎会饮不惯这些奶乳?” 匈奴人哪个不是把奶乳当水来喝的。 她听了,腮颊鼓鼓,没好气回道:“我在匈奴之地就得习惯那里的习性爱好吗?这般,我应当要讨厌陛下,讨厌我阿父才是。” 魏伯修被反驳得无话可说,讪讪改了话题:“那卿卿日后就饮柘浆和蜜水吧。” …… 荒山里山风凄凉,而气氛更凄凉甚怖,静得树叶飘落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一点儿嘶吼声就让人慌得掉了胆子,不敢出息。 夜将三鼓,姑布晚耳边听着潺湲不已的溪水声,半靠在石头上迷迷糊糊睡着了,她不敢睡太沉,没有火光的保护,会受到野兽的袭击,也可能会再次遭蛇咬。 听到一点动静,胸口在一个坠痛后她会蹶然起坐,打叠精神环视周遭一番,确定自己是安然的才会重新合上眼皮。 就这样忽醒忽睡到里天明,这一夜梦境不再来打扰,姑布晚在小溪旁简单洗漱后便动身前行。 天色微明,山中雾气未散,浓浓朦朦,姑布晚仿佛行走在云烟中,辨不出那条路好走,她凭着感官走,弯弯绕绕走了不少错路,走路大半日才碰到几个行人。 她就这样循着人迹往前走,不多久就走到了一处传舍,传舍之后,就是另一个县了。 传舍附近都有巡视检查符传的小吏,姑布晚在远处定住了脚步。 虽还没出南阳,但她已经远离了自己的居住之地,在这里她就是个生面孔,一经过传舍就会被拦下来问话。 她还没想好应对之策,愁眉不展看着 前方思考。 姑布晚身姿高挑,脸上没有修饰,也难掩清秀神韵,站在远处也颇为惹眼的,她不上前来,自有人朝她走来。 传舍附近的小吏早就注意到了姑布晚,见她在远处良久不动,心里好奇,便主动上前去。 姑布晚看着逐渐靠近的小吏,手心里冒出了汗,若他看见符传后问她明明去弘农,但为何北上来,她是该打悲说不小心迷路,还是言明身份呢…… 在姑布晚思考之际,小吏已到跟前。 小吏重睫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通,是个大有颜色,能让人堕入色界的姑娘,他出了一会儿神才捏着嗓,轻声问:“符传可有?” 小吏的声音轻柔得像微风拂过,好似怕吓坏了眉睫之人。 一个身姿魁梧之人的嗓音轻柔成这般,未免别扭,姑布晚见问,她赶忙低头翻找符传:“有、有的。” 珠玉为饲 第14节 翻找了一会儿才把符传教到小吏手中。 小吏瞧毕,果真起疑,他重头再看一遍,这次瞧毕一行就看一眼姑布晚的脸,是在比对符传是真是假。 容貌身长对得上,年龄有些疑惑,但想有人十八芳龄像三十,有人三十之龄像十八,那十四之龄像二十也并不奇怪了。 他琢磨完后问出了姑布晚所设想过的话:“姑娘是要去弘农,可为何要北上?” 姑布晚张张嘴,话刚到嘴角,斜刺里忽然走来一人,身穿武服,见到她后,掉声又掉态:“美、美人果真在南阳!” 第29章 风云变 在这个地方被认出身份,姑布晚惊吓不小,慌得没脚入处。 她隐有戒心,目灼灼贼似地瞧着身穿武服男子,二十上下,目分黑白,面庞稚嫩有颜色,看着以为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但身材孟浪,四肢有力,应当是习武多年之人了。 男子有些面生,但眉眼熟悉,又好似在哪儿见过,可身边若有如此好颜色的男儿在,她又怎会没有深刻的记忆?姑布晚琢磨完后敢十二分确定,她并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你是何人?”姑布晚问道。 男子向小吏使了个眼色:“我认识这位姑娘,你先下去吧。” 小吏听了这话便恭恭敬敬退下了,看着小吏的态度,姑布晚再把视线落在男子身上。 看来他的身份不一般。 “我是陛下派来荆州寻找姑布美人的兵士。”男子朝着姑布晚行上一礼,自报身份,“日后应该是隶属南军或北军。” 说后半句的时候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日后隶属南军或者北军?姑布晚听了这话后心中很快猜出了男子的身份和本籍,就连年龄都知道是多少了:“你是南阳郡的材官?” “美人聪慧。”男子点头。 新朝规定,良家子在二十二岁傅籍后要在郡国兵服役一年,称为材官,这期间这些材官外备四夷,内威不轨,一年之后才前往长安的南军或北军服役。 方才男子自己说日后隶属南军或者北军,那他定是南阳人,二十二岁,看他体魄如此坚实,姑布晚以为他一年后应当会成为北军中的卫士。 “你刚刚说我果然在南阳……”姑布晚想了想,道,“陛下猜到我到了南阳了?” “美人离开长安后,陛下夜不能寐,但又不能够光明较著寻找美人,陆中尉便说让各处的郡国兵留意留意。”男子认真回道,“陛下猜得美人在荆州、扬州这两处地广人多之地,卫尉以为美人就算在荆州、扬州,也会在豪强贵族云集的郡里落脚,于是在荆州的南阳和扬州的广陵加派了人手。” “这卫尉和陆中尉倒是厉害的人物。”姑布晚由衷佩服,佩服他们能在鲜少打交道的情况下摸清她的性子。 北军是禁卫军,是守卫京师的屯卫兵,亦是新朝的主力军,南北军都直接听命于魏伯修,当初她逃离长安城的时候,魏伯修为了找到她应当出动了南北军。 可惜晚了一步,她还是顺利逃出了长安,如此魏伯修不可能调动南北军到各个州郡寻找她,陆直的提议与做法倒是她没有想到过的,所以就算她不准备回长安,被找到也是早晚的事了。 “被找到也好,我如今要回长安去,可是我没有去长安的符传。”知道来人的身份后,姑布晚很快就卸下了防备。 谁知听了这话,男子似欲有言,忽的掉声道:“美人如今还不能回长安,回去了……恐、恐无生理。” “为什么?”见男子面有难色,姑布晚便问明情由。 她不解,既然魏伯修一直在寻找她,不就是为了要她回长安里去? 男子沈吟半晌,徐徐答道:“新朝建立时,姑布一氏已经委贽称臣,而美人平日驭下严而有恩,兵士颇为爱戴之,但因美人久不露面,兵士以为美人可怜受害,十人中有九人生有叛状,更有甚者已与匈奴暗自通好,就算不与匈奴通好者,锐气已衰。匈奴气势复振,时时发难,我们毫无便宜。战事在即,一旦交战,胜负立分,美人现在回长安,大臣见美人安然无恙,未免怀怨望,怀疑美人狡滑好叛,故意藏身,,会以美人罪迹较著之由,要陛下处以死罪。为了陛下,美人还是暂时继续留在南阳吧。” 姑布晚听完,起初的念头是情愿受罪也要回长安的,可是回去就死,干折一条性命也帮不了魏伯修,反而给他添了新烦恼。 可是…… 如果魏伯修不想让她回长安,那为何还要派人来寻找她,不是多此一举吗?或是说,他觉得她听到匈奴的事情后,会为了他回到危急万分的长安去? 男子将朝堂之事一情一切讲给姑布晚听,说到最后,他忽而皮笑肉不笑说了一句:“其实陛下现在最苦恼的还是那些反叛的兵士……若他们知道美人还活着,愿意知错就改,重新为我朝所用,受命守边,陛下便能以‘为主而叛,实是忠臣’为由,特别减轻罪责,保住姑布一氏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主动率师出战?”姑布晚问道。 虽然身子迭受重创,但她可不是怯生生的身子,只要再休养一段时日,庶可挥刀杀敌。 “恐怕不行。”男子若有所思摇头,“美人在朝中只得陛下信任,大臣绝不会让美人带甲出战,他们会诬言美人有谋反意,说是为国而战,实则……” 说到这儿,男子剔起眼皮,有意无意看一眼陷入思考之中的姑布晚,见她一步一步陷入计中,心中大喜,打扫喉咙一番,朗声再道:”而陛下如此爱美人,又怎舍得美人出战,一旦失利,美人祸将不测。” 男子所言句句有理,姑布晚越听越心惊,可是又觉得有些奇怪。 她不能出战,不能回长安,还不能露面,那她要怎么让那些反叛的将士知道她并未受害? 且说来说去,男子的话里有弦外之音,好似暗藏了些讽刺,弦外之音是说魏伯修是乱世、绝世里的英雄,而她则是英雄身边的狐狸精了。 是一只利国利民狐狸精,还是一只祸国殃民的狐狸精,就看她愿不愿意、能不能够智尽力穷为魏伯修避委屈。 再说一个材官,一个良家子弟,怎对朝中的暗流涌动知道得如此清楚?难不成他是天降之大才?姑布晚琢磨着,没琢磨哪里奇怪,倒是琢磨出了一个计策来了。 她若悄悄前去边境,告知那些兵士其实自己并未受害,在大战之前将已与匈奴同流合污的兵士带回来,是不是就能解了魏伯修的燃眉之急,也能消除她与大臣之间的嫌隙…… 这个计策,成则功一美二,败则死无全尸,姑布晚玉容惨淡,叹起数声,管着鞋面嘀咕:“怎么就不能让我好好活着呢。” 第30章 入陷阱 那男子是习武之人,耳力极好,听到姑布晚的嘀咕后他的笑容变得 很是阴险,再进言语引她深陷陷阱中: “美人在匈奴之地长大,懂得他们的言语,晓得他们的习性,何不充当今次之使者,前去谈判?美人身份特殊,须得韬晦才能免有心人加害,如此可以隐姓埋名前去,待事成之后,再公布于世,到时候美人再受宠,阿谁敢说一句?” “美人若是有此念头抱负,我愿尽己之能,让美人路途顺利,到达河套。” “美人手下的兵士,也都在河套,美人威赫如旧,只要露面破除谣言,他们定能为美人所用。” 早在新朝建立以前,匈奴就被姑布破将军,也就是姑布晚的阿父赶出了河套地区,让他们不能再割据土地,占山为王。 也就是那个时候,姑布晚才被姑布破发现,并带回到秦地。 姑布晚是因姑布破的一时大意才流落到匈奴地区。 在那儿生活了十多年,姑布晚晓得他们的习性,懂得他们的语言,也从他们那儿还学会了骑射之计,即使胯下骑的是划马也行云流水,可谓是武艺非凡,一出手便已胜人,强如商时女将妇好。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姑布破以为姑布晚早已成一具白骨,不想还活着,并且还活得好好的,学会了一身本领,他膝下没有儿子,他觉得在自己死后姑布晚定能胜任镇守边疆之责。 当时姑布晚也以为日后自己会成为一个像妇好一样的女将军,可谁知王朝说覆灭就覆灭,她为了活下去,为了让手下的兵士也活下去,只能向新王朝的君王称臣。 只是天算不如人算,称着称着,她就成君王身边的女人了。 虽然有得吃有得喝,有人伺候有人宠溺,日子过得格外舒坦,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比那些耕田种桑,做个泛泛不起眼的老百姓快活得多。 可她偶尔也会技痒,想骑着骏马在广阔的天地里飞奔,想耍刀舞剑,斩虏首万级。 匈奴死灰复燃,叛服无常,边境屡受铁蹄之苦,姑布晚耳边屡受男子的撺掇,格外技痒,思考一番后,再次改了念头,要去一趟河套地区。 她如今要做的就是不让姑布氏的兵士成为匈奴人的爪牙。 这一次有了男子的帮助,姑布晚安安稳稳地出城出关。 一路北上,越近河套,天愈寒冷,沙尘狂风时时遮人眼,姑布晚白日里赶路,到了夜间腮唇和乌发堆积起一层尘垢。 越近河套,路上也越荒凉,草与人齐,怕匈奴忽然杀来,大家逃命要紧,有时候走个一日也难以看见可以栖息的馆驿,姑布晚随身携带的粮食已尽,饿了只好寻些野味聊作充饥,好在她并不挑口,即使是野菜也风卷残云般吃进肚内,她能吃则吃,故而陵冒风沙走了大半个月,除了肤色黑了些,姿容是一些儿没有减损。 她本是乘着马车北上,可因道路太过颠簸,车轮没几日便坏得彻底,修理也无法使用,四下又荒凉,更无车店,姑布晚不得已弃了马车,改为步行。 在车中颠顿了数日,只觉筋骨酸痛不已,走一走还能活络筋骨,也没什么不好的。 走走停停,就在姑布晚将到河套地区的某日,婢女在粪除昭阳殿时发现姑布晚用以藏书的柜后有一处暗格,而暗格里放着一卷奇怪的竹简。 竹简上刻着匈奴文字,魏伯修一个也看不太懂,但得知有这卷竹简的那刻,他莫名慌了神,仿佛被动触了忌讳,不愿意知道这卷竹简上写了什么,他将竹简放回原地,不让人声张此事。 之后他白日闲时便练兵储粮,防备不测,夜间到昭阳殿里,抚着姑布晚的所用之物缓解思念,欲将竹简之事抛之脑后,可是一日一日过去,竹简之事如何也不能彻底忘记。 半个月后,他忍耐不住,找来一名懂得匈奴语言的小兵,要他将竹简上的文字逐字译成华文。 小兵起初以为这是一卷普通的竹简,待瞧毕文字,他吓得如上断头台,双膝投地,颤着声儿道:“陛、陛下,竹简之意,可谓是大逆不道……” 闻言,魏伯修心里骤然一缩,话有重声道:“译成华文。” 小兵冷汗狂流,频频吞咽几回唾沫,才一字一字,译成华文与魏伯修听。 译完,不得魏伯修颜状如何,小兵把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陛下息怒保身。” 是通敌谋反的文书,还是姑布晚与匈奴通敌,意欲谋反的文书。 魏伯修不由的恻然神伤,心里如有霜刀相侵,通得不能呼吸,半晌才让小兵退下。 他的心里并不十二分相信竹简上的内容,更不相信那说一句,就滴一粒珠泪打悲的姑布晚笑里藏刀,会联合匈奴一同来对付他。 魏伯修不愿意相信,但冷静下来回忆往事,姑布晚的身上又确实有许多奇怪的地方,比如她忽然甚精房术,放出柔媚态度来说些动听娱耳的海誓山盟,不知从哪一日开始,枕席上的风光之美,变得不可尽述。 也不知从哪一日开始,她不安本分,变得贪财无艺,她还变得很是细心,能够预料未来之事,说自己不久后会死。 是因为怕奸状自发,所以先一步打悲?魏伯修想不明白。 可是她若真有谋反之意,当初为何要替他挡箭?想到这儿,魏伯修再三思考后豁然开朗,认为此事非真。 是了,要是她有害他之心,是绝不会替他受疼的,这定是别有肺肠的人使的一条离间计,他睡了一觉把胸中的疑虑悉数消除,先将此事隐瞒下去,再命人查究此事,要查个水落石出。 又半个月后,朱御踉跄趋入,汗然来报:“陛下,如、如果属实,要如何处置?” “属、属实……吗?”魏伯修喃喃自语,“确凿有据吗?” 朱御汗出如蒸,点头又摇头:“但、但有兵士来报,说在河套看见了……看见了姑布美人。” 第31章 朱傅走后,魏伯修回到昭阳殿里呆坐,眼神空洞,看着不远处摇曳的烛光,不禁想起姑布晚的粉庞儿被烛光映射时的可爱之处。 姑布晚有八分姿色,更兼伶牙俐齿,魏伯修很喜欢听她说话,即使她说的话不着边际,让人听不太明白,即使她只是在无聊嘀嘀咕咕,但在他眼里,也是有可爱和可取之处。 姑布晚在榻上的言语也是有趣的。 那时她受箭伤后,他不得已与她旷了近一个月的欢爱,因旷了许久,她又如初次一样紧涩,他碍难前行,不能像以前那般想快则快,想慢则慢,任意自由了。 可他急色,没有垂怜心肠,弯指作勾挠了挠,温存两下便捧了粉颈,强行尽根。 几番冲击,底处非常酸胀,她不快活了,肚皮绷得甚紧,两下里又惊又怕的,忙缩腿用膝顶住他的腹部,要他暂且先出去,待自己缓了气再来纳。 可他已发箭,怎能说收回就收回,于是稍稍松了劲,还柔声宽慰着她,道:“我轻一些就是了。” 珠玉为饲 第15节 他嘴上说轻一些,但也没有轻多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身上的劲儿,动着动着就让她受不了,泪眼汪汪的,口里不停告饶。 看到她的眼泪,他笑道:“当初受箭伤时不哭,怎的现在哭成如此。” 她是这般答的:“你没有凹处,不用接纳硬物,你根本就不懂!” 不过两人在榻里也算得上情投意合,她别扭几下后,就消受得住了,歇息一阵后,反客为主,换了体势,一跃而起把他压在身下,边喘着气儿收腹边小声嘀咕:“我夹死你这个昏君。” 有了这句话这一场欢好更加有滋有味,他笑了许久,拍着她的腰以作鼓励:“卿卿今日要劳累些了。” 最后她没有夹死他这 个昏君,反而自己累得如泥团一般动也动不得,任由身下箭簇般肆意喷射。 那一宿,是一宿数餐,体势颇为丰富。 魏伯修还记得去岁溽暑时,他因事务缠身,常常夜半而归,有时则忙至天光,她有时会来劝他回寝歇息,有时则闹脾性,或把脸埋进掌心里,或粉泪承睫,对着烛光捧着泪面,嘴里嘀嘀咕咕,哭诉起当今的君王忒无情,忒冷淡,冷待了自己。 有一日,他早早把朝堂中的事务处理好,走出宫殿,抬头看到天上月色溶溶,飞檐下灯光灿灿,是个良辰美景,便想带她去宫殿外的湖水里泛舟,免得她又想不定无理取闹,说他如今得了江山,就忘了美人了。 想定,他移步去昭阳殿。 这一次前去,他没有派人禀报,刚到昭阳殿的门首,便听见里头有不小的动静。 她在里头一直扯着嗓儿嚷嚷:“唉,又吃多了。” 之后他又听见里头的婢女笑道:“那八子不如去找陛下,今儿天气好,出去外头走走也好消食。” 她叹着气回:“也是,但是要晚些儿去,不让陛下会萌邪念,我到时候连睡觉都不能了。但这天儿越来越热了,我也睡不着。” 婢女又回:“那八子不如去甘泉宫避暑?甘泉宫冬暖夏凉,八子定然会喜欢的。” “甘泉宫?”她的声音有些疑惑,“那儿有好吃的吗?” “当然有了。” “那我要去!” 从前他以为她不习惯一个人入睡才来闹脾气的,后来才发现她只是吃撑了肚子,又无事可做,所以就到他这处来闹腾,释放一些精气神,这般肚子就没那么撑了。 他觉得好笑,转身离开昭阳殿,到书房里等她过来胡闹。 后来的某一日,她说她想去甘泉宫,或许是怕他不允许,她在开口说要去甘泉宫前,还献了不少殷勤,百端求媚。 其实不用她献殷勤,他也会答应:“卿卿最烦炎热,烦起来不好养身子,明日收拾东西,去甘泉宫那儿待几日吧。” 得了允许,她眉开眼笑,但没一会儿又抱着他的手臂,问:“陛下也去吗?” “近日事务繁忙。”他答。 言外之意便是去不了了,甘泉宫凉快,可一个人在那儿也忒无趣了,她鼻头一皱,答:“那臣妾也不想去了,陛下赐多些冰块与我消暑也一样凉快的。” “随你喜欢。”她舍不得她离开自己身边,既然她不愿意去,他自是高兴的,在心里偷偷高兴。 想着往事,魏伯修不知不觉中睡着了,睡梦的朦胧之中,感到有温软之躯投进他怀中,他伸手回抱之,鼻尖里触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 触着气味,他恍恍惚惚,心中好似丢了一件什么宝贝。 魏伯修在昭阳殿里睡着了,不意被寒风吹了头,到了夜间,忽而汗出如蒸,身上增寒发热个不住,到次日他随风而倒,竟在榻上一病不起了。 这病来势匆匆,忽轻忽重,魏伯修内里服药几次也不能瘥,虚弱得手不能拿,脚无法走,全无功能似的了,他又不许旁人近身伺候,病了之后过得浑浑噩噩,一直在昭阳殿里不出。 那住在东宫温室殿的虞嫣得知魏伯修因姑布晚叛变之事病得不轻,不顾魏伯修的命令,亲自煎了药汤来到昭阳殿。 后宫的夫人、美人、良人、长使和少使,只有美人,也就是姑布晚住在西宫,其余嫔妃,都安住在东宫。 虞嫣是当今丞相之女,是魏伯修后宫的夫人,地位仅次于皇后。 入宫这么久了,虞嫣还是第一次来到昭阳殿,心下忐忑非常,两只眼不住溜转宫内,宫内的角落各陈斑斓夺目的珍宝。这些珍宝,都是魏伯修为了讨姑布晚的欢心四处搜罗过来的。 饶是她出身尊贵,见过世面,也不曾见过堆叠如山的奇珍异宝,她暗暗叹几声,心下很是羡慕。 刚进昭阳殿里时魏伯修没醒,她默默收回了视线,寻了张矮凳坐在一旁。 魏伯修沉睡中还做着梦,嘴里时时有言语,竖起耳朵去听,其实是一直在重复着卿卿二字。 虞嫣若有所思,折声回了一句:“姑布美人已经叛变,陛下何故如此念念不忘……这世间上的美人,陛下要什么没有。” 她说得极其小声,只有自己能听见,可是话刚落地,魏伯修忽然睁开了眼睛。 第32章 魏伯修刚刚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梦见姑布晚死在了昭阳殿,看见她气息断开的那刻,他胸口似有两把钢刀乱搅,痛得发不出半点呻吟。 他梦见自己因她的死,大发雷霆,一气之下杀了昭阳殿所有的宫婢。 凶气盈室,血色漫地,他本是见惯了这些血腥之物的人,但不知为何,在梦里,站在拿些横倒而无气息的尸首之间,他觉得一阵恶心,胸口渐渐有满溢之状。 他知道这是梦,所以不断叫醒自己。 而在梦里之外他还听到了另一道声音,声音很陌生,但他知道是谁。 有人擅自闯入了昭阳殿,还当着他的面说姑布晚的不是,他气恼着,即从梦中醒来。 日光掩映窗纱,殿里是十分明亮。 不想魏伯修醒来得如此突然,虞嫣心忐忑不安,她不知自己方才的嘀咕被听去了多少。 心下除了忐忑不安,更兼害怕。 她进宫便是夫人,身份地位,比当时还是个八子的姑布晚高了不止三板,她以为,魏伯修会宠爱姑布晚只是因她有兵马,她以为,凭着自己的才貌与慧性,仗家中的威势,总有一日能这后宫中有立足之地,却不想那魏伯修是一心一意爱着那姑布晚,其余人根本不能看进眼里。 魏伯修近女色时,身份只是自封的大王,那时他便独宠着还是个将军的姑布晚,任姑布晚做作也好,朝天捣乱也好,他自始至终对她都是轻怜热爱的,对她的宠爱一天深似一天。 说好听些,姑布晚是活泼机警,说难听些,则是粗蛮不知礼,恃着貌美,整日价打扮得伶伶俐俐,作娇献媚,把一个君王哄得团团转,后宫其余嫔妃,无敢面诤,只敢腹诽而已。 “出去。”魏伯修睁眼时眼睛看物有重影,但他知道,现在出现在昭阳殿的女子不是姑布晚。 姑布晚进宫后会为容打扮,可不会如其它女子一样,将珠宝金银戴头,打扮得珠围翠花绕,只因觉得麻烦,不好行动,不如不钗不饰来得方便。 虞嫣身上的珠宝金银,把人耀得眼花,魏伯修不用看清她的容貌和身形,也能知道她不是姑布晚。 魏伯修辞色不善,因病而惨白的脸色,在此时又蒙上了一层怒气,更是让人怛然失色。 虞嫣抿着唇起身,但她不走,而是拿起一旁的汤药,送到魏伯修的嘴边:“陛下,该喝药了。” 魏伯修偏头不去喝,还是那句话:“出去。” “陛下在此独自伤神有有何用处?陛下若因美人而一病不起,倒是着了美人的道了。”虞嫣有些气恼了,说着说着,语甚悲咽,不由泣下数行。 自她进宫后,魏伯修就一直冷待着她,不止是她,后宫里除了姑布晚,其余嫔妃都当花瓶似的养在东宫里,这一年到头,她就没见过几面魏伯修,以前姑布晚在,他偏爱她也就罢了,可现在姑布晚都不在了,他的偏爱依旧不改,若再这般被冷待下去,她有何颜面去面对阿父阿母? 她在后宫里享不得荣华,受不得富贵也罢,可她必须要让虞氏在新朝中站稳根本。 闻言,魏伯修把头扭转了过来,颜状还是和刚才一样冷淡慑人。 他目不转瞬盯着虞嫣的眼,像是在骗自己,也像是在为姑布晚辩解:“孤的 美人一心爱财,不会害人性命,那些无根传言,孤不想再从任何宫人的嘴里听到。” 说着,他不再搭理虞嫣,一呵声喊来人:“孤说过,不许任何人进来昭阳殿,今日值守昭阳殿之人,各打十大板,至于虞夫人,明知故犯,禁足七日,在寝中思过,禁足期间,不许侍女侍奉,限期未到,不得与外人通语。” 虞嫣身上的力量被魏伯修所下的命令给抽离干净了,呆在了原地,她无声张着嘴,实在是不可置信。 魏伯修怎能心狠如此?不过犯一些小错,言语上薄责一番便能揭过不提,可他偏要做出刑罚来,让她颜面扫地,陷入如此难堪的境地。 魏伯修赶走了昭阳殿的闲杂人后,又在姑布晚常坐的小凳上做了一会儿,相次申时,他离开前去书房,叫来陆直、蒋裕还有太仆李偓。 他先问陆直和蒋裕:“如今北军与南军,有多少骑兵可以调动?” 陆直和蒋裕一听,晓得魏伯修想做什么,双双倒吸一口气。 陆直备细回道:“回陛下,驻在长安城内的北军,有六万人之多,其中骑兵有两万以上,只要有马匹足够,便能将犯边的匈奴杀得零零落落。” 蒋裕接着道:“驻在长安城内的南军只有万余人,骑兵不过千人而已。” 魏伯修沉默,看向李偓。 不用魏伯修开口问,李偓也知他要问什么,不过是要问他这个太仆,如今可上战场的马匹有多少。 李偓俯伏流汗,回道:“陛下,即使骑兵足够,能组成大军,也得有马才能成骑兵,可是我们并无足够马匹可用。匈奴擅骑马,且匈奴之马皆是良马,若贸然与匈奴交手,恐会处于劣势之中。” …… 姑布晚将到河套地区的时候忽逢大风大雪,她一个不小心感了寒,打叠精神继续赶路,结果便是足力不胜,几至僵踣。 荒山之地,她只能在杂草中寻些草药来吃。 不过在这冰雪严寒里病了,就算有药可吃,也不能立刻好瘥,她一时愁上加愁,烦上加烦,险些就想倒在那松波波的雪里,等着眼光落地了,哪里还想着杀入匈奴阵地里,将那些儿个不知好歹侵犯疆土的匈奴尸首寸斩,喂饲豚狗。 就在姑布晚又愁又烦,对着浮有浮冰的溪水准备抓鱼饱腹的时候的时候,她被自己从前的部下给发现到了。 “姑、姑……小将军?小将军怎会来此处?小将军难道正要造反!”那人嘴里一个姑字姑了大半天,本是想叫她姑布美人的,但话到嘴边又改成了小将军。 姑布晚认得来人是谁,但她忘了这人姓甚名谁,不过现在也不是问姓名的时候。 刚刚他说什么了? 是说她要造反吗? 姑布晚觉得是自己耳岔了:“你刚刚说谁要造反?” 第33章 管姑布晚叫小将军的人,以前在姑布破手的军中只是一个伙夫,幼失怙恃,姓没什么正经的名,只因做饭做得好吃,军中人便管他叫炊金仙。 炊金仙见问,做出一副比姑布晚还要吃惊的神情来,他急匆匆小跑过去,反问:“难道姑布美人不是要造反吗?不造反的话为何忽然出现在此处?” 这会儿姑布晚是听得一清二楚,是谁要造反了,她忽而如听见什么笑话一般,捧腹格格笑了几声:“我?我一个两手空空的血肉之躯怎么造反?你打哪儿听来的无根传言,这莫不是哪位喜爱我之人,心中将我当成大英雄,然后给我杜撰了一个如此好的身份?” 虽然她当初是有想成为这天下之主,可自从看到魏伯修的武艺后,看到他将祝壑全族诛夷的光景,她哪里还敢想这些有的没的,她是一个胆大却又畏死之人,她想,即使这个世上有十个她,她也不是魏伯修的个儿。 笑了几声,姑布晚意识到有不对劲的地方。 这里地处偏僻荒凉,她一路北上,有时一日下来几乎见不到人影,这儿的兵士都知道了这个传闻,那长安城以及其它郡城的人不是都知道她有“叛状”了? “为什么我出现在此处就是要造反?”姑布晚一改笑面,眼上的两条不浓不淡的眉毛,拧成了麻花似的,一眨眼就更为了肃色。 珠玉为饲 第16节 炊金仙更疑惑了,他觉得是这个天太寒冷,以至于眼前的小将军记忆略有些缺失:“不来这里,小将军如何与匈奴并肩作战?” “怎的可能!我就算要造反,也不会与匈奴人狼狈为奸,匈奴人狡诈、阴险,不守信行,我与他们联手,事成之后我也将被他们杀死。”姑布晚急嘴急舌把炊金仙打断,“这些与我有关的传闻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她算是半个匈奴人了,她的狡诈、阴险,都是从匈奴人那儿学来的,既清楚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她又怎可能会糊涂到为了一时的荣耀富贵而同流合污。 “大概是一个月前。”炊金仙不假思索回道。 “我需要一个确期。”姑布晚正色道,“还有,也有传闻我已惨死在宫中,这些传闻,你们也信之不疑?” 因受了寒,脑子本就有些迷糊,现在听了炊金仙的话,她更是迷糊了,所有的东西都在脑子里乱成了一团线。 “小将军容我想想。”炊金仙被姑布晚肃然的辞色吓住,这一次他认认真真想过才做声回答,“是二十五天以前,那时候军中忽然有人来说,小将军要造反。传闻中小将军惨死宫中,我们信三分,不信七分。” 二十五天前……姑布晚嘀嘀咕咕,扳着指头算自己是什么时候北上来河套的。 算上今天的话,那她是在三十天,恰好是一个月前开始北上,她在一个月前前被一个自称是魏伯修派来寻她的兵士的男子找到的,然后在五天之后,军中就有她要造反的传闻。 这未免太过巧合。 若不是巧合的话,那个男子不是想置自己于死地,就是想让魏伯修与自己之间生有间隙,不管是什么,他都能从中获利。 不对,应当是他们……姑布晚深吸几口气,脚尖朝着溪水点了一下。 冰冷的溪水打湿鞋袜,她冷得两排牙齿乱敲不住,不过也因此清醒了许多:“可有人说姑布氏的旧将,因此传闻而生出异心来,背叛帝王,投身匈奴?” “这……”炊金仙摇头又点头,“姑布旧将血性十足,即使有因小将军之死而背叛帝王的将士,那也是自力更生,绝不会依附于敌人。不过如果小将军投身匈奴,我们也愿意更随小将军投身匈奴。小将军放心就是,我们生是姑布氏的兵,死是姑布氏的鬼,小将军要做什么,则情去做就是……” “都是陷阱……都是陷阱……”姑布晚听完,整个人如遭雷劈,立在那儿捉身不住。 炊金仙不过是一个伙夫,脑子简单,看姑布晚脸色不对,惨白发青的,又想到刚刚碰面时她似准备抓鱼吃,琢磨一番后他以为她是因饿了才会如此,于是道:“小将军是不是饿了?要不我给小将军烤条鱼来吃,小将军以前也可喜欢吃鱼。” 说到吃的姑布晚这会儿才想起来眼前的男子是谁了,她肚子虽饿,可知道自己陷入他人计中,哪儿还有心情吃东西。 既已入计,那不立大功,何以自全,姑布晚想定,声音冷冷的,道:“带我去你们的驻地。” “小将军是要……”炊金仙不知姑布晚想做什么,两下里紧张又害怕的。 姑布晚态度坚定,辞色里有些杀气:“如今我们都陷入了他人计中,要想不当冤魂,便就助我诛贼。” “他人是……谁?”炊金仙疑惑不解。 “以后会知道的。”姑布晚不想再多说什么了,皱着眉头催促炊金仙带路。 炊金仙疑云未消,但也不敢再多问,引着姑布晚去驻地:“说来美人好些时日不曾露面了,是去了何处?” “为了活命,避乖去了。”姑布晚脆快回道。 “活命?” “我死过一回,如今是重生回来的。”姑布晚板起脸,说的话似真非真。 “啊?重生?” “嗯,上辈子我因瞎猜当朝君王的死因而死。” “那小将军猜君王的死因是? 姑布晚轮眼看了一下周遭,没人之后才鬼鬼祟祟回一句:“纵欲。” 炊金仙瞪大了双眼,之后脸红至颈:“那小将军上辈子是被……被陛下砍头了?” 如今说出死因,姑布晚不以为羞了:“不是,我是脱阴而死的。” 炊金仙好奇心被勾起了,袖着手凑过身去,忍不住掉礼究问一番。 他的声音也折了一些:“和……和谁?小将军红杏出墙,未免太大胆了,我、我实在敬佩……” 在那些旧将眼里,她好似做什么都是对的,姑布晚心情好了一些,诶几声故作玄虚,才回:“就是和君王,你刚刚口中的陛下。” “啊?”听到这儿,炊金仙有些气恼了,半个字都不相信姑布晚口中说的半个字了,“小将军又在骗人!” “嗯,你说是就是吧。”重生这种事情,除了自己谁还会相信?姑布晚不以为意笑了笑,可是想到之后要血战到底,恐无理回乡,她脸上的笑容又减淡了一些。 第34章 河套距关中只有数百里之远,匈奴若重新夺回河套,南下到长安一两日便可达,若失去河套,长城抵御的作用也会大大减弱,匈奴人可以在长城附近驻扎,到时候进可攻,退可守,对他们十分不利。 想起匈奴人占领河套的惨状,姑布晚的态度更是坚决,河套是都城的屏障,是绝不允许再丢失去,一寸也不可以失去。 新朝建立之后,姑布氏的兵马依旧驻扎在河套地区,赐名虎豹军。 河套地区除了虎豹坚守,还有地方材官与屯骑。 驻守在河套地区的材官,并非抵御匈奴的主力军,他们大多时候是协助虎豹军防御与负责辎重。 前朝的屯骑是胡汉杂糅的兵种,大部分人只为利益而战,叛状常有,一有危险,他们会逃跑,不会为国而捐躯。 新朝建立后,魏伯修为屯骑发过几次愁,屯骑是从步兵里挑选出来的,胡汉杂糅,善骑射的胡人可教授汉人骑射之技,一旦把胡人剔去,那屯骑人数大大减少,步兵不善骑射,又如何能在战争中抵御野蛮强悍的外族?可不剔去,屯骑又不能完全受控。 姑布晚那会儿也犯了难,琢磨了好些时候才琢磨出一个办法来:“陛下不若先将部分七成胡人从屯骑里分离出来,让他们在边塞屯田。保留的三成胡人,暂留在屯骑里教习我们的兵士骑射,待我们的兵士学成可以为人师后,再将这三成胡人慢慢分离,这般屯骑人数不会骤然少了大半了。” “吾之卿卿甚聪慧。”魏伯修从善如流,听了姑布晚的建议,也不琢磨一下,开口便说好,也照着她给的建议从屯骑里把胡人分离了。 不过因屯骑数量实在少,暂且只能分离五成。 姑布晚来到驻地后也有些犯难,如今她的身份只能指挥调度自己从前的兵马,她在那些材官与屯骑面前,不过是一介弄粉的嫔妃罢了,冒然进兵,又恐他们失律,有人在暗中牵制。 她想了想,问虎豹军的将帅:“这个月匈奴犯边境几次?” “日攻夜袭一起算起来,至少十回。”虎豹军的将帅见到从前的小将军,脸上皆泌着兴奋之色。 姑布晚没有再见故人之欢喜,来到驻地后她愁得眉头就没有展开过:“他们可曾大杀百姓,夺掠粮食?最近一次犯边境是何时?” “曾大杀百姓,可是夺掠粮食,尚不曾做过。最近一次犯边境,是六日前,以前总是三日一攻,两日一袭的。”将帅严肃而答。 “我们如今坚壁待着毋轻惹祸便好,但匈奴失了河套后南下,无险可据,属于远来贼人,对于他们来说,速进当可成功,缓进必会致败,可他们这一个月里攻袭数次,便是不缺牲畜辎重了。”姑布晚看着外头的飘雪陷入了沉思,沉思着,眉头皱得更紧。 他们是远来的贼人,易缺牲畜辎重,所以喜欢速战速决,但这次他们十分乖常,一个月里忽攻忽袭数次,好似在故意引诱他们出兵似的,姑布晚的感觉不太好。 将帅听了她的话,纷纷倒吸一口气:“小将军的意思是,他们这次是鼓勇而来,铁了心要重新夺回河套?” “嗯。”姑布晚轻轻点了头,“也许他们也有像我们一样的材官,所以辎重才不会缺。不过这些时日连天风雪,我想他们会六日不曾来犯边境,辎重牲畜,应当所剩无几了,我怕他们会来夺掠辎重,你们要小心提防着,我们的辎重牲畜就在边境近地,他们可以偷取,反之……” 她说到这儿,眉头忽展,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来:“反之,我们也可以掩取或是截取他们的辎重。” “小将军是要主动出击?”将帅们有些担忧,“如今匈奴虽常来犯边,但陛下尚未有开战的念头,小将军这次主动出击,他们知难而退也罢,可若他们今次声势锐急,要是拼死一搏,只凭我们虎豹军,难以抵御南下匈奴,其余兵士,少与匈奴交手,也怕会未战先慌,” 听到这儿,姑布晚又笑了,她摇摇头,柔声道:“这些野蛮生长的胡人我最是熟悉,一不得利,便是形神沮溃,不能再战了,就算能战也会慌了手脚,因为再无退路了。” 将帅十分信任姑布晚,对她所说的话一字不疑,其中一个身长九尺,满脸络腮胡的将领,拍着胸腹,大开嗓门道:“小将军说的有理,我今晚就率着轻骑兵,掩他们个不备,毁尽他们的辎重,没了辎重,我们何患不胜?” 姑布晚啧了一声,很是嫌弃他的大嗓门:“如今大雪迷漫,纵你有个千里眼,也保不齐会在风雪中迷津,迷津也罢,我更怕你陵冒风雪夜袭,不小心陷入泥淖中,到时候被那些匈奴人抓去,充作食物了。” “他们竟食人肉?好是野蛮!”那将领没看出来姑布晚脸上的嫌弃之色,他正为那句充作食物而掉态吃惊。 “士卒饥冻,杀马为食,马尽则食人,这个道理你不懂?不说是他们,哪一日我们也陷入这般无食可落肚的境地,我想也会如此野蛮。”姑布晚耐心说完,不管那将领是什么反应了,打扫一番喉咙后,把话题慢慢转开,“等大雪停下,虎豹军留万人守边塞,其余人与我一同前去赴敌尽忠罢。” “小将军怎能前去!”一听姑布晚要亲自上阵,将帅纷纷劝阻,“小将军为就陛下,肩上旧伤还未好瘥罢?负伤赴敌,十生九而已。” 姑布晚本想打趣说一句自己本是当死之人,早死晚死都得死,可这些趣话刚到嘴角,她想到了什么,心忽而一紧。 肩膀受箭后,魏伯修并未对外透漏她的伤势是重是轻,她也不曾在外人面前表露出虚弱与柔弱来,这些远离长安的将帅怎会知道? 姑布晚语调沉重问道:“你们怎知我肩上的旧伤未瘥?这件事匈奴人难道也知晓了?” 第35章 见问,将帅再次面面相觑,沉默了片刻后才开口把话回:“前些时候从长安那儿传出小将军惨死在宫中,死法各不相同,其中有个死法是箭伤不能瘥,反反复复溃烂而死,方才我们见小将军一直不敢大动肩膀,便想小将军当初受的箭伤,应当还未好瘥。” 他们满脸忧愁,再问:“所以小将军的伤势如何了?” 此话问完,他们个个打叠精神,个个把眼睛望看姑布晚的嘴,个个都想知道伤势是重是轻。 听到这里,姑布晚勉强把心神镇定了,轻轻转动着肩头,在一旁略坐休息:“前些时候因我不小心溃烂过一次,如今没什么大碍了。只是未好瘥,不可负重,骨头遇了寒风容易酸痛。” 她已入贼人之计中,万事都要小心,防有不测。 姑布晚知道自己中计后,心中便觉得 当初射出那一件之人,与今次欲加害她的贼人必定有关系,若她受箭伤之事是从长安传出来的,那么匈奴人必也会知晓,会知道她身体上的弱处是什么。 这般出现在战场上,无异于是直接送死了。 可是那箭伤确实不是小伤,这些将帅几眼便能看出她的肩膀有异,眼尖的匈奴又怎会看不出来?姑布晚的眉头上增了几分愁绪,愁绪只增不减,一声苦闷的叹气声随之而出。 “既是如此,小将军更不能上战场了。”将帅们齐声回道。 姑布晚轮眼扫一眼账中的将帅,拿起一边的弓箭控了一下弦。 因伤痛,控弦有些吃力,但手臂平稳,指尖有力,仍能射出飞箭,她看着陷墙的飞箭,悲喜交集,慢慢将一些事情坦诚: “匈奴一败就逃,可我们一撤他们又来扰边,一壁坚守,并不能让他们知难而退。” “匈奴此患,前朝受累亦无穷,此患不除,我也不能安心。” “我今次来河套,是中了奸人之计,今次若不取得定乱之功,我将成危社稷之祸害,我一死,你们也会被安上个罪过葬身在此,所以不论能不能捣毁他们的辎重,我们出兵后都得直入匈奴境内、攻破胡垒,天气恶寒如此,定将会是一场恶战。” “当初我不顾阿父的阻挠带着你们投诚新帝,一是为了保命,二还是为了保命,有人说我贪生怕死,其实并非如此,我只是不想枉死罢了,若是为保卫家国而死,也算死得其所,你们……” 姑布晚话没说完,将帅肃然岔断了她的话:“臣等但凭小将军吩咐。” …… 魏伯修受玺后,便授以虎豹军攻打匈奴的全权,不必他的命令,虎豹军也能自己发兵。 现在匈奴常来犯边,使者调和无用,他们今次师出有名,也不多费国库,只要小赢一回,此事便可收场。 陵冒风雪前行实在危险,姑布晚熟知匈奴境内路径,可只有她一人熟知未必能成功攻入咫尺莫辨的雪路,目下虽急切,但还是等风雪稍停些再发兵为好。 这一等,就等了三日。 这三日,姑布晚在梦里日日泪尽见血,总反复梦见蝇血满阶的昭阳殿,醒来后她难把梦与现实分离出来,整日价坐在树根旁边仰天长叹,叹到腹中饥饿,才恍恍惚惚去活络筋骨。 姑布晚披甲带兵那日,魏伯修暂放下国政,让虞丞相和朱傅暂时庖代,自己带着一彪骑兵北上河套地区。 魏伯修决定北上的前一日,中书令石廉冒着砍头之险前来劝阻:“姑布美人生长在匈奴地区,无根无本,自小就从了胡俗,所以无礼教,不知廉耻,更兼有苟且偷生,贪生怕死之恶俗,如今远窜异域反叛,陛下还是万分心爱,为这般祸害放下国政,值也?” 魏伯修不气恼,脸上没什么情态,只是声音冷了许多:“匈奴扰边,早有踏平汉地之心,百姓不得安宁,吾今次北上,不过除患而已,并不是为了美人。” 珠玉为饲 第17节 说完,他只说头疼,便让宫人请石廉出去了,次日点兵出了长安城,昼行夜宿,不过两日就到了河套。 刚到河套,他才知道河套乱成了一锅粥,姑布晚正在匈奴境内,和那匈奴人杀得难分难解。 他不迭多问一句,只问得姑布晚在何处,便飞也似翻身上了马。 姑布晚不费力气,走了岔道找到了匈奴人的辎重处。 那匈奴把辎重牲畜看得紧,派了不少人把手,见辎重被毁,锐气虽受搓,但怒气不减一分,首领一声命下,个个便骑上马拿起刀枪,和姑布晚厮杀起来。 敌多寡众,见势头不好,姑布晚几次欲先收兵退走,却是遇到了匈奴小王,一个身材魁梧的劲敌,她因身上有伤痛,被紧紧逼住,对方出一招,她得用三招才能接住,只能等援兵来接应。 那来接应的将帅也被遮了路,不能及时赶来,好在她本领不弱,舞动手中的梨花枪,逢人便刺,遇将就砍,还与那匈奴小王断断续续战有二十余合,大展本领,杀得遍地是尸血。 可惜人的精神与气力有限,战到分际,姑布晚变了颜色,再不能坚持了,只有招架之力,并无还手之能,她吃紧喘息,累得满身是汗。 和姑布晚交战这么多回,匈奴小王何等的警觉,早看出她左肩不够灵活,于是趁势一矛,力透骨肉,刺中她的左臂,让她半边身子似瘫非瘫,暂时不能再活动。 匈奴小王想活捉了姑布晚,故而未伤其要害之处。 姑布晚受刺,吃痛不已,她知此时的自己再不是匈奴小王的个儿,底发力气,抬起一条腿,从他下面扫去,在他低头躲避,分散注意力时赶紧翻身上了马,往高处撤退。 手臂的血流不止,不知是疼还是冷,姑布晚四肢僵硬非常,胸口沉闷得厉害。 杀到现在,三停兵马已去了两停,其它将帅都不在身边,就在她准备单身抵敌时,援兵终于到来。 援兵来势如潮水一般,匈奴见状,锐气再减,长了四条腿似的,纷纷逃窜。 姑布晚见有机会,照着匈奴小王的脑门儿控弦发箭。 也不知是不是匈奴小王的运气太好,箭发出那刻一阵狂风吹来,把直发的箭吹得偏斜,那箭恰恰从小王的耳旁飞过,不过取下血淋淋的半只耳朵,并未能取其性命。 匈奴撤退,姑布晚多日紧绷的弦终于松懈,她高兴,可因受了伤,连笑也没了力气,只好在腔子里格格笑一笑。 笑完她有些头晕,眨眨沉重的眼皮,望着漫天飞雪,几要因失血过多而晕了过去了。 在她欲晕不晕之时,眼前飞过一颗头颅。 头颅刚和肩胛骨断开的关系,滴着热血,从眼前飞过时,好几滴血滴在了她的衣服上,姑布晚恶心又好奇,挣起身看看那头颅是何人的。 她缓缓起身,才把头抬起来,魏伯修那张阴冷的面孔出现在她朦朦胧胧的视线中。 第36章 魏伯修穿着坚实的盔甲,盔甲闪出来的寒光把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更衬得冰冷,姑布晚以为是自己失血太多眼错了,对着那张近在眉睫前的脸嘿嘿笑了一声,然后头一歪晕了过去。 晕过去后意识尚有一丝清醒,她感受到自己受伤的臂膀,鲜血殷殷地淌个不止,感受到自己被人从雪地上抱了起来,半边身子都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这之后,她就浑浑噩噩进入了的梦中。 意外的这一回的梦境轻松,不再有什么血腥之景,姑布晚睡得香甜,醒来后那一轮红日正悄悄与远山碰头了。 营帐里烧着足够的碳火,她不觉得冷,继续在榻里躺着了一会儿,回想起自己和匈奴小王交手时的飒爽英姿,未惺忪的睡眼弯弯的,两片干燥的唇瓣也咧开,那得意忘形的情形,描也描不出来,全然把昏睡前看到的人给忘到了爪哇国里去了。 寒风凛冽,星光荧荧,帘外的雪,如乱舞梨花飘扬不住,姑布晚在榻里躺到肚子里唱起空城计才慢吞吞起身。 掀开被褥后她才想起来自己的臂膀受了伤,昏睡时有人给她上了药,包扎了伤口,现在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了,只是因伤到了骨头,行动不太方便,她勉强坐起身来,随意拿起挂在屏风上的外衣披在肩上。 外衣宽大无比,还有一股熟悉的味道,姑布晚披上身后愣了一下,再轮眼看看周遭,又忽然发现她所在的营帐根本不似一个寻常的营帐。 营帐净无纤埃,案上摆着香炉,烛火掩映着仙草花卉,有香炉,有花,这布置得颇有些画意了,姑布晚不免有些忐忑不安,刚想去外头看看,外头的人比她先一步撩开了帘子。 进来的人身姿挺拔,尚未看清来人的面孔,姑布晚的胸腔却先感到一 阵压迫感,每一次的呼吸都变得吃力和沉重,等看清那人的模样,更是一口气都喘不上来了。 魏伯修怎会出现在这里? 这一定是梦境吧。 姑布晚头目森然,心悸眼花,不敢置信,赶紧用手按了按忒忒乱跳的胸口,然后闭上眼儿重重吸气,慢慢吐气,定心一会才将那不安的心镇住。 “那匈奴小王可没有伤到卿卿的胸口。”魏伯修低着头,目不转瞬看着姑布晚掉态的模样。 姑布晚才镇住的心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又一次乱跳个不住,她缩着肩头侧过身,眉头皱着,做出一副痛苦的形状来,心里仍不敢相信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有气息有肉体的魏伯修。 魏伯修见她转过脸不肯睁眼看自己,也不做搭理,径直走到榻里坐下。 姑布晚几次剔开一只眼皮去偷觑,然而每一回偷觑,都被抓个正着。 魏伯修脸色阴沉,心中恼着姑布晚出逃之事,自然失却了寻常的态度了,不再是那般柔和。 “既然醒了,卿卿还是早些与我解释为好。”他拍拍榻,刚毅的面庞被灯火一晃,愈发分明了,“说说,为何不肯安安逸逸随我度日子?” 听到干脆利落的拍榻声,听到魏伯修冰冷的声音,姑布晚吓得连口水都吞不下了,哪里敢走过去,脸色转白,一步一步挪到屏风后藏身,可才刚挪到屏风后,魏伯修一个箭步过来,身子一压,将她的退路断去了。 退无可退,姑布晚硬着头皮把眼睛睁开,张开嘴刚想解释,但一对上魏伯修那双宛如深渊般阴冷的眼后又没了胆子,眼睛一溜,眼观鼻,鼻观胸的,不敢正视他。 沉默片刻后她舌头打直,带着番音回:“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哦。” 她在匈奴境内生活了近十年,也在汉地生活了近十年,如今说起汉人言语哪里还会带着古怪的番音? 不过是在使手段,魏伯修被气笑了,捏住姑布晚快要低进腔子里的下颌:“卿卿伶俐过人,这才去匈奴境内几日,竟连汉家言语都说不好了?” “我、我就是听不懂了。”魏伯修的态度还没有软下,姑布晚决定先装傻到底。 魏伯修一眼便晓得她在打什么主意了,若她能老老实实和盘托出倒才让人意外,他松了眉头,想易威为爱。 只是在无数个良夜孤衾下生起的思念和恨意,并不能在一瞬间化为乌有。 她倒是快活自由度日子,而他在那良夜孤衾下,不断琢磨她为何要离开。 她在长安里食以珍错,饮以醇醪,又得以无数珍宝珠玉,他为她整改宫规,斥责大臣,他宠爱她宠爱得至矣尽矣了,可她待他似乎没有一点真心,不论做什么事情都带着目的而来。 他琢磨其情可悯还是可诛,琢磨到最后,爱她的热度不曾减退一分,那思念便成了不安,不安又成了怨恨,让他无有一日能安心过日子。 “我想卿卿也不会说实话,也罢,卿卿反叛之事确凿有据,后半生便是死也得死在我手里。”魏伯修没能易威为爱,反是想起往日的思念和恨意,就如火上浇油了一般,气上加气里。 他抱起还在那儿装模作样的姑布晚回到榻里。 魏伯修的举动突然,姑布晚一个失重,不由惊呼一声,被放到榻里后又被一具身躯紧压着,她四肢展开不得,动不得,除了惊呼和挣扎,什么也做不了。 喘息几口气后,姑布晚挣出数语:“陛下,我、我不知要如何解释,但我离开长安,并非是因不爱陛下了。” 重生的事儿她说不得,就算说了,魏伯修也会以为她在找借口搪塞。 “我不会再信卿卿的话了。”魏伯修一派杀气,将她身上的衣物一扯,随手而碎丢在地上,呵热的手指揉着若隐若现的凸核,直入湿热的底端。 “陛下……”魏伯修肚皮儿靠了下来,姑布晚感到他那处的坚硬与火热,脸颊和颈上不知不觉泛起一层桃花颜色。 魏伯修双目掉神,面露悲戚之色,避着姑布晚的伤口,但举止并不温柔,指尖灵活,对着那可怜娇嫩的花瓣忽扯忽刺,忽拧忽捏。 旷了好长一段时日,姑布晚不经重创,非常惊怯,已是消受不住了,怕得珠泪籁落落掉了下来,一头倒入魏伯修怀里痛疼低吟求饶:“陛下……我疼。” 魏伯修听了,放出一声冷笑,捉住姑布晚的手搭到自己的胸口上,道:“我也疼,可是卿卿不知。” 第37章 在姑布晚眼里,魏伯修此人虽然急色非常,肉欲之情难以割舍,但不曾以肉欲用事,那么多次的欢爱里,包括初次,他的举止都是柔柔的,端着怜香惜玉的态度,对她从没有有一毫愠色,不得趣了也没有一句怨言,哪里像这次这般焦急粗鄙,口里有骂言。 想起从前的温柔,她有些难过了,眼泪不由流得更多了。 魏伯修在下方不雅捉弄的手伸了出来,哪管手指上沾了那暧昧水渍,直往姑布晚的脸颊上摸去。 姑布晚情态愁牵艳容,张着一张嘴声声哀求,苦苦哀怜,魏伯修见了、听了都不为所动,她被那只又湿又热的手触碰得欲避不能,只能热泪挂着腮颊,任他摸了半天:“陛下……我从来没有生判心,陛下勇猛如此,我哪里是陛下的个儿……要我有那种心思,在陛下还是大王时,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粉红的脸颊带着泪水,晕着玉露,很快就湿了一大片,湿润的脸庞如春驻一般娇媚动人,魏伯修痴痴看了许久,手没闲着,野心勃发,三两下就宽去了姑布晚的衣裳,紧紧贴靠了上去,咬着耳朵:“那卿卿为何要离开长安?” “我若不离开长安,必定会死的。”姑布晚有苦说不出,眼泪流得更多了,“陛下,我会脱阴而死的。” 姑布晚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魏伯修见了,顿生起一点怜意,可听见什么脱阴而死,他又着了暗气。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拿这可笑的理由来搪塞人!这男女之间的恩爱美妙之事,怎可会伤人性命? 魏伯修切齿回道:“卿卿总是满嘴谎……卿卿这张嘴,今日要不说实话的话,要不就这般呻吟到天明。” “陛下……我没有撒谎。”姑布晚也不想说自己是脱阴而死的,在前些时候的梦境里她是因食太多砒霜才致体弱气绝,可这也是无凭无据之事,说出来魏伯修也不会相信。 魏伯修等了一会儿也没等来姑布晚的真话,柔曼在前,他没了什么耐心,也因旷了许久,一时生疏,没有照准风流孔,一个滑溜直挨着那半开半合的缝蹭了一下。 无意一蹭,倒惹得姑布晚芳心微露,派出一团滑软粘液出来,如线一样慢慢流至榻上。 今晚的魏伯修一直板着一张严凝寒冷的脸来向人,看着可怖,还以为他会仗着血气之勇,像上战场那样骁勇善战,杀她个蓓蕾大放,不想他刚上马就堕了马……姑布晚回想初试云雨时他雷声大雨点小的模样,没忍住笑了一声。 魏伯修背柱一麻,一张脸愈发黑沉,在她的笑声里,腹部一吸照准了就刺,那地方和初狎之时那样紧紧艰涩难行,可他抱着要她感到疼痛的心态,狠了心玩弄良久,并不与一点怜惜之情。 姑布晚遭受摧残,里头似酸非酸,似痒非痒,她流着眼泪消受不住,抬着那未受伤的臂膀要攮开魏伯修,可是真的攮开了她又觉得不对劲了,扭着腰臀,做出一副离不得的光景。 “陛下好……好无礼,怎不放温柔些?”姑布晚不是不想和魏伯修行云雨之欢,她是不想被魏伯修如此粗蛮对待。 试问曾被温柔对待过后 ,又哪里受得住眼下的粗鲁之行。 “我放温柔些,卿卿只会蹬鼻子上脸。”魏伯修箭无虚发,皆中红心,只顾自己得不得趣,所以如何快活如何来。 “可是我不舒服……陛下,我胸口难受……”姑布晚打悲了几次,然而都被忽视了,且她发现自己越是露出可怜之态,魏伯修的势气越是猛烈,她不得不打起精神迎战不歇,只她一身的病痛,打悲着,身体渐渐疲惫了,很快就招架不住,几个呼吸后就晕了过去。 她以为晕过去后魏伯修会草草了事,不想魏伯修依旧不依不饶,腰胯紧紧抵定不离,直到心满兴足了才罢休。 这一夜,姑布晚一睡不醒,不知是哪里不舒服,眉头皱着,嘴里哼哼若小儿梦中啼,似有发热的迹象,魏伯修不合眼守了大半夜,但还是没能把病神阻挡在外。 卯时三刻,野犬相吠之时,姑布晚的身上开始颠寒作热,好在魏伯修今次北上带了两名太医。 那太医战战兢兢受命来给姑布晚诊脉,诊完了看一眼颜色正厉,但又情怀满足的魏伯修,支支吾吾的,哪敢说实话。 说堂堂帝王把个妃子迫淫至发热吗?这样说出来只怕他们的脑袋要和肩膀断开了关系。 受着伤又被风雨相催,不脱阴而死已是万幸了,太医心里抱怨着,嘴上道:“陛、陛下……美人是受寒才发热的。” “说实话。”魏伯修眉头一皱,不耐烦打断太医的话。 “姑布美人今晚是肾气大损了。”太医一边冒着冷汗说着,一边剔眼,仔仔细细观察魏伯修的脸色变化,见他脸色如常,才继续道,“姑布美人肌骨坚凝,本来肾气大损也不应会发热,只是姑布美人此前受了伤,精气血气几乎是枯干了,一点风吹草动也是消受不住的。” 姑布晚半睡半醒,病神找上门后,身上冷一阵、热一阵,腮上红一阵、闷一阵,喉咙里痒一阵、渴一阵,哪里都不舒服试的,她躺在榻里噎声不断,可怜至极。 魏伯修坐在榻旁看着姑布晚的病态,一丝两气的,心腹不由作痛,后悔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他看着,想起她刚刚所言,沉吟片刻后问:“妇人……会脱阴而死吗?” 两名太医见问,有些吃惊,好端端的怎把话题转到阴阳这儿了? 珠玉为饲 第18节 他们面面相觑后才心惊胆颤作答:“回陛下,若妇人虚弱非常,还不知节制,耗尽肾气与肝火,或许会脱阴丧命,只是这种事多是发生在男子身上,叫做脱阳或是走阳……” “姑布美人总说自己会脱阴而死。”魏伯修一字一字道,“可是因觉得身体不爽,才会觉得自己会脱阴而死?” 第38章 闻言,太医再次大眼瞪小眼,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们吃惊于魏伯修口无遮拦,竟把那妃子在闺房中的言语说与外人听。 魏伯修不觉自己的言语有何不妥,问完话,眼睛一转,柔情似水,深深溜一眼姑布晚那张红红白白,湿濡有光的脸颊,之后他便再没有把眼睛再放到太医身上了,拿着张帕子,仔仔细细替榻里的人擦拭汗珠。 太医吸了一口寡气后才做声回答,回答得支支吾吾:“回陛下,姑布美人……或许是在说闺中趣语,这是情趣罢了。” “闺中趣语?”魏伯修的手腕停顿在半空中,更加疑惑,“美人常是哭着这般说,这也是情趣?” “这……”太医迟疑一下,“也或许是如陛下所说,是身子不爽,不能消受了。” “这种时候我要如何做?”魏伯修对这些事一窍不通,问话时神情有些呆滞。 “如何做啊……”太医擦擦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婉转回答,“陛下只要让着些姑布美人就好。” 魏伯修不喜欢这含糊的回答,他也怕自己琢磨之后还是会错了意,到时候弄巧成拙了:“如何让?” “就……”太医被究问得面红耳赤,也怕得一颗心在胸腔内噼里啪啦乱跳,“姑布美人说消受不住时,陛下便要忍欲,不继续行事。” 回完话,他们呼吸慢下,唾沫频吞。 外头的风嗖嗖怒吼而过。 听着似野兽一般的风声,他们的脖颈随之一凉,总觉得一眨眼自己的脑袋就和瓜过一般,会和身上脱离了关系。 魏伯修没有立刻答话,沉默起来。 他和姑布晚的闺房之事,平日里都是一宿一餐,无法自制时,最多一宿三餐而已。 除了今次,往前的他从未施强暴,温存体贴至极,如此的温柔,两具年轻之体一度春风之后,理应如登仙境那般乐不思蜀才是。 怎会消受不住?魏伯修不能理解。 魏伯修一直沉默不语,好在脸上并无愠色,太医见状,松了一口气,想来命是保住了。 与此同时,外头有小兵来道:“陛下,姑布美人的药熬好了,不知是要现在饮,还是……” 小兵的话没说完,魏伯修岔断了他的话:“端过来吧。” 接着又对太医道:“你们先退下吧。” “是。”太医得令,行上一礼后不敢勾留一刻,飞也似撩帘而走。 太医离开不久,小兵端着一碗颜色褐黑的药进来,魏伯修接过药后看也不看那小兵一眼便打发他出去了。 小兵年纪轻轻,胆子不大但好奇心颇胜,离开前飞速撩起眼皮,想看看榻内外的光景,只见魏伯修将手中的药轻轻往地下一泼,泼掉漂浮在面上的碎渣后才亲侍汤药。 姑布晚未醒,软无力地躺在榻里,半张脸隐在昏黑之下,半张脸虽被烛光照映得分明,但被魏伯修的身躯遮挡得只能看见一点玉也似的下颌。 魏伯修是何等威势,只是坐在那儿,便叫人恐惧不已,小兵收回眼,不敢多看,眼睛管着自己的脚尖,脚下贴地无声,退出营帐。 药冒着热腾腾的白烟,表面漂浮着碎渣,魏伯修怕这些碎渣会留在喉间,于是泼去了一层。 数九的天,药凉得快,不过几个呼吸而已,药已能入口,魏伯修扶起姑布晚,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然后一口一口,慢慢把苦艳艳的药喂尽。 药落肚后不久,当即有小效,姑布晚脸颊上慢慢增了一层颜色,可是没多久后,她周身火热,皱眉苦脸,气喘汗出,眼泪也盈盈地掉了下来了,似乎痛得无法可施的样子,执了魏伯修的手呜呜咽咽:“我的修修……我的修修还在南阳,我得回去找它。” 魏伯修看过那张那张符传了,他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姑布晚逃离长安后一直在南阳自得其乐。 和他猜想的大差不差,想来他们二人之间还是有些缘份。 不过他只知道她在南阳生活,但并不知她在南阳过的是什么生活,这会儿听她嘴里修修来修修去,脸上还露出一种似悲非悲,说不出也描不出的神情,不由让人胡思乱想起来。 莫不是短短几个月,她在南阳就有了心上人? 她容貌可爱,性子也有趣,这般人物不管在哪个郡城里都是稀罕叫人喜欢的,如此,她的心上人是不是也倾心于她了? 魏伯修一想到姑布晚在南阳和别的男子在蟾光下你亲我爱走风月,魏伯修的脑浆当即迸裂了,至于那锦帐如何销魂,罗衾如何取乐,他想都不愿意去想。 怒从心上起,醋向胆边生,光是想到姑布晚移情别恋,妒嫉那男子的酸味,和一条蛇似的,歪歪扭扭、慢慢吞吞,在胸口里不停地向上爬行,直爬到脑子里,让人失去了原有的主意和冷静,恨不得将那修修抓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砍为两段才能解气。 气 着,魏伯修低头吻上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唇,不让修修二字再从香喉里冒出来。 姑布晚的声音好听如莺声,修修二字经她喉管度出来后也叫人想入非非,魏伯修垂了垂眼皮,吐出舌尖到她的嘴里。 嘴内湿热柔软,舌头进入后好似一经津唾便要化开了。 魏伯修的醋气打破了眼下的平静,气氛变得阴冷沉闷,昏睡中的姑布晚都感受到了一些不安,不禁飘飘忽忽睁开了眼睛。 姑布晚忘了方才的疼痛,睁开眼就着灯火,闪着朦胧的秋波,朝魏伯修看去,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她忽然展开笑靥,把半张脸揾了过去。 她腹内似有多少话,无奈喉咙里就被什么东西捏着一样,说不出什么话,只能含糊喊着陛下二字。 靠过来的人儿乌云半堕,脂粉微残,楚楚可怜的模样,魏伯修如吃了迷魂药似的,什么怒气醋气,一缕接着一缕去到了无何有之乡,一去不复返了。 但心中还是在意她口中的修修是个什么玩意,魏伯修脸颊微动,万分忸怩地问:“卿卿口中的修修是谁?” 第39章 姑布晚的身体上的热虽是减退的,但脑子里的热没有减,反而在魏伯修问出修修是谁的时候脑子更热了,完全没有了思考的能力,闪着眼儿朝看着鼻尖发呆。 她沉默的模样在魏伯修的眼里变成了倔强之态,刚刚消入于无何有之乡的怒气和醋气,又陡的涌上心胸,再也按捺不下。 想来姑布晚的一片心,必是移到奸夫的身上去了,他暗暗地打定了主意得闲时要亲自去一趟南阳,把那奸夫碎尸万段。 本就狭窄的心胸被醋气和怒气填满之后,他现在有着鱼儿挂臭,猫儿叫瘦之感。 奸夫当真可恶! 在同入罗帏的那一刻,魏伯修便将姑布晚视为己有,后来恩爱和谐,心中那份热烈的爱情就随着时日增了数倍,是绝不愿意,也绝不允许有人来与他分享,有人来占据。 姑布晚不知魏伯修在想什么,她出神发呆片刻,又渐有困倦之意,几个缓慢的呼吸后,几要合上眼皮睡下,可是水米不沾牙有一日了,不久前还耗费了力气,她现在肚皮宽松非常,想吃些美味的肉味。 她粉颈一抬,迷迷糊糊道:“陛下……我好像有些饿了。” 话刚说完,肚子响起咕噜声,姑布晚这会儿十分确定是饿了,于是嗡声重说一次:“陛下,不是好像,我是真的饿了。” “你今次病得厉害,今日只能吃些粥水。”魏伯修眸子里闪烁出来的一丝微弱光亮,恨不能把姑布晚连骨带肉吞下肚中,但听见她喊饿,不由自主暂放下那伤心断肠,展了展了紧皱的眉头,把脸上真正的颜色藏了起来。 “粥水里加点荤吧。”多日不曾吃过荤,姑布晚觉得胸口和喉咙里干干涩涩的,需要一些油水来润一润,“一点就好。” “嗯。”魏伯修没有拒绝,吩咐伙夫切些猪下水,与谷物一起煮为粥。 等粥水来的时候,魏伯修打来温水要来重新上药:“臂上的伤有些深,今日要换许多次药。” 姑布晚听到要换药,忽有些羞涩别扭了:“陛下,我自己来就好。” 魏伯修充耳不闻,慢慢搅拌着手里的药草:“脱衣裳吧。” “陛下,你淫荡。”姑布晚咬着牙齿,态度坚决,一副急泪道,“看了我的肉身,定会把持不住,而我是真消受不住陛下的勇猛了。” 魏伯修冷笑一声:“如今我想对你做什么,也嫌没有一点旖旎风光,卿卿引镜照照,看自己的身上有没有一块好皮肉。” “没有一块好皮肉陛下方才不也和我成为交颈鸳鸯,饱尝了滋味?陛下嘴硬,那在榻上一副痴痴颠狂的样子,事属暖昧火热了,让人看了好是脸红,可我的笨嘴,是怎么说也说不出来的。”姑布晚哽哽咽咽反驳,反驳完还要说些不好听的话来气人,“这么久了,陛下身上的英雄气概,我未领略到一点,但陛下胸口下的喜美恶丑的心却是先深切感受到了,真叫人难过,我当初怎会心悦言语无味、喜美恶丑的陛下呢?” 姑布晚口中说的英雄气概,指的是榻里的英雄气概,魏伯修笑笑不说话,只一双眼像蜻蜓立在小荷上那般,转也不转,动也不动,停留在姑布晚的眉目之间。 烛光掩得魏伯修的脸半明半昧,不过他身上的英俊的气概,半点儿也掩埋不了,姑布晚一肚子怨话是半个字也不能达到喉管了。 她想里想,纤手一指,指着魏伯修的嘴巴,开始说些好话来糖食人:“我不曾领略,是因我望风款服了嘿嘿,唉,陛下的盖世英名,谁人不知?身上的英雄气概,又何人不曾领略?” 姑布晚的脸上还有些汗意,魏伯修见状撩起一截袖子,把粉腮上的汗拭去:“阿谀奉承的本事倒是长进不少,扯谎骗人的手段也变得高明了,口口声声说爱我,不过爱的是我的金银财宝,也不知南阳吹的什么风,下的是什么雨,让卿卿身上落得一身伤不说,脸皮也变得和墙瓦一样厚实。” “陛下说笑了,墙瓦哪有我脸皮这么厚。”姑布晚坐起身,单手勾上魏伯修的脖颈,笑着话赶话,“墙瓦遇上坚硬之外,必会四分五裂,而我碰上坚硬之物,却能使其软下无力。” “正经些。”温热香气扑到眉间,魏伯修一颗心不禁突突地跳了起来,渐渐难以自持,他定住心神,仗着一身蛮力将她按下,开始脱衣裳上药,“太医说卿卿腿上有被蛇咬过的痕迹,什么时候被咬的,怎这么不小心?” 姑布晚反抗不得,乖乖坐在榻里看着魏伯修忙活:“在南阳时被咬的,也不是不小心,那蛇趁我熟睡,钻进我的屋子里来了,这般悄无声息,我哪里能防备。” 又是南阳…… 从这一句话的的话眼里,魏伯修推测姑布晚在南阳的日子并不好过,住的地方竟能让蛇乘虚而入,想来住的是简陋破败的屋子。 可是宁愿住在那些地方也要离开长安,魏伯修想到这儿,无限愁绪暗暗地触动了:“所以为什么要离开长安?” 问完话,魏伯修以为姑布晚会装傻充愣应付过去,正想叹口气说句罢了之时,却见她轻启朱唇,正色回答:“陛下,我如今说不清楚离开长安的原因,但请陛下信我一回,成为陛下的妃子后,我对陛下绝无二心,离开长安是不得已之事。而今出现在这里出击匈奴,是为了黎民百姓日后不受尘扰,是为了姑布一氏名声不毁,也是为了陛下日后能够好好安邦治国。” 魏伯修听着,朝着姑布晚的脸上细细地打量了,不管看多久,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来,更无做作之态,他到这里,心里已是十分信任她了:“也罢,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卿卿安然无恙便是好,回到长安后,日子如故。” 听到这里,姑布晚嫣然一笑,摇摇头回:“陛下,其实我今次北上,本是打算回长安看一眼陛下,可我在途中被人引诱至河套,到了河套后我才知自己中了计,若不亲自和匈奴交手,我必定会成为今世之奸人,枉死城头,我不想这般……我会随陛下回长安,但不是现在。” “卿卿还想和匈奴交手?”魏伯修面孔一冷,不同意,“卿卿一身本事,交手必定能赢,但如今身上有伤,深入骨头,再伤一寸,这臂膀是要断了去。什么为了黎民百姓日后不受尘扰,为了姑布一氏名声不毁,为了我日后能够好好安邦治国,这些事情不应由卿卿一个人背负。” 第40章 姑布晚没有急着反驳,她眼含秋水,轻舒皓腕,牵起魏伯修的手,数莲花似的数他那几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反复数了几次。 魏伯修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不过长年握刀拿剑,糙皮长了一层又一层,到了冬日时不拿肤膏润之,糙皮便 会裂开翻起,摸得人又痒又酥的,姑布晚不大喜欢这种感觉,往前总会强迫他拿肤膏润手。 这些天魏伯修晓行夜宿赶到河套,路上一日三餐都几乎要遗忘了,哪里还顾得了自己的手指,吹了数日的寒风,皮肤裂开不说,指甲旁还因干燥长了尖利的肉刺,姑布晚拿指尖去碰了碰,想拔了去又不敢动手。 犹豫之后她还是作罢,扭股糖似地搂上魏伯修的脖颈,嘴唇凑过去,轻轻亲了一下后才做声:“陛下,匈奴不逐,何以固万世之基?其实这次我不单是为了别人,更多的是为了自己。” “我食陛下的俸禄,颐养在宫殿中,一举一动分外穷极华贵,在陛下的护佑之下过得逍遥自在,从来无心去过问朝政,也不弄权作恶,但朝中大臣个个以为我有不轨的念头,欲管朝政之事,又因貌美,落得个祸水之名,让陛下左右为难了。今次四方皆传闻我姑布氏与外族狼狈为奸,良心昧起来时,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信我姑布氏没有异心之人,不盈十指啊。” “我是命带桃花,有时骄横得不可收拾了,也能得了陛下的十分怜爱与信任,但这一回我必须要亲自破散奸人的阴谋,才能昂首挺胸回到宫殿里去,做回陛下身边的美人。不然这般回去,我就如黑暗中的鼠虫,人人厌恶,人人喊打了。我是生性豪爽之人,应当活得潇洒自如,陛下也不想我一生都活在天下万人笑骂声与埋怨之下吧?” 姑布晚将这番话一口气说了到底,说完,将粉脸偎到魏伯修的腮边蹭。 魏伯修一边听一边琢磨,感受着粉脸的温热柔软,眼睛直直的看着一处地方,嘴里大半天都挣不出半句言语。 他的心里还是不愿意姑布晚在此受苦的。 姑布晚看魏伯修的样儿,便知道他还在担心她身上的伤了,沉吟片刻后她不紧不慢继续道:“于我而言,如今朝中内怀奸邪,陛下若真心爱我,那么应当回长安,替我找出欲害我性命之人。” 珠玉为饲 第19节 魏伯修迟疑不决,最终还是在姑布晚似央似求之下勉强答应了:“这一世我只卿卿一人,卿卿莫要让我孤寂后半生才好。” 姑布晚愣了一下:“陛下……不觉得单调就好。” 听了这话,魏伯修又气又怜,气那些嘴里花花吐不出象牙的人,怜姑布晚在他身边受到如此多的非议:“卿卿,世人之想法从来都与我无关,他们说什么,都不是我的心意。” 最初的时候,宫中的人以为得宠专夕的姑布晚会随着时日而渐渐地宠衰,可不曾魏伯修是个风流又痴心有情的天子,竟会为了她荒废了后宫,即使后来的宫里添了新佳人,也不过是个摆设。 再后来有人说一个姑布晚应付不了君王之勇,也说君王与同一人朝朝暮暮,暮暮朝朝之后渐渐觉得单调腻味,不觉得单调腻味,也终有一日会色衰见弃,所以数年之后,定有新人替代姑布晚的位置。 这些话,姑布晚从前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活着的时候逍遥一日是一日,有宠则好好享之,若哪天色衰见弃了,也不会费尽心思去做固宠争宠之事,她又不是外头的花花草草,到了春日能有生荣之日,费尽心思最后也是一无所有了。 从前不在意,不放在心上,但这会儿也不知是不是气氛太过压抑了,姑布晚不禁生起了一重新感想,魏伯修现在口口声声说爱她,说得如此真心实意,也不知后来会不会改变心意将她抛弃了? 她是个随心所欲的人,自小就不曾感受过几分爱,回到汉地后也多是受人白眼相待的,失去魏伯修宠爱的那日,不知自己会不会变得痛苦不堪。 想着想着,姑布晚脸上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面容来,她赶紧摇摇头,把那些想法都抛之脑后,眼下过的是好日子,怎非要杞人忧天,想这些有的没的…… “陛下,我刚刚只是在做作而已,你展展眉头,别这般皱着,有失英爽了。”姑布晚变了欢快的声调说道。 魏伯修旋即展开了眉头:“卿卿日后要在这里涉数日的风霜,是何等的劳苦……” 话没说完,姑布晚就操着字音稍变的汉邦的言语打断了他:“陛下,我可是在这些地区长大的……” “我知道。”魏伯修还是不放心,“可是卿卿现在受着伤,行动都十分受限。” “一人的力量十分浅鲜的,不过我不是孤军奋战,也不是要血战到底,要把匈奴灭绝了去,只是想把匈奴驱逐得远一些,用不上多少心思。”姑布晚好声好气解释,“陛下不必担心我。” “也罢。”劝不动姑布晚,魏伯修先退了一步。 言次间,温热的粥水送了过来,姑布晚一边吃一边和魏伯修聊着闲话,魏伯修好奇姑布晚在南阳的生活,每次提起的话题,都不离南阳。 姑布晚不觉自己在南阳的生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所以魏伯修问什么,她便如实答什么。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气氛甚是融洽,直到姑布晚说起那位一片好心肠的徐朔如何帮她时,魏伯修才微微变了脸色:“他可是还没成亲?” “徐大人二十出头,自然还没成亲也。”说到与婚姻有关的事,姑布晚倒是有怨言了,粥也不吃了,做出怨样向着魏伯修,“陛下,怎忽然有了新律令?我记得上辈子并没有啊,一年算赋一百二十钱啊……实在太多了。” “所以卿卿为了不给那一百二十钱,想在南阳择个好男儿成婚了?”魏伯修心中灰了半截,辞色也不由冷了好几分。 说完,胸口来了一阵又酸又痛的劲儿,他猛地站起身,眼神冷冷,居高临下看着姑布晚,再问:“所择的男儿不会就是那位徐大人吧?所以卿卿梦里呼唤的那个修修,不是修修,而是朔朔……呵......” 第41章 魏伯修的惨淡目光死盯下来,姑布晚心里一颤,感觉自己被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锁定了,一不注意就会被拆入腹中,她下意识退缩。 魏伯修怒火中烧,不可遏止,起身太突然,袖子掀翻了姑布晚正在食用的粥水,看见满地的碎片和米粒,他自知有些冲动,把怒气稍稍减了一些:“卿卿最好给我说清楚了。” 几次从魏伯修的口里听到修修二字,姑布晚记起方才昏睡时做的梦境。 她梦见了她在南阳里养的那头命大的乳豚了。 那头乳豚几次入梦来,要她带自己回长安。 乳豚乖巧爱干净,在那么多个孤单的夜晚,它都陪着自己度过,一点也不嫌家贫,养了这么久多少有些感情了,姑布晚也有几分想念它,在梦里数次答应着一定会带它一起回长安。 但这个梦是在她病时来的,脑子浑浑噩噩,醒来后一时也没想起来,这会儿想起来了,姑布晚却又不敢说实话。 一个帝王同一头乳豚争宠吃醋,传出去了,可不要将肚子笑痛才好。 说实话魏伯修的面子不就失了一层了? 可现在不说,今晚恐是不好过了,姑布晚抿了抿嘴,婉转解释:“陛下……修修是一头可爱的东西。” “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魏伯修这会儿还是以为姑布晚在撒谎,好不动气,便发作起来。 说到修修,他的耳边似乎总有人用着怪嗓子对他说道:“去南阳看看罢,去南阳看看罢,看看那不过二十出头的俊俏年轻的男子是个什么模样。” “我说了,陛下不能生气。”姑布晚捏着指尖,叽咕了半天。 “卿卿不说我才生气。”魏伯修低声下气地哄。 “修修啊……”姑布晚吞下一口唾沫,不敢一口气说出端底,两句就停住,还边说边观察魏伯修的脸色,但凡他眉头一皱,她就把声音折下几分,努着嘴不敢再说。 “说清楚。” “修修是一头我在南阳里养的豚,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我一到南阳没多久,就养了几头乳豚。” “真不是什么朔朔?”姑布晚畏畏缩缩的,魏伯修剔起眼睛,满肚狐疑。 “是修修,一头乳豚。”见魏伯修在意的不是一头乳豚取修为名,姑布晚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娇嗔满面,道,“那几只乳豚姑且算得上是倘来物了。” “那卿卿为何取修修为名?徐大人名朔,朔与修发音相似,只怕卿卿是在骗人罢。” 魏伯修试图从姑布晚的回话中找出破绽来。 可姑布晚说的都是实话,就算有火眼金睛也不可能会有破绽。 为了打消魏伯修妒疑的念头,姑布晚将话题转到别处去,圆睁杏眼向人,现出一种含嗔带怒的情形,半施展媚惑的手段:“哪里相似?如此陛下就该明令禁止天底下的男子不许取与修字相似的字为名,反正陛下霸道,做了也不会叫人吃惊。” “陛下便是想听好话,问我为何取修修为名,那当然是因为我的心中分外想念陛下……我在南阳里只有那头乳豚陪伴,夜深孤寂,更是思念着陛下了,而陛下倒好,一味糊涂,吃错了醋也罢,心里定觉得我是个不顾廉耻的女子了。” “陛下若不相信,便派人去南阳探一探,我若有心瞒着陛下,又为何要与陛下说徐大人的事情?这不是自讨麻烦了?” “陛下英俊得叫人觉得可爱的,我何日不将陛下挂在心里想念,借物思念也是思念啊。” 她嘴上抱怨责怪着,也百样殷勤着,而在心里不禁暗暗笑魏伯修好愚蠢,嫉妒成性了,被狐疑的心理驱使驾驭得身不由己,竟能和一头素未谋面的乳豚较劲到现在。 姑布晚是个爱撒谎的人,不过撒谎的手段并不高明,一撒谎就心虚,一心虚那眼睛管着四处乱看,是一眼就能瞧出来的,这会儿的姑布晚不见心虚之色,嘴角上、眼角旁反而含着淡淡的笑意,魏伯修面上现出一种惊慌的色彩来,后知后觉知道自己是在吃一头畜生的醋,默默地一声不做,没有话来抵抗,恨不得钻到地缝里藏起身。 不想他精细聪明数十年,竟会在一朝愚蠢至此,魏伯修越想越觉得伤脸窘迫,发热的脸上爬起了一片可疑的红云,他大踏步走到屏风后,将案上那只半明半暗的残烛灭去,试图让黑暗将火热吞噬。 不过折证清楚了,他也放下了一条愁肠。 没了残烛,营帐内一点光亮也没有了,黑漆漆一片,看不见任何东西,姑布晚竖起耳朵听声,魏伯修站在屏风后不知在做什么,窸窸窣窣弄出一片响声,她想笑又笑不得,咬着下唇憋得满面通红。 好半晌后响声才停止,随之营帐内有了光亮,比方才残烛散发的光芒强上数倍,姑布晚有些不适应,抬起手来遮了着眉头,魏伯修心中的别扭劲儿还在,像泥塑木雕的一样站着,隔着屏风而语,声音有些发颤:“我只是太过怜爱卿卿……” 听着魏伯修的情话,姑布晚芳心受了一种感触,这会儿的魏伯修是爱她的,她感受得亲切,爱到恨不得将身上的骨肉融化在她的身上了。 魏伯修伤脸伤得不敢见人了,姑布晚哭笑不得,这个时候让他一步,不算吃亏:“我当然知道陛下爱我,所以我没有生气,陛下,你过来罢,我在给陛下仔仔细细说一说我在南阳发生的事。” 话音落,魏伯修愣了好一会儿才移步来到姑布晚身边。 姑布晚笑着拍拍床榻,待魏伯修一坐下,她不知廉耻,自然分隔双腿,翻身将他欺压到身下,嘴上在他那张粉红未退的脸一点点亲吻开来。 “不可。”口脂之香,近在咫尺,魏伯修嗅着香味,骨头靡靡,可想到姑布晚病未痊愈,僵着身子不敢胡来。 姑布晚香汗里生红粉,羞愈不可耐,卸去衣服,尖松松的手指点着魏伯修的嘴巴,拖长了声腔:“那陛下伺候我一回?” 魏伯修一听,目光移下,到那小腹上那点深深的脐眼上,再到那白光光的大腿,和多一条缝隙的粉团上。 只一眼,根本无法拒绝,调整姿势重新躺好后,他拍拍姑布晚的腮臀,示意她坐到面上来:“好。” 第42章 魏伯修的口技似乎更上一层楼了,舌头比从前更加灵活有力,还懂得如何控制快慢,搅动出云团雨水。 姑布晚受用,脸上的颜色不再枯润,渐渐堕入佳美之境,两下里是欲火烧身,欲仙欲死,拼命咬住牙关,用力捂住嘴巴也不能够阻止吟哦从喉咙里度出来,到后头险些熬不住。 她赤身坐在魏伯修面上颤,这会的身体变得怯生生一碰就碎似的,颤得好似那琼枝瑶树,再不能自已。 魏伯修如枯骨复春,大施己技,舌尖一吐,吮尽甘泉。 甘泉入口时,姑布晚总能听见暧昧的动荡的声息,以及蝈蝈的吞咽之声,清晰非常,眼皮低下去看,只见魏伯修托紧她的双臀手,手臂上青筋凸露有,一双眼已经变得朦胧,喉间频频滚动,不曾让甘泉外泄半滴,贪婪至极,似要吮得一干二净,不见一点帝王气概,也不见硬朗的气儿。 不看也罢,看之脑子不禁想那唇舌是如何在里头活动的,又如何把她里头挤压得东倒西歪,姑布晚双手撑在魏伯修胸口上,把腰臀上抬,然后吃紧喘了几声:“陛下,可、可以了,陛下……” 魏伯修犹觉不够,捉住两只玉磨成的脚踝往上掀起,让姑布晚仰倒在榻上,言语姁姁道:“不可以,卿卿还未衰柳发芽,枯桃也尚未露蕊。” 说罢,从双颊亲过胸前,又至脐下,然后再次俯身覆上,有什么声响便弄出什么声响来,十分羞人。 姑布晚体困力乏,劝阻的话连吐出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涌上喉间的呻吟声取而代之。 后来在魏伯修一句“舌尖如抚锦缎”颜色话下,二人再次行那云雨之事。 茹素太久的魏伯修尽献自长,好在他有些良心,念着姑布晚现在又伤又病的,这一回他结束得迅速,可以说是半途而废,只是合着水儿悠然动几下,然后就下榻漱了口齿。 这般迅速温柔,姑布晚也消受不住了,没有多少精神了,懒神顿时降临,结束后她寻得一个舒服的姿势才消停下来,和魏伯修侧身相搂而躺。 北方的隆冬寒冷,好在魏伯修身上暖和无比。 姑布晚鼻子动动,嗅着魏伯修的衣襟,一副亲昵恩爱的样子:“陛下,你技术见长了,花样也多了不少。” 夸完她说上许多景慕渴仰的话,有意无意地糖食魏伯修。 即使不是真心的话,魏伯修听着高兴,嘴巴如水掠湖面,触碰着姑布晚的耳垂:“卿卿瞧着天真,却是有娇矜习气,还暗具荡态。” 淫荡之人竟说别人淫荡,姑布晚不满,不惧王尊,有心捉弄魏伯修,糖食完又说了一些不大娱耳的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罢了。” 她让魏伯修脸色沉下几分来才格格笑着睡下。 睡在魏伯修的怀里,她没有再做那些奇怪血腥的梦,不过她做了一个英雄美梦。 她梦见自己披着鲜艳红披风,头上戴着金灿灿的百胜盔,骑着跑起来飞也似的桃花驹,舞动着青铜长矛,将那群匈奴杀得人翻马仰,鼠窜狼奔,回长安时,三百文臣与四百武将,个个手执牙笏,齐齐跪迎,魏伯修还手捧玉玺,恭恭敬敬到阶跪下,对她三呼万岁。 然后她就成了新朝之帝,魏伯修则打扮得珠围翠绕,粉光红艳,乖乖入住后宫。 这个梦太美妙,姑布晚一边做梦一边在梦里格格傻笑,有时还笑得蹬腿,把床榻踹得乒乓响。 吓得魏伯修以为她做了噩梦,几次点灯起来看她的颜状有无异样,虽然脸上是带着笑容的,可他放心不下,也怕今晚的自己做的是一场梦,梦醒了,身边人也如云烟一样无形消散,一直睁眼到天光才合上眼睛打了一个朦胧。 姑布晚睡得好,次日醒得也早,她一动,魏伯修也醒了。 姑布晚还没从梦里彻底清醒过来,剔起眼皮看到魏伯修的那刻,也似见了美色,她斜瞟星眼,满藏春色向他一笑:“修修也醒了,昨日孤甘露遍施,泽及万民了。” 联络昨日姑布晚说的梦话,魏伯修很快就明白了她做了什么梦,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并不置一词。 姑布晚仍在半梦中,脸上继续挂着笑容,又嘀咕说了一些话:“还忙着调解后宫,着实有些累了,修修,你待会给我唱首曲儿吧。” “卿卿想听什么曲儿?”魏伯修接了一句话。 见问,姑布晚思索了片刻才柔声回答,一边回答,一边柔柔地唱曲儿:“我想听《无衣》,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卿卿的肉声不错,不如卿卿自己唱?”魏伯修耐着性子道。 “不行。”姑布晚一口回绝,秀腮紧偎着魏伯修,“我可是帝王,怎能开喉唱曲儿?这可是十分掉礼的。” “呵呵。”魏伯修再也听不下去了,屈起手指,手腕稍加了一点力,弹了一下姑布晚的脑门儿,“卿卿的梦该醒了。” 珠玉为饲 第20节 魏伯修长年握刀剑,手指也是十分有力,弹下来后,姑布晚的太阳穴疼得厉害,晕眩一阵后才慢慢清醒过来。 醒来后想到刚刚自己发的傻,说了许多无稽的瞎话,她不好意思拉高被褥挡住半边脸,笑了几声:“陛下,我现在醒了。” 如果没有听错的话,姑布晚昨日还说了上辈子,一日不到,姑布晚又变成了从前的姑布晚,嘴里总是说的都是些奇怪的话,魏伯修的口气不凉不酸,不去在意这些,他面上看着不高兴,心里却是高兴的:“我倒是不知道,卿卿原来有这么多的野心。” 这是抱负,姑布晚心里理直气壮回了一句,但嘴上是不敢多说半个字的,她磨蹭着过去,亲一口魏伯修。 魏伯修望着姑布晚细细地饱餐秀色后,没有什么表示,默默起身转到屏风后穿衣。 等到魏伯修穿好衣裳了,姑布晚才坐起身,问:“陛下什么时候回长安?社稷才稳定,长安不可无君王太久。” “卿卿当真无碍吗?”魏伯修加问一句。 “嗯,无碍的。”姑布晚敛了笑意,想起之前做过的一个梦。 那个梦说她是吃砒霜而死的,不知真假,但可查验一番。 不过她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不拿手宫殿里的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她自己去查验这些,哪有大权在手、为所欲为,专顾私情、不知大道的魏伯修查得快? 大权在手、为所欲为,专顾私情、不知大道……这些在姑布晚的眼里是褒奖的词,尤其是前面两个词,正是她渴望的东西。 魏伯修有野横霸道的心理,说爱她,并不是说说而已,只要她稍加打悲,他定会十分上心。 想定,姑布晚声音清浊,眼角挂着小泪珠,故意打悲博人之怜道:“陛下,宫殿里似乎有人要加害我,我在宫殿时,身子时常有病,后来我被蛇咬之后,大夫说……说我往前好似服用过砒霜。可是我是如此爱惜生命的人,也爱着陛下,怎会食用砒霜呢……” 说到这里,她故意噎住不说,泪眼溶溶,去看一眼魏伯修。 果不其然,魏伯修一听这话,紧张得辨不出姑布晚是不是在打悲了,瞳孔一震,掉态走到榻边:“往前的卿卿,一直在食用砒霜?” 时隔太久那个梦才来,再不去查验,只怕背后奸人会淡淡地消灭于无形,不尽快找到奸人,立功回到长安后下梢头还是会死,为了让魏伯修更加上心,姑布晚眼泪不断,添油加醋继续道:“陛下,我虽不愿意孕育孩儿,可是从前陛下爱我宠我时,十次里有八次要逆流润我,我年轻,身子好,陛下身子也勇猛,这般怎会怀不上孩子?” 第43章 魏伯修想起来姑布晚曾经拐弯抹角说过类似的事。 那会儿她赔小心问魏伯修是不是身子不好,但那会儿的他以为她是在气人,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起来,或许在她入住后宫没多久,就被尚不知名的奸人给害着了,一步一步在鬼门关徘徊了。 不然那么多次的欢爱,她的肚子里不可能没有结胎珠。 可是是谁,目光如此短浅,会想害一个整天好吃懒做,不懂礼数,视钱如命的嫔妃? 害她之后根本无利益可取,还不如害他这个当帝王的人……魏伯修琢磨之后根本想不明白,愈加疑惑,会不会是害错人了? 姑布晚还在那儿哭哭啼啼打悲,越装是越像个样了,连说话时都带着哭腔,魏伯修面色平静看了一会儿、听了一会儿后,虽是哭态可爱有趣,但还是忍不住出声:“别装了,再装,明日卿卿的眼睛会肿得可怜。” 当面被拆穿,姑布晚不尴不尬,继续滴了几滴眼泪才止泣:“陛下,你不能说得含蓄婉转些吗?说我是装的,叫我好没面子。” “那我要怎么说才算含蓄婉转?”魏伯修眉头皱起。 从懂事起,魏伯修就不懂得什么是含蓄婉转。 他想要一样东西的时候从来不会遮遮掩掩的,想要便去抢夺争夺,就像二十二岁时他在患难流离中吃尽苦头,开始不满现下的日子,心中生了一条想要得志想要富贵的心肠,后来又渐渐的更想要成为天下之主,想要经营帝业,受万人敬仰,于是二话不说就散去家财,招兵买马,揭竿起义,管这起义是不是名正言顺,会不会枉送了生命,只要先做了就是。 起义那几年四处厮杀,占据了许多地方,但这几年并不是一帆风顺的,他每日都在为钱粮而烦恼,直到二十七岁那年手下才兵精粮足,在一方称霸称王。 这些年忙于占据城池州城,他并不思男女之情,一颗心全扑在了军务上。 不说男女之情,那几年的魏伯修几乎不曾和女子打过交道,那时还有地方刺史豪杰等愿意割爱嫁女攀亲的,而他只想要把生杀之权拿在手心里,任何亲事都不曾答应过,要不是姑布晚自己送上门来,也不知要何时他才会损失终身的名誉了。 见问,姑布晚也不知要怎么解释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便就是……陛下以后不要当面拆穿人就是了。” 魏伯修从一开始就知道姑布晚做的是假情,但或许是为色所迷,也或许是枕边孤单多年,这些假情假意他是愿意接受的。 心甘情愿接受之。 过了一霎,魏伯修才点头:“明白了,下次我装作看不见,当个瞎子就是。” “陛下爱我也。”姑布晚笑容满面,十分满意魏伯修的态度。 “卿卿说,是被蛇咬之后,经大夫一诊才知自己食用了砒霜?”交谈几句后魏伯修把话题转到砒霜之事上。 以为魏伯修是随便问问,姑布晚不假思索点头,她总不能说是梦见的。 “宫殿里的太医竟不如籍籍无名州郡大夫厉害。”魏伯修露出一派杀气,指尖摸着膝盖,冷冷道,“给卿卿诊脉这么多次,竟一次也没脉出来,留之无用,杀了为好。” “诶!”哪里知道魏伯修想的是这个,说杀就杀,姑布晚吓得一截舌头吐在外,收都收不回去了,“陛下,你这样为我随意取人性命,到时候遭人唾弃的还是我。” 其实宫殿里的太医也不是没有脉出来,她死掉之后,那太医就脉出来了…… “我找别的原因取其性命就是。”魏伯修像是下定了决心要杀了那些太医,“平定天下,有卿卿之力,所以会与我一样名垂竹帛,永远不朽,日后何人再敢胡言乱语,我定让他再也不能开口说半个字。” ” “陛下……” 姑布晚哭笑不得,正想继续为太医缓颊,魏伯修的脸色忽然又变了:“卿卿平日里常与我共用晚膳,也与我同眠,应当接触不到砒霜。要想让卿卿服用砒霜,只能混在汤药里了。” “陛下是怀疑……那些太医……”姑布晚欲言又止,一张脸皱成了苦瓜了,“ 可是那些太医与我无冤无仇的,为何要害我。” “嗯。”想到姑布晚几次被害,心中好似万箭穿透一样疼痛,魏伯修身上杀气不减,但摸着姑布晚的头发轻声安抚时辞色柔和了下来,“卿卿别担心,这件事我会查个水落石出,不论是谁,我都不会放过他。” …… 匈奴小王的脑袋被魏伯修一剑砍了下来。 头颅砍下来之前,匈奴小王的眼珠先被魏伯修挑了出来,现在的头颅,眉毛之下余着两个窟窿,被将士高挂在军营前,用来震慑匈奴。 头颅高挂着,漫天风雪也遮不住它逼人的血腥气,姑布晚不曾砍过人脑袋,虽是上惯沙场之人,但抬头就看到随风晃动的头颅,还是着了一惊,吓得矮了半截,捂着眼逃走了。 砍人脑袋的魏伯修辞色平静,看那高挂的头颅时嘴里还啧啧说一句脖颈的断面有些歪斜,姑布晚听着浑身发麻:“陛下,你胸藏韬略,腹隐机谋,是个英雄,而我只是个女流之辈,就别说这些了……听着怪吓人的。” “好。”魏伯修今晚就要启程回长安。 虽然姑布晚几次催促魏伯修回去,可到分别那刻,她心中尤为不舍:“陛下,等我回长安的时候,你要以珍珠宝石安慰我才好。” “活着回来,想要多少我便给多少。”魏伯修回道。 “一言为定。”姑布晚和魏伯修击了掌。 晚膳后姑布晚做出一副小女儿的姿态,要魏伯修帮她换药、擦身子,把他当做婢女来使唤了。魏伯修也是耐着性子去伺候,毫无怨言:“外头冷,卿卿就别送我启程了,也到了熄灯时分,我哄卿卿睡吧。” 外头的雪如乱舞梨花,姑布晚眼如秋水微浑,脑袋朝魏伯修的腿上靠去:“陛下,回长安的路上你也要小心。” 第44章 动身离开之前,魏伯修情欲焰焰,把姑布晚搂在怀里吻了许久,他先吻秀发,后至耳根,再慢慢下偏移,含住唇瓣后,在一截粉颈上,轻缓而温润,亲吻开来,边亲边捂着她跳动着的胸口,低低道:“卿卿此处只能容我一人才好。” 姑布晚被吻得疲倦已极,似懂非懂点头而已。 她的点头让魏伯修甚是满意,他低下头,把那浑圆的玉峰含在口中吮吸几下。 起初姑布晚以为魏伯修会趁搂抱之势,把那硬涨之物挺塞进来,但魏伯修很快就撇了情欲,温存后就离开了。 魏伯修留下了轻骑兵助姑布晚攻杀匈奴,走的时候他什么也不拿,偏要拿走徐朔写的符传。 符传被拿走之后,姑布晚就做了个梦。 她梦见魏伯修脑子进了一阵风、一团水,千里迢迢去了一趟南阳,也不做什么,就是把徐朔抱走的那只乳豚给抢了过来。 有些疯癫之状。 可是徐朔护得紧,抱着乳豚不肯松手,可魏伯修将乳豚视为自己之物,底发了力气去争夺。 乳豚一眨眼就长大一些,一个月不见,身体已经变成圆滚滚的了,站起来到人腰间处,两个身材登登笃笃的男子为一头豚大打出手,谁也不肯松手,最后魏伯修面色似带杀气,怒吼一声:“修修就是我,我就是修修,你凭什么和我抢这头豚!” 徐朔不甘示弱,红着一截脖颈反驳:“我呸,这头豚明明是叫朔朔,楚姑娘腼腆怕羞,才取修修掩饰罢了。” 徐朔的这句话让魏伯修红了眼眶,他一改面容,拔出腰上的剑,架在徐朔的颈侧冷冷道:“你个奸夫,明知卿卿有我,还怂恿她与你淫奔,今日我要将你之头颅,一剑削下!” 说罢,他手腕一使劲儿,剑光耀出,好似下一刻就要见血了,但徐朔也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手臂一抬,就把利剑挡下了。 姑布晚吓得面无人色,她也不知自己从哪儿出来的,总之一眨眼她就出现在了两人之间,左拥右抱,把他们搂在怀里安慰着。 安慰好一个,另一个还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簌簌落下,口里说她是负心女,姑布晚哪里见过身材孟浪的男子哭成梨花带雨的模样,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不知所措了。 这个梦奇怪,姑布晚做得断断续续,再醒来的时候外边的天泛了点蓝紫之色。 雾气重重,月已挂到屋角。 五更将尽。 姑布晚眨眨眼,被褥下的手指算了一下,魏伯修走了有三个时辰,也不知道他现在到了何处,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山高水低的。 如果遇到危险死在半途中那可怎么办? 早知道就让他写封遗嘱了…… 姑布晚躺在榻里胡思乱想不住,让他把帝位传给她,帝位在帝王眼中是私有物,只能内传,她是她的嫔妃,传给她也不算是荒唐可笑吧。 她不是贪心之人,传给她,她坐享荣华富贵几年就传给别人,比起坐在朝堂上与群臣尔虞我诈,她还是更喜欢在马背上过那无拘无束的日子。 但话说回来,以魏伯修的本事与本领,就算遇到麻烦也有精囊妙计可以脱困了,她还是担心担心自己,下一回和匈奴交手之后,会不会是富贵未到,身首先两分了。 魏伯修问她有无大碍时,她且态度坚决说无碍,其实是说了谎言,她身上的伤太多了,弱得好似痨病鬼一般,且现在的河套地区尚是寒冬之际,这具身体单是抵御风雪就有些十分难了…… 她别无选择,不厮杀一场,怎能在群臣面前立威。 姑布晚醒来后没有再入睡,她躺在榻上,透过一点帘缝,看雪山那头的红日含羞带愧慢慢地现了出来,照亮大地。 …… 魏伯修精力陡健,一路上时不时拿出姑布晚的符传来看。 都说字如其人,看徐朔的字迹,笔锋流转间风骨流露,一撇一捺沉稳灵动,他定是有一张清秀俊俏的面庞,而姑布晚最喜欢这种面庞了,往常在宫中,看到个面若桃花的宫人都痴望不住,那眼神和流连在章台里,欲救风尘的男子一样黏腻。 在宫中的时候,魏伯修不会因姑布晚多看美男子一眼而吃醋,也不会因姑布晚和这些美男子打交道而生气,不是他大度不去计较,而是这些事情都不离自己的眼皮下,姑布晚色心再紧也不会往下一步走。 可是在南阳郡,远离长安的地方,她那颗色心只怕会把持不住了。 远离长安,身体有欲望,在魏伯修看来,偶尔寻个男子消寂寞并不是什么大恶,没有爱的肉欲就像是在实行一场交易而已,但他绝不允许她将自己的爱分爱于人,也绝不允许有人觊觎她的爱,她的爱是他的私有物,到死也只能属于他一人。 魏伯修不知道姑布晚和那位徐朔之间的私盐私醋到了何种地步了,但二人之间定是有些不可告人的暧昧,要不然姑布晚今晚不会让他动口舌之技,差些弄成色痨。 她只有在犯了错才会做出各种的浪态来。 姑布晚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常常恃着几分姿色做些无理之事,她没有礼教束身,所以私下僭越,动触忌讳,不成体统,做过头了,就在枕上呈妍献媚。 珠玉为饲 第21节 其实也有女为悦己者容的意思了,魏伯修喜欢她的呈妍献媚,也喜欢她的无理取闹,很是有趣,有时候明明怕得话都说不清了,还要装作一副娇羞模样。 这一回魏伯修并没有多大欢喜,不过这次与她的鸾凤和鸣时爱河里激起阵阵浪花,收都收不住,想来他们之间的私盐私醋程度浅浅,他尚可挽回吧。 魏伯修簪簪地坐在马上,兜头吹着清冽刺骨的夜风,徐徐步月前行 坐在马背上,魏伯修看着头顶上的那轮淡月,想起姑布晚说自己是在将走出南阳时,被一个自称未来隶属南军或是北军之人遮了路,然后在他的花言巧语之下才来到了河套地区,想要查清背后是谁在使手 段,此人十分重要,正巧他也想去会一下徐朔,既已出了长安,不如就南下一趟,先往南阳去一趟再回长安里吧。 第45章 新朝建立后,魏伯修鼓励农桑畜牧,马为军用,而牛不可随意杀来食用,所以六畜之中,养豚之人最多。 贵族爱食豚肉,故而豚肉并不便宜,百斤肉便要七百,再有魏伯修颁布过诏令,凡七十老者,一月里可得一石米,二十斤肉与五斗酒。这二十斤肉往往是豚肉,需求甚大,所以养得一头豚,卖出后便得中年之收。南阳是豪门贵族云集之地,姑布晚跑到这儿去养豚,并不是一个下策,若能成功,不出十年,便能富比王侯了,脑子倒是有点机灵的。 只是她没有养豚之技,没能养豚致肥,反而养死了,只有一头活命,这般还想去做南阳郡的仓官…… 魏伯修想着,长安里的豪门贵族更多,豚肉需求更大,更容易富比王侯,姑布晚若实在不爱那清冷无趣的宫殿,等她凯旋,便在宫外给她买下几亩好地,雇几个人,让她养豚拔闷罢了,免得她整日价胡思乱想。 且说嫔妃养的豚,可以卖得更贵,别人肉百斤可卖七百,她翻倍去卖,想来也是有不少人求要的,如果没人愿意买,他就自己买,买来送到上林苑里养着欣赏。 想定了,魏伯修心情颇好,在到南阳郡前更换了衣裳,找人写了张符传,伪作司隶校尉,奉命来监察巡视。 南阳位于秦岭淮河的交汇之地,北边还是风雪交加的时节,它却先回暖了,天虽有些阴沉,但吹的风不足以冷得让人两排牙齿乱敲,魏伯修没有带太多随从,在天黑之前,在姑布晚被遮路的那家传舍住下。 传舍四周都有检查符传的小吏,魏伯修轮眼看了又看,找不出当初拦下姑布晚检查符传的小吏是哪一位,他想了想,拿出徐朔写的符传,一个一个问。 问到第七个小吏时,终于问对了人。 那小吏看到魏伯修的身份,吓得腿都软了,把那日的情形,一五一十告知:“大人,那日确实是我检查的符传。” “那名自称与楚姑娘认识的兵士,你可知道是谁?”魏伯修小心翼翼收回符传,看着小吏一字一字问道。 魏伯修的声音比寒夜里的风还要冷上几分,字音钻进耳内,敲打着神经,小吏怕得低头而回:“回大人,我与那兵士不算相熟,只知他是这儿的材官,出生耕农之家。” “不知其名吗?”魏伯修皱了眉头。 “回大人,我与他并未通过姓名。”小吏战战兢兢回道。 小吏不知那材官的名字就罢了,毕竟身份地位不同,可姑布晚脑子是一根筋,在陌生之地,在不知对方名字的情况下,还敢听信他的话,拿着新符传跑到河套去,粗心非常,也不知在是怎么活着回到汉地里来的…… 魏伯修无奈,叹了一口气后问:“这几日你可有看见他吗?” “回大人,其实自那日遇到楚姑娘后,我便没有再见过此人了。”小吏思索片刻后回答。 “你可还记得他的模样?可有画像之技?”魏伯修的眼光如利剑,直直看着小吏。 “自是记得的。”小吏虽未与魏伯修对视,却是感受到那阵可怖的目光了,他频频吞咽唾沫,“画像之技不精,但略可一试。” 魏伯修满意,不紧不慢收回目光,让他立刻将那名材官的模样画下来,不仅是模样,连身长几尺,腰粗几围,记着的都要他一一写下来。 忙了一个晚上,虽还不知材官的名字,但得到了画像,也不算白忙活一场了。 次日一早,魏伯修让随从拿着画像去各地军营里寻人后,自己动身前往姑布晚在南阳的落脚处宛县,也是南阳的治所。 到了宛县,他弃马更为步行,一路走一路问,才找到姑布晚买的那间屋子。 屋子地处偏僻之地,魏伯修本以为会看到一间破败不堪,破败得不能避风也不能避雨的屋宇,不曾想映入眼帘的屋宇崭新修整如初建成,短篱之内,篱花堆艳,短篱之外,花竹绕砌,清芬袭人,其雅意倍于文人墨士之居,徐步而入,颇为精洁,衾褥整齐,干净得不见尘埃,根本不似无人居住之地。 魏伯修警惕心大起,确定屋内无人在后,他以为是自己走错了地方,正想问邻家一二句,步子才移出篱院,忽有一二十上下的男子牵豚而来,看其容颜,白净秀美,是姑布晚所爱的容颜。 不知为何,看到男子的第一眼,魏伯修就知道他是何人了。 定是那一片热心肠的徐朔了。 “你是谁?”徐朔看到魏伯修的第一眼,警惕如虎,手里牵着乳豚的绳子都攥紧了几分,“怎擅自闯人住处?” 乳豚念旧情,姑布晚走后,它好几日不吃不睡,险些把自己给饿死了,徐朔怕它想不开,只能每日牵着它来姑布晚的居地散步,也算是借物思人吧。 今日他如常牵着乳豚来姑布晚的居地,不曾想看到陌生之人从里头出来。 这陌生人身长八尺有余,威风凛凛,即使穿着常服,也不掩身上那股非凡的气势,徐朔看得心中恍恍惚忽,情绪闷闷,总觉得此人与姑布晚关系不一般。 魏伯修看向徐朔脚边的那头粉白干净的乳豚,倒是可爱的,但想到它被奸夫养着,面色渐渐沉寂,仿佛吹过的寒风,侵蚀了他的血肉血脉好, 他重新看向徐朔时,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捕捉到的杀气:“这是你的住处?” “不是。”被盯着看,徐朔心中又没了主意,两道眼光,滴溜溜转个不定,如实回答,“是我一知己之住处,她不在,我便帮她看着,你到底是谁?” 看着?看着看着就收拾起来了,收拾着收拾着,便是要住下来了,魏伯修冷笑一声,握紧了拳头,果然不出他所料,他怀觊觎之心已非一日了,所谓的好心肠,都是为了进一步接近他的卿卿。 既然他这般爱收拾爱养豚,那好,便调他来长安,到上林苑里,一辈子都做个养豚官呵。 魏伯修一甩袖,走到徐朔面前停下,他两眼低低的,声音也低低的:“把修修给我。” 第46章 在徐朔的眼里看着,魏伯修是有疾于脑了,长着一具登登笃笃的身子,看着凶猛,以为是提刀能杀人,举斧可劈柴的男子,却不想会做出与个生人争夺乳豚之事,行为举止格外诡异。 既然有疾,他就宽宏大量,不去和他争吵了,徐朔想了想,道:“公子也是牧豚之人?可是一不小心,自家乳豚走失了?公子莫要着急,与我细细说说那豚的模样,我帮你一起找找。” 徐朔觉得魏伯修脑子有疾,魏伯修觉得徐朔假模假样,忒会伪装,不屑地嗤笑一声后,伸手就去抢绳子:“说了,把修修给我。” 在魏伯修的手触碰到绳子的那刻,一直静静在徐朔脚下看热闹的乳豚仰天嘶吼一声,粗圆的四肢交替悬空,一溜烟就跑到徐朔身后躲避去了。 乳豚的第一主人是姑布晚,姑布晚不在,它不得已认了第二个主人,而这第二个主人就是徐朔。 姑布晚在南阳的时候,曾对乳豚说过,身为一只吃起来美味钻腮的豚,是不可以随便跟别人走的,随便跟人走了,那么会被杀了去端上饭桌供人食用,最后连骨头都不剩。 乳豚聪慧,听得懂人言,记忆甚好,也是个认主的,记下姑布晚的嘱咐后,从不会随便跟着人走,也不会随意被人牵走,所以它见魏伯修这个生面孔来牵自己,眼睛瞪得圆溜溜,吓得如上断头台。 它在这个世间上有得吃有得喝,日子过得 自由无束,可不想就此被端上案桌为食。 乳豚的躲避是在嫌弃,气氛蓦然一僵,魏伯修浑身的血液渐渐凝结起来了,他的手僵在半空中,一动也不动的,脸色也随之愈来愈黑沉,满是阴霾,鼻尖冒出了汗珠,冰冷的眼眸里透出的光不再是暗含不屑与嘲讽了。 被一只乳豚当着奸夫的面前嫌弃厌恶,他不自在得脑子翕翕发热,难堪得无地自容,想钻到缝里去了。 徐朔没有防备,好在乳豚认主,这才没有被夺了去。 娇养了这么些时日,也不算浪费感情。 一个人再宽宏大量的也不是没有底线的,这只乳豚对徐朔来说无异于珍宝一样宝贵,他和姑布晚没有情词往来,是唯一的往来就是这头乳豚了,哪里能容忍有人了夺去。 徐朔把魏伯修当成偷豚之人,气得四肢颤抖,牵着乳豚往后躲避几步,怒之以目,怪其无礼:“我不知道你是何人,但若你再如此无耻,休怪我不客气。” 徐朔言之色甚怒,魏伯修见之,颇不以为意,盯着乳豚转而道出自己的身份:“我是楚姑娘的丈夫,如今带走她养的乳豚,为何无耻?” “你?”徐朔吃惊疑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魏伯修,见他睫长而面貌俊美,身材孔武有力,不说有三十,也有二十六七了,姑布晚才十四岁,二人年齿颇不相若,魏伯修再大个几年,都能生个姑布晚出来了啊。 难道这魏伯修体貌虽伟,实系童年之龄,不过十八而已? 但就算如此,姑布晚说过了,自己并未许字他人为妻,怎可能有夫,过起那花愁柳怨的日子了? 真是厚颜无耻之徒啊,夺人心爱之物就罢了,还诈为人夫,徐朔想通了以后气得话都说不动听了:“人模狗样!也不引镜照照自己庚齿多少了,就算你是楚姑娘的夫君,可楚姑娘才然长成,十四而已,老牛吃嫩草,摄人精气而固己精气,还敢再我面前理直气壮!” 十四而已……其实最是厚颜无耻的人应当是姑布晚,明明二十有一,却说自己十四,徐朔也是脑子糊涂,才会相信姑布晚的一字一言,魏伯修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生气。 但徐朔的最后一句话,实在不动听,什么叫摄人精气而固己精气,他除了初次结束得较为迅速,不能坚挺,可是后面哪一次让姑布晚失望了?后面一夜数餐都是常有的事儿。 再有,他虽自己说大姑布晚十岁,实则是大九岁零八个月十八天,又不到十岁,何来的老牛吃嫩草一说了? 徐朔的咆哮之威,犹如妇怨之深,身后的乳豚都因他的咆哮而叫唤了几声,魏伯修觉得吵闹烦心,不想再多说一句废话,恃着身材有力,以力将徐朔牵绳的手腕扼住,然后张个眼慢把乳豚夺了过来。 绳子易主,脖颈受力,乳豚惶恐不已,鼻腔喉间哼哼有声,撅着屁股,不肯往前,态度看起来很是倔强。 可魏伯修力气实大,它四肢殊不自由,被牵拉着走了几步,眼看就要离开徐朔身边,情急之下,它张嘴咬上徐朔的裤管,试图回到他身边去。 可是咬上了裤管也不能阻止魏伯修用劲儿,地上很快出了四条拖痕,那是乳豚四肢触地留下来的。 手腕被扼住,魏伯修一点也不减劲儿,徐朔痛得面庞颜色惨淡,嘴里不住倒吸气。 魏伯修笑徐朔恍如新剥之豚的面庞中看不中用,如此弱小,连鸡栖都不能挪动,并不能为他之敌。 哦,也不配,只有强者才可与他为敌。 他的卿卿目光短浅,既能与他人偷情,也不寻个中看又中用的男子解寂寞。 不过这么看来,与徐朔这个奸夫比较,他是更胜一筹了,魏伯修想到这儿,心情美了不少。 把乳豚拖过来后,魏伯修就松了手腕,根本不把徐朔放在眼里,提起步就走了。 乳豚自知抵抗无用了,三步一回头,跟着魏伯修而去。 徐朔眼圈红红,两片嘴皮抖个不住,把走远的人喊住:“你把朔朔还给我!” 魏伯修本不想搭理,可听到徐朔把乳豚之名叫错了,心里不舒坦,他停下脚步,眼里没有防备,只有一丝冷淡:“是修修,你不要往自己的脸上贴金。” “管是修修还是朔朔,我答应了楚姑娘要帮忙照顾它,那它目前就是我的乳豚!”徐朔捂着那只骨头欲断不断的手跑到魏伯修面前。 魏伯修侧身避开他欲来夺绳子的手,面含霜气:“我与你口中的楚姑娘,琴瑟甚调,恩爱非常,若有一点良知,懂得规矩,便好自为之,若继续来胡搅蛮缠,窃我掌珠,我定叫你今世见豚而吐。” 魏伯修想好了,如果徐朔再阻他把乳豚带走,那么等他回了长安,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徐朔调到上林苑来养豚。 他既是个重情重义的人,那就让他亲手养一只豚,然后再亲自吃掉,这痛苦如同西伯侯亲食伯邑考之肉也。 “那我也说两句,你敢把朔朔带走,我让你走不出南阳郡!”徐朔强按怒颜,根本不信魏伯修所言,他也不知魏伯修的身份,放出狠话后底发力气扑上去抢夺,“我未授室,楚尚孑然,我们就是要一双两好过日子了。” 哪里知道徐朔会如此冥顽不灵,魏伯修眉目之间动了杀气。 就在他准备拔出腰间利剑恐吓时,左脚脚踝处忽然滋出一阵钻心之疼,似被什么东西所咬,低头看之,那乳豚忒胆大,为了个徐朔,张口把他咬了,咬出了一团鲜血。 堂堂帝王竟被嫔妃的爱豚给咬伤了。 徐朔顺着魏伯修的视线而看,见乳豚咬人,他没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哈……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被豚咬,恶人自有豚收哈哈哈哈。” 魏伯修不怕疼,但听见笑声后眼光闪动一下,沉不住气了,脸上霜气频添,被乳豚咬伤,是生平第一恨事也。 他想把在场的人都给杀了。 第47章 魏伯修被乳豚咬上的那一刻,远在河套的姑布晚从梦中惊醒过来了。 珠玉为饲 第22节 自从魏伯修走后,她一直做着与他有关的梦,但这些梦都不血腥,反而有些好笑。 比如今日,在她的梦里,魏伯修竟被乳豚给咬了,咬得流红有血,留下了两道咬痕,且他为了泄去胸腔内的怒气,把徐朔调去了上林苑养豚…… 这未免也太小肚鸡肠了,姑布晚因自己做的梦乐呵呵笑了好长一会儿。 魏伯修虽然气度小,但不至于小到这种地步,他一向赏罚分明,威恩并济,如果他对徐朔不满,醋气如何都不能平,那应当会拔出剑,热突突将徐朔的脑袋和肩胛断开关系,绝不可能使这些小人手段的,他若使这些手段,恐怕要怨声载道了。 但姑布晚还是太天真,她没想到魏伯修一点气度都没有,被那醋气和嫉妒冲昏了头脑,把那徐朔调到上林苑养豚三年才放他归本籍去。 所以魏伯修生就昏庸,不能只怪红颜。 当然,这都是后来的事儿了。 魏伯修常年习武,肉体硬朗结实,乳豚下嘴咬了一会儿后,牙齿都酸软了,所以它咬了一口后就松了牙齿,绳子能放它走多远它就躲多远。 因难堪,魏伯修想杀了在场之人,他确实动了杀气,不过杀气不盛,很快就灭了下去。 徐朔正想趁着这个机会抱着乳豚溜之乎也,只是乳豚虽然身量不高,可这一个多月里吃吃喝喝,身上长了不少肉了,他根本就抱不动它,抱不动,又如何能跑得开来。 早知就让乳豚多多活络四肢。 徐朔不由叹气。 魏伯修虽是身材孟浪,但面庞并不凶恶,举手投足之间尚有些雅气,想来是饱读诗书之人,并非是那野蛮无知的白丁,所以徐朔试图与他再讲讲道理。 不想在言语之际发生口角,做声前,徐朔深呼吸几口气,让辞色柔和下来:“公子是不是交不起那六算才伪作楚姑娘的夫君的?楚姑娘生的好看,心地且善,公子会喜欢她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可公子出口就说是她的夫君,这会损了她的名声。我想公子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公子未授室,我亦未授室,你我二人都喜欢楚姑娘,那么就应当公平逐鹿楚夫这个头衔,到底谁能成为楚夫,不是公子能决定的。” 他嘴上这么说,但其实根本不想与魏伯修公平逐鹿,他一心想独占姑布晚了。 徐朔一口一个公子,声腔越来越温柔了,但这反而火上浇油了,魏伯修脑海里的光景丰富无比,他想到姑布晚在南阳的时候,整日价面对徐朔的温柔体贴,最后陷入其中,心里就不好受。 他对她也是温柔的,宠她宠得至矣尽矣,可她还是移情别恋了,只因交谈时辞色不够温和。 “我粗鲁。”魏伯修笑了一下,“不会和你逐鹿,我就是要独占楚夫这个头衔。” 从未见过如此厚脸皮之人,徐朔面色一僵,忍不住要破口大骂时,魏伯修的随从从斜刺里来。 随从见有外人在,到嘴边一句陛下只能吞咽到肚里,转而称呼魏伯修为大人:“大人,南阳军营里,并未找到画像上的人。” 魏伯修的注意力从徐朔身上移开,来到随从身上:“仔细找过了吗?” “是。”随从余光里看着徐朔,怕话说太多致身份败露了,他只敢简洁回话。 魏伯修没有随从的顾虑,他倒是想看看徐朔知道他是帝王的身份后,还有知道他喜欢的人是帝王宠爱无比的嫔妃后会是什么反应。 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次来南阳,带的人不多,他可不想在这里干折了性命。 魏伯修有要紧之事,不愿再和软弱之人多说一句话,他把乳豚交到随从手上后说道:“在南阳郡各地张贴他的画像……” 说着,他忽然想起徐朔的身份,眼睛慢慢转了回去。 徐朔是南阳郡的司民,管理户籍人口,或许他能帮上一点忙。 能被喊做大人之人,身份定不一般,徐朔疑惑魏伯修的身份,正琢磨着,不妨头和他的视线对上。 魏伯修的视线过于冷淡,徐朔莫名感到一丝压迫,垂在身侧的手颤了几下:“你是谁?” “替我找个人。”魏伯修不回答徐朔的话,他让随从拿出画像递过去,“你是南阳郡的司民,有南阳所有人的户籍,此人在南阳出现过,或许曾在你这处入籍,你翻翻户籍册,凡是与他面容身材相似的,都要留心。” 入籍的时候需要画人像,也要记录面庞如何,身材如何等等,和案比时相似,若那人入过籍,找到他是早晚的事了。 魏伯修的气势一点点释放了出来,徐朔被压得呼吸略顿,转念想到自己也是个大人,也是个有身份地位的人,为何要惧怕?他挺起胸膛,也把声音冷下来:“我为什么要帮你?” “凭我是……”魏伯修停顿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自己本来的身份,“长安城里的司棣校尉。” 光是一个司棣校尉的身份,徐朔就吓得脸色惨白如纸了。 他不是个惧怕权威权势的人,可他刚刚把人骂了,还笑话人家被乳豚咬,随便一件事,他都会被逮捕弹劾。 “公、公子真是司棣校尉?”徐朔仍然抱着侥幸心。 魏伯修不答,拿出伪造的符传与他看。 仔细看完符传,徐朔舌头一僵,一句话再也不能说清楚。 徐朔的反应,魏伯修见了,眉头渐渐展开,一丝愉悦与满足感如毒蛇一样在身体爬行,这与被人阿谀奉承获得到的愉悦和满足一样,甚好,甚妙。 “我未言明身份,是因有秘事不可让人多知。”徐朔半天讲不出一句话来,魏伯修只好先开口,“方才的事,我不会与你计较。” 徐朔呆呆点头,沉默片刻后他接过画像,多嘴问上一句:“那楚姑娘……” “我确实是她的夫君。”再一次说自己是姑布晚的夫君,魏伯修炫耀似的,比方才还要高高在上,“所以请司民大人,不要颜甲,介入我们夫妻之间了。” 第48章 在奸夫面前宣誓主权,原来比打胜战还要让人感到心满意足,毕竟胜战常有,而宣誓主权的事儿不常有,物以稀为贵,也以为好,魏伯修扬眉吐气了一回后,脸上的神气也不再那样鄙薄了。 魏伯修是司隶校尉的身份高徐朔三板儿不止,想着自己方才的态度,徐朔如同奉圣旨一样回道:“那我现在就回去,替大人将此人找出来。” “嗯。”魏伯修的嘴角喊着一抹笑意,随后大摇大摆牵着乳豚离去。 徐朔看着魏伯修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一句落花原有意,流水亦多情。 他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姑布晚已是他人之妇了,既然有家室,又为何独身到南阳来,为何要隐瞒身份,骗人还是孑然一人,未曾许字。 总不会是觉得日子无趣罢。 她是不是被强就枕了,不得已才许了字? 高官贵族多出轻薄之辈,其癖好之一便是把严君朝茶暮水养大的乖孩儿当做私有物,做那强抢民女之事,得到了就以肉欲用事,不服令者,则强占土地,毁人生活,恃着身份地位,逼人屈服,端的是大英雄之态,其实殊深可恨,卑鄙无耻的,姑布晚是个泛泛之人,若被强抢,并还击之力,所以只能乘机逃跑。 什么伉俪情深,什么琴瑟调合,或许都是片面之词。 想到此,徐朔的目光暗了暗,害怕的心理忽然减去十之七八,如果真是如此,他无权报复,但可以帮她逃脱这些轻薄之辈的手心。 徐朔心肠好,想帮姑布晚并不假,但也有私欲,他想要姑布晚,只是他不知道,魏伯修和姑布晚之间根本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魏伯修和姑布晚之间的交流不只有榻上的沾皮靠肉。 姑布晚不是成长于高墙下的闺女,她懂武艺,和魏伯修一样上过战场杀过敌,所以每每谈到武艺,二人都相见恨晚。 姑布晚谈起政事来也滔滔不绝,颇有见解,只是怕被大臣说是干预政事,才不得已韬光养晦,做个好看的花木瓜,她没什么抱负,心肠也宽,不爱去计较,如果不是死了一回又重新活过来,她定会赖在魏伯修身边,做一个整日价只管吃喝玩乐的嫔妃。 哄骗姑布晚到河套地区的人,徐朔挑灯三日翻了籍册也没能找到,藏得极好。 既然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魏伯修也不能再在南阳继续勾留了,他带着胜利品,也就是那头乳豚回到长安。 回长安前,魏伯修还从徐朔那处拿走了姑布晚的籍本,然后小心翼翼私藏在御书房中。 那籍本里有姑布晚的画像,他不愿意徐朔对着画像思念他心爱的人。 那气度没有一粒米大。 起初乳豚是养在宫中的,可那乳豚不知是不是怕生,到了宫殿甚是没有精神,拿好吃的与它吃,它也蔫蔫的,没有胃口。 有宫人说是因为宫殿繁华雄健,过于辉煌壮丽,作为一只在乡野成长的乳豚,消受不住宫殿的气势,吃不了细糠,才会这般没有精神。 怕乳豚被自己养死了,到时候不能向姑布晚交代,魏伯修两下里焦急,信了宫人的话,将它送到了上林苑去了,还专门找了个养豚老手照顾它。 上林苑不是单一的园林,它规模宏伟,有山有水,有田有湖,跨县而建,周长百余公里,更似一处皇庄。 不过那乳豚到了上林苑三日之后,精神渐渐转好,魏伯修松了口气,每三日去看它一回。 怕打草惊蛇,魏伯修没有张贴画像寻人,他到了长安,先是把宫中的太医传唤来一一问话,他以为,想让姑布晚神不知鬼不觉吃下砒霜,只能将砒霜混汤药之内。 毕竟正常之人不会去饮她的汤药,所以 砒霜放到汤药里,只能害她一人而已。 魏伯修想定,开口道:“去岁时,姑布美人常常一病不起,你们几个替她查脉时,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他弯抹角地问,太医也是含糊而答。 也不知他们是真的不知情,还是装得太好,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一点蛛丝马迹,魏伯修强按胸中的杀气,以身入局。 他先将长安内外整理得一丝不乱,然后找了个朝政尚清闲的几日晕倒装病,让那些太医来查脉。 装病之人,面上装得再好,可那脉象如何都装不出个问题来,太医们轮流把脉之后,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不知该如何回才能免一通斥责。 魏伯修剧烈咳嗽几声,声音沙哑,问道:“说吧,孤到底身染何疾?” 见问,太医冷汗狂流,支支吾吾了大半日,才挣出一句话来:“陛下这几日,饮食如何?” “饮食有节,如常。”魏伯修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陛下是疲劳过度,这几日只要稍加休息,莫要事事牵挂于心。”太医们灵机一动,“今日多吃些滋补汤药,想来不日便能不药而愈了。” 他们脉不出脉象有问题,无法投入对症之药,而魏伯修身为君王,他们也不敢胡乱下药加害圣体,但开些滋补的汤药补补身子并不害体,总之先过了今日之险,明日再做打算,能过一日是一日。 魏伯修有气无力地抬起手来,让他们退下。 太医开的滋补汤药,他没有饮过一回,本就无疾无痛,饮了不能固筋骨,反而会害体。 那些滋补之物大多能补肾,姑布晚又不在身边,不能揉碎花心,他也不想劳烦双手自己娱乐。 自娱自乐的滋味单调无趣,不能泄邪火,他也不愿意去宠幸别的妃子,如此单调,只会让他更加思念姑布晚那具撩情的身段了。 过了四日,魏伯修再把太医传唤到殿内,这一次他仿着吃了砒霜后的病态,用青粉抹了面,遮去红润的气色,两只眼也装得像样,迷离无光,呆滞得好似真的吃了砒霜似的。 那些太医一看见魏伯修的模样,吓得浑身发软,两条腿好像得了寒热病一样,站不住也跪不稳了。 就算被砍头了他们也当真不知道为何魏伯修的病势会渐渐凶恶得如此厉害。 见太医的模样,魏伯修知道时候到了,沉默片刻后道:“今日孤吃了姑布美人从前所饮的汤药。” 第49章 当魏伯修说出自己喝了姑布晚的汤药后,跪在帐外的太医,脸色各不相同,有的则是疑惑,则是有的慌张。 “你们给姑布美人拟方进药,拟的是什么方,进的是什么药。”魏伯修隔着帘帐,看着脸色有异样的太医徐徐问道。 他的语调冷漠,话语间透出的寒气足以让在场之人心惊害怕了。 只是疑惑魏伯修为何要饮别人药方的太医,思索片刻后就回道:“臣给姑布美人把脉时,发现姑布美人七情过极,阴气大伤,故而用羚羊角二至三钱、金钗和石斛各五钱配为药。” 这太医说得委婉了,什么七情过极,阴气大伤,其实就是纵情酒色,不知节制,所以得用药材补阳。 姑布晚为何会这般,罪魁祸首就是魏伯修,是魏伯修这个君王先色欲过度的,但他们哪里敢说实话。 珠玉为饲 第23节 魏伯修听了之后沉思良久后又道:“姑布美人去岁十月的几个脉案上,我看到里头有肉桂与附片,其它药的剂量皆写得一清二楚,可唯独这肉桂与附片两样药,剂量并没有写清楚,这是为何?没有写清楚,那么抓药熬煎时,该抓多少?” 魏伯修这几日仔细琢磨过姑布晚的脉案,他虽然不懂医术药理,但他懂得查阅啊,对着脉案上的话术,一字一词查阅,后来他查得肉桂与附片这两样药是厉害之药,不论是什么病都不可多用,至多用一钱,多用则无病也会吃死。 先不管这上方为何没有写清楚剂量,那些太医说姑布晚身子没什么问题,既然没什么问题,又为何要加这两样药?魏伯修查到这里的时候,留了心。 问到这里,那些本来脸上带着疑惑的太医也瞬间变了脸色,半晌说不出话来,胸口下的四两红肉,差些因为这简单的一句话骤停了。 魏伯修从榻里坐起,下榻后也不披衣裳授暖了,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一步紧一步慢,走到太医面前。 此时的魏伯修,即使脸上擦着青粉,没有什么好的颜色,可身上的一股英气却怎么也掩不下去,稍是把背一挺,黑色眼睛里便散出一种无形的力量,几乎能将人的意识碾碎。 太医们的呼吸随着魏伯修的靠近渐渐变得紧促,当视线下出现一双皂靴的时候,他们缩着脖子往后一坐,汗涔涔而下。 “姑布美人喝的药到底有什么问题,孤给你们一次机会,和盘托出,尚可活口,缄口不言,便是自取灭族之祸。”魏伯修走到脸色极其差的太医面前停下不走了。 那太医年纪三十有二,姓卫名帘,曾是丞相虞禹的府医,后来因医术精湛,擅美妇医,善烹调药材药食,被举荐入宫,成为当今太医。 在魏伯修的印象里,这卫帘虽然擅美妇医,可或许是因年纪不大,姑布晚每回病时,他都鲜少来诊脉,也几乎不曾拟方进药,多是在御药房里做那抓药熬药之事,是一个不大起眼的人物。 但越是不起眼的人物越容易做肮脏之事,魏伯修认定卫帘有异,岔了口气,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吞咽了下去,静等他的回话。 魏伯修停在面前,便是要他开口了,卫帘按定心神,吞咽几口唾沫后才硬撑着回道:“回陛下,肉桂与附片未写清楚的脉案是臣所写,这些剂量未写清楚,是因为医者,皆知这两味药是厉害之药,每回抓之,最多一钱而已。一钱的剂量,不论何种药,臣、臣都习惯忽略不写,是臣之错。” “你们几次来脉诊,都说美人只是稍稍违和,其实不需用药,静养便自可复原,康健如恒,可若如此,为何药方里要添以肉桂与附片?美人是什么病,要用到肉桂与附片,进以大剂?孤之身子,比美人强健百倍,饮美人的药方,尚且无效,反且加重,自觉甚危,何况美人一弱躯,如何能消受?”卫帘的话,魏伯修一个字也不信,但他没有立即拆穿,他转到另一个脸色同样差的太医面前停下脚步,“美人服了若干药饵,却徒落得花容惨淡,想来你们当中,有害美人之心。” 另一名太医今年六十有三,满头白发,姓方,名缙,家世业医,见问,吓得语不成声,用手指天日,带着三分凄楚,剖心明冤道:“陛下,为医者,皆存有活人之心,怎会害人?美人之病,是因精力多衰,才致一病难起,至于那些药方,臣从未拟过有肉桂与附片之方,所拟之方,从不致伤生也。” 太医说到"从未"二字时,底气稍足,魏伯修一面听着话,一面打量着其余太医的面容,眼帘热闹,有的不知是心虚还是怕的,脸上的汗从未停止流下,他打量完一圈后还是把视线落在了卫帘身上。 他常常为姑布晚烹调药材药食,也是最容易投毒入药之人,魏伯修怀疑着他,脑子变得甚是活络。 卫帘身为一个医者,与姑布晚没有什么利益纠纷,不会无端害人,定是受人指示了,他曾是丞相府的府医,那么指示他下毒之人,也恐怕是丞相府里 的人了。 卫帘没有害姑布晚的理由,但虞氏有。 虞氏世代公族,权力日盛不衰,在秦时就狂放到十二分,建立新朝虞氏虽有功,但在英雄辈出,有功之臣并起的新朝,魏伯修并不吝啬赏赐,封爵赏侯,格外施恩,也为了制衡虞氏,他不得不扶持氏族外戚,姑布晚颇为受宠,连着姑布氏也得宠万分,手里的兵权越攥越紧了,虞氏怕根基不稳,所以送了虞嫣进宫为妃,想让虞嫣生下皇子,为虞氏固宠。 可是不想魏伯修看似好色,实则痴情,只宠姑布晚一人,开拓了后宫,眼内根本无旁人,若不把姑布晚这人铲除,其余宫妃根本不可能入魏伯修的眼里了。 若真是虞氏所为,姑布晚就是无妄之灾,她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争什么,没有上进之心,更无害人之人,不过是恃着貌美,给姑布氏在新朝里求得一条生路而已,想到这儿,魏伯修的手指有些发凉了。 他的卿卿,一派天真,只是想每天都有饭吃而已,觉得她是阻碍,使计赶走她就是了,为何要害她至死? 第50章 在魏伯修的记忆中,姑布晚不曾和那些新置的嫔妃打过交道,甚至连碰面都没有几次,那些新嫔妃所住的东宫,和她住的西宫之距甚远,平日里没有召见,住在东宫的嫔妃不能到西宫里来。 姑布晚懒惰,自然也不会无缘无故跑到东宫里。 是以,她与那些嫔妃,只会在宴会时碰上。 但宴会的时候她只顾着吃,哪里会去做笼络人心的事。 不过她倒是与大臣们频频相见,尤其是与虞嫣的阿父,虞禹虞丞相,还有御史大夫徐光以及太尉成悬。 不管是闲暇还是忙碌,魏伯修都会让姑布晚来陪伴,在御书房里审阅奏章、处理政务也好,还是在花园里散心赏景也好,他都会让她来陪伴,除了上朝,他与她可以说是形影不离了,所以当大臣有事来禀报时,总能看见姑布晚的身影。 虞禹作为当朝丞相,是文官之首,而徐光掌副丞相,成悬执掌天下军政事务,他们一日三来宫殿与魏伯修商讨朝政之事,几乎每次来的时候姑布晚都在。 也只有在姑布晚生病时,魏伯修才不会让她来陪伴。 这么多大臣中,姑布晚和成悬倒是说得上几句话,其余的三公九卿,表面上对她毕恭毕敬的,背地里多少有些不屑。 不怪大臣们担忧姑布晚会在背后弄权,她有护驾之功,在君王身边受尽恩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君王做事处事在她面前全无避忌,谁见了都怕未来的某一日,君王被迷得无暇顾问政事,而嫔妃会临朝听政。 更可怕的是这嫔妃看似天真无害,实则暗暗掌控着边境的兵权。 姑布晚当初愿意留在魏伯修的身边,原因其一就是留下来能消除猜忌,她人都在宫中了,手再长也不可能完全操控姑布氏的兵马了,虽然现在姑布氏的兵马会听命于她,但他们会先听命于魏伯修。 其实根本不需要担心她会恃着兵权为非作歹。 姑布晚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处境十分艰难,只因是在胡俗下成长的,好像怎么做都是错的,都是有反叛之心的。 可她如今明明是从汉而非从胡。 姑布晚从进宫为妃的第一天起,宫内宫外都有人议论嘲讽着,有人说她宁失贞操也要苟且贪生,心中无信念,哪儿有权势权威,她便会投身到此处,这说的是她当初带兵投降之事了。 那时姑布晚怕魏伯修会误会,哭哭啼啼解释了一番:“我不是随便之人,当时那么多起义军中,我之所以选择陛下,是因为陛下与我有缘分!” 对于她的解释,魏伯修听了只是一笑:“卿卿无需解释,若不是我淫荡好色在先,卿卿就算百般献上贞操,也入不得我眼。” 姑布晚松了口气,但说:“不过陛下,我有时候确实是贪生怕死。” “卿卿的苟且贪生并不害人,也未违背道义,伤害他人,所以不可耻。”魏伯修点点头,还是笑着回答。 姑布晚在匈奴地区的那几年,被北迁的好心人所收养,但过得并不好。 生活在草原沙漠里,没有耕地,逐水而居,那儿的天气还十分恶劣,夏日黄沙,冬日暴雪,时不时就会断粮食,物资匮乏,她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后来回到汉地,又被自家族人所嫌,嫌她不斯文,嫌她是在胡俗的熏染下长大的,所以受的苦并没有减少,直到自己在战场上立下功劳,得人青眼,那日子才慢慢好了起来。 是饿怕了,也是吃了太多的苦,进宫为妃过上好日子后,除了穿衣吃食,她别无所求,魏伯修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她来投降的那日,提的第一个要求便是要粮食。 那时他就在想,这种以食为天,重视兵士性命的人,就算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 姑布晚吃了许多苦,但把自己的苦说与他人听时,总是笑嘻嘻的模样。 她说起吃野草的经历时眼睛亮如星辰,仿佛吃的不是野草,而是什么山珍海味。 说起自己牧羊时被狼群包围,陷入九死一生之境,好不容易从险境里逃脱,却因没能护好羊群,遭受毒打时,脸上也是毫无惧色和愤怒,魏伯修听着刚肠已软,心头疼得厉害,曾问过这么一句话:“他们见你受伤,也是不管不问吗?” 魏伯修说的他们,指的是北迁人,姑布晚听完,琢磨之后眨了眨眼,道:“既然能回来,便死不了的,陛下不知,在那儿能活着长大,实在不容易。陛下,我吃了百倍的苦才活到现在,所以要死也得死得其所,要不然我就是白吃苦了。” 因为知道姑布晚从前的日子过得不好,所以知道她逃跑后,魏伯修才会担心她身上的银子不够用,悔恨自己当初气度小,没多给些珠玉让她用。 对于她逃跑的事儿,他其实没有太多怒气可发,他想,只要她活着,就算做出惊天动地的事儿也没关系。 他只要她活着。 可是现在姑布晚告诉他,宫殿里有人要害她的性命,调查之后他也发现了可疑之处。 他视若珍宝的人,一直被人所害,这叫他怎么不气。 他是气得脑子发热,一瞬间就失去了该有的理智。 魏伯修手腕一紧,手背上的筋骨眨眼间凸露了起来,他大掉礼数,一把抓住卫帘的衣襟,鹰拿活雀般拖着就往东宫里走去。 卫帘大气不敢出,连连喊饶命,他见魏伯修所去的方向是东宫,自知事情败露,百口莫辩,只能颤着声儿说实话:“陛下,那些肉桂与附片只是让姑布美人不能摄精有孕而已!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只是让美人不能摄精有孕?”魏伯修停下了脚步,再问,“是何人指示你做的?” 卫帘咽了一口唾沫后,白如纸的嘴皮子慢吐出几个字来:“是……是虞夫人,可是陛下,这些药并不害姑布美人的躯体,只是使姑布美人的胞宫少温煦,姑布美人一病不起,绝不是臣所为,也不是虞夫人所为也。” 这话反令魏伯修手脚再次冰冷起来。 若卫帘所言属实,那么要害姑布晚的人,不止一个。 第51章 初尝男女事后的一段时日里,魏伯修大多时候都是情难自控,会逆流湿润那妙不可言的幽谷。 虽然黏糊黏稠之物清理起来麻烦,但他也乐得在事后亲手收拾。 收拾狼藉的时候,二人之间会变得默契,感情会更加亲密,姑布晚也会变得更加可爱有趣。 还没当上帝王以前,魏伯修并没有想要姑布晚为他生个孩子,后来当上了帝王,有了杀生之权,有了威权可以驾驭吏民,使臣子款服,明明一切都掌握在手中了,他却变得患得患失。 姑布晚是没有良心,人在他身边,心却可以四处为家,他明白她是没良心之人后,当即起了卑鄙之心,想用一个孩子留住她。 所以后来有好长一段时日欢好,他都有意在深处泄身。 再后来得知孕育孩儿会大伤母体,这个念头才绝去了。 她吃了太多的苦了,他不舍得让她再受苦。 卫帘的话,刚听到时足以让人怒火中烧,可是魏伯修冷静下来后,感觉有些不对劲。 后宫里的嫔妃,并不是新朝建立后立刻安置的,他那时不愿纳嫔妃,是在姑布晚提起后,他才依照秦制开拓后宫。 可那时他早有避妊之举了,都是在外面泄出,所以就算虞嫣不动手脚,姑布晚也不会暗结胎珠了。 他与姑布晚的身子都没有问题,若没有阻碍,膝下早有孩儿才是,也就是说,有人比虞嫣早一步对姑布晚动了手。 恐怕在他还是大王的时候,姑布晚就被盯上了。 想到此,魏伯修的脑子又晕又麻,身子偏偏倒倒险些站不住,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多人想害他的卿卿,还是用不同的方式害。 说他昏庸,独宠一人,可他当上帝王之后不曾懒政,也不曾残害忠良,以暴政待民,说姑布晚恃宠而骄,可是她几次造福于无形,销患于未然,哪里是那狐狸精转世? 他与她不过是一对恩爱的夫妻,他一片痴情,只爱一人难道也有错? 没有姑布晚以前,他的身体内几无色欲,有了姑布晚后,他见了别个女子是视如粪土,所以不管未来如何,有多少人反对,他都会百倍爱她。 魏伯修不能理解,亦不能明白,但他还是将卫帘赐死了,起一个杀鸡儆猴的作用。 虽然虞嫣可能不是第一个害姑布晚的人,可她做出这样不成体统的事情出来,魏伯修不可能不做出惩罚,他把卫帘一起带到了东宫里。 一看到卫帘,虞嫣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一刻一变样子了,魏伯修还没开口质问,她已先在伏地面,尽管磕头,为虞氏求饶。 看着面前的天之骄女,魏伯修有所感触情不自禁难过起来,张了嘴,欲言又止。 其实他也有错,明明不爱她们,却为了一己私欲,为了平衡朝廷局势而牺牲她们的大好青春,将她们困在这一堵密不透风的高墙之中。 他沉吟了片刻,收了怒容,始终没有说出太过伤人的言语:“你们虞氏有位有权,却实在辜负朝廷,孤心寒非常。” 虞嫣的一双眼里,放出丝丝的惨淡光芒,她管着地面看,言辞闪烁,音声酸楚道:“陛下,这些事情都是我一人所为……虞家并不知情。” 卫帘是从虞府出来的太医,虞氏怎可能不知情,魏伯修深吸一口气后,不紧不慢道:“虞氏之女,有失品行,不知悔改,降为良人,幽静东宫,即日起闭门思过三个月。” 魏伯修的话毕,虞嫣琢磨一番,想来是保住了虞氏了,眼泪簌簌落下。 她哭着,却不由松了一口气,事情败露之后,心中妒嫉姑布晚的酸味竟然在一瞬间里取消了。 因为虞氏权力日盛,所以即使是晚姑布晚一步入宫,她也被封为了夫人,是魏伯修后宫里身份最尊贵的嫔妃。 不管是妃位还是家族地位,都高了姑布晚三板儿不止,可身份地位高不过是看着好看,听着好听罢了。 珠玉为饲 第24节 魏伯修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姑布晚品级虽低,但在后宫中就是个女帝王,所求所想的都能被满足。 她出生于名门望族里,自幼满腹诗书,能讲解经义,能吟诗作对,过得很是潇洒,她向往权利,渴望权利,起初不屑以伤害他人的方式获得,可身上背着的担子太重了,为了维护自身的权利被嫉妒所掌控,忧心恻伤,志念渐渐没沉,急不暇择,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好在这一切都结束了。 魏伯修有些头疼。 事情越理越乱,砒霜之事,中箭之事,以及不能有孕之事,是一人所为,还是数人所为? 且到底是谁的眼光这么好,知道姑布晚日后会被独宠,所以提前下手? 魏伯修的心头烦闷愈来愈多,连着几日不能入睡,好不容易睡着,却还梦见可怕之事。 他梦见姑布晚与匈奴交战时,被挑落下马,跌进雪谷里不知踪影。 从河套离开至今已有一个多月,魏伯修时时留意北方的局势,那些快报几乎三天一次从河套送来,姑布晚本领好,几次小战役都大获成功,把匈奴向北一赶再赶,一杀再杀,气势处于上风,并没有什么要担忧的事。 可这会在他的梦里,姑布晚浑身是血,面容憔悴,似落入困境之中无法逃脱了,跌落雪谷以前,她抓住露在冰雪之外的岩石,明明用尽了全力,但最后仍然不能爬上来,和脱落于掌心的手帕一样坠落,一眨眼,就消失在茫茫雪气与冷气之中了。 魏伯修被这个梦吓得呼吸骤停,胸口紧缩,醒来后还是寅时,时辰尚早,浑浑噩噩,问宫人要那快报,全然忘了从河套来的快报昨日就已经送来了。 不过他醒来后没多久,宫人也送来了快报,是有关南越国的快报。 南越国土蛮几次在本朝领土上发动叛乱,那首领自称是吞汉将军,杀了无数个地方校尉,气势汹汹,一路厮杀,不过三日就让十座城池失守。 没想到不到一年的时日,受重创的南越国竟能东山再起,魏伯修看了快报以后,愤然大怒,当即调集大军南下进攻。 第52章 魏伯修在南下的前一天,才下达出兵南越的诏书,他且让人将此诏书,送一份到姑布晚的手中,要她加倍小心。 若没有姑布晚在关塞抵御匈奴的话,魏伯修今次不会亲自领兵进攻南越了。 大军南下,防御不坚,此时汉家的兵力也不足,北边的外族个个虎视眈眈,他们总会趁着汉防御不坚时南进,但有姑布晚在,魏伯修便安了心。 离开长安以前,魏伯修担心那头乳豚会忽然死掉,想不定,找了个畜医来照管它。 南下前他看乳豚吃得粉粉白白,豚圈和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才放心离开,他想,等他从南越回来,乳豚应当也长大了。 可能是太过思念姑布晚,魏伯修南下的几日里,夜间几次梦见自己一时大意,被敌军所包围,进又无望,退则必死,就在他束手无策之际,姑布晚戴盔披甲,嘴里喊着陛下。 一声陛下落地,飒爽的英姿,身下骑着乳豚从西北角上杀了出来。 姑布晚来美救英雄了。 只见她一手拍乳豚之臀,手里挥着八尺长的大刀,与自称是吞汉将军,骑着象的人战了三个回合。 那吞汉将军看着人高马大,却完全不是姑布晚的个儿,就被挑落在地了,然后不迭起身,就被自己所骑着的象,一脚踩出了血肠来,骨头全碎,连痛吟声都不迭呼出一句,当即眼光落地了。 杀了敌军的将军,姑布晚气势更盛,见敌人就斩,杀人如草,杀得满身血污,刀光飞处全是哀嚎声,眼里的杀气与怨气比那没了头的人还要大,身后还有无数士兵,翻翻腾腾地滚了上来,阵势如此大,吓得敌军闻风逃避,抱头鼠窜。 若姑布是骑在马上雄赳赳而来的,这个梦倒是有几分真,可她骑的是四肢滚圆,肚子大到都快碰地的乳豚,这个梦,魏伯修只当是个无厘头的梦了。 不过骑在乳豚上杀敌的姑布晚,前程也是不可限量,竟然把笨重的乳豚骑出了勇猛战马的感觉。 再说如今南越的兵力,不过是秦时遗留下来的残余兵力,不足为患,他亲自带兵,也只是想把南越这一清除干净,免得日后受累无穷。 当时魏伯修亲自领兵攻打南越,是因新王 祝壑确实有反叛和不轨之心,所以他直截了当大开杀戒。 祝壑死后,南越那边很快便拥立了新帝。 南越的丞相吕徽自知无法抵抗汉军,带上先帝的宝物,亲向魏伯修谢罪,再次伏地称臣,他也再三保证日后觉不会再让南越的兵甲进入汉地,起初魏伯修并不愿手下留情,杀戒已开,还不如进行到底,灭了南越国。 可是看到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他还是软了心肠,给了南越国一条生路。 这一次北进汉地的不是丞相吕徽的一派的人,他们是祝氏一派的人,他们反叛,是因对魏伯修当初的残忍手段不满。 魏伯修不以为这是个正当的理由,集结了举国精锐兵力,从水陆上一起分六路合围进攻南越。 当务之急是要先将敌军赶出汉地再做其它打算。 荆南四郡,有三郡受敌。 南越的兵马分了三路一起北进,分别在零陵、长沙以及豫章都占领了城池,其中的豫章,被攻杀得一天星斗,惨淡无光,损失最为惨重,兵马所过之处,几无人能存活。 进攻豫章以前,南越还勾结了闽越,得知豫章的惨况,魏伯修的怒火只增不减,也不管闽越是不是受胁,不得已才与南越一起进攻豫章的,他派了两名将军带着兵马,沿浈水南下,先将豫章丢失的城池收复回来,直下横浦,之后与出兵零郡、长沙、桂阳的将军一路杀到番禺。 南越的军事重地在番禺,此地地处南越最南部,集结了重兵,有大将亲守,想要一举攻入番禺不容易,只有形成包抄之势,才能快速破入,让南越溃败投降,不能再有反攻之势了。 魏伯修自己带了兵马,亦是出兵零郡,不过他没有直下横浦,而是把闽越先控制了起来。 可他不曾想吞汉将军早有所料,在闽越设了陷阱,等待他的是从未打过的象战。 南越自古以来就是象的盛产地之一,祝氏当初来称臣时献过几头驯化过的大象。 驯化过的象脾气温驯,不会随意攻击人,可宫里的人,还有文臣看见如此庞然大物,个个吓得脸色惨白,根本不敢靠近,但姑布晚甚是喜欢,从未有一分惧怯,才一天就让象认自己为主人了,她这个主人贪嘴好吃,总让那象给她摘树上的果子吃,有时无事可做,就骑到象背上,在上林苑里乱逛。 长安里的人大多没有见过象这种东西,姑布晚那会儿贪财贪得有些疯癫了,想着把象牵到长安城里供人观赏。 当然了,前来观赏者必须要交观赏银,多少都可以。 魏伯修不赞同她的做法,便道:“如今百姓食不果腹,卿卿怎忍心坑骗其钱财,坑骗我一人足以。” “我哪里有坑骗陛下?陛下此言不美?”姑布晚善良,也听话,所以后来魏伯修想看象,必须给银子才可以看上一眼,要摸要骑的话还得加银子。 魏伯修无奈非常。 宫中无人养过象,那象不过半年就病死了,姑布晚为此哭过好几日,吵着日后要去南越里带几头回来养,顺便把南越养象人也带几个回来。 大象遍布南越之地,南越缺少战马,便驯化象来作战,魏伯修带的人马不多,难以突破象阵,而随行的兵将十有八九的不曾见过这种庞然大物,他们一见比马儿高大粗壮数十倍的象冲出来时,顿时慌乱了阵脚,甚至有人抱头逃窜,连战都不敢战。 魏伯修知那象作战的劣势在何处,可是手下的兵士不知,本就带的人不多,这会儿又有不少人被吓住了,他就算再厉害,也无法单枪匹马冲杀出去,实在无奈,一路被逼到悬崖旁。 第53章 眼前敌军的笑声像那炮仗,一声接一声轰隆轰地响着,魏伯修看下脚下那的悬崖,啧了一声,好像是在哪儿见过,可是这种紧张危险的情况下,他根本想不起来,渐渐变得有些懵然。 身为一国之君,任何时候都不可以为威势所屈,如果不能冲出突围,那么死是最好的选择,在此殉国并不失英雄本色。 魏伯修用余光丈量着悬崖的高深,琢磨着跳下去有无生还的可能。 只见那悬崖底下烟雾缭绕,空空幽幽,高深莫测,掉下去恐怕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场了。 不过在跳下去以前,他得去打头阵,把那挥动着青锋刀吞汉将军的头颅斩下,之后是败是胜,只能看天命了。 想定,他一拍马儿的三叉股,来到军队面前,拔出腰上的剑,凝着寒光的剑尖,平稳地指着不远处同样骑在马背的吞汉将军,道:“今日要不你把我的头颅斩下,要不我把你的头颅斩下。” 语毕,魏伯修立了一个势子等候,并不主动进攻。 那吞汉将军祖辈上有汉人,一些简单的汉言语他听得懂,也能说一些,魏伯修说话字正腔圆的,他一听就懂,随即也拔出腰上的剑,用粗犷的声音回一句:“奉陪到底。” 吞汉将军说汉家言语的时候语调有些奇怪,魏伯修莫名想起来前不久的姑布晚,为了逃避话头,一派天真,回话时带着番音回话,装作自己听不懂。 那会儿他在气头上也觉得有趣得紧,现在想起来,何等可爱啊,一没忍住,嘴角上扬,笑了一下。 魏伯修一笑,倒是惹怒了吞汉将军,在这紧张的气氛,笑容多是不屑的,他以为魏伯修是在低眼看人,气得胡子倒竖,龇牙咧嘴道:“好你一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今日我必定要把你的头颅看下来挂在腰间上供万人欣赏。” 话落,他带着一副可憎的面目向魏伯修冲去。 身后不远就是悬崖,魏伯修不能后退躲避,只能拉着辔头往旁边一扯,马儿领意,嘿耳一声后立起前蹄往左边一闪。 说时迟那时快,马儿侧闪的瞬间,吞汉将军的刀划破了春风,咻的一声擦过魏伯修的脚尖落下。 魏伯修见状,底发力气一蹬腿,想将那停在脚边的青锋刀踹落,托天保佑的,迟了一步,他只踹到了刀尖,那吞汉将军已经反应过来,握着刀略略仰了身子避开那一踹。 机会未失,魏伯修连忙提起剑,照着吞汉将军的脑袋砍,但最后也是迟了一步,眼看那剑锋就要割破喉颈,喷涌出鲜血时,吞汉将军用那穿着盔甲的手臂枭开了。 手臂虽伤,但还是保住了一条命,吞汉将军驾马后退两武,免得在不防备之时又受攻击,不过魏伯修没有给人喘气的机会,他催动坐骑,逼着那猿臂熊腰的吞汉将军连连后退不得前行回击。 身后剩下的将士,不说有没有胆子,单从数量上来看现在并不能破了象阵,但若天色暗下来的话尚有破开的可能,魏伯修这会儿要做的是拖延时辰,然后在暗里别寻条路,以解燃眉之急,所以他不能让吞汉将军有喘息的时候,也不能一刀就把人送去见阎王爷,万一惹怒了敌军,当真只能葬身悬崖底下了。 可这样拖延着不是个办法,那吞汉将军也不是个头脑简单的人,见魏伯修一直没有下死手,动作黏黏糊糊的一点也不干脆,很快就反应过来魏伯修是想做什么,他的脸上顿时有了笑容,双股紧夹马肋,上半身立起与其厮杀交手。 若只有二人厮杀交手,吞汉将军根本不是魏伯修的个儿,可现在魏伯修几乎算得上的孤军奋战了,境况倥偬,再怎么厉害,除非背上插了一对翅膀,否则根本不可能从四方的包围里杀出一条血路。 他现在一点也不干净利落,无非是想等援军或是拖延时辰等天暗下来罢了。 吞汉将军但笑不语,与魏伯修又交战数个回合后忽然控住辔头往象阵里跑去。 魏伯修见他折回,已知再也拖延不得,他抬头看看天色,眉头皱起,估摸还有三刻才到西沉的时候啊。 吞汉将军回到象阵里后,就带着象兵步兵主动出击。 数千头大象一起走动,大地不停颤动,仿佛脚下所站的地方,随时都会裂开一条缝隙,魏伯修吃紧深吸一口寡气,低声道:“大象看着可怕,但它们胆小,现在要做的是先把破开步兵之阵, 再杀伤大象的四肢,让它们慌乱暴躁,不能受控。” 说的容易做起来却十分艰难,象兵个个手持弓箭,想要杀了步兵到大象脚下,还得避开从半空射来的飞箭,但如今也只能拼死一搏了。 将领兵士见大象靠近,握紧刀剑,将魏伯修围起来:“陛下,我们定会拼死杀出一条血路。” “今日不是同死就是同生。”魏伯修的声音冷然有力,正想拨开眼前将士走到前头打头阵的时候,忽然飕的一支火箭,觑准了吞汉将军身上射来。 吞汉将军听见箭音,转腰躲去,那支火箭就从他身上飞过,落在了一头大象的脚边。 大象惧火,见火便开始慌乱暴躁,甩着长鼻子嘶吼不住,不迭把那箭上的火熄灭,那飞蝗似的火箭从身后齐发射来了。 忽然火光映照天际,把那夕阳衬得更加血红有色。 象群自乱,和无头苍蝇似到处乱撞,一旦往悬崖冲过来,他们根本无处可逃,魏伯修赶忙让将士卸去盔甲,将里头的衣裳脱下点燃,然后再将那点燃的衣裳丢在眼前,防止大象奔来。 将士一一听令,刚把衣裳点燃,西北角那儿奏出一片鸣金声音,而汉家的旗帜在风中一点点显露出来飘扬起来。 不多久就杀出了一群兵士,领头之人灰头土面,身上也穿得破烂不堪,可那身姿,那容颜,那架势,魏伯修远远的,只一眼就认出是何人了。 是姑布晚。 魏伯修鼻头一酸,不知是因为感动还是因为高兴,还是因为火光灼眼,一个眨眼之后,他不由得热泪盈眶了。 姑布晚两眼一扫,很快就看到了被火光隐隐遮挡的魏伯修,满是尘土的面庞,顿时换出轻颦浅笑的颜色来,但眼下不是叙旧说情的时候,她确定魏伯修没有大碍,抄起手中的大刀就与吞汉将军舍死忘生地恶斗起来。 “肥头大耳的丑东西,竟想害我日后无珠玉可拿!”姑布晚的怒气比在场所有人都大上三倍,她听到魏伯修被围困在悬崖边上时,真个似万箭钻心,气得七窍生烟的,这会儿遇上想害死他的人,即使身上有伤,也不曾偷力减力的,长刀一提,便杀得对方只有遮架工夫,没有还手的能力。 珠玉为饲 第25节 第54章 姑布晚与那吞汉将军,在夕阳之下一妍一媸,杀了十几个回合。 媸的是吞汉将军,妍的是姑布晚,虽然那姑布晚此时此刻的模样不能说是妍,但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在魏伯修看来,她是什么模样都是梨面樱唇,格外动人美丽。 这世间上,再没有女子能与她相比了。 魏伯修在一旁作壁上观,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意思,他身后的将士,个个延颈朝姑布晚所在的方向望去,看了好久,边看边发出感叹:“原来这、这就是出手便能胜人啊,姑布美人原来如此厉害……” 姑布晚这回动了真怒了,怒得连石头都可以打得粉碎。 打完匈奴,她担心魏伯修会出现个山高水低的,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就迫不及待南下了,本是疲惫非常,但在前不久,途中遇到了被大象吓到的逃兵,得知魏伯修境况危险,吓得她马不停蹄率军前去驰救,飞也似的打进重围。 魏伯修如今可是她的衣食父母,也是如今唯一能护佑她的人,他要是死了,那些大臣定要把她抓起来殉葬,她拼死拼活把匈奴赶出边塞,负了一身的伤,功劳未领,福还未享呢,那不知好歹的南越将军,竟想让她也长眠于地下? 每当想到这儿,姑布晚气不打一处来,这会儿不在厮杀中泄个干净,那她今晚定是睡不着也吃不好。 姑布晚手上不留情,出招不拖泥带水,虽然因为手臂的伤势,有些刀法使不上力气,看着有些凌乱,但好在她招式多变,花样难猜,吞汉将军根本找不到一点弱点,也说现在的境况对他来说实恶,他哪里还有心思再和她厮杀了,一心想溜走保命。 可姑布晚不肯给出一丝机会,也不知她哪儿来的力气,手持沉甸甸若有百斤重的大刀,嘴里难听的骂言从不间断,不说不间断了,连喘气儿声都没有: “你不让我享福,我就送你下去见阎王!” “猪狗不如的东西,要不是因为你,我现在就在宫殿里睡觉了。” 打又打不过,走又走不得,吞汉将军满脸酸汗,欲哭无泪,姑布晚骂得急,他听不懂几个词,又不敢把怯弱露于表面,只能咬着牙关往肚子里吞咽,用尽最后的力气拼死抵抗着。 不知来回几个回合,兴许是觉得怒气消了,姑布晚奋起神威,趁着一个空子,出刀的同时,伸手把吞汉将军的腰一扯。 吞汉将军瞥见一道剑光朝太阳穴打来,正想避开,腰间就受了撞击,他坐不稳,身子歪倒,落到地上,额头当即鲜血迸流,此时姑布晚也跳下马去,从腰间抽出绳子,把他的四肢紧紧地缚个结实,并不取其性命。 南越国的象兵已被赶远了大半,而那些步兵走下风后早已吓得东逃西散,姑布晚轮眼看周遭,见危机已解,便让人把吞汉将军待下去好生款待,自己则重新上马,一声吆喝,而后马穿云价似来到魏伯修身边:“陛下!” 骂人骂太久了,这会儿她的声音有些岔儿,一声陛下,只发得前面一个字,后面一个字,在喉间被吞噬得一干二净,只剩气音了。 虽然声音岔,但气势十足。 听到“避”字,那些还在负隅顽抗的南越国将士双膝一软,抛下兵刃,原地跪下,连魏伯修带的将士,也吓得险些直挺挺投地相迎了。 姑布晚不知他们跪下是怎么一回事,一脸疑惑朝他们看了又看。 马儿有些怕火,姑布晚在旷地勒马后,和雀儿投怀似的,气急急跑去,撒娇撤痴的,哪儿还管什么体统:“陛下。” 魏伯修此时也动身上前,张开两臂接住跑来的人:“卿卿。” “陛下。”闻到熟悉的气味,姑布晚觉得委屈了,眼泪没忍住流下两道来,“我差点就以为自己活不成了。” 姑布晚发如飞蓬,鬓边上还沾着绿沁沁的青苔,一张脸上都是灰扑扑的,晶莹的眼泪拖下来,两条泪迹新新的,没有了泥灰,脸上忽然就变得更加狼藉了,又白又灰的。 她哭得好伤心,魏伯修想笑又不敢,手指在泪迹上来回摩擦,把新然的两道儿白,摩擦得灰一些:“卿卿怎么南下了?” “担心陛下,所以来了。”姑布晚一哭一抽,着实惹人怜爱的,她带着浓重的哭腔慢慢回道,“陛下,你说我这次是救驾有功了吧?那我是不是有两个功劳?” “嗯。”魏伯修眉目之间暗含狎呢之意,“当然。” 救驾之功与击退匈奴之功,姑布晚想到自己的前途与姑布氏的将来是一片光明,一会儿就止住了噎声,脸上光荣了,然后脑子也迷糊了,气儿还没喘上来,两眼一闭,人便在魏伯修怀里晕了过去。 姑布晚是累晕的,这几日里她睡眠少,为了赶路,肚子里没吃些肉味,脱五味久矣了,打叠精神和吞汉将军厮杀之后,身子已疲到极点了,能撑到在魏伯修怀里晕倒,实属不易。 魏伯修被姑布晚忽然晕厥吓了一下,在军中的大夫查脉后告知晕厥之因他才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不用吃药起复,只需要让她好好休息睡上一觉就好。 魏伯修亲劳双手帮姑布晚擦身子、换衣裳,看到她瘦得可见骨头的背部,以及手臂上的新伤,眼睛不禁一热:“怪不得脱肉脱如此厉害。” 魏伯修心疼得似一点点裂开了,根本不敢细想姑布晚在河套里受了多少委屈,他搬来张矮凳,靠在小榻前摆下,守了一夜。 姑布晚这一觉睡到次日午后才幽幽转醒,半夜的时候她说了些胡话,一张嘴里不离金银与珠玉的字眼 ,还有那只吃饱了就睡的乳豚,魏伯修嘿记着,等她醒来后,心里不是滋味,问了一句:“卿卿这回南下,是怕我死了日后得不到金银与珠玉,还是因为爱我?” “陛、陛下说什么胡话?”姑布晚刚醒,眼睛惺忪,但脑子清醒,她见魏伯修星眼有神,锋眉似墨,带着委屈之色,哪敢说实话伤他的心,打扫一番喉咙后,严肃而答,“当然是因为爱陛下,再说,新朝才建立不久,君王就殉国了,那我们汉人的社稷与前途,何堪设想呢?嘿嘿。” 第55章 姑布晚一步八个谎,在他面前鲜少有过真话,她上辈子或许是只天天招摇撞骗的讹兽吧。 明知姑布晚在撒谎,可是柔曼在当前,魏伯修还是会说服自己去相信:“可卿卿昨晚的梦中,乳豚都出现了,却没有出现我。” 姑布晚的脑子没有魏伯修想的那么多,一听他说乳豚,第一反应就是他和乳豚争风吃醋了。 得了,一个君王到现在还在和乳豚争风吃醋。 姑布晚心里鄙夷的同时,也庆幸自己给乳豚取的名是修修,要不然她就算分辩得嘴舌溃烂,魏伯修肚中的疑云只会越来越多。 “昨晚……陛下又怎知我的梦中没有陛下?其实我喊的修修,就是在喊陛下。陛下淫荡,在梦中勇猛,嘴上说爱我,身子不停疼我,叫我羞涩不能支,怎敢在军营之中,口吐那些言语,只能用修修来代替那些污言秽语了。”昨日的梦并不是什么颜色梦,姑布晚只是梦见了在南阳里的日常事情,梦里确实没有出现魏伯修,不过他爱听假话,说说也无妨,反正说假话能让他狭窄的心胸变得宽广起来,对自己也有好处,姑布晚想定,胡编乱造了一个梦境。 姑布晚撒谎也挺起胸膛,一本正经的模样,魏伯修见状,这会儿连怀疑都无处怀疑,高兴得把姑布晚搂在怀里,柔声柔气道:“我南下时,梦见卿卿跌落悬崖里,吓得我几日不能睡觉,后来被象兵逼到悬崖边上,我才恍然发现,其实应当是我跌落悬崖里,好在卿卿出现及时,将我从困境中带了出来。” “陛下梦见我跌落悬崖里了?”姑布晚本是四肢柔软,和雪水似的融化在魏伯修的怀中的,但听了魏伯修的话后,她的身子忽然变得比寒冬里的木头还要僵硬。 其实她在与匈奴的最后一战里,落入了匈奴人的计中,和魏伯修被象兵围攻的情况相似,不过她没有那么大的福气,有人及时来相救,她一个人被二十多个匈奴人围攻,为了活命,死马当活马医了,她的脚下找准了位置后,把身上的刀丢下,假装投降了,然后字音清晰,用番语可怜兮兮道:“我今日是必死无疑的了,你们这些英雄好汉,便就成全我一件事儿吧,我想吃饱了上路,我们汉人都说,吃饱了才好上路的……” 那些匈奴看她无处可逃了,便没有生疑,把腰间挂着的羊乳浆和一小只干羊腿丢了过去,姑布晚不爱羊肉味,可这种时候哪还能娇气了,她捡起羊乳浆喝了一口,捡起羊腿啃了一口后,哭着笑着,装若疯癫,然后张个眼慢,带着这两样东西毫不犹豫就先跳下了悬崖,看得那些匈奴人目瞪口呆。 不过姑布晚会选择跳下去,是在年幼时曾来过几次这处悬崖,她记得这悬崖的中部有块外凸的平地,这会儿覆满了松波波的雪,若能准确落到平地上应当能活一命吧。 若不能活命也无妨,她死在战场上,部下会替她完成遗愿,她的死讯传回长安后,到时候再也无人能对姑布氏说三道四了。 承天之佑,姑布晚平稳地落在了平地上,除了裸然的肌肤上被枯枝划破了几道口子,脚踝走作了一只,额头磕碰出了一点血痕,其余的没什么大碍。 靠着一壶羊乳浆和一只羊腿,姑布晚在冷意直透心底的寒夜里度过了一日,等到天亮,风雪变小以后,她吃饱喝足,就沿着峭壁,一点一点往上爬回陆面,又东躲西藏,走了整整三天三夜才回到自己的军队里。 回到自己的军队里后,姑布晚直接晕了过去,累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根不用说看魏伯修送来的诏书了,她睡了两天两夜精神才慢慢恢复。 醒来后看到魏伯修送来的诏书,姑布晚纳闷了小半日,此时的匈奴已被赶出了河套赶出了边塞,她不必再留在此处,但此时的魏伯修不在长安里,她回去了,只怕无人愿意以青眼相待,在深宫里无人陪伴说话也是无趣的。 思来想去三日,姑布晚决定以助君威之名,带着魏伯修留给自己的那一彪将士南下。 “是。”魏伯修点头,他没有察觉到姑布晚的异样,“好在那只是梦。” 姑布晚决定南下还有另一个原因,在昏睡的那两日里,她梦见魏伯修被敌军逼得无路可退,最后不得已跳下了悬崖。 魏伯修也做了相似的梦,也就是说,魏伯修和重生回来的她一样,做的梦都是些预知梦了? 姑布晚不知这件事该说不该说出来,她抿着嘴想了片刻,还是无从开口,她转开了话题:“陛下,害我的人,知道是谁了吗?” 这下轮到魏伯修的身子变得僵硬如木头了。 说起这件事,魏伯修的心里便是一阵酸涩难过,他开口说话时有重声,把一情一切说与姑布晚知道:“卿卿放心,日后我不会再让人害你了。” “啊……”姑布晚摸上自己的肚子,又摸摸胸腔下那颗跳动的四两红肉,不可置信道,“陛下,我的命值几钱?” “卿卿是无价之宝。”魏伯修似笑非笑回道。 “陛下,你觉得会是谁,在我还未入宫以前就有了害我之心?”姑布晚问道。 “我想不到是何人。”魏伯修叹气,“卿卿呢,觉得会是何人?” 见问,姑布晚聚精会神,把从前与自己为敌的人想了一遍又一遍,也没能想到会是谁。 毕竟那些人十个有八个里已经死在了起义的道路上,剩下的,不是在逃亡便是在狱中度日,他们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掌控,更别说害人了。 不是这些人,难不成是亲人吗?姑布晚一个胡思乱想,脑海里忽然闪过几张熟悉的面孔,不由得愦愦欲吐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就算再厌恶我,也不会想害我至死的。”她摇摇头,赶忙把这些面孔从脑海里赶出去,双臂加紧,抱住魏伯修的腰肢,嘴里喃喃自语,“不会是他们的。” 第56章 姑布晚记得自己回到姑布家那天的情景。 她欢欢喜喜跟着阿父回到宫殿巍峨,城郭富丽的汉地,忐忑不安地来到那未曾踏足过却本是属于自己的家。 姑布府在咸阳城内,重垣列屋,五光璀璨,备极富丽,绝类公侯巨家,离皇城只有十几里,府前后隙地百弓,无有杂屋闲人,姑布晚进府时,头也不敢抬起,明明打扮得齐楚乖巧,可她总觉得自己与此地格格不入。 她跟着姑布破穿过数门,始达大堂。 大堂内,年幼老少齐聚在此,他们见了来人,面上并不和善,个个盛气相向。 姑布晚并不害怕他们的态度,跟着姑布破来到一个妆饰甚盛的年老者面前。 姑布破只轻声道了一句:“这是妾祖姑。” 那妾祖姑估摸七十有五,衣长曳地,不见其足,毫无惰容,双眸神彩焕发,皱如福橘的脸颊上微斑数点,更显凶恶,姑布晚抬头看一眼后,心生害怕,屏息不敢再仰视,眼睛管着脚尖,偷腔叫了一声:“妾、妾祖姑。” 妾祖姑对她待搭不理,捂着鼻子,让身边挥扇的小鬟携衾枕,带着她到西阁住下。 在姑布府的西阁里,姑布晚只住了三日。 姑布府里的人,厌恶她面格不够讨喜,脸颊圆但下颌略尖,眼睛明亮当狭长如狐眼,嫌她无礼训,更嫌她性子野蛮,说话带有奇怪的语调,要她在废园里改过自新了才准许认祖归府。 于是她被赶去了一处离咸阳城二十里,与流莺比邻的废园里生活了,之后她再也没在姑布府住过,也鲜少进过姑布府,只有在佳节或是盛宴时才会被请到府上去小聚片刻。 但去了姑布府,也不曾被允许与人通语的,就连一呼一吸也受人控制。 那会儿的姑布晚并未觉得在废园生活有什么不好,废园虽非富贵王侯宅,但里头池子亭台犹存,奇花异草不计其数,蔬菜瓜果绿净可餐,斗室敞亮洁净,不愁吃穿,除了吵闹一些,也没什么坏处了。 其实还有一些孤独,但这些年孤独惯了,实在无趣,与地上的蛐蛐,树上的的鸟儿说说话也能消闷,在匈奴地区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不过一开始,姑布晚日子并不好过,十分难熬,妾祖姑每三日会让人来教她礼规,学不会便动柳条藤条抽打,学会了从无褒奖,依旧是不屑与嘲讽,那会儿姑布晚的身上,常常是旧伤未结盖,又添新伤,周身全是变紫的白肉。 很疼,但不害性命。 有时候姑布晚觉得在还不如回匈奴地区去放羊受饿,好在这些日子只过了一年,妾祖姑便不再管束她了,大概是觉得她是个不详之人,不愿意再为她操心做什么了。 姑布晚在废园里过了一年半的清闲日子,后来姑布破发现她上晓天文,下知地理,精通兵书战策,武艺超群,于是就把她带到了身边,与军营的男儿一同习武。 住到废园里后,她天真的以为自己改过自新后亲人会爱她,接纳包容她,但事实证明不是,不论如何做,改了多少,她仍然不能在姑布府里有立足之地,但对此她并不怨恨,也不曾抱怨过什么。 受打,怎么打也无生命之虞,受骂,怎么骂也不会掉块皮肉,不必去怨恨抱怨,一饭之恩尚要回报,何况是这么多年的饭恩。 她也曾天真的以为,姑布氏只是嫌恶她而已,但不会嫌恶到无法容忍她活在这个世上,毕竟身上流着相同的血。 外人不待见她,或是恨她也罢了,可是为何流着同样鲜血的姑布氏为何会恨她? 前朝未覆灭时,她出入锋镝又往来战争之内,是为了姑布氏,乱世之秋,自愿投降,魏伯修定鼎之后,心内存着个死生有命,富贵在天的念头,甘愿在深宫咫尺里度日,做这些也是为了姑布氏…… 做的桩桩件件,都是以家族为先,她应当没有做错什么罢? 珠玉为饲 第26节 她希望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猜测而已。 姑布晚觉得脑子又热又胀,胸口莫名疼痛,比被打得皮开肉绽时还要疼痛,她一反常态,双臂紧紧抱住了魏伯修。 “卿卿怎么了?”姑布晚有些乖常,魏伯修第一次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惊恐与无助的神色,两下里有些着急,不觉忧形于色。 “陛下……陛下为何爱我?”姑布晚话未说完,泪先湿了两颊,深呼吸几下后心情并不能平复下来,她后知后觉发现,活了这么久,只有魏伯修对她说过爱字。 她流着眼泪,忽然想到了上辈子的事情,眼泪反而越流得更多了。 上辈子她是魏伯修的皇后。 当初魏伯修册立她为皇后时,礼官说皇后要秉姿懿粹,要夙娴礼教,要有母仪之德,要德才兼备,这般才能承天祚、奉宗庙。 言外之意,皆是说姑布晚不能为当朝皇后。 但魏伯修以姑布晚有拥立之功,不顾众人反对将她立为皇后。 姑布晚在没当上皇后以前,魏伯修就十分宠爱她了,让她出入随驾,立她为后以后,更是偏宠得叫人担忧,汉地的珍品,番地的宝物,只要姑布晚想要的他都给。 因这份宠爱,大臣百姓无一不担忧新朝会丧于粉黛之下,听多这些说她的狐狸精再世的言语,姑布晚心怏怏的,有时候也以为自己会让国家社稷覆亡了,于是提议:“陛下,要不你冷待我几日?要不然天下人都觉得陛下是淫荡之人了。” “我好色也好贤。”魏伯修无奈,“好色则说我是淫荡之人,好贤怎无人说德高尧舜?我不过是爱卿卿。所言广厦千间,也是夜眠八尺,良田万顷,日食不过一升,而天下美女如云,我只爱一人,有何不妥?有何不对?” 每次说起这些事儿,姑布晚都说不过魏伯修,不过他说的话确实有道理,她沉默片刻,才回:“陛下是万民之主,所以许多事情,寻常人做得能获个美名,但陛下做得……就会是骂名。” “孤为开国之君,御宇鼎新,使得基业太平,便能令终。”魏伯修口气淡淡的,“我也不在乎这些,卿卿也不不需担忧,既为皇后,便享受该有的权利。” 后来的魏伯修,把一些不贤又无忠义,只会三番五次上书劝诫他以色为戒的臣子着削职为民了。 第57章 不管姑布晚在外的名声如何,在魏伯修眼里,她都是个有趣的人,说话有趣,做事也有趣。 礼规规定,身为后宫嫔妃,立时不能跛倚,坐不可慵懒,起居要有常,饮食应有节,不可吃醋,不能嫉妒,但魏伯修才不在乎什么礼规,他对她极好,入宫以后,饮食供应,皆是丰美隆盛,平日里用的收口止血的药物,也是由珍珠琥珀所制的,姑布晚想到这些好,哭得岔了声音。 “你是卿卿,所以爱你。”魏伯修在一旁着急,以为是她伤口疼了,一只手在自己身上乱摸,他想摸些值钱之物出来逗人高兴,可摸了半天,身上连点碎银子也没有,唯一值钱的就是套在指头上的玉扳指。 他没多犹豫,取下来套在姑布晚的手指上:“等回了长安,我把卿卿宫殿的四壁,都涂以黄金,可好?” 姑布晚摸着那带有余温的玉扳指头,眼角上的热泪盈盈掉个不住了,她带着沙哑的哭腔,不听叫着陛下二字。 到最后哭累了,她头上青丝全散在魏伯修的臂弯上,头一偏,就在魏伯修的怀里沉沉睡去。 魏伯修拿柔软的帕子替姑布晚擦拭泪面,他没有问出姑布晚哭的原因,心中不由烦闷,左思右想,仍以为是伤口作痛了。 姑布晚这一觉只睡了半个时辰就醒了,既醒,肚中饥饿,不过魏伯修心思细腻,防她腹饿,早已备了美味之物,见她醒来,他先递过去一碗甜水:“是添了蜜的水,先喝了,润润喉。” 睡过去以前流了不少泪,这会儿醒来,眼涩喉干,姑布晚乖乖接过,慢慢儿地喝干。 不知水里添的是什么蜜,喝起来有股青草香,如同山间的清泉一样。 魏伯修手里端着盘着剔了骨头,蒸熟的肉块,等她喝完,插着小签儿喂着她吃:“卿卿还想吃什么?” 肉块蒸得软烂,一口下去,不许咀嚼便散烂在齿舌之间,姑布晚看着那盆堆高如小山的肉块,边吃边摇头,没好气说道:“我、我又不是豚,这盆肉块吃下去,我就饱腹九分了。” “是吗……”魏伯修好笑道,“我听宫人说,卿卿有时候一日食五餐仍觉饿,所以以为,卿卿肚中有头乳豚。” “那是因为和陛下厮混,精疲骨痛了,不多吃些,我哪能受得住。”姑布晚吃着肉块,腮颊鼓鼓反驳道,“陛下也别总叫我卿卿了,被外头的人听见了,多肉麻。” “那还是我的错。”魏伯修手上忙活不停,“我倒是想叫卿卿为子童,可是卿卿是美人。” “那陛下叫我美人不就好了。”姑布晚打岔。 “我对外人呼卿卿为美人,对卿卿又呼美人,有些生疏了。” “陛下口才好,我还是闭嘴吧。” 只吃一样肉,未免口腻,肉块喂了一半后,魏伯修喊外头的人送来新的吃食。 外头的人得令,不到一会儿就断来了一盘水产品,是去了壳的鳆鱼,姑布晚鲜少吃过水产品,她只吃过虾与鱼,这会儿见到形状奇怪的鳆鱼,不由皱了眉头:“这是什么东西?” “鳆鱼。”魏伯修用筷子夹起一块个头稍小的鳆鱼送到姑 布晚嘴边,“颇有嚼劲儿,卿卿牙口好,应当会喜欢。” 鳆鱼递到嘴边来时,馥郁的海香气扑鼻而来,姑布晚眼光一闪,饿念忽动,也不管形状奇不奇怪的,张嘴就咬了一口质地饱满的鳆鱼。 果如魏伯修所言,嚼劲十足,比虾肉还要鲜嫩弹牙,一口还没落肚,姑布晚忍不住又咬了一口:“陛下,回长安的时候这些能带些回去吗?” “卿卿想吃,日后就让沿海之地进贡便是。”看到姑布晚贪吃的模样,魏伯修的心情好了一些,“” “这……不大好。”姑布晚回,“到时候让人知道了,我又要被捏错处了。” “无碍。”魏伯修打断她的话,“我帮卿卿担个好吃之名。” “陛下爱我也!” 醒来后姑布晚便把前先的难过全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管是不是姑布氏的人要害她,碧翁翁她让既重生回来,她应当好好为自己而活,若困在其中不出来,不是又白活了一世吗? 想着,到了晚间,姑布晚情致缠绵地望了魏伯修一眼。 魏伯修心里一紧,哪能不懂她的意思,他偏过头,佯装无欲无望:“卿卿身上的伤未好,过些时日吧。” “陛下是个温柔君子。”姑布晚含笑抚摸魏伯修的鬓边,摸着手指一移,落在他的嘴唇上不走了。 “又是要我伺候了?”魏伯修启唇含住那根嫩凉的指尖,含吮之际,一只玉臂如蛇似的勾上项颈来。 姑布晚催促着:“下回我伺候陛下就是。” “我哪里是气性小的人,非要卿卿礼尚往来。”魏伯修俯下身,生着胡髯的下颌蹭了一下姑布晚的耳朵,“这些时日忙碌,不曾修面的,这会儿伺候卿卿,只怕那处娇嫩皮肤恐怕有些触痛。” 刚冒头的胡髯质地坚硬,刺上来有些痒痛的,想是赤脚走在草地上似乎,姑布晚受不住那阵痒,足趾一蜷缩,腿间也跟着缩了一下,明明有些难受,但一股热烈的爱情,陡增了百倍,而一颗芳心,不禁突突地跳跃起来。 魏伯修在耳际与粉腮上摩擦了半晌,见姑布晚没有做声,便以为她是怕痛了,放弃了今日的雨露,刚想起身,不料腰上攀来两条腿。 姑布晚睡眼红红,捧住魏伯修的脸,仰起头来,讨他津唾润口:“想来触痛也是好爽,陛下我都这般央求了,便就应我一次吧。” “那卿卿若痛了,便说一声。”魏伯修执不过姑布晚,不过他自己也满面发烧,被几次挑逗,早是不能自控了,淫心顿起,在姑布晚的期盼的目光下,他湿润了唇瓣,鼻尖挨擦着那平坦白皙的腹儿…… 魏伯修伺候人伺候出技巧来了,他知道姑布晚何处最难受,每回碰那处时,舌尖最为灵活,弄得她急吸气闭目,求饶不住:“陛、陛下,可以了可以了。” 第58章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姑布晚以为要晕过去时,魏伯修终于离开了,他沿着小腹一路上移到香汗淋淋的粉颈上。 魏伯修的鼻尖与下颌水光盈盈,姑布晚整鬓自若,偏了头,羞与他亲吻:“陛下……” “你自己的东西还嫌弃上了。”魏伯修的下颌埋在粉颈里,笑声闷闷的。 姑布晚刚刚在挣扎挣脱时,两只衣袖落到肩胛之处,露出了白皙滴粉的肩头,胸前的衣裳也散开了一半,魏伯修压上来后,她便立刻感受到了火热,膈着难受,她正思考着要如何替他灭了浴火时,身上忽然一轻,还没反应过来,刚刚压着自己又蹭又磨的人已下了榻。 “卿卿先睡吧。”魏伯修理了理身上凌乱的衣裳,喝了半碗水后脚尖一转,似有离开之意。 “陛下去哪儿?”姑布晚拥着被褥坐起身。 魏伯修回:“洗个身子去。” 一听,姑布晚瞬间懂了,她低下头自顾别扭了一会儿后,道:“我、我可以伺候陛下的。” 姑布晚别扭是因没做过这种事儿,身子不方便时,她常用手来帮忙,有时什么也不用做,嘴里说几句颜色话春宵就过了,而魏伯修也从未没有提过,他自己倒是常用口舌把她伺候得欲仙欲死的。 用口舌去伺候,她拿不定主意,不知魏伯修喜欢还是不喜欢。 “不必。”魏伯修闻言,有一瞬间的失神,眼里的亮光满溢而出了,但他很快恢复了原来的神情,摇头道,“卿卿睡吧。” “陛下是不喜欢吗?”姑布晚紧张起来,良久后问了一句。 “是会让卿卿难受。”魏伯修还是摇头。 不想魏伯修是在为自己的感受考虑,姑布晚心下受动,吸了吸鼻子,热泪盈眶问道:“那陛下会难受吗?” “不会。”魏伯修见姑布晚的泪态,误会了,以为她是不高兴,于是折回榻边,抚摸着她微濡的鬓边慢慢解释,“我非是在嫌弃卿卿技巧青涩,我色心紧,伺候卿卿会觉得快活,卿卿自也会快活,而卿卿伺候我,只我一人得趣。卿卿从前受苦太多,我不愿让卿卿再难受了。” 简单的一段话,姑布晚听了以后胸口骤然收缩,酸楚的滋味劈心里蔓延开来,连腮颊都是酸溜溜的,她没忍住哭了出来。 从出阿母的肚皮后,她没吃过一点甜头,所以在这些年的成长中,日子再艰难,只要能活下来,她便不觉得苦了,与他人说起苦难事儿也是当玩笑事儿来说,笑着说,就不知不觉把自己也给欺骗过去了。 她原以为自己不在意这些的,直到魏伯修递来的甜头才发现她在意,也需要这些情感。 “怎又哭了……”珠鲜玉润的人儿哭得涕泪同出,魏伯修手忙脚乱,摸出一张帕子替姑布晚擦眼泪。 “陛下,我、我不是因为难过才哭的,是因为高兴。”姑布晚心头微微乱跳,咬着牙关,想要止泣,可不想一开口,脸颊皆湿,魏伯修不得已更了一张新帕。 魏伯修顿了顿:“喜极而泣?” “算是吧。”姑布晚坚定地点完头后,双臂搂上魏伯修不住的亲吻,“陛下,你真好。” 姑布晚热情,魏伯修一忍再忍,被反过来推到在榻,等他反应过来时,衣裳已被卸去。 姑布晚一直皱着眉头,看似不受用,魏伯修一面享受一面担忧:“卿卿不舒服便作罢。” 因旷了许久,有些疼,但姑布晚口里仍哼哼唧唧,不肯停下,她动了脑筋,说出一番取悦魏伯修的话来:“是陛下之物甚妙,过一会儿就适应了。” 往前姑布晚只要哼几声,魏伯修也实在受用,这会儿听了娱耳之话,愈发情兴难耐了。 曙星东升,银河西转,终宵无眠。 姑布晚被揉碎似的,两点眉痕水雾朦朦,她搂住魏伯修先自泄了。 心花舒畅,一片响声盈耳。 不多久魏伯也在泉中失守,把那一阵花香的春景,浇成湿浓浓,白茫茫的一片。 清理了狼藉,魏伯修坐在榻边着意温存着。 姑布晚不反抗,容他摸,容他捏。 魏伯修摸到小腹时,问了一句:“饿吗?” “不饿。”姑布晚没有一丝睡意,她琢磨片刻后,举止波俏,挨起上身,朦胧着眼,两颊晕红,把魏伯修的脖颈吮吸,嘴内含糊不清道一句,“魏伯修,我喜欢你。” 魏伯修愣住了,虽然姑布晚以前的嘴里常吐这些暧昧之词,但都是用着谄媚的辞色,喊着陛下,真假一眼可辨,这回是第一次喊着他的名字说,不用分辨真假,心已酥软成泥了。 他吃紧地端住腮颊,望着水 光溶溶的眼,道:“卿卿……再说一次。” 这晚,姑布晚说了许多遍同样的话,说到后头没了耐性,嘴里又是一口一声陛下,弄得魏伯修以为自己耳岔,也以为自己前先是在做梦,才听到的那句真情实感的喜欢。 珠玉为饲 第27节 南方的冬日潮湿阴冷,在北方风雪交加的冬日,姑布晚不觉得冷得难受,但到了南方,她冷得四肢僵硬,脚趾头和脚掌断开了关系似的,被窝怎么睡都睡不暖,想抱着魏伯修取暖,但魏伯修在天还没亮时就去区处军务了,她本也想跟着去,只是冷得难受,便理所当然在榻里躺到了午时。 魏伯修怕她身子不支,便道:“卿卿先回长安?” “不要。”姑布晚一口回绝:“没有陛下的长安,四面都是豺狼虎豹。” “那我是什么?”魏伯修笑问。 “陛下是万兽之主。”姑布晚夸起人来,笑眼弯弯,“颇为厉害!” 南越国的军事重地番禺,昨日已被包抄攻入,不多久应当就有南越投降之耗传来,至于闽越,是受胁迫才不得已与南越同流合污,可魏伯修认为闽越早是叛状昭昭,今次轻饶素放,日后定又生起新的割据势力,后患无穷,也怕远离长安管控的南方会出现霸主,他思考片刻后不再留张本,大举进攻闽越,欲一统此地。 统一闽越,日后能间接监视管控南越的举动。 不过这些地方远离中央,即使统一,也要找个信任长官来管辖,魏伯修思来想去想不到合适的人选,苦恼了几日,姑布晚见魏伯修愁眉不展,眼睛一转,脱口说出不如由她来管辖的话:“陛下……你看我成吗?” “不成。”魏伯修沉着脸,辞色不大好,当即拒绝,“这里是气候恶劣,哪里适合卿卿之躯?若卿卿想当一地之长官,便在长安里当。” 第59章 魏伯修的性子和霹雳一样,决定之事,或是不愿之事,别人不能多一句话左右,而姑布晚是他心爱之人,只要不过分,他且会改变主意。 但要她留在南方,离自己数千里之远,他绝不会答应。 不过姑布晚也是随口一说,在闽越的这几日,她的四肢就没轻松过,骨头缝好似沾了湿气似,沉沉酸酸,动弹起来,不如从前利落了,喷嚏也是连珠箭来,在这儿长久呆着,命会定会提前干折了。 她还是回长安城里,做个好吃懒做的美人罢。 南越被四队兵马包围,拼命价的也冲杀不了,最终只能投降归顺,魏伯修命人大肆收掠军资,毁坏其军事重地,而后将一切军务委于四名将军身上,便带着姑布晚回长安了。 姑布晚救驾的那一战,早在北边传开了,起初只是传她英勇善战,把敌军打了个落花流水,后来此事每过一张嘴,都会被添油加醋一回,到最后她就成了个大量大器的英雄,以一人之力,死力护住阵线,以一把长刀,穿云闪电般突入重围,逢人便刺,遇将就击,刀光飞处,血淋淋的头颅骨碌骨碌在黄土上滚动,以一人之势,让人望风款服,又说她的力气无限,杀敌和杀鸡的一样,直杀得敌人俯身投降,一反掌间,平定战乱,立得大功却不领赏,其本领超出众人之估量,其品质高尚无私,其对君王的情意实在令人佩服,美救英雄,可流传千古。 听了这些添油加醋的事迹,姑布晚心情甚美:“可是陛下,我要领赏赐的!什么都好,总要赏些给我高兴高兴,不过陛下得偷偷赏我,不要让别人知道。” “嗯。”魏伯修道,“偷偷赏,想要什么,自己提。” 姑布晚更高兴了,满脑子都在想要多少珠玉要多少黄金,心情太美,以至于没有察觉到魏伯修耍了心机,回长安的时故意走水路,且光明较著的,与她骑着一匹马过南阳,到了南阳还有意留宿一晚。 君王在南阳留宿,又没有隐瞒身份,自然有不少好奇之人来围观,想亲眼见一面龙颜,也想亲眼见一面姑布美人之面貌。 姑布晚坐在马背上,在前来围观的人群中,不防头和脸色惨白的徐朔四目交注的时候,才后知后觉明白魏伯修的小心思。 他在借此机会,向徐朔言明自己的身份与她的身份。 他到现在不仅吃乳豚的醋,还在吃徐朔的醋,姑布晚欲哭不得,扭过脖颈,偷着腔问身后的魏伯修:“陛下的气度,与鸡肠似的。” “我不过是免他日后对卿卿牵肠挂肚,妄想与卿卿翱翔天表,永效双飞,最后耽误了青春,孤独一生,反怪我无情,横刀夺爱。我若是鸡肠似的话,早在那日来南阳的时候,便让他眼光落地。”魏伯修目视前方,余光里不着痕迹偷觑一眼徐朔,瞧见他一脸吃惊,但两只眼睛痴痴的,定在姑布晚的身上不移开,似含有情意,心里头一个发酸,手臂加力搂紧姑布晚的腰肢,“那日我被他骂了许久……” 姑布晚还不知道魏伯修曾来南阳带乳豚回长安的事,也不知那只乳豚如今在上林苑里活得自由自在的:“陛下多虑了,他哪里有爱我深情如此,只是合眼缘而已……不过陛下何时来过南阳?” “从河套离开以后就来了。”魏伯修不大满意姑布晚的不在乎回答,眉头微微皱起。 “陛下来南阳做什么?”过长安却不回宫殿,去南阳莫不是为了见一面徐朔?姑布晚心下疑惑着,脸上嫌弃道,“陛下不会专门去南阳,见那司民大人的?” “不是,找那骗你去河套的人。”魏伯修面不改色,“顺便把修修带走,然后不巧遇见了你口中的司民大人,我那会儿隐姓埋名,他不知我是君王,力与我争修修,骂言很是过分。” 说到后半截话,魏伯修委屈起来,定一定心神才道:“卿卿的眼光不好,那人只是在卿卿面前温柔文弱,以博卿卿怜爱而已。” 姑布晚脸上更是嫌弃了。 “陛下,在喜欢的人面前,都是会有另外一幅面孔的。” 魏伯修竟有脸说这些话,他不也在她面前装模作样,到了别人面前就换了一副面孔了? “你在为他说话?”魏伯修呼吸变得粗重,板了脸,嘴里也不喊卿卿了。 魏伯修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生气,但耳边的热气让姑布晚耐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吸气闭目,心虚得头低进腔子里了:“没、没有,我只是想告诉陛下,我在陛下面前与在别人面前,也是不同的面孔的,我在陛下面前,虽然不乖巧,但是,很可爱的吧,如此可爱,还望陛下宽恩。” 说完这话,姑布晚觉得肉麻,红腮带艳,羞缩不语。 “卿卿之面孔,如城墙。”魏伯修捏了捏姑布晚的腰,以示愉悦,“不过我甚是喜欢。” 姑布晚怕了整日价吃醋的魏伯修了,余光里见他面有笑容,松了口气,以为此事就将翻篇。 不过她太天真,魏伯修的心里,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 魏伯修没有在馆驿住宿,而是转了道,去姑布晚的旧居住宿,姑布晚劝阻:“陛下,那儿是竹篱茅屋,风致萧疏,且久未住人,已是蛛网罥户,蝠粪盈阶了,怎能住人?” “哦……呵。”魏伯修语调上扬,话里有话道,“有个情郎在卿卿离开以后,不辞辛苦,日日持帚粪除,我想那地方,应当是鸟语花香,宜人居住。这情郎四肢勤快,怀有养豚之技与种花之术,卿卿的心里也有几分喜欢他的容颜,不如我把他调到长安去以为娱卿卿之双目,可好?” 姑布晚听了,背脊一凉,瞬间汗流浃背了,大气不敢喘,嘴里话都不敢接一句,生怕魏伯修一个胡来,真把徐朔调到长安去 。 罢了,在魏伯修的醋劲未过以前,她还是当个听话的哑者吧。 第60章 初春才来,旧居的奇花异草盛开得和御苑中一般富丽了,疏竹倚墙,幽兰盈砌,一处处修剪得十分整齐,姑布晚回到旧居的那一刻,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宫殿里了。 她傻愣在花团中,汗淫舌冷,这时想起魏伯修吃醋时的话,才明白他的醋劲从何而来。 一个郎君,下了十二分的功夫,日日为她修理旧居以待她归来,讨得她的欢心,魏伯修会念着这些也不奇怪的。 姑布晚忐忑不安地跟着魏伯修走进旧居,明明来的是自己的旧居,但她四肢局促得以为自己是闯入他人之居,鸠占鹊巢了,反观魏伯修,举止落落大方,径趋榻前坐下,好似是这里的主人。 徐朔的心意,姑布晚不是不知道,只没想他会和魏伯修,情之深,探不得底也。 有魏伯修在,这份情意只能辜负,想回绝也不能当面回绝了,姑布晚琢磨着张个眼慢,差人去替她回绝,也顺便感谢他这些时日的辛苦了。 “陛下……”怕魏伯修会不依不饶,姑布晚揉着清亮的一步紧一步慢走到榻边,做出一副困倦的懒模样,“我有些困了。” 魏伯修从坐到榻上后,胸口便闷着。 这么多日过去了,这榻里还是纤尘不染,被褥枕头间,香气扑鼻,说明他走之后,徐朔在知道姑布晚是他的妻子之后,依旧不死心,痴心妄想姑布晚会移情别恋,与他相伴余生。 早知当初,他就把这地方烧毁成灰,一点念想都不给他留。 这会儿赤兔还在山头上挂着,余光映得满池红,照得半边天绽放无尽的绚烂,也衬得姑布晚装出来的睡态有几分真,魏伯修越想越生气,钦不定让人去把徐朔抓过来,让他认清现实,但姑布晚的身子已经软到怀里来了,他推不开,只好强压怒火,声音低低道:“那卿卿就先睡吧,睡醒后再吃晚膳。” “陛下。”姑布晚搂上魏伯修的腰,半边脸颊在他的胸口处,猫儿似的蹭着,“陛下,陪我睡。” 魏伯修的脸色不好,姑布晚心头隐隐有感,等她睡熟之后,他会去找徐朔的麻烦。 不想徐朔有无妄之灾,她只好尽量把魏伯修哄高兴了。 “我还不困,文件还需批理,卿卿自己先睡。”姑布晚蹭的是胸口,魏伯修火热的却是腰间之处,他沉住气,低声回道。 姑布晚一动腿发现自己下面不知不觉也有些发作,犹豫了一下后,用那雪色莹然的手指,摸起魏伯修的咽喉,脸红心躁,嘴里低低地哼,细细地唱。 哼着猖着,她眼送秋波,让人着迷,粉嘴慢慢张开,咬落魏伯修的衣襟,边噙吮他的双乳,边以手挤搓,挑逗得魏伯修情意沸沸,如坐针毡,分隔姑布晚的两腿,眼光欣赏一番轻缓温润,风光无限的妙处后,股儿相叠,急不可耐在那榻沿上云雨开来。 魏伯修尽根而入,姑布晚开合有度,表里翻动,连头搭脑吃进,然后在正酣时,主动认错:“陛下,从前我不顾千秋笑柄,将陛下弃之如遗,后又为一时柔情,险些移情别恋,实在是可恶至极!如今我才发现这天下间,唯有陛下能让我那小气之物知情识趣,唯有陛下能叫我风流快活……陛下,我知错也,往后一切,且都依陛下。” 说着,她故作羞状,摸上露在外的根部。 手碰之际,灼热烫手,姑布晚沾到黏糊的指尖缩了缩,一个呼吸后又伸过去来回搓揉帮衬着。 魏伯修目光一沉,抱起姑布晚,到梳妆镜前,倾情灌注,颠耸起来。 …… 次日姑布晚失睡了。 醒来后她觉得浑身酸痛,昨日意乱情迷,恩爱滋润弄了数次,次次不在榻里结束,也不是在榻里开始的,魏伯修恃着双臂有力,抱着她在屋内四下乱走,似是想在各个角落里留下暧昧之痕。 虽然疯狂,不过很是甜美。 但也如他所愿了,他喷出粘液,还有那些晶莹透亮春水,皆顺着他的小腹和腿,丝丝缕缕,滴滴拉拉落得到处都是。 魏伯修收拾残席并没有收拾地上的狼藉,这会儿那些黏稠干涸了,可水痕仍在。 昨日她双眸炯炯,三番四次确定魏伯修不再生气后才敢哭着求饶喊停,姑布晚叹一声气,哄个吃醋的男人比打胜仗还难上百倍,不过这件事也过去了,之后只要找个机会和徐朔说清楚,日后便不必再为此事费心。 了却一桩事,姑布晚脸上有了笑容,忽视地上的东西,从速为容一番,昨日遗了一顿晚膳,今日遗了一顿早膳,此时饿得两眼饿光闪闪,她收拾自己后,出屋想找魏伯修,不想一开门,便看到徐朔。 徐朔一脸愁苦,拿着个锄头在旷地里种花。 “……” 合着她昨日是白忙活了一场啊。 魏伯修此人,远比她所知道的小心眼。 根本就是无可救药了。 早知就不哄他了。 魏伯修神清气爽,负手立在晴光下,皮笑肉不笑看着徐朔,慢慢道:“美人最喜那些粉嫩娇艳的花,你多种些,明年孤带美人来赏花,不过你若是乐意,孤便让你去上林苑里种花。养豚也行,美人的那只乳豚,想来还记得你……记得你这位热心肠的俊俏郎君,美人也记得你,孤也一直记得你。” 魏伯修一张冷面孔,这会儿又压着声音秋后算账,迎面而来的压迫感,不说徐朔,就连颇受恩宠的姑布晚听了都大气不敢出。 徐朔一脸发急,听到后半截话,双腿早已软得快要支撑不住身躯了,他不敢看魏伯修,双膝投到地上去,想解释那日的无状之举,但话才到嘴角,姑布晚就跌跌脚跑过来了,打断了徐朔想说的话。 她没有礼数,眉头紧皱,扯着魏伯修的手臂摇晃两下,声音尖尖的,似在扯娇,但仔细一听,字音里有些颤抖:“陛下,徐大人于我有恩的,若不是徐大人,我那日可能就因蛇咬而死了。” 第61章 姑布晚语甚悲咽,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来。 魏伯修从昨日起就是泡在醋缸里的人了,醋到已经因妒生恨,对于姑布晚的维护,格外不高兴,但面上不好发作,他目光十分犀利,映着日光,射出万道寒光来,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徐朔后,身躯转着和风一般的快,转身就回了屋内,气得连姑布晚都不想搭理了。 那背影有些失意落魄的样子。 还是头一次被冷待,魏伯修明明是最会怜惜自己的,姑布晚心中有说不出的惶恐,对徐朔歉然一笑后,提步跟上魏伯修的步伐:“陛下,等等我。” 见喊,魏伯修的步子走得愈发快了,不等姑布晚过来,便把门关上。 姑布晚吃了个闭门羹,不过她脸皮厚,门闭上了再开便是,她没有一丝犹豫,前脚门关上,后脚她就推开门。 “陛下,你用早膳了吗?我昨日累极了,没有用晚膳,现在饿得能吃下十碗饭了。”姑布晚口中尽找些闲话,和魏伯修说笑着。 魏伯修听见了,却不做搭理,站在一盆兰花前,不知是在观看还是在出神。 这兰花也是徐朔栽种的,花茎有二尺高,通体雪白,香气淡淡,拿手抚摸,触感滑腻清凉,摸起来和美人的肌肤似的,魏伯修看着,不由又怒火攻心。 珠玉为饲 第28节 姑布晚眼尖地看出魏伯修有毁花之意,连忙环住他结实有力的臂膀,声儿呜咽可怜:“陛下,你到底是怎么了?可是嫌我不够体贴了?” “明明是卿卿嫌我眉目不够清秀,庚齿不再青春了。”魏伯修打住毁花的念头,侧过脖颈,看着肩头,贴着自己臂膀,扭成扭股糖儿似的人,“嫌弃我不好,厌恶我让卿卿抛撇了前程,失去了自然,所以才会分些情意给别人。卿卿不在宫殿时,我举眼凄凉,担心卿卿受穷受苦,担心得茶饭不思,想卿卿想得疯癫,日夜难眠,卿卿倒是逍遥快活的。” 这个别人,自然指的是徐朔,姑布晚打叠起精神,柔声柔气劝慰着:“陛下,我是你的美人,怎敢对他人有情意,做这些大逆不道的事体来?” “那是卿卿是知道自己做出大逆不道的事体,秽声四播了我也舍不得伤你。”魏伯修满脸愤怒之色,心中好似失了一样什么宝贝,眼里的 光渐渐暗淡了,“昨日卿卿在我身下那般美好,那般温柔,全是为了另一个男人,卿卿为了另一个男人避委屈。” “陛下。”魏伯修说对了一半,姑布晚瞬间哑口无言了,她想了想,委婉道,“与陛下沾皮靠肉,我不觉得委屈。” “但卿卿心中确实有他的。”魏伯修辞色俱烈,趁着一腔怒气把委屈说出,“且卿卿把取名为修修的乳豚交给他养,摆明了是在与他一同羞辱我,将我视为可上案桌的乳豚!” 这话怎越说越荒谬可笑了?此时此刻,姑布晚想把魏伯修的脑子破开,看看脑浆里是不是进了水了。 但她哪能这么做,现在能做的,就是对魏伯修千依百顺,先让他冷静下来。 姑布晚抚平魏伯修皱起的眉头:“陛下想多了……乳豚取修为名,是心中思念陛下太过了,这名字的事情,前先已经解释了,若真是羞辱陛下,那修修怎会长得粉白可爱呢?而修修为何会养在他手下,是、是因我要北上,不得带着修修动身,不得已才让他帮忙养着的。” 乳豚是被徐朔用蛮力抢走的,这件事姑布晚不敢提,怕提了,魏伯修又会胡思乱想,觉得徐朔在羞辱他。 魏伯修现在不讲理,也没有理智讲理了。 “陛下就别再为此事而醋了。”姑布晚继续哄道。 “卿卿嘴甜罢了。”得了安慰,魏伯修心中里是说不出的快乐,嘴上这么说,心肠却已经放软下来了。 姑布晚边说边留意魏伯修的神态,见他眉目淡淡,忽然计上心来,不由笑了,陛下长陛下短的哄了几句后,道:“我只对陛下嘴甜啊!我在南阳听到陛下的心上另续了心甜儿的人儿,心里头也醋,可不曾醋得时时计较的。” “我没有。”魏伯修着急反驳,“我身边没有旁人,卿卿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怕有人得知卿卿独自一人离开了宫殿,心怀不轨,对卿卿下手,故而才说身边有了旁人,才说卿卿有孕,需要避嚣而居。” “我当然知道陛下的用意。”魏伯修不知不觉陷落计中了,姑布晚满意地笑道,“我信任陛下对我的感情,所以重逢后不曾提过,而陛下是不信任我,才会一直提起南阳之事。” “我没有……我只是……” 魏伯修张嘴就想解释,姑布晚却抢先一步开口了:“陛下只是太过爱我,我明白的,可是徐大人确实于我有恩,陛下就看在这份恩情上,不再和他计较了,看他刚刚跪在地上打哆嗦的模样,想也不敢再有什么心思了。” “嗯,好吧。”魏伯修点点头,做出十分骄傲的神气,“卿卿日后不许再与他见面了,免得他那已死的情意,又无端被勾活了,我要独占卿卿的心。” “我听陛下的。”乳豚在上林苑里了,姑布晚便没想过和徐朔再有什么交集,且淫荡气度也小的魏伯修,在她心里有不寻常的地位。 她如今愿意做他一个终身伴儿了。 事情说明白说清楚后,魏伯修收拾好心情,陪姑布晚用了午膳。 午膳后,魏伯修色心一紧,把姑布晚身上的扯成蝴蝶儿一般,片片飞散,你贪我爱一场,才准备动脚回长安。 魏伯修和狗皮膏药似黏在身边,姑布晚找不到机会与徐朔道谢,而前先她答应魏伯修了,不再和徐朔见面,琢磨之后只好差了旁人去。 这次她学聪明了,差人去道谢之前,先和魏伯修说了个嘴清舌白:“陛下,我在南阳的那段时日,他对我照顾有加,于情于理,我都该去道谢的。” “那卿卿寄声与我。”魏伯修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怒,“我去与他说。” “……”姑布晚抚额叹气,“那陛下,你可别再为难人了,也别再说什么,让人去上林苑养豚的话了。” 第62章 姑布晚尽量表现得不在意:“他可是个斯文人。” 魏伯修若有所思看了姑布晚一眼后没说什么,让她先上马车,自己则动身去找徐朔了。 不知魏伯修说了什么话,三刻后他才回来,神情如常,姑布晚琢磨不透,便就没有再提起此事了。 从南阳回长安,乘坐马车的话路途并不遥远,只需走个两个白昼与一晚,姑布晚吃饱后思睡,倒在魏伯修怀里朦朦胧胧睡去了,醒来时,她正躺在榻里,魏伯修坐在烛光之下认真地看奏折。 轮眼一看周遭,窗明几净,而外头釜鬻雷鸣,门窗风吼,向窗外一望,黑云压顶,暴雨将要来袭。 烛火将要燃尽,看来在半个时辰以前,魏伯修就在这儿落脚了。 魏伯修听见榻边传来的窸窣声响,搁了奏折,移烛而来:“终于醒了,外头的雷响了许久,卿卿的梦中还是一样香甜,我还以为卿卿是睡美人。” 魏伯修打趣人的时候面上也淡淡的,没有喜色,亦无愠色,若不是与他相识,姑布晚还以为他在嘲讽自己。 姑布晚舒颈捏肩,嘴上抱怨:“陛下莫要打趣人了,白日里陛下好威风,闹得我浑身疲软的,多睡一些时候,难道不成吗?陛下色心一来,满肚皮要幸我……” “哪里不成?”魏伯修拿起一旁的衣裳递过去,“就是可怜了给卿卿准备晚膳的饔人了,在庖厨里苦等不得卿卿起身,这会儿估摸是在乞求雷声再响大声些,好把卿卿叫醒。” 一睡就睡了两个多时辰,若不是雷声,也许要睡多一个时辰才会醒,姑布晚揉揉尚且困倦的眼皮:“陛下就是想打趣我,所以才不叫醒我的。” 魏伯修没有接这句话:“卿卿想吃什么?” “都好。”姑布晚摸着宽松的肚子说,“别太油腻的,刚睡醒,口有些腻。” “嗯。”魏伯修的目光朝姑布晚的肚子定去,看到那瘪瘪的肚皮,心中忽然无限伤感。 因风雨耽搁了半日,到长安是三日之后了。 临近长安,姑布晚开始坐立不安,嗒焉似丧其耦,她两下里紧张害怕,不知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回去。 她的身份是后宫中的美人,现在跟着魏伯修回去,保不齐会被人以为她恃宠而骄,不知礼数,连君王行军打仗也要跟随了去。 魏伯修得知姑布晚的忧虑后,屈起指头敲她脑门:“卿卿在胡思乱想什么?卿卿可以以美人的身份回去,也能以功臣的身份回去。” “但我是个溜之乎也的美人。”姑布晚捂着受敲的脑袋道,“陛下回城声势浩大,百姓跪迎,百官亦跪迎,我到时候就不与陛下一同下马车了,他们也不乐意跪我。” “溜之乎也……就当卿卿是条锦鲤吧。”魏伯修吻上姑布晚的鬓角,“卿卿救驾有功,抗击匈奴有功,当然可以接受跪拜,今次卿卿绝不会再受骂了。” “这有点难。”姑布晚说了几句正经话,鼻头微微皱了一下,心里祈祷车轮滚得慢一些,马儿跑得缓一些,“比登天还难了,而且我这人得了夸奖后心是愈满,志是愈骄,被人骂几句反而会安分守己,本本分分,嘿嘿,罢了,反正不管怎么骂,都不耽误我吃喝玩乐。” “卿卿真是奇人。”魏伯修由衷佩服姑布晚淡然处之的心境。 “不是奇人也活不到现在了。”姑布晚一派天真地笑了,“我得了陛下的宠爱,日子也增胜了 ,上不欠官粮,下不欠私债,没什么不好的。” 这一笑,当真是娇怯怯一团俊俏,抱一抱闷都消,魏伯修喜得嘴角上扬不住,勃勃的春兴挡不住,是以当夜投宿时,姑布晚喜变做羞,羞又变做恼,两人合着一副肠子似的,云雨连连,受尽了无限的风波。 不管姑布晚怎么祈祷,车轮还是滚到了长安城里。 回长安城的当日蓝天碧云,晴光灿灿,城内鼓声震震,百姓以及文武官员衣裳楚楚跪迎君王归来,齐声高呼的万岁震耳欲聋,魏伯修骑着高头大马,居高临下接受着万人的敬仰。 姑布晚亦坐在高头大马上,不点铅华,身披战甲,面对万人的跪拜,她有些不知所措,听着声响,兜头觉得沉闷,一双眼神儿乱瞟个不住,不魏伯修那样坦然自若,威风凛凛。 进城的时候两匹马齐头并进,进城后,姑布晚有意拉扯手中的马辔,让马儿走得慢一些,每步都慢一些,很快就落了魏伯修一大截,两匹马变成了头衔尾而行。 魏伯修的余光一直留意着姑布晚的举动,本以为她不会退缩太多,谁想她一退再退,竟退到了自己余光以外的地方,棱棱挣挣,孤孤零零的,顿时觉得好笑,又有些心疼了,他在文武官勒住马头,轮眼扫视地上的人员后,用洪亮清楚的声音,攒一攒眉对众人说道:“孤今次南下,一时大意,误入敌人陷阱之中,险些命亏南方,幸亏美人救驾及时,孤才得保全性命,南征成功。有一腔忠义的美人生于汉地,四海苍生幸甚,社稷幸甚。” 姑布晚如何救驾的事情,在长安城里被说得天花乱坠,有的人似亲眼见过那场面似的,急不可待,把所知道的一切说与人听。 可是不管怎么说,不少人心里都以为这不过是无趣之人随口胡说的,但如今魏伯修在万众面前证明了此事,便说明此事是千真万确。 所以在魏伯修话音一落,街市数里无音,只见扣在腔子里的头颅左右攒动不住,目光里即是惊喜又是疑惑,他们怕会错了君意,落得个杀头之罪,个个做声不出,生怕说错了话。 静默片刻后,忽一儿郎用稚嫩的声音,含糊不清高呼美人千岁:“美……美人千岁哦。” 儿郎的声音一出,魏伯修眉眼有喜色,百官百姓见状,深呼吸一口气后,随即也跟声道:“美人千岁,美人千岁。” 第63章 在一句句美人千岁的喊声下,姑布晚脸上的丧色一扫而空,正如她前先自己所说的,心是愈满,志是愈骄,背部如遭雷击,一下子挺得比魏伯修还要直。 原来得人尊敬奉承,内心是如此激昂澎湃,心情是那样美妙啊,怪不得这世道里人人争做英雄豪杰。 姑布晚眼珠子骨碌一转,转到魏伯修身上了,她忽然又想成为这天下之主了。 回到宫殿,姑布晚还沉浸在美人千岁高呼之中,一路上失魂失魄,身如轻叶而行,没有一丝注意力,刚趋入西宫,险些就把早在宫殿里恭候御驾的嫔妃给撞倒了。 “小心。”魏伯修捉住姑布晚的手肘,“有人在前面。” 话音刚落,众嫔妃率宫女,婷婷袅袅地走到魏伯修面前,盈盈地拜了下去,嘴里喊道:“陛下万岁,美人千岁。” 姑布晚愣了一下,虞嫣的身份地位比她高,理应不用行跪礼,但来相迎的几个嫔妃,皆对自己行礼,她眼睛一转想找到虞嫣的身影,却是没找到,转头想问魏伯修,才想起来虞嫣已经降为良人,幽静东宫了。 “起来吧。”魏伯修没情没绪,看了跪在地上的嫔妃宫女一眼后,随口寻了个理由,让她们回到东宫去了。 姑布晚纳闷着要不要替虞嫣缓颊,宫殿里本就沉闷,又幽静东宫三个月,不能与人通语,不能外出吹风,没病也关出毛病来了,她虽做错了事,但并不恶毒要置她于死地,小作惩罚便足够了。 纳闷着,人已到了昭阳殿内。 昭阳殿内的陈设如常,没有变化,不过时隔太久才来,姑布晚有些恍惚,犹觉自己在梦中。 “卿卿。”魏伯修散了殿内的宫人才亲密喊姑布晚,“过了这么久,还没从那句美人千岁里醒过来?” 魏伯修又在打趣人,姑布晚这回也被打趣得脸红了,一撇嘴,出言顶撞之:“陛下是万岁,我是千岁,哦,有十倍之差,而我们之间,也是差了十岁……如果以后我……” 姑布晚话音未落,魏伯修面有肃色,沉声打断了:“不是十岁。” “啊?”姑布晚疑惑,“难道陛下谎称庚齿了?陛下难道年逾四十?还是五十了?” 魏伯修听了这话,脸色极差,咬牙切齿,逐字逐字道:“是九岁零八个月又十八天。” “左右差不到四个月……”姑布晚汗然,烦恼魏伯修从何时变成这般钻牛角尖了。 “九岁。”魏伯修态度坚决。 姑布晚投降服软:“好好好,就是九岁。” 服软完在心里嘀咕:他是君王,颜甲说庚齿一样她也奈何不了他了。 “卿卿方才后面想说什么?”魏伯修这才高兴了,愿意听一听后半截话。 他愿意听,姑布晚却不乐意说了。 “忽然被陛下打了岔,提心吊胆了一会儿,这下哪里还记得刚刚想说的话。”姑布晚撒了谎,其实她记得,但此时说出来,恐怕要在榻里再次失睡,索性先敷衍过去。 “骗人。”魏伯修一眼看穿,“想来不是什么好话,不听也罢。” 知道骗人还要拆穿叫人尴尬!姑布晚翻了个目睛,下起了逐客令:“陛下刚回宫就到昭阳殿来似乎有所不妥。” “妥不妥由孤说了算。”魏伯修指着窗外的天色,冷声道,“这种时辰,叫孤把大臣召见进宫殿来商讨政事,那才是不妥。” 一眨眼,天色暗下,竟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了,姑布晚见赶不走人,怕后面自己会吃亏,当即放出柔媚的手段:“陛下说的是,舟车劳顿,陛下不如与我去一同洗身消疲净尘?” “不要。”魏伯修一反常态,拒绝了姑布晚的邀请,“孤方才掐指一算,卿卿的癸水今晚便至,孤可不想洗个鸳鸯浴洗出一身火还不得浇灭干净。” 听魏伯修这么一说,姑布晚的肚子忽然间隐隐作痛发酸起来了,揉一柔,肚子鼓鼓的,似有胀气。 算一下,还真是到了行经之期。 珠玉为饲 第29节 她怀疑魏伯修脑子里都在想那些沾皮靠肉的事儿,要不然不会把她的经期记得那么牢。 他的脑子里就没有什么纯洁的爱恋。 她还怀疑魏伯修在生气,虽然他的脸上找不到迹象,可是他语气不善啊。 认定魏伯修在生气,姑布晚因癸水作祟,细想很是生气,不愿再哄人了,抱着双关,走到另一边去了。 说着爱她,却三番四次生她的气,最是无情帝王家,这话固然有理,姑布晚眼睛一热,想到失宠后的凄凉光景了,眼睛溜了一圈昭阳殿,想着还是多存些宝物为好。 “我让人炖了暖宫汤。”魏伯修没察觉到姑布晚的情绪不对,见殿内气氛沉默,便先开口,“不过添了几味药调摄身子。卿卿体内受损多时,需要调摄,但卿卿怕苦,故而只能在暖汤里添药材了。” “哎呀!”闻言,姑布晚讪讪一笑,是她想太多了,魏伯修分明是在担心她的身子,哪里是生气,弄明白后,方才不乐的情绪一扫而散,含羞带笑,小步跑到魏伯修那儿撒娇去了,“陛下真好。” “卿卿以后所食之物,不管是汤药,还是甜点,孤都会与卿卿同吃。”魏伯修一条手臂虚搭在姑布晚的腰上。 “可是陛下无疾无病。”姑布晚担心,“是药三分毒,对陛下不好。” “在事情没有查明白以前,只能这样提防着。”魏伯修并不在意,“所以卿卿日后不能偷吃东西。” “我哪里会偷吃东西!”姑布晚极口称冤,“陛下这么说,好像我是个不知忌口的饿虫似的。” “呵。”魏伯修唇声啧 啧然,笑一声,思索片刻方才继续开口,“孤记得,卿卿多因撑肚而呻吟难受,若是记错了,不如一起翻翻,卿卿的病呈?孤前不久才翻过,不应该会记错。” “好了,陛下你别说了。”觉得伤脸,姑布晚捂住了魏伯修喋喋不休的嘴,千般依顺道,“是我记忆不好。” 第64章 魏伯修说到做到,每次都与姑布晚同吃一样食物,有时姑布晚小睡醒来,嘴巴馋,打听到魏伯修在御书房里,她在为容后便飞也似过去,道:“陛下,我想吃胡瓜。” 姑布晚十次来御书房找魏伯修,有九次都是为了吃东西。 魏伯修听了以后,便叫个小黄门过来:“孤口渴,欲食胡瓜。” 然后那小黄人,带着魏伯修的吩咐去御膳房里。 姑布晚的肚子探不得胡底,以前独自在昭阳殿里吃东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吃多了不过难受一宿,但现在想吃什么,魏伯修会先知道,还会先吃,外边的人都以为是魏伯修要吃,这就叫她不大好意思了,往往吃完一样想吃的,会犹豫许久才说下一个想吃的东西:“陛下,胡瓜没油水,我现在想吃点鸡腿。” “我方才还在想,卿卿何时说下一样食物。”魏伯修并不吃惊,但面有难色,“可是卿卿,现在是在御书房。” 一个帝王在御书房里吃冒着油香的鸡腿说出去不大好听,而若那油水不小心滴到奏折里了,那可不好办了,姑布晚点头表示理解,拿着竹签子,插着最后一块胡瓜一小口一小口省着吃:“那……那我忍一忍,等陛下忙完,我再吃。” 姑布晚有良心,给魏伯修留了面子,没有饿了就要吃的,每回来御书房,只要两样食物而已。 “我让人送碗汤来。”让姑布晚饿着肚子,魏伯修于心不忍,“今日要区处的事务多,喝完汤,卿卿就去上林苑里走走吧,那头乳豚,卿卿回来后还没去看过。” 回宫的当晚,姑布晚果真如魏伯修所说的那样,癸水来了,此前历了两次苦战,在匈奴地区冻了数日,这一次行经,血水量多,腹部也比从前任何一次疼,疼得腰不能直,腿不能走,只能躺在榻里叫头疼,喊肚痛的。 好不容易熬过行经之日,天气却不美,连着数日大雪,魏伯修以天大寒,伤肌骨之由,不允许姑布晚踏出昭阳殿一步,若踏出一次,他就绝粒一日,推算之,那踏两次就是绝粒两日了。 魏伯修舍不得惩罚姑布晚,只好惩罚自己。 一开始姑布晚以为魏伯修是吓唬人,偷摸溜出去了一刻,结果被从殿堂回来的魏伯修抓了个正着。 姑布晚含笑过去,欲扯娇献殷勤,把此事翻过,可魏伯修的脸始终黑沉沉的,踏进昭阳殿后一语不说,当着姑布晚的面绝粒不食。 急得姑布晚一副急泪,苦苦哀求:“陛下,你吃吧,我发誓在天气暖和以前,绝不再踏出昭阳殿里一步。” 魏伯修铁了心不肯让步,当日一口水,一粒米也不曾沾牙,直到十二个时辰过去,他方动筷饱腹。 因那场大雪,因魏伯修的倔强,以至于姑布晚回到长安半个多月了,还没见过乳豚一面。 而乳豚对姑布晚的感情太深,三天两头跑进姑布晚的梦里,痛问她为何回到长安了,还不来看自己。 “我想和陛下一起去。”姑布晚和锅里的熟汤圆似,粘着魏伯修不放,“和陛下一起去,乳豚才会记得陛下,会认陛下做主人了,所以等陛下忙完再去看它也不迟。” “今日忙碌。”魏伯修边说边翻动手中的册子,“要不我让人去上林苑,把它牵过来,暂先养在御花园里?卿卿也可以多与养豚官学学养豚之技,日后我划块地,让卿卿养豚拔闷。” 养在御花园里,随时可见,还能学养豚之技,且说未曾想回到金碧辉煌的长安城里,魏伯修竟允许她养豚呢,姑布晚喜出望外,觉得此事可行,重重点了头:“陛下不介意的话,也好。” 话音刚落,一小黄门从外头匆匆进来,跪在地上就禀报:“陛下,美人,方才上林苑的养豚官传来消息,说、说美人的乳豚……不见了。” “怎会不见?”姑布晚拍案而起,一个箭步跑到小黄门面前,“昨日不是还在圈里好好吃饭睡觉的吗?” 乳豚是魏伯修亲自带回来的,养豚官自然上心,每两日会把乳豚的日常情况写成册子送到御殿里。 一头畜生的日常情况,不过是吃了多少,睡了多少个时辰,体型大了多少,重量重了多少等等,魏伯修收到册子,只一眼就瞧毕,但姑布晚会仔细去看,还会算较之上一回,上上一回,乳豚的体型大了多少,重量重了多少。 昨日送来的册子上明明写着乳豚能吃能睡,怎今日一眨眼就说不见了?姑布晚话有重音:“仔细找过了吗?” 小黄门把脸往地上深深埋去:“回美人,养豚官说,侵晨去圈里喂食时,乳豚还在,可等天光大亮后,乳豚却不见了踪影,他们急命人去找,找到方才,并未能找到一丝踪迹。” 上林苑里不单养了乳豚一头畜生,在近山之处,还圈养了豺狼虎豹,若乳豚误入其中,到时候连骨头都不剩了,养豚官发现乳豚不见后当即便去山间寻找过,万幸的是没有打斗的血腥痕迹,不幸的是找了大半个上林苑,也没有乳豚的踪迹。 一头胖得肚皮险些拖地的乳豚,在一个不注意下,和云烟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姑布晚急得头皮发麻不已,魏伯修起身走过去安慰几句后叫来禁军统帅:“你带着一彪人马,去上林苑仔细搜索。” “陛下,我也要去。”姑布晚坐不住了。 今日暖和,而姑布晚过了行经之日了,身子没有什么大碍,魏伯修爽快答应下来:“小心些,不要单独一人去找,那里头的猛兽喜欢藏在暗深处。” “好。”姑布晚当即回到昭阳殿里,换下女服,更上护身的盔甲,带着长枪,跟着禁军统帅往上林苑去。 姑布晚一走,魏伯修的心忽而噼里啪啦,不安地跳动起来,身上汗出如油,如何都不能静心。 过了半个时辰,他再也坐不住,换上盔甲亦要去上林苑。 魏伯修一脚才跨出昭阳殿,那小黄门又匆匆来禀报了:“陛、陛下,统帅传来消息,美、美人也在上林苑里消失不见了。” 第65章 乳豚是畜生,在上林苑消失,难以看见踪影,说来不奇怪,可是姑布晚一个大活人在上林苑里消失了,除了奇怪,还有些诡异。 魏伯修乍听到这个消息时,心下慌乱一阵,冷汗冒出一阵,镇定下来后,他骑马来到上林苑。 因姑布晚的消失,上林苑里早已乱成了一锅粥了,统帅林孝,见到魏伯修,慌得行礼不迭,便要跪下去求饶。 “发生了什么事儿?”魏伯修急于知道姑布晚消失前发生了什么事。 “美人在近建章宫处的一处池林里发现了乳豚的脚印,而属下在另一个方向的池林里发现了乳豚的脚印,美人便说兵分两路去寻。池林里迷雾重重,路径弯绕,属下怕美人有个山高水低,便派了一彪人马,跟在美人后头,可属下派去的那一彪人马,刚进池林就失了路,紧接着他们又听到美人的一声惊呼,等属下赶过去时,池林里只有美人所骑的马了。”林孝的头一直低在腔子里,说完最后一个字,才敢抬头,看一眼坐在马背上的帝王。 林孝说的磕磕绊绊的,话语含蓄意,魏伯修觉得他奏报有虚,眼皮剔起,看一眼周遭的情况,似并无打斗的迹象,而姑布晚的那匹马,也无受惊的迹象,但仔细一瞧,其中一棵树上,豁然洞开,隐隐有孔洞。 孔洞新新然,不是虫蛀和鸟琢出来的痕迹,沿边未结疤,内里未腐烂,看来是刚才不久前才有的孔 洞,魏伯修下死眼盯着孔洞下了马,走近一看,才发现那孔洞并不圆润,呈现一个鱼头之状,内里尖尖。 恍惚间想到了什么,魏伯修喊道:“拿支箭来。” 话音落,一小兵抽出腰间的箭双手呈上,魏伯修拿起箭,往那空洞扎去,空洞与箭镞大小竟然吻合无隙。 箭镞插进去的那刻,魏伯修的心凉了半截,好在孔洞上没有血色,其它树上也没有孔洞了,若说这箭是朝姑布晚发去的,她应当是躲了过去。 “只听得美人的惊呼声吗?”魏伯修再问林孝。 林孝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在魏伯修的注视之下,最终还是把所听见的动静声响说了出来:“他们还、还听见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管美人叫、叫什么小将军,又说什么这是大将军的心愿,望美人能成全,之后就没有声响了。” “大将军……姑布破……”魏伯修扔下箭,飞身上马,声音犹如冬日里的冰刃,“去地牢。” 姑布破被魏伯修打败后,不肯屈膝投降,魏伯修看中他的本领本事,将他捉住后,以礼数款待之,希望有一天,他可以为自己所用。 可姑布破并不买账,宁死不屈。 魏伯修大破楚宫后没多久,对于姑布破这仍然不愿意投降不愿称臣的前朝旧将有些苦恼,若身边没有个姑布晚,这旧将杀了便是,但有了姑布晚,一剑杀之,他则成了姑布晚的杀父仇人,带着仇恨,还让姑布晚留在杀父之人的身边,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种非人哉的折磨。 看在姑布晚的份上,魏伯修没有对姑布破下手,令他静养,并派役服侍之,而对于姑布氏,他仍以前朝之礼待之,让他们续旧业,镇守边疆。 但魏伯修成为新君后的第二个月,姑布晚自己先对姑布破下手了,她让魏伯修,将姑布破打入天牢,不必以礼相待了。 魏伯修不解,问:“为何要打入天牢?” “他是前朝大将,食前朝之俸禄,忠心前朝之主,不可能会对陛下称臣,而如今的新君,陛下你对他来说是不共戴天的仇人,陛下这样款待他是因为我,他反而难受,心里愈觉对不起前朝之主,也会责备我的不是了。”姑布晚笑容浅浅,“过个几年,等他年老力衰不能再上战场了,陛下再放他一条生路吧。” “卿卿不难过吗?”魏伯修不知姑布氏这对父女间的感情是深还是浅,姑布破对姑布晚没有养育之恩,却有再造之恩,“他一旦进天牢,为了卿卿好,要断绝父女关系,再相见时,即使他不称臣,你们也是臣主的尊卑关系,尊卑颠倒,对卿卿来说也是阻碍。” 姑布晚哽咽,其实她和魏伯修沾皮靠肉没多久后,姑布破便嚷嚷着要和她断开父女关系了,就算不断开,父女关系也如藕丝一样,一弹即破,对于姑布破来说,彻底断开父女关系,或许他心里会好受一些:“难过也没有用啊,这是他选择的路,我和他选择的路不同,注定只能是这样的结局,或许我与他从一开始父女的缘分就浅吧。不瞒陛下,回来汉地这么多年,我叫他阿父的次数不盈十个指头呢,他不喜欢我称呼他为阿父,不知是心里不喜欢我,还是觉得这个称呼黏腻……但不论如何,他能活着就好了,活着才有更多可能,或许哪天他就想通了呢。” 说到这儿,姑布晚顿了一下,嘴巴抿着,呼吸放慢,不知思想何事,片刻后她忽然叹气摇头:“至于姑布氏其它人,没有我阿父那么倔强,他们养尊处优惯了,没我阿父有本事,没有兵权的话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如果陛下不放心……” “你们姑布氏的兵权,我不会收走。”魏伯修打断姑布晚的话,“我相信卿卿,以后姑布氏,便交到卿卿手中管控。” 魏伯修相信的是有姑布晚有能力管控,姑布晚却不信任,推脱了几次,最后想到如若被别人管控,姑布氏恐怕不能生存,这才勉强答应下来 也说这件事以后没多久,姑布晚就中箭了,那箭飕的一声划破空气,正中肩膀而来。 破开的皮肉,不得不用桑皮线缝上。 发箭人的力道深,那箭镞几乎全部没入皮肉内,下了死手。 魏伯修心里有了猜测,或许当日的箭,本就是冲着姑布晚来的,亦是姑布氏所为,可他不明白的是,姑布晚在那个时候死了,对他们来说有何好处? 没有姑布晚,他不会对姑布氏手下留情,而姑布氏积累的势力财富,也会被其它王侯世家一点点蚕食干净。 第66章 到了牢里,魏伯修屏退身边人,只一人与姑布破见面。 虽然是姑布晚让姑布破进牢里的,但关押姑布破的大牢,境地不是寻常所见的牢房那样潮湿阴暗,冬冷夏热,恶劣得让人不能受之。 姑布破所在的大牢,四面收拾得干净,走进来不会闻到让人捂鼻的臭味,就连铺在牢房内稻草,也是三日一换,除了难以见光,似乎没有什么不好。 魏伯修心情沉重,脚下一步快一步慢,来到姑布破的面前。 姑布破征战沙场多年,即使四肢皆被手铐拷着,威严与气势, “姑布晚呢?”魏伯修的威严气势不输姑布破一分。 见问,姑布破头往上一仰,露出满是细纹的脸庞,他靠在灰墙上闭目养心,拒绝回答魏伯修的疑惑。 魏伯修沉着气,两只毫无感情的眼,透过铁柱,下死眼盯着里头的人,嘴上轻描淡写道:“没有姑布晚,你们姑布氏所有人都会死无葬生之地。” “姑布氏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也。”姑布破微微剔起眼皮,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冷漠的情绪,冷漠中又含着一丝轻蔑。 珠玉为饲 第30节 “大将军所以为的,并不是所有人所求所想。”魏伯修目光冷峻,“姑布氏上上下下百条人命,老者过百,幼者不过百日,何其无辜,那些与你们姑布氏出生入死的将士又何其无辜?这些人的性命不能由你一人做主,你们姑布氏,若真有愿意殉国者彰显忠心大义,早在孤破城以前便自刎了。” 姑布破顽固执着,魏伯修的话字字有理,他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嘴角旁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别人由不得我做主,但她是我女儿,我既能生养她,也能要她死,我只是不想让她继续犯错,又有何错?” “所以给她吃砒霜,又以箭射她,这些事都是大将军所做的?”魏伯修急于求证。 姑布破听到这儿,眉头蹙起,但很快又展开了,态度懒散道:“是又如何?不过那支箭本是要射向你的,但我没想到她竟会为你挡箭。” “大将军口中的生养,孤听了后琢磨了,倒还是不懂了,她在匈奴地区偷生时,大将军可曾想起过她?她回到汉地后饱受姑布氏的欺辱,大将军又可曾为她讨回公道?她在大将军身边福没多享,苦难倒是受了不多,而大将军竟有脸面决定她的生死。”魏伯修已经渐渐失去了耐性,气得浑身发抖,他一拳砸向那坚硬的铁柱上,破喉怒骂道,“前朝若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孤如今又为何以起义之名取得天下生杀权,使四方百姓服从?大将军为一罔顾百姓生死,苛政猛于虎之王朝效劳,不过在充当暴政者之爪牙,共同滥用民力,损伤国本之奸贼罢了,如此,还妄想带着无辜之人以身殉国,罪减一等,可笑无比。” 魏伯修说完,后退一步,对着面不改色姑布破,郑重道:“孤知道,她是被你的人带走的,三日后孤若看不到她回来,便将你们姑布氏所有出幼者流放岭南,而将那些孩儿困于长安作为个质,谁敢自我了断,那孤便令这些孩儿生不如死。” 不知姑布破有没有听进去,话音落地后,他忽然沧桑了许多,话有重声,若有所思说了一句:“就算她回来,也活不长了,与她阿母一样。” 姑布破的声音越 说越小,最后一句话,叫人别人几乎听不见了,但魏伯修耳尖,听得一清二楚。 “什么意思”魏伯修心头紧缩,不可置信道,“你说谁活不长了?” “砒霜。”姑布破不假思索回道,“那些砒霜,她应该吃了许多,我不知她为何还能活泼乱跳活到现在,但她的五脏六腑想来已经受损,再不能与常人同,好好调摄也活不了几年,更不可能字乳,你若能寻到她,就好好待她吧。” 魏伯修听不懂,离开天牢后头也不回地回到昭阳殿,又派了数彪人马,继续去上林苑里搜寻姑布晚的踪迹,同时又派了一彪兵马,监视姑布氏其余人的一动一静。 姑布晚不会轻易被带走,今次悄无声息消失在上林苑里,更多的可能是自己主动走的,若她是被掳走,定会想尽办法在路上留下痕迹,好让人追踪,她会去何处,会被引到什么地方,魏伯修想破的脑袋了也没有一点头绪。 第二次消失,比第一次消失还叫人担心,不过一日过去,魏伯修的乌黑发丝里便多了几根白发。 天牢里的姑布破,始终闭口不肯透露姑布晚的去向,而魏伯修的三日限期,一个转眼就到,他仍然无动于衷,究问之,他只说不知道。 从天牢回来后,魏伯修白天黑日里都在琢磨那日姑布破的反应与所说的话。 姑布破承认箭是他做的,而砒霜之事他却像个没有参与的知情者,最让人不解的是那一句话,他说“与她阿母一样”,这意思是姑布晚的阿母是因砒霜中毒而死的? 姑布晚不曾提起过自己的阿母,也是,她刚出肚皮没多久就流落到匈奴地区去了,长大后回汉地,阿母早已仙逝多年,没有相处过,即使想提起也没有记忆,魏伯修想不定,派人去查验姑布晚的生母是因何而死的。 派去的人查验回来只说是思女成疾,在一年冬日里活生生给病死了,魏伯修不信这些,若真思女,这么多年怎不曾派人去找过?他再命人去深查,但查回来的依旧是一样的答案。 越是查不到真相,魏伯修越是心慌,他再去天牢问话姑布破:“你那日所言,到底是什么意思?” 姑布破早有预料魏伯修会再踏进这天牢里了,面对魏伯修的怒火,反应淡然,道:“她和她阿母一样,在姑布氏的人眼里都是不祥尤物……而且她不是被我不小心遗忘在匈奴地区的,是她阿母亲手把她丢到在匈奴地区的……她阿母或许是觉得离开汉地,才有活命的可能吧。” 第67章 姑布晚流落到匈奴地区的过程原因,魏伯修不大清楚,往前姑布晚自己提起来的时候也说不清楚,或许她根本不知道其中另有隐情,还傻乎乎以为是姑布破是一时大意了。 姑布破说姑布晚是被亲生阿母丢到匈奴地区的,目的是为了保其性命,魏伯修吃惊,转而疑惑。 不管前朝覆灭前还是覆灭以后,匈奴地区都是战乱之地,战火从不停息,尘氛滚滚,天日皆昏,这样的地方,要个孩儿赖何生存? “为何丢在那里就能保命?”魏伯修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 “若带回汉地,她会以不祥之婴,被丢进大鼎内,活生生被煮得脱骨掉肉。”姑布破不忍道,“匈奴地区虽凶险,但在那里,尚有一线生机罢。” “为何。”魏伯修继续追问,“她为何是不祥之婴,只因生得貌美?” 自姑布晚入住昭阳殿后,世人多因她美貌,说她是什么不祥尤物、祸国红颜的话,魏伯修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若容颜貌美是罪的话,那么他应该也有罪了。 不是魏伯修在自夸容貌美,这是姑布晚胆子大时说的玩笑话,那时魏伯修觉得此话十分对。 见问,姑布破张口又合,一副不愿说实情的样子,但魏伯修想知道一切,只要派人去查一番,就能查出一切来,早晚都会知道了,根本瞒不住。 想定,姑布破转了个身,低下头,一面回忆,一面摇头说:“我知道她是无辜的……” 姑布晚的阿母刘氏,在脉出有孕的那日,各处忽然发生地震,山崩水溢,而姑布氏的宗庙,也因大风而毁坏大半,诡异离奇。 宗庙毁坏没多久,祖姑严氏忽罹凶症,延医无用,吃药无效,险些一病不起……这种种征兆,隐兆不祥,于是当即家族中有人找来卜者占课问吉凶。 卜者连占三课,说刘氏怀的是女胎,但被妖气所噬,妖气甚深,符咒不能祛,如今已成妖胎,要令其脱骨掉肉才能祛除妖气。 言外之意,就是要把这孩子打掉。 卜者又说妖胎一日在,姑布氏则一日不利,会渐渐落败,不能东山再起,而所在的国家终会崩溃。 一听是妖胎,家族里的人吓得赶紧命刘氏将孩子打掉,而刘氏哪里肯点首。 什么各处地震,山崩水溢,宗庙因风而毁,最后连打个雷都说是妖胎招来的,这些不过是天象恶劣所致,怎能怪到一个还没成形的胎儿身上?要说一个凡体肉胎的孩儿能有如此大的威力,那不正好,等她长大后尽收天壤魔妖,这世间更是太平美满了。 刘氏死活不肯打掉孩子,姑布氏的人碰见她如碰见妖魔,令她另择房屋而居,不许她再进姑布府一步。 刘氏怀有姑布晚的时候,姑布破正在外抗击匈奴,得知此事,茫无善策,只好把她带到身边。 但姑布氏的人得知姑布破把个妖物带在身边,气了个事不有余,同时也怕妖物在旁,姑布破会有个山高水低,以后不能为家族带来荣宠,竟欲暗杀刘氏,直接一刀两断。 人之意念之恶,不可探测,刘氏几次躲过暗杀,战战兢兢到了坐蓐当日,生下一名女婴。 姑布氏得知是刘氏产下女婴后两下里不安,时时设法谋毙女婴,而刘氏自知不能护佑女婴一世,留在汉地必死无疑,只能就近,将她送到河套地区去,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女婴送走后,刘氏自称遭遇匈奴袭击,女婴不幸被劫走,无法找回,姑布氏一族得知此耗,也不疑真假,只道苍天有眼,那一副狂喜的嘴脸,用笔也描不出来,但他们仍觉得生出妖胎之人亦是个不祥之人,理应死去,转而在刘氏平日所食之物放入砒霜,欲令其死亡。 砒霜是毒物,不过半年,刘氏便因食砒霜过多遍体疮痍,形容惨淡,奄奄待毙,强忍观其面容,真当可怜凄惨,又半年,最终不治而亡。 姑布晚还没出肚皮就被人定为妖物,恐怕除了刘氏以外没人期待她的降临,所以后来回到汉地,不论做什么事情都不被姑布氏所接受。 姑布晚回到汉地一年又一年过去,姑布氏并没有如卜者所言那样落败,国家虽多有动荡,但姑布破屡次因战功,受帝王家的恩宠,贵不可言。 因这份恩宠他们放下了戒备,那时谁也不曾想,不曾想王朝会在短短数年里覆亡,而助旧王朝加速覆亡的人就是姑布晚,这让他们对卜者之言,再次深信不疑。 即使后来姑布氏在新王朝因姑布晚的存在,地位权利并未减弱多少,但姑布氏一族日日都想着卜者所言,只要姑布晚存在,姑布氏一族有朝一日就会落败到底,不愿这种事情发生,所以他们才会不择手段,也要置姑布晚于死地。 这事说起来大涉荒唐了,听着却叫人心寒,怎能把世间所发生的种种怪事都怪罪到女子身上?魏伯修心头之酸涩惊怖莫可形容,听完事情的经过后,他的脸上隐有泪痕:“所以,你是知道他们一直对姑布晚下毒手的,你知道,但没有阻止。” “我不知道。”姑布破一直淡声淡气缅述往事,但在此刻,他愤激而起,势甚汹汹,为己力辩,“我若要置她于死地,定用那一招毙命的手段,绝不用这拖泥带水之法,叫她饱受这等痛苦。” “大将军的意思是,叫她痛快死去是一种恩赐了。”魏伯修气结于中,脸上含着笑意,声音冷到极点,“不管用什么手段什么方法,只要有取她性命的念头,那么大将军就与戚族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为己利益与名声,视她之性命若草菅的人。如今大将军何必 惺惺作态,动怒含泪,强词以驳,让人以为爱她颇深,其实实为不甘心,不能亲自动手取了她的性命而已。大将军口口声声说她无辜,却一而再,再而三,对她所受的委屈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反要她赖己以生的人,为国家家族之荣辱没于疆场。如今姑布氏,依她之尊宠,假她之亲,享受功臣才有的荣华富贵,到头来却不容她活在世上,有你们这些家族在,国家政治糟到极点了。” 姑布破被魏伯修的言辞震住,一时百口莫辩,呆坐在地上哑然失声,魏伯修懒再废口舌,劳兵动众,带着亲兵,亲自前往姑布府。 姑布晚在不在那里,魏伯修不能十二分确定,但现在能确定姑布晚的失踪和姑布府里的人脱不得干系,就算判断失误也无妨,那群迂腐之人死了更是好。 想到姑布晚遭遇过的事儿,魏伯修不由得又悲又恨,恨不能将这些人一并诛于市曹。 砒霜一日食一点,不立刻害肌骨坚凝之命,但使其身子虚弱,不到暴毙那刻,不能知身子虚弱所由,不知所由便无从救药了,这样的害人之法,自以为智,实则甚愚,魏伯修没情没绪到了姑布府,不等里头人降阶而迎,便让身后将士一起冲进府内,见一人捉一人,捉一人打一人,将全府百来人皆反剪双手,不说一词,以造谣生事之罪,全部按倒在地打得流红有血,挨痛无声,创深于内。 打完所有人,魏伯修才暂时出了口气,不紧不慢开口:“人在何处?说实话,免死罪。” 他没说完的是,免死罪,但活罪难免。 第68章 魏伯修带兵闯入姑布府的时候,姑布晚正抱着乳豚,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里饿得瑟瑟发抖。 她从上林苑离开了多少日,就有多少没有吃东西了,饿得满身发酸,两眼发昏,心里悔恨那日没有多喝几碗汤了,看来以后每次离开魏伯修的视线时,都要随身准备些吃食才好。 姑布晚肚子饿,乳豚也饿得趴在地上没力气动了,与主人的重逢之喜早被饥饿所冲去,它现在最想念的人是那性子古怪,能给它吃好喝好的魏伯修。 姑布晚抱着乳豚,嘴角边不知滴了多少馋涎,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啃咬怀里的小东西,连忙把它放下,屈起膝坐在地上,干裂的手指捧着同样干裂的脸颊,频频叹息,玩笑似说道:“修修,要不你牺牲一条腿吧?养豚千日,用豚一日,牺牲一条腿,你还能活呢。” 听了可怕的话,乳并不害怕,它现在也在后悔那日没有多吃几口粮食。 “那些人是想饿死我们呢,真当我是妖孽了,饿死以后,我不过是留下一具灰白的骸骨,哪里会现出什么原形。”姑布晚拿脚尖踢踢乳豚的腹部,勉强挤出一抹笑来安慰自己,“也不知道陛下能不能找到我了,希望陛下来找我的时候,身上能带点好吃的过来,嘿嘿。” 说话之际,她的脸上带着笑容,眼眸里却是死灰般的暗淡。 暗室由灰墙而筑成,姑布晚醒来的时候就在这儿了,她根本不知道这是在何处地方,也不知魏伯修有没有一双慧眼找到她。 乳豚头一偏,拿姑布晚的脚作枕头来枕,顺道取暖。 眼下还是寒冷之日,所幸姑布晚在沙漠生长的,素性耐寒,若有东西可食,在这儿呆个十天半月都不是问题。 但现在没得吃没得喝,靠着不切实际的意念,只能再撑个两日而已,现在说一句话则多消耗一分气力,也就离死亡更近一步,姑布晚不情愿这样死去,她放慢呼吸,蜷缩起身子躺下,用最简单的方式来留住身上的力量。 饿到极点,睡着并不是什么难事儿,躺到地上后没多久,姑布晚感到头重脚轻,很快就睡过去了。 睡有两个时辰,外头夕阳已堕,皓月初升,姑布晚睡得忽寒忽热,似醒非醒,隐隐约约看到有白茫茫的东西在眼前飘过,而纷乱嘈杂的脚步声响,在头顶上重重回荡着。 在这里的每一刻都无比煎熬难忍,甚至比在战场上还要绝望。 在战场,拼尽全力厮杀尚有一线生机可言,可是在这儿任凭你有天大的本领都难以逃脱,姑布晚甚至释然了,觉得上辈子的“脱阴而死”是一种彻底的解脱,血一吐,眼睛一闭,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不用活遭晦气,更不会痴心妄想,默求神佑。 上辈子和这辈子比较起来,竟然是上辈子更胜一筹,活得更潇洒快活,不用担心会脱阴而死,不用力顾大局受委屈,更不用为了家族的恩宠舍命上战场去。 姑布晚愁上添愁,越想越觉得上辈子好啊,屏除俗累,当个木头美人,什么也不用做就能得恩宠,她不懂碧翁翁让她重活一世是惩罚还是补偿,究有何利?日日历经危险,想来结局也不会好到哪儿去了。 姑布晚听着脚步声,晕乎乎地回忆上辈子的事儿,回忆到美好之处,眼睛一热,更不肯平白地饿死了,她咬破手指,饮血止渴。 才吮一口血,只听砰的一声,灰墙豁然洞开,一束亮光直射而入,久不见光,姑布晚的眼睛甚觉痛苦,剔不开来看情况,只能皱起眉头痛吟。 乳豚见到光亮,来了精神,哼哼不住,咬着姑布晚的袖子想要把她拖到洞口处,但它哪里拖得动,将死之人可比活人要沉重百倍。 乳豚拖不动姑布晚,转而跑到洞口处嘶吼。 与此同时,洞外有人高呼:“陛、陛下,里头有声响。” “美人在不在?” “在,陛下,美人在里头,似乎是晕过去了。” 魏伯修闻言,把眼睛凑到洞边,重睫一见内中的形状,声音带颤起来:“速速砸开,要小心,避开美人。” 听到魏伯修的声音,姑布晚的指尖下意识动了动,但此时身子不能动弹,口亦不能出声,实在无力去回应,默默涕泣交下,强撑着不让自己晕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光亮越来越足了,把个暗室照得如同白昼,姑布晚渐渐展开的眉头,正想再次尝剔起眼皮时,陡觉胸襟为之一爽,整个人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终是把人盼到了,姑布晚的鼻子尽着嗅魏伯修的衣襟,珠泪纷飞:“陛下,我饿……” “嗯。”魏伯修心胆俱碎,身子颤动起来,抱起骨瘦如柴的姑布晚,“我带卿卿回宫。” “嗯。”姑布晚满肚子委屈,用最后的一丝力气,双臂环上魏伯修的脖颈。 走出暗室,外头寒风如刀,姑布晚从刮来的寒风中嗅到了一股烧焦的气味,还有一股腥臭之气扑面而来。 数日未进食,陡然嗅到腥臭之气,姑布晚喉间泛了一个恶心,睁眼看时,只见不远处的地上堆着数具血尸,有的血尸求生欲望强烈,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却被身后的将士刺穿胸膛,鲜血直喷。 魏伯修低头见她星眼斜飘,身子侧了侧,以身挡住那些血腥:“污眼之景,卿卿别看。” 姑布晚乖乖转过脖颈,将脸埋进魏伯修的胸膛里不做声。 珠玉为饲 第31节 等走出姑布府,魏伯修视人似鸡犬一般,下命令不留一个活口,要让姑布府血流成川,烧杀得无噍类。 命令一下,剑光到处是身首异处了,府内也在瞬间燃烧起火光,浓烟滚滚,惨叫声不绝于耳。 魏伯修给姑布氏的恩施最厚,最后的惩戒也最重,姑布晚想到上辈子的梦,不禁神魄失据,揪住魏伯修的衣襟,发出一个颤巍巍的声音说道:“陛下……不要纵兵屠杀……” 魏伯修忍着怒气,将姑布晚的手慢慢拉扯出来:“卿卿,他们不无辜,这是他们应得的下场。” 第69章 困在阴暗之地饱受饥寒数日,又闻得血腥味,见到了可怖之景,两下里不适,姑布晚回到宫殿后稍稍休息,在大夫诊脉确定身子无大碍后才得以进食。 虽然无 大碍,但因受了惊吓,夜间或许有噩梦袭来,若不能及时安慰,醒来恐成风疾。 听到姑布晚没什么大碍,魏伯修的脸上才有笑痕,赶忙让人把吃食端上来。 不一会儿,宫人鱼贯而入,各种奇珍异果山珍海味陈列榻前,姑布晚以为自己饿了数日,看见美味的食物会狼吞虎咽,不想食物进到口腔内后,喉间若被堵住,根本不能吞咽落肚。 明明被关在暗室里境状十分凄惨的时候,连沙土都能吞下肚去充饥的。 “陛下,我想喝些甜糖。”姑布晚咀嚼几下口中的肉后,皱着眉头吐了出来。 “不好吃?”魏伯修吃了一口。 “不是。”姑布晚笑着解释,“应该是饿太久了,受不得油腻,先吃些淡口的缓缓吧,我现在还挺想吃一餐粗饭菜羹的。” 魏伯修猜她是看了血腥之景所以恶闻荤气了,没有多说什么,只让人把东西全部撤了下去,重新送些淡口之食过来。 “陛下是怎么找到我的?”姑布晚嘴里吃着甜汤,问道。 “严刑逼供,不供就杀。”魏伯修细细地端详了姑布晚一会儿,简洁回道,“卿卿是觉得我残忍无情吗?” 亲眼看到相识已久的族人被屠杀,难免会有害怕的心理,姑布晚如实点了点头,一边说一边轻舒玉臂抱上魏伯修的腰:“我不怪陛下,就是害怕,过个几日就好了。” “他们的死是天命。”魏伯修两只手垂在股旁,不同以前那样给予回应,“卿卿……是自己离开上林苑的吗?” “算是吧。”魏伯修不给回应,姑布晚便身子挨得更近了,“其实引我出上林苑的人没想害我性命,他说我继续呆在陛下身边,定会被害死,所以让我离开,而我想知道阿父为何要放箭伤害陛下,便佯装跟着那人出了上林苑,谁知有埋伏……被抓了去。” 说到这儿,姑布晚面色抑郁,眉眼落寞,伤心到极处,可爱的性情减不复存在了。 她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原来从一开,所以的事情都是我的亲人,那理由荒唐可笑,还不如是嫉妒之由,愤恨之因呢。” “他们已经得到惩罚,卿卿莫要再为此事伤神,都过去了。”魏伯修细心体会到姑布晚的神情,对那姑布氏愤无可泄了,以前的姑布晚善哭,最喜欢在糖食人的时候落几滴泪,有病无病都爱嘤嘤不休,作个儿女之态来扯娇,而今日被伤透了心,连笑容都显得悲伤。 姑布晚自觉抛去不愉快的话题,这几日也没睡好,现在躺在暖和柔软的榻上,困意袭来,她掩着嘴打一个呵欠,道:“陛下,我有些困了。” “睡吧。”魏伯修将姑布晚眠倒在榻中,自己则坐在榻旁,没有要离开也没有要上榻睡觉的意思。 姑布晚朦胧又疑惑的眼儿转了转,无声问魏伯修为何不一起上榻来。 魏伯修知意,解释:“卿卿心有余悸,我就在这儿陪着卿卿,卿卿睡吧。” 说罢,放下两边的香帘。 魏伯修是担心自己上榻后会睡了过去,到时候姑布晚夜间惊悸时无人发现,叫她得了风疾,病上加病,再次受苦:“莫怕。” “那……陛下我就睡了。”姑布晚后知后觉明白了魏伯修的用意,朝他一笑后,乖乖合上了眼皮。 有人在一旁陪伴安慰,这一夜姑布晚睡梦酣甜。 风消红烛,月光皎洁。 魏伯修衣不解带,睁着眼在榻边守到上朝时辰,方让几名宫女进来倒替照顾,可不曾想魏伯修前脚刚走,姑布晚后脚就做了极怖之梦,脸颊上清泪斑斑,手脚滴屑屑抽搐不停,嘴里也在嘀咕不住,好似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宫女来不及将她唤醒,一个眨眼,她的身上忽而像火炉一样的滚烫。 竟是发热了。 魏伯修下朝回到昭阳殿时得知此事,颜色铁青,怒不可遏,责骂宫女不当心服侍,责骂完又疑神疑鬼,怀疑宫女之中也有叛者要害姑布晚的性命,他昨日照顾了一夕都没有事情,让宫女照顾不到一个时辰,人就变得丝丝两气,这叫怎能让人不起怀疑,他口角一开,便要将宫女赐死。 姑布晚感知到魏伯修的怒火,在他下命令以前,强撑起眼皮,道:“陛、陛下,不关她们的事儿,是我自己的原因,只要陛下在我身边就好了。” 姑布晚病着都要替宫女缓颊,魏伯修哪里还能下命令杀之,让她悲伤再增,他抑住心中的怒火,挥袖将殿内闲杂人赶出去,亲自照顾榻里的人儿。 魏伯修打湿手帕,覆在姑布晚滚热的额头上。 额头受了湿冷气,姑布晚头痛欲裂,不大舒服,转着脖颈想把帕子甩开:“不喜欢。” 脖颈一转,鼽衄同出,魏伯修见血掉态,想到姑布破所言,喉急喊来大夫。 大夫进来见姑布晚鼻内出血,也是害怕,脉过脉象后,道:“陛下不需担心,近来本就干燥,加之炭火烧得过足,美人才会腔内流血,陛下只需打湿手帕,轻轻覆在美人鼻头上,等腔内湿润,血就不会再出了。” 魏伯修半信半疑,照着大夫所言去做,果真如大夫所言,鼻腔湿润后那血便止住,这才展开眉头。 血止住了,但姑布晚身上的热始终不退,手脚也比早晨时抽搐得更厉害了,医药罔效,只有被魏伯修抱着的时候才会安静下来。 大夫跪在地上束手无策,魏伯修急得甩手顿脚,想大骂大夫无用,却又怕昏迷的人儿听见了会害怕,心中辗辗转转,只好一忍再忍。 好在半夜时分,姑布晚出了一身汗后退了热,慢慢转醒了:“陛下,我睡了多久” “快要两日了。”见人醒来,魏伯修虽松了口气,但怕离开后病神又来,不顾劝阻,托病不朝三日。 “怪不得肚子那么饿。”姑布晚扯着干裂的嘴皮,迷迷糊糊道,“陛下,我还以为自己要死了,今日病起来的感觉,和上辈子死之前一模一样……难受的。” 第70章 魏伯修没把姑布晚的话当真,他从来不信这些,但他还是顺着她的话问了一句:“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呼吸不过来。”姑布晚睡得两眼红,一双糊涂醉眼强勉睁开,拍着闷痛的胸口看着魏伯修说,“好像被人摁进水里了,怎么挣扎都不能从中逃脱……但好在,这一次只是一个梦。” 说到这儿,她微濡的手握紧魏伯修的手腕,嫣然微笑道:“陛下是不是瘦了些,好像也憔悴了许多。” “瘦了,险些就瘦成一具白骨,与卿卿合葬一处了。”魏伯修一面接话,一面从把她的脑袋抬起来,在后面垫了两个厚厚的枕头,然后从一旁拿来放凉的米粥,“卿卿刚醒,身子虚弱,先不说话了,吃些东西。” 姑布晚也没有多少气力,病一场,精神被夺去了大半,醒来后头仍然昏得十分厉害,像被刀劈开的一样,她微微启开嘴唇,接住魏伯修喂到嘴边的米粥。 米粥里添了些肉末,姑布晚小吃一口尝试荤腥,没有觉得愦愦欲吐,才张开嘴巴,吸入勺内的米粥。 大病未好,魏伯修不敢让姑布晚吃太多,喂了一碗后,便用被子替她盖好腹部和裸在外边的手:“要擦擦身子吗?水已经备好了。” “陛下帮我?”吃了米粥后,姑布晚恢复了一些力气,有心情开玩笑,逗了魏伯修一句。 魏伯修眼神空洞又深沉,面对姑布晚的玩笑,怔了好一会儿才柔声怡色地回道:“好。” 魏伯 修的声音柔和,但倦意仍隐隐透了出来,姑布晚昏迷不醒时总能听到魏伯修的声音,多是发怒的声音,不是骂大夫无用,就是责备宫女们失职,一日里动怒三次,只有在夜间的时候怒气才能稍稍平下。 他骂人,是因她醒不过来,发汗不退热,发怒是着急过度了,又气又担心,还要不眠不休照顾人,哪里还有一点精神?现在定已精神疲乏,理应去休息,姑布晚神情慢慢地清醒过来,道:“陛下,你去睡吧,让宫女来帮我就好。” “我也得先洗个身才能上榻安眠,这几日照顾卿卿,寸步不敢离,也有数日没有好好洗身子了。”魏伯修有气无力扶起姑布晚,让她先坐一会儿,之后吩咐外头的宫人抬水进来。 魏伯修嫌弃罩在肩上的天子服束缚了手脚,等宫人退散后立刻宽去,姑布晚靠着枕头坐着,看他只着一件里衣在殿内四下走动,就着灯光看他的面孔,眼底乌青,眼神呆滞无神,皮肤暗黄起了层皮,干燥无光泽,疲惫之色深深,就连四肢动起来也没有什么力量可言了,仿佛是支透了生命的一丝游魂。 魏伯修是天子,要取人性命不费吹灰之力,即使寻常闲时,身上也有一股无形的气势,姑布晚哪曾见过这样一丝两气的魏伯修,不由在心里暗叹一口气,她忽而不知怎么面对魏伯修的爱。 她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当初的一宵恩爱能延续至今,她也没想到魏伯修一个看着这么冷淡的人会这么深情,落入爱河里头也能鼓起千尺浪花。 他的爱,她不用展出笼络的手段就能得到,即使抛弃不要,他仍然热情,对她是一厢情愿的脾气,这样对比起来,显得她忒没良心了些。 姑布晚懊恼,在腹中编排一番话,不知该说不该说,因着愧疚,脱衣裳的时候,她容颜上的愁云一层也没散开。 魏伯修没有通天眼,能看出姑布晚的心里在活络什么,看她一脸羞愧,还以为她在为擦身子的事情害羞:“才几日没说话,卿卿就和我陌生了?怎么还害羞起来了。” “陛下,我不是在害羞。”姑布晚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在害羞,张开双臂,赤裸着直接扑进魏伯修的怀里想扯娇。 谁知魏伯修体力不支,难以接住姑布晚突如其来的飞扑,揽着姑布晚的腰肢身子往后一跌,坐到地上,幸得地面有柔软的地衣相衬,才不致两臀与腰椎受伤。 姑布晚猴在魏伯修身上,身子失重后,恍恍惚惚的,像在云端里一样,吓得连连掉声惊呼:“啊,陛下救命!” “孤使卿卿不致冻馁,卿卿却使孤险些要瘫在榻上半辈子。”魏伯修单手撑起身子,继续打趣,“卿卿名字玲珑,人却不玲珑。” “分明是陛下虚了,呵。”姑布晚的脸上吓出了汗珠,从魏伯修身上起来,在榻沿上乖乖坐好。 姑布晚出言有趣,魏伯修淡淡地一笑,摸她的颊额,口中叽咕:“卿卿入宫以后,处处受礼节缚束,是不是颇觉无味了?天子有错失,飞短流长皆由卿卿受之,我身为天子,却不能阻止,叫卿卿受了委屈。这些时日,我望着卿卿的病容觉得恍惚,与卿卿初见的那日,卿卿虽然灰头土脸的,看着狼狈,但精神焕发,性子活泼,骄横得不可收拾,但没有一处是不可爱的,不像如今精神时好时坏……如果在宫外卿卿觉得自由有趣的话,便去宫外生活吧。我能放卿卿离宫,可我不能忍受卿卿的心里有别人,所以卿卿出了宫,遇到更好的男子,实在按耐不住春心时,最好偷摸着,别让我发现,不让我怕自己会将那男子……” 姑布晚似乎受了感触的样子,闪着星眼听魏伯修说话,没等话说完,她噗嗤笑了一声,展开笑靥说道:“陛下在我面前可怜兮兮说这一番话,我又怎忍心离开?陛下嘴上说着好听放我离开,其实定会派人监视着我。再说陛下爱我如此,万一伤感过度,相思过度,弄出一身病来可怎么办?” “不……”魏伯修想解释自己不会派人监视,也不会因伤感和相思过度而害病,可是这话哽咽在灼热的喉间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姑布晚先使个柔软的手段让魏伯修安心:“陛下在治姑布氏的应得之罪时,是不是就知道我恐怕没有多少时日了?或许是十年,也或许就是明日,但只要陛下日后待我好,我就会陪着陛下……到最后。” 第71章 今日的魏伯修一点也不想听见与死有关的话题,不等姑布晚的话说完,他俯身过去,不轻不重啄上她的嘴角:“不说这些,卿卿才醒,要不要去外头散散心?” “想睡觉多一点。”魏伯修不想听伤感之事,姑布晚识趣不提了,提了结果也不能改变,她顺带把方才的话题一起揭过,“陛下陪我睡吧。” “我先去洗个身。”魏伯修揭下帐子,带着倦意离开了昭阳殿。 姑布晚本想等魏伯修回来再进入梦乡,但当帐子一落,灯火一暗,惺忪的眼睛就不能睁开了,精神恍惚得厉害,她简单洗漱了口齿,抱着身上的被褥一点点向墙内挪靠去,给魏伯修留下足够的位置,没一刻酣呼睡去。 魏伯修回来的时候,姑布晚一张粉面烧得胭脂似的,几欲滴粉。 魏伯修以为她又发了热,手颤抖地探去,发现她额头嫩凉,但脸颊微热,原来只是被呼出的热气熏出了颜色,把原本玉容憔悴,熏得可爱可怜。 还好是虚惊一场,魏伯修微微地吁了一口气,到屏风后面轻手轻脚宽衣解带,准备上榻休息。 窸窸窣窣的宽衣声响,扰醒了梦中人,姑布晚睁开睡眼一骨碌爬起来,刚醒来的身子轻飘飘的,像坐在云雾团里一样,她左右摇晃了几下才能坐定。 魏伯修从屏风走出来的时候,迎着微弱的烛光望去,隐约看到帐中有一道人影,当即吓了一跳,浑身的汗毛一根一根直竖起来,以为有贼人闯入殿内了,他踉踉跄跄地跑到榻前才看清那人影是姑布晚,她双手抱着被褥,半张脸都埋在被褥内,一副昏睡的模样,就着月光看她,明明困倦得眼皮都睁不开了,上半身还直挺挺立着。 姑布晚感知魏伯修在面前,剔起一只眼皮来,忍着笑意道:“我方才又梦见陛下被乳豚咬了。” “……”话音一落,魏伯修腿上的伤口发痒起来,“为什么是又?卿卿常梦见我被乳豚咬?” “嗯,不是经常,但也有两三次了吧,一次是我在河套地区的时候,一次是前几日昏迷不醒的时候,还有一次就是今日了,都是被修修咬的。”姑布晚笑着说自己做的梦,说完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儿来。 前些时候和魏伯修云雨时,她好像看到了他腿上有一道淡浅色的齿痕。 她不会无缘无故做梦,难道魏伯修真被乳豚咬过? 姑布晚想到这儿,心神恍惚的把眼拭开,蓦地精神大振,剔起另一只眼皮,看着魏伯修严肃道,“陛下,给我看看腿。” “这有什么好看的,满是伤痕,睡觉吧。”魏伯修手脚拘谨,腰一转,坐到榻沿上,但腿还踩在地上没有抬上来。 珠玉为饲 第32节 姑布晚已然清醒,炯炯有神的眼睛紧盯着魏伯修的下半身看。 人都坐到榻上来了,腿还放在地上,分明是在欲盖弥彰,就算不是被乳豚咬,也应当是被别的畜生给咬了。 “陛下,你是不是真的被修修咬过了?”姑布晚嘴角边的笑痕藏不住,她和蜗牛一样跪挪至魏伯修的肩头旁,探出身子欲去看地上的腿,“陛下你就给我看一眼吧。” 这伤面的事情魏伯修哪里愿意让人知道,他沉住气,用手将姑布晚往怀中一搂,唇瓣揾着香腮,亲了一个嘴后把威风一抖,道:“再不睡,我可要斜上玉径了。” “啊?”姑布晚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是斜上玉径,不过魏伯修手段滑,指尖在肚脐处游走起来。 腹部瘙 痒,姑布晚红了一下脸而已,她很快明白话中之意,不惊也不怕,妖妖娆娆地趴到魏伯修身上去,还把面颊挨进他的胸膛中猫儿似蹭弄,奉承一回:“这般,陛下给我瞧一眼,陛下斜上还是直上我都受着。” 姑布晚知道魏伯修不会趁着她还在病时,做那连皮带骨一口吞下的通宵之乐,所以肆意挑逗奉承着,不怕他会失控。 “我确实是被乳豚咬过,就是去南阳带它回长安的时候。”魏伯修得了趣又不能行欲,两下里难受,只得梗着一截青筋凸露的脖颈,承认自己是被乳豚咬过。 “我的梦中也是如此。”姑布晚手舞足蹈,格格笑道,“陛下是在和徐大人争抢乳豚时被咬的!陛下竟没把它一剑杀之啊,都说淫则必阴,阴则必毒,看来陛下近来不够淫也。” “杀之恐卿卿难过。”魏伯修实在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说太多,“我淫与否,取决于卿卿能受否……若卿卿现在是个无疾无病之人,我会用浊泉浇润花群……好了,可以睡了吧。” 姑布晚的心里还是想看一眼被乳豚咬过后留下来的齿痕,但看魏伯修的态度,连说颜色话都板着一张面孔,光明正大地看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偷偷摸摸趁人熟睡时再看上一眼。 “可以可以。”姑布晚灵机一动,心中自有打算,百般地撒娇后乖乖从魏伯修身上下来,自觉躺到了里头去了。 魏伯修看穿了姑布晚的小心思,笑了一下,没有当面拆穿。 上榻后两个人喁喁谈了一会儿,谈着谈着,枕席之情,颇为流动,于是又亲了小片刻以慰寂寞,而后才四肢相拥睡去。 魏伯修刚沾上枕头不过一刻,呼吸转而变得平缓有序,很快熟睡过去了。 姑布晚拿开横在腹部上的手臂,在黑暗中挣起身子,伴随着微微震颤的心跳,鬼鬼祟祟地爬到榻尾处,捏着魏伯修的裤管,向上卷撩起来。 怕惊醒梦中人,姑布晚大气不敢喘,屏着呼吸行动,眼看就要得逞了,魏伯修无奈的声音,从头顶上飘了过来:“卿卿就非要看是吗……” 殿内静默了片刻,回答他的是一句委屈得不行的声腔:“陛下,我就是……好奇,我还没见过乳豚的咬痕呢,应当很可爱吧。” 魏伯修揉着酸胀的眉眼,屈起那条被乳豚咬过的腿,说道:“是这只腿,看了就睡吧,时候不早了。” 第72章 魏伯修不知姑布晚看了多久,他几日几夜没合眼,说完话没多久,周公就亲来接他进梦中。 乳豚咬上魏伯修的时候年纪尚小,年纪小,牙齿也小,但咬合力不弱,留下的齿痕一点也不可爱,腿上好几处皮肤有深色创痕,过了这么久还没愈合,想来当初刚受伤的时候,皮肉破得深。 姑布晚定睛看了许久,揉揉发热的眼眶,自言自语道了一句:“哎,修修也太凶了。” …… 魏伯修一觉睡到次日卯时一刻,醒来的时候肚子上架着一条腿,胸膛上还贴靠着一个睡态香甜的头。 被压了大半个晚上,魏伯修感觉胸口闷,肚子疼,想要活络一下,不满的哼声连珠箭传来。 她倒是会享受,拿别人的身子做枕头,还不允许别人打扰美梦,魏伯修偏头看一眼窗外的天色,还没到上早朝的时辰,他有几日没有上朝听政,但也不差这么一日。 他叫来宫人,隔帘低语,道:“今日孤头疼,暂不上朝听政了,将大臣递上来的奏折,都送到御书房里去吧……嗯。” 魏伯修和宫人说话之际,姑布晚忽然换了睡姿,本是靠在胸膛上的头,移到他的臂膀处了,架在肚子上的腿,不知何时换成了手,且那手不雅往衣服里头钻,摸到了里头的肉体手指动得欢,又捏又掐的,把肚子上的肉当成了面团。 帘内哗哗哗乱响,时不时还有喘息之音,宫人以为帘内之人发生春意,领了旨后红着脸默默退下。 魏伯修眼露异光,咬着下嘴唇忍耐了许久,腰间的长物早已撑起,等宫人离开带上门,他才放开喉咙,压着嗓子,哼了两声暧昧之音。 肚子上的手如同一只泥鳅,一点都不安分,一个不注意就沿着肚脐上滑到胸乳上去了,魏伯修怕后面收不了场,轻轻扼住那截还在乱动的手腕,移到了身躯之外。 姑布晚根本不知自己的举动,她在睡梦中摸着魏伯修的身躯只觉得暖和,触感不错,较之平时,皮肉更觉紧绷,更觉热烫。 她摸得舒服了,却苦了魏伯修。 魏伯修一大清早就因上炎的欲火所扰,又舒泄不得,被扰得两下里烦躁,起身后在书房看奏折,看了一个时辰,有半个时辰里想着美人之躯,无法集中思绪。 而罪魁祸首姑布晚今日醒来后大病初愈似的,一睁开眼便伸着青葱似的指头,数自己想吃的东西,她每说一样东西,都会被御厨记在心里,只要记住了,不到半个时辰就会送上来。 姑布晚以为自己得了两个肠胃,凡是送到面前的,即使吃撑了也要尝上一口,俨然是个饿死鬼,最后撑得太过,想去御花园里走走消食,不想才走上十武,肠胃里就有些晕,偏头吐了几口水儿,吐完,脚下站也站不住,偏偏倒倒靠到石柱上喘气儿。 哪有人无缘无故呕吐的,吓得服侍在侧的宫人以为姑布晚有孕了,风风火火请来大夫诊脉。 即使姑布晚再三解释自己这会儿不可能有孕,但宫人还是把大夫请到了昭阳殿来。 不诊不会闹出笑话,一诊,宫里人人皆知当今陛下的宠妃因吃撑了吐晕水了。 魏伯修得知此事后,笑了一阵,而后下了命令,让御膳房的人没有他的吩咐,不许再送吃食到昭阳殿里:“美人大病初愈了,可又不是多了一个肠胃,哪能吃这么多?不许再送吃的过去了,美人若怪责下来,且说是孤的旨意。” 吩咐完,魏伯修又觉得以姑布晚的性子不会乖巧听吩咐,犹豫片刻后,让人把奏折全部送到昭阳殿里去了。 魏伯修来昭阳殿里的时候,姑布晚揉着个酸胀的饱肚呻吟难受:“让、让御书房送些酸果子来让我化化肚子吧。” “美人先前吃太多,大夫说了,禁食一个时辰,静坐就好,这会儿吃酸的只会雪上加霜。”司琴说什么都不肯让姑布晚再吃东西了。 “可是我难受。”姑布晚后悔方才贪口吃得太多了,吃得太多,连走路都走不动了。 姑布晚难受,司琴心里也难受:“要不奴婢给美人揉揉肚子?大夫说揉揉会舒服一些。” “也成。”姑布晚难受得无计可施了,由着司琴搀扶,躺到榻上去。 司琴洗净双手正要贴上那坟起的肚皮时,魏伯修便来了,他看一眼榻里肚子滚圆的人,笑了一声:“先退下吧。” “是,陛下。”司琴行礼后退下。 姑布晚这会儿没情没绪,见魏伯修前来,哇的一声,扯过一旁的被褥遮住肚子,羞于让他看到自己吃撑的肚子:“陛下不是在御书房里看奏折吗?” “早知你会这样饮食不节制,我今日绝不离开昭阳殿半步。”魏伯修轻而易举地把被褥扯开了,手指往肚皮摁一下,皮肉紧实得他还以为自己摁的是豚肚,“卿卿今日到底吃了多少东西……” “我难受。”吃了多少,姑布晚不记得了,“陛下,你帮我揉揉。” “这也算天道好轮回了。”魏伯修把手掌放到肚皮上后,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早晨她的抚摸揉捏害他难受掉态,而这会儿她因吃撑了难受,所以是天道好轮回了。 魏伯修来昭阳殿以前问大夫学了一些按揉肚子的手法,以肚脐为中心按压腹部,再顺按揉,他的手劲控制得恰到好处,没一会儿姑布晚的眉头就展开了,嘴里不再是痛苦的呻吟 。 魏伯修来昭阳殿时带了今日要翻阅的奏折,姑布晚知道他忙碌,不能一直在身边帮自己按揉肚子,可她这会儿正舒服,离不开他的伺候,于是脑筋一动,嘿嘿傻笑着,想出两全其美之招:“陛下,要不您把奏折拿过来,我念给您听?” “卿卿有心了。”魏伯修拒绝了她的好意,“我手里摸着卿卿着手欲融的肌肤,哪里还有心思听朝政之事,卿卿若真体恤我,就快些好起来,莫让我继续旷了情爱。” 第73章 姑布晚不想搭理魏伯修了,头一偏,半边脸贴着枕头睡去。 魏伯修记起大夫的嘱咐,这个时候不能睡过去,睡过去了,醒来时定会恶心呕吐,腹部胀痛难消,所以当他看到姑布晚歪头就睡的时候,他想也没想,擘开了合上的眼皮,脸凑过去说:“不可以睡。” 热突突被蛮力擘了眼皮,姑布晚瞳孔一震,没好气拍掉那作恶的手腕:“陛下,你做什么!不能睡说一声就是,陛下为何如此作恶?” “卿卿能吃亦能睡。”魏伯修看了眼被打红的手腕,“我是怕卿卿一瞬间就睡过去了。” “陛下是在说我是一头豚了。”姑布晚脑子聪明,觉得魏伯修在拐弯抹角骂她。 在魏伯修的心里,姑布晚比豚还要厉害,尤其在吃这一方面,他还没见过能把自己吃撑到呕吐的豚,但他不敢说,拿起一叠奏折放到姑布晚的手边:“既然不能睡,卿卿念奏折给我听吧。” 姑布晚赌气不想念,故意拿反奏折:“陛下,我看不懂汉字。” 病一长脾气还见长了,魏伯修笑笑,手上没停,继续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按揉着:“那卿卿把奏折朝我这儿摊开,我自己看吧。” “算了,看陛下伺候用功,我就念给陛下听吧。”姑布晚闹过以后心情转好,满脸傲色拿正奏折。 她先把奏折看一遍,看完后并不照着上面的字一个一个念出来,而是用简洁的一句话述之:“陛下,戍守边疆的韩将军说缺锄头。” “缺锄头?”奏折里近两百个字,姑布晚只说了一句,魏伯修一点也不懂,“缺锄头作战?这是哪个外族敌人,要用锄头这种农耕之物来对抗?” 姑布晚面色凝重了一些:“不是,是缺锄头种地,韩将军说近来风沙大,锄头常常损坏,请陛下赐锄头二百把。” “给我看看韩将军的奏折。”魏伯修道。 “陛下还怕我骗你不成?”姑布晚嘴上抱怨着,但还是乖乖翻转了奏折。 魏伯修再次凑过脸,只见那竹简上密密麻麻满了字,一句臣诚惶诚恐竟写了三遍,还有那些恭维的话,见缝插针似的,哪儿都有一句,从头看到尾,只有一句话有用而已,他皮笑肉不笑道:“这韩将军,废话倒是不少,在那风沙之地,也不知省些竹简。” “谁让陛下如此威风,不在走着里恭维陛下,怕会被砍头。”姑布晚翻回奏折,“这韩将军的竹简倒是有趣,陛下担心他那儿的竹简不够,不如赐锄头的时候也捎带些竹简过去。” “就依卿卿所言了。”魏伯修点头,“这个竹简暂放一旁吧。” 姑布晚小心翼翼卷好奏折,拿起另一个奏折来看,和第一次一样,她也是先看一遍后才开口:“陛下,御史大夫说昨日不小心吃了长安街里陈记卖的烤兽脊肉后坏了肚子,腹破难受,不能来上早朝了。” 魏伯修无言以为,沉吟片刻后才道:“这御史大夫和卿卿一样贪口,总爱去长安街里头吃东西,每个月至少三次,说是吃坏肚子,其实是因为吃撑了,看来要把他的俸禄减半才行,不让只怕他活不到老了。” “啊,那就是说陈记卖的烤兽脊肉很好吃了。”姑布晚默默记下了,“陛下,我也想吃。” 魏伯修感受到姑布晚的肚子在一起一伏,里头的东西还没化去,就想吃新的东西了,也不怕真的撑死:“过几日吧。” “御史大夫每个月都会有请急的折子?”姑布晚抓住了要点,“那里头是不是都有写是吃了什么撑坏肚子的?陛下,您头脑好,应当都记住了,不如和我说说?” “说了,卿卿口水直流三千尺。”魏伯修是记住了,还记得一清二楚,但这会儿他有意卖关子。 “陛下不说就算了,等过些时日,我自己去问御史大夫。”姑布晚把这无用的奏折放到另一边,打算继续拿起新的奏折看。 指尖才碰到竹简,就被魏伯修捉住了。 不等姑布问发出疑惑,魏伯修口角一开,话如瓶注水:“西街里苏家的豆腐和王家的叫花鸡味道绝妙,旁边还有个卖甜水的小摊,是夏日消暑之饮,清甜爽肌,南街里有个炖狗肉的店……” “我不吃狗肉。”姑布晚正听得津津有味,听到狗肉店的时候眉头皱起,“直接下一个。” 魏伯修识趣,不提狗肉店的事儿:“对面有个羊肉铺,里头的烤羊腿鲜嫩,羊肉店的隔壁的胡饼肉香十足……” …… 魏伯修一口气说了二十家店,姑布晚听着,肚子渐渐宽空下来,好像有些饿了:“原来陛下平日看的折子不全是紧要严肃之事啊。” “一日有上百个折子,若都紧要严肃的,我只怕三日就白头,不过有些琐事趣事,也是气人。”魏伯修像是被气到了,压着喉咙,冷声笑了一下。 姑布晚眉眼一展,来了兴趣,竖起耳朵听:“陛下说一说。” 见姑布晚有兴趣听,魏伯修坐直了身子,娓娓道来:“前些时候有个县令说是在那河里发现了龙卵,快马加鞭从八百里之外送到长安城来,结果那龙卵半路孵化了,不过是安息雀之卵。后来县令得知此事,着急忙慌又上了请罪的折子,竹简里三百余字,我一眼看去,几乎只能看见个死字,还有不少错字。” “这县令,其实本想借着送龙卵来请求俸禄增长,谁知弄巧成拙了,自己把自己吓个半死,后来好一些时日不敢送奏折到长安城里来。” “还有一次,一个武将气冲冲上疏,说宫中的膳房之人不尽责,要处以重罪。卿卿可知那武将是以什么理由说膳房之人不尽责的?不过是见我瘦了一些。” 珠玉为饲 第33节 姑布晚眨着个眼睛听着:“那陛下为何会瘦?” “卿卿那是明知故问。”魏伯修眼神柔柔,抹了姑布晚一眼,“那段时日卿卿在河套与匈奴抗击,我在长安城里,又如何能安心。” 第74章 魏伯修口甜起来,姑布晚招架不住,也说旷了这么久,她的身心和寡居之妇一样寂寞,容易春心荡漾,要不是身上的病气未散去,面对眼前身材孟浪,容貌俊美,榻上之技还不赖的男人,她早就如恶虎一样扑上去了。 “陛下别肉麻了。”姑布晚用竹卷半着面,含羞的两只眼睛闪了闪,“等我好起来,再肉麻也不迟。” 魏伯修说起那些事儿来会伤心,会为姑布晚心疼,可姑布晚莫名其妙的娇羞,叫他两下里不解。 他的言语里有什么让人误会的话吗? 应当没有吧? 琢磨片刻后,魏伯修把姑布晚的奇怪反应归结于她这次病得厉害,给病糊涂了。 姑布晚在哪儿自个儿春心荡漾,再也看不下手里的奏折了,托言困倦,放下帘子就睡。 魏伯修却不肯她睡,把放下的帘子重新卷起挂到一旁:“大夫说了,要再过半个时辰才能睡。” “可是我困。”做不成男女事,姑布晚想去梦里快活一下。 “不能睡。”魏伯修觉得姑布晚在宫中实在无聊,因为无聊,才会把自己吃撑,应当找些事情要她做,“我让人在御花园里腾一片地,卿卿以后就在那儿养些乳豚拔闷吧,养好了,我帮卿卿卖出去,卖得的钱财都归卿卿。” “啊!”听到钱 财二字,姑布晚乐了,“真的?陛下真好。” “嗯。”魏伯修若有所思,“能卖得高价。” “好啊。”姑布晚正愁宫殿无聊,她在宫里没有能说得上话的人,无聊起来就只能打扰魏伯修,可魏伯修是帝王,她整日价去打扰,成何体统。 魏伯修笑道:“卿卿想养多少头?” “先养十头吧。”姑布晚很快又有了愁色,“不过陛下得给我请个养豚官,我的养豚之技,不大好。” “请徐大人吧。”魏伯修状若无意提起徐朔。 姑布晚气恼一阵:“陛下又再乱醋了。” “本来是不醋了。”魏伯修指尖轻点姑布晚的耳垂,脸上笑意宛然,“但方才卿卿护着他了,所以现在醋了。” “醋吧。”姑布晚拨去忧容,截住魏伯修的话头,她现在可不怕,反正这会儿魏伯修醋得疯癫也不能做什么。 魏伯修的确不能做什么,玩笑过后,耐心陪着姑布晚说了几句,又替她按揉了一会儿肚皮,才让她睡下。 姑布晚调摄了整整三日,脸上的病气才消失干净。 身子一好,姑布晚先坐不住了,早晨醒来就想着夜间要和魏伯修享尽人伦之欢。 魏伯修的色欲淡淡,眼前不见姑布晚的时候,他没纵淫的心思,所以在姑布晚不甘寂寞,盼着夜晚降临时,他没情没绪看着手上的公文奏折,严肃区处近些时日的朝政,在赤兔西沉前的几刻,他还处死了一名狱中囚犯,还让人把那囚犯血淋淋的人头呈上殿来瞧了一眼。 红轮西坠,玉盘东升。 魏伯修怕人头上的血腥气染上了身,特地洗过身子,换上干净的衣裳才到昭阳殿去,这倒是方便了姑布晚。 姑布晚鼻子灵,闻到魏伯修身上清新的气味,如吃醉了的一般,立脚不住,咧开嘴角,张着臂膀扑了上去:“陛下!” 她虽然高挑,但身子轻盈如燕,扑上去后四肢紧紧攀到在了魏伯修的身上,笑道:“嘿嘿陛下今日也、也是着急。” 魏伯修越来越不懂姑布晚在想什么了,手臂一弯拖住下滑的腮臀,然后往上颠一下,顺她做作,满腹疑心问一句:“我着急?着急什么了?” “陛下这会儿怎还装成君子了。”受颠,姑布晚的双腿在魏伯修的腰间上夹得更紧了,“难道也是情趣?” 姑布晚攀到身上来后不安分,扭来转去,魏伯修低头晃眼看去,看到了半抹浑然天成的春色,身上的人儿,只披了一件松松垮垮的外衣,里头什么也没有遮,他忽然明白姑布晚的意思了,心窝里乱跳一阵后,闷声笑了笑,道:“点着灯弄?我许久不曾看过卿卿了。” 说这话时,他的手摸到了姑布晚的股间,通身聚火之处也有意无意蹭着。 姑布晚当即明白此卿卿别有意思,这会儿才面红过耳,有了羞意,玉体全偎过去,和魏伯修咬耳朵说:“那我今日在上方,陛下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 “当然好。”魏伯修浓兴叠叠,抱着姑布晚惭惭把持不定,双臂稳稳,脚尖朝着榻里走去。 一到榻上,姑布晚撩开了裙摆,要魏伯修两腿作八字分隔,而后自己分了双膝便坐上去了。 魏伯修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腰间的皮肉工具已陷入潮热之中。 他一时受不住这阵潮热,摸着那截一颠一颠的腰肢,嘴里哧哧的喘息儿:“卿卿今日好着急。” 姑布晚的身下吞纳着,细缝都裂开,不过她消受得了,笑容可鞠,秋波斜溜,咬着下唇哼哼叫了几声,愈加标致可爱了。 叫完,她嫌弃魏伯修呆若木鸡,不懂得风趣来帮衬,一把拉过放在腰肢上的手放到胸前,要他手指款舒。 魏伯修快活得有些麻了,摸上柔软时,指尖如触水流,一时不敢用力,只敢轻柔动作:“好似长了些肉。” “吃出来。”姑布晚捏着肚皮上多余的肉又说,“肚皮上也长了肉,陛下觉得重吗?” “不重,蛮好。”魏伯修眼角堆着情书似的,起身捧定眼前的香腮,浓浓亲了一个嘴,“有些肉的卿卿真是风韵百倍。” 魏伯修一起身,皮肉工具恰好捉住了要紧之处研擦不停,姑布晚风情脱洒,好生喜欢,目荧荧低唤几声陛下,在两意最是绸缪时,主动吐了舌儿过去。 魏伯修接住,二人就在灯火之下,不知疲倦你送我迎起来。 姑布晚先主动撩拨,却也气喘投降,不过是一个亲吻,她连身子都输给了魏伯修,浑身俱是粉艳艳,汗光光的:“陛下,我没力气了……我要下去了。” 第75章 姑布晚的病好起来后,变得格外贪口贪欲,上面吃得多,下方也吃得多,尤其是夜间,不论多晚都缠着魏伯修不放,不知疲倦。 魏伯修不依,她则另使手段打悲,弄得筋疲力尽的魏伯修一颗心不上不下,最终也只能依了她。 其实费尽力气不用打悲,她只需皱个眉头,计就能成了。 半个月后,姑布晚的精神越发好了,三天两头跑到宫外去散心,回来的时候不忘带些好吃的回来。 “这些东西,你想吃,让御膳房的人做就是。”宫外人多眼杂,魏伯修怕姑布晚在宫外会生意外,嘴上允许她出去,心里却不大愿意,心口不一。 姑布晚柳眉一蹙,嗡声指责:“陛下,你是不是嫉妒我自由了?陛下,气度忒小。” “哪里是。”魏伯修哑然失笑,赶紧认错,“关心一句,卿卿却不高兴了,我错了就是。” “没有不高兴。”姑布晚改去面容,她哪里不知魏伯修的好意,笑着说,“我只这几日去宫外走走,走烦了,就不会勤出宫让陛下挂念担心的。” 魏伯修嗯了一声:“卿卿也别恼我太霸道。” …… 魏伯修每日把政事区处完毕,回到昭阳殿里,至三更时分,耗尽了精气才能睡。 有时实在累了,他会婉转拒绝,但姑布晚有别的手段。 旷了四日后,魏伯修还想再旷一日,好让姑布晚再休养休养,姑布晚不依,仰着脖颈看着他,露出修长洁白的脖颈,拉长的声腔道:“陛下,你不想弄的话,抱抱我也好啊。” 声腔拉长以后,变得慵懒可爱,魏伯修低头看去,只觉得她像一只眼睛圆溜溜,可怜求食的猫儿,明明生得高挑,但坐在榻里只有小小的一团,他看了,胸口酥酥,顿时和雪一样化开,根本拒绝不了她的请求,张臂抱她:“卿卿这几日是怎么了?” “没怎么。”姑布晚如愿以偿得了拥抱,在魏伯修的胸口蹭几下,嘟嘟囔囔的,“就是觉得,时日过得好快,也不知我能陪陛下几年了。” “别说这些话。”魏伯修锋利的眼睛一暗,手腕偷劲儿拍了一下姑布晚的腰肢,“卿卿双十年纪,能活到千岁。” 姑布晚沉气凝息,一副欲说不说的光景:“陛下,那些砒霜在我的体内偶尔会作祟呢,有时我觉得五脏甚疼,四肢也甚疲的,但和陛下沾皮靠肉亲香之后,会舒服许多。” “是因卿卿这几日病了,体性才会如此。”魏伯修握紧姑布晚的手,声音轻轻安慰。 “唔……”姑布晚且把话听进心里了,心情好了些许,缓缓换了口气,语调微长道,“但不管如何,陛下都要多陪陪我才是,陛下这几日在忙碌什么?” “黄河决口,淹没数个县市,死伤无数……”魏伯修忽然生 来的一颗慈悲之心,因无能为力而叹起气,“前先那专治黄河的官员个个都束手无策了,加之国库空虚,灾民不能全部得以安置。” “溃决之事,自古常有。”姑布晚四肢瘫软坐在魏伯修的怀里,感受到他的无奈,脸上也有了忧容,她想了想,道,“那些官员不多懂治水之学,沾了祖上之光得一官职,不过是酒囊饭袋者,上行下效,水患自是不能解决,陛下不若借此广开言事之路,并招纳贤士。” “嗯……”魏伯修也想过要这么做,但他的根基还不十分的稳,忽而撤去一批官员,朝堂上只怕会引发动乱。 姑布晚见魏伯修面有难色,又献一计:“不如我来替陛下分忧吧。” “卿卿要如何做?”魏伯修眼皮垂下去。 “百姓和朝堂中,多数信仙人,陛下只需说招纳贤士是仙人的指示,那么陛下就能放手去做了。”怕魏伯修听不懂,姑布晚还多解释了一句,“陛下就说自己做了个梦……梦见水神了。” “卿卿果真聪慧。”借神之力,巩固根基,这个方法也只有姑布晚能想出来,魏伯修展眉而笑,在她的眉间落上一个吻。 在魏伯修的吻结束前,姑布晚仰脖颈,吐了舌头,和他做了个不浓布淡的吕字。 一吻结束,姑布晚语调俏皮道:“陛下,以后你有什么烦心事,都与我说说,我鬼点子多。” “好。” 暂解了一愁,魏伯修身心轻松了,想着也有几日没能好好在榻里温存一番,他放下帘子,眠倒姑布晚。 窸窸窣窣,帘子微开,衣裳落了一地。 姑布晚闪着星眼等着伺候,魏伯修进来的时候她哼了一声,有些不适应身下的坚硬。 “不舒服?”魏伯修听到痛苦的呻吟声音,下沉的腰间僵住了,埋在深出的东西,不再前进或是后退。 “不是。”姑布晚展平眉头笑道,“就是没想到陛下这么快就进来了,还以为进来的会是陛下的指头。” 听了这话,魏伯修觉得自己鲁莽了,没问姑布晚的意思,顺水脱出来,放在外边蹭了蹭,蹭到情意转得更浓了,才吻着生春的脸颊一进到底。 这段时日比起身体上亲密的碰撞,姑布晚更喜欢唇舌上的追逐,她闭着眼睛,感受魏伯修喷洒下来的温热鼻息,然后在他吻到鼻尖的时候,顺势张开了唇瓣,很快,她的口内渡入了一股新的气息,为了捉住这股气息,她下颌频动,吸纳吞咽。 半夜的时候,魏伯修因做了奇怪的梦转醒,回想那个梦,他睡眼底下的朦胧一散而去,眼神黑幽幽,暗含了多种说不清楚的情绪,他转侧过身,姑布晚恬静的睡态就在面前,他重睫,数她根根分明的睫毛,自言自语道:“我做了个梦,梦见卿卿生了小公主,可小公主还没长大,卿卿就走了……” 姑布晚累坏了,睡到天放光也没有转醒,魏伯修说的怪话,她自然没有听见。醒来后隔着帘子看见有个高大的人影,既高兴又意外,怕自己眼花看错了,她掀开一边帘子,探出头去,口内呼出一阵白气,喊一声:“是陛下?” 第76章 魏伯修在为昨日的梦而烦闷着,读着手里的医书,越读越是害怕,姑布晚在榻里不高不低喊了几声之后,他才听见,渐渐回过神来:“是我。” “陛下今日没有去上早朝吗?”看外边的天,时辰还早,姑布晚下榻,一时找不到鞋儿,索性跣足飞奔过去。 “去了,今日没什么要紧之事,所以提早回来了。”魏伯修皱着眉头,看向她光溜溜的两只脚踩在地上,怕她着凉了,放下医书,脚下殊不自由大跨步去迎接,“你说你身子不好,自己却又不知道顾惜的。” 说完,直接把她抱起来放在膝盖上坐着。 珠玉为饲 第34节 刚刚跑了一会儿,姑布晚不觉脚冷,四肢反而翕翕发热起来,落进魏伯修的怀里后,脑袋都在发热,受责,她笑笑而不语。 在柔曼当前,魏伯修稍稍消散了些烦闷,余光撇了一眼外边的天,道:“今日天气不错,卿卿要出宫吗?” “今日……不去了,天气虽好,但我今日头晕晕的,定是昨日陛下不知轻重了。”姑布晚摇头,一摇头,满身发酸,两只眼睛和天旋地转似的,视物变得有些扭曲模糊。 听了这话,魏伯修的心中的愁绪大增,不由又想起那个似真似假的噩梦,欲言又止半天才做声,言语姁姁道:“卿卿肌骨本坚凝如我,只是被毒药所害才受损,今日我见过太医,细细问之,懂了经脉循环之理,吃药物调摄身子是一种方法,还可以用针刺调摄……只是用针刺调摄之法,卿卿需得好好静养,不能再如现在这样自由出宫,若能有效验,快则一年,慢则三年,卿卿的身子就会恢复一些,不会再动不动就五脏疼,四肢疲,叫人担惊受怕。等身子好起来后,卿卿又能潇洒自由,卿卿能避点委屈,试一试吗?” 这些时日,姑布晚也会苦恼自己的病体,有时候发作起来痛得无法可施,在榻里丝丝两气躺着,仅属呼吸,当真是大不如从前了,她没做过针刺调摄之法,但是别人做过,就是拿银针金针刺进穴道里,她不怕疼,不怕苦,当初那粗如指头的箭几乎穿骨都能熬过来,一点点细针扎来并不算什么,她故作气恼,扭着两条眉毛道:“陛下你这话问的,好似我是什么无理取闹的人一样,既对身子有好处,我为何不肯一试?” “嗯……”这会儿她这句话说出来,更是无理取闹了,魏伯修哑口无言。 看见魏伯修沉吟的模样,姑布晚的两条眉毛扭得更紧,两颊生火,做出一副气得无可如何的形状:“陛下,你心里此时此刻,莫不是觉得我就是无理取闹之人?” “哪里是。”话头不对,魏伯修忙加以哄道,“卿卿口齿伶俐,我无言以对罢了,且……也是高兴得不知所措,等卿卿好起来,就能和我安闲地度过一生了。” 魏伯修两眼含光,姑布晚逢上这两道眼光,心里酸涩,莫名害怕了。 她愿意一试,可若试之后结果无用,叫人白高兴一场,那魏伯修在失望之余,会不会迁怒他人,弄得宫殿里腥气逼人? 她不愿意看到满是血腥的画面。 沉吟片刻后,她严肃起来,捧住魏伯修的脸颊,道:“陛下,你用御眼认真看我一眼。” “御……眼?卿卿又从哪儿学来的话?”魏伯修觉着这两个字听起来奇奇怪怪的,还不如叫龙眼呢。 “这是尊称……”姑布晚回完发现话题偏了,忙打岔道,“陛下,这不重要,你认真看着我,答应我,就算最后无效验,你也不能开动杀性当那残忍的暴君。” “嗯……好。”魏伯修心虚地移开眼,谩应下来。 “陛下!”姑布晚没有被骗到,口气不善道,“你别耍赖,好好看着我!” 魏伯修稍把眼睛转过来,仍是用余光,虚虚地去看一眼姑布晚,只一眼,又慢慢转到别处去了,嘴上含糊道:“唉,是因为卿卿容貌太美艳,我……我不敢相看也。” “陛下你真是……真是不知廉耻!”魏伯修儿女情长起来,说的话格外肉麻,姑布晚被肉麻得失笑两声,笑完,她板起脸来,“陛下,反正话说在前头了,你若不答应我,我就不做那什么针刺调摄。” “哦。”魏伯修未把这话放在心上,转了话题道,“宫里无趣,卿卿想不想多个人作伴?” 多个人?那得看是什么人了,她自小一个人,身边无亲无友,姑布晚在脑子里搜索一番,也没想到有谁能与她作伴:“多个……什么人?” “徐朔。”魏伯修这一回提起徐朔来心平气和,和从前截然不同,“在茫茫人海中,卿卿能与他相处合得来,也是缘分,到时候在御花园养豚,他也能帮上忙,他养豚不也挺有本事的?” 这样心平气和,姑布晚更觉害怕,心里忒忒乱跳,道:“陛下的宫殿里不是有许多养豚官?既然有,就不需要他了。” “那些人你又与他说不上话。”魏伯修尽量表现得淡然,“我不介意了,若一个俊俏的男儿不够,我便叫人去 宫外,给你物色些模样讨喜的公子来,唱曲的,跳舞的,舞剑的……喜欢什么样子的都有。” “呵。”姑布晚汗流浃背,她若点头答应,她不会遭殃,但是那些模样讨喜的公子就不一定了,她哪里敢色胆包天点头说好,摇头又摆手,“罢了罢了,我这辈子,有陛下陪着就好,陛下言语有趣,我哪里会觉得无趣的。” “不会觉得无趣吗?”魏伯修声音突然颤了一下,试探地问一句,“有时我忙碌起来,是一点也顾不得卿卿的。” “陛下顾不得我,那我就去找陛下。”姑布晚擦擦额头上冒出的汗,悄悄吸了一口冷气,粲笑而答,“既然我愿意尝试那针法调摄,那么如果今日有闲暇的话……不如我们去宫外走走吧。” 第77章 出宫?魏伯修没有犹豫,答应了姑布晚的请求:“好。” 她出宫当饿死鬼,那他出宫视察民情。 不想引得百姓人心惶惶,魏伯修决定微服出宫,只是他的身形和模样格外出众,即使换上破烂的衣裳,也遮掩不住身上的摄人气势,这样的人物站在姑布晚身边,和那叫人闻风丧胆的护卫似的。 姑布晚忽然有些不想让他出宫了,这样出宫去颇为惹人眼目。 “陛下,要不……陛下您明儿再出宫?”姑布晚的话只说半截。 “不好看?”魏伯修对着镜子,照了照全身,似乎也有些苦恼,“这袖子似乎有些短了,要不我换另一件?” “不是不好看,是太好看了,惹眼了。”怕伤了魏伯修的心,姑布晚欲言又止,半是嫌弃半是夸奖,很是委婉说道,“这样一出去,一眼就能看到陛下身份不一般,而且陛下,您身上颇有气势,但总是板着一张脸,一点笑容也没有,寻常人看见了心里多会觉得害怕,不说是别人,只说我看见您一拧眉毛,都吓得如上断头台。” 听了这话,魏伯修下死眼看着镜子里的人许久,怎么看都不觉得自己的容貌和气势会叫人害怕。 但他看着自己的容貌,脑子里莫名浮现出徐朔那张如抹粉的脸庞。 常年在外杀敌征战的人,就算生来白皙的肌肤,经风吹日晒也会变成古铜似的暗沉之色,往前魏伯修并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但是徐朔的脸庞白皙,五官显得更为清秀,就算有残眉,也俊俏,看起来一点无害,偶尔眼睛里含上一点热泪,还颇能动人之怜。 这样一对比,自己这般模样还真有些可怕,他想到这儿,有些气馁,叹一口气后对姑布晚道:“卿卿会为容吗?” 姑布晚在这后宫里大门不迈二门不出,活得和一条冬眠的蛇似的,鲜少为容,就算要为容装扮,身边有婢女伺候,不必亲自动手,不过她是女子,且说眼下女子施抹粉黛成为一种风气了,看多几回便能学会。 施抹粉黛比舞刀弄剑容易得多。 她不知魏伯修怎么问起这个来,见问,稀里糊涂答道:“会一些的。” 话音刚落,魏伯修一撩衣摆,坐到镜前,道:“那烦请卿卿,替我的脸上傅些脂粉吧。” 魏伯修说的是纯粹的汉话儿,姑布晚听了,好似听到可怖的怪声,和惊雷的孩子的一样愣在原地,她眨眨眼,不可置信看着魏伯修,忽然想到“冶容诲淫”四个字:“啊……陛下……为何要傅粉?” “许是因为面庞不够白皙所以才会叫人害怕。”魏伯修打开案上的妆奁,淡然解释,“其实我与徐朔身形面貌上并无不同,年龄也相差无多,但他面庞白皙,所以无害,叫人看着就喜欢,那时的卿卿不也对他十分信任吗?” “其实也不全关肤色之事……”徐朔不曾见过鲜血不曾杀过人,一介斯斯文文弄墨的文官,就算肤色黝黑如炭,气势也是温柔而无害的,姑布晚不知该怎么解释才能让魏伯修释怀,索性不解释了,做声安慰几句,“陛下,我觉得您这般就好,而且,陛下说的话不对,我明明更信任陛下的,不然当初为何会带着将士投降?” “当初卿卿对我并非信任,只因当初我是起义军里风头最盛的一个罢了。”魏伯修有自知之明,不会一股脑儿迷失在姑布晚的柔声柔色之中,“卿卿那会儿还想做恩将仇报之事,然后夺得权利,自己称王吧。” 话说到这里,姑布晚心虚,她瑟缩了一下肩头,眼睛溜转到一旁去。 她明明心虚非常,气势却和弓箭一样扯满,不甘被人欺负:“陛下,你、你口说无凭,怎能随意诬陷我?那时的我明明是十分信任陛下的。” 她说到后头,加重了语气,有意强调她对他的信任。 魏伯修从镜子里看她一眼,含怒的面庞倒也是可爱,于是笑道:“看看,都恼羞成怒了,明明是说了实话才会生气。” 姑布晚偏是不承认,后退几步,坐到榻上,抱起双关生闷气,魏伯修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她前来傅粉,只好认错:“好,是我说错了话了,卿卿别怄气了,气多了对身子不好,快些来傅粉吧。” “我才没有生气。”姑布晚拨去脸上的怒容,顺着魏伯修给的台阶走下,一步一步来到镜前。 魏伯修在椅子上,背部直挺挺,姑布晚扫看妆奁里头装有的物件,忽而有使坏的心思,她没有拿那些可以让脸庞变的白皙娇嫩的粉末,状似认真,在妆奁里挑挑选选,最后选出一支用兽角做成的眉镊。 她拿着眉镊,在魏伯修面前晃了晃,道:“陛下需得先修去些残眉,面庞才会柔和,只是傅上白粉,让肌肤白皙了,别人见了,会觉得陛下在搔头弄姿。” 眉镊是修眉之具,夹住眉毛往外用力一扯,就能将多余的眉毛拔下来。 妆奁里的眉镊有许多种,有圆头状的,有剪刀状的,而姑布晚手中拿着的是尖头状的。 尖头眉镊拔眉虽然干净,但最是疼痛,姑布晚想让他疼痛,以泄方才吃得的郁气,魏伯修笑痕淡淡,目光从眉镊上移开,看破不说破,闭上了眼睛:“那还请卿卿手下留情。” 眼前的人没有一点戒备,反让姑布晚不好意思起来,拿着眉镊在那刚毅尽显的眉目间比划了一下,揣着心思夹住一根毛,活生生拔了下来。 魏伯修微微皱了眉头,一声不哼,仍保持淡然的模样。 他疼不疼她不知道,她的心先疼了一下。 拔了一根后气也算是消了大半,哐啷一声,她将尖头眉镊丢进妆奁里头,拿出一把光亮的小刀来。 失了一根眉毛,有些刺疼,好在尚可忍耐,魏伯修听见哐啷声响,睁开眼:“卿卿这是怎么了?” “就是……就是陛下残眉太多,觉得一根一根拔去太慢了。”姑布晚不敢看魏伯修的眼睛,轻挑起他的下颌,“用小刀刮去残眉吧,这样不疼,也快些。” “这样……卿卿甚好。”她有些良心在,下了一次手后就没了脾气,魏伯修心情转好,拿眼细细看了她几眼,直到被催促闭眼,才慢慢把眼皮合上。 “我没说睁眼前,陛下都不能睁开眼,也不能乱动,不然我一个不小心,划出血珠子来,我可要被人当成刺客了。”小刀利能划破皮肉,姑布晚怕下手重了,让魏伯修的眉目见红,屏住呼吸,一点一点,轻轻刮去残眉。 魏伯修开口想说好,话才到嘴边,还没说出来,又被制止。 姑布晚呵一声,肃然道:“陛下也不能说话!不然我的手也会抖。” 不能动不能说话,魏伯修撇撇嘴,只好暂先做块木头。 小刀每划一下,便有许多眉毛落下,有的落到地面上,有的还想藕断丝连,横在肌肤上不肯走,姑布晚边刮边吹气,将眉毛吹开。 姑布晚身上带着香气,香气与口气如羽毛,一并扑到脸上来后痒滋滋的,魏伯修的欲火被撩动,努力吞咽一口唾沫想要忍耐,但终是忍不住,一把抓住姑布晚活络的手腕。 姑布晚着了一惊,险些捏不住小刀:“陛下!” 魏伯修剔起眼皮,将目光定在她的眼上,声音沙哑道:“我还是自己来吧,再让卿卿动手,我们会在榻里厮混到明日了。” 第78章 眉 毛只修了一半就不让修了,一边细一边粗,姑布晚看着难受,道:“要不我叫人进来给陛下修吧。” “我自己来。”魏伯修了无不耐之色,拿起小刀,没个轻重,看见残眉就刮,不管会不会刮伤了皮肤。 姑布晚紧张,聚精会神在一旁吞着袖子看他刮眉,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后来发现自己在瞎操心,魏伯修根本不担心着急,索性给自己的脸色抹些脂粉增点红润的颜色。 不照镜子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脸色变得如此苍白,也怪不得魏伯修会忧愁如此了。 魏伯修下手快,没两下就修好了眉毛,还抹好了粉。 一切做完,他左右扭了几下头,不大满意,残眉落下了,脸上也抹了些增白的脂粉,他身上仍不见有文雅气,反而弄得有些别扭不自然。 在日光掩映的寝房里,脸上显得十分明亮,而脖颈暗淡无光,上白下黑的,和要断开关系似的。 姑布晚想笑不敢笑,拿起打湿的帕子,给他擦去些粉:“是陛下下手太重了,这粉白皙,只需抹一点就好……” “我不知道。”闹出了笑话来,魏伯修觉得伤面,想解释清楚挽回一下颜面。 “嗯,现在知道了,以后就不会再错了。”姑布晚给足了他面子,忍住不笑。 将脸上的粉末擦去一些后自然了不少,脖子和头再不是要断开的关系了,魏伯修袖了些银两,偷带了把小刀当护身之具,只带了姑布晚一人出了宫城。 本以为出了宫城的姑布晚会和没头苍蝇一样乱窜,不想她一副儿女之态,贴靠在他的肩头下走得丢丢秀秀,游览身边的景色,魏伯修不习惯了,用余光不住偷看身边的人。 琢磨姑布晚的反常之举,恐是怕他会走丢? 毕竟他不常出宫城,就算出宫城,身边也会跟随不少侍卫护卫。 她在关心他,魏伯修心情十分美,打扫一番喉咙,道:“卿卿自己去吧,我识得路。” “啊?”这话怎说的要把她放生似的,姑布晚睁大了眼,心中疑他有诈。 他这两日的行为举止确实有些奇怪。 “往前我听宫人说,卿卿出宫以后动如脱兔。”魏伯修回,“今儿出了宫城,却变得斯文了。” 听了解释,姑布晚不觉哈哈大笑:“所以陛下以为我如此反常,是怕陛下在长安失路了?” 魏伯修无言可答,点头而已。 珠玉为饲 第35节 “我怎会担心陛下在长安里失路,今日反常之因,只是想和陛下在一起。”姑布晚撇了规矩,手一伸,和魏伯修十指紧紧相扣。 魏伯修张开嘴,还想说些话,不等话从嘴里出来,就被姑布晚牵到一处卖羹饭的人家处。 姑布晚坐下来,先点了两碗羹饭,才转头对魏伯修说道:“这儿有用肉汤做的羹饭,好吃的,陛……夫君你还没尝过吧,这是我这几日才发现的。” 肉汤做的羹饭,魏伯修当然尝过,他还尝过温汤泡饭呢,味道没什么不一样的,看姑布晚兴致勃勃,他没有扫她兴致,只说:“是没尝过,想来应当好吃。” 卖羹饭的旁边有家卖胡饼的摊,姑布晚闻着香味,肚子唱起空城计来,但她忘了带银子,可怜巴巴看向魏伯修:“夫君……给些银子我买胡饼。” “那我也要一个。”魏伯修大方拿出袖子里的银子,放在姑布晚手中。 姑布晚笑呵呵起身,拿着银子跑去旁边买胡饼。 胡饼买回来,羹饭也端上来了,姑布晚饿得头眼昏花,一口羹饭,一口胡饼往嘴里塞,好不斯文。 魏伯修不饿,只吃了几口便搁了筷子,姑布晚见他碗里还剩下大半碗饭,胡饼也只吃了一两口,她两眼露出一道饿光:“夫君若是不吃……就给我吃吧?” “好。”魏伯修把碗推过去。 吃饱喝足,姑布晚懒动,走两步就想找地方坐下,要不是有魏伯修在一旁,她早已找旷地坐下。 慢悠悠走到市肆附近,格外热闹,人不得顾,车不得旋,魏伯修怕有人冲撞上来,打着十二分精神观察周遭情况。 姑布晚不像魏伯修那么紧张,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感叹道:“这样走着,我们好像一对寻常的夫妻。” 说到夫妻,魏伯修倒是忘了一件事,苦恼道:“说来我还没与卿卿下六礼,册封卿卿为后,卿卿如今还是个美人而已。” “已经下过了。”姑布晚摇摇头,她其实不在意位分的高低。 “什么时候?我……不记得了。”魏伯修心下几分疑惑,他何时给姑布晚下过六礼。 “嗯……”那当然是上辈子了,上辈子的册封大典场面隆重盛大,大典之后,她休养了好几日才有精神,这会儿想起来那光景,骨头缝还隐有酸胀感,但姑布晚不能如实回答,想了想后,嬉开嘴道,“是在我的梦中,在梦中我是陛下的皇后。” “但那只是一个梦境,醒来什么都会消失,并不能算数。”魏伯修想名正言顺,让姑布晚以正妻的身份站在自己的身边,“卿卿是不想留下来吗?” 册封大典隆重又复杂,她是在怕自己的身子消受不住,姑布晚收紧指头,犹豫后宛转道:“不是,只是而今国库空虚,百姓艰难,就一切从简吧。” “卿卿这是答应了?”魏伯修方才还在苦恼如何劝说姑布晚,不防头听到她的话,眼睛稍是瞪大了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哪敢欺骗殿下?”姑布晚转头回以一浅笑,“我这几日还想着,等身子转好了,就给陛下生个粉团团的小公主或是小皇子。” “孕育孩子会伤母体。”若能有个流着她和自己血液的孩子,自然是好的,但魏伯修记着姑布晚曾经说过的话,不愿她承受这些伤痛,他也怕她会承受不住,离他而去了,“就算卿卿身子有所好转,也会难受,孩子之事,不需担忧,卿卿只要在我身边就好了。” 第79章 从宫城外回来后,姑布晚收了心,开始静养,听着御医的话,乖乖做那针刺调摄之法。 起初行针之后,人虽会精神一些,但精神后,四肢反而觉得软,见风就酸痛,她根本不敢离开寝宫半步,整日价就是吃了睡,睡了发呆,日子愈发无聊无趣了,有时候实在无聊,吃完药伏枕睡去,会模模糊糊做起许久未做过的血腥之梦。 她梦见自己医药无效,又一次暴毙在寝宫之中,魏伯修见状,两耳里不听死亡之由,也不以罪定之,当是泄愤,手起刀落,一眨眼就把寝宫的人一一杀之。 醒来后想到这个梦,她背后凉飕飕的,惊出一身汗,捂住霹雳啪啦乱跳的胸口大喘不住。 许久没做这种似真似假的梦了,她一时分不清这只是个梦,还是即将发生的事,但不管如何,她都不能让魏伯修这样杀人,叫当世人与后世人给他冠以庸君之称。 她想让他当个好君王。 上辈子她的死十分突然,一句话都没有交代清楚两条腿就伸直了,而那梦境里的死也突然,睡着睡着,一口血喷出来,眼睛都没有睁开人就没了气,怕这辈子还是这样突然死掉,姑布晚用了三日刻好了劝诫书,封存好后交到身边的婢女身上,仔细叮嘱了她,若哪一日里她断了气,定要立刻将这劝诫书递到魏伯修手中,千万不可耽搁一刻。 一耽搁,寝宫里就要见血了。 婢女拿着劝诫书,见姑布晚神色严肃,不由紧张起来,小心翼翼把劝诫书保存好。 魏伯修怕姑布晚这样孤单下去,会渐渐丧失精神活力,于是不嫌修修脏,每日叫人将修修擦洗干净后送到寝宫里供她拔闷。 修修这只乳豚不再幼小了,几个月过去,它已经长成了可动人嘴馋的肥美大豚,从小养到大的豚,姑布晚自不舍得将它杀来吃了,但偶尔看着它嘴里美味地嚼嚼嚼吃着饭,嘴里好觉淡,也想吃些油腻之物。 可在调摄的这些时日里,需得忌口,油腻之物不可多吃,宜以清淡为好,魏伯修为了让她快些好起来,管控得格外严苛,她即使两眼阁着晶莹的珠泪,撒娇打悲都不能让他心软的。 吃喝受管控,连男女之事都不得做主,从那针往身上扎来开始,魏伯修摇身一变,成了个正人君子,在衣履不全,娇香流溢的柔曼当前,听了狎昵之语,一点也不为所动,以往他当正人君子的时候,再怎么忍耐,只要她以色撩拨两下,他必然会有些许反应,就算脐下安静,但那眼神里至少会波动一忽儿,早已心遂无主,可这一回她使出浑身解数来,口脂之香,近在咫尺了,他的态度都冷冷淡淡,看她似看那臣子一样毫不流露情感。 上下都吃不得一点好,姑布晚仔细想来,自顾气恼,当他是人老力衰,不能再人事了,但这样想还是不能解气,某日,她横罗十字躺着把榻里霸占,怒气冲冲,不让魏伯修有足够的位置可睡。 “卿卿这是要我睡地上吗?”魏伯修穿着件里衣,站在榻边看榻里腮颊鼓鼓,不知在发什么气的人问了一句。 “陛下这会儿睡上来,又不能满足我,得不到满足,我就难过了。”姑不晚披散了秀发,半张脸隐藏在秀发里不让人看清,“陛下年长许多,竟这样欺负人。” 养身期间,那些御医千叮咛万嘱咐,不可悲伤不可难过,情绪需得和微风一样平静,魏伯修听了这话,当下一个紧张,于摇曳的烛火之下,面露慌乱之色,解释:“御医说卿卿要……忍欲。” “忍欲是忍,可没说要绝了欲。”姑布晚颜色沮丧,声音绝娇细,将这些时日里积攒的不快,全借着这一点小事发泄出来,语甚悲咽,“陛下虽非青春,但绝类健儿,如此健儿,却不为我动情,谁知是不是在外头做了什么,有没有和别人大溃男女之防,近别人的温柔乡。当初明明是陛下慕我之色,强委禽焉,如今倒是大大改了态度,冷淡我了。” 这都在胡言乱语说些什么?魏伯修听着,眉头一点点皱起,骂又不忍骂,嗫嚅良久,只能百般解释,这般那般,并非在外与人有肉体之触:“卿卿且说我是健儿,那我动起火来,哪里能一次就罢了?定当要数作浮荡,和卿卿沉进欲海,到时候你身子虚弱,弗克胜任,我也难受,这般不就就失了乐趣了,我故意装成无心操作,也是为了卿卿好。” “可我难受。”姑布晚泪犹含眶,回忆旧温柔之际,缕缕叙述这些时日的难过,“这些时日里,吃的且是无滋无味的膳食,日日喝药施针,陛下管控又甚严,什么也做不得,那婢女且还笑话我是以后定然是惧夫之人,是个夫管严,虽有修修作伴,但修修又不能说话的,就知道在那儿吃吃吃,陛下也只有月明时才得闲与我长谈拔闷。” “不管控严苛,卿卿恐怕早已饮食不节。”魏伯修侧着身子,坐到榻沿上去,“御医说,饮药之人,口里淡而苦涩,总忍不住想吃些油腻腥气之物,可是这与药物相冲,吃多了对身子没有好处,反而更难受了,卿卿不高兴,将怒火发泄在我身上,无可厚非,可这回我不能心软,随了卿卿的意了。” 听了好听的话,姑布晚心中的愤焰顿熄,抱着被褥往里头挪动几下,好心让出了半张榻来。 魏伯修顺势躺下,一手搂住她。 姑布晚擦去挂在眼角上的泪,顺势投进他的怀里。 魏伯修感受着怀里人的呼气,继续道:“这难过的日子再忍忍,很快就过去了,方才御医和我说,这几日卿卿的脉象平稳了许多了,卿卿觉得没有人谈心,过些时日,我找个能和卿卿谈心的人来吧。” “陛下要找谁?”姑布晚问道。 “嗯,是卿卿喜欢的人。”魏伯修闭上眼,咬牙切齿回道。 第80章 魏伯修卖关子,不肯直说找谁来作陪,在那人出现以前,姑布晚绞尽脑汁,无时无刻不在琢磨到那人的身份。 她能想到的人就只有徐朔,出宫的那天魏伯修说过,徐朔与她在茫茫人海中的缘分不浅,话里话外都意欲把他从南阳调到长安来养豚。 但魏伯修这人的气性小,小得一只蚂蚁都爬不过去,绝不可能会容忍一个心怀不轨,且年轻俊俏的男子在她的身边。 他会拿自己和别的男子做比较,比容貌美丑,比身体壮弱,甚至还要比心胸之宽狭,然后活生生把自己气死。 所以姑布晚的心里以为,那日魏伯修说的是醋话气话而已。 不过有了事情可以琢磨,她不觉得日子过得无聊无趣,心里隐隐有些期待。 就这样琢磨着,期待了一个多月,她终于见到了能给她当消闲果子的人。 竟真是徐朔。 徐朔来长安的当天,阳光明媚,而魏伯修的脸上罩了一层浓云,看不到一点笑容,板着的一张脸叫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口,起初姑布晚不知他在生醋气,以为是他甘露久旷,耐不住了,于是老虎头面前拔胡须,乐呵呵挑逗了几下,后来徐朔愁眉苦脸,牵着修修出现在寝宫前,她着了一惊后方恍然大悟。 魏伯修哪里是因甘露久旷而烦。 能在生前见到姑布晚,徐朔是高兴的,如果不是被迫来长安的话,他会喜极而泣,可现在在高兴之余,恐惧和担心如同潮水一样把他的心理彻底填满。 试问这世上哪有君王,会愿意让心爱的嫔妃分爱与别人的? 这一次,他恐怕是要死到临头了。 死之前见到心爱之人,就如同丝丝两气的年老者回光返照一样,美好的底下暗藏着残酷的现实。 “美、美人……”徐朔感叹完人世之凄凉,嘴角上挤出一抹笑容来向姑布晚行礼。 “陛下他……真把你找来了?”看到活生生的徐朔站在面前,姑布晚不胜震惊,一个头两个大。 徐朔会错了意,眼睛一亮:“是美人点名要我来长安的吗?所以美人心里……” “啊!不是。”姑布晚惊魂少定,掉态喊一声,打断徐朔后面的话,她可不相信魏伯修会放心她与徐朔独处,这四周定安插了他的眼线,所以有些话不可乱说,“是陛下觉得我在调摄身子时,日子太无趣,所以把你找来了。” “这样……”这个理由,和魏伯修调他来长安的理由一样,徐朔语塞,神气沮丧,他还以为是姑布晚心里有他,才让他来长安养豚呢。 如果是这样,他或许会高兴一些。 “你、你别难过。”徐朔因她的任性而得了无妄之灾,姑布晚心下惶惑,“我会让你回南阳的,陛下也真是的。” “陛下已经任我为长安养豚官了,只要美人身子好起来,我就能回长安了。”徐朔摸着修修的脑袋,这份圣恩如此宽大,他若抗之,只怕日后落得个棺不得葬,有穴不得掩。 姑布晚对徐朔有愧,想不定,换好衣裳后要去找魏伯修,可人还没出寝房,便被外边的小黄门和侍卫拦住了:“陛下说了,美人身子虚弱,暂不可以见风。” “那你去把陛下找来。”姑布晚等不到晚上了,她现在要立刻见到魏伯修这个昏君。 “陛下……”其中一个侍卫支支吾吾,不敢应答。 “陛下怎么了?”姑布晚见侍卫面有难色,以为魏伯修遇到了什么山高水低,声音突然拔高了几分。 “回美人,陛下今日心情不美…… 我们……”姑布晚放出些气势来,回话的侍卫吓得双膝投地,“我们不敢前去打扰。” 原是怕魏伯修一气之下大动刑罚,姑布晚哭笑不得:“不会,你且说我有紧要之事,陛下不会为难你们。” 侍卫和小黄门面面相觑,对姑布晚的话带有怀疑。 姑布晚索性捂住嘴,重重咳嗽三声,咳完了,身子懒懒地半靠在门边,虚弱地说道:“忽觉身子不爽,你们去给我把太医请来吧。” 如今宫中为她调摄身子医治的御医,多半是魏伯修的眼线,御医来了,她就不信魏伯修还能坐得住。 姑布晚虚弱的样子装得有模有样,眼皮略垂,连说话都是丝丝两气毫无朝气的,这一下骗过了侍卫和小黄门不说,连徐朔都被骗住了,急波波跑到她身边来,关心她那具抱恙的身子。 “就是觉得胸口慌,喉间腥,只怕要喷血而亡了……”姑布晚一面说,一面拿湿漉的眼,偷觑侍卫和小黄门。 侍卫和小黄门,奉命在这儿保护姑布晚的安危,若她当真喷血而亡,他们待会儿就要人头落地了。 他们吓得不敢多耽搁,当即飞也似跑到太医院,然后又飞也似的,把两鬓发白的御医带了过来。 御医一路跑来,上气不接下气,两根指头伸出来在姑布晚的手腕上还没放热,魏伯修出现在寝外,他亦是小跑而来,脸上沁出了一层薄汗。 看见魏伯修的人影渐近,姑布晚不装了,收回露在帘外的手,颇有精神从榻里坐起来,声音梆子似的:“我有话要与陛下说,除了徐大人,你们且先出去吧。” 魏伯修眼里看不见其他人,一进寝房,移步至榻边,撩开薄帘,执住里边人的手,关怀备至:“卿卿哪里不舒服……” 徐朔在一旁看着,姑布晚不好意思与魏伯修说肉麻的话,也羞于和魏伯修靠得那么近,稍稍偏转了头,道:“我没事,就是陛下,怎、怎么把徐大人调到长安来了?” “给你拔闷。”听到徐朔,魏伯修这才想起来寝内还有个讨人厌的外人在,态度一下子就转变了,虚虚地看一眼徐朔后,冷笑一声,问姑布晚,“卿卿如此生气,莫不是在心疼他?” 这要怎么回答才好?回答是与否好似都会让魏伯修气急败坏,装傻不回答又不行,姑布晚又是头疼一阵。 头疼着,忽然计上心来,她牵住魏伯修的手,主动献上殷情,嘴里的话甜滋滋:“我这是心疼陛下。” “此话怎讲?”魏伯修眉头一动。 珠玉为饲 第36节 “陛下爱我,放个男人在我身边,陛下不就会提心吊胆,忧愁我会移情别恋了?”姑布晚哄人的手段愈发熟练,“日日担心忧愁着,心胸便结郁气了,这样伤身子。” 话虽做作,可是听起来十分动听娱耳,魏伯修忍不住扬了嘴角,不去深入计较了:“那卿卿就快些好起来,好起来他就能回南阳了。” 魏伯修的意思是,什么时候她好起来,什么时候放徐朔回南阳?这不就是威胁她的意思吗? 姑布晚将要骂出的话忍住,陪小心道:“那要是我好不起来呢?” “那他就没有用处了。”魏伯修慢声细语,说得委婉,“卿卿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 没有用处的人,那结果就是死啊,姑不晚吓出一生冷汗,十二分确定魏伯修这是在威胁她了,可她无法反抗,咬牙切齿,以怨言恨语,低低骂了几句:“那陛下不会吃醋吗?” “我能忍。”魏伯修深呼吸一口气,“只要卿卿好起来,这点醋气不算什么。” 徐朔默不作声在一旁带着修修,听他们的谈话,估算自己的价值有多大。 美人活他则活,美人死他亦死,他这条命的价值倒是不小。 魏伯修做了一番挣扎才下的决定,不容许姑布晚说不,更不容许徐朔说不。 “行吧.....”姑布晚拗不过魏伯修,也只能……咳,勉强受之。 反正在徐朔眼里,强迫他来长安养豚的是魏伯修而不是她,他就算心里有怨恨,也怨恨不到她的身上。 徐朔谈吐文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身怀养豚之技,确实是个好的消闲果子,自他来了长安后,姑布晚不再似以前那样动不动便喊无趣了,只是看着他那张养眼的容貌,精神且都开爽几分。 若不是中间有个魏伯修,或许姑布晚会与他成为知己。 圣旨如同一把利剑压在脑袋上,徐朔每天两眼一睁,先去喂豚,然后到姑布晚寝宫里,说些有趣的事儿便好了。 心情好了,苦艳艳的药吃进嘴里,也掺了些甜意,姑布晚的身子调摄得极佳,虽偶尔会觉得不舒服,但和从前比较起来,已是大有起色。 一日一日地过去,转眼又是一年冬季,不知不觉就过了一年。 这一年里姑布晚少说也挨了上千针,都快被扎成刺猬了,为了让身子尽快好起来,她几乎足不出寝,只有在天气不热不凉时才被允许出寝,每日能见到的人不过四五人,若不是知道魏伯修待她以真心,她还以为自己是被什么恶人囚禁了起来。 过了一年,也就旷有一年,修修都下了几只小崽子了,而她和魏伯修躺在榻里不谈情爱,张嘴谈的都是国家事,有时姑布晚觉得自己不似宫里的嫔妃,而是军营里的军师。 魏伯修越发耐得住性子,姑布晚年纪轻轻,熬不住也耐不住,只说有一回,她实在没忍住问前来把脉的御医:“如今我的身子,能否经历男女事?” 食者性也的道理,御医懂得,见问,见怪不怪了,掀髯回答:“回美人,若能控制节制,那么便无妨。” “当真?”得了个意外之答,姑布晚欲念沸沸,眉开眼笑。 “自然。”御医怕姑布晚遗漏了重要之事,再三强调,“定要节制。” “一日一餐算节制吗?”姑布晚没脸皮追问。 放在寻常一对恩爱的男女身上,一日一餐是节制的,可是眼前的人身子抱恙,一日一餐并不节制,御医沉吟片刻,回:“回美人,这男女之间也要讲循序渐进,这会儿就一日一餐,恐怕美人受不住,惨死云雨中,应先半月一餐,而后七日一餐,之后再三日、两日、一日……” 循序渐进不能得畅对劲,但能使枯桃短暂露蕊、烂骨短暂复春了,姑布晚乖乖应声好:“那劳烦太医,将此事也告知陛下一声吧。” “是。” 等御医走后,姑布晚满脑子想着今晚如何与魏伯修得上妙趣,以至于徐朔带着修修的小崽子进来时没有注意到。 徐朔见她满面红光,身子比昨日好上百倍,打心底为她高兴:“美人……” 他连呼几声美人,姑布晚才扯回思绪,看见粉粉白白的小崽子,心底一软,在膝上铺了一层绒毯,道:“让我抱抱。” 徐朔遵着命令,小心翼翼把小崽子放到绒毯上。 修修下的崽子,只只粉白浑圆,这会儿和狗崽子差不多大,姑布晚闲来无事时便喜欢抱只在手里玩。 “美人今日的心情,看起来格外美。”徐朔偷睛看姑布晚的面容,只见她脸上的笑容在历历加深。 “嗯,是啊,我的身子应当快好了,再过几个月,徐大人定能回南阳去。”在姑布晚看来,人能吃,身子就好了六分,而若能吃又能尽乐,那离痊愈就不远了。 徐朔愣住。 起初来长安养豚,徐朔不情不愿,怎么说在南阳里,他都是个有头有脸的文官,一时觉得伤面,可养到现在,他竟觉得这份职责远胜过南阳的官职,很能胜任愉快,不需在官场中斡旋,不用与同僚勾心斗角,日子过得平静但又有趣,早已有留任长安的心了。 但他知道,这是奢望,一年来,魏伯修这位 君王虽不曾威胁相加,视他如草芥,可他知道,他心里有一股怨气,这怨气一部分来自当年被乳豚咬伤之事,一部分则是他见不得他出现在姑布晚身边,眼不见为净,他恨不得把他赶回南阳去,所以只等姑布晚身子好瘥的那一刻,他就得收拾包袱滚得远远的。 他有自知之明。 “那我在这儿先恭喜美人了。”徐朔柔声回道。 虽不能留下来,但没有比姑布晚身子好起来这更重要的事。 “我会让陛下好好重赏徐大人的。”姑布晚低头逗着小崽子,察觉不到徐朔面上流露的失落。 …… 用过晚膳,姑布晚将药服下后转去洗漱,她边洗漱边算着魏伯修回来的时辰,原以为魏伯修今日在得知能近她之色后会急波波按耐不住过来,不想她等得烛火燃尽了才等到人回来。 “陛下今日为何这般晚?”姑布晚拥着被褥坐在榻里,拖长了声腔,嘴上抱怨两句,“我且要枯萎了。” 魏伯修腹部收紧,进到寝房中后,两只眼就不曾往榻里瞟去:“嗯……怎么还不睡?” “自是在等陛下。”姑布晚两只眼灼灼,只等着魏伯修靠近,就把他眠倒在榻。 魏伯修立在屏风后,窸窸窣窣宽着衣裳,他动作极慢,窸窣声停止了也不见人来,姑布晚等不耐烦,带着哭腔催促道:“陛下,我要枯萎了。” 催促一声,魏伯修就意意思思,往前挪一下步子:“可是卿卿,我怕......我怕忍不住一日里多弄了几餐。” 旷了多时,岂是一餐能解决的,在回姑布晚这儿以前,他已经以手作乐两次,遗了些白亮水儿,却尽不上半点兴,不能欢畅情怀,这会儿要是沾皮靠肉上了,不到月转西时分都难以消停。 “可是太医说了要循序渐进,陛下今日不弄,明日不弄,那么永无近色之日了也,陛下难道要一直和我交心不交身吗?”姑布晚说得头头是道,说完还不忘夸奖魏伯修一句,“我相信陛下有忍耐之力。” 第81章 姑布晚说的有道理,今所谓循序渐进,那也得有个开始才能循序渐进。 魏伯修立在帐外思考了片刻,就被姑布晚引进了榻内,不等他把胸口中的那口气吐出来,唇上先尝到了香甜柔软,似桃花瓣的粉唇。 姑布晚忘却礼仪,亲吻着,把浑如一团软玉的身子挨近,魏伯修不提防打了个颤,双臂抱住其背,稳稳接住。 香躯贴上来那刻,当即胯间震动潮湿,渐有苏醒之迹象。 姑布晚感之笑之,吞下口中唾沫道,:“且还是可以的,我还以为陛下……” 话没说完,魏伯修欺压上去,把她眠倒在榻,他暗含水光的眼,不紧不慢在她脸上略过,与此同时,他一只手掌暗度陈仓,覆住了林口处:“在来这里以前,我已与手指自娱过。” 所以这是他今日回来稍晚的原因?姑布晚失笑,好好感受了手掌上的温热与软硬之后,道:“那陛下应当先和我好,再和自己自娱。” “嗯……那下回我先和卿卿好。”手掌很快也潮湿了,魏伯修抽出手,宽去衣裳再欺压而上。 姑布晚身上的衣物早已不翼而飞。 白肉一相见,火盛情涌,那就如干柴遇着烈火熊熊而烧不住。 实在太久不曾经历这些,才几下而已,姑布晚累出一身香汗,她气喘吁吁,抱着魏伯修,附耳低声说着身子自内至外盈盈实实,空无一处。 魏伯修始终慢动,不敢惊袭太过,月上纱窗之际,才发力撞之,给些额外的雅趣。 休养生息的一年里,姑布晚养出了一身娇皮肤,不过受磨擦几下,大腿就红了一片,沾水有些许痛意,不得已抹药善后。 将那些黏糊清理干净,魏伯修抱住姑布晚并枕而睡。 今晚这一弄,两人皆是爽快,躺下后并无睡意,互用双手揉弄对方胸前之凸起,姑布晚嘴唇,轻轻咬住不放,且故意用舌触之,听到魏伯修的闷哼声,她才松开。 “下一回……是半个月后。”魏伯修记着御医说的话,未来的半个月里,想是度日如年了。 姑布晚躺着休息了片刻,等气顺过了才说起正事来:“一年过去了,我的身子大有好转,等个好时机,陛下就重赏徐大人,然后让他回南阳吧。” 魏伯修忍住冷笑:“呵,我想他现在,还不一定想回南阳。” “他不想回,那陛下愿意让他留在长安吗?”姑布晚发问。 “不愿意。” “那就是了。”姑布晚翻上一记目睛,“那陛下就好好重赏他,他养豚也是辛苦,正好也赶上腊赐了。” “哦。”魏伯修想了想,决定就在正旦腊赐当日,赏徐朔十五斤黄金,打发他回南阳。 寒信一来,正旦也就不远了,左右不过一个半月。 一个半月后,姑布晚已能和魏伯修一日一餐,身子与旁人没什么不同。 魏伯修按着原来的想法,给徐朔一个养豚官赐了十五斤黄金,怕朝廷中的文武官不满,今年的腊赐比去年赐得多了许多,原本改赐十五万钱的,今年加赐了五万,免得他们的虚荣心会作祟。 立春一过,徐朔就被魏伯修派人送回南阳,姑布晚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一觉醒来,徐朔就在前往南阳的路上了。 怎么说也相处了一年多,分别连面都见不到,姑布晚难免生气:“陛下今日就送他回南阳,怎不与我说一声?” “说什么?”魏伯修不觉自己有错,人已经走了,他不想再在姑布晚面前多提别的男人的事,“再说了,卿卿之后会忙碌,没有闲暇能和他说笑了。”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姑布晚糊涂了。 “后宫皇后之位一直空虚无人,这朝堂里外,少个母仪天下的人物,卿卿的身子已将好瘥,那我思想立卿卿为后。”魏伯修说起册立皇后之事,如同在说家常便饭一样轻松,“我已让宗正去准备册后之事了,吉日已卜定,就是两个月后就是册后大典,当然,会一切从简。” “这么快?”姑布晚知道这一日终将会到来,但没想会这么快。 “我本是想留他下来请他目睹册后大典,不过只怕他会伤心而死。”魏伯修嘴角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嗤笑,“不过如果卿卿有话要说,那大典当日,我派人去请他来长安就是。” 姑布晚可不认为魏伯修有什么好心眼,摇头婉拒,转了话题,问:“罢了罢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陛下,占卜时是凶是吉?” 她记得上辈子立后之前,太师、大司徒、大司空以及太常寺的官员都来占卜过,不管卜多少次,结果都是大凶,说是立她为后,有国破之兆,后来魏伯修大赦天下来化解此凶,才得以立他为后。 如今重活一辈子,姑布晚不知道占卜的结果有没有改变。 “是大吉。”魏伯修回答脆快。 魏伯修回答得越快,姑布晚越有疑心:“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魏伯修移开了眼。 这是他心虚的表现,姑布晚好奇心生起,极力旁敲侧击:“陛下,你和我说实话,反正是吉是凶,我都是你的皇后了。” “真是吉。”魏伯修回答坚定。 “占了几次?” “六次。” “六次都是吉?” “是,不论多少次都会是吉。” 不论多少次都是吉的话,里头就大有问题,姑布晚想到一种可能,当即沉了脸,琢磨着问:“陛下,你、你不会在里边动了手脚?” 珠玉为饲 第37节 一言就被道中真相,魏伯修耳朵热烫起来,吞下几口口水,嗡声回应:“算是吧,不是我怕结果不如意,而是当今朝堂内外,都信鬼神之说,一次是凶,世人多有微辞,定要说卿卿是不祥之人,加以制止,到时候又害卿卿身心。” 魏伯修几次为她做偭规错矩之事,姑布晚心内一阵感动,两条玉臂紧抱他的脖颈,乐不胜言:“我知,陛下是爱我,想顺利一些,如今我也爱陛下非常,时常恨不能生而不死之身。” 魏伯修凑过去亲了亲姑布晚的嘴角:“能成正果,一生有百年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