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废物又怎样》 第 1 章 近来恆安城内锣鼓熏天,夜里烟火更是灿烂了一宿,画舫里金丝玉玦的公子哥们饶有趣味的摇着手里的纸扇,香消金迷中,碧湖上舞姬的倩影落在浅水中,勾得几只眼馋的锦鲤蹦了个好彩头,绿鸟停在屋檐瑞兽的脊背上,弥漫在空气中的花香果香交错而至,层出不穷的糕点如春日里的笋芽,一个又一个好奇的探出点头,千奇百怪的打着朵儿。 画舫里灯火通明,湖岸上也十分热闹,摆摊的小贩们叫卖着,小孩们举着糖人穿梭在队伍里,年轻的男男女女见了面便再也走不动道儿了,坐在石桥上的青衣秀才,三点两笔便将一副恆安春街图点缀了出来,恰生出好一番祥和太平之态。 这恆安城乃仅次于永安的第二大都市,说起恆安城一定离不开这水榭楼台亭阁,放眼整个永安城都找不来一处能与此相较一二的。 永安城乃大康的政治之都,多的是威严庄肃,倒少了几分人间该有的趣味;这恆安城就不一样了,它原就生长在江南水乡,傍的是青山绿水,遵的是和气生财,此地多是文人墨客的闲聚之地,不讲家国大事,只图一世逍遥。也是因此,恆安城被称为了人间天堂。 画舫里一曲完毕便又听得女子唱起:“青颦粲素靥。海国仙人偏耐热。餐尽香风露屑。便万里凌空,肯凭莲叶。盈盈步月。悄似怜、轻去瑶阙。人何在,忆渠痴小,点点爱轻撅。”1 忽而有人盯着抚琵琶的酡颜色女子,竖眉横对,用手中轻扇指了指,唇间多了抹笑语气颇为轻慢:“诸位不觉此女好生眼熟么?倒像是在哪里见过。” 一众人齐刷刷的望过去,皆连皱了皱眉头沉思待想。 琵琶女手指修长,中指摁着中弦,那食指飞速在子弦上拨动,看得人眼花缭乱,不待多时,水面上便让她指间弹奏出来的一串音符霸占,忽而娥眉微撩,一双薄情而妩媚的双眼欠欠上挑,看似无情实则多妖娆,最妙的是眼尾处的那点红痣,一举一动中叫人一时恍惚,脑海里便浮现出了一位身着华服的贵妇。 有人手中的残羹一倒,面带惧色,双目轻颤,仿佛是联到了什么不该出现的人。 然后又听得那女子唱:“愁绝。旧游轻别。忍重看、锁香金箧。凄凉清夜簟席。杳杳诗魂,真化风蝶。冷香清到骨。梦十里、梅花霁雪。归来也,恹恹心事,自共素娥说。”1 几段相思几段愁,千言万绪只在琵琶弦上诉说。 一男子眼前一亮,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此人……此人与二公主生得好般相像,尤其是那双含情的杏眼,方才听许公子那么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了,邯覃二十七年,那时我随家翁受贴入都,永安衔凤阁的国宴上,公主献了曲《兰陵王入阵曲》,那身姿与这位姑娘颇为相似。” 竟然拿公主比戏子,这话要是让二公主听见了,保不齐要砍了这些人的脑袋。 听着这男子这么一说,其他人便也发现了,确实是像,连眼尾的那颗红痣也是如出一辙的妩媚,只是与二公主相比之下,此女子的双眸中多了几分的情丝,不知是因此曲的缘故,还是她真心在念着哪家的少年郎。 既然提到了这位鼎鼎大名的二公主,大家伙便多了几分的好兴致。 话说这二公主啊行事颇为放荡,且不说永安城里对她的传言吧,光是她有过三任夫君的事便叫人唏嘘不已了。 二公主的第一任夫君乃一届马夫出身,后来太后免了他的罪奴身份,赐居公主府,当时就在朝中引起了一股轩然大波,且不说那人的身份,单论二公主貌比貂蝉的长相,也叫一众男儿为她所不平,可太后的旨意终究没人能反抗。 再后来二公主与第一任驸马爷诞下了位女娃子。 只是太平的日子没过多久,这位出身低贱的驸马爷便战死在了昌厥的战场上。 二公主为驸马守寡三年期限已满后,太后便在朝中为她当众择婿,虽然公主已是二婚,可到底身份尊贵,且身形样貌俱佳,很快太后就为她选中的那一年的新科状元郎晋封庶吉士。 只是这一段婚姻堪堪只维持了短短两年的光景。 第二位驸马爷庶吉士大人让皇帝斩于秋后,只因他被调查出科举舞弊一事。 因兹事体大,牵涉颇多,咱们的这位皇帝更是不惜万里将在恆安城调养生息的淮南侯陆侯爷给请回了永安城,把科举舞弊一事所涉及的官员全权交给了陆侯处理。 皇帝选陆侯的原因有三:一,陆启此人脾性端正纯良,心中只有家国大事,实乃一届肱骨之臣,办事牢靠且有效;二,陆启如今是一届徒有虚名手中并无实权侯爵,又因病常年生活在恆安城内,与朝中官员并无牵扯,不存在徇私舞弊或是犹豫不决的事,处理事情来最公正;三,陆启与皇帝自幼一块长大,皇帝信他,也宠他。 综合以上三点陆侯实乃处理科举舞弊一事的不二人选。 陆启办事雷厉风行,不出三个月便让一众贪污官员锒铛下狱,二公主的驸马爷也在其内,而且还是陆启亲自监斩的。 谈及此处便有人笑了,画舫里的气温渐高,熏得人两颊嫣红,俨然没了风度翩翩的气质:“话说那陆侯抄了公主府,亲手砍了二公主的夫婿,如今……如今倒叫太后用一纸婚书打发来了咱们恆安城,可真是妙,妙啊。” “我还听说二公主还为此事特意前去求过陆侯,只可惜啊,人家不懂怜香惜玉,竟然将好好的美人拒在了门外,啧啧,想必二公主心里也甚是窝火吧。” “你以为陆家的人就不愁了吗?娶了个三婚的公主回家,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瞧人脸色也就罢了,就怕人家心怀怨恨,背地里使手段。” 就在不日前,二公主的婚轿已经吹锣打鼓的驶入了陆府,传闻,洞房花烛夜那日,陆侯睡在了偏房。 “哈哈哈哈哈哈,要我说咱们的恆安城以后必定是热闹极了。” 纸扇轻轻摇曳,画舫里笑声连连,琵琶女低眉颔首示礼后便随着嬷嬷出了去。 - 这是阿弗进陆府的第三日,又是一个大清早就让人从被窝里拉起来的苦命日子,她乖乖的跟在二公主后头给陆老夫人请安。 都说皇宫里的规矩最多,她在皇宫里生活了几年都未曾发觉,如今才入陆府几天啊,觉觉睡不好,饭饭吃不饱,一天到晚的请安,人都快叫这些繁琐的礼仪给磨恼火了。 亏得她还是二公主的独女啊,怎么地要受这样的待遇?天之骄女,沦落至此,实在苦恼,最关键的是,最宠爱她的娘亲竟然要她忍,如何忍得嘛。 正想着事情,二公主敬完了茶她也不知,楞是让推了一小把,她才回过神,接住丫鬟递来的茶杯,小腿往前一步,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捧着茶杯向前道:“陆奶奶请用茶。” 陆老夫人连忙起身扶她起来,接过茶后从身后的丫鬟手里取来一个红包。 阿弗瞬间眼睛都亮了。 不料二公主拉着陆老夫人道:“母亲,她还小,用不着。” 阿弗身材矮小,让人挡了个严严实实,只有两块布料夹缝中生长,使出吃奶的劲儿挤,手还没伸出来便让二公主给截住了,甚至用臀推着她往后。 陆老夫人见二公主执意便笑着把红包收回去了:“也是,入了咱们陆府,也少不了吃穿,阿弗啊,以后想要什么东西便来奶奶这儿。” “是是是,阿弗还不快来谢过奶奶。” 一直到出门二公主的手都没撒开阿弗,因为她知道一旦松开了手,这人就会像一只野狗冲出去。 还没合上门便听见屋子里的嚎啕声了。 丫鬟们有点困惑的往里头看,只听见一句“娘亲好坏——”便没了下文,不过到底是小孩子,吵吵闹闹的是常事,所以她们也没多管。 二公主捂着阿弗的嘴,狐狸眼里满是急切:“不许哭了,听到没?” 阿弗抖了两下唇,珍珠般的泪珠便砸在了二公主手背上,烫人得很。 二公主往门口望了一眼,没瞧见人影后才缓缓松开阿弗的小唇,手心里一股湿润的热气,只是才松开,屋子里又来了无理取闹的嚎啕声,哭囔着要她赔钱。 “娘亲太坏了,娘亲欺负阿弗,不让阿弗拿钱,明明是陆奶奶给阿弗的,你都不经过阿弗允许便退回去了,阿弗要伸手你也给拦住,话也不让阿弗说,赔钱,赔钱……” 小奶音虽然可爱,可总是聒噪的。 二公主拉住阿弗的小爪子在手里晃了晃,捏着怀里的绢丝给她揩泪,温声哄道:“阿弗乖,阿弗不哭了,娘亲没有故意欺负阿弗。” “那你又不许我拿钱。”阿弗用胳膊搓了搓才哭一下就又红又肿的兔子眼,素青色的紧袖很快就湿了一块,“阿弗想吃御酥坊的玫瑰酥、糖蒸酥酪、桂花糖蒸栗粉糕还有珍珠翡翠汤圆。都已经有五日没吃了,阿弗馋得厉害。” 听阿弗这么一提二公主不自觉也咽了咽口水。 她又何尝不是呢?自打离开了永安城,她便再没有购置过珠宝细软金钿银篦了,也再没有下过赌场玩过赌单双摇骰子了,可一想到夜里那张面色严肃的老脸,她就怕得浑身哆嗦。 二公主捧着阿弗巴掌大的小肉脸:“阿弗,知道什么叫小不忍则乱大谋吗?” 阿弗噘了噘嘴,眼泪汩汩坠落,捂着眸子吼:“阿弗只知道肚子在叫,脑子要爆,阿弗要吃小甜糕。” 二公主:“……” 揩了几下眼泪鼻涕后阿弗的衣袖就已经泥泞得不成样子了,她可怜兮兮的抽噎着,大眼睛里的泪水流也流不完似的:“娘亲明明说,到了陆府就跟在二爹爹家一样,这里的好吃的好玩的就都是阿弗的,骗人,骗人,都是骗人的,阿弗不仅什么都不能吃,什么都不能碰,还得给人家的小朋友当陪玩,楞地过成了这样?欺负阿弗不会算数是不是?阿弗都不用算都知道是自己亏了,啊……” 还没说完就趴在地上打滚了,小腿使劲的往前蹬,向来就是个娇气的小主子。 二公主气得直捏眉心。 ※※※※※※※※※※※※※※※※※※※※ 1出自《霓裳中序第一·茉莉咏》 第 2 章 恭恭敬敬的送走礼部传旨官员后,陆家人脸上堆着的笑容点点收拢,眉头上的抬头褶皱层层叠叠,宛如湖面上泛起的波澜,一时间消散不去,陆家大堂里的气氛尤其凝重,陆老夫人看了眼自家的独子陆启,终是扶不住的往后一个踉跄差点喘不上来气昏厥了过去,好在身旁的下人手疾眼快的给扶住了。 陆启深感歉意的抓住陆老夫人的手,剑眉微垂便落到了手里绣着金龙祥云纹的圣旨上,最后那一点亮光也转化成了幽幽的冷寂。 这是陆家第一次在接到圣旨后沉默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无人说话,丫鬟婆子们识趣的屏住了呼吸,生怕在这个节骨眼上惹怒了自家主子。 半晌过后陆老夫人那双颤抖的手挣扎性的抓了抓陆启的衣角,眼睛里微光闪烁带着些期许和迫切,气虚不稳的开口问了一句:“公主殿下是……”她还抱着一丝期望,希望那人不是大康的二公主殿下,毕竟本朝且有两位公主。 不等陆启开口,一旁的陆荷斜了斜眼,语气里带着些不爽:“除了那二公主还能有谁,长公主殿下跟驸马爷的感情好着呢。话说前些日子,兄长奉旨砍了李状元的脑袋,抄了公主府,那可是天大的仇恨啊,太后竟然把二公主许配给我兄长,嚯,他们皇家的人真有意思啊。这娶回来好了,菩萨似的供着。” 话还没落地陆老夫人便腿脚发软了,堪堪让陆启和一众下人搀住后,陆老夫人满目急切的抓着陆启的手,脸色吓得惨白,唇色又暗了许多:“儿啊,可咋地办呐?” 剑眉一垂,陆启略带愁容:“母亲,皇命难违。” 饶是简单四个字威力却无比巨大,压垮了陆家所有人的肩脊,陆老夫人张了张唇,浑身乏力,最后只叹了句:“造孽啊~” 想起来那日的事陆老夫人不免又叹了口气。 身后跟了陆老夫人半辈子的罗婆子宽慰她:“老夫人,奴婢瞧着这二公主似乎也不像寻常人说的那样,想来是您多虑了。” 自二公主入府后日日来给她奉茶,确实不像外间传闻的——是个好赌成性、刁钻泼辣、挥霍无度的小浪蹄子。不过这才三日而已,都说人心难测,保不齐以后会闹什么幺蛾子出来,如今陆启身体不好,靠药物维持着病体,作为一家之主的她可不得多留着点心眼,只是她毕竟也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再看看吧。”陆老夫人说:“对了,把我房间里的那几本佛书给公主殿下送过去。” 罗婆子“欸”了一声立马去办。 自古参佛修身养性,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听见外面的敲门声,二公主立马捂住了阿弗的嘴巴,轻嘘一声示意她闭嘴,阿弗虽然年幼,可自小在宫中生活,多少也知道些,当即收住了鼻涕眼泪,大眼睛亮堂堂的,如惊弓之鸟的问:“娘亲,有人来抓咱们了吗?” 二公主瞪了她一眼,沉重眸子想了半会儿,像是告诉阿弗,又像是宽慰自己的:“这又不是在永安城。” “噢。”阿弗这便安下心来了。 门外的黑影开口了:“夫人,您在吗?奴婢奉老太太的命来给您送东西。” 门一开,只见一张笑容可掬的脸。 饶是活了五十余年,见多了美人歌姬的罗婆子都忍不住要为二公主驻目片刻,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 关于二公主的传闻坊间有不少,流传到恆安城的也不少,虽然其间出入颇大,但有一点,每一个版本里都会提到,话说二公主其人冰肌玉肤,浮翠流丹,风风韵韵,却又不失少女娇媚,看人时一双狐狸眼含情脉脉,秋水泛滥成灾,只叫人魂牵梦萦。 如今的太后乃先帝后宫中的第一美人,见过太后年轻时样貌的人都说二公主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由此不难肖想二公主是何佳人也了。罗婆子有幸跟着陆老夫人见过太后一面,再仔细瞧着面前的倩影便知传闻所言不虚了。 “罗嬷嬷?”二公主轻轻唤了她一声,睫毛扫过眉尾处的红痣,如蜻蜓点水般在人的心尖上泛起一道波澜。 罗婆子楞的回过神,把手里的佛书给她:“这是老夫人吩咐的,说公主殿下无事可以看看,能手自笔摘是最好的了。夫人自幼由宫中先生教导,想必会很有受益。” 二公主动了动唇,忍着脾气把佛书接过,粗略翻看两下,挤出唇角的笑意回:“母亲有心了,劳烦嬷嬷回去谢过。” 这下罗婆子对二公主的印象又好了许多,她一低头便瞧见了站在二公主身后用衣袖揩鼻涕水的阿弗:“咦,纪小姐这是怎么了?怎地眼睛这样红?” 二公主一笑:“轻轻摔了一下,小孩子嘛,不碍事。” 阿弗仰着脑袋回:“阿弗不疼。” 罗婆子瞬间眉开眼笑,伸手与她:“嬷嬷带你去找表小姐玩。” 阿弗巴巴的转向二公主求助,二公主正愁没人给她拎走了,自然极愿意叫她让人带走,如此,阿弗就只能乖乖的跟着罗婆子去葛覃园里找大小姐陈念真了,她三步两回头的瞧屋里的人,屋里的二公主翻了两下佛书便气得一头栽倒在了软榻上。 唉…… 大人有烦心事,小孩也烦。 坐在画廊里,穿着迷离繁华丝锦的姑娘便是陆侯爷小妹诞下的独女陈念真了,她比阿弗大上三岁,不过也没有到及笄的年纪,虽然只有三岁之隔,陈念真要比阿弗看上去年长不少,无论是外貌上还是行为举止间。 昨日阿弗就已经与这位大小姐打过一次照面了,还让人伸出一只脚绊倒在了地上,所以她有点害怕陈念真,不想与她一道玩。 陈念真正在廊里画画,明明瞧见她来了也没个半点表示。 罗婆子知晓这位大小姐的德行便主动拉着她过去打招呼:“大小姐,你带着阿弗妹妹一块玩,可不要惹出什么事情来,不然小心侯爷的家法。” 听到“侯爷”二字,陈念真脸上的傲慢劲儿收起了不少,要说在这个家里头谁最有权利,那只能是陆侯爷了,除了老夫人外,谁都惧他,陈念真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初来乍到的阿弗并不能体会到这句话的威慑点在哪里。 侯爷?就是那个张着胡须的帅叔叔吗?他很凶吗?他明明一点都不凶好吗?而且是这里第一讨人喜欢的人了,还给她糖吃,虽然娘亲有点害怕他,不过,谁要他曾经担任过教习她娘亲武学的太傅呢,想起来皇宫里那位拿着戒尺的老先生,她便能体会二公主的感受了。 谁不害怕自个老师呢? 打发走罗婆子后陈念真那双狡猾的大眼睛便盯住了她,阿弗瞳孔缩成针眼般大,小肉手揪住裙摆,往后退了好几步,只见那人眉眼一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招手让她去看自己的画作:“画得好吗?” 画里是陆府的后院,虽称不上佳作,可在这个年纪已经很不错了,至少要比阿弗强上好几倍。 她点点头,十分认真。 陈念真一笑,便拉着她去草地那块:“你站在这里别动,我给你画一副美人图。” “真哒?”阿弗瞬间明亮。 “这还能有假?”陈念真傲娇的噘着嘴,回到自己的位置后,拿着笔在她脸上比划:“你可千万别动啊,不然画不好可不能赖我。” “嗯嗯。”阿弗赶紧找了个极其做作的美人压竹姿势乖乖站着。 陈念真那边瞧着她如此积极的态度忍不住发笑,狼毫沾着墨水在白纸上动,自言自语的说着阿弗听不到的话:“小傻子,敢来我家。” 院子里起了些凉风,阿弗忍不住想要动手去抚沾着面上的青丝,只是不待动就让人给呵斥住了,在陈念真凶巴巴的眼神威吓下,她只能忍着继续当模特。 在皇宫里时,她瞧见过如意馆的画师为皇帝皇后做的画像,那时她便羡慕极了,可终究是没有资格入画,再后来她花钱请了永安城内最好的画师为她做像,很可惜没得逞,就在几天前,她明明就快收到老师傅为她创作的美人扇了,然后就被送来了这里。 每每想及此处她心里就闷得慌,不过如今可算是有着落了,先不管陈念真的技术怎么样,她愿意帮她完成这个心愿,之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吧。 阿弗在心里边这样想着。 她感觉双腿麻木便与陈念真商量道:“陈姐姐,我可以换个姿势吗?” 陈念真一本正经的说:“可以。不过,那就毁了画,你要这样吗?” 阿弗一听,楞楞的摇头,竹叶也跟着上下簌簌作响。 陈念真一笑:“那就乖乖给我站好。” 过了会儿便听见小梨园那边有了人气,虽然隔着一堵墙,阿弗伸着耳朵拧着脖子睁大了眼睛也能听一两嘴。 “谢小姐总算是回来了,此次白马寺一行可还顺利?……先去老夫人那处吧,老夫人日日都在盼着您回来呢。……守房的迎蓉姑娘说,昨儿个晚上手指动了一下,可瞧不见眼睛睁开,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征兆。……圣上遣派来的御医说如今一口气吊着呢,人事已尽,就只能听天命了。……赶紧的吧,老夫人可要急死了。……侯爷回来了,侯爷回来了。” 这边来了丫鬟,站在拱门出喊:“陈小姐纪小姐,老夫人请去前堂用膳了。” 陈念真顾着创作头也没抬。 阿弗便应了声:“我们马上就来。” 她们赶到前堂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坐满了人,阿弗还在抢着陈念真手里的画要看吵着要看,愣是让二公主喊了一声才作罢,旁边的陈念真低着脑袋走到陆启面前弱弱的说了一句:“舅舅,我错了。” 陆家有规矩,吃饭不能迟到。 阿弗立马跑过去挡在陈念真面前,盯着陆启那张明明有病色却也英朗的脸:“陆爹爹,这事您不能怪陈姐姐,她是给我作画所以才晚了的,您不能这么是非不分。” 二公主瞳孔一颤,忙上来捂她的嘴。 陆启反而笑了,拉过阿弗的手:“小阿弗不知道家里的规矩,陆爹爹不怪你,可是念真都已经十一了。” 陈念真咬着下唇看向自家的娘亲。 阿弗摇头:“嗯,不是的,阿弗也知道规矩的,可是陆爹爹知道为何阿弗明知故犯吗?……因为阿弗知道陆爹爹明辨是非,知道我和陈姐姐这般姊妹和睦时,会高兴的。” 昨日她让陈念真绊倒大哭的事情惊动了满屋子的人,那时陆启就罚陈念真抄了一夜的《千字文》。 陈念真有点心虚的握着手里的画纸。 陆启彻底让她给逗乐了,伸着手指刮她的鼻子:“你个小鬼头,跟你娘亲小时候一模一样。” 这话一出来让二公主瞬间僵化。 第 3 章 陆启任职公主太傅那会儿,二公主差不多也是阿弗这年纪,当时因为顽皮没少折腾人,甚至叫陆启打过手心,她还去先帝面前告状,陛下十分看重陆启,此事就不了了之了,更是把治人之责全权托付此人,然后她的日子就越来越凄惨了。 唉…… 再看面前的这个男人。 老东西。 陆启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意味深远,他微微抬眉瞧了二公主一眼:“听说你之前在永安城里惹出不少的事情,现在可是处理干净了?” 让人忽然点名问话,正在背后骂人“老东西”的二公主小心脏差没吓出来,瞬间腰杆挺直,她楞了会儿神来把陆启的话整理清楚,然后回:“我哪里有什么事嘛。” 尾音跟阿弗的小奶音出处同一体系,有着幼女的清纯和软糯酥甜,似牛乳般醇醇香蜜。 陆启盯着她继续看,像是要从她脸上挖出什么东西来似的,永安城传言二公主不学无术,常年混迹于鱼龙混杂的赌场禁地,更是捅出过好几个烂篓子,都是叫她之前的夫家给摆平的。 陆老夫人见状便打岔道:“念真呐,来奶奶这儿。” “祖奶奶,少泽饿了。”说话这人是陆启的孙子,名陆泽,字少泽,如今四岁,自幼丧母,父亲陆谦因大过被流放去了瀛州,如今鲜少回来。 陆老夫人赶紧往他碗里夹菜:“哎哟,我的宝贝孙子,来来来,先吃饭吧,瞧把我们少泽饿的。” 二公主朝阿弗偷偷摸摸的招了招手,示意她跟着一旁坐着,陆家的饭菜还是不错的,只是略显清淡了,对于爱好酸辣食物的母女俩来说有点不下饭菜,而且阿弗还挑菜,在永安城那会儿,几乎上是每天拿糕点做主食吃的。 “怎么吃这么点?”陆老夫人往阿弗碗里夹菜:“瞧瞧这脸蛋,都瘦了。” 阿弗捧着小脸抓了抓,肉感依旧软弹细腻啊。 那边陆荷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说:“人家可是皇宫里出来的,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啊,稀罕你这玩意?” 二公主皮笑肉不笑的看向陆荷。 她的这位姑姑与她娘亲之前有过过节,准确来说应该是她姑姑与她的二爹爹有过过节,具体原因还得从科举考试说起,她二爹爹凭借着舞弊当选了那一年的科举状元,陆荷的丈夫就是那一届的探花,这么一说就能明白了吧。 她二爹靠着不耻手段抢走了陆荷夫君的状元郎之位,所以,陆荷针对二公主,陈念真也顺带着看她不爽。 二公主回:“怎么会。” 陆荷耸耸肩,摸着陆泽的小脑瓜,皮笑肉不笑的揶揄道:“二公主平易近人,以后咱们府上也不用特意为她另起炉灶,免得教坏了小孩,你说是不是是呀少泽?” “小姑姑不乖,少泽超乖的。”陆泽塞了一嘴的油,故意当着阿弗的面嚼。 陆荷的话就是说给阿弗听的,她初来时吃不惯饭菜,愣是哭了半个多时辰,生生逼得陆府的小厨子连夜点了油火起锅烧菜,为此二公主还给她定下了规矩,阿弗这才忍着没再发作的。 听着陆荷的话阿弗不禁咬住碗缘默下了吞咽声,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怯耸耸的在桌面游荡。 陆荷捏着绣清莲的手绢给陆泽擦了两下嘴角后又道:“公主殿下既然嫁给了我兄长,就该学学寻常人家里的小娘子,这洗衣服做饭啊什么的都操/弄起来,原就是该学的活计。” 二公主轻轻一笑:“偌大的侯府竟然要我一个公主来下厨,传出去不知道外人是笑话我呢?还是笑话陆家?” 说完,她温柔的弯了弯狐狸眼,不冷不淡的笑容中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陆荷并非第一次与二公主交锋,早在她们幼时之际,两人明着暗着就有几次碰面,但屡次都是以陆荷避让告终,从前她拘泥于着二公主的身份,如今人都已经嫁侯府来了,依礼需得唤她声小姑子,她也不消委屈自个了,笑着道:“二公主这话就不对了,先帝在世时,太后娘娘也曾亲自下厨,也没听见旁人提过什么丢了皇家颜面,更多的是赞叹帝后恩爱。二公主与兄长也当如此。” 阿弗咬着瓷碗歪头看了看自个娘亲的脸色,下一秒乖乖的低头用勺子舀饭吃,这情形一瞧就知道娘亲动怒了,保不齐就要发火摔东西的。 但,并没有。 好吧,其实二公主的手已经掀到桌底了,然后忍了下来,暗暗劝慰了自个几句后她笑盈盈的转向旁边的陆侯爷:“若你想吃我自然愿意动手,只不过夫君莫嫌弃妾身手拙就是了。” 这笑容…… 陆启想说他无福消受了。 二公主弯了两下眉贤惠的往陆启碗里夹菜,又矫揉做作的喂到他嘴边,那力道恨不得捅破他的喉管:“夫君,啊……” 陆启后倾着身子,一手抵着她的木著,面部笑容僵硬:“放着罢,我自己来。” 二公主礼貌性的朝他笑了下,回手把筷子上的肉塞进了阿弗嘴里,阿弗几乎是心有灵犀的偏过头张大嘴巴吞了下去,一看就是演练多回的了。 其实早在永安城时二公主就是这么喂阿弗吃东西的,也是最近阿弗才被迫独立用勺子舀膳吃的,木著都还拿不稳呢,勺子舀膳食也不是太利索,得嘴唇贴着碗才行。 这间屋子里有一个与她一样吃法的人,那便是辈分最低的陆泽小少爷了。 二公主自小娇生惯养长大的,陆荷又何尝不是陆府手心里的宝,把这两人放一起,不是她们其中一个人叫怒火攻心,就是烧毁了陆家的房顶,三言两语的又你来我往的回呛起来了,旁人也是插不进去一句话。 “窃人者自愧,二公主吃了这么多年的良心债如今也能活得如此安生?果然是贵女不凡呐。不过……我看太后也没怎么宠爱你嘛,不然也不至于让你嫁来我们恆安城,嫁给亲手监斩李状元的仇家。我好奇,夜里故人入梦时,就问你怕不怕?” 听见骨头咔嚓一声。 阿弗抱着玉碗往二公主的反方向挪了几屁股,虽然她什么也没听明白,但她从二公主的脸上识出了“暴怒”二字。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但……该怕的不是你们吗?”二公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轻言笑答:“陆家手里沾着那么多条人命,你们都没怕,我用得着担惊受怕?” 陆荷叫她这番态度气急,一拍桌子就让陆老夫人给呵斥住了,陆老夫人眼烦心烦的捏着眉心:“荷儿,公主殿下既然是你兄长的妻,你既然唤她一声嫂嫂,以后就别再提那些陈年旧事了,李状元的过错,我们陆家再不济,也不会牵连到她们孤儿寡母的身上。” 陆荷又何尝不知,只是这道疙瘩到底是一时半会解不开的,她红着眼睛跑了出去,饭也不吃了,陈念真犹豫了半秒钟,与陆老夫人道了声辞后也跟着走了。 眼下屋子里安静得不行,只有陆泽与阿弗两个人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仔细瞧,这俩人竟然在大眼瞪着小眼的抢食,看上的便是餐桌上唯一一份的甜点。 阿弗塞得满嘴都是,陆泽那小嘴就更别提了,连手心揣得满满的。 不过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二公主,怎么说荷儿也是启儿的妹妹,你们以后还是莫要起争执,免得影响家庭和睦。”二公主理亏,没说什么了,陆老夫人缓了口气后看向罗婆子:“备一份饭菜给舜华轩送过去,也是苦了这孩子里,短短几个月里跑遍了大康大大小小的寺庙。” 瞧着陆老夫人眼里的悲伤,罗婆子语重心长的宽慰道:“会好起来的。” - 戌时二刻,周南居。 二公主捧着佛书粗略翻了两下后又一头栽倒在了床上,叫她一个大字不识的人来这里抄写佛书?干脆要她命算了,再瞧院子里,阿弗正趴在石岸边戏水逗鱼,乐趣无穷,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果然是少无忧心事。 “阿弗。”她抓着支窗棍抬高,鬼鬼祟祟的朝她招手:“过来。” 阿弗将手里的鱼食一股脑撒入鱼池后乐呵呵的跑进了屋,裙角底下一片泥泞额角香汗淋漓,倒也不失纯真无邪:“娘亲唤阿弗何事?” 二公主摊开佛经招呼她过去:“阿弗帮娘亲一个忙好不好?你就照着这个抄。” 一瞧密密麻麻的文字,阿弗扭曲着脸往后躲:“不要。” 二公主啧了一声抓着阿弗的手往回拉:“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你还小,正是用功勤奋的时候,快握住笔,娘亲这是为你好,别不知好赖。” “噢。”阿弗这才乖乖的接过笔,拿了盏油灯照亮,挑灯夜战。 “有个孩子就是省心。”二公主侧卧而眠,眼位处一层淡淡的天橘色霞光十分魅惑。 不过多时周南居里的灯火此等暗了些,就听见守门的白卉压着声说:“侯爷回来啦?……夫人还未歇下呢,侯爷进去瞧瞧?” 自打二公主带着阿弗嫁入这侯府,陆启就再没有睡过正房了,夜间也都是在耳房凑活着过。 听见木门嘎吱一声脚步声靠近了。 二公主说时迟那时快的推开阿弗夺过了笔,顺道用牙齿在持狼毫的侧指腹上咬了个大包。 陆启进门时瞅见的正是二公主奋笔疾书的画面,偶尔伸手揉揉快眯上的双眼,口里还念叨着类似“再抄一页,不能惹母亲不悦”的话,他停住月光露进来的盈牖下安静的看了会儿,勾唇笑笑。 阿弗倒是活泼,跑过去就喊人:“陆爹爹。” 二公主左右一回头便对上了他,起身规矩的朝他颔首示意。 陆启微屈膝抱起了阿弗,一边往里走一边问话:“阿弗今日吃饱没?” “嗯。”阿弗点头,小手有意无意的揪着陆启的胡须在手里卷。 陆启倒是没有多在意,他转头看向侧后方的二公主,过去翻了一页抄得歪七扭八毫无章序可言的宣纸,掀眸盯着心虚的二公主又瞧了瞧。 阿弗怔了一下小腿,替二公主打掩护道:“爹爹不知道我娘亲可用心了,瞧这小手,”她抓着二公主故意咬肿的手指给陆启看:“多可怜呐,我娘亲几时会这些玩意。” 二公主一脸可怜的垂下了头:“说这些玩意做什么?” 阿弗立马接:“你看呐陆爹爹,娘亲都不准阿弗告诉您呢,这么好的人,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啊。” 这出戏她们平常没少演,现在是手到擒来,都不用串口供的。 陆启无奈:“抄了多少?” 二公主回:“才……半页?!”这一句回答,带着质疑和惊讶。 阿弗红着小脸抓眼皮。 陆启想笑了,低声揶揄道:“你倒是再装得像点,我差点就信了。” 对于二公主的了解陆启还只是停在她小时候,记得那时她就是个泼皮子,油盐不进的样子逼死老师傅。 沉默了会儿,他说:“那就不抄了罢。” 暗落的眉眼瞬间一亮,二公主压制着内心的雀跃抬起头与他道:“可这是母亲让我抄的,若停了,她老人家该会不高兴的,我不想她不高兴,也不想你夹在中间为难。” 听听这番话,也只有她能够心如止水的说出了唬弄人了,不过陆启可不吃她的这些甜言蜜语,只道是:“若你不想我为难就继续抄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佛经修身养性,对你来说是个好东西。” 二公主咬着牙剜了他一眼。 她也就是客气一下,没必要那么当真吧?现下可如何是好? 第 4 章 景巧与白卉端着净手的东西进来了,简单伺候他们清理后铺了床铺,白卉想要带阿弗出去,可是阿弗不走,死死抱着二公主的大腿,白卉便劝她,可怎么劝都没用。 景巧也蹲着与她道:“阿弗小姐,奴婢带您去别的地方休息。” “不嘛。”阿弗蹭着二公主的手:“阿弗胆儿小,不要离开娘亲。” “这……”景巧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看向正坐的陆启,不过他并没有什么反应。 白卉接着劝:“在永安城时阿弗小姐不也是一个人睡的吗?来,奴婢……” “才不是嘞。”阿弗甩开了她的手:“在永安城时阿弗就跟娘亲睡,李爹爹他跟院里的小姨娘睡,大半夜了还要传水,烦死人都。” “……” 小孩不懂事,自然不知道自己说了怎样一番不堪入耳的话,倒是叫两未出门的丫头染上了一层绯色,二公主也好不到哪里去。 二公主搂着阿弗的小肩膀,理直气壮的与陆启道:“现下阿弗年纪尚小离不得我,还请侯爷见谅。” 洞房花烛夜那次他们不同床共枕就已经违背礼法了,现在又说出这么一番话确实是……不过二公主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她可不想伺候陆启,这事光想想她就寒得慌。 且不说相隔了整整十五岁的年龄差,单是陆启曾经的身份,那一张严肃而板正的脸,就让她想起来许多幼时不好的回忆,同意嫁入侯府就已经花光了她所有的勇气,至于其他的事,她自然不情愿。 陆启到阿弗面前揉了揉她的小脑瓜,直起身与二公主对视,眼神里是长辈的慈爱:“你好生照料阿弗吧。” 二公主微抬下巴嗯声。 她这模样有多倔强好笑他早些年就已经见过了,要换以前他万万不敢想,以后有一天两人会在寝房相遇。 临走之际陆启盯着被揉拧得乱七·八糟佛书说道:“抄书,若不是诚心,想来也是无意,劳神伤财罢了。” 面如死灰的二公主瞬间喜上眉梢。 这话的意思差不多就等于“算了吧”。 目送陆启离开后二公主面上却没那么高兴。 夜里阿弗抱着二公主的手臂细声问话:“娘亲,陆爹爹真的会死吗?” 二公主沉重深深的幽眸,从鼻腔里“嗯”了一声无力的气音。 这些年陆启的身子骨一直不好,也是这个原因他主动请旨来了恆安城修养,前几年,更是有江湖术士替他把脉断言他活不过四十岁,算算时间,也不远了。 “可是陆爹爹他人很好耶。”夜里阿弗的眼睛格外的清澈,一望就能到底的真诚无暇,与二公主的那双狐狸眼相较,阿弗就是多了几分这东西,少了几分女娇娥该有的妩媚。 二公主揉着阿弗的头:“人各有命。” 第二日,二公主又起了个大早,因为睡过头了,衣服都没穿戴好,将阿弗从床上捞起来,火急火燎的往小梨园赶。 陆老夫人一伙人看见的则是,衣衫不整的二公主抱着只穿着一身白色中衣的小孩,往大堂方向飞奔而来,几乎没喘一口气,到她跟前时,小人还在揉着睡意朦胧的眼,冒着热气的檀口打了个哈欠。 陆荷只是白了他们一眼,因为昨夜的不愉快,所以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陆启接过阿弗后下巴往二公主身上抬,话虽然听着是责问,可语气还是带着几分的温柔:“不像话。” “那阿弗呢?”阿弗又打了个哈欠。 “你呀……”陆启笑着捏她的鼻子:“不像个人。” “……哎?”她瞬间就清醒了,脑子懵懵的想:他这是在骂人? “噗……”二公主也乐了,也凑过捏她的鼻头,再抬头时,含笑的狐狸眼正正的撞进了陆侯蓄光的眸子里,原本温馨的气氛也因此上升了几分温度,从远处看,就是一幅家庭和睦的图景啊。 “咳咳。” 也不知道是谁咳了两声,难得的好气氛还未升温就被打破了。 用过饭,陆老夫人将二公主留了下来,美其名曰是要检查她昨日念佛的心得,其实就是为了给她一点下马威瞧瞧,女人的这点心思,她早就摸得透透了。 阿弗最无忧无虑了,乖乖的坐在一旁吃东西。 “他说不让抄了就不抄了?”忽然,陆老夫人就发火儿了,吓得阿弗脸部的软肉一抖,楞楞的盯着二人:“到底是你不想抄还是他不让你抄?” 二公主:“……” “我知道你是公主,可既然来了我们陆家,总得守点规矩不是?”陆老夫人捻着佛珠在手心头数,紧皱的眉头是个大大的川字,她年轻时也是个数一数二的美人,现在垂暮,脸上除了多了些皱纹外,依稀还有年轻时的风采,面色上倒是个慈爱的人。她闭着眼睛说:“我叫你抄佛书是为你好,又不是罚你,这个不依那个不行的……” 陆老夫人都这么说了,只要二公主还想在陆家待着,这本佛书说什么都得抄了。 这事折腾人吗?折腾。可折腾的是二公主吗?当然不是。 阿弗叹了口气:最后还不是得我来。 “娘亲,阿弗手疼。”抄了两页纸后阿弗两眼红通通的,揉着小手与她抱怨道:“阿弗不想再抄了。” 二公主那边已经睡着了。 她过去戳了戳,让人无情的拂开。 恰此时,门外一道黑影跑过,阿弗寻声出去就看见陆泽小少爷举着风车在院子里玩呢,跑了几下就让下人给逮住了,下人们用“二公主可凶了”吓唬他,不叫他胡闹。 毛笔挤进青丝戳着头皮,阿弗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陆泽知道她的目的后一脸嫌弃的说:“你一个长辈,竟然还要你侄儿来帮你抄作业,也不嫌丢人。” 阿弗:“……” 她的个头明明也就跟陆泽一般啊,为什么陆泽要叫她小姑这事她也没搞明白。 陆泽粗略的翻看了两眼后,嫌弃的表情已经不言于表了,他师承恆安最好的教书先生,小小年纪就书法方面颇有造诣了,还是第一次看这么不入流的东西,只觉得脏了眼睛。 阿弗见他要动手,立马狗腿的递上笔,趴在书桌前乖乖的等着。 她这模样完全取悦了小男孩,只见狼毫浸染墨渍龙走笔蛇的在宣纸上挥洒了起来,字如游龙在天,无论是力度还是字形,都堪堪称得上一个绝字。 到了翻页,阿弗也是反应灵敏,立马揭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崇拜的盯着他看。 于是乎,陆泽更加来劲了,就这么一页两页的抄,忽然发现挂在桌子上的手垂下去时,他一脸无奈的叹了口气,硬邦邦的木板膈得阿弗不舒服,她动了两下,面部对准了陆泽的方向,抠了两下鼻孔,还流了一桌子的口水,小嘴巴似乎合不拢似的,露出两颗皎洁的齿。 小男孩轻嗤一声,故意拿着佛经放在她脸上,唇角多了些笑意。 黄昏的金撒了满地的光,佛经又翻了一页,听见旁边的人难受的变化着姿势,他将一只手伸过去,抬着阿弗的小脑瓜放在了自己的手心里,他才四岁,小手还不足以托住阿弗整张脸,不过,柔软度适中,很快就看见那对微蹙的小眉平坦了。 二公主从床上爬起来伸懒腰之余,目光就被屋里趴着的两个小人吸引过去了,他们并排的躺着,呼吸均匀,一部分的晚霞吻在他们的脸上、鼻梁以及唇角,走近再看,陆泽的一只手压在阿弗的脸下,手腕处被桌子膈红一大块,另一只手呈半拳状握着,不远处的地方有一只墨迹未干的毛笔。 陆泽被陆老夫人那边的人接走时阿弗还没有醒过来,他只是轻轻抬高她的脑袋把早已麻木的左手拿回去,口里嘀咕了一句“啊,重死了”,揉了好几下手都没有任何感觉,手心那块又红又紫。 用晚饭时二人差点又因为两块点心“打”了起来,阿弗念在他手心有“伤”,又秉持着自己是大姐姐得爱幼的良好美德,就把糕点让给了陆泽。 夜里陆启方归,还没进门就让二公主用怨恨的眼神狠狠剜了一眼,他也是觉得莫名其妙了,在问清楚下人白日里的事情后,皱着眉头笑了。 “你们母子俩一天一个样!”二公主抄一个字损他一句:“哪里是要我抄什么佛经啊!分明就是使绊子!两面三刀!不伦不类!!不清不楚!!!不要脸!!!——” 陆启:“……” 她算是把自己生平学到过的所有成语都用上来了,也不管对不对,反正能骂人就行了,骂得口干舌燥后她才算罢了,关上房门,粗暴的灭了蜡烛。 也是在月色里陆启的笑容才渐渐清晰,更多的还是叹气和无奈,有句话算是说对了,这哪里是娶了房媳妇儿啊,分明就是个祖宗。 已经换了第二盏油灯。 白卉撑不住困意,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厨房里端药膳过来时,她差点没拿住给撒了,秋嬷嬷连连叮嘱她小心些,推开书房的门进去,屋内只有书桌那处还有一盏灯明晃晃的摇曳着。 “侯爷,用点汤吧。”白卉轻声说:“公务可以明日再忙。” 其实自从陆启得病之后,他再没有夜里办过事了,只是不知道这一次是有什么要紧的事,非得今夜办了不可。 白卉将盛好的药汤递过去时特意留心了一眼,她自幼就被卖入侯府,之前在陆荷手下干活,跟着学过不少书,也认得几个字,零零碎碎的东西加在一起,她知道了,原来侯爷是在帮二公主抄佛经呢。 陆启伸了个腰,捏着眉头翻页,抬头再看她,一脸的困意和疲倦。 白卉轻手轻脚的带上门口与一旁的景巧聊起了八卦。 夜里两个女孩子的花痴声点缀了整个漫漫长夜。 “侯爷这也太温柔了吧……” 第 5 章 清晨,二公主是被吓醒的,梦里她要嫁第四次了,举国老百姓拿着臭鸡蛋砸她,那画面实在是太恐怖了,醒来后她什么都没穿上就跑去了书房,猛的推开门,都顾不上陆启诧异的目光,翻出佛经后,拿过笔,要落下时愣住了。 “咦……”将秀发挽过耳后,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怎么……怎么抄完了?我记得……”前几页的字迹跟鬼画符似的,第五页开始是俊秀的正楷小字,再往后翻……她猛的抬头看向了屋里的另外一个,她进来匆忙,都没反应过来陆启也在。 “你……你抄的?” 陆启轻轻点头,揉着后颈,他就方才睡了一小会儿然后浑身都不舒服了,可能是身体真的不如从前了。 二公主又翻了几下,很是不情愿的说:“算你还有良心,知道帮我一把……” “大清早的,”陆启有心无力的训她话:“跟个孩子似的。” “那还不是赖你老娘!”二公主怼回去,抱着抄好的佛经走到他面前。 他笑了,也有了几分兴致:“你很怕她啊?” 二公主哼唧一声:“我现在已经臭名昭著了,若再让你们赶出去,岂不是……我可不想被扔臭鸡蛋。” 陆启脸上的笑意僵住了,那张半开半启的唇良久未落下。 在二公主走到书房门口时,隐约从背后听到一句:“我还没死呢。”她脚步微微一沉,侧了点身回头看他,陆启低眉笑了笑,补充道:“哪怕是我不在了,陆家都有你的地。” 一瞬即逝的泪光隐在了空气中。 当二公主拿着佛经去交差时,陆老夫人一眼就瞧出来陆泽和陆启的字迹了,白卉便将陆启昨夜挑灯夜战的事情交代了彻底,陆老夫人听完后只是扫了二公主一眼,接着就传陆启过来谈话。 陆老夫人一股子委屈的哽咽着:“陆启你可真是好样的,竟然帮着她一起来对付你老娘……” 陆启:“……” “是谁十月怀胎生下的你?”陆老夫人越说越委屈了,偷偷的揩了两颗泪珠子:“我只不过是让她抄一本佛书罢了,这是行善积德的好事,你倒说我不对了。” “我何时说过您不对了?”陆启实在冤枉,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对此事发表过意见,更莫遑批评她了。 陆老夫人肩膀一耸,不叫陆启去碰:“你们合起伙来对付我。” 陆启:“……” 难怪孔夫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由此观之,确实是这么个理啊,无论是年纪大一点的还是年纪小一点的。 “母亲,”陆启甚是无奈的扶住陆老夫人的肩,细细与她道来:“你要管教你的儿媳妇,这事我管不着;可是我心疼心疼自己的夫人,这事……母亲……” 陆老夫人当即叫他的这番话给噎住,自知不占理也没再多说什么了。 经此一事后陆老夫人也没有再整什么幺蛾子去故意为难二公主,既然陆启要护着,她这个当娘的去插手也不对。 因为佛经这事,阿弗差点就忘记了陈念真手里头的画,想起来,第二日天还未亮她便跑去了葛覃园,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那一幅画了。 因为陈念真还没有起来,丫鬟们让请她在外房里坐着等,等了不到片刻她便瞧见了放在桌子上的小画,兴高采烈的打开,画里只有陆府的水榭楼台和青草红花,半点不见她的钗裙鬓发。 恰时陈念真也出来了,只盯了一眼,嘴巴便结巴了:“阿……阿弗,我……” 阿弗一甩那画便冲了出去。 陈念真想要追却让丫鬟给拦住了,她刚起来,衣服都还没穿整齐呢。 阿弗一路狂奔,没看路就撞了人,倒在地上,泪珠一颗颗的往下砸,听见顶头一声糯糯问她话,可她什么也听不进去,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我要咬死陈念真,薅干净她的头发”,再后来一只软绵绵的小手给她勾去了眼尾处的泪珠,朦胧的视线中也多了张清秀纯真的脸蛋。 是一个小女孩,穿着藕粉色的小裙,一只压髻的海棠步摇,唇角是咬唇妆的粉脂,打扮朴素无华。小女孩从怀里拿出手绢给她擦眼泪:“可是我撞疼你了?” 阿弗抓着她小手摇头,珠花上的流苏沙沙响。 这时候来了下人,正是那罗婆子,罗婆子哎哟一声:“纪小姐您怎么坐在地上啊?”赶紧给她从地上抱起来,掏出怀里的手帕给她擦鼻涕。 被罗婆子收拾干净后,她扭着身子出来指小女孩,小肉手又短又肥,声线也是哭过后的奶糯:“她是谁啊?” 罗婆子给她细致的擦着五指,怀里软绵绵的人让她此生都没有享受过儿女成群的人心尖一软,笑着道:“住在舜华轩的谢小姐,纪小姐第一次见吧,只大你一岁。” 谢依涵歪着脑袋看她:“那你就是新娘子的女儿吧?你长得可真漂亮,不过哭起来可就不漂亮了哦。” “我没有哭。”阿弗粗暴擦脸,一缕鼻涕虫爬回鼻孔,撑着大眼睛努力往回控眼泪水。 “那这是什么呀?”谢依涵给她看指腹上的水滴。 阿弗抓着她的小手擦,毁灭证据似的:“才不是嘞,就是没有哭。” 谢依涵也不逗她了:“哦。” 罗婆子一脸欢喜的揉着阿弗的脑袋,一边走一边跟她们说:“你们俩个年纪相仿,以后可以一块玩。……纪小姐就住在侯爷的周南居里,谢小姐应该知道路。……谢小姐住舜华轩,不过最近不住那儿了,纪小姐若想找她,得来这里。” 三个人停在了垂花门下面,红棕木的牌匾上写着“琬琰”二字。 罗婆子招手来了为衣着不似寻常丫鬟的女子:“以后里面就由谢小姐看着了,迎蓉你且在外面侯着,不许去里边叨扰,谢小姐有什么吩咐你就听着。” 迎蓉略带敌意的扫过谢依涵的脸。 待罗婆子走后就只剩她们三个人了,房间的门死死的关着,阿弗方要伸手推开便叫迎蓉扯着领子甩在了地上,又听得一句:“哪里来的小丫头?若是出了事,你如何担待?” 阿弗让她这一声训斥给吓懵了,双手撑着地面一时也不知应该如何回话。 谢依涵蹲下扶着她:“这位是侯爷的女儿,摔坏了你也担待不起。” “侯爷的女儿?侯爷什么时候来的女儿?”这些日子迎蓉一直待在这里,自然不晓得阿弗的身份,不过她到底是聪明的,一听便明白过来了:“难不成你是……纪小姐?奴婢有罪。” 她当即跪了下去。 阿弗站起来后拍拍裤腿,什么话也没说,这种人她在宫里见识得多了,眼前这位同宫里的那些拜高踩低狗仗人势的家伙比起来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谢依涵看着迎蓉问:“少瑄哥哥可醒来过?” 迎蓉缓缓摇头:“就前儿个夜里手指动了一下。” “少瑄哥哥?”阿弗牵着谢依涵的小手往黑黑的屋子里走,房间里只点了几根红烛用来照明,窗户严严实实的掩着,空气里流动的空气阴沉沉的,墙壁上贴着囍字,与陆府里婚娶布置同样的装扮,可放在这样的气氛下怎么看怎么诡异,但小孩的感觉不大,她们就喜欢喜庆的东西:“哪位是少瑄哥哥?” “少瑄哥哥就是陆侯爷的孩子,他病了,所以你没有见过他。”谢依涵轻撩掩床的红罗垂地帐便瞧见了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你瞧,这位便是少瑄哥哥了,他是不是很好看呀?” 阿弗蹲下,盯着床上的人看,越看越欢喜,回头重重的点:“嗯嗯。” 谢依涵也跟着蹲了下来:“你要不要上手摸摸看?要是他醒着,肯定不会准人摸的。” 阿弗有点犹豫了:“可是他好像很尊贵,迎蓉都不允许我进来。” 谢依涵用手指点着自己那张粉唇,一塌一陷中夺目亮眼:“唔,他确实是挺尊贵的,陆府上下都怕他,不过……我说准就准了。” 阿弗楞楞的问:“为什么啊?” 谢依涵略显羞涩的笑了两下,凑近贴着她的耳边说:“因为我以后长大了是要嫁给他的,我是他的人,他也是我的人,所以我说可以摸,就可以摸。” 谢依涵自幼与陆执定亲被养在陆府,只是她现在年纪尚小不能婚配,所以如今陆执得了重病,陆府上下拜托谢依涵以陆执妻子的身份为他拜遍大康的寺庙求平安。 阿弗嘿嘿笑了两声:“那你不就是我的小嫂嫂喽?” 一听,谢依涵更羞了。 阿弗转回头看着床上眉眼如画的男子,他的呼吸很浅很浅,不仔细听都难以发现,未合拢的胸口上有一个发黑针眼,像是被暗器射入的伤口,一看就很疼,盯了会儿后,她控制不住的伸出了罪恶的小手。 谢依涵瞧着她那只犹豫不决的小手乐了:“跟你说啊,要是他醒着,我都不敢看他。” 阿弗抽回了小手,嘿嘿乐了两声。 谢依涵赶紧问她:“什么感觉?” 阿弗捻着指腹的触感,努力的给她回忆:“冰凉凉的,弹弹的。他很凶吗?为什么你那么怕他?你不是他的妻吗?” 谢依涵背过身靠着榻坐着:“少瑄哥哥他……他很忙,不爱说话,这么多年,我同他讲过的话也就……”伸着手指数了数:“反正没超过一百句。可我二姑姑说,我以后是要嫁给他的,还要给他生孩子,这么怕他是不行的,可我还是好怕好怕啊。” 阿弗似懂非懂的点头:“这么好看的也怕?” “就是好看才怕的好吗?”谢依涵讲:“他若是不好看,我也不会这么怕了。” 听不懂…… 阿弗戳戳自己的肉脸,忽然发现陆执脸上沾了片白色的羽毛,她抓了两下都没有抓住,反而吹得那羽毛在空气中飞了起来,趴在榻上去擒,不待擒手撑床的手一松,大脑袋对着陆执的肚子砸了下去,下一秒她乐呵呵的握住了羽毛。 不知为何房间忽然安静了,而那些影影绰绰的红烛也十分应景的灭了一根,一道怪异的妖风不知是从哪处吹来的,撩起了少女的裙角。 谢依涵瞳孔瞬间惨白,赶紧伸手拉她起来,害怕她真把人给砸坏了:“小心砸坏……啊——鬼啊!!!——”接着就东窜西窜。 这一声惊天地泣鬼神,吓得阿弗脸上的肉跳了两下,感觉到不对劲,身体僵化,表情一愣,她顺着腰上的力看下去,放大的瞳孔瞬间跳了两下:“啊——娘亲!!!——” 守在门口的迎蓉闻声推开门闯入。 谢依涵冲过去便抓住了迎蓉的衣袖,脸红耳赤,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要往下掉,她口齿不清的往内房里指:“阿弗……被……被抓了……鬼……鬼……有鬼啊……不对,不……不是鬼,是少瑄哥哥,是少瑄哥哥醒了,是少瑄哥哥……” 随即内房里传出来声。 “啊——娘亲——救命啊——” 一双近乎透明的手往上抬了一下,墨色的睫毛轻轻颤动,鼻息间的气息忽然沉重且费劲,毫无血色的薄唇露出一道缝,胸口便跟着一起一伏了。 阿弗挥着拳头将快要起来的脑袋砸回了榻上。 迎蓉当即吓傻了眼。 “……纪……小姐!!!” 第 6 章 随着陆执的苏醒陆府上下折腾起来了,丫鬟婆子们忙得不可开交,御医被架着往屋子里去看诊,从建成到如今,哪怕是以后,琬琰园里恐怕再难看到这番景象了。 二公主得到消息后匆匆赶来,拉着阿弗便问方才发生的事情。 阿弗还没开口便听到屋子里叫她了。 御医正在火急火燎的开处方药,额头上的汗珠也没有时间顾及,只怕晚一秒钟人就没了。 陆老夫人捶了两下胸口后就晕了过去,眼下陆启不在府里,下人前去通报消息也需要一定的时间,陆荷便成了当家做主的人,指挥着小厮将陆老夫人抬回舜英轩后便差下人跟着御医去抓药,直到陆执那边的情况稳定下来后方才来问责:“迎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迎蓉已经哭了一阵了,眼下眼睛是肿的,嗓子是哑的,嘴唇在发抖,手心直冒冷汗:“是纪小姐和谢小姐,她们不听奴婢的劝告执意闯了进去,这才导致了……呜呜……纪小姐还打了少爷一拳,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二公主一听赶紧拉阿弗问:“你还打他了?” 阿弗楞楞的眨眼:“嗯。” 陆荷一拍桌子喊:“阿弗!依涵!你们给我过来!” 阿弗往谢依涵方向看了一眼,谢依涵窝在带她的嬷嬷怀里瑟瑟抽泣,原本精致的头发乱得不行,而她往前走了一步便腿软的跪在了地上,谢依涵见状也跟着跪了下去,小手捂着嘴鼻依旧是止不住的抽噎。 陆荷瞧着她们是小孩这才勉强收住了些语气:“依涵,你来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依涵咬着下唇哭,支零破碎中什么话也说不明白:“依涵……不……不知……” 陆荷便转向阿弗问:“阿弗,她说不了,就你来说。” 阿弗回头看向二公主,从前她犯事时一般都没人敢质问她,要不然就是二公主护着,所以她下意识的求助二公主,二公主上前一步拉住她的小手,温声嘱咐道:“你且如实回答,事无巨细,不准隐瞒,有事娘亲担着。” 陆荷嗬了一声,拍桌而立,完全被气笑:“你担着?二公主好大的口气,若少瑄真出了什么事,别说你了,太后来,我兄长都要叫你褪了层皮,你担待得起吗?” 这话其实半点不假,陆启虽然只领爵位没有实权了,可是他在军中朝中的势力皆不少,忠心的部将都身居要职,若真要动她也不是不可以,且陆启年轻那会儿人送外号“陆疯子”,出格的事情干过不少,也是年纪大了才看着和蔼的。 “那就褪。”二公主毫不畏惧的上前一步。 阿弗便抱着二公主的小腿蹭了蹭。 二公主低头看她的兔子眼:“若陆执真出了事,娘亲愿意代你赴死。” “娘亲……”阿弗忍不住哭了,没想到这事竟然这么大,严重到了这地步,她虽然不懂,可看得明白二公主的脸色,知晓自己这次是闯了大祸了:“是他吓唬阿弗,阿弗这才动手的,阿弗不是故意的,阿弗没有想他死……” 听到这话陆荷哪里还能忍得下,站起来便要去拉阿弗的手,二公主自然是不肯,新仇加上旧恨,屋子里便闹得不可开交了,谢依涵原本就胆小,让她们这阵仗吓得不行,直呼“依涵知错了,依涵知错了……”,而阿弗则抱着二公主的腿喊“不要打我娘亲,是阿弗的错,不要打我娘亲……”。 陆启赶回来时见到的就是此幕。 一向端庄的妹妹成了泼妇,生来矜贵的公主披头散发,两个小孩哭着喊着求饶命,丫鬟婆子们举足无措的徘徊拉扯,不可谓不冲击着他的感官。 “够了!” 一声中气十足的呵止声终于叫喧嚣远去。 “娘亲……”阿弗抱着二公主的大腿眼泪汪汪,她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声音也哭哑了,两大眼睛只会掉眼泪水:“呜呜呜呜,陆爹爹,是阿弗打了少瑄哥哥,我娘亲什么也不知道,是阿弗的错,是阿弗的错……呜呜呜呜……” 陆启眸子一闪,才知道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原来是她,手中的拳头握了好久才放下,他沉重的挥了下手:“带着小孩回去。” 陆荷震惊:“兄长。” 陆启身体往后一跄,抓着门框低声吼了句:“让你们带着小孩走。” 二公主手忙脚乱的抱着阿弗从地上起来,谢依涵也叫人抱着连滚带爬的出了门。 不待那些人走陆启便瞧见了手心里咳出来的几缕血。 - “娘亲,娘亲,你慢点跑,你慢点跑……勒着阿弗肚皮疼……娘亲……” 二公主将阿弗丢在床上后便开始收拾东西了,什么金银珠宝都往里塞:“阿弗啊,咱们得逃了,赶快离开恆安城了。” 阿弗瞬间停了抽噎,眼皮又红又肿:“可是娘亲不是说要等陆爹爹死后吗?还说陆爹爹活不过四十岁,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分到一笔财产拍拍屁股走人啦。” 二公主哎呀一声抱着她从床上下来,抄着一个古董往她兜里塞,又给披上一件大红色的披风:“等不了了,你没瞧出来吗?他会杀了我们给陆执陪葬的,这不逃还等着干什么?娘亲啊可不想死那么早。” 阿弗仰着脑袋看她:“可是娘亲,少瑄哥哥确实是我打的呀。” 二公主语塞,推开她的笨脑子:“跟你没关系,这是他的命。”拉了两下都没拉动阿弗,回头便瞧见一张肉嘟嘟的小脸,眸子里闪烁着单纯至极的碎光,二公主于心不忍的蹲下抱住她:“阿弗,娘亲很自私,不想你出事。” 阿弗盯着门外的青天白日,用最平淡的语气与她说:“可是皇帝舅舅教阿弗做人要有担当哎。” 二公主揩了揩眼泪:“娘亲的老师没教过娘亲这个,来,抱着娘亲,娘亲……” 还没出门便瞧见罗婆子往这边来了,二公主只能先藏好包袱去应付。 罗婆子叹了口气:“是这样的,御医开的药有一剂找不到,想请二公主帮忙。” 二公主皱眉:“什么药?” 这味药便是人血了,作为陆家最珍贵的人,二公主的血做药引自然是最佳的,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不然老夫人也不会特意请罗婆子来告诉她。 二公主自然知道有人血做药引的前例,她沉默片刻后便点了点头:“去吧。” 御医未下刀便让人抓住了手。 二公主怯怯的问他:“应该不疼吧?” 想她公主出身,这辈子别说是流血了,磕着碰着也都是桩大事,如今竟然要割腕放血,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御医尴尬的笑:“自然会有点疼。” 阿弗抓着二公主的手臂摇了摇。 二公主下定决心后闭上了眼睛:“行吧,割吧,谁叫……嘶……啊!” 陆启那边隐约听到些叫声让陆荷打打马虎眼也就过去了。 陆老夫人自然不敢让陆启知道这件事情,她那个儿子她还不知道吗?宁愿是让陆执死也是不肯依着御医下这么一剂药引的,所以此事只能偷偷的干。 “可以……可以了吗?我怎么感觉你放了好多?”二公主让阿弗捂着眼睛什么也不敢看,身体硬邦邦的绷着。 包扎好伤口后二公主松开了阿弗的眼睛,拍拍她覆盖在自己脸上的小手示意下来,再回头盯着瓷碗里的鲜血后腿都软了。 陆老夫人连忙吩咐下人:“赶紧去给夫人弄些补气血的东西。” - 夜里二公主正欲带着阿弗第二次逃跑时又让罗婆子给打断了,这一次她是过来送人参汤的,二公主心虚的藏着背后的包袱笑着回:“嗐,我以为多大的事呢,就这,没事没事。” 外界都传闻这二公主这不好那不好的,倒叫人对她多了几分的敌意,经过几天的相处之后罗婆子倒是打心眼里喜欢这对母女了,尤其是小娃娃,怪讨人喜欢的,只盼着这一次陆执不要出什么事,不然可就…… 罗婆子回过神把药递给二公主:“二公主可真的心地善良,且把这些药喝了吧,不然之后身体怎么顶得住?” “之后?”二公主费劲腾出一只手后楞了。 罗婆子昂了一声点头:“对啊,药不是得天天喝吗?” 二公主:“……” 阿弗心疼的扯了扯二公主的衣角。 另一边胆小的谢依涵叫陆荷那么一吓唬就一病不起了,大夫开的药也咽不下去,吃什么都往外面吐,不过一个晚上人就消瘦了不少,陆老夫人亲眼去看过几次,依旧是没有什么作用。 “看来我们陆家跟病是过不去了。”陆启苦笑一声,推开房间的门,只见二公主守在床上,轻轻的拍打着阿弗的肚子,口里哼着摇篮曲,他今天忙忘了,走错了地方,刚要关门,便看见二公主朝他做了个口型。 “等等。” 他就站在门外安安静静的等着。 近乎怜爱的目光在二公主的身上徘徊,不禁在心里头暗自感叹一句:时光不等人啊,曾经那个爱哭爱闹的小姑娘如今也成了别人的依靠,他好像……也老了。 把阿弗彻底哄睡着了后二公主来到了他跟前,她个子原本就小巧,低着脑袋后就愈发娇弱了。 这是二公主入府后第一次与他单独相处。 以至于双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沉默片刻后二公主抬起了脑袋,接着狐狸眼微微低垂,语气接近无力:“陆执的事……我问清楚了,确实是我们阿弗的错,不过……我来时就打听过了,陆执的病原就是大凶大险之兆,即便没有阿弗这档子事,他也未必能撑过这个月,我该做的都已经做了,若他自个挺不过来,你也休想叫我们阿弗陪葬。” 最后一句话带着些威胁的味道。 陆启没搭理她。 不愧是金枝玉叶的贵人啊,人命在她面前竟如此不值钱,从前是这般,都过了这么些年依旧如此。想着陆启唇角上多了几分薄凉的嘲讽。 听着她自个又说:“我好歹也是个公主,要是在你们陆家出了事,”她盯着陆启的双眼,带着几分戾气:“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陆启不在意的挑着眉,往前一步将二公主逼得后退了整整三步,他道:“二公主也知晓我陆启的为人,若我想动什么人,天下哪个也拦不住。” 第 7 章 陆启年轻那会曾是永安城里名头响当当的一号人,他十六岁就摘得了武状元的头衔晋封少将军衔,后得先帝器重一路高升,那时,年轻气盛也做出过许多出格的大事,最著名的还是要属他单刀斩杀豫王殿下救如今的皇帝于危难一事,可以说,没有陆启,也就没有如今的陛下,这也是陛下器重他最根本的原因。 因着救命之恩,皇帝都要敬他三分。 想着,脂玉的小手揪着裙角的力度又深了几分。 关于陆启的事她知道的更多,她自幼便从世人口中听到了陆启这个名字,知道他上过战场,见过他斩杀烈驹,后来也是因为年纪大了才卸甲归田的,那时候她甚至有幸亲眼目睹过陆启边疆射燕的画面,又快又狠,这些都不会因为他现在病了而消失的。 陆启一共有两个儿子,大儿子陆谦,小儿子陆执。所有人都知道其实陆启只有一个儿子,陆谦并非他亲生的,所以说,一旦陆执真的出了什么事,那陆家就真的绝后了,这也难怪陆家上下如此慌乱。 想到此处她就想把床上那人拎起来狠狠地揍一顿。 好好的干嘛非得去那间屋子? 不过现在后悔没有,应该多想想怎么补救吧。 陆启见她不说话往床上看了一眼,小人大概是闲天太热便蹬了被子,往外吐着热气的檀口小拇指大,圆鼓鼓的肚皮如今瘪着,抽回眼神,他说了句:“先休息吧。”然后就走了。 二公主想都没想便追了上去,抓住他的胳膊绕至身前:“假如……假如陆家不会绝后呢?” 二公主想得很简单,这件事情之所以如此严重无非不就是陆家要因此绝后了嘛,如今陆家还有后代呢?是不是就没那么要紧了? 陆启微微皱眉。 说这句话时二公主的小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如果……我……为你……生个孩子呢?” 周南居是陆府风景最好的地方,原因是陆启身体不好,需要种植花草树木来修养身心,今夜院子里的灯格外的明亮,一蹿一蹿的火星在墙壁上跳动,隔着湖面吹来的冷风叫人瑟瑟一抖。 他忽然间就想起来第一次见到二公主的场面了,那时她大概也就阿弗这般大小的,准确来说是八岁,垂着两条小腿坐在城墙之上,手里几个啃了几口的水果,肆意张扬得好像什么都不怕,上下微动的眉眼仿佛都在说着“我可是公主殿下”,然后她就让自己拎着后颈丢回了书房。 那时候他年轻气盛肝火旺盛,几乎每天都要打她的手心。 二公主哭起来要比阿弗夸张多了,恨不得能叫全天下人知道她被欺负了,嘴里一定要喊一句“父皇,陆老师他虐待我,父皇救命啊……”,现在想起来不免好笑。 只是眼下她大了。 眼前的这位女子,有一双勾人的狐狸眼,看人时不是多情的,而带着几分的敌意,不知是经历过些什么,没了幼时的童真纯善,不过现在多了几分的楚楚可怜。 其实他没打算找阿弗的麻烦,一个小孩子,纯属无心之过,他怎么样也不能欺负小孩啊,可眼下二公主分明是误会了他的意思,还说了这样一番话,这可如何是好呀? 见他不答,二公主急了:“陆启你什么意思啊,我堂堂公主说要给你生孩子,你竟然……你竟然在犹豫?” 他并不是犹豫,而是从未想过,他甚至去皇帝那里退过婚,只可惜让皇帝陛下的一句“从前父皇拜托你好好教育她你应了;如今朕求你好好照顾她也莫要推辞”给打发了回来。 不过就算是将二公主娶回家,他也从未动过任何以下犯上之心,先不说他与公主殿下只有私仇没有情意之外,如今他年纪也大了,身体也不好,不应该耽误了她。 二公主气急反而不羞了:“陆启,难道本公主还配不上你吗?你知不知道,若旁的人听到本公主要给他生孩子,该感激涕零的去祖宗庙里烧香拜佛,你竟然……你竟然如此不知好歹?” 这回总算有点她小时候的模样了。 陆启不免勾唇:“是臣不配,公主殿下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陆启!”二公主挡住了去路,皱着川字眉一点点的往他视线里走,语气不是冲的,反而有些不自信:“陆启,你当真……嫌弃我?” 大康国内关于二公主的花边新闻可以唠上三宿,无非就是那么四个字“灾星降世”,她嫁了两次就死了两任丈夫,怎么能叫人不说风凉话。 陆启楞了会儿,十分认真的后退一步,作揖道:“公主殿下金贵之躯,臣不敢逾越。”见二公主还要说,他打断道:“以公主殿下对臣的了解,公主殿下会认为臣会要阿弗的命?” 说完这句话他没多停留便走了。 直到冷风吹凉了薄纱,几片青绿的落叶入帘,二公主裹紧坎肩嗤了声:“我哪里懂你。” -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连着三日献血引药,二公主娇贵之身终于是扛不住,陆老夫人吓坏了,生怕出了什么大事,也不敢隐瞒了,便将事情如数告知了陆启。 陆启听后拿着二公主的手腕看了好久,他与二公主从未有过靠近,真是半点都不清楚她身体上的不适,眼下瞧着她手上缠着厚厚的白纱,心尖儿上隐隐作痛,要叫皇帝知道自己的亲妹妹在他手里受了这样的委屈,他哪里来的颜面进京面圣。 陆老夫人也急得不行,虽然说恆安城与永安相隔万里,可到底二公主身份尊贵,不是陆家可以得罪的,之前太后赐婚时她就极不情愿,谁愿意请一尊大佛摆在家里啊。 “儿啊,可咋地办呀?”陆老夫人一急就会忍不住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让阿弗进去见见娘亲,让阿弗进去见见娘亲……” “纪小姐,走,嬷嬷带你去花园玩……” “放我下来,阿弗要见娘亲,陆爹爹,陆爹爹……” 声音渐渐远去。 陆启叹了口气,将二公主的手放回被窝,无奈又无语的责备道:“母亲,您何以如此糊涂?这种偏方子也信?” 陆老夫人自知有过:“娘是想着死马当活马医。” 陆启示意下人把补气血的药膳给他,舀了一小勺往二公主口里喂,她昏迷时到比平常也听话很多,咕噜两口就咽下去了,捏着绢丝揩去唇角边的药渣他才说下一句话:“且不说她是陆家的人,母亲,这也是一条人命啊。” 陆老夫人羞愧得低下了头,她平日里念佛最忌杀生了。 “二公主既然已经入了我们陆府,那她在儿眼里,与少瑄便是一般重要的,这个道理,我想,不用我讲,母亲就该知道的。阿弗虽然不是我的孩子,但她唤我声爹爹,我就该呵护珍爱她。” 陆老夫人连连为喏。 陆家向来都是由陆启做主的,只是这些年他身体抱恙,所以府里的小事才叫陆老夫人接了手,陆老夫人这人心肠也不坏,只是想问题有点太过死板了,一心只想着陆家的血脉,其余的都顾不上。 一碗药毕,陆启拉上了房间的门,掺着陆老夫人往外走:“也许这就是少瑄的命。” 陆老夫人一听嗯嗯哭了起来。 阿弗偷偷摸摸的跑回来后趴在二公主病床前痛哭流涕,又怕吵着娘亲休息只能压抑着抽噎声,小小的背影缩在榻方上尤其可怜。 来陆家时二公主就叮嘱过她:一不准哭,二不准闹,还得学会讨大人欢心,这样方能平平安安的熬到陆启病逝。 那时她并不在意,如今才几日,她总算是明白娘亲那几句话里的良苦用心了,也恨自己没能好好听话,不然也不可能叫娘亲代自己受过了。 不知何时陆启递了张手绢给她。 阿弗看清楚后连忙擦干的眼泪水跪地面向他,用哑了的小奶音说道:“陆爹爹,阿弗已经知错了,阿弗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少瑄哥哥的。” 陆启抱着她起来,搂在怀里,满是老茧的大手一下又一下的刮着她泛青色的眼皮,语气温柔,叫人生出股莫名的信赖感:“在陆爹爹眼里,小阿弗与少瑄的命一样重要,没了谁,陆爹爹都会难过的。” 阿弗顿时就忍不住了,咬着下唇努力的往回捣腾眼泪水,心里默念着二公主的那句“不许哭”,大人不喜欢爱哭的小孩:“嗯,阿弗知道了。” 陆启摸摸她的头:“好了,玩去吧,你娘亲没事。” “嗯。”阿弗又是点头,虽然她很想陪着二公主,可更想还是得听陆启的话,说到底,在这个家里,陆启掌握着她与她娘亲的命,若想活命,她就得讨他欢心。 陆启发现用血做药引的事后便停了这道药。 阿弗偷偷的躲在门口听御医与陆老夫人的对话。 “若是换一个呢?” “按理来说,二公主的血脉最为尊贵,若是要换,恐怕这恆安城里再找不出下一个了。” “……阿弗?” 屋子里瞬间静了半秒。 “陆荷!你说什么呢?这话可不许再说了。不管是公主殿下还是阿弗,她们在陆家的地位与少瑄是一样的,少了哪一个都不行,再让我听见这样的话,家法处置。” “娘,我只是顺嘴一提,哪儿还真能用小孩的血做药引了。” 阿弗滑进了灌木丛里,下意识的摸着手腕,口里喃喃着:“……我的血?” 第 8 章 白间不好行事,到了夜里她方才有机会接近琬琰园,如今琬琰园外面守着好些丫鬟,只是能进去的也就只有迎蓉一人,看病的御医说过,陆执的病不能见风,也不喜人,所以陆老夫人就只让从小就跟着陆执身边的丫鬟迎蓉照顾了,迎蓉长得漂亮,手脚麻利,是最合适的人选。 虽然说这里被铜墙铁壁的保护着,但只要你想也并非没有机会进去。 待到子时,看守放松了警惕,阿弗一溜烟便从没有阖好的窗户里爬了进去,迎蓉只守在外房,陆执躺着的房间只有他一个,他比起上一次面色又冷白了许多,眼窝深陷,指尖煞白,可五官的轮廓就更清晰了,饶是到了此时,依旧不难看出他少年的风采。 阿弗只瞧了一眼便拿着怀里的匕首在自己的手腕上轻轻的割了一刀,未免自己因太痛叫出声来,她特意咬住了匕首鞘,努力挤着剜上的鲜血往陆执的口腔里滴。 御医说小孩的血是最佳的——因为纯净。 她不知道应该喂多少,只就能努力的挤,一直挤到再也挤不出来大颗大颗的血珠为止才算了事,陆执的唇色霎时变得殷红,凑近嗅了嗅,一股的血腥味,她一言难尽的盯着自己手腕上的刀口,忽然伸出了舌尖,低下去。 “嘶——” 又痒又疼。 她吧唧了两下嘴,下一秒眉头皱成了囧字,怎么咽口水口腔里都有一股铁锈的味道,又难闻又难受。 这东西喂他真的好吗? 话说吃啥补啥,阿弗在进来之前早早就准备好了,之前二公主以血做药引时陆老夫人吩咐厨房熬补汤时她有幸瞧过两眼,将打包好的老母鸡还有锅拿出来,她开始煲汤了。 老母鸡是厨房里处理好了的,倒不需要瞎废什么功夫,只是这佐料……伸手抓了一把盐,她差点疼出声来,刚才伤口还没这么疼啊,怎么…… 她知道了,是因为这白色的东东。 舔了一口,齁得慌。 一整只老母鸡下锅,倒满水,撒雪似的了一把盐,又往里填了胡椒八角以及一些她反正也不认识的东西,盖上锅盖后,心满意足的等着。 约摸半盏茶后,她才记起来,还得生火才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是好孩子没有柴火烧啊,在房间里左右绕了半圈,她把目标锁定在了衣柜的衣物上,抱出来一堆,走到床边,她看着床边的人抿着唇。 “少瑄哥哥,我借你的衣服用一下哦,你不回答就当是答应了。”等了几秒钟,鸦雀无声,她乐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同意的。” 陆执自打昏迷以后意识都处于半昏睡办苏醒状态,偶尔也能听见一些外面的动静,大都是些女人家的哭哭啼啼,只是这一次有些不一样,不,是很不一样。 他闻到了一股烧焦味,还感觉到了大火的温度,似乎近在咫尺,身体下意识的想要去躲,可始终不能远离半步,就像是肉/体被置在了烈火之中无法抽身,苏醒的意识也只能等待着消亡殆尽,只是…… 在闻到一股鸡肉的香味时他的梦变得温馨起来了,感觉到一股不属于他的气息可又不会叫人产生抵触感和厌烦感的热气,混杂在一片婴儿的奶香之中,裹挟着他的全部感官,似孩提时期才会有的暖意温存。 再后来他的梦越来越清晰了,有时耳里会进来些声音,很陌生可并不可怕,相反会让人感到舒适与放松。 “咦,好难吃哦,难怪娘亲不喜欢,阿弗也不喜欢。……少瑄哥哥,外面下雨了哎,你真的不起来看看吗?哎哟,起来啦,起来阿弗带你去放风筝啊。……少瑄哥哥,你好高哦,脚比阿弗脸都要大呢。……少瑄哥哥,你起来好不好?阿弗保证再也不打你了,其实阿弗不是有心要伤害你的,谁叫你忽然爬起来了呀,阿弗胆儿小嘛……” 吱呀一声,大门从外面开了。 屋里有股奇怪的味道,迎蓉合上门后皱着眉头到处嗅,因为房间漆黑,她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拉开凳子坐下,盯着床上的男人看了足足几分钟,她笑着低头去喂他药。 躺在床底下的阿弗盯着掉在地上的大鸡腿犹豫几秒后,偷偷摸摸的伸出一条腿,在迎蓉眼皮子底下小心翼翼的勾着,最后赶在双腿抽筋之前,把鸡腿拿了回来,然后继续啃,她最近流了不少血呢,得好好补补。 迎蓉帮陆执擦完身子后阿弗已经趴在地上睡着了,口里那根咬了大半的鸡腿就那么含在嘴里边。 第二日她是让外面的声音给吵醒的。 “这里也没有吗?那纪小姐是跑到哪里去了呀?公主殿下都快急死了,大家再仔细找找,角落也不能放过。……迎蓉姑娘,你快瞧瞧房子里有没有纪小姐啊?该不会偷跑了进去吧,府里上下都找遍了。” 迎蓉粗略的扫了一圈:“没有找到,会不会是出去了?” “哎哟,那可怎么办呐,恆安城这么大,万一遇上了坏人,纪小姐还那么小,这可怎么办呀?” “会不会是掉湖里井里了呀?我瞧着纪小姐平常喜欢到这些地方玩,说不定……走,过去看看,万一出了什么事,咱们也不好跟夫人交代……” 没过多久外面就没了声,阿弗这才敢松下呼吸。 迎蓉照常给陆执喂药时隐约闻到股血腥味,想着之前用二公主的血做过药引也就算了。 到了晚上阿弗便偷偷的爬了出来,撸起袖子便在白皙的小嫩肉上割了一刀,不知是错觉还是怎样,她总觉得今夜陆执的气色比昨日好了不少。 第三夜时她已经饿得头昏眼花了,不过还是强撑着意志给陆执喂“药”。 二公主那边醒来后发现阿弗不见时整个人都快疯了,没日没夜的找,一开始还只是在陆府,后来把目标定在了整个恆安城,再后来恆安城也找不到时她就怀疑上了陆启。 陆启:“???”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夜,披头散发的女人在院子里哭得声撕裂竭:“你说好的不要阿弗的命,却趁着我昏迷期间将人偷偷办了去,陆执是你的命,阿弗何尝不是我的命啊!陆启,你好狠的心呐,她才多大点,你也下得去手?” 陆启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她,就只能安安静静的看着她发疯,陆荷与陆老夫人闻讯赶过来时也不敢轻易发声。 “我知道了……”二公主撑着腿从地上爬起来,身体踉跄着往后退,一根惨白的玉指指着陆府的一群人,泪如雨下:“这就是个阴谋!这就是个天大的阴谋!你们要害我!你们要害我!” 陆启:“……” 她冲过去扯陆启的衣襟,红的眼睛里满是杀气:“陆启,你这人真狠,我跪在陆府门口求你你不出来见我,我带着礼物去大理寺求你放过李子龙你还是不肯,现在我求你放过阿弗你依旧不肯,你这人真是狠。” 陆荷那边听不下去,上去扶二公主,还没扶住就让她用蛮力给甩开了。 “若阿弗真出了什么事,本宫要叫你们整个陆府陪葬——” 陆启什么也没做,任由着她拉扯捶打,陆老夫人与陆荷在一旁看不下去想要去拉,只见陆启抬手制止住了她们,二人握着拳头生生忍下了气。 “夫人呀,侯爷有病在身呐,怎么经得住您的……哎呀!” 俄而,院子里安静了不少。 “打够了?”陆启问她。 二公主打累了后整个人软泱泱的倒在地上,除了呼吸和眼角出生生不息的泪水,整个人与死了一般无二。 陆启沉默片刻后便将她揽腰抱回了房间。 阿弗趴在门口的细缝边瞧着外面的月色,听着那一只只聒噪的鸟鸣还有蛙声,呆头呆脑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 忽然又想起来永安城的日子了,那时多风光啊,她二爹爹手里头有钱有权,上头还有皇帝舅舅与太后祖母撑腰,日子可别提有多潇洒了。 可现在呢? 她歪着脑袋看躺在病床上的人,苍白如月的肤色再好看那也是不健康的,浓密修长的睫毛都没有动过一下,一丝不苟披落的青丝像是冰凉的青苔,让人感觉不到温暖。 这里一点都不好玩! 人蔫巴巴的窝在床边,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 随着夜深,房间里诡异的气氛瞬间上来,一般到了夜里,迎蓉是不敢靠近陆执的,一来是屋子里多日不见日光确实阴气太重了,二来是陆执永远都这么半死不活的躺着,跟死人没什么两样,她胆小,不敢造次。 这也是阿弗昨夜在这里煲了锅鸡汤都没人发现的主要原因。 要不说阿弗没头没脑的呢,这事要搁别人身上早跑了,哪像她,还能面不改色的坐在一具“尸体”旁边啃昨夜剩下的鸡腿。 半夜,屋外下了一阵雨,阿弗冷醒了,爬出来拿了床被子盖着,眼睛无意间瞟到陆执身上时,恍惚间发现他的小拇指动了两下,因为困意上头,她也没怎么在意。 第 9 章 才打了一个瞌睡阿弗手腕上的血就已经流干了,揉揉睡意朦胧的大眼睛,她想她是时候出去寻点东西吃了,要不然她血没流干,就先给活活饿死了。 撑着床动了两下,不但没起来,反而脑袋砸陆执身上了,想着之前的事情,她想要离开,可身上竟然连这点力气都没有,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窗外下起了小雨,院内的芭蕉压弯了小腰,簌簌落落的雨滴声越来越小,屋檐的流水声就清晰可闻了,灯火阑珊,印在门窗上的人影都懈怠了不少。 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腰上点点爬动,睁开眼睛时恰好与一双充斥着血丝的双目对上,这一刻,本能性的尖叫她都忘了,盯着那人痴痴的发呆。 他的眼睛……原来睁开是如此漂亮。 像琥珀,又像是湖底的玉石,泛着不明不暗的幽光。 因为刚醒,他不太能适应屋子里的烛光,眯着眼睛想要瞧清楚东西,手也在无知的摸索着,软绵绵的,手感还不错,有着梦里的酥香,不过他想让这东西起开,压着他胸口闷。 只让人推了一下阿弗便反应过来了。 “水……” 他无意识的喊了句。 阿弗瞬间弹起,想要出去找人,又怕再次弄巧成拙,白白吊着陆家人的心,还是等他确认苏醒后才去通报了比较稳妥,可屋子里没有水,雨水也不干净,想了想,她把怀里揣着的匕首又一次拿了出来,揭开左胳膊的衣袖,白嫩的胳膊上已经有了四道伤口,深深浅浅,红红紫紫,看着倒也触目惊心,选在手心的位置割了一刀便送过去。 陆执无意识的抓着她的手吸,总觉得不够远远不够,甚至用舌头舔舐用牙齿磕。 “嗯……”阿弗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又痒又疼,这种痒让人浑身难受,至于疼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她忍不住想要上手去推,可又怕发生上次的事件,就只能硬忍着,可越忍越难受,小手难耐的抠抓着丝绒的缎被,趴在床上的小腿直蹬,挠靴止痒的去抓手背。 察觉到吸食的力量没了,她才得以解救,瘫在地上抠着手心的痒,死里逃生般的大口大口喘气。 也不知道这个人醒了没醒? 趁着下小雨她跑出去偷了些糕点,她又躲在了陆执床下,等待下一个夜里的投喂。 只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陆执第二日一早就醒了,吓得前来伺候的丫鬟迎蓉打翻了花梨紫檀六角架,然后府里的人都来了,不过并没有进来,只有陆启跟着御医在里面照看。 “哎呀,喜兆,喜兆啊。” 声音高亢。 御医把脉后得出的结论。 阿弗趴在床底下跟着咧开了小嘴,狐狸眼里的星火一闪一闪的跳跃着。 听得那少年郎十分不屑的说了句:“说了没事,就是身子乏,告诉奶奶去吧,免得又哭。” 这是阿弗第一次从他口里听到一句完整的话,能听得出他中气不足的虚弱,可更多的是属于少年独特的不屑与矜贵感,就像是雨水打在芭蕉上的声音,说不出来的美妙。 陆启无奈的笑道:“还知道你奶奶为了你哭晕了多少呀。” 陆执勾唇:“我只是晕着,又不是死了。” 御医收拾好东西后把写好的药方递给了陆启,又再三细心嘱咐道:“每日三次,一次一剂。少公子如今气血亏虚,肝肺俱损,吃食暂以汤药替饭,大约修养三个月,这三个月里依旧是不能见风,不喜人,忌强光喧闹,尤其要小心,仔细着,不可大意了,否则前功尽弃。” 陆启仔细着记下后示意迎蓉送御医出去。 阿弗听着陆启与陆执交代几句后也走了,一个姿势趴着有点累,才翻了个身便听见有人问:“谁?” 这屋里没旁人,问的肯定是陆执了。 不过她不敢应。 陆执皱了皱眉,以为是耗子也就算了,醒过来不久,身子略显疲惫,闭着眼睛就睡了过去,再醒来时,依稀瞧见一道剪影溜进了床底。 并不是个耗子,好像……是个人。 “……省得了,嬷嬷回老夫人去吧,少爷这边有我照应着。”迎蓉端着药膳入门,小碎步轻快又小巧,看他睁着眼睛便笑了,裙裾下的双腿飞快疾走:“少爷您可算是醒了,老夫人都要哭死了,如今去庙里为您还愿去了,陆家上下可别提多开心了呢。来,少爷,吃药。” 陆执偏开了头:“你先出去。” 迎蓉一愣,巴巴的问:“少爷可是嫌弃迎蓉?” 迎蓉是自幼跟着他的,对他有什么心思他大抵也知道些,从前都是刻意回避,如今……如今怕没那么容易了,且不说迎蓉对他的心意,就单论衣不解带的看护一事这就让陆执十分头疼。虽然说这是她身为丫鬟的本职工作,可到底是欠着人的,陆执便耐着性子解释:“困。” 迎蓉这才露出了笑颜,放下药膳去取擦脸巾:“少爷的气色恢复了好些。” 陆执没回她的话,刻意的闭着眼睛。 迎蓉一瞧他这幅态度也识趣的闭上了嘴,一遍又一遍的换洗巾帕给他净身。 “夫人呀,这儿不能来,不能来……” “哎呀夫人,您举着这玩意做什么呀?侯爷和老夫人知道了要生气的呀!” “楞的我的孩子就死得那样不清不白了?他陆启的孩子还在这里好生生的躺着,我就是要一刀砍了他,叫你们陆家断子绝孙——” 二公主的第一句话一出来趴在床地上熟睡的阿弗就醒了,下意识的出口喊了声“娘亲”后立马捂住了嘴,然后就摸到了一手的口水。 陆执皱眉:“外面什么声音?” “都还愣着干什么?把夫人扶回周南居啊,出事了,可仔细着你们的脑袋。” “夫人您别闹了……” “放开我,放开我……” 迎蓉瞧了眼窗外乌泱泱的人影:“是夫人找孩子呢。” “夫人?”陆执睁开了眼睛,眼里有股说不出来的冷漠,说是杀气也不为过:“陆家哪来的夫人?” 持手帕的玉手微微一颤,不过陆执已经感受到了,他冷冰冰的剜了眼借机满足私欲抓着他手臂的女人,迎蓉吓得赶紧松开了,小心思叫人发现了后她变得语无伦次了:“夫人……夫人就是……就是侯爷……新娶的妻。” 陆执说话的语气叫并没有看到表情的阿弗趴在床底下也不敢动弹了,她伸着耳朵听着外面俩人的对话,毕竟这话题与她们母女有关,不知道这位少瑄哥哥对她们是个什么态度,经过这些天,她可算是知道陆执在这一家的地位了,要想在侯府保平安,此人万万不能得罪。 迎蓉吞了吞口水,盯着他那张叫病色染白的脸庞,她幼时便被家里卖身来侯府伺候人,第一眼见到这位陆少爷时就已经心有所属了,只盯了一小会便让陆执给看住了,如陆执这般的人,眼神里从未生出过半点的情意,多的是几分疏离的凄清感,可这样的感觉恰恰让少女无法自已。 她吓得脸谱一红,赶紧接之前的话题:“侯爷娶的便是当今的二公主。起初老夫人也不同意,可太后懿旨赐的婚,陛下亲自送的嫁,毫无回旋的余地。夫人方才在门外叫唤,那是因为她的孩子丢了,侯爷也帮着找了好久,可就是不见人影。” 说完迎蓉提着一口气看向陆执,只是一眼便不敢再去亵渎了。 玉面少年轻嗤半声:“小孩就是麻烦。” 说完陆执便再次阖上了眼。 趴在地上的阿弗瞳孔里幽黑的亮光瞬间缩成针眼般惨白。 他是讨厌我的意思? 迎蓉不敢再打扰便道:“那少爷什么时候睡醒来再来唤迎蓉,迎蓉就守在门外哪儿都不去。” 房间里安静了一小会儿便又听得床底窸窸窣窣了。 听见有人小“啊”了一声,便爬出来一个小脑袋,阿弗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后便踩着小板凳趴在窗眼往外看,因为陆执醒了,府里重视得紧,门外的看守实在是太严厉了,她压根就没有任何机会可以逃出去。 暗自叹了口气后她把抱着笨重的椅子放回原处。 背着小手在房间里溜达了半天后她盯住了迎蓉留下来的药膳,狡黠的大眼睛往门口看了一眼后,她弯腰凑近嗅,一股的中药味,听得肚皮一叫。 这几天,她除了第一次进来时自己捎了个老母鸡在身上,此后就没进过食,眼下肚子里的馋虫在叫唤,她也顾不得苦不苦的了,端着碗吞下一大半,涩得舌头都捋不直了。 把药喝完后她歪着脑袋看床上的人,陆执的气色回复了很多,只是为什么一直喊困呢?难不成是没好?御医都说了这三个月也不能放松警惕的。 陆执敏锐性的嗅到刀光,头脑立马清醒,当即睁开了眼睛,下一秒他的嘴便让东西给堵住了,一股的铁锈味往口里钻,压根就没有机会喊人。 阿弗微微一愣,有些傻眼的与他对视片刻后赶紧用手捂住他的眼睛,浓密的睫毛在手心里轻轻一颤便刮着了伤口,不痛,但好痒好痒,比上一次喂药的时候还有痒,捂了一下再松开,那人的眼睛依旧是直勾勾的瞪着她,她立马就慌了,又捂住。 陆执冷静异常的说了句:“拿开。” 阿弗咬着唇摇头。 陆执就盯着她。 没僵持多久阿弗便乖乖的把手拿开。 艳眸冷垂看向阿弗的手背:“这个。” 阿弗也拿开了。 两个人便这么尴尬相视无言。 阿弗不敢去看他的眼,也没有办法忽视他的目光,虽然她已经在这里与陆执单独相处过整整四天了,但是第一次让他这么盯着显然是有些坐不住,她撩开拖地的红罗往床底下钻,蠕动的屁股一拱一拱,钻进去后就枕着手背趴着没再动了。 房间里顿时安静。 准确来说应该是一直安静的,除了她在地上爬时发出的自然声响外。 陆执楞了会儿然后气笑。 她是个傻子么? 第 10 章 傍晚时,迎蓉端了药进来,隔着大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苦味,阿弗不禁缩了下肩膀,日间那药的苦涩在唇齿间久久难以消散。 迎蓉细心的给陆执喂着药,少女的小脸从进门开始就已经红了。 陆执程序化的张着嘴,忽然开口问道:“这什么东西?” 他指的是床上的红罗。 迎蓉心里头是欢喜的,能与陆执搭上话,她求之不得,要搁以前,哪里有这机会:“老夫人特意安排的,说是沾些喜气好佑少爷平安。” 那时太后要给陆启赐婚时凭借的正是这个切口,起初是说陆启丧妻多年是时候再要一房媳妇儿了,然后又说陆执的病久久不能痊愈,需得冲冲喜才好,然后就让二公主嫁过来了,婚礼虽然仓促了些,但排面半点不少。 陆执不眨眼的说:“扯了。” 迎蓉又顿,也依着他的性子把红罗给取下来了,红罗摘下来后陆执便瞧见了屋子里十分诡异的气氛,摇曳生辉的红烛在乌漆嘛黑的空气里艰难求生,张灯结彩的‘囍’字从哪个方面想都透着几分诡谲。 他竟然在……这样……一个地方躺了整整四个月?! 瞧出来某人眼里的愤意迎蓉连忙问:“那些也需要……” 陆执忍着胸口的一团火气闭上了眼睛。 迎蓉怯生生的在原地站了小会儿后赶紧去麻利的收拾干净。 “唉……” 阿弗再一次垂头丧气的用下巴戳戳肉背。 这个哥哥,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我娘亲。 等到迎蓉给陆执喂完药后阿弗才从床底爬出来,她正欲割手喂人血,便听见一句:“你再喂个试试。” 然后她就傻眼了。 眼下房子里一空,她便再无了躲藏,而陆执的脸也更加清晰了。 凌冽的凤眸一掀,平白多了几分的寒意,他盯着面前目测还没到他腰部的小人,目光由下而上的扫过她的衣着,桃粉色的云锦已经发灰,看着,十分的邋遢:“你是谁弄进来的?” 阿弗皱着眉头挠脑袋,她好几日没洗澡洗头发了,痒得厉害:“阿弗是从娘亲肚子里爬出来的啊。” 陆执:“……” 陆府的下人大都是管事老娄操办的,这些年他没少在这上面找捞油水,陆执差不多也知道,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只是这一次未免也太…… 日后找到是谁买这丫头进来的必定要好好惩治一番,贪图便宜也不能……买个脑子有问题进府啊。 陆执气得胸口处疼,他不说话,屋子里就只有二人的呼吸声,小孩呼吸很浅,带着股暖意,她乖乖的坐在床边,大眼睛盯着他打转,自他面世这十七年,从未被人如此打量过,府里的人,无论下人还是主子,对他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哪里有她这么“放肆”的,这小丫头胆儿可真肥。 陆执闭着眼睛说:“不要盯着我看。” 阿弗噢了一声后背过身靠在床边。 他这才睁开眼睛,盯了会儿小人的后脑勺,眉头拧巴得厉害:“也不要站在我跟前。” 阿弗摇又噢了一声后,撑着地面往前爬了两脚。 又过了会儿。 陆执问她:“还不走?” 阿弗想回头又不敢回头,就只能乖乖的坐在地上用后背对着他,脑子里想的全是“这个哥哥好像很嫌弃我哦”以至于没有听进去陆执的话,不管他说什么,都是摇头。 “我让你出去。” 摇头加一。 “叫人进来。” 摇头加二。 “你来干嘛的?” 摇头加三。 陆执压着心里面的火儿,一字一句,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话:“你是个哑巴?” 阿弗还是摇头。 陆执忍着想要发火的欲望与她说:“那就说句人话来听听。” 阿弗咬着下唇看他:“我……我是来……来给你喂药的。” “药?”陆执下意识的往她手上看,只一眼便瞧见了好几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看样子她应该是给他喂了好几天的‘药’了,刀口与小孩白嫩嫩的皮肤做比对就愈发凄惨了,而且伤口并未结痂,都能瞧见往外滋的鲜血。 他顿时胸闷气短,闭着眼睛问:“如果我没醒,那你是不是要一直喂?” 她点头:“嗯。” 陆执再度气笑:“为什么?” 阿弗老实的说:“因为我不想让你死。” 这下陆执睁开了眼睛,盯了她好一会儿后再动唇:“现在不需要了。”又瞧了眼,更烦了:“刀,收起来。” 阿弗把刀捡起来放回怀里,一见人闭眼睛她便灰溜溜的往床底下爬,她来时穿的是身桃色的双挑窼丝绣桃裙,眼下都已经发黑了。 深夜中陆执再一次睁开了眼。 听到陆执要吃东西的消息时迎蓉开心得不行,立马跟陆老夫人说后便煮来了稀粥。 阿弗接过热腾腾的粥碗时楞了好一会儿。 她舀了一勺吹凉后便去喂:“啊,哥哥张口。” 他笑了声:“叫得倒亲。” 阿弗干巴巴的眨了两下眼睛。 陆执烦不胜烦的说:“你吃。” “……啊?”这下阿弗不知所措了,她还以为陆执是要她伺候他呢,尝了一小口,小嘴上沾着湿粥,她又递过去:“没有毒。” 陆执看向她,一字一句的警告道:“再多说一个字就滚。”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热粥,忽然就想起来自己以前的时候了,二公主为了喂她吃一口饭,得追二里地。 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饭长不高。 她坚定的握住拳头,顺势爬上了床,陆执那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坐在他肚子上了,一脸满是胶原蛋白的肉脸占据了全部的视线,那舀着白粥的玉勺,不分青红皂白的抵住他的齿缝。 阿弗张着嘴啊,哄孩子似的让他张嘴。 陆执:“……” 陆府是没别的人了吗?就非得找这么个傻子来伺候他?到底是想他活还是想他死啊? 阿弗一脸纯真的用勺子戳他的唇:“小孩子不吃饭对身体不好,就算是不喜欢也得吃两口。” 他压着怒气问她:“疼吗?” 阿弗以为是问她手上的伤,摇着小脑袋楞楞的回他:“阿弗,不疼。” 她叫自己的名字时像是卖萌,听不出来是一个人的名字。 他面无表情又接近绝望的盯着她压在自己肚子上的大屁股:“我疼。” 阿弗听完赶紧抬了一屁股。 端着碗重新趴回了床底,唇角一撇,两手一揩眼角的泪水,委屈得不行不行,果然在陆家不听话就得立马走人。 陆执不知道这丫头到底是个什么毛病,做什么事情就非得到床底去,明明已经被他给发现了呀,不过她要委屈自己也碍不着他什么事,他肯施舍一碗稀饭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此后的几天阿弗都是靠陆执‘施舍’的稀粥渡过的,刚开始时她还挺开心的,毕竟‘穷’久了,有点吃的就很开心了,可后来连着吃了三天的稀饭后她挑菜的毛病就出来了,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他是怎么发现的呢? 怎么可能发现不了,那不想喝的意思就差堂堂正正的刻在脸上了,他想忽视都没有办法,以前陆泽不想吃某个东西的时候就是这样,舀一口往回倒一点,一小勺能吃十几口。 现在的阿弗已经让陆执逮上来了。 她背对着床靠着,手里的粥已经凉了,可她为了不让人讨厌就只能闷着脑袋吃,大眼睛盯着窗外的光,那是自由的召唤。 陆执瞧了眼窗,唇角微微勾芡,他道:“喂。” 半天没有人回答。 陆执便用手拍她的后脑勺,吓得小孩瞬间弹了起来,当即瓷碗便砸在了地上,咣当一声把迎蓉给引进来了,说时迟那时快,阿弗一溜烟钻进了床底。 发现陆执这边没出什么事后迎蓉才算松下一口气,跪在地上收拾东西时忽然感觉床底有气喘声,她正欲寻着探过去便听见上头一句:“明日换些甜的来。” 迎蓉立马就忘记了床底的事,笑着回应陆执:“哎,省得了,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陆执抬手示意她出去。 阿弗收到甜点时乐得嘴都快合不拢了,她把第一口喂到了陆执嘴边,一脸期待的看着他,其实陆执觉得她这人挺神奇的,不管他怎么凶她,怎么损她,怎么不接受她的好意,这人总能用笑容面对,若不是个傻子,那就当真是内心纯善。 见对方不吃阿弗也没勉强,抓着塞了两嘴后,她喜笑颜开:“好好吃哦。” 此话让陆执再一次看向了她。 也是可怜呐,这么小就被买到陆家做丫鬟,必定是没有吃过什么好吃的。 “都是你的。”陆执轻声说:“用不着急。” 阿弗抬着脑袋对着他嘿嘿嘿嘿的乐。 又过了几天,陆执勉强能坐起来了,也就不需要迎蓉在跟前伺候了,迎蓉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发白,递药的手微颤,看了陆执一眼后,挤出抹僵僵的笑。 “少爷能好起来迎蓉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迎蓉收拾着药碗,低头温声说着:“这些日子少爷一直病着,可把迎蓉给吓坏了呢。” “辛苦你了。” 迎蓉微侧头,露出些娇羞:“只要少爷好,迎蓉怎么都可以。”话毕,杏眼微微上抬,又迅速垂下,将那害羞又矜持的少女感演绎得淋漓尽致。 趴在床上的阿弗已经昏昏欲睡的半阖着眼,忽然一声动静,吓得她抱头鼠窜,眼里的慌乱和害怕还未消去,就让人用眼神给吓唬住了。 “你不是来伺候我的吗?”陆执半夜醒来想喝一口水,敲了好几下床都没人应,然后就恼火了,猛拍床板:“好吃又懒做!难怪这么穷!” 阿弗捂着脑门噢了一声,踮着脚间取下高桌上的茶壶,小碎步一摇一晃的朝他靠近,陆执也是十分无奈了,只好拿着茶杯递过去,接了一杯茶后,欲言又止的盯了她一眼。 为了避免类似的事情再发生,阿弗就想了个好主意,陆执再看见一只小肉手穿过他的护手抓着他手心时,更无奈了。 阿弗摁着他脑袋躺下去,自己乖乖的趴在旁边,抬了抬牵着陆执的小手,很是乖巧的说:“这样阿弗就不会听不见啦。” 说完,似乎是在等人夸奖。 陆执一脸烦躁的甩开了她的手。 第 11 章 或许是大病真的要好了,近来陆执没有什么困意,听着床底窸窸窣窣的响声,他脑子更烦躁了,当即骂了句:“滚出来。” 然后,更滑稽的一幕发生了。 真的有个小人跟个蚕宝宝似的从床底滚出来。 说这小孩不是先天智障他都不信。 陆执懒得看她,越看心越烦。 阿弗坐在房间里唯一一处月光照进来的地方,伸着小指沿着月亮的痕迹在地面上画出窗户的轮廓,一遍又一遍的打发着时光。 陆执睁开眼睛看过去时,小人身上洒满了银白色的光,如梦幻一般的场景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她回过头对着陆执笑,笑了两下后再次背过了身。 他看得出来这笑容是为了讨好他。 拍拍床榻,小人来了。 陆执生长十七年,十三岁开始步入社会,自认见过各色各样形形色色的人,可是似这小孩般童真的人,当真是第一次见,那饱满而香甜的气息是上天的恩赐,更是与天俱来的魅力,最让人心心恋恋的还要属她的眼睛,永远透着股清澈如溪的明橙,如果非要找一样东西来比拟这小孩,那他只用说自己才疏学浅了。 她似朝阳,旺盛而蓬勃。 清晨的日,午夜的月,春日的花,秋季的果。 这是他现在能想到的。 阿弗从美梦里醒来时,想要去找水喝,五指微动人就愣住了,回头就瞧见一只肉粉的小手握在一只苍白的大手里,一大一小,一粉一白形成鲜明的对比,她的手还不足盈尺,让陆执称得越发小巧了。 倏忽,微卷的睫毛轻颤,少年睁开了眼睛,还未苏醒的声线发哑,与寻常相比也略显低沉:“……嗯?” “你松开我一下。”阿弗动了动手指示意他。 一定是没睡醒,不然他不可能那么听话的,阿弗补给完水后回到床边,下一秒,少年就把手伸了过来,摊开的手心里有股热气。 她赶紧把手在身上擦了擦汗,递过去牵住,牵完后才发现不对劲,她给错手了,现在这姿势得扭着肩膀,压根睡不了觉。 也不好再把人吵醒呀…… 第二日陆执醒来时,看到的是个翻肚皮的小鱼仔,就这姿势她都能睡得这么香,陆执表示服气。 不知道阿弗与陆执一共待了多少天,某日夜里听见窗户打开的声音,一缕月光偷偷露了进来,小人就没了,然后,就再没回来过了,其他的也没有,只是总感觉手里少了一样东西。 等到可以站起来,他从床底下搜出了一个煲汤的小锅,里面还有好些被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 原来这不是梦啊…… 他盯着景德镇烧制出来的锅看了好久。 阿弗回去后让二公主打了几十下屁股,可怎么问都问不出来这些天她躲在哪里了,看到小胳膊上一道又一道的伤口时二公主抱着阿弗又教训了一顿,一边教训一边哭,阿弗都没有哭呢,真是搞不懂他们这些个大人。 丫鬟们看不下去便又敲门汇报:“夫人,侯爷来了,还请您开开门。” 这下门噹的从里打开。 二公主如同一个从太少老君炼丹炉子里跑出来的泼猴子,这通身的火气和敌意让人望而生畏,她瞧着陆启哼了一声:“淮南侯府这么大,怎地连个安生之所都不给我娘俩?” 陆启:“……” 二公主的脾气是永安城里出了名的,她不在乎那些颜面里子什么的,骂起人来也是随心所欲了,尤记得四个月前因科举舞弊一事兴起的朝堂辩论,二公主只身一人为她的夫家辩驳,最后让群臣哑口无言,从而保住了她夫家一族人的命。 那时他并不在场。 要不然少不得也要叫这人骂得狗血淋头。 再后来,二公主带着礼物来他的府邸,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从轻发落李状元,为了公正,他并没有出去见她一面,只是让下人传了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过去,此后,二公主就再没有来找过他了,哪怕是在大理寺偶然遇见,二公主都不会用正眼瞧他。 所以说,到底还是小孩子脾气啊,永远都不会藏着掖着,倒也比那些两面三刀的人要强上许多。 二公主抄起帮阿弗清理伤口洗出来的血水倒在了陆启脚下,此举惊得院里的丫鬟婆子连连尖叫,毕竟血可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尤其是对于像陆启这种被断言活不过四十岁的病人。 咣当一声,金盆落地。 二公主扯着唇角与他划清界限:“姓陆的,从今以后周南居便是我的地盘,你不许再踏入一步,否则……” 丫鬟白卉急了,忙替两人从中开解:“二公主,这事原本就不赖我们侯爷啊,你这……这是闹哪出啊?传出去了叫人笑话不提,这……如今阿弗小姐也回来了,您一问便知此事到底是不是我家侯爷做的,怎么还……” “笑话?确实可笑,你去问问这恆安城的人,听听他们都是怎么说这桩婚事的,一个声名狼藉,一个年迈多病,扫把星配老头子,可不就是个笑话么?”二公主有恃无恐的说着,她这一生拢共嫁了三次,每一次的婚姻都以失败而告终,拿国人的话来说,像她这样克夫的女人,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你们一家子瞧不上我,我也未必看得上你们。外面的人等着看笑话就看好了,若我在乎这些填饱不了肚子的玩意,这些年都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 阿弗拿着有自己脸大的龙骨过来吮□□髓,她还没有搞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二公主仰头苦笑一声:“陆启啊陆启,如今我可算是瞧清楚你到底是个什么人了,说到底,阿弗不是你亲生的,你从来都为未曾看重过她。” 陆启呼吸一痛,却说不出来话。 “娘亲。”阿弗仰着脖子扯二公主的裙角。 陆启叹了口气,他这人一向也不擅长解释,更加不愿意多费口舌,从怀里拿出上好的去痕舒,还没递过去就让人甩了个脸色,二公主抱着阿弗头也不回的进了房间。 阿弗有些不懂的问:“娘亲,你与陆爹爹怎么了?” “什么爹爹?你阿爹早死了。”二公主给她胳膊上的伤口抹药:“至于这个老不死的,娘亲巴不得他早点死。” 阿弗挠挠头:“因为娘亲也怀念在永安城的日子了吗?娘亲,阿弗好想好想吃御酥坊的糕点啊,娘亲,你去跟皇奶奶说,阿弗再也不调皮了,让她把阿弗接回去成不成啊?阿弗想她了。” 二公主哭笑不得的摸摸她消瘦的小脸:“娘亲也想她了,可是皇奶奶心狠,断然不会允许我们回去的,要想回去,就只能等姓陆的那个老东西死了。” 阿弗楞楞的看着面前一脸幽怨的女人:“可是……陆爹爹他人很好呀。” 脱下靴履后二公主紧紧的搂着她躺在床上:“又不是娘亲要他的命。他啊,得了病,活不过四十岁,也就两年功夫去了,到时候我们能分到一笔不少的财产,我们娘亲在永安城里寻一处宅子,娘亲再也不嫁人了,就陪着我们小阿弗好不好呀?” 阿弗笑着举手冲天:“好耶。” “到时候娘亲就该操心小阿弗的婚事了。”二公主坏坏的打趣她:“我们小阿弗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啊?” 阿弗眼前一亮,搂着二公主的脖子蹭:“阿弗还小,不想想这些嘛,娘亲太坏了,哼。” 二公主再一次乐得合不拢嘴了。 “等会儿……”二公主到处嗅了嗅:“什么味儿?” 阿弗跟着也嗅了嗅:“什么味儿?” 二公主一拎她的后领从地上揪了起来:“说,你几日未曾沐浴了?” 阿弗尴尬的在空中扑腾了两下小腿。 连夜厨房起生了火,烧来一锅的热水,二公主将人剥干净扔进去后,水就黑了,她的脸也跟着黑了。 阿弗不好意思见人就捂着小脸。 把人洗香香后更大的困难来了。 二公主在阿弗脑袋上捉到第三只虱子后整个人都快爆炸了。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那么邋遢啊?啊?”二公主摁着她的脑袋在怀里,一边捉一边吐槽:“你这样,看以后哪个小朋友敢跟你玩!” 阿弗捧着脸噘着嘴乖乖的坐着。 二公主一个人收拾不完就把周南居的丫鬟全叫过来了,四五个人围着阿弗的小脑瓜捉虱子,画面滑稽又辛酸。 已经不记得是第几个了,二公主将虱子掐死后感觉浑身一哆嗦,头皮发麻浑身发痒,她挠了两下头后与景巧说:“她是不是传给我啦?景巧你快帮我看看。” 景巧哎了一声后到二公主后面去捉,没过多久还真找到了一个,阿弗看到后笑着指娘亲头上也有,二公主气炸,狠狠地揪了一把她的肉脸。 “哎呀,我也感觉到痒了。” “我好像也有点……” 这种事情就像是皮肤病,一个传染两,不管到底有没有,看多了浑身都痒,于是乎,阿弗凭借着一己之力,将周南居里的女人全给传上了。 接连几天周南居里都能看见两三个姑娘围在一起互相帮忙捉虱子的画面。 第 12 章 陆执的病在八月份正式痊愈了,万物皆有灵性,陆执病倒那会儿琬琰园里的鲜草艳花仿佛在一夜之间凋零代谢,如今总算是枯木逢春了,陆老夫人特意命下人给他的花圃送去了新的树苗,院里的文竹也顺势蹭了把人气蹭蹭蹭的往上冒头,小湖里的荷花开得茂盛,从前堆积的污垢不见恶臭,一切都是除旧更新的景象。 而二公主与陆侯爷那边关系僵化得更加厉害了,自从二公主那一夜与他划清关系后,陆启就再没有入过周南居了,一个月前两人还能在前堂的餐桌上见面,现在陆老夫人带着陆泽去重华寺修养后,家里就不需要每日相聚,二公主与陆启就再也没见过面了。 阿弗熬过那一阵的艰辛岁月后人又白净了许多,肉嘟嘟的小脸一笑便是整个世界的春天。 “迎蓉,迎蓉……”李嬷嬷朝她招手。 这李嬷嬷是一直照顾谢依涵的人,迎蓉从来都不待见她,所以她故意装作没有听见的继续往前走,李嬷嬷一把上去扯住了她的胳膊,使劲往后拉。 迎蓉也急了:“李嬷嬷,你干什么呀?楞的弄疼人了。” 李嬷嬷咬牙切齿的戳她的脑门:“没瞧见谢小姐在里面吗?你还进去凑什么热闹?” 李嬷嬷扯得她生疼,更叫迎蓉不爽的是谢依涵竟然在琬琰园里,而她叫李嬷嬷困死在了外面,要知道这些个月都是她照顾的陆执,这两人竟然想抢走她的功劳,任谁都不肯依的:“那又怎样?” “呦呵。”李嬷嬷咧着嘴笑:“别以为自己伺候了几天主子就成主子了,在这儿跟我李嬷嬷张牙舞爪。” “你……”迎蓉确实是有些逾越了,如今穿衣服花枝招展了不少,还学着使唤家里的下人了,她扯着唇角说:“李嬷嬷,您这么大年纪了不会不知道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吧?你得罪了我,以后的日子未必好过。” 迎蓉说这话是有几分底气在的,就在不日前,陆老夫人与陆执的那番对话让她偷偷听了去。 “少瑄啊,这些日子迎蓉照顾你也不容易,大夫说你的病不喜风不喜人,人一个小姑娘衣不解带的伺候了你五个多月呐,虽然你们之间清清白白,可是到底是孤男寡女,奶奶说句不好听的话,若是你不要了她,她一个姑娘家,以后可怎么嫁人啊。……奶奶在这里做主了,到时候娶谢小姐的时候,就把迎蓉一块给纳了……” 这事,侯府的人差不多也心知肚明,所以对迎蓉格外的尊敬。 李嬷嬷皮笑肉不笑的揪她胳膊上的肉:“你这话说的倒也没错,不过李嬷嬷我也提醒你一句,就算你日后要入陆家的门,顶多也就是个妾,我们谢小姐才是陆府的少奶奶。” “啊……”迎蓉让她推倒在了地上。 李嬷嬷抬着下巴睥睨她:“所以啊,最好把你的狐狸尾巴给夹好喽,否则,能不能进陆家还不一定呢。” 迎蓉顿时红了眼睛。 李嬷嬷都懒得再瞧她一眼,路过时甚至恶毒的碾过她的手指。 另一边谢依涵去了陆执的房间,还未进门她便打了退堂鼓,然后又让丫鬟书双硬塞了进去,这些日子陆执病着,她也病着,而且现在都未好透彻,两个都没怎么见过面,这才让迎蓉占了便宜去,如今可不得收复点,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她到时候追悔莫及也来不及了。 “书双,你陪我进去好不好?”谢依涵轻轻的拽了拽书双的衣袖,她的指尖发白,确实是副病态。 书双叹气,推着谢依涵的小腰:“小姐,奴婢知道您怕少瑄少爷,可是总得适应的不是?前些日子宫里来书信问到这事,您总不可能回婕妤娘娘,您现在连正经瞧少瑄少爷都不敢吧?……小姐,少瑄少爷再凶,那也是你的夫啊,这般畏惧可怎么是好?” 话未毕便撞见了正欲出门的陆执,他一身玄色的修身剑袖长袍,束高发,乌褐垂肩,眉眼间是疏离的大地橘,样貌竟比女子还要端正几分。 瞧见了她们,陆执也不过扫了一眼便要走,也是书双大胆拦住了他,在对方冷漠的目光下她忙说:“少瑄少爷,我们家小姐特意来看您。” 陆执轻轻嗯了一声。 书双伸手去拉躲在后头不敢上前的谢依涵,然后自然而然的与陆执搭茬:“少瑄少爷这是要去哪儿?” 陆执垂了她一眼,这个眼神仿佛已经在警告她了。 书双立马换话题:“我们家小姐特意给您过来送平安福,您不知道,您昏迷的那些日子,我们小姐跑遍了大康的寺庙为您求福,记得有一日,我们在山上遇到了劫匪,我家小姐差点就……” 陆执懒得听了,伸手道:“拿来。” 书双一笑,推着谢依涵过去。 谢依涵怯怯的递上去,平安福上还有股温度。 陆执接过瞧了一眼:“谢谢。” 谢依涵低着脑袋摇头,如蚊呐般的回:“你……平安就好。” 与记忆中的她想比好像更胆小了些。 陆执耐着性子问她:“还有事?” 谢依涵连忙摇头,书双都来不及帮她开口留住陆执。 陆执瞧了这主仆俩个子一眼,一个明明怕他怕得要死的小丫头,一个满脸写着要他留下来的小丫鬟,倒也有趣了。 忽然外面传来一句:“纪小姐,您慢点跑,您慢点跑。” 陆执没在意的与谢依涵告别后一路出门去了恆安衙门府邸处,他是皇帝御旨亲封的台州刺史,不知道他病了的这些时间衙门里有没有出什么大事。 “纪小姐,您在躲什么呢?”景巧歪着脑袋在她后头看。 确认玄色衣服的男子出府后阿弗才敢从垂花门后出来,想起来陆执的那句“小孩就是麻烦”,她哪里敢让他瞧见自己竟然在院子里放风筝。 回到周南居后便瞧见二公主在翻箱倒柜的找东西,噼里啪啦的一通扔,砸到谁就算谁倒霉了。 阿弗抓着门不敢进去,十分乖巧的开口问:“娘亲你在找什么呢?” “阿弗啊……”二公主回头瞧了她一眼,只是一眼又去翻了,来来回回的在房间里忙活了一会儿后她叉着腰想:“阿弗,你还记不记得娘亲把我们的月钱放哪儿去了?” “唔……”她确认没有危险后才进去,可惜里面已经没有她落脚的地方了:“娘亲,我们不是用来买吃的了吗?娘亲还好大手笔的买了身红色云锦呢,说剩下的布料给阿弗做帽子,然后也没有。” 最后一句微微有点怨恨的味道。 打二公主与陆启分开后她每个月都能收到按照份例给的银子,起初她们母女可别提有多高兴了,有句话说得好,有钱的就是爷,她们有了钱后,走在路上腰板都直了,把恆安城上上下下的茶馆、点心房、首饰店、珠宝铺、脂粉铺子、服装坊的生意照顾了个遍,后来就……囊中羞涩了。 这才月初呢。 所以为了不让自己大手大脚的花钱二公主特意藏了一锭银子,然后……然后就忘记放在哪里了。 “那可咋地办呀?”阿弗垂着小脑袋坐在床上划腿:“没有银子阿弗可怎么活呀?” 二公主忽然眼前一亮,跑过去将阿弗掀了起来,然后顺利从床底下的暗格里找到了银子,捧在手心里亲了又亲:“我的小宝贝,原来你在这儿啊。” 可怜的阿弗滚了两圈后一通灰鼻子:“哼。” - 第十二路街娖郴巷。 二公主又收了收小腰,这男装贼大,收拾完自己又给旁边的小人收,小帽子戴得不伦不类的,毕竟这是男子的小毡帽,对于阿弗来说确实是有点不合适,走两步就遮住了眼睛。 来回搞了那么两三下她也就算了。 阿弗让帽子遮住前方的视线一心盯着脚下的路:“娘亲,我们去哪里呀?” 二公主抱着她上了船,简单整理了两下:“带你去画舫看看,这里可是人间天堂。” 夜还未深,恆安最大的芄梓湖上就已经灯火连天了,曼妙的歌声混迹在风平浪静的水面之上,各色各样的游客挥霍着弹指一挥间的青春年华,不过这么多来玩乐的公子哥中,还是少见带着自家孩子来的,毕竟春宵一刻不‘带’人。 二公主找了个位置带着阿弗入座,没过多久有人就叫嚣着要让“玥漓姑娘”出来了。 看着一个个面红耳赤的男子,阿弗有些不解的转头问:“娘亲,这个玥漓姑娘是天仙么?怎么人气这么高?” “天仙?”二公主颇有风度的为自己沏了壶酒,远看还真像个翩翩少年郎,笔直的背杆,束紧的细腰,高耸的垂青:“凡夫俗子而已,阿弗且记住,若一个女人能引得男子这般疯抢,这并不是件什么可喜的事情。” 阿弗盯着杯子里的酒舔唇:“阿弗不懂。” 一盏饮尽,叫原本就艳丽的唇色显得愈发亮眼了,一股葡萄味的香甜在齿间长存:“阿弗可见过屠夫刀下的肉?人尽可夫说的便是这了。这天下的情意最可贵的不是趋之若鹜,而是……”眼中暗光一闪:“不敢亵渎。” 阿弗点头:“阿弗懂了,真正的爱是害怕开口对吧?而仙女神圣得叫人不敢轻易去亵渎。” 二公主恍惚了一下,笑着揉她头顶的小毡帽:“我们阿弗可真聪明。” 看客们还未等到玥漓姑娘出来有点兴致缺缺的挥袖表示不满了。 这边二公主的酒也喝光了,阿弗抱着酒杯舔了两口,眼睛瞬间就亮了,二公主有些醉意,身体往后软绵绵的撑着,忽然抬手勾住了阿弗的小脸,眯着眼睛说:“若把我们阿弗送去,准比那玥漓姑娘厉害。” 阿弗拧着眉头抱胸:“阿弗才不要去那种地方嘞。” 二公主笑了几声,胸口一颤一颤的动,眉眼间挑起的媚色一时难消,撑着下巴说:“我们阿弗就是口是心非,明明馋美色馋得不行,跟娘亲一个样。” 阿弗盘着腿动动:“陆爹爹长得也十分好看,娘亲怎么就瞧不上呢?” 此话一出二公主脸上的笑意瞬间全无。 阿弗咬住小唇把后话吞了回去。 此时玥漓姑娘恰好出来了。 第 13 章 只见湖面上一船夫划着一艘小船,小船上三点两点的星火明媚下,一素衣女子抱着把琵琶隐在月色里,忽而一束光从她脸上划过,只见她眉眼低垂,似乎有些感伤。 之前听画舫里的公子哥们说,眼下花楼里的老鸨要给玥漓姑娘物色男子了。 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这个感伤。 戏本折子里都是这样写的。 不过阿弗在意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她主动凑到围栏便去瞧,可那艘船一直在暗处,怎么也瞧不见正脸,琵琶的声音倒是没有断过,不过更悲伤了,让看客们也忍不住肃穆聆听,当然也只是一下,俗人欣赏不了这些高深的玩意。 阿弗便是这种人了。 她跑回去拉二公主的手:“娘亲,你快来看,快来看呀。” 只是匆匆一撇她竟然觉得娘亲的神情与那玥漓姑娘一样,都带着淡淡的忧伤和冷漠到了骨子里的优雅。 二公主回过神时已经叫她拉到了边上,听得阿弗伸手指那人说:“娘亲你快看,那姑娘像不像你。” 二公主:“……” 忽然有人用极其高调的语气说了一句:“我愿意用一千两买下玥漓姑娘的第一夜。” “好大的气派啊,原来刘兄喜欢玥漓姑娘这样的人。” “嗬,谁不知道这位刘公子是看准了玥漓姑娘那张与本朝二公主一般无二的脸,他不像陆侯爷那般位高权重,睡不到二公主,借着家里有几个臭钱,所以来睡个赝品。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这几句话惹火的可不只是那位刘公子,还有我们的正牌二公主殿下。 只听见噗通一声,然后有人惊呼: “不好啦,玥漓姑娘落水啦——” 老鸨也急了,她指着玥漓赚钱呢:“快来人救救她呀,快来个人救救我们家玥漓啊……” 岸上的公子哥们一个个大眼看着小眼。 一直在一旁喝酒助兴的许公子勾唇浅笑,往二公主那边看了一眼后转向刘公子说:“刘公子不是买下了玥漓姑娘吗?怎么,如今佳人落难,你倒怕起来了?” 刘公子羞愧得低下了头。 有人说:“就一个戏子而已,没了可以再买,楞个贱命,能比得上我们刘公子的一根汗毛吗?” 二公主回头狠狠的剜了这些人一眼,摘下帽子塞到阿弗怀里便跳了下去。 阿弗抱着帽子激动得直跺脚,握着嘴巴对着湖面喊:“哇哦,娘亲,你好厉害哦。” 二公主回头朝她比了个“嘘”,马不停蹄的往玥漓落水的方向赶。 “哎,有人去救了,有人去救了……” 不到片刻玥漓便上了岸,让老鸨架着离开时一脸绝望的盯着二公主,二公主顿时一愣,脑海里闪过她在湖水里搂住玥漓姑娘的小腰时听到的那句“不要救我”,想都来不及想,她冲了上去,拦住老鸨的去路,此时阿弗也跑了过来。 老鸨一愣:“公子这是……?” 从来不多管闲事的二公主瞧了玥漓一眼,开口说:“我要买她。” 那双绝望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阿弗牵住二公主的手拉了拉:“可是娘亲,我们没有钱哎。” 这句话不大不小,后半句刚好落到老鸨耳里,其余人也围了过来,想要看戏,那位刘公子更是飞奔过来扶住了玥漓姑娘的肩膀,一遍又一遍的问她有没有事。 阿弗指着刘公子,用义愤填膺的小奶音说:“姐姐,刚才你落水的时候,这位刘公子非但不救你,而且还说你坏话,你千万不要跟他。” 让一个小孩点破,刘公子又尴尬了。 二公主勾唇浅笑,往前一步,走出一条水路:“刘公子的命金贵得很,哪里是玥漓可以配得上的。” “你……”刘公子握着拳。 老鸨却说:“不管怎么样,既然刘公子肯出一千两,那玥漓姑娘就是他的人了,至于这位公子,若你真心喜欢我们玥漓,就还请为她好,不要再多加阻拦了。” 话毕便将玥漓交给了姓刘的。 二公主当即用力将玥漓一把扯了过来,一指挑高女人紧致的下颚:“只要你想,我可以救你。” 玥漓推她的手一怔,抬着一腔血泪的眼睛看她:“玥漓一生清白,绝不为人妾室。” 二公主心尖上像是让人重重的敲了一把,连幽黑的瞳色瞬间都染上了一层白茫茫的水雾。 阿弗仰着小脑袋脖子都快断了,怎么这些大人都这样高啊?她扯玥漓的衣服:“姐姐,我娘亲是女的,你不用担心。” 玥漓:“……” 她往后退了两步,仔细瞧二公主:“你……你是女子?” 二公主低首扶眉笑笑:“如假包换。” 老鸨那边生疑了:“你既然是女子为何要买……难不成你是个磨镜?” 齐刷刷的看向她。 二公主:“……” 阿弗抢着说:“我娘亲是给我陆爹爹买的。”说完对着玥漓眨了眨眼,意思是:骗他们的,你别当真。 都到这地步了,玥漓自然相信了她们。 “嘿呀这小孩,可真有意思啊,谁家女人给自家丈夫在外面买妾室啊。” “就是就是啊,心可真大。” “不过我倒是羡慕你那位陆爹爹了,娶了这么个……等会儿,陆?我们恆安城姓陆的有几户人家?……哎?你们不觉得这小娘子眉眼间与玥漓姑娘有几分相似吗?” 不待二公主解释,便听见后头传来一句:“这位正是淮南侯陆启的小娇妻,本朝嫁了三次的二公主殿下。” 说话的这位公子手里持着镶金的面扇。 二公主皱着眉头瞧他,总觉得是在哪里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了。 其余人见了他连连作揖称呼其许公子。 一听这姓氏她就想起来了,许修杰,前御史台许大人之子,因为……因为曾经差点猥/亵她,然后被太后贬来了此处,可真是人生处处是惊喜啊。 许修杰色眯眯的瞧着湿哒哒的衣服在她身上勾勒出的倩影,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她还有这般叫人魂牵梦萦的本事,可真是便宜了姓陆的那位老不死。 “原来是二公主啊,真是失敬失敬啊。” “这小孩不就是……那陆爹爹岂不就是……陆侯爷?” 又是齐刷刷的往二公主方向看。 不过这一次二公主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她盯着刘公子说:“知道我的身份了,你还要与我争?” 刘公子喉咙一顿,作揖请罪道:“草民……不敢。” 二公主十分得意的挑了挑眉,正欲直接给人带走时又听见刘公子说:“既然刘某有幸见到了二公主……草民斗胆请公主把之前在草民这里赊的账给结了,省得又找不到了人。” 二公主:“……” 这下是二公主喉咙一堵,神情微乱:“本公主几时欠你钱了?” 刘公子回:“公主可去过永安城的御酥坊?” 阿弗仰着脑瓜,嘴合也合不拢。 刘公子仔细解释:“御酥坊是草民哥哥做的小本生意,自从公主殿下来了恆安城后,这笔高达一百两的账就一直没结算过,我兄长知晓公主在这里,便让我代行掌柜职责。”回头招了两下便拿来了账本:“还请公主殿下请过目。” 二公主无语:“他什么时候带在身上的?” 刘公子一笑:“家里做生意一向谨慎。公主且看看,一共一百二十两对不对?看在是公主殿下的份上,草民特意抹去了零头,一百两,公主殿下是现在结?还是草民跟着您回陆府拿?” 二公主身子往后一跄,脚软得站不住地。 知道她没有钱,其余人都在看笑话。 阿弗挡着小嘴与二公主道:“娘亲,咱们让人追债追到恆安城来了,现在还逮了个现行,想逃都逃不掉,好惨呀。” 二公主回头瞪她:“那不都是你吃出来的吗?” 阿弗委屈的撇了撇嘴。 见状老鸨也敢上来讨钱了,之前看二公主就想空手将玥漓带走时她差点背过气去,如今有人出了头,她也不怕了,捏着嗓子说:“公主殿下,这买玥漓姑娘的钱……” 二公主差点背过气去。 看来今日不宜出门啊,都怪出门时没有看黄历。 老鸨笑嘻嘻的说,其实心里可害怕了:“玥漓姑娘是我们店里的头牌,刘公子抬的一千两,公主殿下您看……既然是给陆侯爷买的,那陆侯爷给?” 他可能会打死我。 二公主挡着脸朝阿弗使眼色,意思是:不能再待了,马上溜,拉着玥漓一起溜。 阿弗没懂,凑近啊了一声。 二公主恨不得一棒子敲死她。 在永安城里混吃混喝的那些个默契去哪里了呢? 不过阿弗的这一声啊倒是叫旁的人把路给堵死了。 许修杰笑着说:“公主殿下,金尊之躯,陆府侯爷,家财万贯,怎么可能欠你们这些人的钱,难不成还会跑了不成?” 老鸨挤着笑容:“自然是。” 许修杰就是故意抬她,让她无路可退,不管二公主愿不愿意,她只能给钱。伸出手:“账本给我。” 刘公子递上去。 只翻了一眼她就气得甩头瞪好吃懒做的小家伙。 阿弗咬着手指瑟瑟退:“那阿弗嘴馋能怎么办嘛。” 忍。 合起账本,她说:“本宫今日没有带随从,身上也没有那么多银两,改日还你可好?” 对方是公主,他能怎么办,只能答应。 将账本丢给阿弗后,二公主一步一步的走到老鸨面前,伸着手讨:“玥漓的卖身契呢?” 老鸨抹汗:“在在在。” 二公主接过粗略的看了两眼:“你是花五十两买的,那本公主就出三倍买回来,您瞧着怎么样啊?” 老鸨瑟瑟抬头:“这……” 二公主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不过,自我皇兄继位以来,大康是禁烟花巷柳之风的,这一点妈妈您应该是知道,虽然说这恆安城与永安城相隔甚远,我兄长顾及不到,自然是无事,可若是我明日往上参一本,想必……” 老鸨立马说:“一百五十两,还请公主带人走吧。” 二公主笑笑:“成吧。明日来侯府取。” “这……”老鸨拿出纸和笔:“还请公主殿下立个字据吧。” 二公主:“……” 第 14 章 老鸨拿着二公主签下的字据认认真真的看了两遍后方才笑着说:“有劳公主殿下随小人走一趟了,若公主殿下不嫌弃,在小店里喝一盅薄酒啊?” 才得罪了她又如此来讨好…… 二公主表示毫不兴趣,方才在画舫里的醉意因着在芄梓湖里泡了阵凉水消去不久,如今让这暖阁里的春风果香一熏,立马就上头了,牵住阿弗的手越发乏,再不走恐怕今夜就要留宿在此地了。 “不知公主还有没有瞧得上的姑娘,可以再给陆侯爷选一个啊。”老鸨把玥漓的卖身契递去。 玥漓接过确认后朝二公主点头。 二公主哼了一声:“侯爷喜欢哪个,本宫又岂会知道,老鸨要是有胆做这个生意,不如虽本宫去侯府里走一遭啊。” 只见老鸨的笑脸一僵。 从前的大康国是不禁花楼生意的,只是新皇登基后新出的法令,不过很多地方还是在背地里搞,拿恆安城来说,此地算是仅次于永安城的国际性大都市了,平日也有不少的西方客人来访,可饶是这样一个地方都没有办法把禁妓的法令实行透彻,又怎么能指望全国推行呢? 这处花楼对外打的是歌舞乐坊的头号,实际是做的就是酒肉生意,所以老鸨不敢把这事搬到明面上,也不敢舞到陆启面前,也就是看准了这个二公主才敢逼她把一千两银子生生压成了一百五十两。 “阿弗,我们走。” 二公主才伸出一只手便听见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待多时一群身着赤色官服的男人们鱼贯而入,将花楼上上下下给占领了,随着领头的捕快甩出一张查搜令,屋子里歌舞便停了。 “全部带走。” 皇帝制定的法律倒也有趣,对于嫖/妓的顾客和卖家只处经济惩罚,查一个罚一百两,你要是敢做皮肉生意,那我就罚到你倾家荡产,而交不上来钱的一号人就会被强行送去矿区做苦力两年。 阿弗就属于没有钱的一号人。 收到叶捕快交上来的名单陆执冷笑一声,随手丢在了案几上:“一个敢卖,一个敢买。” 叶捕快叹了口气:“那可不是,您前些日子病了,那些人没人治,不知道有多猖狂呢。” 混迹于烟花场所的不外乎两种,有钱人和有权人,而陆执作为淮南侯的儿子,自然是两者都不怕,他病倒的那五个月的时间里,这群被压迫了天性的人顿时如雨后春笋冒了出来,异常的嚣张跋扈。 陆执叠着腿放在桌子上,百无聊赖的翻看着案簿,他七个多月没来,堆积的案卷已经成山了。 叶捕快请示道:“还是照以往的规矩交了钱走人吗?” 陆执抬手:“都记了名字吧?” 叶捕快点头:“是。” 指节叩动桌面发出响声:“一次一百,两次四百,以此类推。” “是。” 听到这一噩耗时暂押犯人的牢房里炸开了锅,这么一闹,原本就拥挤的小天地顿时氧气稀缺。 二公主抱着阿弗坐在角落里,每动一下就让人压得更严实了,两个人皆是出了一身的汗。 “一次一百,两次咱就四百了?那三次岂不是要六百?” “大姐,是要八百了,你会不会算数?” “什么?八百?额滴个亲娘哎,额已经被记了三次过嘞,要额滴命算辽。”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知道我是谁吗?我姐夫可是禹王,得罪了我,你们担待得起吗?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 听完牢狱差人的回报陆执握着案卷在手心里拍了拍,唇角的笑意冷漠得叫人想要逃避:“前面带路。” 牢狱里一股湿气,还未进去就闻到股恶臭。 他有好一段时间没来过这里了,一时间竟然有些恶心想吐。 一直在叫唤的那家伙看到他来终于消停了,目光由下而上的打量着他,应该是在确认他是不是这里的头,确认完毕后用十分挑衅的语气问衙狱:“他是你们头儿?” 叶捕快扫了他一眼,已经在心里头为他默哀了:“好大的胆子,敢在我们爷头上动土,以为爷病了就这样为非作歹?” 立马就有人跪了下去。 “陆大人饶命啊,陆大人饶命啊,小的是一时鬼迷心窍,小的是一时鬼迷心窍啊。” “陆大人,我们日后一定改过自新,一定从良从教,还请您从轻发落啊。” “陆大人?”禹王的亲戚皱眉,忽然眼前一亮:“你莫不是……陆启的儿子陆执陆少瑄?” 陆执勾唇浅笑:“还认得人,也不算太傻。” 那人吓得顿时腿脚发软的跌在了地上。 陆执不在意的笑了笑,用下巴一抬,叶捕快便开门给人拎了出来,架到陆执面前,陆执皮笑肉不笑的说:“这里待不下去,那就去别地。” “……” 那人眼里发光,扯着嗓子喊:“陆执你要干嘛?你胆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姐夫必定叫你不得好死,必定叫你不得好死。” 陆执依旧是一脸风轻云淡的笑,忽然扫过人群时看见了一张青涩的童脸,只是一刹那又不见了,他回过神才往外走,临了留下一句:“交钱的交钱,送矿区的送矿区。” 牢里的人这才松下一口气。 出来暂押临时罪人的牢房便到了刑房,没头脑那小子已经给吊墙上了,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被人抽了几鞭,脸上挂了彩,他也是少爷出身的人物,哪里受得住,当即便晕了过去。 陆执盯了他一会儿,抬手示意叶捕快给弄醒。 泼了盆水后那人就醒了,这次看见陆执就哭,一遍又一遍的求饶。 陆执翘着二郎腿,食指有意无意的在太阳穴上敲打。 叶捕快收到示意后选了最粗的皮鞭继续打他,这声音惨得整个牢房都能听见,暂押牢犯的一群人连动都不敢动了,中途有人给了钱出去时路过此地,当即晕倒在了地上。 陆执笑:“看来是不太想走啊。” 赎那人的家仆立马拖着自家少爷的胳膊把他带了出去。 “姓陆的,你……”一张口便是血丝,说话的语气虚弱得很:“你若真动了我,禹王不会……不会轻易饶了你,你可要想清楚了,陆侯爷手中无实权,你……你们也讨不着什么好处的。” “那就是你不太了解我了。”陆执倒了杯茶品着,少年的脸薄情而冷峻,丝毫没有半点十七·八岁男儿该有的青涩,昏暗的露光中无形多了几分秋日的凉。 那人掀眸瞧他,忽然间就怂了:“陆少爷,你们陆家与禹王的恩怨与我姓高的没有半点关系呐,求您饶了小的一条命吧。” “这小子,之前还一口一个禹王禹王的,现在,嗬,呸。”叶捕快对着姓高的吐了口口水:“爷,还打不?” 姓高的立马说:“冤有头债有主,陆少爷您行行好。” 陆执站了起来,似笑非笑的弹开手里的草絮:“那就不巧了,我陆执从来不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谁动了我的人,”话停顿片刻,下一句发力道:“我灭他宗亲十八代!!!” “啊——” 到第二日时,单子里的名单少了一大半。 看着一个又一个离去的人阿弗扯二公主的手指:“娘亲,真的不要陆爹爹来救咱们吗?” 二公主誓死不愿去。 阿弗噘嘴,小声与玥漓说:“让你见笑啦,我娘亲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我们再侯些时日吧。” 玥漓笑着揉揉她脑袋:“嗯。” 午间叶捕快来清了一次名单,还留下一句话,过了今夜子时还没交满钱就要被送去矿区了,说完这句看到二公主旁边的阿弗时忍不住叹气:“才多大啊,当娘的可真狠心。” 二公主:“……” 她站起来差点冲出去掐断叶捕快的脖子:“都说了我们不是妓/女。” 叶捕快眨眨眼:“不是妓/女还去那种地方?三女的,难不成你们是去消费的?我说这位小姐,有这功夫不如趁早把家庭情况告诉我们,兴许还能从轻发落呢。” 二公主:“……” 另一边陆侯府也炸开了锅,二公主与阿弗一夜未归了,她们昨日还想着打马虎眼过去,可终究是过了一日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她们也担待不起,这不,景巧已经跑去陆启所在的召南居了。 “二公主一夜未归?”陆启正在用午餐,听完便放下碗出去了,一边走一边问情况:“她几时出的府?有说过去何处?身上带了银两?交代过什么?” 景巧仔细回忆:“大约是昨日黄昏,去了画舫听曲儿。公主殿下揣了锭银子,说带着阿弗出去玩,然后就没有再回来过了,虽是恆安城的治安很好,可毕竟公主年轻貌美,指不定会遭遇什么危险,阿弗就更加如此了。” 陆启拉缰绳上了马,居高临下的看她吩咐道:“你在府里守着,一旦有消息遣人来告知我,我这便去寻人。” 景巧忽然一惊:“侯爷,公主殿下会不会是带着阿弗小姐回永安了呀,之前奴婢就发现过好几次。” 陆启楞了半秒:“不会。” 景巧不解:“为何不会?” 因为太后不会允许的。 太后把二公主嫁入恆安城,看似一个无心的举动,其实藏满了心思,她除了真心想给二公主找门不错的归宿之外,更多的还是她想利用公主殿下看着他,不过……他笑了笑,二公主恐怕要让她失望了,这人压根没有半点心眼,图的都是眼前的逍遥快活。 所以太后是绝对不会允许她回永安城的。 也就是说,从二公主带着阿弗出永安城那一刻开始,她们就只有陆家了,陆家是她们唯一的靠山。 不待景巧反应过来陆启已经一骑绝尘了。 第 15 章 夜里,叶捕快去牢房里清点人数就让二公主给抓住了,听完对方的话他傻了半秒钟,然后留下一句“我去汇报陆大人”然后就跑了。 此刻阿弗已经抱着二公主的脖子睡着了。 玥漓轻声在一旁问:“公主殿下不怕陆侯爷知道了?” 二公主叹了口气,随手给睡着的小人驱走蚊子:“怕也是没用的,该来的还是得来。只是没想到……我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与他……再见。” 阿弗抬手抠着脸上的肉包,张着的檀口垂涎欲滴。 陆执这边先收到的不是叶捕快的汇报,而是陆启的通知,瞧着陆启踏马而来陆执的眸子忽然暗了些,陆启一下马便与他说:“少瑄,速速封锁全城找个人。” 陆执戏谑性的看了他一眼,继续懒洋洋的靠在椅子说:“陆侯爷这套找人封城的本事可是越发流畅了。” 陆启:“……” 不久前他才为了找阿弗封过一次城,还是擅自借用了陆执的刺史指挥令牌。 “二公主不见了,阿弗也不见了,我怕她们有什么危险。” 陆执又是带着轻佻的目光扫过他:“又是为了这对母女。” 陆启略带无奈的看着他:“少瑄,二公主既然已经到了我们陆家,那我们陆家就务必要护她们母女一世周全。” 陆执笑笑:“二公主又不是嫁我,那小孩也不是我妹妹,死不死活不活的,与我有什么干系?府里俩女的我就已经够呛的呢,哪有闲工夫管她们的事。” 陆启自然知道陆执为了躲迎蓉与谢依涵都已经搬衙门来了,他还想再说几句便瞧见叶捕快火急火燎的赶过来。 叶捕快也没瞧见他,张着口便说:“爷,爷可知我们昨夜抓了些什么人?” “难不成又是哪个的亲戚?”陆执讽刺道。 叶捕快嘿呀一声,拍手叫好:“猜对了。不过爷您一定猜不到是谁的亲戚。” 眼皮一垂,忽然再抬起,里面闪着光,他笑了一声。 陆启也反应过来了:“是二公主?” “没错。”叶捕快激动得不行:“就是陆大人您后娘呀。” 陆执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他警告。 叶捕快自知激动过火立马捂住了嘴,也是后知后觉才发现与他对话的那人竟然就是陆侯爷。 去往牢房的路上陆启随口问了句:“犯的什么罪啊?” 陆执笑:“嫖-娼。” 陆启:“……” - “娘亲,阿弗好冷啊,肚子空空的。”阿弗抱着二公主的脖子使劲的蹭:“阿弗是不是要死了呀?” 二公主撸着她的小脑袋:“阿弗只是困了,睡一觉就好了。” 话毕面前多了几个人。 陆执站在外面指:“认认,哪个。” 陆启气得想动手打他,可念着二公主与阿弗已经在这里待了一日两夜了,就再也顾不得其他东西了,连忙趴在牢房门口外看,二公主无论是从样貌还是外形上放在人群里都异常显眼,他看见了,指,然后牢房的门就打开了,二公主让人拖了出来。 “你胆敢——”她来不及反应就看见了面前面无颜色的男人,都已经到嘴边骂人的话也生生吞了下去:“陆……陆启?” 陆执脑袋一动让衙役们都下去。 阿弗睁开了眼睛,张着手要陆启抱:“唔,陆爹爹,阿弗好想您呐,阿弗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呢。” 陆启抱住她,用手擦她脸上的包:“这是什么?” 阿弗回:“撞的。” 二公主掩饰性的看向另一个方向。 陆启将阿弗抱着往后颠了颠,上下确认二公主没有受伤后问:“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二公主皱着眉头白了他一眼,要走就让人甩回了原地。 陆启指着牢房说:“不说清楚就留在这儿。” “陆爹爹。”阿弗抱着陆启的脖子看他,因为汗水湿透了衣襟,鬓角上未张开的绒毛粘稠的沾在脑门上,看上去又乖又可人。 陆启将她的头无情的摁在了肩膀上,不让她给二公主求情,又看着二公主强势逼迫道:“太后既然已经把你许给了我,若是你不服管教,休书一封又何妨?” 二公主顿时气红了眼,一跺脚指着陆启吼:“我堂堂一届公主,你竟然要休我?谁给你的胆子!” “陆爹爹。”阿弗要回头又让摁住了,不过这一次她的眼神恰好与陆启身后的陆执对上了,足足两秒钟,反应过来的她连忙埋住了脸。 陆执笑,叉着腰,低着头。 没想到这没头脑的家伙竟然是…… 想着他的唇角又多了些弧度。 陆启皮笑肉不笑的回:“那公主殿下且看看陆某有没有这个胆子!” 二公主气罢,伸手要去抢阿弗:“好啊,休妻就休妻,阿弗,我们走。” 陆启没给她,只是不冷不淡的威胁道:“但凡公主殿下多想一点,也不至于不知道我们陆家是你最后的出路;公主殿下再多想点,应该也知道,陆家什么也不曾少过你们的;以微臣对公主殿下的了解,清楚公主殿下其实心里明明白白的。” “陆启!”二公主怎么会不明白,正是因为明白所以才更加生气。 “从前陆某没有好好教好你,如今也不迟。”陆启头也不回的说:“少瑄,你带阿弗回去,我与公主殿下还有的时间在这里耗。” 从前陆启担任公主太傅时用的就是这一招,以威逼作为前锋剑攻击,用持久性的战争击垮对方的最后防线,而这一招,在二公主身上确实是屡试不爽。 牢房里没了外人后,陆启坐在刑架上摆弄着器具,不咸不淡的与她搭着话:“公主殿下什么时候想明白,臣便什么时候带公主殿下离开。” 二公主哼唧一声坐在了地上。 陆启扫过她一眼,唇角竟然有了些笑意,难怪能把阿弗教育成那样。 “我抱你?”叶捕快有点惊讶。 阿弗伸着手点头,她确实是走不动了:“嗯,哥哥你抱阿弗回家吧。” 陆执已经换了身常服出来,瞧着这两个人也没有发话。 叶捕快捏着鼻子动了动:“方才不是陆大人抱的您吗?我们等他出来,阿弗小姐,您是我们陆大人的妹妹,恕小的不敢冒犯。” 阿弗就是不想陆执抱所以才…… 陆执笑着走过来:“小孩,你不想我抱你?” 阿弗赶紧摇头,肉上的紧张实在藏不住:“不是。阿弗就是怕您累着了。” 陆执低眉浅笑:“那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喽?” 阿弗又是摇头:“是阿弗给哥哥添麻烦了。” 陆执叉着腰笑看了他会儿,与叶捕快嘱咐道:“今夜我不在府里,有大事便差人来侯府,牢房里的那些人,该怎么办的就怎么办,对了,走时记得让陆侯把钱补上。” 叶捕快露出假笑,然后嘀咕了一句:“太狠了,自家人也不放过。” 陆执抿唇看他:“还有事?” “没事没事,小的就先告退了。” 一溜烟没了人影。 陆执看回阿弗时发现她打了个寒颤,小孩看着他时已经在很努力的挤出笑容了。 陆执一路上抱着阿弗出衙门,阿弗都是趴在他的肩膀上,身体上的每一块肉都是紧绷着的,他不免觉得好笑,但也不稀奇了,毕竟家里还有个连看都不敢看他的谢依涵呢,就更别提这个只见了几次面的小人了。 这是阿弗第一次骑马,还没上去就搂着陆执的脖子不放手。 陆执无奈:“你先上去。” 阿弗依旧是摇头,头发蹭得他脖子痒。 陆执再没了耐心,直接给她掐着抱上了马背,接着翻身上了马。 阿弗反手抓着他的大腿:“哥哥,阿弗怕。” 陆执看了眼大街上的人,未免太过引人注目了,更加怕她突然哭起来,便耐着性子开口问:“那你想怎样?” 阿弗转过身搂住的腰,折腾了两下,意思是她要面对着陆执坐。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依了她,或许是念着滴血之恩吧。 阿弗抱着陆执坐好后才算安下了半颗心,脑袋乖乖的埋在陆执的胸膛里一动也不动。 反倒是陆执身子一僵。 另一边二公主终于也熬不住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往下流,她走到陆启面前扯他的衣服,嘤嘤嘤的哭:“老师,我错了,我错了嘛,我不应该带阿弗去那种地方的,也不应该气您气那么久,这鬼地方又黑又恐怖,晚上还要老鼠,人家怕怕啦,老师……嘤嘤嘤……” 陆启捏着眉心叹了口长气。 月色渐浓,牢房里多的就是老鼠蟑螂,这些东西又是女孩子的天敌,她躲了两下后就藏到了陆启身后。 陆启无奈:“现在知道怕了?” 二公主含着泪瞪他,在老鼠蹿过来的同时尖叫一声,差点把陆启手上的肉给揪下来。 “你昨夜怎么……”陆启赶走了老鼠,虚圈着她的后背,领着她往外走。 “那阿弗在嘛,”二公主委屈死了,张着嘴吼他:“要是我害怕,她不得吓死。” 陆启:“……” 眸子里多了几分疼惜的光。 说完话,二公主拽紧他的衣服,脑袋抵住他的后背,从她身体的反应上看,确实是害怕这些东西。 “来。”陆启蹲了下去,拍自己的肩膀:“上来。” 二公主咬着下唇没动。 他回头,拽她的衣服:“乖。” “我很重的。”二公主说着,勾住了他的脖子:“你身体行不行啊?不许占我便宜。” 陆启:“……” 知道的当他们是新婚夫妻,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养了个女儿。 叶捕快一脸欣慰的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等到夜色霸占全部的视线时他才想起来一件事。 “哎,钱还没……交……” 第 16 章 恆安衙门离陆家距离不小,一路上陆执都没有同她讲什么话,只是路过一家还在营业的混沌铺时把她抱了下去,都快睡着的阿弗又让人给吵醒了。 还不能发火儿。 陆执兜着她的小脸晃了两下,阿弗一副惊慌的模样弹开大眼睛,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拽着他的衣襟,因为睡意尤在,走路一摇一晃的,人楞楞的随着去到摊铺前。 陆执付完钱后把馄饨推了她一份。 阿弗站起来鞠躬说了声谢谢。 这小孩还挺有礼貌? “叫什么?” “纪施弗。” 陆执瞧她。 阿弗仔细解释:“纪是国姓,施……哪个来着?弗是……娘亲他们都唤阿弗阿弗,哥哥也叫我阿弗吧。” 陆执搓着手心:“国姓?你阿爹呢?” 阿弗还没吃一口又得放下勺子回话:“大爹爹马革裹尸了,二爹爹让皇帝舅舅给砍了,阿弗随娘亲姓,从小就这样,阿弗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纪姓比较尊贵。” 他笑了,敲阿弗的碗让她吃。 阿弗这才吃了口热腾腾的混沌,没吃两口又听见那人问:“二公主带着你去画舫干嘛?” 接着冒热气的手心覆盖在了她的脑门上,不轻不重的揉着肿包,起初还有些疼,适应了就能感到舒服。 阿弗咽下唾液,上翘的睫毛衬着一汪剪水,抱怨性的说:“可不可以先让我吃完再问啊?” 他噗嗤一声笑了:“你就不能边吃边回话吗?” 阿弗拧着眉头摇头:“那样不礼貌。” 陆执唇角多了几分温柔的弧度。 微风过去,打更的人敲起了锣,要说这恆安城的治安还真是不错,夜里也是一副太平之景。 他把目光从热闹的街道上收回来,盯着小人看,她似乎不怎么会用餐具,得贴着碗才能吃到东西,那混沌狡猾得很,哧溜掉回了碗里,让她扑了个空。 阿弗撑着身子起来,又一次上前迎战,三个回合后,终于把混沌吃进了嘴里,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不自觉的也跟着笑了,倒了杯茶水,有意无意的问她话:“之前打晕我的人是你?” 阿弗才吃到的馄饨瞬间掉回了碗里。 陆执盯着她的小脸又说:“所以你喂我‘药’是为了来赎罪?” 阿弗抿着唇看他。 陆执又是一笑,把茶水推给她:“吃吧。” 这哪里还吃得下啊? 哪怕是心大如她的她! 临三岔路分开的最后一刻阿弗张着手拦住了他的去路,仰着小脑瓜问:“少瑄哥哥,做人也不能那么记仇呐,你看这样好不好?就当是阿弗欠了你一条命,阿弗现在是还不了,可以后总有机会的。” 陆执垂眉浅笑:“我要你命做什么?” 阿弗脖子都快仰断了,陆执比陆启还要高上半个脑袋:“很有用的。你不开心的时候阿弗就去逗你开心,你想吃东西的时候阿弗就给你跑腿,阿弗还会给人捶腿采耳呢,冬天还可以抱着取暖,可有用了。” 剑眉一弯,看向了别处:“成。” 阿弗咧着唇露出了笑容。 陆执又说:“不过,再像昨日般胡闹,刑法伺候。” 想起来昨夜听到的惨叫声,阿弗吓得连连点头答应着。 回周南居时她在半路上撞见了陈念真,陈念真因为内心对她的愧疚,见了面头也不敢抬,更别提招呼了。 她也不太想搭理那人。 直到再也看不见阿弗了,陈念真才停下脚步默默的叹了口气。 - 二公主让陆启教训过一顿后行事就收敛了很多,关键是她身上也没什么钱了,连米都快下不了锅了。 阿弗数着桌子上的碎银子,整个人蔫巴巴撑着下巴:“娘亲啊,阿弗可能又要瘦了。” 那还真不是,她最近胖了不少,可能是陆府的柴米好,吃多少补多少,肉脸又润又圆,跑两步脸颊就成了大苹果,看着十分讨喜,前些日子二公主甚至打趣她说,年下陆家也不需贴年画娃娃了,让她去府门边站着就是了。 二公主坐在旁边叹了口气:“阿弗啊。” 阿弗回头瞧她:“娘亲,你说陆爹爹是没有二爹爹有钱吗?之前我们在二爹爹家事可是吃穿不愁啊,可阿弗瞧着陆爹爹家明明比二爹爹家大啊。” “孩子,你不懂。”二公主摸她的头:“之前在二爹爹家时,家里的财政大权掌握在娘亲手里,自然是要什么买什么喽,现在……现在咱娘俩靠每个月五十两银子的月钱过活,可不得这样。” 阿弗笑:“那娘亲再去要财政大权。” 二公主无奈摇头:“陆启这个老东西,不折磨我就算好的了,财政大权?想都别想。” “唉……”阿弗难受的咬着唇:“娘亲这么害怕陆爹爹可咋办呀。” “怕他?”二公主虚张声势的呵了一声:“本宫堂堂二公主,岂会怕他?留他几分脸面罢了。” 阿弗苦着唇戳破二公主的假面具,语气学得非常到位:“那前些日子是谁趴在陆爹爹怀里哭‘不要嘛,人家怕怕啦’,娘亲可不要口是心非哦。” 狐狸眼狠狠一掀:“楞个是怕他,我分明是装的,瞧不出来?” 阿弗表示她真的没瞧出来,其实在阿弗的记忆里二公主就没怎么哭过,要也是受了委屈躲在被窝里抽噎,像那次拽着陆启的衣角嚎啕大哭情形更是罕见。 “娘亲这叫恰当的示弱。” 阿弗似懂非懂的点头:“那娘亲再去恰当的示弱一次?”狡黠的大眼睛眨眼眨。 二公主:“……” 第一次进入陆启所在的召南居二公主多少都有点怯意,更何况她今日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陆启正在书房里,听着下人传报,微微楞了会儿。 二公主一见他便笑,还怂恿着阿弗叫人。 陆启是极疼爱阿弗这么个小机灵鬼的,掐着腋下就抱了起来,一颠,就知道人重了不少,笑着问了几句话就抱着阿弗去了亭子里面坐着。 召南居到底是没有周南居气派,绿植也比不上,二公主痛心疾首的垂着脑袋:“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冤枉你的,还把你从周南居里赶了出去,你身体也不好,应该在周南居里修养的。” 陆启逗着阿弗的小脸玩。 二公主抬头瞧了阿弗一眼,一个眼神而已阿弗就知道了,立马抱着陆启的大手说:“陆爹爹,您搬回周南居吧,阿弗想陆爹爹想得紧。” 陆启笑:“这儿也清净些,而且阿弗也需要独立的空间,你娘亲也需要。” 二公主咬着牙瞪他,看他转过来时立马笑:“我不需要。老师,假如您不肯回去的话,一定是还在生我的气,一定是我哪里没做好,您要打要骂我都行,嘤嘤嘤嘤……” 还没说完二公主就拿着绢帕挡眼睛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启相当无奈,想要去哄二公主,二公主似乎更来劲了:“你先别哭了,当着小孩的面,像什么话。” 二公主根本就没哭,所以才用手绢挡着脸的:“老师要是不肯原谅我,那我就在这里哭上个一天一夜。” 陆启:“……” 得到对方口头上的原谅后,二公主立马露出马尾直奔主题:“我保证,你搬回去后,我和阿弗绝对不打扰到你休息。” 这下陆启有点不明白她的用意了。 二公主笑笑,去拉他的胳膊:“老师,我和阿弗都是女儿身,两个人晚上也……老师,您就随我们回去吧。好不好嘛?” 陆启抬头盯着她瞧了许久。 二公主咬着下唇眨眨眼,努力把自己表现得单纯无害。 一出召南居两母女便乐得在原地跺脚。 二公主:“奸计得逞。” 阿弗:“晚饭有着落啦。” 陆启搬回周南居后伙食费就都是他出的了,阿弗与二公主就再也不用愁吃穿的问题,不过也有一点不好……就是二公主的月钱没了,管家的话是“既然侯爷夫人住一块了,夫人的钱自然就给了侯爷”,听到一半的二公主就想冲回去掐死姓陆的老东西了,她让陆启搬回来就是为了省钱的,现在彻底省没了,吃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阿弗塞了一嘴的鸡腿,抬着大眼珠子看她娘亲时,她娘亲正在盯着陆启的脑袋磨牙,恨不得一口吞了才好。 “啊……”回到房间二公主卷着被子一通滚:“姓陆的那老东西……” “嘘,娘亲,”阿弗指隔壁:“隔墙有耳啊。” 二公主就差痛哭流涕了:“这还不如之前呢,我可以把他赶回去吗?” 阿弗学着大人啧啧叹气:“娘亲啊,我们是斗不过陆爹爹的,你学学阿弗,听话点,说不定陆爹爹就喜欢你了,然后还给你买新衣服新首饰。” 前些日子二公主出门逛街瞧上了几身衣服,都因为身上拮据最后给放弃了,这事就叫阿弗看在眼里,时不时地要提两嘴,目的就是为了让她的笨蛋娘亲看清楚现状,不要再跟陆家作对了。 “我还得讨他喜欢?好笑吧。”二公主白眼都快翻出来了:“我堂堂二公主……” 话还没说完就让阿弗给打断了,这话她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拍对方的手背,语重心长的说:“娘亲,以前是以前,人总得往前看对不对呀?你想想宫里的皇后娘娘,她地位再高,可皇帝舅舅不喜欢她,她在宫里边的日子一点儿也不好过呀。” 二公主更不爽了:“他都四十岁了,我还这么年轻貌美,才不要嘞,打死也不要。” “唉……” 这群死要面子的大人哦。 第 17 章 秋月份也来了,到了换季的时间,二公主依旧穿着以前在永安街买的时髦款,当时花了她不少银两呢,可放在眼下就已经过时了,她起初也没觉得怎么,自从与陆荷打过一次照面后。 那日陆荷来陆启的房间送吃的,陆荷是生意人,而且生意做得很大,常年要在各地之间往来,手里的新鲜玩意也多,这一次带来的是吐蕃的瓜果,很少见,不过阿弗在皇宫里吃过些,瞧见二公主,陆荷笑着说:“公主殿下这身镂金丝纽牡丹纹蜀锦裙是永安城南市问萃居的吧?当时好难买到呢。” 陆启便抬头瞧了一眼。 她倒是很适合红色呢,衬得皮肤白皙面色红润。 二公主有点得意的挺了挺胸,这身大红色的衣服很称肤色:“好眼力啊,阿弗,把窗户边那盆罗兰拿来。” 接过花盆她继续修剪着花枝。 这是陆启为了让她打发时间布置的任务。 陆荷捂着嘴一笑:“好看是好看,不过,到底是过时了。” 最后这三个字“过-时-了”陆荷故意放慢了速度。 二公主:“……” 知道什么叫天崩地裂的感觉吗? 她现在就是。 懂行的人一定知道这句“过时了”对于一个女人的杀伤力有多大。 年幼那会儿,二公主就没少因为这事与陆荷起过争执,只不过那时,她处在上风,现在败下了阵仗。 阿弗仰着小脑瓜夸陆荷:“陆姑姑的衣服好漂亮啊。” 陆荷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后揉她的脑袋:“这是今年最新款式的褶缎云锦,阿弗喜欢啊,姑姑到时候给你捎几件回来,阿弗每天变着花样穿。” 阿弗乖乖的点头,然后又替二公主问:“那姑姑可不可以也给阿弗娘亲捎两件呢?” 陆荷朝二公主方向看了一眼,嘲讽性的说:“二公主身份尊贵,我哪敢给她捎东西啊。” 二公主:“……” 可真的虎落平阳被犬欺。 二公主带着阿弗离开后陆荷又问陆启:“兄长要不要也换身行头?我瞧着你身上的衣服也有些年头了。” 陆启摆手:“我用不着。” 男人身外之物上没有女人看重,他自然也不会懂得这两个女人暗地里的攀比厮杀了。 陆荷正欲走忽然瞧见了门外一具陌生的背影,她看着问陆启:“那姑娘谁啊?” 陆启抬头看了一眼:“公主殿下带回来的,说是无家可归了。” 陆荷皱着眉头想:“好眼熟啊,在哪里见过来着?” 陆启听言也盯着玥漓看了许久。 二公主那边带着阿弗回到房间后劈头盖脸的砸了好几样东西,饶是阿弗抱住花瓶说了一句“这个好贵的”她才罢休。 “她得意什么啊!”二公主气不过就自言自语的骂:“被夫家给休弃了,回到娘家耀武扬威的给谁看啊!” 话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提陆荷的婚事了,她与茺州陈氏的大公子因商结缘后就诞下了陈念真,只是陈家的主母一直不喜欢她,她在婆家那边的日子也不好过,后来,陈老夫人以她生不出男孩为由给陈家纳了两房妾室,家庭矛盾由此一发不可收拾。 要说陆荷这脾气,与二公主相比,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再后来,就在陈念真五岁的时候,陆荷实在是忍不住了,这才与夫家签下了合离书,带着陈念真回了陆府。 最有意思的是,在陆荷离开陈家后,那些妾室接二连三的有了生孕,只可惜全是女孩子。 就在一年前,陈念真的父亲还来过信,大概意思就是想要劝她回去,陆荷这人心高气傲的怎么肯依,像这种,没在一起之前甜言蜜语,婚后连个爱人都护不住的没用男人,她算是看明白了。 所以这很多事情是讲究运势的。 二公主在房间里骂了陆荷几嘴后也就消气了。 夜里陆执从衙门回来了,沐浴更衣后来了周南居一块用饭,走到门口让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的两个小朋友吸引住了目光。 阿弗狗趴式的跪在地上揉眼睛:“哎哟,我眼睛都要看花了,依涵姐姐,你说它们要搬去哪里呀?” 谢依涵摇头,声音轻飘飘的:“不知道。可能是大树底下,下雨了,它们害怕。” 阿弗咦了一声:“它们抢了大树的家,那大树怎么办呢?” 谢依涵被问住了:“大树的家很大的,嗯,应该就是这样。” “那他们不会吵起来么?”阿弗呆呆的:“就像娘亲和陆姑姑,动不动的就要吵两嘴,阿弗都快烦死她们了。” “侯爷才烦嘞,你小孩烦什么……” 白卉布置好饭菜后出去喊她们。 原本兴高采烈的谢依涵瞧见陆执吓得连阿弗的手都松开了,都来不及踏脚进屋,她站在外面说:“二公主,我回舜华轩吃。” 书双插嘴道:“说什么话呢,小姐,公主殿下都已经吩咐好厨房做好饭菜了。” 陆启净了手后说:“依涵啊,要喜欢以后都可以来这里吃啊,不必拘束。” “好耶。”阿弗最开心了,拉着谢依涵到自己旁边坐下:“阿弗以后就有人陪着一块玩咯,小嫂子,你要吃什么?” 阿弗的这句“小嫂子”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停住了。 书双自然是开心的,谢依涵害羞居多,陆启与二公主只是一时间没有适应过来,而陆执光从面上看不出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二公主笑着推她的大脑门:“小孩子瞎叫唤。” “怎么不是了嘛。”阿弗嘟着嘴说:“少瑄哥哥是阿弗的哥哥,依涵姐姐当然是阿弗的嫂子喽,早晚的事嘛,阿弗就要这样子叫,这样叫亲,嘿嘿嘿嘿。” 外面下起了暴雨,狂风卷着乌云,想走也走不了。 一堆人在书房里呆着。 陆启忽然提到:“依涵,你上过学没有?” 谢依涵轻轻点头:“嗯。” 书双补充道:“我们小姐如今可是广文私塾里最有名的才女,夫子们都说她在琴艺方面有天赋了,以后必有大器。” 谢依涵为人低调,不让书双再说了。 陆启一笑:“女孩子多读书自然是好的。” 知道这句话是刻意说给自己听的陆执只是一笑而过,他靠着书架前漫不经心的翻看着《道德经》,只觉得这一门空幻而深奥的学问在他眼里虚无得不能再虚无了。 陆启目光一转看向了正在啃吐蕃瓜果的阿弗:“阿弗,你之前在永安时学过些什么?” 阿弗看向二公主,二公主摸了摸鼻子。 陆启眉头微皱,瞬间了解:“阿弗,不要看你娘亲,看着陆爹爹说,你之前在永安是哪位夫子教的?翰林院的老先生还是新科状元郎?” 阿弗回:“庞太傅。” 陆启点点头:“我在永安时与庞太傅结交过,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人虽然古板唠叨了些,可学问不假,你跟着他必有所成。跟陆爹爹说说,你都学了多久?” 阿弗咬着唇伸出三根手指然后又缩回一根,最后咬着唇再压下一根。 “一年?” “一个月??” “一天???” 陆启正欲再猜下去不过让陆执的一记笑声给打断了,靠在书架旁的人笑得胸口震动,滚动的喉结微微低沉,他头也不抬的盯着手里的书:“庞太傅去年开始就请辞告老还乡了,爹爹你以为郡主的太傅就那么好当?” 阿弗只得把脑袋低得很下。 陆启也明白过来了,没有看阿弗,反而转向看着二公主,二公主让他这么一盯顿时恼了:“她自己笨得要死把庞太傅气得当场吐血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教唆的,人庞太傅都说了‘此女是朽木不可雕也’,我以前再不听教也没到这地步啊……” 陆启瞧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没到这地步?你恐怕更甚!” 二公主小时候确实要比阿弗泼辣,折腾起人来一套一套的,若是让他现在去教,说不定也会像庞太傅一样请辞回家,也是亏得当时血气方刚,才不至于让她给气糊涂。 被剪衣服是因为什么来着?好像是他才受任公主太傅的第二天,还因为这事,他那教鞭抽了小姑娘的手心,这事就闹到先帝跟前去了,随后,先帝为了教育好她,特意下了道旨意,以后二公主将全权托付给他,要打要罚都可以。 往事还历历在目呢。 二公主顿时哑口无言。 沉默了一阵,陆启朝阿弗招手:“过来,陆爹爹考考你,看看你的水平怎样。” 阿弗的一小步比蚂蚁都慢。 陆启随手翻了页文章给她:“《百家姓》是入门,你背得下么?” 阿弗摇头。 陆启把书给她:“那你照着念。” 阿弗回:“不会。” 陆启绕至她身前,指了最简单的一个字:“读。” 阿弗用无辜且青涩的眼神看着他。 那边陆执笑出了声。 谢依涵也忍不住了。 陆启实在是气急了:“你大字不识?” 阿弗怯怯的弹出一根缩在袖口里的小指头,指着书上的一个字:“这个念‘一’。” 二公主挡着脸继续擦树叶。 陆启忍不住又问:“你娘亲这些年到底是教了你些什么?” 阿弗回头瞧二公主,二公主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阿弗立马回头跟陆启说:“是先生没教,不赖娘亲。” 陆启气笑:“你娘亲都这么大人了,竟然……竟然……” 阿弗摇着头说:“娘亲的先生也没教好她,陆爹爹要问责应该问他去。” 身为二公主曾经太傅的陆启:“……” 第 18 章 大雨还未停陆启的身子骨就已经撑不住了,反正也是一群小辈,用不着他作伴,阿弗就不一样了,谢依涵不敢单独与陆执带着死活不肯让她走,没办法,她就只能在这里坐着。 陆执坐在书桌前闭目养神,房间里安静得紧,阿弗就挪到谢依涵旁边,窃窃私语的聊着天。 没过多久只见外面一女子冒着大雨撑伞而来,走近了一瞧才知此女子正是迎蓉,书双瞧见她顿时就急了,她原本还想着介时让陆执送谢依涵回舜华轩的呢,现在看来铁定又要泡汤了,这些时日,陆执回家的日子,用五根手指头都能算清楚。 迎蓉满脸笑容的与主子行过礼后便与陆执说:“迎蓉瞧着少爷这么半会儿还没回去就过来寻了,敢情是在纪小姐这儿啊,倒是派人跟迎蓉说一道啊,也不至于苦等着。”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陆执的夫人呢。 陆执面无表情的掀眸瞧她,只是一眼迎蓉便知自己失了分寸,立马转头与阿弗说话:“纪小姐这里还有伞吗?” 阿弗正想回,便听得陆执说:“周南居有闲置的房间吗?” 阿弗一愣。 书双反而笑了。 陆执此举迎蓉不会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 其实起初陆执对迎蓉还是很好的,毕竟照顾他好几个月,可……迎蓉这个人确实是有点越界了,先不说使唤家里下人的事,还总爱动他的东西,一定要清楚他的去向,总要宣誓主权,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照顾了陆执五个多月。 其实迎蓉照顾他也只是职责所在。 可到底是有恩情的。 所以陆执对她是一忍再忍,现在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了。 就在前一日,迎蓉掌嘴了哺育陆执长大的奶妈秋嬷嬷。 他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可到底是欠着人的,所以,哪怕到了如今都只是避着不去惹,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迎蓉回头。 不过这人蠢得要一条路走到黑。 景巧领着陆执去了偏房,偏房空置依旧,需要些时间打扫,阿弗就只能在外面陪着陆执看雨停。 陆执用棍沾水在地上写了个字。 阿弗看过去,眨眨眼睛。 小棍在‘一’字下面划了一横,陆执眼皮也不抬的说:“比一多一点的是几?” 阿弗回:“二。” 陆执继续补:“比二多一点的呢?” 阿弗笑着伸手:“是三。” 陆执笑:“那四呢?” 阿弗伸手在地上的‘三’字底下填上一横,然后侧着脸想要求表扬,陆执没有给她表扬而是敲她脑门。 棍在地上走,让雨水打湿润的声音也温柔了许多。 “这个是四。” “五是这样的。” “……” “‘三’多了一笔便是丰收的丰,很多文章爱用‘三’字表示多的意思,所以比三多一笔的是丰收的丰。” 阿弗点点头。 陆执一笑,沾水又写。 这一夜很漫长,漫长到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屋外的那两个人还在用雨水在地上写着字,丫鬟们不能理解,好好的小姐少爷为什么放着书房里好好的笔墨纸砚不用,在这里玩穷人家的游戏。 - 二公主没有经济来源后每日都在想着该如何凑齐那一百两银子。 阿弗不懂:“不是二百五十两吗?” “阿弗才是个二百五涅。”二公主笑:“经过上次陆执那么件事,你以为那老鸨敢来侯府讨?所以,咱们只需偿还你那些吃出来的银子就行了。” 阿弗好心提醒道:“娘啊,我们最好还是多攒点,因为我们在很多地方欠了钱,万一都找上来了,那可就惨了。” 二公主:“……” 听见外面的声二公主冲了出去,见到陆启便眉开眼笑的去扶:“老师辛苦了,老师里面坐,我来替您更衣沐浴。” 陆启抓住了她的手,下一秒连忙甩开:“你先出去吧。” 二公主笑着给他试水温:“没关系的。您没被伺候过吗?来嘛,没事的。” 陆启好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老了,吃不来美人计这一套。” 二公主哼哼两声瞪着他:“美人计,你想得倒美。” 陆启哭笑不得的抬手示意她出去。 二公主对着空气暗骂了几声后往外走:“老东西,防着我是吧?哼,现下我近不了他身,应该去哪里找钱呢?” 忽然她瞧见了陆启房间里的古董和字画,她知道陆启年轻那会儿就爱收集这个,当时她把陆启收集的字画一通烧毁了后,甚至让这人拿着戒尺打了十棍。 眼下他屋里字画这么多,少一个应该也发现不了吧? 于是她偷偷藏了个最不起眼的到怀里。 陆启穿着中衣出来时就看见她捂着肚子的画面。 二公主伸着手阻止他靠近:“女人一个月的那点事,千万不要靠近我,千万不要。”还没说完人就溜之大吉了。 第二日二公主带着阿弗出了陆家。 阿弗有点担心:“娘亲,陆爹爹会不会生气啊?” “当然会。”二公主笑:“我就是要气死他,谁让他故意扣着我的月钱,不然我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陆启的收藏那都是绝版,不到片刻就让人用一百两购了去,二公主抱着银子屁颠屁颠的回了家,打算明日去还给那位刘公子,只是一进门就让陆启给抓着了,陆启身后的侍从手里抱着一箱东西,见到她们便招手要阿弗过去。 陆启只是楞了一下:“你手里什么东西?” 二公主使劲的摇脑袋。 不过没有人看不出来那是一袋银子了。 “这是什么呀?”阿弗敲箱子。 侍从说:“这是陆小姐从扬州城捎回来的,这一箱子东西是你的。” 这下阿弗开心死了。 到了房间以后她没有时间去开箱子就让二公主拉书房里一起面对凶神恶煞的陆启去了,陆启是真的恼火了,背着身子面对着墙,好一会儿都没有开口。 这气氛简直要比打她还要恐怖嘛。 二公主当即跪了下去,她这一生,只跪过太后和皇帝,陆启是她唯一下跪过的其他人,而且早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跪过很多次了。 她一跪,陆启就看了过来。 她其实很害怕不说话的陆启,是刻在骨子里的烙印,哆嗦着嘴唇哭,背着手擦泪:“你要打就打,别不说话,我害怕……呜呜呜呜……对不起嘛,我不应该故意拿你的字画去卖钱,我明明知道你很宝贵它们的,呜呜呜呜……” “什么?”陆启皱着眉头凑近:“你说你这钱是用我的字卖来的?” 二公主揩眼睛,小嘴一噘,跟阿弗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然嘞,难不成去卖身哦?”一盯陆启的眼神她知道自己胡乱说对了,当即指着吼:“陆启,你这样想我,我堂堂大康二公主,金尊之躯,怎会为了这点钱作践自己?” 其实陆启这样想她也是不无道理的,毕竟上一次她为何出现在花楼的事情还没有解释清楚。 阿弗也帮着解释道:“陆爹爹,我娘亲唱曲不好听,赚不了这么多钱的。” 小孩自然是没懂花楼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紧拧的眉头一松,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陆启的字画好像也不是个什么大事了?这是为什么呢? 陆启喝了口茶后,掀眸扫了哭红鼻头的小狐狸一眼,把怀里的手帕丢了过去:“擦擦。” 阿弗捡起来给二公主擦。 手帕里有股淡淡的药香味儿,很好闻,让人忍不住想多闻几下,二公主收拾完后攥在手里也没还给他。 陆启又扫了眼她的腿:“还堂堂公主,跪得倒是利索。” 二公主当即剜了他一眼。 陆启这才想起来自己还被卖了字画一事,他漫不经心的翻找着:“你拿的是哪一幅?” 二公主也喝了口茶压惊:“就最底下那幅。” 陆启回头盯住她,沉默了整整三秒钟:“你说哪幅?” 二公主腿脚一软:“要不……我跪着说?” 陆启:“……” 夜里陆启回来的时候一身尘土,看来为了取回字画他是没少遭罪啊,二公主苟着身子给他当拐杖,还十分贴心的准备了洗澡水。 陆执笑着看那两人:“你娘亲倒贤惠。” 阿弗啃着大鸡腿,一嘴的油:“我娘亲自然贤惠。” 想起来某人花了一千两才取回自己字画的画面陆执那点向上弯的月牙又翘了许多。 二公主想要让陆启消气的心是铁定了的,趁着陆启沐浴她偷偷潜了进去,一般这种时候都比较好说话。 因为想要让她离开陆启自然好说话了。 二公主与他隔得一米远后又说:“那你别生气了,我把一百两还你不就成了。” “你卖了多少?” “一百两啊。” 陆启差点当场晕过去。 他晕的理由不是自己花了十倍的价钱才买回来的,而是……而是先人的字画竟然……竟然只卖了一百两,这是对先人的侮辱,也是对艺术的侮辱,果然是一节女流。 有辱斯文!!! “什么叫一届女流!”二公主气不过:“不就几个破字吗?我若识得几个字,一写一大把。” 陆启指着门口说:“出去!” 二公主自然不依:“你先答应我不生气。其实我在想一件事啊,你总这么生气,还能挺得过四十岁吗?” 陆启捂着胸口捶:“能不能挺过四十我是不知道,想着要撑过今夜都有点费劲了。” 二公主努努嘴:“好吧,那我出去啦,有事就叫我一声哦。” 陆启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重重的往门口指了一下。 阿弗探着脑袋喊:“娘亲,陆爹爹消气了没啊?要不然你给他晚上捶捶背揉揉腿?皇奶奶不就喜欢这样的吗?” 陆执笑,弹她脑门:“怎么说陆侯也就三十八。” 阿弗捂着脑门看他:“那应该干什么呢?” 陆执笑着往二公主方向指:“问你娘亲呗。” 二公主一拳捶在手心上:“晚上去给他掏掏耳屎。” 正在喝茶的陆执噗嗤一声喷了阿弗一脸的水。 阿弗噘着小嘴一脑门的气。 第 19 章 二公主帮人采耳的计划并没有得到实施就让陆启提前防备的挡在了门外,敲了一阵门后她就不再自讨无趣了,房间里阿弗正在试新衣服,确实是新款式新料子的上等货,陆荷这人嘴巴坏,脾气大,但对自家小孩还是好的。 叹了口气,她一头倒在床上。 有谁来对我好呢? 阿弗用脚踢她:“娘亲,这里有几件衣服好大,你快来看看是不是陆姑姑送给娘亲你的啊?” 二公主瞬间从床上爬起,拎着看了两下,发现真的是自己的尺寸后眸子里都是冒星星的亮光,只不过这几件衣服的颜色与阿弗的相差很大,很难想象出自同一个人之手,阿弗的衣服颜色都是偏粉偏青,而她的,都是红色和紫色两种,不过……十分对她的口味啊。 试穿上一件后她忍不住感叹一句:“没想到陆荷那丫头还有这水平,啧啧,看来是平常被她穿的那些个劣质货给蒙蔽了呀。” 这一夜阿弗和二公主都没舍得脱衣服睡觉。 然后第二天早上起来浑身不舒服。 陆启瞅见她来目光由下而上的打量着她的全身,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这么看自己,二公主以为是自己这一身太好看了,心里乐得不行。 陆执今日也在家里用早餐。 谢依涵也收到了新衣服,可是她没有穿出来,阿弗眨着眼睛问:“为什么不穿出来啊?我和我娘亲昨夜都舍不得脱呢。” 谢依涵不喜招摇:“太引人注目了。” 二公主挥着袖子在花地里转了一圈,兰花指拂过下颚线,狐狸眼里顿时放电:“美吗?” “美美美。”阿弗跑了出去,抓着二公主的衣袖转:“娘亲你好好看哦。” 陆启又一次叹了口气,不过到底还是笑意更多些。 陆执吃完饭走时路过阿弗的身边微微停了半秒钟。 阿弗上手一摸,发现自己脑门上插了枚发簪。 他要杀我? 哦不。 应该是送我东西。 阿弗取下来换了个位置插好后跟着二公主瞎显摆去了。 整个恆安城就陆家穿上了眼下最时髦的新款,几位年轻貌美的女子一道走在街上,那无疑是一副艺术画。 陈念真十分得意的抬着下巴。 毕竟这些衣服都是她娘亲给买回来的。 再一次见到陈念真,阿弗又想起来那时候的事情,不过伤心只是一下的,她清楚自己什么身份,陈念真她也得罪不起,而且陆荷对她也很好,虽然以前也凶过她。 陈念真见到她也有些尴尬。 眼下陆荷不在家,葛覃园那边只有她一个人,陆启就让她来周南居吃饭。 陈念真一直不答应的原因其实是在阿弗。 阿弗乐呵呵的拍手:“好耶好耶,有陈姐姐,阿弗就多了伴耶。” 陈念真顿时羞愧。 她早就知道自己错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不敢见阿弗,可是,到底是小孩,脸皮薄,拉不下来脸面。 在谢依涵的劝说下陈念真也就答应了。 又下了一阵小雨,管家急急忙忙的敢来周南居,进门对着陆启耳朵一通说后,只见陆启眉头拧巴在了一起。 陈念真:“舅舅又要生气。” 谢依涵:“那我们躲远点。” 阿弗:“陆爹爹为什么又生气了呢?” 陈念真与谢依涵异口同声道:“我觉得八成又是因为你娘。” 阿弗:“……” 陈念真说:“自从你们来了陆府后,我舅舅好像脾气好了不少。” 阿弗皱眉:“为什么?” 陈念真老老实实的回:“昨日我打翻了一个花瓶,我舅舅看到后只说了一句‘不是景德镇的哪个绝版就好’,要以前,早就家法伺候了。” 谢依涵赞同的点头。 话音刚落地便瞧见拱门处出来一个人,手持陆家独门的青藤家法棍,走路火急火燎,下人们拦都拦不住。 “纪渺渺——你给我出来——” “纪渺渺谁啊?” 两小孩齐刷刷看向阿弗。 阿弗楞楞的回头喊了句:“娘亲,快逃。” 二公主那边已经爬上了陆家的围墙,只是有点高,她正在犹豫往不往下跳而已,陆启已经冲过去了,站着围墙地上喊她下去。 她摇头:“你先把棍子放下。” “是啊是啊侯爷,先把家法放下,有什么事好好说。” 下人也在一旁劝。 陆启指她:“你下不下来?” 二公主依旧摇头:“你先把东西放下嘛。” 她才说了以后有事要打要骂都可以,千万不要冷暴力她,现在陆启真这么做了,她自个有懊恼当初为何要那么说了。 唉…… 陆启收起来半秒钟又指了上去,打从二公主进门开始,就一直在挑战他的底线,现在是一退再退,越来越没节操了:“纪渺渺!” 若不是陆启火急是断然不会连名带姓的直呼她的名字的,上一次他这么叫自己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是因为我动手打了他的妻子。结果呢?陆启辞退了太傅一职,并且再没有出现过了。 竟然这么严重? 二公主傻眼了。 然后一不小心没站稳从墙上摔了下来。 “公主殿下……” “娘亲……” “夫人……” 二公主再醒过来的时候腿上被缠了好几圈的纱布,阿弗守着她,不过睡着了,她一动就瞧见了端着晚饭从外面进来的陆启。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生气。 陆启将碗往桌上一放:“自己吃。” “本来就没打算让你喂。”二公主拿过来就往口里扒。 陆启盯着她的发旋看了许久,旋即叹了口气,然后把账本丢在了床上:“你卖我东西就是为了还这些钱?” 二公主咬着唇点头。 陆启微微皱眉:“几时欠的?” 提到这个二公主就快要泪崩了,她掀眸恨恨的瞪他:“当时你派人抄了公主府,什么东西都不许我带走,我哪里来的钱还债?” 陆启简直无语:“嚯,这还是我的错了?” 二公主吸吸鼻子,努力把自己营造出绝世小可怜的味道:“那不然还是阿弗的错吗?她还小,要长身体,我总不能不让她吃吧?” 陆启瞧了眼趴在床上的小人后没再说了,良久后他问:“之前我问你永安城的事情处理清楚了没,你为何不说?” “知道了不就是现在这样吗?拿着棍子要打死我。”二公主惯会强词夺理了:“我父皇都没这么对过我,这辈子全疼你手里边了。” 陆启:“……” 床上的阿弗滚了两下,接着就用腿蹬开了被子,小脚踹在了二公主身上,疼得她直掉眼泪。 陆启赶紧站了起来,将阿弗往边上挪,二公主与他的距离就剩那么十公分了,喉结下意识一滚他不动声色的往后退开,沉默了半晌后问她:“除了御酥坊,你可还有其他的债务?” 二公主抿着唇看他。 陆启没有耐心了:“今日若不交代个清楚,以后也休想我替你还。” 二公主闭着眼睛一溜整整半分钟不带喘气的一通话把她欠下的所有债务都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陆启反应过来后只问了一句:“这些也都是阿弗欠下的?” 二公主捂着脸倒在软榻上。 完了。 栽赃不成了。 - 交代下人去二公主在永安城欠下的债务后陆启又回到了二公主的房间,二话不说将她从床上捞了起来,二公主瞎折腾了两下后怕掉下去就搂住了他的脖子,陆启虽然已经三十八岁了,而且久病缠身,可身子骨依旧英朗,怀里的香味比手帕要浓烈许多,莫名的一股暖意蹿上心头。 曾几何时,年幼的她,也叫他这样抱过。 一会儿晃神的功夫她已经出了正房。 陆启没有手就只能用脚踢开耳房的门。 还别说,这一脚,挺帅的。 二公主滚到了床角落里,伸手制止他道:“别以为我脚不利索你就能为所欲为了。” 陆启都懒得搭理她,掀着被子盖住她后,转身出去了,很快就听得了他与下人的对话声。 “召南居的房间收拾一下。” “侯爷啊,公主殿下已经知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再原谅她一次吧。” 二公主抱着被子忽然笑了。 被子上也是他的气息。 早上阿弗醒来没有发现二公主后趴在地上一顿找,再后来又在耳房里发现她后一天都生着闷气。 做完生意回来的陆荷瞧见了她,笑着问她发生了什么事,阿弗便如实告知了:“娘亲不要阿弗夜里偷偷去了陆爹爹房间睡,陆姑姑你说过不过分呐?” 陆荷乐得不行,哎呦一声摸她:“等阿弗长大了就知道为什么了。” “迎蓉姐姐你可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再过些时日迎蓉你就是陆家的人了吧?” “到时候可要照拂照拂我们呐。” 几个人已经走了,可那些得意的笑却留在了人心里面。 陆荷冷哼了一声:“可劲作吧。” 陆荷知道迎蓉的心思后陈念真自然也晓得,下午一起玩乐的时间她就把事情与谢依涵说了,甚至怂恿道:“依涵,说到底,你才是我哥哥的妻,那个迎蓉算什么东西啊,样貌比不上你,才学比不上你,出身依旧比不上你,你就楞的看着我哥哥与她亲近?你一点儿也不恼?” 谢依涵咬着唇没说话。 陈念真继续撺掇她:“你想啊,若我哥哥真的喜欢上了她,你又该如何?我哥哥那人的脾气你也是省得的,他若真喜欢,那就没你什么事了。” 这时谢依涵倒是开口说了句:“若少瑄哥哥真心喜欢,我让给那个迎蓉也无妨。” 书双一听可吓坏了:“呸呸呸,小姐您这是说的什么呀?小姐您自幼就来这里了,与陆少爷一块相处,老夫人更加是把你住的位置安排在了琬琰园旁边,对里对外都是说你日后是陆家的人,您怎么能说这种话呢,就算那个迎蓉厉害又能怎样,说起来,老夫人侯爷都是站您这边的。” 谢依涵又不敢再开口了。 只有阿弗在一旁无忧无虑的吃着糕点。 陈念真忍不住吐槽:“她不过就小我们两三岁啊,咋地那样子没心没脑?” 谢依涵笑笑:“好羡慕呐。” 陈念真笑了:“阿弗就是个小傻子,只会吃穿和打扮,以后要吃穷夫家的。” 塞了一嘴糕点的阿弗听见有人念她名,回头呆呆的问:“我什么?” 两小姑娘忍俊不禁的乐了。 第 20 章 冬至大雨骤急,连着下了好几夜,院里的丫鬟婆子门脚不停歇的收拾着小径上的落叶残花,淅沥沥的雨点儿顺着屋檐落了又落,坐在门口赏雨的阿弗来来回回催了里头好几次才见二公主收拾清楚出门。 今日二公主的打扮颇为动人,头上一只去年永安最流行的珍珠碧玉步摇,两枚缠枝钗点缀其中,身上穿的是紫棠色的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贵妇的气质一时不凡。 她前几日不是因为爬墙摔伤了腿嘛,在家调养了好些日子腿脚才利索,昨日出门就遇见了儿时故人,然后就被相邀一起出去逛街了。 二公主虽然风评不咋地,可是美貌那着实是得全国认可的,放眼九州大陆都找不出一个能与她相较一二的。 许久不见二公主这幅仙气夺人的模样,阿弗仰着小脑瓜楞楞的盯了许久,忍不住感叹一声哇~娘亲好美啊。 一声出,狐狸眼低垂,满是不屑的戳她脑门。 穿过游廊便到了书房,书房的窗户大敞着,正襟端坐的男人神情认真,偶尔遇上点难办的事情,那对剑眉就皱在了一起。 原本年纪就大了,还总皱眉头,这能活多长?二公主在心里头抱怨着。 “娘亲,不是来找陆爹爹的吗?还站在外面干什么?”阿弗拽着人往里走:“走呀,我们进去找他呀。” 阿弗那怪明亮的小奶音一出来,陆启那边就被动静吸引过了目光,瞧见一身华丽的二公主时,呼吸不由得重了一分,他捻着狼毫问她们:“何事?” 阿弗撒开二公主的手跑过去伸手要抱抱,她挺喜欢陆启抱她的,很有安全感也很舒服,其实陆启也挺喜欢抱她的,试问哪个男人不喜欢软绵绵的小玩意,阿弗一手搂着陆启的脖子,一手往二公主方向指:“陆爹爹,我娘亲今日打扮得好看么?” 二公主当即咬牙凶她。 被问了这话,陆启也是面上尴尬,不过也是稍纵即逝,好歹也快四十多岁的人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能被一个小孩搞倒么?他笑着捏阿弗的小鼻子,没有骨头,软绵绵的,让人心里一暖:“好看。” 没人发现,二公主的唇角撇了一下。 阿弗笑:“陆爹爹,娘亲要跟朋友出去玩,你去不去啊?” 二公主脚步一动,想要开口阻拦她。 一群女人逛街带个男人过去像什么样? 陆启自然也不会想要过去了,一来公务繁忙,二来他也确实没有逛街的打算,这些年来,他的行头都是由陆荷操办的,“逛街”这个词对他来说,既陌生又遥远。 “陆爹爹就不去了,你们路上小心些。” 二公主那边松下一口气,往前走了一小步,虽然有些难以启齿,可到底还是开口了:“那个……你给我点钱呗。……我出门逛街,总要请她们吃个东西吧,我身上没钱。” 阿弗曾经以为只有小孩才会伸手问大人要钱,到今天才知道,原来娘亲出门玩也要找爹爹要钱啊。 说这话时二公主就不大敢正眼看人,诸如今天的事情从前可从未发生过,她嫁的两任夫君不说对她宠爱有加吧,可都在财务方面对她极好,生活也不需为了此事忧心。 其实她小时候也总伸手问太后要钱的,不过长大以后就真的再没有开过口了。 陆启那边无声的笑了一下:“你要多少?” 秋眸微抬,赶紧放下,语气扭捏,甚是娇作:“你……自己看着给呗。” 陆家曾经是恆安鼎鼎有名的商户,陆老太太的婆家也是廊州一带有名的富豪,她与陆老爷联姻后,两家族的事业更是蒸蒸日上,要不是陆启半路考取了武状元,想必陆家已经富可敌国了。 现如今陆家的生意都由陆荷看着,虽没有鼎盛时期光荣,可这家底委实殷厚。 二公主在来恆安之前早就打听过了。 她本来以为嫁入侯府后,日子会比她在永安城潇洒,谁知道嫁了这么为一毛不拔的吝啬丈夫,出个门还得上报。 像这种又老身上还有病,还舍不得给女人花钱的男人,要不是国家分配,他怎么可能娶到媳妇儿。 二公主一腔愤恨的抱怨着,忍不住在背后翻他白眼。 其实这也是陆启第一次被人讨钱,一般来说,家里人要用钱了都是直接去找的陆荷,很少有人会来他这儿,倒是有股莫名的温意。 从管家那处接过钱,二公主清点了一下,笑容立马就上来了。 陆启有气无力的在一旁笑着,最后只是揉了揉阿弗的脑袋叮嘱道:“不要玩太晚了,否则陆爹爹就去逮你们,以后也不准出门了。” 阿弗也是个见钱眼开的主,有了钱什么话都好说,屁颠屁颠的点头:“嗯,阿弗知道啦。” 窗外的雨老早就停了,翠绿的叶织绘了幅壁画。 “阿弗,咱们发财喽,今日你想要什么就尽管说,娘亲都给你买。” “好耶~” 刚拿起笔的陆启忍不住又笑了。 - 去了约定好的茶楼,阿弗一进门就让一群女人围着捏脸,她也不好说什么,就只能任人宰割的站着,没过多久,又被人一个劲的投喂食物,这还是她第一次感觉,自己有一天得死在吃手里边。 这群女人都是二公主儿时的伙伴,大多数嫁了人了,也有生小孩带过来的,像是在家里闷了许久,没完没了的说。 可是阿弗无聊啊,她们聊天她什么都听不懂,屋里的小孩也一个不认识,也没什么胃口再吃东西了,就想要拽着二公主走人。 “是吗?”二公主两眼的光:“那柳嬿不是得气死去?阿弗你别闹。” 阿弗被人无情的推开了脑袋。 “可不是嘛,二公主不知道,她婆婆可厉害着呢,不许她出门,钱也不给,小孩也不懂事,成天的哭啊闹啊,嫁这么个男人,要我,我一头撞死去算了。” “娘亲,阿弗……” 阿弗还没凑上去就让二公主拿着甜糕堵住了嘴,她聊天正聊在兴头上,哪里有功夫来搭理小孩呀。 屋里其他的小孩跟阿弗也差不多一样的症状,刚开始吃东西吃得津津有味的也不管无不无聊,一旦对吃的不感兴趣之后,就想着离开了,可是自家的母亲跟个话痨似的,怎么拽都拽不动,他们就想各种办法引人注意。 “娘亲,阿弗肚子疼。”阿弗捂着肚子凑到二公主跟前讲话:“阿弗想要去茅厕。” 不知道是说了些什么,二公主噗哧一声乐,伸手放在阿弗的胸口上给她揉。 阿弗:“……” 再后来,大人们实在是受不了小孩的折腾了,就催促着让他们一块出去玩。 她就想说了:你们大人是不是以为只要是小孩,就都能玩到一块啊?后来才发现,好像确实是的。 “来,妼妼,你带阿弗妹妹还有小玖弟弟出去玩。”聊天聊得最起兴的妇人将一位长相清秀的小女孩推了出来,小女孩害羞,只看了阿弗一眼,就害羞的藏在了妇人身后。 另一边,叫小玖的小男孩也被推了出来,小男孩更害羞了,别别扭扭的抱着他母亲的手臂不肯撒手。 二公主见状也说:“阿弗,你带两小朋友出去玩,来,拿着这钱下楼买玩的去。” 阿弗接过钱,走到小女孩面前,伸出手,小女孩看了一眼后牵住了她,那边小男孩依旧是不肯过去,二人没有办法,就只能先下楼,楼下的小玩意还挺多的,各色各样的小木偶,还有说数不清的小玩意,唱黄梅戏的旦角精神抖擞。 “你喜欢那个?”阿弗顺着妼妼的眼睛往小木偶身上放:“那我给你买过来。” 小孩子之间的情意向来纯粹又简单,只是一个小木偶,就迅速把二人的感情升温了,下楼时二人还是互相不熟悉的尴尬态,才短短半盏茶的时间,两个人似乎就成了最要好的姐妹,有说有笑的牵紧小手。 “你这是画的啥呀?”妼妼一脸戏笑的凑近,在看到阿弗画在手背上的猪鼻子后乐得不行,一头倒在她肩上:“猪鼻子,嘿嘿嘿嘿,好丑噢,你看我的。” “噗……也……好丑啊。”阿弗当即喷了她一脸的口水。 “明明你的比我丑。”妼妼不服输的把手背往她手背上比:“你的脑袋都不圆,是用脚画出来的吗?” “你才是……”阿弗余光中瞟见小玖就站在她们身后,一脸羡慕的盯着她们,像是想要加入的模样,她便笑着朝他招手:“你要不要过来一起玩啊?” 小男孩犹豫了一小会儿,然后小幅度的点了一下头。 少年的情意无关利益,唯有欢喜二字,一屋子的嬉笑声便是最好的证明,到最后,茶话会散伙时,已经是几个小孩不愿意走了。 小玖的母亲没办法,就只能哄着他先回家:“我们改天再来找妼妼姐姐还有阿弗姐姐玩好不好?” 小玖伸着一脸的涂鸦回头依依不舍的朝两位姐姐道别。 黄昏的时候又下了一阵小雨,除了小玖家里的马车来得早,其余的夫人都还在茶楼里等。 “哎,外面下着雨呢?你不等你夫君来接你啊?” “嗐,他生意忙,我来时带了雨伞的,走回去也不打什么紧,就不等他了。” “好了,别叫了,一听就知道她那个二世祖丈夫不会过来接她了。” 屋外的雨下得又大了些,阿弗乐呵呵的跑到二公主身边,一头趴她腿上,两只眼睛水汪汪的,因为今日交了两位新朋友,玩得开心,声音也跟着高亢:“娘亲,那我们怎么回去啊?你说陆爹爹会来接我们么?” 二公主挤了挤笑容,微微带着苦涩:“等她们都走了我们再走。” “为什么啊?” 二公主低头扯了一嘴。 因为娘亲不想让人可怜。 不用多时,楼下马车嘎吱,停在了茶馆门口,一男子手腕瘦白,撑着把素色的油纸伞下轿,妇人们纷纷探出脑袋。 “有人来啦有人来啦……” “这谁家的啊?” “陆夫人,陆侯爷来接你回家了……” “……啊?” 阿弗那边已经被画成了大熊猫,听见声,乐得五官下意识放大,回头甜甜的重复了一句:“哦~陆爹爹来接娘亲和阿弗回家喽。” ※※※※※※※※※※※※※※※※※※※※ 都看到这里了,收藏一下吧qaq 第 21 章 上马车时没留心,二公主被暴雨浇了半边身子,风一吹就能感觉到一丝凉意,接过陆启递来的干帕子,她粗略的擦了两下。 “你……” 陆启拿着帕子轻轻的印着她后颈上的水珠,动作轻柔得不像个曾经上过战场的人,他手上有茧,不过比起以前褪了不少,偶尔间划过人皮肤时,总会让人受不住的浑身发颤,一股痒意从某处蔓延散播。 阿弗掀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再回头时发现娘亲的耳根已经红了,她又楞楞的看向陆启,陆启神情认真,一丝不苟的给二公主擦着身子。 这样子好像娘亲照顾生病的阿弗哦。 阿弗笑着捧住脸蛋:“娘亲跟个小孩一样,还得陆爹爹来照顾。” 二公主瞪她:“你才是小孩嘞!” 陆启也笑了,不咸不淡的说:“你娘亲本来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 二公主暗暗瞟了陆启方向一眼。 “都湿透了,也不知道擦干净,生病了可没人照顾你。”陆启抓着二公主的手腕,一下又一下的给她擦手心,说到狠话时,掀眸盯了她一眼:“大人没个大人样,难怪小孩也教不好。” 二公主:“……” 咦? “陆爹爹,”小肉手轻轻拽着陆启的衣襟,小脸满是疑惑和无语:“你到底是在指责娘亲还是骂阿弗啊?” 陆启:“……” “噗嗤……”二公主一听就没忍住,窝在角落里笑了一阵后眼里冒出泪花。 原本还一脸严肃的陆启也乐了。 没多久,马车就的气氛不再冰冷,只剩下呆呆的阿弗,什么事都没做,就莫名其妙的叫人挤兑了一通,还被嘲笑了好一阵。 她气鼓鼓的抱着小腿噘嘴。 俩大人欺负一小孩,真是太不不像话了。 马车到陆府时,下人们麻利的撑伞接他们回去,二公主身子浇透了,连忙洗澡换了一身衣裳,陆启虽然没有淋到雨,但鞋袜叫积水的路面给泡湿了,只有小阿弗最舒服了,一路都是让陆启给抱着的,连脚都没有沾过地。 二公主回头瞧见大人抱小孩,小孩撑雨伞的画面时,眉眼处不禁多了几分柔和。 虽然她常说陆启因为阿弗不是他亲的所以也不看重她,其实打心眼里清楚,若论这后爹,陆启当得其实十分的称职,反而是她这个后娘没有当好了,她与陆执连句正经话都没有说上过一句,更别提什么关心。 发现有人在看自己,陆执也看过去,二公主让人抓包,脖子蹿红,低头扒了两口饭,再抬头时又往陆执方向瞧了一眼。 夜里阿弗让人推着抱了床薄被去陆执处。 少年不似白日里冷秀,因为披散着乌发,面上多了几分温存的柔和。 她力气小,个子也小,得靠头顶着薄被,声音闷闷的:“哥哥,娘亲让我来给你送被子,她说今夜凉,不要受寒了,你快接一接,阿弗快撑不住了。” “我看你不是来送温暖的。”陆执一手捞过,解救了小人。 “就是呀。”阿弗红着小脸喘气,她的皮肤好到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大概是这些天让陆家山珍海味养出来的,通透得跟清蒸的鱼肉,没有半点瑕疵,脸颊处有两颗不知名的小包,淡淡的粉色,很清秀。 “二公主那么聪明,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笨蛋?”陆执弯腰与她对视:“我听说晚上有大灰狼,专找小朋友。” 看见阿弗脸上的肉抖了抖,瞳孔也随即缩小,下一秒她却笑了,仰头甜甜的说着:“阿弗不怕,因为哥哥会保护阿弗的。而且,大灰狼要抓也是先抓少泽侄儿,他年纪最小,肉又甜又可口。” 陆执笑着伸手盖住了她的脑袋。 - 阿弗在永安城时交过好多朋友,可都因为她来了恆安城后断了联系,现在好了,她不仅与陈念真、谢依涵处好了关系,外加两位新朋友,一天天乐呵呵的蹦跶。 小孩贪玩,乐不思蜀。 清晨天色还未大亮阿弗就从床上爬起来了,拽着二公主的手拉她起床:“娘亲快点啊,你与人约了听戏,可不能迟到啊……” 二公主撑开一只眼睛,长叹一声,再一次栽回榻上。 有个贪玩的女儿可真是折腾人啊。 这是这一次约二公主出门的一号人中多了一位人物,最有意思的是那人身上的降紫色外袍与二公主的裙子撞衫了。 阿弗一见面就说:“娘亲的衣服跟这位姐姐的好像哦。” 话音刚落,那女人面色更黑。 这女人则是上一次二公主谈及过的柳嬿了,她的父亲乃当即皇帝的胞弟秦王殿下,只是因为她是小妾生的女儿,打小就不受人待见,这才被嫁入了宫家。 宫家乃皇亲国戚,女儿还是当今的皇后娘娘,一向刁钻,柳嬿入门口没少看人脸色,也是这些年她前前后后育有三儿一女才逐渐有了地位,只是宫家的主母强势惯了,纵使她为宫家开枝散叶有功,也掌握不了主权。 今日能出门也是个稀罕事。 看见有小朋友,阿弗想要过去跟他们一起玩,还没凑过去,肩膀就让人上手推了一把,推她的人正是宫家的二小姐,眉眼上挑,抱着胸口,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我们才不愿意跟你玩呢!死了爹爹没人疼没人爱的野草!” 小眼一红,阿弗咬着下唇瞪他们,二公主那边看到后将她抱入了怀里,捏着手绢给她轻轻揩眼泪水,阿弗还是气不过,抓着二公主的手朝那两姐弟吼:“我陆爹爹可疼我了!” 宫二小姐冷笑一声,她不过也就十几岁,可说话委实难听:“哎哟,还陆爹爹,你是不是还有大爹爹二爹爹三爹爹呀?你娘亲一个晚上得伺候好多人吧?哎呀,我们好羡慕呐。” “你……” 没等阿弗冲上去,宫二小姐的娘亲柳嬿低头乐了一下,装模作样的捂住宫二小姐的嘴与二公主道歉:“陆夫人见谅呐,小孩子不懂事,您别放在心上啊。” 其他人见状不妙也在一旁劝和。 二公主也不是个冲动的人,这里是戏院,若真要动干戈,少不了又要给侯府添乱,忍一时风平浪静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原本寻常的茶话会因为柳嬿的到来而变得沉默了,看得出来,没什么人想要去搭理她,亏得柳嬿自个一个劲的与人搭讪,又是炫耀身上的首饰,又是炫耀自家孩子的功课,引得众人不满。 “哎哟,你就是阿弗吧?”柳嬿把视线转向了正在撕鸡腿的阿弗:“长得可真水灵啊,跟你母亲一模一样。” 二公主表示并不怎么想搭理她。 柳嬿并不觉得尴尬,揉了阿弗脑袋一下,眼珠转动,别有深意的说:“二公主来咱们恆安也有些日子了吧?不知道这肚子现在可有什么动静?” 说完,她自己笑了:“我也没别的意思,一个女人,要是不生个孩子……” 阿弗疑惑了:“阿弗也是个孩子呀。” 柳嬿一笑:“那不一样,你不是陆侯爷的种,怎么能一样呢。要不然我把之前替我安胎的大夫介绍给二公主?很有用的,我当初也是用了他的方子,怀了对双胞胎。” 二公主皮笑肉不笑的放下茶杯,戏谑性的扫过一眼因为一个玩具而抢起来的宫二小姐与宫三少爷:“就不劳宫夫人费心了,我这人贪玩,若生了孩子就没了自由,这种‘好事’我宁可不要。若生出的孩子连个人都不会做,那可就真遭殃了。” 话里藏刀,笑容阴阴,听得柳嬿拳头紧握,暗自在心里宽慰自己后,她松下手,笑着说:“其实呢这孩子呀,也不是光靠一两记药就能生的,大夫说呀,这孩子与自身的福泽脱不了干系,没福气的人,哪怕是吃了千百记药,那也是于事无补,您说是吧?” 为了不让柳嬿尴尬,有夫人去搭理她的话:“那宫夫人可真是好福气啊。” “姐姐别折煞我了,我这也是上天垂怜,所以五年生了三个男孩一个女孩。”二公主听得都快要吐了,只是那柳嬿还在沾沾自喜的说:“话说陆侯已经三十八了吧,又常年多病,不知道这夫妻生活……呵呵呵呵,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单纯的关心一下。” 感情都在这儿呢。 “陆侯的身体好着呢。”有人抢在二公主前头开口了:“前些日子我还瞧见陆侯骑马去衙门找人呢,那身子骨,哪里是个得了病的人。” 众人皆震惊:“骑马?” 二公主没懂她们震惊的点到底在哪里,陆启又不是不会骑马,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有人解释:“早在几年前陆侯就不再骑马了。” 二公主惊讶:“为何?” 那人摇头。 曾经歃血疆场的热血男儿为何不再骑马了呢?难不成他的病情已经严重到了那种地步?还是说另有隐情?不过,既然他不再骑马,为何那次又破了例? 奇怪的老男人! “好了好了,我们先吃东西吧,孩子肚子都饿了。” 妇人的话打断了二公主的思绪。 阿弗确实是肚子饿了,她原本以为来这里有小朋友玩耍的,可没想到…… 饭菜一上桌,唱曲的戏子也开嗓了,虽然比不上陆家的饭菜香,可饥饿就是最好的馋虫,阿弗恨不得能扒五碗饭。 反观宫家那两位,吃饭跟吃毒药似的。 “娘亲,阿弗想要吃那个。”阿弗一嘴的米饭,捧着小碗递到二公主面前。 柳嬿见状笑着训自家的孩子:“别跟个没见识的小乞丐似的,出去了让人瞅见笑话。” 阿弗顿时感觉口里的饭菜不香了。 二公主一笑,舀了一大勺饭喂阿弗,若有所指的说:“阿弗,来,多吃点,咱家又不是没钱,省这点干嘛?” 柳嬿:“……” 第 22 章 柳嬿此人乃秦王府小妾诞下的庶女,打小就不受王府主人待见,二公主幼时还与她玩乐过一阵,后来随着年岁上涨,二人就再无联系了,再后来,柳嬿看上了一位良人,想要就此托付终身,只是事与愿违,这才来了恆安城。 她不是宫家的正牌夫人,也是命好,把宫夫人给熬死了,又凭借着孕有三子一女的功劳,才被宫家扶正的,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只是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似她这般,自个活不好,就来掺和别人的人,二公主并不少见。 她们俩大人斗她们的法,阿弗安安心心的吃她的饭。 忽然,宫三少爷扔了个东西砸她脑袋上,上手一摸才知道是个鸡腿,只见那宫三少爷与她隔着桌子损道:“撑爆你的肚皮!老猪婆!” 这话骂得实在是难听,二公主的脸上也冷了。 柳嬿捂住宫三少爷的嘴巴打马虎眼道:“傻孩子,别胡说,这小孩,应该是喜欢阿弗妹妹,所以才把鸡腿给她吃的,小孩子不会做事,二公主您别在意啊。” 其他人也乐呵呵的在中间调节,每个人心里想的都是:这顿饭吃得可真不舒畅啊,以后还是少聚吧,不然,命都快吓没了。 二公主泼辣的脾气也是有目共睹的,所以夫人们都不敢惹出什么大事,不敢轻易挑衅,唯独这个柳嬿不知死活,她当二公主从前之所以能嚣张跋扈那都是因为有太后罩着,所以知道她在恆安城无依无靠后想要来欺负两把。 见二公主没有什么表示,柳嬿更加来劲儿了,对着宫三少爷说:“既然我们三哥儿这么喜欢阿弗妹妹,娘亲把阿弗妹妹带回家给你做小妾好不好呀?” 明眼人都知道这柳嬿就是故意来挑事的,“小妾”两字就足以证明,她还偏偏要用那种轻浮不屑的语气,当着二公主的面。 不料宫三少爷却说:“当我小妾她配吗?给我洗脚还差不多。” 柳嬿心里暗喜,看向二公主时又装出一副抱歉小孩子不懂事的无辜模样。 二公主皮笑肉不笑的顺着阿弗的脑袋,弯腰在俯首帖耳与她轻声说了一句:“阿弗,上场。” 噼里啪啦的声响中戏院一片狼藉,小孩的哭啼声格外抢耳,门口处围了一窝看戏的游客,一个个有说有笑的指指点点着。 叫菜盖面的女人两眼充血,抱着瑟瑟发抖的孩子,宫三少爷一脸的指甲印,柳嬿下一秒眼泪就下来了:“就算你是公主殿下,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 二公主将阿弗拉起来,弯了弯好看的狐狸眼,话里抱歉:“宫夫人,小孩子不懂事,您别介意啊。” 柳嬿:“……” “喏。”她拎着一袋子碎银丢去。 “你……”柳嬿更恼火了:“你分明就是欺负人。” 二公主笑着摇头:“看不出来,我是在羞辱你?” 柳嬿:“……” - 话说打脸别人一时爽,没了银子穷当当,二公主把身上的钱全给柳嬿后就没有银子赔偿戏院的亏损了。 二公主说要回去拿钱,可戏院的老板不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的什么主意,回去拿钱可以,必须得留一个人在这儿。” 开门做生意的,不多留几个心眼是不可能的,一听店老板这话二公主就知道了,这人铁定不认识她,她叉着腰与老板说:“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堂堂公主,难不成还会欠你的钱?” 店老板丝毫没有被她的话给吓到,反而摆出一副“知道你是公主殿下又怎样”的嚣张模样,甚至补充了一句:“别人还好说话,你二公主,我可不信。我之前就是在永安城做生意的,早就知道你在业界的风评。” 二公主:“……” “娘亲,我们的人品已经差到这地步了吗?”阿弗一副无辜的表情让人看得想上手敲开她的脑瓜子看看里面到底是装了些什么才会如此纯真。 没有办法,二公主只能说:“那阿弗你留在这里,我回家拿银子来赎你。” “娘亲……”阿弗震惊了:“你竟然要拿阿弗赊账?” 二公主:“……” “不是赊账,我就是暂存,一会儿就来接你。” 这话说出来二公主自己都不信,还记得李状元刚走那会儿,一夕之间家道中落,二公主吃饭还不了钱就把阿弗抵押在那处了,后来……后来过了整整五天都没去赎人。 人家店老板没有办法,虽说李家没落了,可是阿弗还是皇上亲封的郡主,身份高贵,他也不能使唤干活,哭了得哄着,不能打不能骂,说句重话都怕叫对家拿了把柄,还得好吃好喝的供着,那时候阿弗可比现在调皮多了,嘴尤其的挑,什么东西都是捡贵的用。 夜里老板与老板娘仔细一盘算,照这么个情况下去,就算二公主到时候拿钱过来赎人,他们似乎也是亏了,然后就把阿弗原封不动的赶了出去。 其实阿弗走时甚至都有些不情愿。 老板问她,她就回答。 有感情了。 那老板忙不迭是的长叹:哎呀呀呀,小祖宗啊,您赶快回家跟你娘亲团聚去吧。 你说说,就二公主的为人,她能信得过吗?可信不过又能咋地,娘亲叫她往东,她可不敢往西啊。 二公主临走时特意叮嘱老板:“这可是当今陛下的外甥女,淮南侯的宝贝女儿,要是有半点闪失,本宫拿你是问啊。”话毕又小声对阿弗说:“还记得娘亲在永安教你的吧?” 一哭;二吵;三闹。 阿弗楞楞的点头。 二公主笑着摸她:“相信娘亲,不出三天,他们就会放你回家啦。” 阿弗抱着大门两眼泪汪汪的盯着二公主离去的背影,足足望了一个多时辰的街道,直到太阳下山,夜黑将至。 店老板路过一趟就瞧她一眼,连连叹气表示对她的同情。 可怜哦…… 第六次路过时没见到小人店老板急了,冲出去,转了一圈,最后在卖龙须糕的小摊贩处发现了阿弗,阿弗盯着小朋友手里的龙须糕,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买龙须糕的小朋友接过龙须糕,要咬时,一脸嫌弃的避开阿弗的视线,挡着不给她看,于是阿弗就换了个方向绕另一边,以可怜楚楚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他嘴里的糖 这东西她在永安城里没吃过,像胡须一样拉出一条条的丝,故而觉得新奇,口水直冒。 小男孩再次躲开她,甚至用眼神呵退她。 阿弗咽了咽口水:“好吃吗?我看着好像很黏哎,会不会沾牙齿上啊?好像很难咬断哎。” 小男孩一口咬掉一大半:“好吃。” 说完,小孩就回了家,走进小巷后没了人影。 阿弗捡起小朋友丢在墙角边的糖棍回到了小摊贩前,眼巴巴的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小朋友接过老板手里的龙须糖。 深呼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 店老板找到她时可急坏了。 阿弗仰着下巴拽他的衣角,伸手指小朋友手里的东西:“叔叔,阿弗也想要那个。” 店老板:“……” 愣是给阿弗买了东西后她才走动道儿,牵着店老板的手,一步三回头的往摊贩上瞧,小肉手倔强的揩了两把眼角。 二公主一回家陆启就发现阿弗不在了,二公主当然不敢把她拿小孩做抵押的事情给兜出去,只能打马虎眼的糊弄过去。 陆启没多想,也就没多问。 - “老板,这里来一盘花生。” “好嘞,来喽。” 一声奶糯糯的小甜音驾到,步子格外的轻快活泼,叶捕快瞳孔一顿,赶紧拽了拽陆执的衣袖,陆执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不足一米高的小人,扎着两个麻花辫,两坨高原红尤其抢眼。 叶捕快尽量压低了声音:“这是不是大人您……妹妹啊?” 陆执:“……” “两位哥哥你们要点……”阿弗背着手擦脸上的汗,忽然间眼前一亮:“少瑄哥哥。” 陆执:“……” 我现在不太想认识你。 “少瑄哥哥,你是来赎阿弗的吗?”小手兴高采烈的推搡着陆执的大腿。 陆执几乎是艰难的抓住她的手:“你怎么这儿?” 店老板那边冲阿弗喊了一句:“阿弗啊,放着罢,快过来休息,一个小孩逞什么能啊。” “知道啦。”阿弗回了一嘴,看向陆执时依旧乖乖的笑着:“少瑄哥哥,你的脸色怎么那么奇怪啊?” 陆执:我只是想冷静冷静。 通过与店老板的对话,陆执大概把事情梳理清楚了,从兜里拿出钱,还未递过去,店老板就推开了,甚至拿钱给阿弗,说是什么零花钱。 阿弗乐呵呵的接过:“谢谢叔叔。” 店老板一脸宠溺的揉她的脑袋:“这是你干活应得的,阿弗这两天帮了叔叔不少忙呢。” “嘿嘿。” 叶捕快暗暗的朝陆执比出大拇指,满脸都写着“你这妹妹实在是太厉害了,就这本事,到哪儿都饿不死”。陆执口干舌燥舔了两下唇,掐着小人的胳膊将她抱了起来,阿弗穿过他的肩膀对着店老板使劲挥手,可开心了。 看到二公主时,阿弗几乎撞了上去,二公主询问她这两天发生了什么,阿弗就如数道来。 二公主总结下来就是:阿弗两日美食记。 陆执将人送到后离开之际让人叫住了。 其实二公主不知道该如何同他讲话。 反倒是陆执先开口了:“接受你,是陆侯该做的事,为人子者无权过问。” “少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们。”试问谁会喜欢抢走了自己母亲男人的女人,她也没奢望,只是…… 陆执沉默了片刻后说: “我是不喜欢你们,倒也不至于讨厌。” 第 23 章 自从琬琰园交给迎蓉打理后,陆家上下雀声四起,都在议论着迎蓉何时嫁给陆执的事,谢依涵为人温顺,听着也没什么,可身边的丫鬟书双气不过,日日都要抱怨。 陈念真那边也瞧不过迎蓉那副得意忘形的嘴脸,便一个劲的在谢依然跟前吹耳旁风,经过连着几天的怂恿后谢依涵不得不做出些事情来。 正在种小树苗的阿弗让她拽了过去。 “教训迎蓉?”阿弗挠着脑袋。 谢依涵点头:“嗯。” 阿弗笑了:“噢,你是为了独占少瑄哥哥,我以前在宫里边见过的,不过我皇帝舅舅最喜欢的还是要属你的二姑姑谢婕妤了。” 谢依涵顿时羞,捂着她的小嘴不让再说了。 恰此时迎蓉走了过后,也不知道是同一旁的人说了些什么,抬手就甩了对方一巴掌,那人被甩了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跪下与她道歉了。 走近一听,那人说的是:“少奶奶饶命,少奶奶饶命。” 谢依涵走了上去:“陆家何时来的少奶奶?” 这句话也确实是触犯到了她,且不说她想不想嫁给陆执吧,既然这个头衔现在是她的,叫谁抢了去她心里都不会好过,而且这人还是三番四次挑衅她妄图霸占她位置的下人。 迎蓉转过身笑了:“原来是谢小姐和纪小姐啊。” 谢依涵眯着眼睛瞧:“怎么说你也是个下人,不但公然教训与你身份一般的人,而且见了我们还是这副态度,你可真是不知规矩。” 迎蓉扭着小腰一笑:“谢小姐这话可就说岔了,如今琬琰园交给我管,我背后依仗的是二少爷,区区一个丫鬟而已,至于你们,说到底你们都只是陆府的客人而已,年岁到了就要离开的,不待多日我便是陆家的主人,何苦怕你们。” “你……”谢依涵并非巧舌如簧之人,跟这种人吵哪里吵得过。 眼下这种情况也就阿弗这种从二公主那处学来的东西能派上用场了,她冲过去对着迎蓉一顿薅,两个人皆是倒地,还未爬起来便听见她说:“你就仗着照顾了我少瑄哥哥几回所以这般嚣张么?我少瑄哥哥病着时,家里的下人也没少忙活,依涵更是走遍全国为他求平安,我娘亲失血引药致昏迷,陆爹爹日日难眠,陆奶奶殚精竭虑,我皇帝舅舅甚至把宫中最好的御医遣至此地,我少瑄哥哥的病不是因你一人好的,每个人做的都比你多。他念着旧情放纵你,你难道就不知道收敛吗?” 这席话确实是让迎蓉僵在了原地。 她一直都在仗着陆执‘恩人’的身份横行陆府,却不知……那些恩情早在她每一次的逾越和胡搅蛮缠中被消磨得一干二净了,陆执能忍她一时,又岂会忍她一辈子? “阿弗。”谢依涵捏着嗓扯她衣角,声音微微发颤。 阿弗回头一看,那颗有着几十年历史的柚子树下站了位束高发穿玄衣的男子,如画的眉眼疏离而冷清,饶是如此都勾着少女的心。 谢依涵紧张兮兮的拉她:“怎么办怎么办?少瑄哥哥见我们欺负她一定会怪罪的。” 这一幕她在皇宫里常见。 毕竟那里只有一位看客,其他的都是随时要上台的戏子。 一般这种情况皇帝舅舅会惩罚欺负人的人。 唉…… 好像是我们。 阿弗握住了谢依涵的手:“没关系,我过去找他,毕竟我是妹妹,他不能拿我怎样。是不是呀,小嫂子?” 前面听着还有些小感动,听到后面谢小依涵就羞涩难当了,每次阿弗这么喊她她都会脸红,而阿弗就喜欢看她这种娇滴滴的表情,故意逗她。 阿弗一步步的走到陆执面前,用刻意的笑容为自己谋个好结果。 陆执眼皮不动:“干嘛打她?” 阿弗睁大眼睛摇头:“依涵什么都没有做,人是我要欺负的。” “你欺负她?”陆执觉得好笑,迎蓉与阿弗应该是没有半点冲突的,而且阿弗这性子也不像是会主动去欺负人的人。 阿弗点头:“对啊。她勾引你,我楞的恼她,这才叫依涵陪我过来,动手打了她。” 陆执又笑了,而且蹲下身看她:“你恼她?” 阿弗还是点头:“嗯。自然是恼,你是我哥哥,我瞧不得你跟她在一块,也瞧不得你对她好,这些理由还不够吗?” 他噗嗤一声笑了。 - “少爷,少爷……”迎蓉连滚带爬的到了陆执脚下,脸颊上两道泪痕尤其明显:“少爷不要赶迎蓉走啊,迎蓉这辈子只想跟着您。” 陆执轻轻一动便把腿从她的手里抽出来了,连后脑勺都写满了冷酷无情二字:“你若想嫁人,陆家自会给你寻户人家;若不想嫁,我们陆家养你一辈子也是不成问题。从即日起便去吧。” “少爷……” 偷听的小耳朵动了两下,狡黠的大眼珠一动,她问:“廊州是什么地?” 陈念真回:“那是奶奶的娘家。” 遣送走迎蓉后,陆府总算是驱散了雾霾,一切可见生机,陆执也从周南居偏房搬回了他的琬琰园,不过依旧是早出晚归的忙活,一个月都难见人影,陆执冷酷得生活里只有刀剑。 没过多久永安城来了信使。 有两桩大喜事。一,宫里的谢婕妤有喜了,皇帝陛下决定在年末大赦天下一示庆祝;二,皇帝来旨催促陆执走马上任顺天府府尹了。 陆执接过上任诏书后沉默了许久。 陆启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形中有股勉励他的意思。 眼下朝中局势暗潮汹涌,陆启又在恆安修养,陛下龙体欠安,自然要提拔可用的人才到御前,陆执就成为了不二人选。 “小侯爷,这是三殿下来的信。”太监在没人后方才把信偷偷摸摸的塞给他。 陆执与三殿下有过几年的同窗之谊,因秉性相同一直交好,这些年也有书信往来。 拆开信看了几眼唇角抿紧了些。 陆启知道他的忧虑:“眼下东宫之位空缺,你此番前去必定会卷入党争,躲也是躲不掉的,三殿下这时候来信意图也是不言而喻了,你想好要帮谁了吗?”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不管你做如何抉择,父亲希望你莫要被钱权迷了心智,道存从之心也,对得住自己的良心。” 陆执把信对折了几下放进袖口。 阿弗举着两束红梅跑了进来,圆润润的脸蛋上冒着热气,她笑呵呵的仰着脑瓜:“给你们。” 陆执低眉看了眼递在自己面前的红梅眉眼间的思虑消减了不少,可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更加能清楚的知道肩负在自己身上的重担到底是什么,他的决定关系的并不是自己,而是陆家一家子上下百口人的身家性命。 陆启将阿弗抱了出去:“又重了?” 阿弗搂着陆启的脖子捻飘雪:“娘亲又给阿弗加了衣裳,不赖阿弗吃得多。” 陆启笑:“你娘亲呢?” 阿弗指着雪梅从中穿梭的人儿:“喏。” 看过去,倩影落雪,孤洁傲世。 宛如一只小狐狸下了山。 二公主抱着一堆梅花吝啬的给了陆启一只:“采多了,送你一束。” 陆启单手托着阿弗接过了梅。 飘雪漫天,倒是应景。 - 眼瞅着十一月飞雪,新的一年即将来临,居住在重华寺里的陆老夫人也要带着陆泽那小家伙回来了。 为了过这个节日,陆家上下又开始忙活了。 御医替陆启把着脉。 二公主坐在一旁时不时地探脑袋去看。 御医一收手便听得陆荷问:“我兄长的病如何?” 御医叹了口气:“侯爷这是年轻时积下的旧疾,当时没有根治,身体里的毒素未得到完全排解,又殚精竭力这么些年,前些日子我便与侯爷说要放松身体方得长久,可侯爷人是歇着了,这脑子不停又有个什么用处?另外,少动怒。” 陆荷转头指着二公主瞪了两下。 御医又说:“侯爷有时间多散散心吧。” 二公主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还能撑得过四十不?” 御医叹气摇着头:“四十只不过是个概数。若不好生修养,莫说四十了,恐怕倾刻时常也难挨;可要是能好生修养,多活几十年也不是个难事。” 陆启笑得无奈:“即便我死了,陆家,也是你的靠山。” 好看的眉眼微微一震,玉指捏着茶杯在手里头转,陆启瞧了半晌便算了。 外面阿弗抱着雪梅枝在雪地里穿梭嬉闹,跑了几圈后,没瞧准路摔水坑里了,厚重的兔毛大氅由外及里湿了个透彻。 二公主抱着她边脱边训:“瞧瞧人家依涵多淑女,陈念真再怎么闹也没有像你这般,手张开,一天换了两身衣服,看你到时候没了可咋办,缩在被窝里不出去见人了?” 阿弗趴在浴桶里,下巴挂在浴桶边上。 二公主恨她不成器,狠狠地戳了两下后就去寻衣服,穿上后手袖短了,裤子短得更加厉害,也是这时候她才发现阿弗这一年长高了不少,都快到她胸口处了,看来多吃饭还是有用的。 也不能总买新衣服,而且小孩确实长得快,衣服穿了一年可能又得换了,陆荷那边就把陈念真穿不了的衣服都拿过来给了她。 阿弗哪里肯穿啊。 “不要,阿弗宁愿缩在被窝里也不要穿别人不要的衣服。”裹着大被窝的毛毛虫只露出两个大耳朵。 二公主无奈得厉害,三来二去说不通就把衣服扔地上了。 阿弗哼唧两声坐着没动。 那边二公主生着一顿子闷气去了院里透气,穿过书房敞开的窗户看见玥漓正在与陆启对话,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你一句我一句。 她都快忘记玥漓这么个人了。 当时她把玥漓从花楼里解救出来后就一直安排的陆家做小活儿,玥漓之前似乎出身于名门,所以什么事情都不会干,然后她就给玥漓调身边来了,日常只需伺候她梳洗。 “你读过书?”陆启不免有些惊讶。 玥漓低头研着墨:“是。闺阁时,家里有请先生教我,长兄做画时,我便是在一旁研磨,您瞧。” 墨水沾着墨棍久久不下,确实是研了一手好磨。 陆启笑:“那以后就由你来伺候我的书法吧。” 玥漓正欲回一句是,岂知二公主已经进来了。 “要抢我的人,却不经过我的同意,陆侯爷这是哪门子的规矩?”二公主皮笑肉不笑的看了看玥漓:“我方才还在找你,感情是来了侯爷这处,害我好找。” 玥漓楞了片刻后跪下请罪。 陆启当然不晓得她们俩之间是为的什么,要去扶,便听见二公主又说:“莫说是她了,你跪,我也是受得起的。” 陆启甚是无奈的盯着她瞧。 前些日子腿脚不利索就安分了几天,现在腿脚好了又要瞎折腾了。 一回房间二公主扔了一通东西,火气发完后裹着被子卷了两圈,让人抢了被子的阿弗冷得双手双脚直颤,她赶紧钻回被窝,二公主搂住她的小手,愤愤不平的抱怨了一句:“谁知,竟然带回来一个白眼狼。” “谁是白眼狼?”二公主的怀里很暖和,阿弗忍不住贴紧。 二公主掐着她的小脸说:“就那个玥漓,竟然敢在我的眼皮底下对着我的男人使狐媚子术。” 阿弗听不明白了:“玥漓姐姐不过是给陆爹爹研墨嘛。” 二公主拍她肉脸,发出阵阵清响:“你不懂,男女之间的情谊,就是从这些小事里延伸而来的。” 阿弗更不懂了,只是叹了句:“你们这些大人好难搞哦。” 二公主咬着牙握拳:“我救你回家,你却惦记着我的男人,狼心狗肺不要脸的家伙。” 门外恰好路过的陆荷若有所思的盯着书房里的烛光。 ※※※※※※※※※※※※※※※※※※※※ 端午快乐呀~ 第 24 章 陆老夫人一回来家里就忙得不可开交了,早上一堆人前去请安,楞是到了中午她才有片刻歇息的余地,陆荷也给陆泽买了不少的衣服,一件件的在身上比试,陆老夫人在一旁瞧着,心里乐滋滋的。 “我们少泽怎么长得这般水灵啊?不愧是我们陆家的种儿,等年底过了生辰也有五岁了,到时候就不用请先生来家里边了,去私塾里上学,到时候就真成了谦谦公子哥儿了。”陆荷喜滋滋的掐了把陆泽的小脸,头也不回的与老夫人道:“少焱年底春节也不回来守岁?” 提到陆谦,陆老夫人就愁了,当初若不是她太过偏心,也不至于逼得陆谦成了那副叛逆的性子,后来又在天子脚下犯了大错……那时陆启就同她说过:“既然是我们陆家的人,那就是一样的分量。”可到底没有那一层血缘关系,她一时半会的也改不了。 别说是她了,陆荷对陆执也比对陆谦亲。 陆泽问:“爹爹不回来?” 才短短几个月的功夫,陆泽长了不少,陆老夫人将他养得好,明眸皓齿的甚是可人,一副奶油小生的乖戾相,说话的语气带着小孩未发育的小奶音。 陆荷挤着唇笑,提着裤腰给帮陆泽穿好了裤子,收拾完后让他出去玩,这才走到陆老夫人面前说:“母亲,我想着要不咱们再给兄长纳个小妾?” 陆老夫人一惊,下意识往外看了一眼,门严严实实的合着的。 陆老夫人抓着陆荷的手问:“怎么好端端的又提这个?” 之前陆荷就已经提过不少次了,但都没有实行过,一来是怕陆启不喜,二来也是怕惹火了二公主。 陆荷拉来位置坐下:“娘啊,您这些日子不在,不晓得,那二公主胡搅蛮缠到了极致,听家里下人说,兄长已经已经叫她气病了好几回,前些日子御医来看病,就吩咐着少动肝火。” 陆老夫人若有所思的想着。 这种事情她一早就知道了,二公主什么人啊,能让陆家有好日子过吗?可到底……到底是皇帝的亲妹妹,太后的最疼爱的女儿。 陆荷又说:“而且……”声音压低了些:“到现在,兄长都是睡的召南居。” 陆老夫人眸子一颤。 陆荷气气的握拳:“公主殿下金贵,若她不愿,我兄长也不好动她不是?可我们起初同意太后给兄长寻媳妇儿的初衷又是为的什么?兄长壮年丧妻,孤苦半生,如今养病在家,二公主非得不能帮忙,还尽是填岔,想想也气。” 陆老夫人甚是为难,她此番去重华寺时打听到了关于二公主的不少消息,深知二公主此人颇颇为刁钻,又想起以前陆启为太傅时对她的百般训诫,只怕这位公主是存心报复啊。 陆荷抓着陆老夫人的手说:“此事我们悄悄办,娘亲只需点头或者摇头,剩下的一切由我替兄长操心着。” 陆老夫人思忖片刻后终是点了头。 - 到了春节,少不了要上山烧香拜佛,陆老夫人与陆泽才从重华寺里回来也不需要去这种小庙,陆荷也没去,去了的就只有陆启一房人。 上山时路途通畅,上山后就下了大雪,冰川封路,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庙里烧香的人颇多,佛堂里烟雾缭绕,仿佛仙境。 陆启敲着木鱼,二公主坐在旁边时不时地掀眸瞪他,满脑子都写“老东西”三个字,狠狠地怨气穿破空气直抵肺腑,阿弗趴在后面的蒲团上打着小盹儿,陆执不信这个,就坐在庙外的青山上看飞雪。 二公主一动就让陆启给吓唬住了。 她委屈巴巴的说:“我腿痛。” 陆启看过去:“剩下的经我替你念了,出去不要走远,这山上指不定有什么危险。” 二公主嘻嘻笑了两下后抱着阿弗出了门。 阿弗觉也醒了,张着小嘴打哈欠:“娘亲,阿弗饿了,想吃鸡腿。” 二公主气笑:“这里是寺庙,哪里来的鸡腿,晚上只有白米粥喝。” 陆启那边归来时天色已经黑了,庙里的主持只空出来两间房给他们。 吃了两顿素菜,早上阿弗是让饿醒的,穿上小鞋推开门瞧见寺院里挤着一堆人,一个比一个嚷嚷得大,听着好像是丢了什么人。 “小孩。”陆执坐在沥青的大树上喊了她一句,阿弗屁颠屁颠的跑过去,小脑袋仰得毫无保留,陆执屈着一条腿看她:“饿么?” 阿弗点头。 陆执一笑,将手里抓着的野鸡丢给了她,阿弗兀的抱住后顿时乐开了花,她往回跑,到屋子里后把箱子里的衣服全倒出来了,然后把野鸡放进去,这也是可是鸡中的战斗鸡啊,一落地就飞了起来,还用翅膀扇了阿弗一嘴。 “啊——” 正在争吵不休的人们顿时愣住。 陆启鞋子都没穿好便冲了进去。 “啊……什么东西?鸡?哪里来的鸡啊?啊……快拿开,快拿开啊……纪施弗!!!” 小野鸡飞到公主头上动土的后果就是让人拔了毛然后一锅炖了;阿弗没有看好野鸡的后果就是被罚站在院子顶花瓶半天;二公主让鸡踩了脑子的后遗症就是今天一天的心情都不咋地好,轻轻一碰,人就要炸锅。 莫名其妙让人骂了一顿后陆启不禁感叹一句:“都多大人了,还怕这些。” 从前她就怕这些带尖嘴的动物,如今也未曾变过,陆启的这句话很容易叫她想起来幼时的事,那一次,好像她哭了,陆启抱着她哄了好久,她记得起初陆启是不愿意抱她的,再后来……是没有办法了,她听见他的耳边哄:“渺渺不哭,陆启在呢。” 那是他第一次喊她的闺名,也是今生唯一的一次。 不过,陆启比起以前倒是变化了不少,若是以前的他,断然是不会允许她在佛寺这样的地方杀生的,今日却准了。 二公主喝了口热汤后瞧他:“你不吃?” 陆启摇头:“礼佛贵在诚心。” 二公主一脸不屑的讽刺道:“也是,毕竟你活不过四十岁嘛,当然要好好巴结巴结佛祖了。” 门被兀的从外撞开,阿弗顶着花瓶闯了进来:“娘亲,外面又要下雪了。” 二公主指角落:“那你就在这儿站着。” 阿弗心不甘情不愿的吞着口水:“那可以让我喝两口汤再罚站么?” 陆执从外面回来时狐裘大氅上一肩的落雪,伸着手到暖炉前暖过身后才说:“山里来了贼,昨日黄家那户丢了两个女儿,你们无事不要随便出去。” 陆启眼睛微眯:“何人敢在寺庙里行凶?” 陆执一笑,把匕首投进了阿弗举着的小花瓶,听见叮咚一声,完美插入,阿弗抬着眸子瞧,可什么也瞧不见,不过模样倒是可爱。 陆执笑,把阿弗的汤给喝了,不过没有动她的鸡腿:“选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干这样的事,此人对自己的身手一定是自信不疑,想必是个不入世俗的怪人,想留个名号。” 二公主问他:“与你相比呢?” 陆执笑了笑。 陆启沉思了会儿:“敌在暗我在明,还是要小心为妙。” 阿弗那边说:“可是我跟娘亲晚上怎么办呀?” 陆执看向了陆启,陆启略显犹豫的沉默了。 日间又是礼佛吃斋饭。 阿弗顺带跟着二公主去主持那儿算了一卦。 二公主把自己的生辰八字递上去:“我要算我的命格,看看有没有什么大富大贵之兆。” 主持让她抽签。 阿弗趴在桌子上看。 主持笑:“夫人原本就是大富大贵之人,从出生到陨世一辈子衣食无忧,夫人不必为此事挂忧。” 阿弗把一早就写好了的生辰八字递上去,乖乖的等待着:“我要算姻缘。” 二公主低头垂她:“小小年纪。” 阿弗哼了一声,小奶音带着气:“那阿弗算什么嘛。” 主持算过后也笑了:“小姑娘的桃花旺盛,不少男子钦慕于你,这情缘从来都讲究‘缘分’二字,有时……这有缘人啊就在跟前呢。” 阿弗皱着眉头挠头,然后转身绕着庙里转了一圈,找来找去都没有发现与她同龄的小男孩,唯一有一个还在流着绿鼻涕哭。 二公主干脆坐了下去,往后瞧了眼沉溺于佛学的陆启然后挡着嘴说:“请大师再帮我算算我夫君几时归西。” 阿弗:“……”我娘亲好狠哦。 只是这一卦并没有得出结论庙里开斋了。 晚上沐浴过后阿弗就让陆执给带走了,她也不敢哭,更加不敢闹,只能撇着小嘴努力的把眼泪水控回去。 二公主与陆启更尴尬。 两个人坐在床边一句话都没有。 二公主时不时的揉着膝盖来缓解尴尬,虽然她只跪了一个多时辰,可到底是金枝玉叶出身的,细皮嫩肉得很。 “喂……” 陆启轻轻摁了一下就听见她嘶了一声:“这儿疼?” 二公主湿着眼眶点头。 陆启搓了两下手心隔着裤子给她揉开淤血,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叫人感到心安:“忍着些。” 一动二公主便掐他腿上的肉。 他笑了:“惯娇气的。” 二公主咬着牙齿瞪他:“呀,你倒是轻点。” 陆启不得不把手上的力再放轻些,不过轻了之后感觉就更怪了,腿上一片麻麻的痒,甚至不断的往上爬,她努力的看向别处分散注意力,可成效太小了。 倏的抽回腿,她放下裙摆,气氛更诡异了。 不知道是谁的呼吸先乱的。 陆启笑了笑:“疼?” 二公主没敢看他,眼尾稍红:“你手上力太重,我受不住,不弄了。” 陆启盯着她的侧颈又瞧了几眼,似乎是不知道该回她什么了,于是乎轻轻嗯了一声,可这一声柔情得很,叫二公主下意识回过了头,四目相对,又不知道是谁先败下的阵仗。 屋内昏红的光线让人错乱。 她只觉得浑身发热。 果然,孤男寡女不能共处,否则后果是不堪设想。 ※※※※※※※※※※※※※※※※※※※※ 都已经看到这里啦,求求给个收藏吧qaq 第 25 章 窗外的飞雪下了一阵又停了小会儿,屋内的火炉倒是一直没个停歇,二公主放下青丝后在原地踟蹰了许久方才回到榻上,陆启只摘下了玉冠,头发依旧一丝不苟的束着。 她站着,他坐着。 竟然又对视上了。 这次倒是没有人先逃。 可是更热了。 她严重怀疑是不是炭火添多了。 顷刻后,陆启动手从床上捞被子了。 二公主一把抓住他:“你都拿走了我怎么办?”她拍拍床:“反正这么宽,本公主就大方分你一半吧。” 陆启沉默了。 二公主尬了会儿,踢掉鞋袜上了床,在里面坐好后她说:“你若不想明日就死了就只管在地上睡,你都三十八了,跟我睡一块,好像是我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掖好被角后她背对着他。 “臣……冒犯了。” 陆启到底还是上了床。 不过两个人中间都还能再睡下一个人。 干躺了会儿后,二公主闷着声音说:“蜡烛没灭。” 竟然忘了这茬事,难怪总觉得不对劲。 “噢。”陆启赶紧下床剪断了烛心。 又一阵后,二公主伸着手压背后露风的缝隙,压了两下后,两个人的身子就近了许多,她稍一回头便瞧见了陆启的脸,他虽然老了,可是眉眼间的英气尤在,只瞧一眼,她红了耳根,声音愈发小了:“被子漏风,我肩膀冷。” 空荡荡的房间,簌簌落落的飘雪,不明不暗的月色,渐渐粗重的呼吸。 陆启过了些被子给她,人依旧是离得远远的。 二公主忍不住回头又看他。 陆启盯着她没动,也没有她的促狭:“睡不着?” 二公主轻声回:“有点冷。” 她是真的冷,先前热让人撤了些炭火后,现在情绪稳定下来后就感到冷了。 陆启张了两下嘴,最后朝她挪近了些。 二公主转过身与他面对面看着,这么近的距离她都能感受到他呼出来的气息是烫的,隐约飘着股让人安心的药香味,鬼使神差的伸手摸了摸他的胡须,眉眼轻抬,又是一个对视,比以往都要冷静,带着些氤氲的热气。 二公主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把怀里的平安福挂在了陆启的腰上。 陆启整个人当时僵住,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良久过后,他伸出手,隔着被褥拍了拍她的背。 “不许再扔了。”二公主看着他说。 一个“再”字,将尘封多年的记忆再一次拉了出来,记不得到底是什么时候了,二公主在大康的重华寺里也曾求过一个平安福给他,只是后来……让他给弄丢了。 不是扔啊,是弄丢了。 他去找过的,只是没有找到而已,昌厥的战场,死了那么多人,一片废墟,要找到那么个小东西,谈何容易啊。 二公主见他不答,又暗自嘀咕了一句:“还是那么狠心。”说完就翻身背对着他。 陆启坐起,将褪下的衣服都拿了过来,挡在二人之间,避免了肩膀后背处的漏风。 “我睡着了你再睡。”二公主不讲道理的要求道。 他能咋办啊,只能依着呗。 又过了些时辰,二公主转身看他,对方就睁开了眼睛,她几乎是以光速重新转回去背对着他,眼里的促狭与慌乱藏也藏不住。 陆启笑得无奈:“放心,没睡。” 艳丽的唇线终于有了几分弧度。 今夜她入眠得格外快。 第 26 章 屋外飞雪连连,屋内的火烧得正旺,阿弗蹲在火炉前看着炉内红泱泱的小火苗,床上的男人撑着半边身子,眼睛微阖,看着有些疲倦,不过更多的是一种精致的美感。 他眼睛都没睁开就已经知道有人在看着他了,伸手拍拍床板,面无表情的说:“还不睡?” 阿弗抿唇站起,走到梳妆台前取发簪。 这些事情通常都是二公主帮她的,虽然知道过程,但实际操作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嗯?”阿弗半仰着脑袋看他。 陆执轻轻摁低她的头,修长的指节没了秀发之间,取来檀木的梳子,他细致入微的给阿弗打理着长发。 比他自己的要细要软。 阿弗瞧着镜子里的他:“谢谢哥哥。” 陆执一笑。 忽然瞧见桌子上的那枚发簪,阿弗盯着玉面的少年又说:“哥哥哪里来的发簪啊?” 陆执看过去。 这枚发簪是他查案子探访时被迫让一摊主逼着买下的,他当时就想扔的,后来忙忘了,那日瞧见阿弗穿着新裙子在花圃间嬉戏,忽然就起了兴,送给了她。 阿弗上床后乖乖的躺在了里面给他腾空间。 陆执一翻身上了房梁。 “哇~”阿弗当即就从床上坐了起来,赞叹不已的连连拍手叫好:“少瑄哥哥你好厉害呐。” 陆执靠着柱子,眼下泛出淡青色:“再多说一个字……” 阿弗赶紧捂住了小嘴。 躺了一阵后她又从床上爬起来了,翻箱倒柜的找东西,陆执冷冰冰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过了好一阵后终于是忍不住开口了:“你在找什么?” 阿弗看他眨眼睛,单纯得实在厉害。 陆执张了张嘴:“可以说一个字。” “噢。”刚应完声她就傻了,捂着小嘴一脸可怜,她好像已经把这一个字的机会给用了。 陆执笑,跳了下来:“再多给一个。” 阿弗瞬间眼前一亮,想了半天后说了个:“福。” “什么?”陆执没听明白,掐着她人给抱回床上了,扯着被子把人盖好:“说话。” 阿弗乖乖的躺着,忽然摸到了掉在床上的东西,掏出来后递给陆执,肉嘟嘟的小手心里是一张黄色的符纸:“娘亲求了一个,阿弗也求了一个。喏。” “给我?”陆执没接。 阿弗点头:“对啊,之前少瑄哥哥病的时候,陆奶奶就去寺庙你给你求这个,然后你就醒了,所以应该真的有用吧。” 陆执笑:“不是你给我喂的血么?” “我?”阿弗表示震惊:“阿弗的血可以救人吗?” 陆执还是笑,倒是把平安福接了过来:“阿弗的血救不了人,只是……恰好救了哥哥而已。” 阿弗一愣:“哥哥,你不是人么?” 陆执:“……” 他把自己脖子上戴着的玉佛拿了出来,给阿弗戴着,盯着她又看了许久:“睡吧。” 小女孩就闭上了眼睛。 - 听见门外的声音陆启当即弹开了眼皮,身侧的人睡得正香,甚至有一条腿大摇大摆的挂在了他的腿上。 只见黑影迅速从门口穿梭而去,不一会儿,门口来了敲门声,是陆执抱着阿弗过来了,小人睡得垂涎三尺,奶白的皮肤似窗外的飞雪。 陆执把人交给陆启后提着剑出了门。 在阿弗上床的那一刻二公主就被吵醒了,都用不着睁开眼睛,她就知道是谁的小腿压在自己肚子上了。 “哎呀……”二公主一把将阿弗抱在怀里,下巴蹭着她的头顶:“我不是跟的陆启睡吗?怎么是你小坏蛋啊?” 没人回答。 迷迷糊糊的眼睛慢慢聚焦,她看清楚了躺在阿弗旁边的陆启。 他好像真的老了。 从前眼尾处还没有皱纹的,皮肤比现在还黝黑点,是因为带兵打仗的缘故,现在叫病色染白了,下巴上多了一缕胡茬,也是记忆里没有的,可眉眼间的英气残存。 玉指下的皮肤微动,她的手让人给抓住了,怀里的阿弗在身上乱窜,惹得心跳加速,呼吸声也跟着重了几分。 陆启侧过头:“怎么了?” 二公主手指蜷缩着,说话没平时那么冲:“你打呼,吵到我了。” “我从不打呼啊。”陆启松开她的手。 二公主喉咙一痒:“就是有。” 陆启不再跟她争论,只能默默认下这事。 窗外小亮,光透进来,洋洋洒洒的落在地上。 二公主的困意因为阿弗的到来早就没了,她睡不着就拉着陆启讲话,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讪,惹得陆启乐出了声,然后就看见他撑着身子爬起来看她,话里是细碎的笑:“你是睡不着吗?” 二公主哑言。 他又说:“也亏得是我,你看阿弗搭不搭理你。” 二公主气气的瞪着他,瞪完后挪动身板把后背给他:“一个老年人,觉还那么多。” 陆启依旧乐:“睡觉前我得晚你一步,睡着了还得跟着你醒,你去外面问问,看看天底下有没有你这样胡搅蛮缠的人。” 二公主语气冲的回呛道:“我又没求着跟你睡,还怕沾染了病气呢,你要死我床上了,到时候你老娘还得怨我的不是。” 这句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死床上? 二公主脱口而出后自己就后悔了,这句话未免有歧义,而且是带着颜色的歧义,容易引起别人的非分之想,而且还是在这么个孤男寡女的环境下。 而且她说完时陆启的表情很明显的僵了须臾。 陆启无奈的摇了摇头:“跟你讲道理,我真是疯了。” 二公主暗自在心里头松下一口气,一抽枕头彻底不给他睡了。 这一夜似乎过得格外的漫长,少年时的风景一帧一页的在脑海中闪现,就像是一场暴雨过境,吹散了心尖的乌云,也涤清了眉头的褶皱。 第 27 章 第二日寺庙里就传出来了好消息。 陆执把那歹人给抓住了。 阿弗一夜睡得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听着其他人的说法,似乎是一场恶战,寺庙里的石墩子都被踢翻了好几个,百年大树的树叶铺了一地绿,地上还有鲜血的痕迹,不过不是陆执的,而是那歹人的。 这人江湖人称“半癫疯”,是个名副其实的坏人。 “谁?”正在洗脸的二公主吓得打翻了铁盆。 阿弗疑惑:“半癫疯。” 二公主捂着脸转了两圈后又问:“他人呢?” 阿弗老老实实的回:“现在被关在柴房里,昨夜少瑄哥哥与他交手时发现他应该还有同伙,所以想引诱对方出来。” 虽然阿弗什么也不明白,但她通过二公主那双红了的狐狸眼不难看出来,这个叫“半癫疯”的人与二公主颇有渊源,说不定还是什么大仇。 这个“半癫疯”以前少有名气,甚至被朝廷下旨追杀过,再后来他不知道在哪里藏了两年,也是如今才出来犯事。 陆启发现今日二公主有些不对劲,一碰手冰凉冰凉的,他还以为是昨夜没盖好被子冷着了,正想去给她熬药,便听见一句我没事。 二公主饭也没吃两口,盯着陆执就问:“那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不光是陆启了,陆执也觉得她奇怪了。 从来不多管闲事的人忽然……实在是可疑。 半癫疯的作案手法一般都是将年轻貌美的女子掳了去,自己玩过后再卖起青楼里,对女性十分恶劣。 陆执冷静的回:“查。” 顺藤摸瓜的往下查,查一查半癫疯背后的买家,再查一查这些年被掳走了的良家妇女到底是被卖去了哪里,所以半癫疯暂时还不能死。 二公主听完后什么话都没说。 “娘亲就是听到半癫疯的名字就这样了。” 阿弗把一早的事情与陆启交代了个清楚。 陆执看向陆启:“看来,有事。” - 是夜,雪停了又下起来小冰雹子,簌簌打在残缺的树枝上,饶是最后几片绿叶都让冷风吹了个一干二净。夜里一女子独自一人行走的寺庙的走廊里,长披风飒爽飘逸,没有点灯也没有带随从丫鬟,脚步尤其轻却又带着些莫名的沉重,在柴房门口停了片刻,终究是推开门进去了。 一束光照在一个人的身上,煞白一片的银色铺满干柴。 半癫疯眯着眼睛瞧:“……你是谁?” 来人没有说话,却从袖口里掏出把匕首,光影一闪,吓得躲在屋檐上的小人差点叫出来,幸亏陆执反应迅速捂住了她的嘴。 “唔唔。” 阿弗回头扯陆执的衣角。 一股热气熏得手心发痒。 阿弗压着声儿说:“我娘亲为何要去找那半癫疯?” 陆执把身上的大氅给她披着:“应该是灭口。” “灭口?”阿弗愣住了:“我娘亲为何要灭他的口?阿弗都从未见过他,他怎么得罪娘亲了?” 陆启已经朝柴房靠近了。 盯了会儿,陆执才说:“应该是你没出生那会儿,具体的还是得问公主殿下了。” 按理说公主久居永安城,不应该认识这位半癫疯的,所以这件事情实在可疑。 “是你!”二公主一进屋子半癫疯就认出来了,眼里瞬间放光:“就算是戴了帽子我也认得你。” 二公主一步步朝他靠近,持着匕首的力度愈发重了。 半癫疯一笑:“老子风流一世,现在想想,却还是怀念你身上的味儿,又甜又软,若不是你一心要杀我,说不定,我们还能成为一对神仙眷侣,逍遥快活呢。” 匕首拔了出来。 半癫疯蹙眉:“怎么?又要谋杀你的夫君?” 匕首刺下的那一刹那只见半癫疯一个转身二公主便扑了个空,她爬起来再刺过去,哪料那人灵活得厉害,看准机会竟然借她手上的匕首割开了捆手的绳索。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二公主张嘴咬住了半癫疯的手背,生生撕下一块带血的生肉。 “且慢。”陆启推开了门,抬手往后退:“有话好好说。” 半癫疯一笑,搂着二公主的脸亲了一下,继而又是仰头一通大笑:“哈哈哈哈哈,原以为老子栽了,没想到……竟然还有了这么个大收获,高兴,实在是高兴。” 让惟帽遮住眼睛的二公主压根就瞧不出来是个什么表情,可快溢出血来的红唇到底是把她的恨意暴露得淋漓尽致了。 半癫疯带着她一步步的往门口走:“放我离开,不然我就……” 陆启只能让开道。 岂知二公主却不走。 半癫疯用匕首架着她她也不走。 沉在夜里的凉唇对着陆启吩咐了一句:“陆启,本宫命令你杀了他。” 第 28 章 深邃的眸子一闪,他往前一步抬着手劝:“公主殿下冷静。” 狐狸眼一掀,并非多情,而是冷漠到了极致,他第一次瞧见充满杀气的二公主,二公主一字一句的吼出来:“陆侯爷,本宫命令你杀了他——” 陆启:“……” 在他的记忆里,从未有过此事。 所以这个半癫疯到底是怎么得罪了二公主才致使她就算是死也要让歹人落法?来时他听到了一些,难不成二公主被他…… “啊……” 忽然有人破窗而入,一脚将半癫疯踹飞到了墙上,拉着二公主甩入了陆启怀里,二公主还没站稳就又要上去杀那人,陆启一挑地上的棍子,隔开了二公主,反而自己与半癫疯打起来了。 陆启以前是军侯,武状元出身的,只是这些年来手脚有些生疏了,前几招确实是落了下风,找到手感后差不多就能先发制人的攻击对方了。 半癫疯一边与陆启打一边笑:“小娘子,这位便是你如今的男人吗?小白脸竟然有几分真本事。” 二公主红着眼睛喊:“陆启,不要让他说话,杀了他,快杀了他。” 陆启回头看了她一眼,每一个动作越发凶狠了些,半癫疯让他逼得节节败退后笑了:“不许我说话,小娘子是怕我说出……啊……”让陆启抽了一嘴巴,他吐出一口淤血:“有点本事嘛。” 二公主夺过陆执手中的剑刺了过去,半癫疯来不及躲闪腰部中了她一剑。 陆启抓着她的肩膀往后拖:“公主,不能杀他。” “不……”二公主不肯松手,逼得半癫疯撞上了墙:“陆启,你不要拦我……” 一滴眼泪砸在了他手背上。 半癫疯吐了口血痰,他昨日让陆执打得不轻,身体本来就虚,倒在柴堆里,他笑着说:“也罢,到底是个养不熟的东西。” “你闭嘴。”二公主挥着剑在他肩上砍了一刀。 “娘亲——” “糟糕。”陆执微楞,推开门跑出去,只见屋顶上一道黑影闪过,阿弗身上的大氅从屋顶上飘了下来,盖在白雪上。 “阿弗?”二公主回过神来后东倒西撞的跑了出去,意识到被人抓走后她扯着陆执的衣领问:“阿弗呢?阿弗呢?!” 陆执:“……” 屋里奄奄一息的人却笑了,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徘徊,半癫疯有些得意的屈着一条腿:“小娘子啊小娘子,你的孩子与你一样,不过她可怜些,抓她的可不像我会那么怜香惜玉。” 陆执攥着手心里小姑娘昨夜留下的平安福。 “天涯海角我也能追回来。” 话毕他沿着阿弗被人掳走的轨迹离开了。 二公主低头忍着眼眶里的泪水笑,发了疯似的仰头大笑,陆启怕她出事想要安慰几句,只见她伸出一只手挡住了,然后蔫着身子看地上的人。 “阿弗,邯覃二十九年四月初七卯时生人,出生后陛下特旨恩赐赐以国姓纪,取名施弗,取自乐善好施、知者弗言二语。” 还在发笑的半癫疯一愣,眸中幽光闪动,忽然就生出股怯意:“你说她几时生人?” 二公主没有回答,而是死死的盯住他。 半癫疯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来,捂着还在流血的伤口冲了出去。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陆启堪堪将人扶住。 二公主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盯了他数秒。 邯覃二十九年,那时二公主随如今的皇帝当年的太子殿下巡视江左一带,因贪玩被半癫疯掳去了数月,被救回皇宫后的第三天她被确诊身怀六甲,为了掩人耳目,太后特意为公主选了位夫婿,目的就是遮掩皇家丑事。 阿弗的大爹爹那时只是马厩里的马奴,太后瞧他身手不凡且身份低贱是最合适的人选,故而将二公主许配给了他,他在得知公主有孕在身后也愿意养育母女二人,不过二公主与他婚后遵循的都是君臣之礼,并无爱意。 阿弗出生时不少人疑惑她的姓氏。 后来甚至有“二公主嫌弃驸马爷出身,所以让孩子跟自己姓”的谣言传出,可终究是没有人能够得出正确的结论。 先帝念二公主凄苦,特意下旨全国追杀半癫疯此人,逼得他山上隐匿了多年才敢再出来。 就连如今的禁妓令其实多半是因为二公主。 皇帝对她有愧,所以宠爱有佳。 这些事二公主从未对人提及过。 却在今日让人翻了个底朝天。 这一夜她恨不得就此睡了过去。 第 29 章 阿弗是在三日后让陆执抱回来的,身上有血不过并没有受什么伤,不过陆执脸上挂了彩,将阿弗还给二公主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当天晚上雪也停了,山路也通了,得到通知明日便启程回陆家。 夜里,阿弗细无巨细的与二公主回忆这三天以来发生的事情:“少瑄哥哥与那人打了一架,却不知竟然是进了贼人老窝,他一个人对付七个人也丝毫不输阵仗,可是阿弗让坏人掐着脖子,那坏人还逼少瑄哥哥丢掉手里的武器。” “忽然……半癫疯就出现了,他把我从坏人手里要了过去,坏们人见他是同伙就把我给了他,谁知道,他竟然把我给放了,娘亲不知道那些坏人有多坏,他们看阿弗往少瑄哥哥方向跑,竟然拿弩射我,不过……让半癫疯给挡住了。娘亲,你们不是说他是坏人吗?可为什么他要救阿弗呢?” 阿弗回到陆执身边后就让陆执用东西蒙住了眼睛,后来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耳朵听见刀剑的声音,再看到光时,已然出了山,后来就听到那群歹人让陆执亲手屠尽。 二公主搂着她的脑袋搓:“因为我们阿弗可爱啊。” 阿弗笑了,然后又颓了:“可惜最后他死了,为了救阿弗死的。” 二公主什么话也没说,转头盯着窗外大雪笑容后露出的青山一角,仿佛雨过天晴了,可是又有什么用呢?秘密已经藏不住了。 一路上陆启都没有再提过关于半癫疯的事。 陆执那一夜早就走了,也不知道阿弗的事,所以这个秘密现在只是多了陆启一个人而已。 二公主盯着他看。 要不杀他灭口? 算了,反正他也活不过四十,就一年多功夫去了,且再忍一忍吧。 入府前二公主欲言又止的看了陆执一会儿才说:“少瑄,半癫疯的尸体劳烦你收一下吧,他毕竟也是救我们阿弗才死的。” 阿弗连忙点头:“嗯嗯。” 陆执应了声好。 正月初一,恆安城内灯火通明,陆家一家子人都去了前堂用饭,虽然比不得皇宫的宫宴热闹,但这种一家人齐聚的温馨感是她们在恆安城里比不上的。 陈念真给陆老夫人拜完年后就轮到了谢依涵。 谢依涵完了后就是阿弗。 阿弗胡乱擦了两嘴后跑到陆老夫人跟前跪下:“愿陆奶奶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陈念真笑:“后一句是贺寿用的,笨死了。” 阿弗回头瞧了她一眼,满脸的多肉都在写着“我明明可聪明了”几个字,那不是因为二公主教错了嘛。 “来,阿弗的红包。”陆老夫人乐呵呵的递给她。 脸上的愁容瞬间一扫而空,阿弗回过头接住陆老夫人的红包,乐呵呵的又扶了个地:“谢谢奶奶。” 二公主偷偷挪到她旁边,压着声儿说了句:“娘亲给你保管。” 红包还没拿热的阿弗:“……” 轮到陆泽拜年了,他是这个家里辈分最小的一号人,可别提收了多少红包了,最可恶的是…… “小姑姑,红包拿来。”小手往阿弗面前一伸,理直气壮的,屋子里其他人都乐得合不拢嘴。 阿弗:“……” 陈念真给了陆泽红包,谢依涵也给了,她自然是逃不过。 唉…… 果然小孩才是最好的。 都怪这辈分欺负人。 人家明明也没有比他大多少啊! 哼! 家里都是几个小孩挤在一堆玩,大人们受不住困,早早的就上床休息去了,作为家里唯一的小男孩,陆泽被委以了重任。 陆泽拿着香点完烟花四个人立马东奔西窜的抱头逃命,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这场景欢乐得不行。 门前的白雪被踩出一个又一个的脚印,咔哧咔哧的响,常青树的树叶上挂着冰棍上,摘下来舔一口,甚至还有春草的芬芳。 最后一缕烟花上天时,四个小孩紧紧的抱在一起,一致性的仰着脑袋张着嘴,随着烟花绚烂他们的唇角咧开了最艳丽的弧度。 到了夜深,小孩也玩累了。 阿弗执意要送陆泽回家,走到小石子路时,她从手心里面掏出来两颗糖:“少泽把刚刚接到的压岁钱给阿弗小姑,阿弗小姑就买糖给你吃。” 陆泽听到压岁钱时就已经捂着兜了。 阿弗睁着那双明亮皎洁的大眼睛跟他讲:“小孩身上放那么多钱不好,会让坏人盯上的,你把钱给阿弗小姑,到时候想吃什么阿弗小姑给你买嘛。” 陆泽一脸无语的说:“你就是想骗我钱。” 阿弗:“……” “没有没有,我怎么可能,小孩子瞎想,那我的钱不也是给娘亲保管了吗?” 陆泽表情更冷了:“你是想当我娘?” 阿弗:“……” 陆泽盯着十分嫌弃的看了几眼,明眸微垂,拿出个红包拍她脑门上,一脸傲娇的说:“给,新年快乐。” “嘿嘿。”阿弗瞬间开心了,可还是不满足,继续伸出手:“少泽,你才五岁,身上放这么多钱不好,阿弗小姑给你暂时保管,等你长大了再还给你呀。” 陆泽战略性的捂兜往后退:“骗人,给了你肯定就到你肚子里去了,我才不要嘞,我要留着钱,以后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哼。” 阿弗:现在的小孩都这么聪明的吗? 又走了一道路,停在路灯地下,陆泽把兜里的红包一并塞到了阿弗怀里,两个头体型一般大小的小孩并肩而立,阿弗一脸呆滞的抬头看他,又看手里的钱。 陆泽抓着脑门解释:“我是看你人比较老实所以才给你的哦。” 拨浪鼓式的点头。 陆泽小少爷才笑了,吹着冷风,鼻头冒红:“以后我想要什么你都必须买给我哦。” “嗯嗯。” 陆泽眯眼:“不许耍赖。” 阿弗一笑,再次点头。 “……少瑄哥哥?” 不知何时身后站了个人,挡住了一片月光的影,将陆泽送回房间后阿弗怂怂的跟在陆执后面。 运气也真的不好。 竟然让人家亲叔叔给抓包了! “我刚才就是怕他弄丢了,所以才……才提议替他保管的,少瑄哥哥可不要误会哦。”阿弗脸不红,心不跳的解释。 陆执唇角的线染开了些。 又听见身后的小人说:“我娘亲说,小孩身上放那么多钱不好,这是我娘亲说的。而且他都已经给我了,那你就不能……不能再拿回去了。” 陆执停住了,在芭蕉树下。 阿弗往后退了两步后立马鞠躬:“祝少瑄哥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他笑:“你是不是只记住了这一句?” 阿弗咬着下唇眨眼。 她的眸子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了,寸寸发光发亮,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她明明只小了谢依涵两岁,可就是瞧着小她很多很多的样子,若不是知道她几时出生的,他会真以为这人只有八岁。 她的唇很小,总爱挤在一块。 看人时会无意间的表现出稚嫩。 作为衙门刺史的他见过各色各样的人,却很难再见到一个如她一般纯真无暇的人了。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小孩的感觉。 心尖上让人轻轻的挠了一下。 一向戒备心很强的他在见到她眼睛的那一刹那忽然就软下了全身的力,甚至不用对方开口他已经先入为主的认定这人是在救自己了。 所以这又是为什么呢? 可能他也很想跟妹妹亲近亲近吧。 陈念真是他的妹妹,可很少与他来往,见了面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谢依涵与他订婚,可永远低着头不敢看他;只有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孩。 他想可能是一个人久了,想来这凡尘间看看了。 至于他今夜为什么会想这么多,大概也是因为阿弗让他弄丢那次。 心急如焚的迫切也是有幸得以一尝了。 那一夜他抱着她走了足足二里地。 凌冽的寒风反而吹得人心尖暖暖的。 红着鼻头的小人大眼睛一闪一闪,小手搂着他从未叫人触碰过的小腰,忍不住的想要抽噎,毕竟是死里逃生,又见证了半癫疯的惨死。 再后来小人吃着烤鱼就睡了过去。 “给。”陆执把腰间的卷画给了她:“压岁钱。” “……噢。”阿弗略显失望。 陆执忍不住笑,掐她腮上的肥肉:“都写脸上了。不打开看看?” 阿弗卷着摊开眸子瞬间就亮堂起来了,这不就是她梦寐以求的美人图吗?虽然有点臃肿,而且个子也十分矮小,但……这人就是她啊,还是她在寺庙里与陆执同寝的那个晚上,睡着后的她檀口微张吐着热气,狗爪子抓着被褥露出两节肉指。 陆执故意道:“不喜欢就还……” 阿弗立马藏住,甜甜的笑着:“阿弗可喜欢了。不过少瑄哥哥怎么知道阿弗想要这个的?” 陆执笑着说:“真儿说的。” 陈念真自知欠了阿弗一张画,为了弥补小时候的过错,更是不惜去琬琰园里找了陆执,陆执的画放眼整个大康都难以找出一个可以与之匹敌的,做礼物最好不过了。 阿弗立马从头上取下来一枚雕花的玉簪递过去:“这个送给哥哥,好叫哥哥去了永安城后不要忘了阿弗。” 明日陆执就要出发去永安城了。 陆执接过攥在手心里掂量着。 阿弗弯了两下眉:“少瑄哥哥,一路平安。” 第 30 章 洗完澡后阿弗乐呵呵的跑进了陆启的房间,跪在地上伸出双手讨钱,以前她在皇宫里那会儿就会问皇帝舅舅要,陆启作为她阿爹,自然是不能放过喽。 二公主等着她要来钱中饱私囊呢。 陆启笑出了声,把兜里的银两全部给了她:“小阿弗今年要快快长高。” 阿弗嘻嘻的笑。 陆启抬头瞧了二公主一眼,不咸不淡的说着:“阿弗都知道给我拜年,过来。” “干嘛?”二公主扭扭捏捏的朝他靠近。 陆启放了枚钥匙在她手心里。 二公主一愣:“这个该不会是……库房的钥匙吧?” 陆启没回答但是笑了。 二公主当即跪在地上带着阿弗给他磕头拜了个年。 “老师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阿弗快速的附和:“老师……洪……什么天……什么疆。” 陆启叹了口气,伸手与她们,双手都被握住后,屋外不知哪一家忽然放起了烟火,点燃了整个夜空。 阿弗张着嘴巴和眼睛往外瞧,嘿嘿嘿嘿的发出欢乐的笑声。 除夕要守岁,阿弗撑不住就睡了过去,二公主陪着陆启,听着旁边小人浅浅的呼吸声。 忽然对视,她略显慌乱的低下了头,玉手在阿弗的头上摸。 陆启瞧了一眼,也上手摸了摸阿弗的后背。 二公主看他:“你这么喜欢小孩?” 陆启笑:“阿弗,很可爱。” 二公主又说:“阿弗可爱是阿弗,与你毫无干系,喜欢就自己生去。” “与谁生?” 陆启没过脑的一句话让房间里的气氛更诡异了,他也就是这么顺口一答,真没往别的地方想,可是,眼下的状况显然曲解了他的意思。 二公主由脖颈红到耳根。 这一夜安静得不行。 除夕一过陆执就去了永安城,那日陆府的人都去送了行,谢依涵更是被推着把绣了好几宿的荷包给了陆执,陆执接过轻轻的揉了两下她的头,原本是很亲密的举动,可谢依涵竟然颤了两下肩膀。 陆执笑笑:“这都受不住,之后又如何?你再好好想想吧。” 谢依涵抬头瞧他时他已经策马走远了。 年还没过完陆老夫人那边就来话了,说的也是够直接的,当着全家所有人的面:“如今也是新的一年了,公主殿下嫁入我们侯府也有大半年,现在还跟阿弗住一块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当时你说阿弗年纪小,离不开你,可是阿弗到底也已经满八了,与小真、依涵也玩得来,我想着,是不是让她搬去舜华轩住比较好,到时候,她们一块读书,也有个照应。”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二公主哪里还有话回,而且她今日去陆家的库房里看了一眼。 只能说这一次嫁得值。 够她们母女回到永安嚯嚯一辈子了。 虽然她让陆启从召南居搬回来了,但是两个人依旧是各睡各的房间,半点不打扰。 阿弗去了舜华轩与谢依涵同住后起初也是适应不过了,大晚上的睡不着非得去外面逛几圈,后来也就慢慢的适应下来了,偶尔听谢依涵奏琴打发打发时间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 刚踏入周南居的门阿弗就听见二公主从胸腔里发出来的愤恨声了。 具体情况还得从陆启把库房钥匙给二公主那事说起,二公主得到了陆家库房的钥匙就相当于掌握了陆家的财政大权,可是……可是陆启竟然以此为借口,开始让她管理陆家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情了,这就……她怎样都逃不出陆启的魔掌。 这不,陆启来叫她看账本了。 她哪里会这些啊。 错了还得被人打手心。 以前陆启负责她功课时就没怎么认真学,这么多年荒废下来早就大字不识几个,更何况还是这种需要动脑子的算数题。 “啊,我不会,我不会嘛。”书桌上的东西稀里哗啦掉在了地上,二公主干脆趴着一动不动了:“干嘛非得要我学这个?我不要,拿走。” 陆启看着她:“不是你要管家吗?” 二公主拍桌子:“对啊,可我要的是钱,又不是……不是这些东西,你不许我乱拿家里钱也就算了,还故意布置这些功课来为难我。” 陆启笑得无奈:“像你这样,陆家迟早得垮。” “少来。”二公主去把账簿捡了起来:“在你眼皮子底下我哪里敢耍花招,要陆家垮了,那也是你搞的,这都什么玩意啊。”她抖着账簿给陆启看,大眼睛里满是可怜的味道:“一个个的跟天文似的,还不如让我修剪花草嘞,欺负人嘛。” “娘亲。”阿弗笑嘻嘻的站在门口打招呼。 二公主瞧见她离开就精神了:“啊哟我的小阿弗,都瘦了呢,都是娘亲没用,护不住你,让你流离在外。” 说着哭腔就来了。 转回头,对着陆启凶:“我不管,阿弗来了,我得陪着她,你自己爱干嘛干嘛去。” 陆启耐着性子问她:“你真不学?” 二公主想也不想的回:“不学。” “也罢。”陆启站了起来:“你不学,就让别人学吧。” 二公主睨了他一眼,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只是没过多久她就后悔了,因为她瞅见陆启竟然在书房里教玥漓算数,小娘子那娇滴滴的模样当时就惹恼了她。 “玥漓太笨了,这都不会,让侯爷见笑了吧。”玥漓握着小拳头砸自己的脑袋:“这么笨!” 陆启笑着拉住了她的衣袖:“学东西需循序渐进,你识得几个字就已经很不错了。” 玥漓点点头,声音又娇又柔:“不过玥漓总来请教侯爷会不会打扰到您呀?夫人会不会不高兴?” 陆启不在意的说:“她为何要不高兴啊?” 话毕二公主就怒气冲冲的出现在了他们面前:“我自然不会生气了。” 玥漓叫她这番气势吓得垂下了脑袋。 二公主瞪了她几眼后转回头看陆启:“你不是说要叫我算账吗?”一句话把玥漓就给轰走了,沾了两下狼毫后她忍不住又吐槽道:“人姑娘才十五。” 此话倒叫人不知道是什么个意思了,抬头看人,面上一股的怒火,也不知道是吃了火药还是烈火烧了身,烫得人浑身发热,陆启把账本摊开放在她面前:“你先看,不懂的问。” 二公主侧颈睨着他不动笔。 陆启只好无奈的回:“她十五与我何干?” 冷笑一声:“陆老师那么聪明难道就看不出来玥漓姑娘对你存了什么心思?” 陆启瞬间瞳色一暗。 话既然已经点破了二公主也不妨多说几句,她素来就不是个能忍耐的主儿。 “陆启,你既然已经娶了我,就切忌不要三心二意,否则到时候闹起来,谁都不好看。” 四目相对又是无言。 首先败下阵来的依旧是二公主,二人之间的距离不算太远,陆启站在她身后微微佝着后背,从远处瞧两人倒还真有龙凤呈祥的美感,只是浑身散发出来的相互抵触的戾气在无形间破坏了这一份美感。 一红一绿,落影交错。 她放下的笔,原本就不喜欢这些玩意,背后的陆启不冷不淡的来了一句:“你以为我会负你?” 二公主头也不回的答:“我们之间本就没什么情意可言,说什么负不负的原就是无稽之谈。” 陆启无奈一声叹息:“确实如此。” 好看的眉眼微动,她想要转过身,可终究是忍下去了,站定沉默了片刻,她说:“去看看阿弗吧,她想你了。” 阿弗算是两个人之间无话可聊时必定会搬出来的话题了,除此之外,两个人尴尬时,两个人为难时,两个人争吵时,两个人冷战时,阿弗都负责二人间的调解,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 夜里行路艰难,一路的泥泞脚下难免打滑,阿弗已经在地上滚过一圈了,惹得满鼻子的黏土,手里抱着的花儿倒是干净得厉害。 “就是这儿了,来,阿弗,”二公主站在半癫疯的坟墓前扫了扫灰,这地偏僻,选在荒山野岭里面,不过倒也清净:“把花给娘亲。” 阿弗便乖乖的递过去。 放置好后二公主指挥道:“去磕两个响头吧。” 阿弗点点头,拎着裙角跪下。 二公主盯着垒起的坟冢深思深凝,待阿弗乖乖的磕完响头后她招手从玥漓处要来了酒肉,一份份的摆在石桌上就开始念叨了:“刘礼,你平生恶事做尽,死后竟然也有后人祭奠,黄泉之下也该知足了。” 阿弗磕完头后依旧跪着:“娘亲,今日不是清明啊,难不成是这位伯伯的生辰?” 冷着的眉眼,忽然笑了,她回答是的。 阿弗噢了一声,对着坟墓又磕了个响头:“阿弗祝半伯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二公主这下彻底笑了,不过细看眉眼间带着伤。 下山时阿弗脚下又打了几个滑彻底成了小花猫,肉脸公然在空气里卖萌冒着热气。 “哎?这不是玥漓姑娘吗?快过来陪爷喝一杯。” 路过繁华的街市时有人指着她们议论着。 “人家现在可是陆府的姨娘,可仔细着说话。” “我们恆安城里谁不知道二公主亲自给陆侯爷在花楼里买回个小妾啊,此人就是面前的这位了,瞧瞧陆府都气派,这打扮,俨然哪家的官小姐嘛。” 二公主的脚步极快,迅速就将这些话甩在了脑后,她原也没想到此事还有这么多幺蛾子,到了府里后她便对玥漓说:“现在你已经自由了,陆府也不适合你……” 话还没说完玥漓就跪了下去。 阿弗吓得一怔打翻了茶碗。 玥漓捏着袖子捂泪道:“夫人不要叫玥漓离开啊,现在整个恆安城的人都以为玥漓是侯爷的妾,这叫玥漓以后该如何安生。” 二公主只瞧了一眼她那双与自己相似的眉眼接着冷酷无情道:“我救你已经是大发慈悲了,还需要顾及你日后怎么生活?阿弗,把你的压岁钱拿来。” “噢。”阿弗乖乖的翻找出来,在二公主的示意下都给了玥漓。 二公主又说:“拿了钱就赶快走吧。” 玥漓双手发颤的握住,含泪多情的双眸我见犹怜,她灰头土脸的出门后遇到了正在后院赏花的陆荷,陆荷瞧见她哭鼻子便问了话,玥漓就把二公主因吃醋赶她离开的事情全交代了出去。 陆荷听完后眸子一闪瞬间暗了,最后只道了句:“竟然还有此事?” 玥漓当即跪在了地上,把手里的碎银子上交:“大小姐,玥漓不想离开,还请大小姐成全。” 陆荷沉思了片刻后方才看她:“我兄长果真心悦你?” 一双剪水的秋眸抬起,陆荷身子往后踉跄。 “我可是在哪里见过你?” 玥漓瞬间垂下了眉。 陆荷思来想去终是得了结果,上前一步捻着她下巴抬高,一道亮光划过眼尾:“你可是画舫里唱曲的玥漓姑娘?你……你怎么会来侯府?” 玥漓当即磕头伏地。 第 31 章 陆启病后总有泡药浴的习惯,热气腾腾的屋子里混着股浓烈的药香,似在漫山遍野间的奔驰,整个人心情愉悦,他闭着眼睛,倏然睁开。 身后的女子一愣,拿着浴帕轻搓他后背。 陆启回头看了一眼:“怎么是你来伺候?” 玥漓小声的回:“玥漓在府中白吃白喝惯了心里总过意不去,就想报答侯爷的收留之恩,这便求府里伺候的姐姐来了。” 陆启抓了浴帕抬手示意她松开:“是二公主收留的你,与我干系不大,好了,你出去吧,我不喜欢别人伺候。” 退避三舍后陆启捏着眉心往外呼了口热气。 守在门外的陆荷赶紧拉着玥漓询问情况:“我兄长对你可有那个意思?” 玥漓摇摇头:“玥漓不知道。” “哎呀,这事你怎么会不知道呢?”陆荷急了,声音也放大了许多,大康民风开化,男人三妻四妾那是常事,寻常百姓家就如此了,就更不要说陆启这么届响当当的侯爷,她以前也没少给物色,可从小陆启就不近女色,这事从来就没成过,不过她前些日子无意间瞧着他对玥漓的那分温柔,心里在不经意间又多了分期许。 陆荷领着玥漓去了陆老夫人处,一边走一边与她叮嘱道:“见了老太太说话须得小心些,你若想留下来,老太太说了才算数,知道不知?” “玥漓明白。” - 玥漓的事情被发现了,二公主的秘密自然也就藏不住了,不过,还真不是陆荷挖出来的,而是老鸨自个找上门来的。 起因还是得从她买玥漓的事情说起。 她一直拖欠着老鸨的钱,那老鸨确实不敢找陆启要是不错,可到底不是个省油的灯,然后就闹陆荷店里去了,又是哭又是闹的,陆荷好面子,就把钱给了她,顺带着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摸了个清清楚楚。 紧接着陆老夫人也知道了此事。 陆荷皮笑肉不笑的说:“兄长的这房媳妇儿倒是娶得好了,带着阿弗去逛花楼也就算了,还花一百五十两买下了一名戏子,光明正大的往府里带。” 玥漓跪在地上请罪。 陆启转头问她:“真有此事?” 陆荷笑:“兄长可知公主殿下是用的什么名头吗?如今全恆安城的人都晓得了,我们一向清清白白的陆侯爷啊……在花楼里买了位姑娘回家当小妾,现在全恆安城的人都知道陆府里有位玥漓姨娘了。” 陆启:“……” 陆老夫人顿时气得喘不上来气。 二公主护着头往阿弗后头躲:“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就是看她可怜我才……” 陆启指她的手在发颤。 陆荷给老夫人顺着气,又在她耳边悄悄说:“母亲,如今机会可算是来了。”不待陆老夫人反应过来,陆荷走到了玥漓跟前,蹲下抬高她的下巴打量了一番:“确实是位美人,眉眼间倒有些像……二公主。二公主说是为我兄长买的,可怎么把人带进府却让干下人的活计?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侯府虐待人,传出去可就不好听了。” 陆荷别有深意的看着二公主弯弯眉,站起来擦了擦手上的脂粉:“我同老鸨问过了,这位玥漓姑娘本姓周,曾经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只可惜家道中落被卖进了花楼,也知道玥漓姑娘为了自个的清白不惜跳湖自杀,也算得个贞烈女子了,既然公主殿下特意把你买回来送给我兄长,我们陆家也不要辜负了公主殿下的这番好意才是。” 二公主张了张嘴,想插话又不敢插。 陆荷一笑:“兄长,您瞧着怎样?这也是母亲的心愿,兄长毕竟只有少瑄一个孩子,也该为我们陆府开枝散叶了。” 陆启十分苦恼的说:“先问问人家姑娘愿不愿意吧。” 二公主冲了出来:“玥漓姑娘不愿为人妾室的,你们可不许逼她啊。” 阿弗什么也不懂的附和道:“不许逼她!” 陆荷蹲下抬着玥漓的下巴问:“周姑娘,你的命是二公主救的,如今我们陆家替你赎了身,这点你可知?从即日起我们陆家便恢复你的本姓,日后你便是我兄长的妾了,你可愿意?” 玥漓低着个脑袋也不知是如何做想的。 陆荷瞧了眼陆启又说:“我知道周姑娘如今年芳十五,甚是青春貌美,可我兄乃当朝淮南侯,地位尊贵,你嫁入我们陆家,自有益处,姑娘不如仔细多想想,更者,我兄相貌堂堂,为人谦厚,必然会好好对待周姑娘的。” 说完给了她数秒钟的思考时间。 玥漓轻轻的点了两下头。 二公主见状指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出了陆老夫人的舜英轩,更是一肚子的火气没地撒。 “陆启,你真要纳她?” “不是你替我买的吗?” “我那是说辞,说辞你懂不懂?当初她宁死不肯跟那位刘公子,我想救她,可无奈自己又是个女儿身,没有恰当的理由,这才搬出来了你,我本意并不是……” “你本意如何我怎会知?” 阿弗调节性的拉两人的手:“娘亲,陆爹爹,你们不要吵架,阿弗怕怕。” 陆启摸了两下阿弗的头。 二公主忍着气说:“成,你陆启左右不过就是纳个妾而已,而且这人还是我自个给招进来的,我认了。” 陆启看向了别处。 “这事原本就有端倪,只怪我心太软了。”二公主自言自语的说:“不然又怎会不知你们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暗送秋波。” 陆启看着她说:“我与她从未有过什么。” “从未有过?”二公主仰头大笑一声:“那我看到她从你房间里出来也是假的?我念着你也是个男人,就算是与她有什么也不足为怪,这才没戳破,你现在带着人骑到我脖子上作威作福,陆启,你当真是厉害啊!” 陆启:“……” 二公主牵住阿弗的手往另一个方向走,最后依旧是气不过的返回来指着他的鼻子说:“为什么是她?陆启,你换个人成不成?” “何为?” 二公主铿锵有力的说:“我是你陆启明媒正娶的陆家夫人,我是堂堂正正的一家之主,这样说,你能懂?纵使你要纳妾,也需经过我的手,人也得由我亲自来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逼得我无路可退,叫我颜面扫地。” 陆启看着她神思难测。 二公主捂着脸搓了搓:“你胆敢碰她一下,你看我敢不敢烧了陆家的老宅。” 说完这句话她就走了。 陆执唇角若有若无的苦笑一瞬即逝。 第 32 章 “娘亲,娘亲,娘亲,”阿弗拎着小裙子跑了百米地才追上忿然离席的二公主,牵着她的手,怎么拉也拉不住:“娘亲,别生气了嘛,反正您也不喜欢陆爹爹,陆奶奶又想要个孙子,玥漓姐姐进门不是一举两得吗?而且玥漓姐姐会算数,你就不用看账本啦。” 二公主几乎是拖着她往前走的,路面的淤雪清空了,可路面依旧湿润润的,阿弗禁不住她拉,人呲溜的跟着往前滑:“你懂什么呀?这是男人的事吗?这干系到我侯府地位,还有那账本,我打死都不会让她接手的。” “啊?那这阿弗就搞不明白了,再怎样娘亲也是陆爹爹八抬大轿娶进门的,而且陆家库房的钥匙都攥在娘亲手里边了,娘亲不是这里边最大的吗?”阿弗抱着二公主的腰,小脑袋仰着。 已经到了玥漓所在的房间,眼下她正在收拾东西,屋子里热闹极了,前去巴结的人不少,听着声儿就知道她有多风光了。 “阿弗见过宫里的谢婕妤?”二公主已经在地上捡棍子了。 阿弗楞楞的点头。 谢婕妤如今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她也是谢依涵的二姑,仗着皇帝对她的宠爱在皇宫里横行霸道,前些日子宫里来了消息,谢婕妤已经怀上龙裔了,现在更是享有皇帝的专房之宠,恩盛尤鼎。 二公主挑了个不粗不细的棍子:“且不说陆启会不会像我皇兄宠爱谢婕妤一般宠爱玥漓,若她日后真有了孩子,娘亲该如何在陆家安身立命?到时候,夫人的头衔不过是个虚幌子罢了,这好与不好仰仗的是陆启的心。” 阿弗抿着唇看她:“那娘亲为何不努力讨陆爹爹欢心呢?” 二公主气得用手掐她脸上的肉。 玥漓收拾好东西后,未出门就让人狠狠的抽了一顿,家里的下人拉也拉不住,折腾了好一阵才把两个人分开。 二公主动弹不得,扯着嗓子指她:“姓周的,当时是你不甘受辱做人小妾,我念着你可怜才救你的,怎么?如今当陆启的小妾就行得了?你说你……松开我……” “夫人呀夫人……” 下人们哪里敢松开手啊。 阿弗在外圈使出吃奶的劲拉开圈住二公主的人,只是拉开了这一个,那一个又上来了,都是做些无用功罢了。 话说二公主确实不是个心地纯善的人,她在永安城那会儿也见过不少被迫伺候人的失足少女,可她从未动过想救之心,说到底这世间无可奈何的事情已经太多太多了,饶是高坐明堂的九五之尊都有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时候,更何况如草絮的普通人,她管不来,也不愿意去多管,可是玥漓不一样。 她承认自己救她其实是因为见到玥漓的那张脸她想到了当时被半癫疯侵犯的自己,说是恻隐之心也好,一时冲动也罢,她终究是把玥漓姑娘给救下了。 岂知……竟是个白眼狼。 玥漓的脸让她生生抽出了两条印子,丫鬟们在一旁紧张的给她止血,她勾唇笑了笑,不咸不淡的说:“玥漓确实不愿为人妾室,只是……陆侯是我心爱之人,公主殿下又是我的恩人,这般恩情,我伏低做小又如何?” 听完二公主简直要疯了:“本宫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难怪那日你一听是陆启就不挣扎了,我早该料想到的,原来是早有预谋,都别拦着我,若是不撕烂了你那幅恶毒的嘴脸……阿弗,咬她,咬她……” 只见一只身穿樱草色的“疯狗”对着玥漓飞扑了上去,紧接着又是一片混乱的撕扯尖叫声。 “啊……” “纪小姐,纪小姐你松嘴啊……” “不能打,不能打,这位可是纪小姐啊。” “我看谁敢动本宫的女儿,咬,使劲的呀,咬坏了娘亲负责。” “……” - 今夜画舫里又热闹了起来,讨论的话题竟然一致性的指向了陆府。 从前的陆侯府规规矩矩的,从未闹出过什么大事,就更别提眼下叫整个恆安都在等着看笑话的泼妇吵架了,这一切啊都是拜陆启新娶的小娘子所赐。 “闹起来了呢,听说玥漓姑娘还破了相,那一口一个牙印啊,别提有多可怜了。不对啊,玥漓不是二公主亲自买回去的吗?她怎么又自个不许了呢?” “一定是陆侯真喜欢上玥漓姑娘了,你们想啊,天下哪个女子愿意与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啊,先前的大度和温柔都是装的呗,眼下见两人生出情意,就装不下去了呗,就是可怜了玥漓姑娘的那张小脸哦。” “二公主放出小妮子咬人后呢?” “……” 陆府前堂,乌泱泱的一群人,只听见女子的抽泣声,混着新鲜的血腥味,陆老夫人念着佛珠,眉眼紧闭,她胆小,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自然是受不住。 陆荷瞧了那群人一眼,把怀里的绢帕丢到玥漓身上:“挡一挡吧。” 玥漓捂着脸,几颗泪珠砸在了地上。 下人们不做声的开出了一条道。 屋子里的场面让人不禁皱眉,阿弗让二公主抱着头,一张嘴就能看见齿缝间的血丝,二公主捏着手绢给她擦嘴,细致的抠着,另一边玥漓挡着脸,肩膀一抽一瑟的抖着,谢依涵与陈念真抱着陆泽坐在陆老夫人旁边,眼下正在处理事情的是陆荷,不过她也没什么话说,只是在一心等陆启过来。 陆启没过多久就来了,看了看玥漓破相的脸问:“谁干的?” 只见一只小肉手瑟瑟的举了起来。 陆启语塞:“你干的?” 阿弗张开牙齿指,两颗尖尖的小虎牙锋利得紧:“这里咬的。” 陆启:“……” 他岂会不知若没有二公主的指使阿弗也做不出这事情来。 二公主抱着阿弗摸了摸,面无惧色的盯着陆启看:“对,是我指使的,想怎么样吧。” 陆老夫人口里念叨的佛经又快了些。 造孽,造孽啊~ 陆启心塞语绝:“你简直是胡闹!” 陆荷也出来说话了,她毕竟不是二公主的夫君,因着身份的关系,陆启不在她也不好多加指责,如今算是有契口了,另外,玥漓姑娘是她提议给陆启的,二公主此举在她看来就是故意打她的脸,以她的脾气,如何能忍:“二公主,你若是不满我兄长纳妾大可直说,像这般闯进周姑娘的房间,毁她容貌又是何意?未免太歹毒了些。” “歹毒?”二公主将阿弗抱下了腿,站起来走到陆荷面前:“你们一个个的,你一句我一句的逼我答应陆启纳妾的事,这份心思饶是后宫的妇人都自愧不如。我是毁她容貌不假,可我告诉你,她的这条命是我救的,别说是一张脸了……”她对着玥漓的肩膀一脚踹了下去。 陆荷动了一下终究是没有过去:“你……” “我纪渺渺可没那么大度,人家都算计到我头上了我还傻巴巴的受着。”二公主扯着唇走到陆启面前:“姓周的对不住我,而我也给了她一顿教训,如今算是了了恩怨,你若想纳她,我自然不会多加干涉,只是呢,美娇娘你怕是要不到了。” 陆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二公主笑,歪头挑衅道:“不过呢,你要纳妾,我也要找男人,很公平不是?” 陆老夫人吓得赶紧睁开了眼睛,直呼:“胡闹,简直胡闹。” 陆荷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一番言论:“二公主,你是我兄长的妻,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二公主狠狠的剜过去:“那他何尝不是我的夫?”看回陆启时,她盯着让人抓红了的手腕,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是你先对不住我的。” 阿弗跑过去抱住陆启的腿:“陆爹爹,阿弗不要玥漓,阿弗只要自己娘亲,你不要娶玥漓姐姐好不好?不要叫我娘亲受委屈好不好?阿弗会很乖的,阿弗真的会很乖的。” 陆荷来拉她:“小孩不懂别乱说。” 阿弗甩开陆荷的手跑到了陆老夫人身边,不轻不重的推陆老夫人的腿:“陆奶奶,阿弗知道您想要孙子,可娘亲也能生啊,娘亲都生了阿弗呢,为什么一定要陆爹爹娶玥漓姐姐呢?” 二公主:“……” 陆老夫人:“……” 陆荷借机插话了,语气比之前缓和了很多:“二公主,阿弗的话在理,我们也不是非纳妾不可,只是,既然你可以生育,为何不肯与我兄……” 陆启打断了她的话,并且松开了二公主的手腕:“送玥漓走吧,以后也不要再提纳妾的事了。” “兄长。”陆荷急:“兄长,这都已经多少年了,难不成你还要为嫂子守节?” 一道暗光闪过,二公主攥进拳头。 那边陆启已经走了。 陆荷无助的回头看去陆老夫人那边,陆老夫人念佛的速度快了许多,阿弗没搞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仰着小脑袋呆呆的望着自个娘亲。 谢依涵凑到她跟前与她解释:“侯爷不会再纳妾了,阿弗你放心吧。” “真哒?” 一汪的秋池闪烁着光亮。 谢依涵嗯嗯点头。 第 33 章 纳妾的事情得到解决以后阿弗是蹦着回舜华轩的,吃饭时也是跟打了鸡血似的,与初来陆府时相比,如今的她已经不挑食了,或许是因为藏在陆执床底下的那些时日给磨的。 吃满一碗饭后又盛了一大碗,连景巧都在笑话她以后要变成个大胖子了。 阿弗倒是不在意,这世间不如意的事太多,如果在吃食方面还要为难自个,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她随二公主修的是逍遥道,只图眼下,不讲以后。 然后,没过多久她的体重果然又上升了一大步,小屁股也圆圆滚滚的了,走路像只小鸭子,不成体统。 陆老夫人让二公主那么一闹后旧疾也给气出来了,都到春月份了,屋子里的碳火都未曾停过一刻,要不是陆泽在旁边嬉闹,心情可能更差。 也因为二公主这事儿,陆老夫人心里有火气,发泄不出去,对阿弗的态度也没有之前好了。 譬如吃饭时,阿弗以为陆老夫人要给自己夹菜,乐呵呵的伸去碗,最后落了个空,陆老夫人笑着摸陆泽的脑瓜,哄他多吃点。 虽然阿弗与陆泽都不是陆家的种,可二人的处境到底是不同的,陆泽自幼就养在陆老夫人身边,没有血缘,可相处那么长时间,关系比寻常祖孙还要亲密。阿弗就不同了,中途加入这么个大家庭,二公主也不得陆老夫人待见,情况自然跟着不好了。 没人注意到她的情绪。 阿弗咬着勺子噘着小嘴很是难受。 忽然一只小手伸了过来,夹着自己碗里剔干净了的鱼肉放她碗里,小少年,皮肤白皙,巧目倩兮,秀眉轻挑,示意她吃。 接着谢依涵也往她碗里夹了菜,笑容甜甜的弯了两把月;陈念真紧随其后,偷偷藏了几块点心给她。阿弗心里那块空落落的地,瞬间就被填补上了。 用过餐,她被陆启带去了书房,一听陆启的提议后阿弗整个人都呆住了,结结巴巴的推拒:“阿弗学不会的,阿弗真的学不会……娘亲都不会的玩意,阿弗也不要……” 陆启:“……” 二公主就是个名副其实的祸害。 为了让阿弗接受这件事,陆启抛出了个大诱饵。 “那是不是只要阿弗学会了看账本,阿弗就会有好多好多的钱?”阿弗顺着陆启的话往下理思绪:“阿弗想要什么就可以买什么了?” “当然了。”陆启继续哄她:“以后陆爹爹的钱就全部交给你来管,你当然是想要什么就买什么了。” “嘿。”她乐了:“那阿弗要学。” 刚上手陆启就想起了他从前教二公主那会儿,真的是跟阿弗一模一样啊,都是死活油盐不进的模样,相似却又不近相同,二人的不同点就在于,阿弗态度端正可是脑子不灵光,二公主脑子不灵光态度也不端正。 二者对比之下,阿弗竟然还是个可塑之材? 阿弗回到二公主那里时就被抓着问书房里的事了,她如实回答后,二公主一拍手心,两眼放光,一手拍阿弗弱小的肩膀:“阿弗,他这是要让你继承财产啊,娘亲的下半辈子就靠你了。” 阿弗瑟瑟发抖的回:“那……阿弗压力好大哦。” 为了督促阿弗日后有能力继承陆家这强大的家业,二公主也是煞费苦心,前半夜陆启在一旁教学,后半夜她就拿着教鞭在一旁督促阿弗复习,但凡阿弗有半点分心她就苦口婆心的与她讲道理,听得阿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唉,娘亲不努力,阿弗徒伤悲哦。 阿弗一手撑着下巴蔫巴巴的翻着死鱼眼。 “什么年纪就该干什么样的事你知不知道?”就因为阿弗打了个瞌睡,二公主就在旁边念叨了,教鞭敲桌:“看看娘亲就知道了,少时贪玩,现在一事无成,你难道想要变成这个样子吗?” 阿弗楞楞的摇:“那娘亲为什么少时不努力点呢?这样……阿弗就可以轻松点了呀。” “娘亲……娘亲这不是为了给你塑造一个反面例子嘛。”二公主心虚的说。 后半夜,屋里的灯火更明亮了。 - “你快起来,快起来呀,这叫我……”陆荷一半身子隐匿在墙角的阴翳之下,想要扶地上的人起来,可对方心意已决,她如何都使不上劲儿,抓着那人,盯着她脸上触目惊心的血痕看,到底是于心不忍了:“你说罢,能做的,我都尽量替你去做,做不了的,我也没别的法子。” 玥漓先是磕了个响头,才泪流满面的提出:“陆小姐,玥漓不想走,玥漓想留在陆侯爷身边,还请您成全。” “……你……” 这句话吓得陆荷赶紧往阴处藏了藏,二公主那性子她上次算是瞧明白了,以前只从外人口里听闻她泼辣蛮横,不曾想竟刁钻到了如此地步,所以说这些日子到底是收敛着,她不是个爱惹是生非的人,并不想无端生事。 “怎么又提这个?” 其实早在陆荷动这个心思之前就特意去问过玥漓的意见了,虽然说是底层的身份,但到底是个女儿家,要做什么事还需经过她同意,那时就是这般场景,玥漓跪在地上求她帮助自己留在陆启身边,她这才付诸行动的。 玥漓攥着手心里陆启给的去痕舒,眼神又坚定了几分:“陆小姐,我心悦侯爷,此生若不能伴他左右,玥漓情愿一死,还请陆小姐成全。”说完脑袋重重的砸在地上。 陆荷叫她此举怔得往后一退:“你怎么把忠烈放在了这种地方?……你对我兄长当真是……” 玥漓的额头已经出了血,一滴滴的往下流,比阿弗咬的还要过分:“周家落魄,玥漓四处颠簸,一路来到了恆安,虽为花楼女子,可玥漓清清白白。二公主在芄梓湖里救下玥漓时玥漓就说‘玥漓一生清白,绝不为人妾室’,陆小姐出去打听打听便知道了。” 玥漓说得诚恳,陆荷也听得认真,她知道,这些话都是真的,她在准备让玥漓进门时,早早就把玥漓的家境还是为人摸了个清楚。 “陆小姐是不是也觉得玥漓无情无义?玥漓的命分明是二公主救的,却反过来恩将仇报?”玥漓一眼的泪光,她确实与二公主长得像,只是少了几分的矜贵与傲气,多了三分的妖媚。 老实说的话,陆荷心里头确实这么想过,虽然她并不喜欢二公主,可对是是非非看得清楚。 “玥漓的命确实是二公主救的,可若是因为这个,玥漓就要舍弃自己的感情,玥漓做不到,玥漓宁可死在芄梓湖里,也不愿意丢掉对侯爷的爱意。”玥漓字字哽咽:“如果时间可以倒流,玥漓情愿那一夜就此而去,也不肯像现在一样苟延残喘,爱而不得,思不能念。” 陆荷深呼了一口气,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周姑娘,你既然是好人家的姑娘,又何必执着于此呢?再者,就算你要入陆家,也只是能做妾,这又是何苦呢?” 玥漓伏首磕地:“玥漓此生非侯爷不嫁,哪怕是为妾,玥漓也心甘情愿,还请陆小姐成全。” 她对陆启的感情与其说是一见钟情倒不如是情根深种,早在她深居闺阁之中时就已经对着这个从未蒙面的男人种下了情种,在得知二公主买她回侯府时更加是喜极而泣。 可如今她身份低微,做他的妻只怕是不能的了。 陆荷叹了口气:“我想个辙吧。” 玥漓含着泪笑了:“陆小姐的大恩大德玥漓此生难报。” 第 34 章 二公主因为玥漓的事情闹得满城皆知后与陆启再一次开启了冷战模式,她平日清闲,除了折腾阿弗就是折腾阿弗,经过陆启的调/教,阿弗在算账方面也逐渐上道了,二公主那边又没事干了。 夜里关上门,俩母亲说起了悄悄话。 “陆爹爹真的只能活一年了吗?”阿弗盘着小腿。 二公主点头,把买来的小人背后塞进去陆启的生辰八字后穿针缝了起来,又取出几根银针,对着小人的脸,一点点扎了进去。 看完全过程的阿弗瑟瑟发抖。 娘亲可真狠心。 二公主得意的笑着:“等他一死,我们就立马回永安城。我扎死你,要你对不住我。……昨儿个我去库房里看过了,陆家的钱还真的不少,到时候我们娘俩能分不少,以后的日子就不用愁了。” 房间的门突然从外打开,吓得二公主把小人塞到了屁股底下。 白卉疑惑:“夫人,怎么了?” 二公主忍着针戳屁股的疼摇头。 白卉说:“侯爷让我来接纪小姐。” “接我干什么?”阿弗从二公主身后爬出来。 白卉笑着说:“因为纪小姐马上就要去学堂读书了呀。” 俩大字不识的母女异口同声的惊叹:“……读书?” - 一开春,恆安城各大私塾也开门收弟子了,广文私塾是恆安城最享有盛名的学堂,执教的先生和校正都是有头有脸的儒士,不少达官显贵挤破门槛都要把自家的孩子往里塞。 广文私塾一共分三个年级,初、中、高各成体系,又分礼、乐、射、御、书、数,意六门,琴、棋、书、画为辅,同时男女分开教学,也是遵循了祖宗礼法。 侯府的马车一停,几个小孩依次让人抱下了马车。 因为是侯府的马车不少人前来围观。 “那小孩是谁啊?” “应该是二公主的孩子吧。” “既然是二公主的孩子,那从前教她学问的岂不是当今大儒学士?一定很厉害喽。” 陆启紧随其后下了马。 初来乍到,阿弗不免有些紧张;谢依涵就不同了,她是高级学堂的弟子,师承广文私塾的院士李志明,主修乐技,以一手高山流水的古琴出名,已经是恆安城家喻户晓的才女了,自然是轻车熟路;陈念真如今在中级学堂,与谢依涵同时入的学,只不过没有她厉害而已,主修书技,练得一手好字,山水画为上佳。 “阿弗。” 陆启要入门了才发现她还傻乎乎的站在门口仰望广文私塾的牌匾,左边写着“合安利勉而为学”,右边题着“通天地人之谓材”,居中是楷书大字“广文博学”四字,笔锋刚劲有力入目三分,笔画平直工整,姿态欹侧或端正。 阿弗这才跑过去牵住了陆启的手。 书院里零零碎碎的站着人,男孩女孩都有,一次性见到这么多与她同岁的同龄人她更紧张了。 谢依涵遇见了熟人双手扶腰行了个小礼。 又瞧见另一边男孩子们纷纷行着拱手礼。 儒雅的画风盛行。 阿弗下意识的在心里记下了。 轮到了她。 面试她的夫子蓄着比陆启还要长的胡须,先是顺着摸了两下,眼神在她身上来回打量,看得人浑身不自在,她侧脸瞧陆启,陆启只是宽慰她安心。 夫子开口说话了:“既然你是庞太傅的关门弟子想必学识一定不小,老夫先来考你一个问题,随口作答便是,无需紧张。” 她有注意到,院子里忽然静了下来。 然后又听到一群人嘀咕着要来看戏。 都怪庞太傅的名头太大了。 而我明明就是个什么大字不识的小文盲而已嘛。 唉…… 陆启先夫子一步开口了:“老先生,阿弗虽然师承庞太傅,但因为年纪太小,并没有学到什么。” 夫子一愣,手指敲纸:“且把你的名字写下。” 阿弗仰头看了陆启一眼。 夫子又愣住了:“那博弈论可会?” 阿弗咬着下唇摇头。 “噗嗤——” 背后看戏的人发出了声音。 “不是庞太傅的关门弟子吗?看来是徒有虚名啊,这水平,恐怕初级学堂都不收她。” “二公主只会插科打诨,生下的孩子也是这般。” “散了吧散了吧。” 感觉到后脑勺一股力轻轻的动着,她仰头盯着陆启的脸看,为什么别人总说陆启凶呢?明明他好温柔的。陆启笑着说:“阿弗,学问不是做给别人看的,你只需好好学,陆爹爹不求你才识渊博,一切量力而行即可,几个字,总归要认得的。” 阿弗嗯嗯点了两下头。 夫子笑了,把手中写着“纪施弗”三字的木牌给了她,指着院里左处的垂花门说:“去初级学堂吧。” 门上也有刻字,刻的是“惟楚有才,于斯为盛”,正中心处挂着“初级学斋”。 陆启将她送到初级学斋的门口后就走了,阿弗冲出去亲眼目送马车离去忍不住掉了几颗眼泪,第一次彻底远离大人的她难免伤感。 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一个小女孩,嘴巴上有颗小痣。 “你是新来的?” 阿弗揉着眼睛点头。 小女孩问:“你今年多大?” 阿弗奶奶的回:“快九岁了。” 小女孩嘿呀一声,一手压垮了她的肩膀:“你竟然比我大。我叫刘雅琴,刚满八岁,这是我第三年来这里了,很高兴认识你呀。” 阿弗嗯了一声,用手扒拉她压着自己肩膀的手,不过那人并没有什么感觉,反而与她并肩搂住她,歪着脑袋低头看她:“你家里人对你不好吗?” 阿弗摇头:“没有。” 刘雅琴凑近瞧她:“那你为什么一直哭?而且你都九岁了,怎么个子这么矮?” 红彤彤的大眼睛委屈巴巴的盯着她。 刘雅琴笑了:“好啦好啦,我不嘲笑你啦,我们快进去上课吧,要不然夫子会打人的。” 一边走阿弗一边扒拉她压着自己的手。 其实这小女孩有点胖。 不,是很胖,比阿弗还胖。 第一节课她什么也听不进去,一心只想着我要回侯府,我要我娘亲,我要吃饭饭喝汤汤,后来就让夫子抓了个正着,甚至拿戒尺抽了她手心两下,这是她之前从未有过的,庞太傅哪里敢对她动手啊,不过到了这里,夫子一视同仁。 在夫子打了第二个人后,听见小女孩哇哇哇哇的哭,她也就消停了,不敢平白造次。 下课后刘雅琴就跑过来笑话她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笨的。” 阿弗吹着小手的红瞪她。 刘雅琴从怀里拿出一颗糖递到她手心里,撑着下巴甜甜的笑着:“吃过我的糖,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了。” 阿弗吸吸鼻子:“我还没吃的。” 刘雅琴一脸期待的看着她:“那你吃嘛。” 阿弗用手袖揩了两下眼泪水后,拆开糖果的包装当着她面吃了下去,完了还伸出舌头给她看已经咽下去了。 刘雅琴爱不释手的抱着她脑袋蹭。 谢依涵与陈念真得知她第一天入学就被夫子拿戒尺打了后深表惋惜,三个人牵着小手就一道上了马车,甚至给她支招,不过也没有什么用,此后几天阿弗都是在清规戒律的教训下渡过的。 “啊呀。”阿弗捂着手心可怜兮兮的眨眼睛。 执教夫子问:“‘子不学’下一句。” 阿弗咬着小唇去偷看前桌立起竹简,她现在能识几个大字了,不过也不多,眼瞅着夫子手上的戒尺又要挥下,她啊呦一声躲了过去。 这下好了,夫子多赏了她几板子。 可有的人就是油盐不进,再怎么打怎么罚都没有任何效果。 夫子就把陆启给找来了。 阿弗站在门口乖乖的侯着,时不时有几句“朽木不可雕”传入她耳朵,又听见夫子说“她不是读书的这块料”,一声长叹后,陆启便从里面出来了。 一路上她都不敢出声。 马车款款而动,叫卖声渐行渐远。 陆启把打包好的糕点给她后,问:“阿弗,爹爹问你,你可有感兴趣的东西?” 糖衣黏住红唇,小人楞楞的看着他。 陆启用手轻轻的揉她的脑袋:“总归要学些东西的,陆爹爹就挑你喜欢的学。现在不知道不打紧,以后有了就告诉爹爹。” 阿弗点点头。 她还没满九岁嘞,从小就锦衣玉食吃穿不愁,比咸鱼还要咸鱼,楞是让二公主带得没有半点志向,人生只图吃喝玩乐。 “让陆爹爹看看你的手心。” 阿弗换了只手拿糕点,把让戒尺打肿了的手心乖乖摊开,小孩细皮嫩肉,卖相十分凄惨,手心竟然比肉背还要厚,放在寻常的孩子身上铁定要哭的,可是她没有,还在这里呆呆的啃东西。 陆启给她上药,轻轻的吹着气,记忆中也有过这么一双手,大眼睛里的泪水直掉,那时他的心肠硬得狠,右手打肿了就换左手,楞给人小孩打服帖了,难怪到了现在二公主见了他还怕。 “疼吗?” 阿弗点头又摇头:“娘亲晓得了要闹事的。” 陆启笑了:“阿弗比娘亲懂事。” 阿弗问:“难道陆爹爹是因为娘亲不乖所以才不去看她的?” 陆启笑得很是无奈,他何时故意不去看二公主了,难道不是二公主口口声声扬言要与他老死不相往来吗?可真是会恶人先告状:“你娘亲平时怎么说我的?” 紧拧的小山眉堆成了波浪,阿弗绞尽脑汁的回忆着二公主平时说的话,想到一句,她说:“老东西。” “……什么?” “就……老东西。” 陆启:“……” ※※※※※※※※※※※※※※※※※※※※ 球球给个收藏吧~ 第 35 章 推开门便瞧见二公主抓着个小人扎银针。 阿弗叹了口气。 自从玥漓的事情后二公主与陆启就再没有说过话了,阿弗从中调解了好几次都没有什么用,一个太固执了,一个死要面子,除非二公主迫不得已去主动找陆启,不然这辈子可能就这么过去了。 “主动找那老东西?”二公主嗤笑道:“绝对不可能。” 阿弗抓着盘着的小脚:“娘亲不要小孩子脾气好不好?再怎么说他也是陆爹爹。” 又一根银针对着小人的头顶插了进去。 阿弗又叹气,为娘操碎了心哦:“娘亲。” “你没瞧见他上次抓我手抓得有多厉害吗?”二公主放下了小人:“我现在在他眼里就是个心狠手辣的泼妇,还是别过去碍人眼了,免得又生什么事端。” “娘亲明明可好了。”阿弗娇滴滴的抱着二公主的小腰。 二公主这下才露出笑颜:“只有阿弗真心疼娘亲。” - 月色如墨,青青春草在微风中摇曳舞姿,桃花撒了遍地一层浪漫的粉,眼下屋子里已经次第掌了灯,偏僻而幽静的院子安逸得很。 陆启虽有丝疑惑但到底还是跟着去了。 陆荷瞧见屋子里的倩影后脚步又放快了些,瞧见陆启没有跟上来连忙返回去拉,一路陆启已经问了几十个“到底什么事”了,可终究没有得到答案。 进了屋子,暖气蹿上心头,夹着股淡淡的香味。 此处是陆家闲置的一所老宅,是陆老夫人专门买来送给陆谦的,只是后来陆谦夫人亡故,陆谦犯了大错被贬,陆泽也就被接回了陆府,这宅子就一直搁置着。 可他进门时明显瞧见院子收拾过了。 难不成是住了什么人? 陆荷一笑,扶着他坐好,又巴巴给沏茶,陆启抬手止住了,眼神里充满着无声的疑惑,一定要她给个交代,陆荷放下茶壶笑了笑:“兄长莫要多心,当妹妹的还能害你不成?我此番约兄长来此处是想说几句体己的话。” 瞧着陆启依旧防备的模样陆荷噘着嘴喊了句:“哎呀,哥哥。” 陆荷小时候也不是个什么乖巧的主儿,常常缠在他身后一口一个“哥哥”“哥哥”的叫,想起幼时的事陆启这才叹了口气:“有什么话就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角,我们兄妹之间何时如此了,倒叫人觉得生分了。” 艳丽的唇一撇,她有点做气的说:“自从兄长娶了那胡搅蛮缠的二公主后也跟着胡闹了,我和母亲都盼着你给陆家再留个一儿半女想辙给你寻人,你倒好,二话不说便将人给送走了。” 陆启的夫人死得早,那时候陆老夫人就已经动了让他再娶的心思,可那时他正值青壮年,不愿意为儿女私情所扰,事情就耽搁了下去,再后来陆老夫人与陆荷明着暗着往他屋里塞过不少女人,也都未能如愿。 所以二公主的到来对陆家而言忧喜掺半。 若二公主与他能晴瑟和鸣陆老夫人也少了一桩心事,可眼下的情况就不容得她不插手了。 陆荷捏着丝绢作势揩眼角:“兄长,容当妹妹的说句不好听的话,你现在是一只脚踏入鬼门关的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陆家可怎么办呐?少瑄确实有本事,可我怕就怕他是个比你还要不近美色的主儿,如今又去了永安城当差,脑袋栓在裤腰上,轻易就是要命的事,我们陆家几代的香火难道就要断了?” 陆启让她说沉默了。 陆荷偷瞧着他的表情,对于自己的这个哥哥她也是了解甚深的,等那边思考了一阵后她问:“兄长这些日子可进过二公主的门?”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屏风后面的人影轻轻一动,陆荷收起来要哭的表情笑着说:“今日我带兄长来此处其实是想让你见个人。” 陆启顺着方向看过去,倩影一步步靠近,葱黄色的素纱薄丝堪堪遮住玉白的双臂,灵动的眉眼一低一抬皆是万种风情,恍惚间叫人怔的从位置上弹了起来,到嘴边的那句“公主殿下”还未开口就让一句娇滴滴的侯爷给拉回了现实。 玥漓瞧他出神又喊了声:“侯爷。” 陆荷一笑,过去拉她:“此处二公主并不知道,兄长尽管放心就是了。兄长也莫要有负担,左右不过是完成母亲的心愿。玥漓还不快过去。” 玥漓简单行礼后上去扶住了陆启的手,含情的眉眼只是轻轻一颤便让人腿脚发软。 陆荷看他们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样捂着嘴乐了两下,她还是第一次瞧见陆启看一个姑娘露出这番窘况:“今夜没有人回来打扰你们。” 玥漓脸上一羞然后低下了头。 陆启像是忽然回过了神,竟然伸手推了她一下,背过身甩袖道:“简直胡闹。” 玥漓不知所措的看向身后的陆荷。 陆启这反应也是陆荷没有料想到的。 陆启又重复了一句:“简直胡闹。此事你休要再说了,既然我已经答应了公主殿下,纳妾的事就休得再提。” 陆荷轻轻的拍了玥漓两下安抚,走到陆启面前探着他:“兄长,此处二公主并不知道的,而且也算不得纳妾,你若喜欢,可继续留着;若不喜欢,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了玥漓姑娘,待她生下一儿半女后,我再寻个好人家与她。” “侯爷,您也瞧瞧玥漓。”女子的声音比山涧的泉水还要动听,她曾经是恆安城内最好的歌姬,对声音的拿捏恰到好处,温柔中裹挟着魅人的羞涩,毫不夸张的讲,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听了不为之动容的。 陆荷又推荐道:“周姑娘精通六艺,留下来夜里听个小曲也是极好的。” 玥漓确实算得女子中出类拔萃的一号人了,懂书法,精通六绝,手下的琵琶技艺更是独一无二,样貌绝对上佳,可有很多事情,总归不是这么来比较的。 陆启叹了口气:“明日便送走。” “呜呜呜呜呜呜呜……” 媚眼一颤,泉水汩汩而流。 他实在是于心不忍看了回去:“周姑娘,你很好,陆某的小妾都配不上你,更何况是这外室,且放心,你先前在花楼的种种我会帮你抹去,以后嫁人妇还是讨日子,都随你自己。” 玥漓捏着手绢抽泣:“谢侯爷。” 陆启唉了一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陆荷见状赶紧出去拉上了门。 陆启后知后觉要走时却让玥漓抱住了身,软绵绵的身子有意无意的往他身上蹭,蹭得他跌倒在了软榻上,玥漓却不放过他,趴在他胸口上一遍又一遍的摸,哭过后的嗓音更显软糯。 屋外的月色用过支窗的小缝穿进来,如网状的窗户形状落在地上条条格格。 他不好动弹,只能哄她先起来。 玥漓却撑着下巴想要去寻他的唇,一次两次三次都未能得逞。 眉尾一颤,几滴眼泪掉进了他口里。 “且让玥漓伺候侯爷一宿吧,当是全了玥漓的心愿。”玥漓认真的说:“侯爷不知,玥漓心悦于你,此生若不能得侯爷青睐,玥漓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 陆启轻轻推动她的小腰撑起身:“陆启知道,周姑娘乃扬州周乡绅的爱女,从小就饱读诗书,切不该如此作践自己。陆启如今已经三十九岁了,身子骨也不好,你正值豆蔻年华,把这一生耽搁在陆某身上实在不值。” 他站了起来,整理袍子:“夜深露重,周姑娘好生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 “侯爷……” 打开门便抓着个趴着偷听的。 陆荷尴尬的撇了两下唇,一路上都不敢开口说什么,等上了马车,她瞧着陆启眉头上的愁容忍不住开口说:“都说,温柔乡,英雄冢,我们家倒好,老的不行,小的也不行。我那早逝的嫂嫂在黄泉路上瞧着你为她这般守身如玉,说不定都舍不得投胎了呢。” “陆荷,今日的事……”陆启睁开眼睛盯着她,许久未见的戾气油然而生:“你且记着,下次再犯,家法伺候。” 陆荷揪着手指没再说话了。 恆安城的夜市向来是令人向往的,摆摊的小贩堵得马路上都走不开道了,穿梭期间的小孩一个个嬉嬉闹闹的跑着,彩色的纸风筝呼啦啦的转着圈,不到片刻天空就让孔明灯给占满了。 “娘亲,我要吃这个。” “不吃了不吃了,大晚上的吃这个,你牙还要不要了?” “可是人家想吃嘛,而且你拿的还是我从少泽那里骗来的钱呢。” 一双狐狸眼轻颤,终究的从怀里掏了银两出来,递给小贩后十分不甘心的说:“阿弗这么贪吃,以后看哪家的公子敢娶,吃都吃穷了。” “阿弗还小嘛,自然馋嘴,而且,像娘亲这么顽皮的都有人要,阿弗长得这么可爱的,自然也嫁得出去。”说着小人伸舌头舔了两口。 美人笑了一下,爱不释手的掐小人脸上的肉。 “娘亲,啊,张嘴。” 二公主低头咬了口,感觉还挺好吃的。 忽然面前被一具身影挡住了光亮,抬头看过去是陆启和陆荷二人。 二公主立马拿出高傲的表情挺直了腰板。 阿弗张着小手上了陆启的身。 陆启蜷指勾她的下巴:“大晚上的还出来玩,不怕被坏人给抓走?” 阿弗摇头:“有娘亲保护阿弗,阿弗什么也不怕,啊,陆爹爹,张嘴。” 陆启低眉看了一眼,刚想拒绝就让人直接塞嘴里了,舌尖顶到薄薄的糖片,甜味在口腔间蔓延。 二公主刚抬手然后咬牙放了下去。 阿弗期待的问:“好吃吗?” 陆启点头:“好吃。” 阿弗乐呵呵的扑腾了两下腿,看到二公主一脸说不出来什么表情的反应后还以为是自己没有给她吃,然后伸着手递过去:“再让你咬一口哦。” 二公主:“……” 看到自己舔过的那块缺口,后知后觉的陆启瞬间石化。 第 36 章 陆家的马车上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可装下四个人显然是有丝拥挤,阿弗与二公主坐在一起,对面就是陆启与陆荷,四个人显然都没有什么话聊。 阿弗东看看西看看,神奇的发现每个人的表情都别有深意。陆荷脸上透露着几分的尴尬,一是因为她才让陆启警告过,二是她背着二公主才怂恿她男人搞外室现在又与她见面了,所以她的眼神飘忽着,哪个都不敢看;二公主的耳根还是红着的,依旧沉浸在意外与陆启舔了同一块糖的诡异气氛中;相较而言陆启就比较正常了,无论是眼神还是表情都猜不出来他到底是在想些什么,不过偶尔眼神飘到二公主身上时,会有意多停留两眼。 唉…… 这一群大人哦。 阿弗拉了拉陆启的衣袖:“陆爹爹最近很忙吗?” 陆启如今修养在恆安城,虽然说没有什么正经的大任务交给他,可受他管制的整个东南一带每日送来的文书也不少,每日至少得在书房里待一个多时辰。 见陆启回答没有,阿弗一口口舔着糖片:“那为什么你不过来看看我娘亲呢?之前不是日日都会过来一趟的吗?” 在玥漓的事情还没有发生之前,陆启确实是日日都要来看一次二公主,这些事情两个大人并没有特意留心,没想到阿弗竟然记住了。 二公主瞧着阿弗还在舔糖忍不住伸手阻止了她,用不出音的口型威胁着:“不许再舔了。” 阿弗委屈巴巴的放下。 陆荷一愣,瞧他二人。 阿弗又说:“不是之前说要我娘亲再生个小阿弗吗?陆爹爹不来,我娘亲一个人怎么生啊?” 这句话二公主听到后,手就伸背后去掐她。 陆启也是尴尬了。 陆荷笑了下:“是啊,二公主,怎么说那件事情也是你不对,我兄长为了你可是送走了玥漓姑娘,身为人妻,闹别扭差不多也就行了,难不成还要我哥去看茶赔罪道歉?阿弗都知道的道理,你不知?” 阿弗:我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啊。 陆荷这张嘴她在永安城时就见过了,那时她还是太后最宠爱的公主殿下,哪里有受过这种委屈。 陆荷瞧着她答不上话来更来劲了:“俗话说夫为妻纲,公主殿下既然已经嫁过来了,就要事事以我兄长为先,最好还是收起来你二公主的脾气,夫妻间和乐方能得长久。” 一路上听着陆荷那些不入耳的话,下马车二公主抢过阿弗手里的糖就扔得远远的了,恰好瞧见这一幕的陆启笑着摇了两下头。 到底是小女儿家,脸皮确实这样薄。 - 经过这一夜的事情后陆启与二公主的关系也缓和了好多,至少能坐在一起用餐了,不过依旧是不互相搭理。 陆启卷着花卷喂阿弗,想起来她一会儿要去学堂,便问她:“昨日上课情况如何?” 阿弗咬了一大口,口齿不清的说:“不怎么好,什么都听不懂,又让先生打了手板,现在都肿肿的。” 一听二公主放下筷子抓着她小手看,确实还红着呢,心疼的揉了两下:“什么老师啊?怎么能随便打人小孩呢?怎么肿成这样了?不行,一会儿我跟着你去。” 陆启一脸无奈:“玉不琢不成器。” 二公主针锋相对:“阿弗是我的孩子,我只希望她可以拥有一个快乐健康的童年,而不是像我一样,到现在想起来自己读书的那段时间都恨得牙痒痒。” 被人内涵的陆启:“……” 二公主冷哼了一声:“你那套,还是用在你下一个孩子身上吧,我们阿弗就不劳您老费心了。” 无缘无故又吵起来了? 阿弗也是相当苦恼了。 不过二公主到底还是没有跟着阿弗去学堂讨要个说法,没想到的是,接着两天她都因为上课打盹儿的事情让先生打了手心,这下二公主就再也忍不住了,冲过去把学堂闹了个底朝天,要不是陆启赶来得及时,她真能一把火给点了。 像陆家在恆安城里也是响当当的,哪里丢得起这脸,陆老夫人知道后,新仇旧恨加在一块,更是挥着棍子在二公主肩膀上劈了下去,不过……让陆启给挡住了,当场就吐了两口血。 让人拉出去后二公主忍不住的嚎啕大哭,吓得在一旁的阿弗动也不敢动了。 “陆启你个死没良心的,我嫁给你后遭了多少的罪啊,我几时遭过这样的罪啊,先帝都没有打过我一下,她凭什么打我呀……陆启你就是个王八蛋,还说要纳妾,我一个二十五岁的黄花大姑娘,嫁给你,楞地受这样的委屈?……还说没有,我都闻到你身上的胭脂味儿了,我从未用过那么浓烈的香,不是别的女人身上的?又是楞个的?你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可劲背着我在外面偷吃了。……啊……” 没想到她娘亲心里竟然藏了这么多的话。 她扯着陆启的衣领撞了进去,也是下意识的动作,并没有想太多,可陆启的瞳孔忽然间就白了一片,四肢僵硬在原地动弹不是,攥在手心里的痰血粘稠粘稠的。 她蹭了两下鼻涕,仰头看他时委屈死了,反应过来自己越界后,后退拉开距离。 又是尴尬的气氛。 大人怎么这么麻烦? 阿弗耷拉着小腿坐在假石上。 以前在二爹爹家里时她娘亲几时这样无理取闹过,就连老夫人把小妾带回了家,她娘亲连瞧都没有正经瞧过一眼,陆爹爹啊陆爹爹,你明明看着挺聪明的,怎么脑子就转不过弯来呢? 唉…… 陆启尬了会儿,不敢看她,眉眼微垂:“好了,回去洗把脸,晚上带你去夜市逛逛。” 二公主倔强的揩去泪珠:“谁稀罕啊。” 陆启朝阿弗那边看,主动给她台阶下:“你不想去也念着阿弗贪玩啊,好了,快回去洗洗吧,还公主呢,哭起来一脸的鼻涕。” 二公主扭扭捏捏的往前走了两步。 陆启这才低头看了眼自己手心里的血。 - 等了一个多时辰还不见人出来,陆启终于是坐不下去了,起身前去叩了两下门,听见里面一声进来,推开门,第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面质感如翠玉的后背线,小腰上缠着一根细红丝,后翘的小臀,笔直的双腿,而后是一张精致到细节的脸,微微一侧,狐狸眼下一颗棕色的浅痣恰到好处的勾勒着女子绝代双骄的佳颜。 只是一眼他赶紧背过了身。 二公主弄着颈上的肚兜线,头也不回的说:“景巧啊,快来帮我……” 门合上了。 她皱着眉头看过去,什么都没有了。 “娘亲。”阿弗穿好衣服后跑了进来,小姑娘带着插花的小帽子,头发全部裹在里面,小脸红扑扑的:“娘亲你还没换好啊?你又跟陆爹爹吵架了吗?” 二公主套了件中衣,拎着秀发披肩:“怎么说?” “那我瞧见陆爹爹红着脸跑了。”阿弗吃了块糕点:“叫他也听不见,一溜烟就进了书房,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二公主:“……” 出门时天色已经黑了。 陆启放下手里的《道德经》牵着阿弗的小手去了门,两个人对于之前的事情都选择了只字不提。 听着马车的车轮声越来越慢,第十二路街娖郴巷的夜市门口就到了,下车,琳琅满目的商品只叫人眼花缭乱,这处便是之前阿弗买糖的地方了,眼下四月初旬,气温上升,出来玩的人只多不少。 路过一家夜里还在开店的布庄他们让老板给叫住了。 “最近店里来了好些衣服布料,侯爷也带着夫人进来看看嘛。” 这算是二公主嫁给陆启以后第一次出来逛了,外界对于二人婚变的传闻数不胜数,第一次同行,当然有不少的人看着他们,小摊贩们也等着赚钱呢。在陆启没有考上状元之前,陆家世代经的商,说家财万贯也无可厚非,而且这些年陆荷在生意场上所向披靡,官场又有门路,自然是赚得盆满钵满了。 店家拿着布匹出来给二公主看:“你摸摸这手感,给小姐做身衣裳多好啊。” 阿弗指:“娘亲,我要。” 阿弗就是个天生的败家子,看到什么东西都想买。 而二公主就是上一个小阿弗。 陆启默认的点了一下头。 俩母女立马跑了进去,东一件西一件的挑。 店家也开心啊,一个晚上做了这么一大笔生意,她拿着男子的衣裳过去推荐:“夫人和小姐买了这么多,也给侯爷挑一两件吧。” 二公主瞟了门口的人一眼:“有的是女人给他买,用不着我操心。” 店家笑着说:“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啊,我可从来没有瞧见过侯爷有什么别的女人啊,您瞧瞧你身上的这件衣服,可是侯爷特地来为您挑选的,多称您呐,侯爷对夫人是有心的。” 好看的眉头一紧。 阿弗替她问了:“姐姐你说这衣服是我陆爹爹给我娘亲买的?” 店家笃定的说:“是啊。陆侯亲自过来挑的,临走时我还听见他跟下人嘱咐不要多嘴,然后就给放一个装着小孩衣服的箱子里了,我们店里的人都瞧见了,这还能有假?” 阿弗仰着小脑瓜与二公主对视。 也是,这件事情仔细想想就能看出端倪了,陆荷对她的态度向来不好,怎么可能为她特地捎衣服回来。 原来是他买的。 这个老东西。 难怪那天早上他要盯着自己看,感情是想瞧瞧自己的审美怎么样。 切。 二公主伸出手:“把布料给我吧。” 店家一愣:“不要成衣?夫人是打算自己做?那可得费一番功夫了。” 二公主没回答,只是吐槽了一句:“怎么话那么多?” 第 37 章 “瞧那大包小包的东西,谁说的陆侯爷不懂风情啊?我怎么觉得他很会疼人呢?我家相公哪里愿意陪我出来逛夜市啊,就算是逛也没有陆侯爷这般的耐心。” “不是前些日子还说陆侯与二公主的婚姻就算是到头了吗?怎么忽然之间就风向大转了呢?” “之前你们传陆侯看上了歌姬玥漓,现在打脸了吧?人陆侯啊非但没有怪罪二公主,还把玥漓姑娘给送走了,原本这人就不是陆侯带回家的,依我说啊,陆侯喜欢二公主喜欢得不得了,要不然肯送走那个那娇滴滴的小娘子,只取一瓢饮。” “娘亲。”阿弗跑上去抓住了二公主的手:“她们都在说我陆爹爹可喜欢可喜欢你了呢,这是不是真的呀?” 二公主稍微收敛了些一脸得意笑容:“他的心我怎会知,你自个问他去。” “噢。”阿弗松开他的手往后跑,仰着脑袋堵住陆启前面的路,小奶音在夜里格外的明亮:“陆爹爹,我娘亲要我来问你,你喜不喜欢她。” 陆启:“……” 二公主:“……” 其他人:“……” 阿弗并没有得到回答就让二公主捞着身子从出了人群,一路狂奔进了画舫,还没站好就开始训她话了,阿弗也是委屈,明明是自己叫她去问的,怎么好端端的又赖她身上?大人的心思难猜,女人的心思更难猜。 玥漓走后画舫里来了位新的娘子唱曲,虽然比不得玥漓的出谷的歌喉,可到底是出类拔萃的,湖面上飘着百姓祈福用的荷花灯,将天上的满星直接搬到了水里,那歌姬唱了曲宛转悠扬的《菩萨蛮》,听得人心神荡漾。 陆启倒了几杯白酒,浅浅的品尝着,一旁的小生难得见他一面纷纷前来巴结讨好,多是夸他们夫妻和睦之类的祝福话语,又说都应该效仿他杜绝小妾之风种种。 酒过三巡人到微醺。 一双玉手挡住了酒杯,看过去那双泛着清水的狐狸眼竟有几分的犹豫,半开不合的小唇露着洁白的齿缝。 二公主还以为自己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寻思着想要用手去擦一擦,只是刚抬手便让人擒住了手腕,力度不轻不重的往男人的方向带,不知怎地,她身上的力一软,人竟然轻轻松松的就与他贴肩了。 他的眼神从她的唇落进她眼里。 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初见的那会儿。 她记得自己那时才十岁,二十四岁的陆启刚刚上任骁骑大将军,在先帝的施恩下来宫中负责她的武科课程。 见面的时候他就已经娶妻了。 她此生唯一一次见到陆夫人时还上手扇了她一巴掌。 那一巴掌完全可以称得上无理取闹。 只是她是公主,她想怎样便怎样,没人能奈得何她。 后来陆启卸任了太傅一职。 那一晚,她在陆府门口跪了整整一宿,吹了大半夜的冷风。 可这人狠心得连出来再见她一次的机会都不给。 再后来她为了调解心情跟着如今的皇帝下了江左,也遇上了这一辈子都恨之入骨的半癫疯,并且诞下了爱女阿弗。 那一年陆启的结发之妻也病逝了。 她为人妇后就再未与陆启见过。 只是,她与第一任驸马爷新婚时,陆家那边送来了足足十箱子的贺礼,什么金银珠宝绸缎玉帛应有尽有,陆家富可敌国的传言也是从那时起流传出来的。 不过那些东西让她和阿弗在短短两年内就挥霍光了。 今夜竟然想起了这么多的陈年旧事。 她回过神时让放大了十倍的阿弗小脸给吓着了,阿弗凑着脑袋在他们两视线间一脸纯真的嚼着果子。 咔哧咔哧的响。 胃口可真好啊。 陆启松开了她的手,又要去举杯,这下让她抓住了手腕,瞧过去,那张花瓣的红唇开启:“你身体不好,不能再喝了。” 阿弗仰着脑袋说:“娘亲不是盼着陆爹爹早些死吗?还扎他小人呢。” 二公主白了她一眼,抬手给挪一旁去了。 陆启笑了笑,忍着再喝一杯的欲望:“是啊,我还得活长点,不能为了口腹之欲。” 二公主撒开手在身上擦了擦。 陆启看向她楞楞的又说了一句:“不用怕。” 今夜他的眸子里总有一股醉人的温柔,看人的时候隐隐闪着细光,说话的语气也比平常要慢速几分,带着些不甘心和无可奈何的无奈。 看来是真的醉了。 二公主倒了杯清水给他:“我是公主,我怎么会怕。” 她没怕过吗?被半癫疯掳走那次,她怕得要死,投过两次湖,可都让人捞上来了。陆启因陆夫人与她断交那次,她也是怕的,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裹挟着她放下了公主的全部自尊跪于陆家门口,她顾不上外人的指指点点和皇家的颜面了,一心只想跟他认个错,让他理理自己。 这人的心到底是有多狠才任由她在门外跪了一宿。 也是从那次之后她彻底断了念想。 他动手刮她的鼻梁,举止间暧昧而不自知:“不怕又常常哭鼻子?” 她现在又想哭了。 不知道为什么。 阿弗敏锐性的给她递来块绢帕。 她顿时想打她。 好好的气氛让人给破坏了。 阿弗拉她的手:“娘亲不哭,娘亲不哭昂。” 她倒是不太想哭了,就是忍不住手痒想打人,谁家的孩子这么没眼力见?不抽她几屁股都不够撒气的。 不知不觉一曲尽了。 换来的是更加凄婉久绝的琵琶奏乐。 湖面上吹着短箫的小娘子一身嫣红色的百褶裙,与另一位抱着琵琶的青碧色的褶皱鱼裙小娘子合伙奏了曲《凤求凰》。 阿弗被吸引去了目光,屁颠屁颠的跟着跑了。 终于是清净了。 可陆启也睡了过去。 二公主瞪了他一眼后给自己满了一大杯果酒。 阿弗跑上了画舫的二楼,哪里才是观景的最佳地点,木板随着她的动作咚咚咚咚的响着,给人倒酒的小厮瞧见她指:“哪里来的小丫头,速速下去,小心撞着了人。” 只顾着看美人的阿弗哪里顾得上,往屋子里一钻就找不到人了。 “哎哟——” 阿弗让人撞了个四脚朝天,她捂着发红的大脑门眼眶湿了。 撞到她的是个小男孩,青衣玉面好不儒雅。 小男孩见到她竟然傻了眼。 一时间心里头只有一句涌上心头。 人比花娇。 阿弗帽子正中心的大红芍药花都蔫巴巴的了,她灰溜溜的自个爬起来,揉着大脑门与他说:“你总盯着我瞧做什么?不害臊。” 小男孩这才发觉不妥,连忙作揖与她致歉:“是姑娘长得太过貌美了,小生……小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还请姑娘谅解。” 虽然让人给夸了,但是她依旧坚守原则的说:“好看你也不能一直盯着瞧啊,你还瞧?还瞧?再瞧一个试试。” 小男孩叫人逼得退到了摆置花瓶的黄花梨木架边。 她哼唧两声,拍拍裙子上的灰:“不许再看我了,懂不懂?” 小男孩点点头。 下一秒拦住了她的去路。 不过没有看她。 他说:“敢问姑娘芳名。” 阿弗疑惑:“你要知道我名字干嘛?” 男孩依旧低着头:“知道你名字是为了……我想叫我娘亲去你家提亲,我想娶你。” 阿弗:“……” 忽然后背传来一身清朗的笑声。 隔着飘逸的白纱瞧不清楚那人的脸,只是朦胧中的身影让人感觉不落俗套。 阿弗歪着脑袋一步步走过去,小手揭开纱布,脸上的肉抖了两下。 这时候楼下有人叫了一句:“八百两。” 阿弗的视线中,少年高发顺柔,紧致得一丝不苟,握着玉杯的削葱指节微微一抬,眉眼间皆是傲慢的神态,与之相匹配的气质矜贵而冷漠,多情的凤眼含笑,低沉的气音款款而来: “一千两。” 什么东西? 楼下立马有人抬价:“一千五百两。” 楼上的人风轻云淡的加:“三千两。” 楼下的人立马就慌了:“三千五百两。” 少年尝了口小酒:“五千两。” 这下楼下的看客们彻底不淡定了。 吵闹过一阵后,抬价的公子哥在一帮人的怂恿下不甘落后的把价格抬到了六千两,他好歹也是个名人,怎么能输了阵仗。 少年一笑,对阿弗举酒:“归你了。” 阿弗楞楞的接过他手里的酒杯。 楼下的铜锣噹噹作响。 “恭喜李公子一六千两的高价拍到我们的二位姑娘。” “好辣呀。”阿弗吐着舌头扇风。 少年歪头对着她身后的小男孩说:“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随即灰溜溜的逃了。 阿弗双手握着酒杯,眼里的青涩比楼下的湖水还要皎洁,哪怕是漫天的星海也无法与之比拟,每个年龄阶段的女子有每个年龄阶段的美感,二公主的是淬了玫瑰的芬香,而阿弗就是漫山飘曳的蒲公英,纯洁且轻柔。 她会让人失去欲望。 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 所有的欲望,不管好的坏的,对的错的,应该的不应该的,正常的还是不正常的,摆在她面前无疑都是一种罪过。 阿弗楞楞的仰头问他:“为什么把他给吓跑了啊?” “哥哥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是他第一次承认自己有这么个妹妹,也是第一次弯着腰用平视的态度与她讲话。 眉眼间的笑意纯真而皎洁。 第 38 章 仔细算了算,陆执去永安城当差已经足足走了三个多月,期间只捎过一次信回来,偶然间听到陆启说陆执在三月分的春闱独揽风头,现在已经提马上任二品军将了。 这个哥哥好不容易回来一次,首先不回家,没想到竟然在这偷/腥?谢依涵好可怜哦。 “你随二公主来的?”他特意要了杯果酒给她,一次只倒一点点:“二公主人呢?” 阿弗接过后礼貌性的鞠躬:“是陆爹爹带我出来的,我娘亲现在正在跟陆爹爹谈心呢,大人的事反正我也看不懂,所以就跑出来玩了,不然又说我妨碍他们干正事。” 陆执别有深意的问:“干正事?” 阿弗点头。 陆执笑了下,把果盘推给她。 阿弗嘿嘿笑:“阿弗听说少瑄哥哥升官了,那是不是有好多好多钱啊?” 陆执不在意的敲着桌面:“小财迷。” 阿弗楞了下,小口咬着果子:“阿弗就是……就是替你开心嘛。” 凤眼轻垂,随后发笑:“听说阿弗上学堂了?不知道学了些什么?” 让人抓住小辫子的阿弗笑容瞬间僵硬,她紧着唇,大眼睛溜了几圈:“少瑄哥哥莫要笑话阿弗了,阿弗就……” 陆执笑了:“嗯?” 阿弗掀眸瞧了他一眼,今夜的月似乎要格外明亮许多,衬得陆执的皮肤白里透光,连眉眼间的冷峻都被消减了几分,剩下三分的少年柔情,煞是好看,她足足盯了五秒钟。 过境的最后一抹春风卷起了轻曳的薄纱。 小孩对着少年侧身行了个女子礼。 “少瑄哥哥,阿弗这厢有礼了。” 她学会了这个。 爽朗的笑声瞬间蔓延在整个房间里。 少年站了起来,走到阿弗面前,拱手回了她一个男子礼。 “回礼。” 对视时,小孩眼眸明亮,少年眉目深邃。 下楼时二公主已经回去了,阿弗气鼓鼓的抱着陆执的手臂,心里骂骂咧咧的好几句,狠心的娘亲,可怜的娃。 陆执没有骑马,牵着她的手走在夜路上,察觉到小人抱她手上的力越来越紧后他停了下来,眉头紧蹙,满是疑惑:“怕我卖了你?” 阿弗贴着他的手臂摇头。 陆执又问:“那你……” 阿弗乖乖的说:“我冷。” 陆执:“……” 春日里的昼夜温差极大,白日里有日头穿衣服自然就不需要那么多,可到了晚上,湖边的冷风瑟瑟的吹,街面的寒气便钻进了人皮肤里。 小孩的唇色都有些发白。 他蹲下把外套脱了下来裹在小孩身上,犹豫了片刻后将人抱了起来,阿弗半点不怕生,抱住后便往他温暖的怀里蹿,小手缩在他胸口出取暖。他嘶了一声,笑了:“阿弗惯娇气的。” 阿弗仰头看他:“人家是女孩子嘛。” 陆执笑了:“原来我们小阿弗还是个女孩子呀。” - 二公主带着喝醉了的陆启回到陆府时恰好让陆老夫人逮了个正着,经过玥漓的事情陆老夫人对她是又敬又怕,压抑着心里的恼火,不轻不重的与她叮嘱了几句:“侯爷不比你,他身子弱,大晚上的出去玩像什么话,酒,更是大忌。” 陆启自从病了后就从未晚上出过街了,他的身子需要在安静的地方修养,太过喧哗反而容易引发疾病,这些年陆老夫人明里管着,他自制力也好,可今日却破了忌。 见到老夫人她就想起来让人差点打了的事了,也是念着这人是陆启的母亲,才挤出笑容回了句:“知道了。” 原本就不是她要出去的,真是什么事情都要赖她身上,好像谁欠了你们陆家人似的。 下人们扶着陆启进了房间后就把门给关上了。 二公主揉着手腕瞧床上昏迷不醒的人,也是有幸能看见他醉了的模样,脸蛋微红,睡得倒是踏实,走过去又瞧了许久才下定决心给他脱靴袜,解开腰封时陆启睁开了眼睛,盯了她好半天都没开口。 忽然他眼神一闪,一个翻身换了方向压着她了。 细长的脖颈线顿时拉着笔直,她蹬着腿往床上爬,想要以此来躲避他炙热的目光,却只是让腰上的一股里圈在了原地,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 “陆……陆启……” 二公主盯着他的唇,右手渐渐抬了起来。 陆启停了在与她不足十厘米的地方,满是老茧的指腹摩挲着她的眼皮。 身体莫名的反应使得二公主更想逃了。 陆启便跟着她往床上爬。 “你喝醉了耍什么臭流氓啊……” 她闪躲着目光,一手轻抵他的肩膀,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来,或许她今夜也喝多了,要不然就是让人下了媚/药,不然凭着她的本事,怎么连个病了的“老头”也推不开,甚至让人用这么屈辱的姿势逼到墙角里了。 她锁着肩膀握拳轻砸他肩膀,没有厌恶的意思倒有几分小娘子的羞赧,洁白的牙齿啃破了手指:“老……老师。” 陆启像是忽然回过了神,抬手拍她的脑袋顶。 二公主这才敢去看他。 陆启笑了一下,把道让出来了。 走还是不走呢? 二公主盯着他一时没有反应。 陆启笑了:“不走?” 她瑟瑟的往床边挪了两脚最后还是爬回去了,视死如归的往床上一倒双手交叠在腹前,沉默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去拉被子,闭着眼睛努力叫自己睡过去。 醉意上来陆启挨着床就睡了。 确认他睡过去后二公主才睁开眼睛蹑手蹑脚的将人挪上床,脱衣服时看到了中衣上的伤痕,紫红色的印记,那是他替自己挨的陆老夫人那一棍,竟然都没有上药。 “娘亲。”阿弗推开了门:“娘亲在干嘛?你为什么要脱陆爹爹的衣服啊?” 二公主示意她关上门,净了丝绢来给陆启清理伤口:“你陆爹爹受伤了,我帮他包扎,脑子里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阿弗委屈:“人家明明什么都没有想嘛。” 她只是顺口问问而已。 一定是某人心里想了些不好的东西。 阿弗坐在床上划拉小腿,看过去时忽然觉得记忆里的娘亲也变得温柔贤惠了,以前大爹爹和二爹爹受伤时那里有过这样的待遇,看来陆爹爹真的是讨娘亲的欢喜啊。 第二日陆启听到她这么个说法时喷了一口水。 今日阿弗不用去学堂上课,陆启就提议帮她补补功课,于是乎,就被抓这里来了。 这一次阿弗学习很认真,偶尔想睡觉时也会强忍着。 陆启就夸她孺子可教也。 休息时间,陆启顺口问了她二公主之前的时,阿弗口没个把门的就全兜出来了。 “我大爹爹呢很不喜欢我。”阿弗回忆着:“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呢总瞧不上我,我去找他他也不爱搭理,我娘亲跟他都没有话讲,娘亲常常跟我说,她与大爹爹只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二公主需要一个安生之所让阿弗合理的诞生下来,而他需要二公主的帮助免去罪奴的身份,二人之间自然是没有什么话可讲了。 “我二爹爹对我可好了,什么东西都买给我,对我娘亲也好,当时皇奶奶给我娘亲挑夫婿时看重的就是他这一点,二爹爹才能从那么多豪门子弟中脱颖而出的,我娘亲待他也好,只是再怎么好也没有对陆爹爹好了。” “我?”还沉寂在故事里的陆启愣住了。 阿弗点头,跑过去牵他的手:“对啊,我娘亲对你可好了,你难道瞧不出来?” 可以说真的没瞧出来吗? 陆启叹了口气。 - 陆执回来后一家人都在小梨园用餐,他此次回来的时间不长,多半是为了皇帝分配的任务,待不了几日便要下江南寻访调查钦州吞地案。 陆老夫人其他的一概不关心,唯一在乎的就是自己孙儿的安全,此次的钦州吞地案事关禹王,兹事体大,牵一发而动全身,保不齐要得罪不少人,一路上刺客不间断,连觉都睡不好,亏得陆执武功高强,又擅长隐藏,这才安然无恙的到了恆安。 听着老夫人又要念叨,陆执连忙打断道:“奶奶,我有分寸的。” 陆老夫人也只能叹气作罢了。 书双赶紧推搡了一下谢依涵,示意她上前搭讪几句话,毕竟两个人这么久没见,感情很容易淡的,谢依涵确实是开口了,可问的竟然是谢婕妤的事。 陆执如实的回:“谢婕妤她很好,你无需记挂。” 谢婕妤何止是很好,应该是相当的好,眼下她怀有龙裔,本就受宠,日子别提有多舒坦了,皇帝更是放言,待她诞下麟儿便接谢依涵入宫作陪,解她的相思之苦。 谢依涵低着头嗯声。 陆泽突然站了起来,举着拳头冲天立志:“少泽要跟小叔一样厉害。” 阿弗随即也站起来:“阿弗也要变厉害。” 屋里子的人都乐了。 “明明我更厉害。” “我才是最厉害的。” - “你是陆家的?” 刘雅琴一大早就来到了阿弗课桌旁边,自上次二公主来私塾闹过以后,学堂的人就都知道她是二公主的独女了。 阿弗楞楞的点头。 刘雅琴撇嘴:“你可知道我是哪家的?” 阿弗缓缓摇头,盯着刘雅琴课桌上精致的食盒发呆,这盒子总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食盒上刻有三个大字,不过她一个也不认得,但也觉得眼熟。 刘雅琴凑近瞧她:“我大伯是在永安城做生意,御酥坊你可听过?” 阿弗彻底愣住了。 刘雅琴眨眨眼:“前些日子我阿爹去侯府要钱,欠债的就是你和你们家娘亲吧?” 阿弗:“……” 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其余的小孩一听纷纷都在吐槽。 “还欠人钱不还,可真是不要脸。” “我娘亲说二公主最刁钻了,她生下的女儿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别跟她玩了,别跟她玩……” 接着就有人上手推她肩膀,小阿弗在同龄人中原本就要矮一节,受不住力,脚底一掀往后翻了个王八趴地,一窝蜂的人让她这狼狈的境况乐得合不拢嘴,连连拍手叫好。 不敢见人的大眼睛一红,阿弗瑟瑟的抽噎着。 “你们都在干什么呀?”进来的是陈念真,她的火爆脾气也是在私塾里出了名的,仗着自己背后倚靠的是陆家谁也不怕:“都不读书了吗?再让我瞧见你们动阿弗一个手指头试试,来,阿弗,起来。” 阿弗牵住陈念真的手。 头戴一柄卿云拥福玉簪的小姑娘抱着胸口出来道:“是她欠人钱不还在先,这种没品又没行的小妮子,我们不过是轻轻推了她一下,发什么火儿啊。” 刘雅琴弱弱的说:“她后来还了。” 阿弗揉着眼睛看向她,刘雅琴露出牙齿笑了笑。 陈念真弯腰给阿弗拍身上的灰尘,处理好后她走到那姑娘面前:“许雯静,你娘亲差点让你爹爹休了的事要我搬出来给大家伙说说么?你现在住在你外祖母家吧,屋子早被南边来的蛮伢子给抢了吧。” “你……”让人拆破了家里的丑事许雯静顿时变了脸色,她娘亲与她爹爹不和已经很久,这种丑事都是藏着掖着的,不料会让陈念真这么给兜出来。 话说谁家没有一两个不愿意让外人知道的事,你既然要提,那不如来个鱼死网破,看谁比谁好过。 “原来许雯静的妈妈那么不受待见啊,那她平时还总一个劲的撒谎。” “就是就是嘛。” 陈念真瞧她被堵住了口里的话拉着阿弗出了门,一路穿过私塾的小花园到了长亭,她恨不成气的戳阿弗脑门:“你楞个坐在那里让人欺负,都不知道来隔壁找我和依涵么?二公主那般泼辣,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家伙!” 阿弗噘着小嘴往前挪了两步,小手抓着陈念真的手指撒娇。 陈念真睨她:“真是半点都没学会。” 阿弗小声的嘀咕:“我娘亲明明很温柔啊。” 第 39 章 谢依涵知道事情后也跑出来了,两个人合伙安慰过她后下一节课也开始了,阿弗回到课堂的时候与许雯静对视了一会儿,察觉到那人的目光凶狠,走到位置上发现课桌上摆着食盒,往刘雅琴的方向瞧过去,她露出八颗门牙笑着。 自从有了刘雅琴这个朋友后阿弗就再也不愁吃的了。 刘雅琴的父亲在恆安开了家御酥坊的分号,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每日的顾客多得小店里都装不下去,而他们家对外宣传的口号则是“二公主没钱赊账都要吃的小零食”,这一噱头一出现,谁都想要来尝尝味道。 放学后刘雅琴邀请她们几个人去店里做客,一路嬉嬉笑笑的走着,进了巷子就让一群人给堵住了,堵她们的正是之前吃了亏的许雯静,她不知道是从哪里雇来的一帮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挤眉弄眼。 身为大姐姐的陈念真也吓得腿脚发软。 几个小妹妹躲在她身后。 “之前不是挺横的吗?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许雯静颇为得意的挥着手里的小鞭。 “啊——” 许雯静带来的人忽然叫了一声,松开捂着小肚子的手看,那处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孔,血当即流了出来。 一群人顿时慌了。 “阿弗?” 在一群人诧异的目光下阿弗双手拿着火铳走到了前面,稚嫩的双眼里似乎并没有杀气,依旧是纯净清洁的气息,可手中充满火药味的气息叫人不寒而栗。 阿弗握着手铳的栓:“别怕,都躲我后面来。” 陈念真立马换到她身后:“你哪里的这东西?” 阿弗回头:“少瑄哥哥送我的。” 这是阿弗被掳走那次陆执为了安抚她送的,她一直都带在身上,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 许雯静急了,推着身后的壮汉上去:“都愣着干什么?今天不让她们好看回去我就让你们好看,快,上,抓住那个小贱人——” 虽然说她手里有武器,但几个小孩与大人相较,原本就处在劣势,更何况还是几个女孩子与几名身强力壮的汉丁对抗,眼瞧着就要被抓了,忽然背后传来一声“何人在此处打架斗殴——”,这算是把她们给解救了。 恆安衙门,肃穆庄严。 几名小孩跪在地上一言未发,壮汉已经让衙差拎下去用刑了,寂静的院子里断断续续的传出来惨叫声。 正大光明的匾下坐的是新任刺史王之甫王大人,他乃庞太傅的门生,四十多岁才中了举人,后迁知府,一路晋升及此,侧坐的是穿着一身深紫色的云纹官服陆执,皓指修长而白皙,轻抚眉眼,指腹有意无意的敲打着太阳穴,神情惬意中带着安逸的美好,琥珀色的眼尾微微往上扬,勾勒出少年肆意的悠闲自得。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穿着降紫色华服的妇人拎着长裾跑了进来,许雯静看了后喃了声“娘”,那人瞪她示意闭嘴,而后跪下与陆执请罪道:“陆大人,小女一时冲动,还请大人从轻发落。” 接着许修杰也过来了,对着许雯静的脸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疼得许雯静尖叫一声眼泪汩汩而下,许修杰而后对陆执作揖:“陆大人,我已经教训过小女了,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这一巴掌打得实在响亮,吓得屋里的小孩忍不住喟叹了声。 马车上许雯静跪在许修杰面前,让人关照过的小脸已经肿了,许修杰闭着眼睛养神,眉眼间的狠厉之气才算散了下,许夫人看了他一眼伸手去揪许雯静的肩肉,咬牙切齿的说:“不好好读你的书,竟给你阿爹添这些麻烦,丢人现眼!丢人现眼!” “呜呜呜呜呜……”许雯静捂着眼睛。 “哭什么哭?”气得许夫人又狠狠的揪了她两下,余光偷瞟了许修杰方向一眼:“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盯着你阿爹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许修杰掀眸,良久后给许雯静擦了擦眼下的泪珠,眼睛里闪着幽幽的光:“静儿,对付人,有的事厉害的辙儿,像你这样鲁莽可不行,做事就要狠快绝,阿爹教你的你可听明白了?” 许雯静含着泪点头。 许修杰摸着她的脑袋笑了笑。 许夫人见他笑了,想开口说几句话,不料才说了两个字就让人骂闭嘴了,许修杰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她:“我跟静儿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许夫人垂下头认错。 - 阿弗一行人回到陆府时天色已经黑了,想起来今日的重重她们不免心有余悸,尤其是回忆起许修杰扇许雯静那一巴掌,眼皮都忍不住要往上跳两下。 到了小梨园三个人分道而行。 阿弗还未进门就让二公主给拉进书房了,鬼鬼祟祟与她耳语厮磨:“阿弗你功课怎样?” 阿弗楞:“识得几个字了。” 这话不假,她现在确实能认得几个字了。 二公主赶紧打开门往外看了一眼,确认没有人过来后把藏在怀来的账本拿了出来,摊开放在书桌上:“阿弗会做账吗?” 阿弗皱着眉头摇脑袋。 哎呀一声二公主扶着她坐下,一边忙活着研磨一边说:“很简单的,之前陆启不是教过你吗?娘亲怎么说,你怎么写就是了,娘亲需要你帮我做个假账。” “假账?!”阿弗吓得从位置上弹了起来。 二公主点头:“对啊。娘亲现在手头紧,来,拿着,你放心,娘亲心里有数,一次只偷一点点,不会让陆启发现的。” 阿弗:“……” 狼毫沾了两下墨,二公主一脸单纯的看着她:“要是娘亲还认得几个字也不用麻烦你了,来,乖。” 阿弗抿着唇接了过来。 “葱就记一两银子,写……写这里。” “五花肉,噢,往上加一两,对对对,就写这儿。” “我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哎,今日买了茶,这里也可以做做手脚,上好的碧螺春。……不会写啊,那就算了……” 通过一番操作后二公主足足多拿了二两银子,藏好后陆启也刚好回来了,吃过饭,他依例检查账本,一看崭新一页纸上歪七扭八的记账他差不多就能摸索出个究竟了,这字除了阿弗没人能写得出来,而且还错了两个字,家里记账的老先生可不会犯这种错误。 二公主心虚得厉害,生怕陆启瞧出来。 想起来昨日他带二公主去给老夫人买寿礼时她盯着一枚发钗就走不动道了,差不多就能把这人“犯罪”的起因经过算个明明白白。放下账本,他看她:“嗯,做得很好。” 二公主挤出笑容,暗自松了口气。 给阿弗检查今日的功课时陆启忽然开口说:“为了激励我们阿弗用功,陆爹爹打算实行一个奖励措施,如果阿弗能把《三字经》全部背诵下来,陆爹爹给了奖励阿弗一个想要的礼物,阿弗说好不好呀?” 阿弗立马拍手叫好。 二公主一听立马放下花盆跑过去:“我也想要礼物。” 陆启忍着笑看她:“人家阿弗用功读书,你什么事都没做就想要礼物?” 二公主立马立马屁颠屁颠挪到他身后给他捶肩:“那我帮你捶捶背,揉揉肩,你有什么需要尽管提,我也想要礼物嘛,我们成亲这么久,你都没有买过东西给我。” 陆启:“……” 之前那些东西都是送了狗? 阿弗见状也过去给陆启捶腿。 陆启这下让她们娘俩乐得都快合不拢嘴了。 屋内的剪影满是温馨的气氛,笑声听得守夜的丫鬟不自觉唇角上扬。 陆执办完公务回来时恰好与阿弗撞上。 阿弗捂着脑袋,仰头盯着他眼皮底下的青色看了会儿后问:“少瑄哥哥你很困吗?怎么走路都不看路?” 陆执掐着她抱起,慵懒的气息从鼻腔里发出来,大步流星的往房间走:“有点。” “那阿弗给你捶捶背?” “嗯。” 夜深人静,呼吸渐急。 陆执枕在阿弗的小腿上睡着了,听着小人哼唱的摇篮曲,唇角的弧度久久不能平静,拧巴的眉眼也在肉手的抚摸下摊平,他累得连衣服都忘记卸下了。 阿弗垂着小脑瓜瞧他,没过多久也倒在了床上。 第二日是陆执给她梳的小辫。 比起上一次在寺庙要轻车熟路很多。 好像……她也不怎么害怕他了。 陆执笑着勾了勾她的脸。 铜镜前的小人一脸的囊肉,青涩年华中带了几分少年气。 傍晚时陆执骑着马往江南方向去了。 - “啊——” “流血了,流血了。” “许雯静好像死了。” 清早学堂里就炸开了锅,原因就是许雯静在课堂上当场口吐白沫然后倒在了地上,不到两秒钟的时间,身体挣扎了两下,七窍流血而亡,两只大眼珠子瞪得贼下人。 衙门的人来得很快,仵作初步判定为中毒身亡。 叶捕快绕着许雯静的尸体转了一圈后抓着她的小手看了两眼。 “大人。”仵作搜出来一盒糖:“有毒。” 叶捕快立马回头问外面被拦住的学生:“这是谁的?” “好像是刘雅琴带来的。” “不过给了纪施弗。” 刘雅琴急了:“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下毒,我没有下毒……” 阿弗彻底傻了眼。 叶捕快拿出手帕擦手,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带走”后,把手绢盖在了许雯静那张死不瞑目的脸上。 第 40 章 二公主那边抱着一堆银子从赌场里出来乐得嘴都快合不拢了,今天运气很好,她赢了不少,总算筹到钱去买自己相中的那枚步摇了。 只是…… “没了?”二公主嘴上的胡子已经没了黏性,一半粘着一半掉着:“谁买的?” “这……”店家表示不清楚。 二公主叹了口气,正想再看看有没有其他款式的发钗时忽然瞧见一列捕快朝广文堂方向去,又听得旁边人说。 “好像是学堂里出了人命。” 这下二公主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拼命赶过去时阿弗和刘雅琴已经让捕快给抓住了,两个人哭得都叫一个惨呀。 “住手!”二公主推开一堆人进去,阿弗瞧见立马喊“娘亲救命”,她瞧了一眼,又瞪着叶捕快:“我看谁敢动我的阿弗!” 叶捕快:“……” 阿弗忍住眼泪水没再哭了。 知道所有事情经过的陈念真与谢依涵赶紧把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告诉了二公主,二公主听完后二话没说抱着阿弗就走,阿弗搂着她的脖子往后指,二公主只能返回去再把刘雅琴也捎上。 这下叶捕快为难了。 侯府重地,无御旨恩准是不能随便搜查的,可许家那边催得也急,叶捕快就只能带着衙门里的人去找陆启,求他松松手。 陆启也进不了二公主那屋就只能在外面劝:“公主殿下,阿弗有我看着,绝对不会受半点委屈。” 二公主推开门冲了出来。 陆启耐着性子与她说:“把人给我吧。” 话音刚落地刘雅琴的母亲就带着一堆人进来了,跪谢二公主对刘雅琴的收留之恩,免她遭受牢狱之灾。 二公主这人的性子很轴,从来就不会听人的意见,陆启白费口舌劝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依旧是没有任何的效果。 无论他怎么劝对方只有一句:“有本事就让他们进侯府搜,不然,阿弗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交出去的。” 二公主以前犯事就喜欢在太后宫里躲着不出去,别人就拿她没有办法了,眼下她用的也是这个法子。 可陆启的性子也轴,当天夜里,趁着二公主睡着就把人给抱走了。 二公主醒来时又是好一番闹。 闹够了乏力的跪在地上。 陆启搀着她的胳膊认真且诚恳的说了一句:“信我一次。” 二公主瞬间泪目。 她或许早就已经忘记了该如何相信并且依靠别人。 年幼时的她可是对陆启信到了骨子里,尤记得她胡搅蛮缠跟着陆启出征昌厥时让对方统帅擒获的场景,一把弯弓穿过她射死了挟持她的士兵,在那样的情况下她都没有半分的惧意,只因某个人说了一句“公主,信臣。” 她信了,也得救了。 似乎已经太遥远了。 其实不过短短十年而已。 “陆启,阿弗,她是我的命。” 二公主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 算是信他了。 - “自杀?” 听到王之甫的汇报时陆启的神色凝重了很多,王之甫是庞太傅的门生,庞太傅与陆启相交不浅,再者,官场之上都是各有牵扯的,王之甫为了自己日后的前途向着陆家也是情理之中。 只瞧见叶捕快将从许雯静指甲里抠出来的药粉递到陆启面前,粉色的手绢上零散一些白色的粉末尤其抢眼。 “如果属下没有猜错的话……”叶捕快往外看了一眼:“许小姐应该是想毒害阿弗小姐不成误食了□□。” 心头猛的一颤,唇动两下皆是无声的。 许修杰那边花钱煽动百姓请求为他女儿申冤,叶捕快没有办法就只能装装样子提审阿弗和刘雅琴,知道这件事二公主心疼死了,自己心尖上的宝贝让人这么欺负。 夜里陆启在牢房里陪着阿弗,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倒也不苦。 “啊,又要读书。”阿弗噘着小嘴接过了陆启手里的课本。 陆启忍俊不禁的敲她的脑门:“坐牢也不能荒废了学业。” 阿弗哼唧两声乖乖的翻开了书。 小人如此厌恶课本的模样叫陆启恍惚间又回到了以前,有感而发的说了一句:“真的是一模一样。” “谁?”阿弗耳朵灵得很:“我娘亲吗?” 陆启点头:“是。” “阿弗没有见过娘亲小时候的模样,陆爹爹可以跟我说说吗?”阿弗搬来了小板凳认真听讲,其实她就是不想读书而已,只要不看书,其他什么都好说。 向来端正明朗的人第一次露出了些不符合侯爷身份的笑意,倒多了几分温暖的帅气,他回忆着:“你娘亲啊,比你调皮,有时候……我也管不住她。” 说着,脑海里瞬间就闪过小姑娘带着头盔站在军营外面的场景,稚嫩的小脸经不住风吹日晒瞬间就糙了,苹果肌红彤彤的,又干又燥。 无论他怎么捻人都捻不走。 小姑娘一脸的坚毅:“陆老师,我要与你并肩作战,哪怕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听到这样的话,说再多都是废话。 阿弗歪着脑袋看:“还有呢?” 他莞尔一笑:“张扬跋扈,爱哭鼻子,见到尖嘴的动物就往人怀里蹿,说话捋不直舌头,纠正了好久才勉强说清楚的话,一拿书本就犯困,提/枪上马就精神了。” “那我娘亲岂不是个假小子?” 他认真的说:“我没见过好看过你娘亲的。” 阿弗咬着唇:“然后呢?” “爱慕你娘亲的男子遍地都是,可那时……”那时先帝想让二公主远嫁昌厥和亲平定祸乱,为此二公主连夜出逃永安城,不过,不到一日就让陆启给逮回来了。 独处的夜里,二公主哭着求他救自己。 那一年她才十四岁。 泣不成声的抱着他的腿。 一遍又一遍的求他“救救她”,她不想离开永安城,不想离开皇宫,并且保证以后会乖乖听话的。 他回:“公主殿下折煞臣了,陆启只是一届臣子,何以救得下公主殿下?” 她指着西北的方向说:“我大康男儿,征战四方,区区昌厥,不足为惧。” “渺渺请老师为我一战。” 饶是现在回想起来他都记得夜空下的草动。 小姑娘忍着抽噎,一双狐狸眼,死死的看住他。 “陆爹爹?”阿弗轻轻推了陆启两下腿,这才叫他回过神来,阿弗认真的问:“陆爹爹在想什么?唇角竟有微笑?” 陆启抬手敲了两下书籍:“看书。” 阿弗不想读书的小心思叫人拆穿,愤愤不平的哼唧两下也就算了。 - 她是真没想到有一人她竟然会跟刘夫人坐在一起讨论怎么救出自己的孩子,刘夫人知道自家丈夫与她的过节来时就道了歉,不过眼下她们也没有那个心思追究以前的事情,如何把俩孩子救出来才是最要紧的。 刘夫人说:“现下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日日都在审,可就是没个结果,等得人揪心。” 叶捕快其实是差不多已经断定了此事是许雯静自己误食□□所致,可是他目前缺少的是证据,许雯静手里□□的出处,只需找到这个,阿弗与刘雅琴便可沉冤得雪。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并没有把消息透露出去。 刘夫人叹了口气说:“不如我们去找找许夫人?兴许能私了,我打听过了,许雯静在许家不受宠,说不定能摆平呢。” 许夫人在许家不受宠,许雯静也不怎么受待见,这都是不争的事实,可眼下瞧着许家人的阵势,似乎是不要了阿弗的命不可。 二公主拧着眉头说:“话虽然是这么说,可终究是一条人命,难不成许家就这么轻易算了?” 刘夫人瞧了眼环境方才把她的主意交代个清楚:“我们拿些钱过去,许家人丁兴旺,许雯静原也不是个什么重要角色,如再不行,公主殿下且给他们一点利处,总归是有得聊的。” 听完二公主沉思了许久。 刘夫人握着她的手腕摇了摇:“公主殿下想想阿弗小姐啊。” 二公主这才应了下来。 虽然说刘夫人的办法有违人道,可总归……她在永安城里时没少见用钱摆平人命官司的案例,可许家到底是官宦之家,瞧不瞧得上也未必,到时候只怕要她许诺些旁的东西,陆启一定不会允许的。 “您不跟侯爷打声招呼?”临出发时刘夫人问她。 二公主扶着白卉递来的手腕上了马车,头也不回的说:“不用。” 要陆启知道先不说帮不帮她,不拦着她就算好的了。 - 许家前厅。 许修杰吃着茶,听着许夫人在一旁嘀咕:“二公主这个时候来拜访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成她还想让我们作罢?爷,您可千万不能答应啊,雯静可是您的女儿啊。” 话毕二公主就带着刘夫人来了,与永安城相比她的面色红润了许多,与记忆里想必身姿也曼妙了许多。 许修杰认识二公主那会儿她才十四岁呢,身体没有张开,哪里有现在的丰腴红润。 想着他笑了笑。 刘夫人开门见山的说:“我们这次来呢是想看看怎么可以私了,您有什么条件尽管开,我们做得到的一定义不容辞。”往后招手便要来了两箱黄金。 许夫人气急:“刘夫人当我们雯静是什么?区区两箱东西就想不了了之?” 刘夫人面色一僵:“自然不是。我和二公主想的是,既然故人已去,多追究也是无益,不如交个朋友,日后有什么事也可以相互帮衬一二。” 见许夫人又要回怼,许修杰不紧不慢的抬手打住了,唇角一抹风轻云淡的笑意,他看着二公主说:“如果我没有理解错,二公主是来求我的?” 二公主:“……” 第 41 章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这人还是个畜生,活该被贬了职罚到恆安,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来看,他都是半点不冤枉。 许修杰笑着抬手让下人给她们看茶:“虽然说陆侯爷在恆安城只手遮天,但我许某也不带怕的,二公主应该清楚,虽然我现在已经被撤了职位,可依旧有门道面陈天听,若此案送入了大理寺,只怕介时,想来陆侯也护不住你们的宝贝女儿。” 这话半点不假,如果案子转入大理寺,一切就不是她们可以掌控的了,天下的民意,朝中的暗涌,皇帝的偏向,以及案件的真相,这些都是影响的因素,却又不是唯一。 二公主忍下气笑着说:“所以我们是来和解的,你们有什么条件就尽管开,只要我能做到的,我必定拼尽全力。” 暗波涌动了片刻叫人心里发慌。 许修杰没有当场给答复而是约在了次日的下午。 二公主要出门时正好碰见从衙门赶回来的陆启,她简单问了几句阿弗那边的情况后就走了,陆启也是觉得奇怪才多问了白卉一句:“夫人这是要去哪里?” 白卉表示不晓得。 陆启一路上赶回来口干得厉害,他喝了两口茶后又问:“夫人最近没发生什么事吧?” 白卉回:“昨日夫人与刘夫人相约去了许府。” “许府?” 许修杰是个什么玩意他清楚。 二公主去找他干什么? 二公主下轿时在许府门外驻足了许久才往里面走,这一次接待她的就只有许修杰,侯了半天也不见刘夫人来,简单聊了几句她略感心慌。 许修杰笑了笑:“我今日就只请了你。” 二公主故作镇定的刮着滚烫的茶水,实际上在心里面骂了这人渣千万次:“你既然传信让我过来,那必定是有主意了,且说吧。” 许修杰一笑:“静儿是我的爱女,此事要想算了,绝无可能。” “那你叫我过来!”二公主气急差点掀桌。 许修杰弯弯唇,抬手让她坐下:“不过也不是没有余地,”他走到了二公主跟前,弯腰拎着二公主放在桌上的茶盖搅了两下茶水,再抬头时,与二公主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半尺了,姿势算是把二公主圈在了椅子上,他低声说:“如果阿弗也是我的女儿那就不一样了。” 二公主气得当场炸舌。 人渣依旧是浅浅的笑着,甚至伸手抚她鬓角的发:“公主殿下,姓陆的都已经四十了,您还这么青春貌美,跟我,有什么不好?嗯?” 二公主挤着强硬的笑容仰头看他:“许修杰,从前我厌你,到如今依旧是。”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收起,一把掐住了二公主的脸,生生挤成了鸭子嘴:“贱人!你都已经跟过三个男人了,跟我,难不成还委屈你了?” 二公主扒拉他的手:“没错,你也配?” 许修杰抬手一个巴掌就将二公主扇落在了地上。 十四岁那年二公主就遭遇过这一切,只是那时的许修杰要比现在年轻许多,手上的力气也没有如此强大,死死的把她桎梏在地上不能动弹,连喉呛里那点最细末的声音都被生生扼杀在了他的虎口之下,无论她如何挣扎,都只能由着他撕毁了身上的面料。 陆启带着衙门的人赶过来时二公主已经快捉襟见肘了。 叶捕快拿着搜捕令一甩:“许雯静一案经查明另有隐情,衙门需要到许修杰回去问审。”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许修杰就已经取下二公主头上的发钗抵住了她的脖子。 陆启把外套丢过去遮住二公主的香肩。 许修杰杀红了眼似的指他:“陆启,是你,都是你,若不是你,我也不至于被贬来此地,你这些年对我多少的打压,都是你逼的,都是你逼的。” 陆启往后招手让叶捕快从后偷袭自己吸引他的注意力:“许修杰,这都是你咎由自取,贪图你不该贪图的人。” 许修杰疯了似的仰头长笑:“不该贪图的人?你是指她么?”他掐着二公主的肉腮给他看,二公主满含星海的眸子里闪烁着微光:“她不过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嫁了三个男人!你就是个捡破鞋的!” 叶捕快已经潜伏到了前厅的后面。 陆启一笑:“成,你恨我是吧?”他拿出了匕首:“我自裁。” 许修杰瞬间就来了精神,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了过去。 陆启对着自己肚子捅下去的那一刻叶捕快同时跳出来夺夺走了许修杰手里的匕首,一堆捕快扑上去将人轻易压制住了。 因为陆启受伤陆府上下再次忙活了起来,不过经太医诊断只是些皮外伤而已,陆老夫人这才算安下了心来,只说让他静心调养。 夜里风凉,二公主暗自揩了把泪水后,玉指轻柔的拂过陆启那张苍白的脸,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他还是个少年,偏黑的肤色看着明媚,不苟言笑的模样叫人生畏,也不知道她当时何以胆子如此之大,换现在,她怕是不敢了。 “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陆启老鹰拎小鸡似的将她丢在太阳底下:“站好。” “你凭什么打我?” “就凭你唤我一声老师。” “那我不叫了成不成?” “不叫这个,那你想叫我什么?” “我……” 阳光下顶着花瓶的少女红透了脸,在对视几秒后竟然怂怂的看向了别处。 她咬着唇在太阳底下站了好些时辰,死活就是不肯松口与陆启认个错。 那日,她站了多久,陆启就陪了多久,如炬又略带审视的目光由下而上的扫荡着她,比日头要叫人难受。 少女不敢正眼瞧他,只能偷偷摸摸的瞟。 很快就让人给抓包了。 少年拿着教鞭来到她面前,只是轻轻一抬,二人的目光不深不浅的合拢,他盯着少女额角上比小拇指还有大的汗珠,语气也温柔了几分:“就冲你这蛮横劲儿,若不是个公主,搁我手里头,未必能活一天。” 少女无所畏惧:“那你来!” 少年呵嗤一声笑了,叉着腰,低头寻着地上的人影,再抬起头上,眼角狭长,犯着桃花:“那你可别哭。” 清澈的眸子忽然间就白了,不是让人给吓的,似乎是着了迷,再后来她也为自己的年少无知付出了代价和泪水。 年轻时候的陆启那是真的狠啊。 刚开始二公主基本上是日日以泪洗面,再后来摸出门道之后,也懂得用撒娇来为自己谋生路了。 看着拽自己衣角的小手,陆启笑着仰头望天:“少来这套,老掉牙了。” 少女哼唧一声,夺过他手里的剑跑了,路过盛开的花圃时转过头,两月盈盈,人比花娇:“陆老师,这剑,归我了。” 她常抱怨少时的回忆痛苦,可每次回想起来口里都是甜的。 那一年秋,陆启出战昌厥,她求了一道平安福,偶然间听到了陆启与陆荷的对话。 “兄长,您上次猎场上救驾受的伤还没好呢,干嘛非得在这个时候去昌厥啊?万一出了什么事,嫂子可怎么办呐?” “荷儿,大丈夫保家卫国义不容辞,为将者,不在战场上厮杀,反而躲到朝廷背后,这不是我陆启能做得出来的。” “可是……可是你明明之前答应过母亲啊,怎么突然又改变了主意?荷儿知道兄长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荷儿只是想知道,兄长此番到底是为何?” “无他,从心,如此,而已。” 二公主攥着手里面的平安福眼里多了几分喜色,待陆荷离开后,她冲出去挡住了陆启的道儿,什么话也没说,把平安福推给他后就跑了。 再后来,陆启旧疾复发,昌厥的战事焦灼,二公主不远万里追随而去,夜夜守在他的军帐外面。 陆启在看到她时的眼神,她怕是一辈子都不敢忘。 干涸的唇无力的动了两下,他轻轻的将二公主搂进怀里,大手重重的拍了两下,这种情绪,她到现在都没能找出词来形容,可她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了矛盾二字。 在二人分开的那一刻,陆启以最平淡的与她说:“二公主的一生还很长,风景绝对不止这一点。” 那时她小,没听明白,现在想起来,才晓得对方话里的含义。 是因为时机不对吗? 她十岁的时候,陆启就有了妻子;好不容易等到陆启丧偶,她却意外丢失了贞洁,无奈只能许配他人;再后来,她再嫁,陆启养病来了恆安城。 冥冥之中二人似乎永远无法并肩而行。 如果不是因为她来得太晚了。 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眼尾处那颗挂不住的泪珠再一次悄然滑落,二公主握着陆启那只苍白的手放在脸上。 或许他一早就知道了。 她第一次穿红装的模样只可惜陆启没有瞧见,不过好在他们缘分不浅,第三次红装是为他穿的,盖头也是叫他亲自揭开的。 现在时机都对了,可纪渺渺却怂了。 “陆启……” 她靠着他的肩膀轻轻的摸着。 “如果我早一点出生,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 感谢在2021-06-03 20:46:34~2021-06-12 13:5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咕咕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兔子本查查 14瓶;26309690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42 章 人命官司被调查清楚后阿弗就被送还了回来。 可是…… 她娘亲好像并没有怎么想她哎。 阿弗扒拉了二公主好几下:“娘亲,阿弗回来啦,没有受伤哦。” 二公主推开她的脑袋,抱着陆启的手枕在脸上,苦涩的泪水顺着泪沟一颗颗的落,抽噎的声音是又压抑又心酸。 阿弗不甘心,再次凑过去:“娘亲,阿弗死里逃生哎,都还几天没回家了哎。” 一滴泪再一次划过眼窝,二公主就当是没她这个人。 “唉……” 从小就要学着懂事阿弗就只能默默的给二人腾地。 陆启醒来是在后半夜,手一动发现让人给压麻了,低头瞧过去,二公主就枕在他的半边胳膊上酣睡着,眼尾出的绯红未消减,皮肤带着些汗液和热气。 反倒是阿弗给他倒了杯水过来。 陆启笑着揉她的脑袋:“辛苦阿弗了。” 阿弗抱着茶壶摇头:“辛苦的是娘亲,她已经守了你两天了,这不,撑不住了吧。” 顺着小人的视线看过去,沉寂在睡梦中的人眉头小蹙,眼尾处的泪花明显,一看就是哭惨了,上眼皮红肿,下眼皮泛青,憔悴得紧。 抬着的手略显苍白,手背上的青丝有明显的纹路,僵持了许久,最后草草的在二公主的后脑勺上摸了两下,只是这么轻轻一摸,那人就醒了,眼睛睁开时红泱泱的。 “陆启~” 这一声比画舫里唱曲的小娘子还要娇媚,她顺势搂住了陆启的脖子,陆启的四肢僵硬,双手无作为的架在空中。 这一个拥抱竟然足足长达了五秒。 二公主蹭着他的脖颈,软糯糯的念他的名字,应该是真吓坏了。 才喝了水又口干舌燥了,大手又不轻不重的拍了下二公主的背,他笑着回:“我没事。” 这点小伤,对他来说,不足为道。 二公主嗯嗯两声摇头,依旧是搂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吓死我了,你都不知道,我还以为我要成寡妇了,可吓死我了……” 阿弗对着陆启挑了挑眉,仿佛在说“我娘亲娇气吧”。 陆启笑着轻拍她的肩膀,除了拍她,他也想不出任何法子了:“到时候再让太后给你物色一个不就成了,你反正年轻貌美,到哪儿都吃香。” 二公主撤开身瞪他,半点不觉得好笑:“我没有……” “什么?” “我没有人尽可夫。”她咬着唇掉了颗珍珠泪:“除了生阿弗,我没有叫其他男人碰过。” 这叫他该怎么回答。 不过二公主也没要他回答。 “不是我喜欢的人,我寂寞死也不要。”她再次搂住陆启的脖子轻轻的呢喃着:“陆启,我是你八抬大轿娶进门的,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赶我走。” 他何时要赶她走了? 阿弗就在一旁远远的看着她那娇里娇气的娘亲搂着陆爹爹搂了好久。 “你先松开。” “不要。” “手让你压麻了。” “……” 调养了些时日后陆启的身子差不多也痊愈了。 不过阿弗发现一件大事。 自打她娘亲从许家被救回来后对陆启的态度就变了好多,从前是见面就要发脾气的,如今笑脸相迎不算,还争着要帮陆启搓澡捶背,弄得她陆爹爹一个头两个大。 “哎呀,那么羞干嘛?”二公主又一次被人赶了出来:“我就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喂,陆启,陆……” 陆启索性把门给栓上了。 二公主气得跺脚:“这老东西什么臭毛病啊?” 阿弗啧啧两声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我还是第一次见不吃我娘亲美人计的。” 陆启那是不想吃吗?是吃不下。 沐浴完回到房间就发现床边坐了位美娇娘,一身红色的薄蚕丝睡衣,玲珑的身材勾勒无疑。 他捏着大外套丢在了她身上:“穿上点,夜里凉。” 二公主咬牙齿裹住自己,用充满怨恨又气愤的眼神瞪他,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样,还真跟小时候一模一样,他背身而笑:“又来干嘛?” 二公主委屈巴巴的回:“帮你捶背。” “只是捶背?”他看过来时眼神里有着异样的光彩,不过二公主并没意识到,反而是很单纯的点了两下头,然后补充了一句:“掏掏耳屎。” 他笑了。 经过那么一件事后连陆老夫人都能很明显的感觉到二公主初来时的戾气收敛了很多,平时见到她也是笑口颜开的打招呼,早晨还亲自过去敬茶。 陆老夫人也一把年纪了,哪里受得了二公主这番变化,茶还没接过,就差点打翻在地上,也是二公主手疾眼快的截住,才叫上好的碧螺春幸免于难。 陆荷一脸嫌弃的说:“你这又是闹哪样啊?” “呼呼,娘亲疼不疼啊?”阿弗捧着二公主的手吹起,鱼白的手背已经红了一小块,好在不严重。 陆荷闻声一瞧二公主的手,也不好在说什么风凉话了,陆老夫人醒过神,也连忙吩咐人去给二公主上药。 离开舜英轩时,二公主与陆荷一路同行,二人虽打小认识,可矛盾颇多,又因科举舞弊一事结下过仇怨,前些日玥漓的事,也犹如一根鱼刺,梗在二人之间,气氛自然不好。 陆家的庭院是陆家祖辈留下来的基业,虽年代久远,建造陈旧,算不得富丽堂皇,可这古色古香的格调倒别有一番风味,瓦墙林立,湖石相间,一股子的青草香,陆启钟爱芭蕉,各处能见,花卉不多,绿荫成林,秋季也不显荒芜。 二人停在了水榭潺动的高亭上,终于来了一次正儿八经的对话了。 “陆荷,你把玥漓藏在别院的事我都知道。”二公主开门见山的说,说完,陆荷的脸色立马就变了,她一笑,盯着不远处戏嬉在花丛中扑蝴蝶的小人,又说:“你当旁人都是个傻子么?” 陆荷侧身,抓着扶栏:“原来你把阿弗岔开就是为了同我说这事,没错,我是带兄长去见了玥漓,叫你知道又何妨?” 陆荷与二公主相识其实是要早于陆启的,二人从第一次见面就互相看不顺眼了,也从此奠定了这一生的基调。 “陆荷,”二公主转过去,拿出从未有过的认真:“我在永安时就听闻你不满夫君纳妾从此斩断情缘,你我二人虽然不合,可知道这事时,我打心眼里敬你是个烈女子,可为什么,现在,你却要来做这种事?” 不轻不重的一席话叫陆荷瞳孔失了光彩,是啊,她曾经也是受妾室所扰的妇人,怎么能把这种苦强加在别人身上,她曾经所痛恨的,如今叫自己给做了,她与陈家的主母又有何区别呢? 二公主识得出她此刻内心的想法,轻轻扯嘴,露出几分笑意,语气更显平淡了:“我与陆启相识多年,曾经以师徒的身份相处,谁也没想到,最后会成了一对,很多人不看好我们,就连我的亲姐姐,在临婚嫁之前,都在痛惜。” 原本无色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光,陆荷安安静静的聆听着她的话。 其实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的讨厌二公主,如果仅仅是因为李状元的事,连她自己都不信,或许是因为小时候的一件事吧。 她与二公主年岁相仿,连生辰都只隔了一天,十四及笄大礼时,她站在城楼之下,眼睁睁的看着不苟言笑的哥哥,陪着别人家的小孩看了一夜的烟火时,凭空冒出来的,那股因嫉妒而生出来的恨意,就已经在骨子里深深扎根。 “在来恆安之前,我心里抱着这样的打算,待陆启四十大限一到,就带着阿弗离开。” 这话算是掏心窝子了。 陆荷盯着她笑了一下:“难怪你要三番四次的折腾兄长。” 二公主笑着摇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折腾他,相反,我更希望他可以活得长一点。” “你……”陆荷惊诧,二公主这话乍一听没什么,可是仔细去揣摩,仿佛在说了件女儿家才会懂的心思,再瞧二公主的表情,恰好应正了她内心的想法。 “娘亲,娘亲,娘亲……”阿弗兜着裙摆屁颠屁颠的跑到水榭跟前,萝卜腿没有脚环,看着很有食欲,两脸红扑扑的乐着:“阿弗抓到蝴蝶啦。” 二公主侧身对着陆荷弯了下眉。 “喏,娘亲你看呐,是不是呀?” “我们阿弗好厉害呀。” “阿弗要拿去给陆爹爹看。” 盯着渐去渐远的两个身影,陆荷眉头间的乌云终究散去,像是自嘲,又像是欣慰,最后默默的叹了句:“缘分呐。” - “这是阿弗的奖励。”陆启拿着一颗碎银子放入阿弗的小手里,听见小人乐后,又拿出另外一颗:“这是你的,感谢你这些天帮我捶背揉腿。” 二公主别别扭扭的接过:“谢谢老师。” 陆启抬手往下压,表示不用感谢,然后又说:“别再抢小孩银子啦。” 一听,阿弗立马气气的看向二公主,她现在年龄也大了点,再加上已经上学了,平时少不了要开销,自然就懂用钱了,可每次,她的零花钱都能让二公主给哄走,压枕头底下都没用,晚上睡着了,早上起来就没得了,然后她就哭哭啼啼的来找陆启告状。 陆启哭笑不得的抱着她哄。 “是娘亲趁阿弗睡着了……啊……阿弗一分钱都没得了,啊……” 最后没有办法,陆启就只能把钱给她补上。 “你竟然告状!”二公主气急败坏的上手揪阿弗的小脸:“娘亲还要不要面子啦?” 陆启笑着戳她的脑门:“你还知道要脸呐!” “娘亲偷小孩的钱,也不知道羞,略略。”阿弗吐了吐舌头,自从她有了陆启做靠山后,胆子也变大了,压根就不怕二公主了。 二公主有苦不能言的捂着脑袋瞪父女俩。 第 43 章 为了不再一次让到嘴的银子飞入二公主的荷包里,阿弗决定晚上不睡觉了,她把钱放进里衣的口兜里后就盘腿坐在床上数星星,一脸倔强的小模样见者无不发笑的。 景巧白卉乐了一通后便把门合上了。 陆启的房间还亮着烛火,明明晃晃的两具身影落在盈牖上,两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丫头,当即捂着嘴窃窃私语了起来,话题叫人耳根冒红。 一更天时,白卉进房间换蜡烛,一瞧床上的两人,眼里略带失望。 二公主已经睡着了,陆启拿着书凑在烛火下,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神情十分认真,白卉知道,他们家的这位侯爷啊,一看起书来就不分昼夜的,也是可怜二公主辛辛苦苦的陪着了。 走过去,压低了声音请示:“侯爷,夜深了,这书……侯爷,侯爷……” 被叫了数次,陆启这才回过神来,合上书,要动时才发现一只手压在自己腿上酣睡的美人,无声笑了一下,他摆手道:“你也去睡吧。” 白卉欸了一声,立马接过书,临走时瞧了二公主好几眼,白卉才出来就被景巧给拉走了,其实周南居的丫鬟们都可希望侯爷与二公主琴瑟和鸣了。 “怎么样怎么样?侯爷跟夫人……” “侯爷就是个木头疙瘩。” “……啊,那可咋办?” 话毕,二人就听见房间里传出来的声音,是陆启的声音,难堪中带着些极其忍耐的压抑,接着就是二公主嗯嗯哼哼的鼻音。 “嗯……” 正当她们以为要成事时,大门开了,陆启抱着让被子裹得死死的二公主从里面出来,站定盯了他们一眼,眼神里待着炙热的怒火。 阿弗在掉到第两百条鱼时,脑门撞上了床栏杆,意识瞬间清醒,听见声音抬头,只见陆启抱着二公主放上了床。 娘亲这是被人退货了么? 她揉着迷迷糊糊的眼睛凑过去问:“陆爹爹,娘亲这是睡着了?” 小人的眼皮已经在上下打架了。 他蹲下捧着阿弗的小脸搓了搓:“都困成这样了呢。” “唔……”阿弗嘟着小嘴,眼睛连缝都快没了,最后实在是没抗住困,一头倒在了软榻上,呼呼大睡了,她本来以为二公主比她睡得早,自己的小荷包就能守住的,没想到…… 清早,周南居热闹了。 “啊……阿弗的钱又没了……啊啊……” 二公主两手堵着耳朵,一脸不情愿的拿出一文钱给她:“喏,零花钱。” “噢。”阿弗收住眼泪,用衣袖揩了揩,乖乖的接过,丫鬟婆子们在一旁忍不住的乐,谁让我们阿弗是个很容易知足的小宝贝呢。 经过陆启的教导,阿弗现在能跟上学院的进度了,倒不至于天天被罚,只不过成绩也并不怎么理想,夫子说她没有读书方面的天赋,然后就给调武术班去了,跟着学射箭骑马。 下课回家,陆泽小少爷也过来了,好些日子不见,这小东西长了不少,面色红润有光泽,精气神十足。 陆泽在书院可有名气了,上一年的秋试上,他一举夺得了幼儿组书画项目的魁首,学堂里,到处张贴着临摹的字帖,很是风光。 阿弗看了一眼,忍不住感叹:“哇,好……好厉害啊。” 小少年一脸鄙夷的睨她:“你多读点书吧,不然连夸人都不会,小姑姑。” 阿弗:“……” 路过市集,陈念真被摊贩的叫卖声吸引住了注意力,掀开轿帘看,她说:“那个看着好好吃哦,我们下去买点吃的吧?” “好呀好呀。”小馋猫阿自然是愿意了。 陆泽依旧摆出一副傲娇“我很高贵,不碰这些玩意”的小模样,但扛不住俩姑娘磨啊,只能甚是跟着她们下去:“女孩子就是麻烦。” 阿弗在陈念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后回头递手给陆泽,陆泽顺势牵住才不至于从马车上摔下去,与她们肩并肩站着,陈念真大他们许多,个子也高,阿弗虽然大陆泽三岁,可是站在陆泽面前,除了身材圆溜些,其余哪方面都像个小妹妹,两人站得近,还得半仰头看他。 “你们身上有钱吗?”陈念真问出了个关键的问题。阿弗赶紧把二公主早上给她的一文钱拿出来交给陈念真,陈念真甚是苦涩的盯了一眼,忍不住说:“你好有钱哦。” 阿弗:“……” “你这点银子买得起吗?”陆泽面无表情的拿出一袋银子,引得俩少女纷纷瞠目结舌:“给。” 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陆泽作为陆家唯一一个曾孙子辈的人,功课也好,养在陆老夫人膝下,陆老夫人自然要多宠爱几分,这事就不难解释了。 听完后,阿弗与陈念真略带羡慕,陆老夫人喜欢男孩,这是有目共睹的事。 男孩子就是好呀。 阿弗仰着脑袋扯陆泽的衣角:“那你买给阿弗吃嘛。” 陆泽:“……” 陈念真也不管陆泽同不同意,反正接过荷包就开始挥霍了,在不到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就把陆泽身上的银子洗劫一空,最后,陆泽抓着空荡荡的荷包时,气得口干舌燥,差点没哭出来。 上了马车后,俩女孩就摸他的脑袋,轻轻的哄:“我们少泽真孝顺。” 这就是辈分低的不好了。 自幼就被教导要有男子气概的陆泽是有苦不能说,此后,就被迫踏上了,花钱养两位“姑奶奶”的生活。 一群人经过周南居,发现院子里热闹得厉害,二公主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缠着陆启要给他修剪指甲,陆启让她这番热情逼得连连后退,画面委实有趣。 阿弗与他们告别后进了院,正在与陆启拉扯的二公主并未瞧见她,还是白卉眼尖,跑过来接住她的书包。 “孩子在呢,你别胡闹。”陆启一板一眼的训她,大手抓着小手的腕,力度不轻不重。 二公主就只能做罢了,只是,用晚膳时,又作妖了,陆家的人也是一脸的苦涩,只有什么事都不懂的小孩子吃饭吃得香。 “人家夹不到嘛。”二公主撒娇的指着离她较远的膳食:“你快帮帮我。” 陆启:“……” 阿弗立马站起来把那盘菜端到了二公主面前,完全没有注意到二公主铁青的脸色,她十分乖巧的问:“娘亲是想吃这个吗?” 二公主气气的塞了一嘴。 回到屋后对着空气又砸了好几拳。 “老东西!” 唉…… 可是娘亲就是看上了个老东西啊! 二公主在床上翻滚了几下后抱着被子黯然伤神了,她问阿弗的意见:“阿弗,娘亲是不是老了呀,是不是长皱纹了呀?不好看了呀?” “没有呀。”阿弗老实巴交的说,二公主今年二十五,正值青春年华,放眼整个大康恐怕都没有能与之媲美的好吗。 二公主坐起来:“会不会是因为娘亲生个阿弗,所以……”摸着脸蛋:“不招人喜欢了。” 阿弗挠头:“没有吧。” “那他为什么无动于衷?”一脸的真诚:“我表现得不明显吗?” 阿弗脑袋一歪,表情发愣:“娘亲想让陆爹爹知道什么?” “当然是……”二公主想都没想的答,答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后话就噎在了喉咙间,不上不下的堵着,暗自嘀咕了几句后,一脸严肃的训阿弗:“小孩子不懂别乱问。” “噢。”阿弗皱着眉头说:“那娘亲就没想过或许是陆爹爹的原因呢?” 二公主一愣,足足三秒,接着拍腿而起:“对噢。他都已经快四十岁了,说不定早就不行了,对对对,我应该考虑考虑他的感受,不要总想那些事情,两个人在一起不一定非得你死我活的嘛,嗯,没错。” 阿弗:“……” 唉…… 娘亲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东啊。 - 四月初七,天公作美,春和景明,阿弗九岁的生辰来了,生辰宴办得很大,整个恆安城都跟着一起热闹,这也是二公主作为陆启的妻子第一次出席大宴会,她打扮得很是华丽,叫整个恆安城的女人都失了色彩,相比之下陆启就显得朴素无华了。 这一日阿弗还收到了陆执从永安城捎来的生辰礼物——一件上好的狐裘,听说是这次皇宫春闱上打来的猎物,物种罕见,甚是珍贵。 只可惜眼下她不能穿。 而且这裘有些大,她须得再长高些。 因为一个晚上阿弗感叹了好几次好热闹啊,陆启喝了两盅药酒后在她耳边说:“这就叫热闹了?等阿弗及笄,陆爹爹为你办一场更大的宴会。” “好耶。” 在永安城时,凡事都得循规蹈矩,哪里比得上恆安城无拘无束,可以整个城里的跟帮她做寿。 “嗯?” 二公主上手一摸插入发间的步摇笑意再也收不住了,这不就是她看上的那只吗?想买时没钱,要买时发现已经没了,原来是叫陆启这老东西给买了。她扭捏的说:“又不是我生辰,你送我礼物干什么?” 语气轻而柔软:“你生阿弗辛苦了。”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足以叫人红了眼鼻。 这些年,除了太后和长姐,从来没有人说过,多的都是嘲讽与轻蔑之语,外人都是看她的笑话,用冷言冷语打击她的意志力,在无数个深夜里,连她自己都或许怀疑过决定生下阿弗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于自身而言值不值得,可当小人一步步成长起来时,那种由内心深处迸发出来的自豪感早已冲淡了一切。 阿弗是她的命,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希望,是无数个笑容堆积成的光。她从来不会说辛苦,可是,终究是想有人懂的。 她看着他,他盯着月。 其实应该对视的,可是从始至终都没有。 这只能说明他不敢看她。 哒哒哒哒的声响,一个小人从楼下跑了上来,笑意春风,声音甜糯:“小姑姑,下面可热闹了,我带你下去看看……” 小寿星二话不说就跟着陆泽跑了,很快就能看到好些个小孩围在阿弗四周,拍手给她唱歌祝寿的场面。 吃饱了喝足了人去楼空,陆启明显是有些微醺了,眼尾处像是在春水里泡过的,一倾一含皆是媚色,与往日相比大有不同,因为调养身心的缘故他已经有好些年没喝过酒了,酒量直线下滑,才喝了那么点人就不行了。 城里的烟火还在放,他们站在城楼上,陆启只瞧了身侧的人一眼,大概是酒意冲昏了脑子,他想都没想,微屈膝便将人托了起来。 二公主完全没有料想到他会有此番举动,整个人因为突如其来的悬空完完全全的托付给了他。 这样的距离好像很适合做些她不应该想的事情。 “阿弗也要抱抱。” 陆启笑了,给小人也抱了起来,一手托着一个,站在恆安城最高的城楼之上,睥睨着这世间的一切繁华与美好。 “啵~” “阿弗也要亲亲。” 陆启没回过神阿弗在他左边脸上亲了一口。 二公主咬着唇把笑容藏在了月色里,陆启的脸红透了,低头时想起来右边脸上的触感,唇角不知不觉有了几分笑意。 第二日酒醒后他发现自己怀里多了一个人。 大手遮住了清晨第一缕曙光。 因此二公主睡了很久。 因此陆启也在床上躺了很久。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对方不愿意起。 第 44 章 才过了阿弗的生辰宴,陆老夫人五月中旬的寿诞也快到了,从四月下旬开始,陆荷就已经着手操办寿宴事宜,又遣下人去了廊州接客,各种琐碎的事情加在一起,忙得不可开交。 院子里的锦鲤换了一批,活泼得厉害,行人路过,非得跳出来打个招呼,这么一招呼,就把顽皮的小孩招呼进水池里了,二公主闻声赶过去时,只见下人们合伙将小人打捞上来,一头的水草浮萍糊了大半脸。 这一天天的…… “呜呜呜呜……” “哭什么哭啊?你自个掉进去的,别哭了,丢人现眼。” “那阿弗疼嘛,疼还不准哭了?呜呜呜呜……” “那你哭了就能不疼了?” “那不哭也疼啊……” 二公主:“……” 打来热水,泡去一身的鱼腥恶臭味后,肉滚滚的小脸红通通的,细腻的毛孔嫩得能掐出水来,大眼睛一阖一启,困意立马就上来了,瞧这傻乎乎的模样,二公主心里头就来气,也就不久前,学院出了功课评分,二公主兴高采烈的过去看,发现阿弗竟然是倒数第一,气得当时脸色大变。 阿弗就说了:“那你别跟人比嘛,阿弗总有比人强的地方。” 二公主在永安城交好的那些友人,每日聚会都要拿孩子的成绩出来炫耀,唯独二公主不行,每到此处,总感觉矮了他人一节,思及此处,二公主心里更恼火了,揪着小人的鼻子骂:“你楞个那里笨?走个路都能掉池子里去!” 阿弗困意全无,两眼冒红:“那阿弗就是掉进去了嘛。” 二公主又恨铁不成钢的训诫了阿弗一番后此事才算罢了,黄昏时路过后院,就听见里面有人在哭泣,萧条的院子里站了三个人,两男一女,矮个的男子是位鬓角斑白的半百老人,市侩嘴脸,门牙又黑又黄。另外一位男子,一脸的癞子,皮肤蜡黄,年纪大约四十多岁,后背佝得厉害,衣服穿得跟油篓子似的。女的叫人挡住了脸,从身形上能判断出是位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只是穿着朴素,近乎狼狈。 听见那小女孩在哭泣,接着跪了下去,抱着矮个的糙汉的腿:“阿爹,求求阿爹不要卖了我,我会好好听话的……” “你个赔钱货,知道这些年赔了我多少银子吗?你能进侯府,那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阿爹这是疼你呢,你瞧瞧这院子里的姑娘过得多好呀,楞个不知道好赖。”说罢,矮个糙汉踢开了女子,女子倒在地上,捂着嘴鼻痛哭流涕,这下二公主能瞧清楚她的脸了,虽有瑕疵,却也挡不住她的貌美,五官端正,是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 “五两银子,你卖说不卖?”癞子脸颐指气使的垂眼睨看他们。 “这……娄哥儿,这五两银子实在是……能多给点不?”矮个的糙汉表现出十分的不愿意,二两银子卖个人确实算便宜了,更何况是这大名鼎鼎的侯府。 这些日子她跟着陆启学算账管家,对府里的事情也大抵有个了解,知道就在上个月,这娄管家买了两名奴仆回来,上报的银子可比这高多了。 “你还别不要,我这还是熟人给高价了,你到外面打听打听去,一般我都是给三两银子的,也是瞧见你这闺女长得水灵,这才帮你们一帮。” 正巧有人路过,二公主也就没再多听了,次日,娄管家便领着一女子来到了她跟前,抬眼一瞧,就知道这女孩就是昨日那位,女孩眼睛还是肿的,在管家的示意下跪了下去。 娄管家笑着说:“夫人,前些日子侯爷吩咐小的给阿弗小姐物色丫鬟,这就找着了,您瞧瞧,若是阿弗小姐喜欢,小的立马给买下。” 说完话,娄管家用手推了那女孩一把,女孩肩膀轻颤,声音如蚊呐:“见过夫人。” “抬起头来。” 丫头往管家方向瞧了一眼,放在大腿上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下巴高抬,长得确实水灵,清秀中带着些可爱。 “阿弗你快来瞧瞧。” 二公主一喊,圆滚滚的阿弗就从屋里跑出来了,她跑得急,左腿绊了右腿,当即面朝大地扑了下去,意外的是,并没有与大地正面接触,而是倒在了丫头身上。 丫头忍着闷哼一声,脸都给阿弗压红了。 就因为这么个举动,二公主将人留了下来,只是待到要付钱时,眉头瞬间皱在了一起。 娄管家心虚的说:“她家里说要十两银子。” 娄管家是陆老夫人的侄儿,很早之前就来陆府管事了,算元老级的人物,这些年没少在陆家的买办上捞油水,现下旗下的房产都已经有了两三幢,陆老夫人对这事大抵也知道些,不过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充耳不闻罢了。 既然是陆老夫人的人,二公主即便是知道,也不敢插手去管。 丫头换好丫鬟的衣服后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许多,她个子也不高,脸蛋消瘦,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可是却能拎起一桶水,说话怯生生的不敢看人。 二公主坐下后问她:“你今年多大啊?” 丫头低着脑袋回:“十四了。” 阿弗跑过去抓住她的手:“嘿,那你不就是阿弗姐姐喽?比念真姐姐还要大?” 丫头吓得浑身僵直。 “才这么点大啊,”二公主想了会儿:“你叫什么名字?” 丫头回:“我没有名字。” 穷苦人家的孩子确实如此,从生下来开始,命就贱得跟草絮似的,名字对于她们而言倒像个奢侈了。 “乐善好施,你以后就叫乐善吧。”二公主看着她说:“以后就跟着阿弗。” 乐善抬头时,眸子里有明显的光亮,盯着二公主轻轻的点了点头,阿弗不等她道谢,赶紧拉着她没了人影。 李家这丫头是个老实人,因为父亲在外面欠了债,这才被卖入的侯府,初来时确实胆怯得不敢见人,可到底是小孩子,容易玩到一块去,不到几天,她就变成了阿弗的好朋友,两个人形影不离的混在一起。 因为亲眼目睹娄管家是如何在陆家的买办上抽漏子捞油水,二公主有意去检查侯府每日的账单,这一查才发现,这些年,陆家竟然花了这么些冤枉钱。 将娄管家叫过来,账本直接扔他脸上。 “娄管家,你这账做得委实好呀,一斤牛肉竟然要一百两银子,还有这燕窝,这日日都有花费,怎么我的屋子里就不见一点,难不成是吃你自个肚子里去了?” 娄管家也不怕,笑着说:“夫人,您不当家,不知道这柴米油盐贵,哪儿哪儿都是用钱的地方,再说了,老太太都没说什么,您一个……” “我什么?”依照二公主以前的暴脾气,恐怕早就一刀上去了,哪里还轮得到他用这种语气回她的话:“你去把厨房买菜的开据拿过来,今天我要一个一个的清点。” 娄管家拱着手没动,其他人更是不敢动,二公主见状顿时怒上心头,这侯府到底是谁当家做主?这群奴才竟然敢不听她的话?娄管家也只是笑笑,转进袖口里的手动了动,一副得意洋洋的贱样:“夫人,这厨房的事情向来都是由我管的,就算有什么事,那也是找老太太,您要看,没这个道理,您要说理,去老太太屋里说去,小的只是个下人,做不了主。” 二公主:“……” 陆府的开销确实是由娄管家一手打理的,这权利是陆老夫人给的,陆启也是默许的,这也导致娄管家在府里头一手遮天,只要发生什么大事,一般情况下,都是你糊弄过去的。 可二公主是谁啊?她绝对不允许有人这么挑衅她的权威,好说她也是陆启明媒正娶的妻,对陆府的下人有责权之责。 娄管家仗着背后有陆老夫人撑腰,自然是不会将她放在眼里的,她也不好不经过允许动陆老夫人的娘家人,只能忍气吞声。 娄管家怕她去陆启面前告状,一出门就去了舜英轩找陆老夫人,正在陪陆泽练字的陆老夫人,一听小人挑拨后,脸色当即大变。 “夫人就说厨房的账没有管好,还想以后交给她来管,又说什么燕窝人参膏都补老太太您这儿了,她那边什么也没有。”娄管家说一句瞧一眼陆老夫人的脸:“这厨房的事情一向都是您管的,她这不是故意找您的茬嘛,还说什么年纪大了……” 陆老夫人一个眼神杀过去,吓得娄管家不敢再说什么了。 陆泽用余光瞥了娄管家一眼,小孩都看出来这坏东西的居心不良了。 娄管家笑了一下:“姨,不是我挑拨离间啊,这二公主确实……您之前那么欺负她,她就想着找您漏洞呢,您也知道的,厨房不好管,侄儿我有些疏漏也是应该的,可这二公主不依不饶的又像什么话?您瞧好吧,一会儿,侯爷就来这处了。” 陆老夫人知道娄管家手脚不干净,可知道是一回事,让别人挖出来还追着不放又是另外一回事,像她这么个当家的主母,就算是知错也不会认错的。 “少小爷。” 丫鬟端了碗上好的燕窝进来。 陆老夫人盯着雪白的燕窝一口又一口的进入陆泽嘴里。 娄管家顺势说:“今儿个夫人就说了燕窝的事,小姨您也是知道的,这燕窝多贵啊,小少爷又爱吃,厨房买来后都是先往您这边送的,夫人那边就不满意了,说什么您中饱私,把家里的钱全花自己身上了。” 其实陆老夫人确实是有私心的,阿弗既不是由她带大的,也不是陆启的亲身骨肉,她自然舍不得在她身上花钱,唯一宝贝的就是陆泽这么个曾孙子了。 “你用不着管她,侯爷是我养的,还能向着她不成,她若来找你的麻烦,只管叫她来找我,我给你撑腰。” 得到陆老夫人的撑腰后娄管家出门时也神气了不少。 第 45 章 陆启一进门就听见二公主发脾气砸东西的声音了,景巧与白卉都在屋外守着不敢进去,三人压低声音交流了一番后,陆启差不多也知道了个大概。 “晌午吃饭,老太太与夫人因为娄管家的事吵起来了,很是不愉快呢。夫人性子急,老太太也不是好惹的,再加上娄管家在一旁添油加醋的,这事……老太太一个下午没见人,夫人现在在房间里生闷气呢。” 屋里立马就来了教训声。 “你还吃!” 阿弗可怜巴巴的抓着桂花酥张开小嘴啃了一小口。 生气就生气,拿小孩出气,哼,真过分。 知道是陆启进来了,二公主这才收住火气,过去倒茶给他,陆启接过后盯着她糊了锅灰的脸色忍不住说:“我怕你在茶里下毒。” “哼!”二公主一砸桌子坐下去。 陆启放下茶杯,揉阿弗的头,用眼神暗示她可以吃:“我听说你今天与母亲闹矛盾了?” “我哪儿敢啊!”二公主阴阳怪气的回着,其实今天她确实是与陆老夫人交过手了,只是……落了败仗,再想去找时,陆老夫人干脆称病闭门不见,她身为后辈,哪里敢造次,就只能在背后发发火,砸砸东西了。 “她可是长辈,我说话大声点都是不敬,我哪里敢惹她啊!” 听听这酸辣辣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的调味剂打翻了呢。 二公主就属于这种不会装也不愿意装的人,什么心思全写在脸上了,叫人想忽视都不容易。 陆启笑了笑:“搞不懂你们女人。” “我都受这么大气了,你还好意思在这里说风凉话!”二公主抢过他手里的茶杯,气鼓鼓的瞅着他:“凭什么受委屈的总是我啊!陆启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白卉识趣的打开门招手让阿弗先出去玩,阿弗一手抓了一个桂花酥后乐呵呵的跟着走了。 陆启无奈:“谁敢让你受委屈啊!” “你啊!”二公主脱口而出:“我跟陆荷吵架,她有你娘帮着;我跟你娘闹矛盾,家里人都向着她;从来都没人护着我,你也不心疼我。” 陆启:“……” 二公主瞬间红了眼睛:“我长姐告诉我,女孩子嫁了人,若丈夫不护着,就没有人管了。之前在永安,我受了委屈都还能找母后皇兄帮忙,现在来了恆安,呜呜呜呜呜,我孤苦无依呜呜呜呜,之前陆荷搞什么小妾来对付我,现在管家都骑到我头上来了,天下还有没有这理了?呜呜呜呜……” 他缓缓的伸过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心里闷闷的,他不会安慰了,而每当这个时候,总觉得说再多的话似乎都是多余的,就听得那人瑟瑟抽噎,身子便让他方向一软,虚拢着肩,大手揉着她披散的秀发。 他问:“你真心想管家?” 二公主捂着眼睛点头:“那娄管家就是个坏胚!这些年家里让他黑了多少的钱啊!我不甘心!他今日还联合下人一起不对付我,我陆夫人的名头根本就是实存名亡啊!” 一下又一下的拍打着,他笑了:“你可比娄管家要人命多了。” 二公主败家是家喻户晓的寻常事,娄管家顶多是黑点钱,二公主可就不一样了,她能几天给你败光。 她还在一个劲的撒娇抖肩膀,压根就没有听见陆启讽刺她的话,陆启叹了口气:“好了,大晚上的,让邻居笑话。” 二公主哭了一会儿后才抬眸盯着他瞧,一汪的秋水让人身体发烫,陆启几乎是下意识的闪躲目光,可叫二公主用手拨了回去,她半仰着看他,桃花唇轻启:“陆启,我只有你了,你多疼疼我。” 陆启:“……” 她的下半辈子已经交给了他,就像幼时她也曾说“陆老师,渺渺只听你的,你不可以骗我”一样,过了这么些年,她似乎从未变过。 而那时他没有做到对她坦诚布公,现在这个诺言无论无何都必须完成。 像是一瞬间说服了自己,陆启用手给她揩眼角的泪花,声音轻柔,带着些独有的气音:“那靠着我吧。” 景巧穿过门缝瞧见依偎在一起的一对壁人后忍不住捂嘴偷着乐。 次日,陆启在餐桌上,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陆府的所有事情一律交给二公主打理了。 陆老夫人脸色就不好了,之前陆府都是由娄管家看着的,突然易主,又是在这么个节骨眼上,陆启的态度明显就是向着二公主的,娄管家见状就在一旁问:“侯爷,之前不都是由我照看的吗?怎么突然就……” “祖奶奶,少泽吃饱了。”陆泽捧着干干净净的碗给陆老夫人看,陆老夫人点头后陆泽就离开了,临走时特意回头朝阿弗抛了个眼神,阿弗才想起来今日二人要去池子里抓鱼的事,转头也跟陆老夫人说要离开。 陆老夫人盯了她一眼后,面无表情的说:“大人还没吃完你就先走了,像什么话?你娘亲没交过你规矩吗?” 阿弗伸手往陆泽离去的方向指,委屈的话还没有说出来,人就已经叫陆启抱着放在了地上。 “去吧。” 阿弗瞬间眼前明亮,拉着乐善跑出了小梨园,老夫人被当众打脸后,心情更差了。 娄管家瞧了眼老夫人的脸色:“侯爷可是对小的管家有什么不满的?我一直一来都兢兢业业,府里大小事情也没出什么差错,老夫人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陆启掀了他一眼,不冷不淡的说:“我自个的家,交给我的夫人管,有什么不妥吗?” 时隔多年,第一次再见陆启满身戾气的模样,娄管家不由得心头一颤,连忙用眼神朝陆老夫人求助,陆老夫人心里头憋着一股火气,都不用娄管家挑拨,自己就已经怒火中烧了:“是,老婆子老了,人不顶用了,管不了家,也做不了主了。” 知道一旁的人在害怕,陆启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背,在二公主看过来时,他一字一句的与老夫人说:“母亲,你到底是在为难您儿媳还是在为难您儿子啊?” 陆老夫人一听,瞳孔震惊。 陆启接着又说:“娘,儿子知道这些年让你操心了,我也不知道到底能活个几年。” “启儿……”陆老夫人吓得站了起来。 陆启握拳在唇边轻咳了两声,声音瞬间虚弱:“儿子这样的状态,二公主嫁进来是有多委屈,她才多大,一辈子又有多长,母亲啊……” 陆老夫人将满是心疼由陆启转向二公主。 陆启不提,她自然不会想到这一层,这桩婚姻,她只觉得他们陆家吃了大亏,可是换个角度想,二公主才是最可怜的人啊,嫁了个比她大了将近一轮的人,身体还不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撒手人寰了,她对二公主以前的事情再有不满,也不应该再让她受委屈了呀。 “陆启……”二公主反手紧搓着他的手背。 陆启轻拍她的手背:“母亲,您年纪也大了,很多事情顾及不来,容易受人蒙骗。”娄管家当即想要插嘴,却叫陆启凶了一眼,只能生生忍住:“儿子不是怪您,只是,您儿媳想替您分担一点,这也有错?” 娄管家那边见情势不妙赶紧插嘴:“小的听说夫人在永安时花钱大手大脚的,而且夫人也没管过账,突然接手会不会……陆家百年基业,万一给毁了,这不是对不住列祖列宗吗?” 他这番话算是在暗戳戳的提醒陆家人二公主败家一事了,不过二公主败家是不可争辩的事实,二公主也解释不了,怪只能怪年轻那会儿挥霍无度,以至于在外人眼里留下了这么个印象。 “就算她日日燕窝鱼肉,那我陆启……也养得起。”他看着二公主说:“就算是败光了……反正也是她的东西。” “可是少暄……”陆老夫人还在替陆执的将来操心。 陆启笑了:“我这家产要留也是留给阿弗念真。” 陆老夫人气笑,用眼神杀他,之前凝固的气氛也因为这个玩笑话融化了:“就你出息!感情你吃的不是你父亲留下来的……” 昨夜二公主窝在他怀里说“你不要不作为,不作为就是帮着你娘欺负我”,没想到,陆启这么给力,不但作为了,而且一出手就是个绝地反杀,让人半句话都没有。 出小梨园后,二公主一脸忧心的问他:“你身体真的很差吗?郎中真那么说?” 他笑了,摸她头:“骗我娘的,你也信。” “你……”二公主一个羞拳捶他胸口上,红着脸蛋说:“你太坏了!太坏了!” “我娘不会心疼你,可是她会心疼我。”陆启跟她解释着:“你也别记恨她,她也不容易的。” 二公主闪烁着泪光朝他笑,一扯衣襟窝进了温暖的胸膛:“嗯,那你以后多心疼心疼我,我就什么都不怨了。” “小孩子气。”他笑着揉搓她的肩膀,与二公主初来时相比,他似乎已经不再刻意抗拒与她之间的亲密接触了。 “我本来就小。”二公主嬉皮笑脸的笑着:“若你早点成亲,说不定都能生出个我来呢。” 他含着笑看她,许久没有一句话,只是用手搓着她的脸,就在二公主踮脚想要凑上去时,他拍了拍二公主的脸蛋,用正经的语气说:“好了,以后给我好好学管家,别到时候真给我败光了产业。” 二公主:“……” 这人就不能稍微浪漫一点吗? 第 46 章 二公主掌管陆府后雷厉风行,将近一年来的账单查的查办的办,更是敲案将娄管家给辞退了,娄管家找到陆老夫人那边趴在她老人家腿上是一顿哭诉啊,陆老夫人虽然说答应了陆启不管事吧,可终究是没有办法对自己的侄儿视而不见的。 娄管家十几岁就跟着她嫁入侯府了,娶过好几房媳妇儿,只是可惜生不出孩子来,这些年凭借着陆家,在外面作威作福得罪了不少人,要丢了这门差事,他恐怕再难苟活。 陆老夫人差不多也知道娄管家什么德行,可终究牵着一丝血脉,娄家的兄弟姊妹少,后代也不多,娄老夫人早就叮嘱过她,兄弟姐妹间要多扶持,她怎可袖手旁观。 二公主赶紧放下账本出门迎接,陆老夫人扫过她,冷冰冰的往里走,在看到陆老夫人身后的娄管家时,二公主的脸色就已经不好了,然后就听见陆老夫人问话:“我听说你要辞退我侄儿?” 阿弗脚下生风的跑过来,热风吹开额前的刘海分成两块,将她那福气十足的额头露了出来,两腮是赛血的红,嘴角咧着笑,声音又甜又嗲:“娘亲。” 二公主抱住她,伸手擦她脸上的汗:“怎么弄的啊?瞧这一身的汗!” 阿弗嘿嘿伸出手,将比她脸还要大的粉色莲花拿了出来:“好看么?” 二公主气得发笑。 “陆奶奶?”阿弗才瞧见后头的人,拿着花走过去:“陆奶奶,你想不想要啊?阿弗去给你摘。” 陆老夫人嫌弃她满头大汗的模样,用手帕挡着鼻子挥手让她走,二公主是瞧明白了,陆老夫人对阿弗的成见是根深蒂固的,无论初来时怎么装,平时一些细微的细节都是骗不了人的,她不愿阿弗的热情受打击,故意岔开话打发她出去了。 在阿弗离开后,陆老夫人拉回正题,“你就说说,你为什么要辞退他。” 二公主将账单摊开摆在陆老夫人面前:“这些就是证据,一年他就中饱私囊整整五百两银子,这是何等的嚣张啊!” 陆老夫人懒得看,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说:“陆家的菜食都是厨房一块采购的,你二公主就单单把这罪算小娄头上了?娄管家的权利是我给的,你是不是还得来找我算账啊?” 二公主:“……” 娄管家立马屁颠屁颠的跑到陆老夫人旁边做忏悔:“没有管好下边人确实是我的失职,还请夫人老太太见谅。” 二公主气:“母亲,压根就不是……” 陆老夫人的一个眼神让二公主识趣的不再说下去,对方既然是有心维护无论她如何解释恐怕都是对牛弹琴吧,你无论如何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戏闹了一天的阿弗身上臭烘烘的,泡在桶里没两下就闹起来了,乐善让她折腾得一身湿透,无奈,只好再起换衣服。 阿弗抱着自己的衣服给她:“你穿我的呀。” 乐善诚惶诚恐的摆手拒绝:“乐善怎么能穿小姐的衣服呢?使不得,使不得的呀。” 阿弗拎着衣服一脸无辜:“怎么就使不得了?难不成你不愿意穿别人穿过的衣服?哎呀,虽然这衣服是念真姐姐不要的衣服,但是还是很好看呀,你不要嫌弃嘛。” 她怎么可能是嫌弃了,她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么漂亮的花色和这么艳丽的颜色,只是她清楚自己的身份,也一直坚守着。 只不过小孩之所以是小孩就在于那一份至死不渝的纯真了,阿弗的纯真在于天真和烂漫,她的纯真在于对美的向往和憧憬。 乐善换好衣服后站在铜镜面前忍不住转了两圈,充满清纯气息的款式将她也衬得清新可爱了,阿弗哇了一声后跑到她面前看:“好合适哦。” 她低头莞尔。 守夜时,乐善坐在床边,轻轻扬着扇子,晚间的风是凉的,吹人入眠。 阿弗迷迷糊糊的大眼睛只剩下一条缝了:“乐善,你不累不困吗?哈,阿弗好困啊。” 乐善自然也困了,手上的扇子已经不动了,愣是让阿弗的声音给吓醒的,醒来后乖乖的给她扇风,凑近轻轻摸着她鬓角的碎发,阿弗的脸似玉器,手感好得让人无法忽视。 阿弗噘嘴:“你上来陪阿弗睡嘛。” 乐善轻声说:“不可以的,夫人知道了会生气的,还会责骂我的。” 阿弗睁开眼睛:“我娘亲脾气可好了,从来不打人骂人。” 乐善噗嗤一声乐:“那是对你。” 阿弗也笑了,伸手摸乐善的小脸:“那阿弗护着你啊。” 最后乐善实在是没抗住阿弗的磨,在下一个夜里就爬上了床,外面下着雷霆暴雨,吹得老树摇摇欲坠,好似要把屋顶都给掀了,阿弗害怕极了,死死抱住乐善的腰,脑袋埋进她怀里。 忽然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大门让人给推开了,来人一身的雨水,身上披了件外袍:“阿弗,阿弗……” 阿弗揉着眼睛:“娘亲……” 乐善看清楚人后立马爬下床请罪:“夫人,我……” 二公主捧着阿弗的脸看了看:“吓死娘亲了,这么大的雷声,就知道你肯定睡不着,没吓着吧?” 阿弗摇头,往乐善方向指:“有乐善姐姐保护阿弗。” 二公主笑,看向乐善,乐善因为心虚低着头不敢看人,除了她爬上主人的床铺之外,她身上穿着的还是阿弗的衣服,不敢叫二公主知道。 二公主问她:“你不怕打雷?” 乐善回:“不能怕。” 是不能,而不是不怕。 二公主微扯唇角,蹲下身扶她起来:“这身挺合适的。” 乐善两眼泪汪汪的盯着二公主。 又是一道惊雷伴随着闪电,二公主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阿弗身上,她知道阿弗胆小,从小就害怕这些,她不愿意与阿弗分开睡也是为了防止这些事,想着心里火气也大:“姓陆的一家人真是……” 阿弗趴在二公主怀里楞楞的眨着眼睛,乐善什么也不敢说,只能乖乖的闭着眼睛。 二公主叹了口气,帮两小孩掖好被子。 “哎呀侯爷,您打着点伞啊,这大下雨的,生病了可咋地办啊?管家已经派人去找夫人了,您慢点呀……” 阿弗一脸懵:“陆爹爹?” 二公主撑着身体起来大门就开了,李嬷嬷举着雨柱似瀑布的伞一脸焦急,伞面底下是衣服都没穿整齐的陆启,他眯着眼睛瞧清楚她们后方才松下一口气。 听着外面的雨声二公主给他倒茶:“你大晚上的找我干嘛?” 陆启接过冷茶:“这不是打雷嘛。” 二公主别扭的坐下:“我怕阿弗害怕所以就过来了。” 床上的两个小人已经昏昏入睡了,陆启盯了数秒后才看向二公主:“她也这么大人了,你是时候……” 这还是陆启第一次责备二公主教育阿弗的方式,看来是真的因为晚上的事情生气了呀,不然,依照他的阿弗的宠爱,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来。 二公主瞥他:“阿弗是我的宝贝心肝,我半点委屈都不愿意让她受。” 陆启语重心长的说:“你这样会把她给养坏的!” 二公主来气:“我就要!我就喜欢这么宠着她!宠坏了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雨点小雷声大,屋外的老树终于消停了,圈圈圆圆的湖面颇不宁静,水草被打得稀巴烂。 他沉默了片刻后才说:“那你也稍微注意点自己。” 二公主唇角有了些笑意,一头软在对方的胳膊上,声音也略显慵懒:“唔,好困,好累。” 他浅笑,拍她:“那睡吧,雨停了我带你回去。” 夏日的雨通常情况下都是突如其来,狂风卷啸着乌云,掀开了西天上的洞穴,天光乍漏,委实吓人。 阿弗蔫巴巴的趴在楹窗上,目光注释着地面上扑腾的蝼蚁,因为雨势太大,它们有的被打残了翅膀,有的瘸了条腿,黏稠的沾在地上,蠕动的身躯极为可怜。 “阿弗小姐,您快进去吧,”白卉拿着扫帚和灰斗,将虫蚁的尸身收拾干净:“外边雨大,小心湿了衣裳。” 说完,就把支窗的棍子给拿走了。 阿弗意犹未尽的噘着小嘴,想趁人不注意再探出头,岂料那白卉机灵得很,早在她脑袋往外砖时就已经打开窗户吓唬她了。 屋外是乐声,屋内哼唧唧。 阿弗拍了拍大腿东摇西晃的往床上走,这几天大雨来得凶猛,听说书院里倒了一颗百年的老槐树,然后就把中级学堂给压坏了,塌了一大半,废弃的砖瓦铺了一路,把书院的大路给堵了,然后这学暂时就上不了了。 上学时嫌累,现在真在家里待着,也实在无聊。 书院里都是些同龄的孩子,什么话题也都聊得来,可是在陆府就不一样了,谢依涵功课抓得严,很少有时间出来跟她鬼混,陈念真稍微好些,不过功课也不少,陆泽有陆老夫人管着,阿弗就只能跟乐善玩了。 “阿弗,阿弗……” 依稀听见外面有人喊她,阿弗抓着门框往外冒头,大雨滂沱中几柄油纸伞鲜艳夺目。 “嘿。”在瞧清楚来人后阿弗瞬间阳光明媚,跑出去,激动得直跺脚,小手招呼着:“雅琴,岚岚,你们怎么来啦?” 胖嘟嘟的刘雅琴收起伞甩水:“我们来找你玩呀,书院不开学,在家里好无聊的。” 宋婉婉把伞靠在柱子上:“阿弗,你家好大啊,我们差点迷路了呢,刚才管家还不准我们进门嚷嚷着要把我们赶出去呢,好凶好凶的。” 阿弗牵着她们的小手一道进屋。 瞬间欢声笑语声就盖过了淅沥沥的雨点儿。 第 47 章 小朋友窝在阿弗的房间里玩了许久后也觉得没劲了,等到大雨稍微小了点,阿弗就带着她们去找谢依涵玩。 李嬷嬷是打小就带着谢依涵的,她的地位与谢依涵的母亲差不多,什么事都管着,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在训话。 意思差不多就是让谢依涵用功,她现在的名声不小,在外人眼里是个如假包换的小才女,与阿弗这种没什么本事的小废物不同,压力也就更大了,可谢依涵到底也就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对于玩乐和外界事物的兴趣浓烈,贪玩是情理之中。 “小姐,老奴知道您辛苦,可是……可是老奴这都是为了您好呀,少暄少爷现在在永安城可别提有多风光了,多少姑娘家惦记着,您若不努力……” 陆执一手好丹青,这是宫廷画师都自愧不如的事实,他的画更是被不少女子奉为佳作,一笔千金都不止,三月份开春的新科考试上,陆执又一举斩获了状元头衔,身价连连上涨,仕途清明,相貌俱佳,难怪让人惦记了,李嬷嬷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谢依涵的声线原本就细,压低了声音就更细了:“那就是依涵配不上那么好的少瑄哥哥了,嬷嬷也不必强求。” 李嬷嬷连叹:“小姐啊小姐,老奴怎么就说不通呢?” 谢依涵不敢回嘴,只是抬头时忽然瞧见窗外冒出了三个大脑袋,她惊了一下,下一秒又恢复镇定,眼珠转动:“嬷嬷,我饿了,你去厨房给我寻些东西来吃吧。” 李嬷嬷走后阿弗一群人就从窗户底下爬了进去,怂恿着谢依涵与她们出去玩,谢依涵也想,可是到底是让没有完成的功课绊住了手脚。 阿弗端看着她的新画,画的是陆府的雨景,只画了一半,依稀能辩出来,她回头问:“依涵,这是你画的?” 谢依涵点头。 刘雅琴一手的酥饼,满嘴油渍的啃着:“你也是功课没做好所以家里人不许出去玩?” 谢依涵立马红了脸。 她是才女不错,可只精通琴艺,对于这丹青画实在是有心无力了,不然李嬷嬷也不可能那么苦口婆心的逼她。 “啊,你不喜欢,那为什么还要画啊?那这些时间来练琴不好么?”宋婉婉一脸的懵逼。 眉眼轻垂,她寻着位置坐下:“可是少瑄哥哥画画很厉害,我不能很差。” 阿弗又是皱眉又是挠头。 宋婉婉大惊:“你哥哥是陆少暄?他他他好厉害的。” 李嬷嬷的脚步声已经靠近了,不过半路让人缠着说话还未进来,阿弗拉着谢依涵磨了一小会儿,几个小人破窗跑了,李嬷嬷听见声音冲进门时,大开的窗户刮进一股凉风,长廊里逃窜的背影欢快得很。 “哎呀,小姐……” “嬷嬷,我出去玩会儿,一会儿就回来。” 李嬷嬷又是哎呀几声,把手里的鹿茸粥放下:“准又是那个纪小姐带坏人!” 阿弗带坏的可不只是谢依涵,还包括了正在用饭的陈念真,以及刚刚睡着的陆泽,陆泽是让几个小姐姐给吓醒的,陆老夫人知道这件事后气得不行,下午把陆泽逮回来学习,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陆泽就因为发困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除此之外,陆府上下,到处都生活在熊孩子的阴影之下,陆荷种植了许久的小花圃也让人糟蹋了个稀巴烂。 傍晚用晚饭,小梨园也成了小孩的天下,饭桌上抢食的画面不少,差点没把屋顶给掀了,陆荷只是强挤着笑容往二公主方向看了一眼,二公主气得直捏眉心。 “以后不准带小孩进来玩!”小朋友一走陆荷就发话了:“像什么样子!” 阿弗、陈念真、谢依涵、陆泽四个人并排站着听她训。 陆老夫人心疼自己的孙子:“陆荷,你吼那么大干嘛?少泽,快到祖奶奶这儿来。” 看着被陆老夫人护在身后的陆泽陆荷心里更窝火了:“母亲,你看看他们把我的花圃毁成什么样了,叫都叫不住,少泽还是打头的。” 陆泽打头完全是让几个大姐姐给推出去的。 陆老夫人才不听她那些:“你养那些花我早就看不顺眼了,弄坏了也好,省得浪费家里的钱。” 陆荷又气又恼,瞬间就红了眼皮。 二公主见状立马带着阿弗走人了,她干不过陆荷,总有人能治她。 今日陆启一整天都没在家,也是回来后才知道日里的经过,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拿着一把锄头去了葛覃园,陆荷哭了一会儿后听见外面的声响,打开门时就看见了正在花圃中耕耘的陆启。 瞬间鼻子一酸,掉下了几颗泪珠。 “我自己来吧。”陆荷过去抓着锄头:“哥哥,你身体不好,还是让我自个来吧。” 陆启笑,撑着老腰擦汗:“马上就好了。” 陆荷小时候很爱黏着陆启,走哪儿都要跟着,喜欢“哥哥哥哥”的跟在他后头叫,记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声“哥哥”就让一句“兄长”给取代了,“兄长”一词要比“哥哥”更显尊敬,同时也多了几分距离感。 倒了杯热茶,两兄妹久违的坐下来聊天,陆启笑了一下:“一晃就这么大了,我记得上一次瞧见你红眼睛还是去茺州接你的时候,念真好像才这么点大。” 他用手比划着,陆荷笑了,眼带泪光。 她把合离书甩给陈家时面上虽然强硬,可是心里头慌得厉害,要不是陆启来接她,她都不知道后面的路应该怎么走,她还记得他那时说的一句话:“不回家你打算去哪儿?” 女人嫁了人是没有家的,她也没那个脸再回陆府,可是那一句话一出来她的眼眶瞬间就湿润了,她的背后从来都是有靠山的。 陆荷擦着眼角:“哥哥你可知道为什么我与你这些年生分了?” 陆启微皱眉。 他心思粗犷,哪里懂她们女孩子,从前只当是她长大了,所以性子也变了,没想到其间另有隐情。 陆荷挤唇:“兄长还记得我十四岁那年?” 他其实不太记得了,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他有印象的就只有昌厥的那场大战,也致使少年将军从此失了沙场。 “我生辰宴那日你没有回来。” 这么一说陆启立马就想起来了。 “我知道兄长忙于朝政与军营,”陆荷轻轻的回忆着:“本不应该叫这种小事惹兄长心烦的。” “荷儿。”陆启站了起来,他全都记起来了,那时他确实是忘记了陆荷的生辰,后来想要去弥补,可是陆荷说不要,他以为她说不要就真的是不要,没想到多少年后会成为一个鱼刺梗在心头。 陆荷看他:“可是我看见你与二公主坐在一起看烟火。” 陆启瞳孔瞬间放大。 一滴眼泪滑落:“那时我便在心里头暗暗问你到底谁才是你的亲妹妹。” “荷儿,”陆启扶住陆荷的肩膀,压抑而愧疚的低下头:“是哥哥对不住你。” 后半夜,风平浪静,气温上升。 - 大中午的,几个小孩泡在池子里捉鱼,把池子里的清水搅得稀巴烂,陆荷知道她千辛万苦养的锦鲤让人烤了后,气急败坏的冲过去,只见小朋友们玩起了过家家,还没死透的鱼在瓦片上挣扎,蹲在地上的几个小朋友身上湿哒哒的滴着水。 “啊……谁干的——” 小朋友们吓得一致性的站起来推着陆泽小少爷往前去:“他。” 陆泽背着小手站好:“……” 这些鱼可是陆荷花高价从商户手里买回来的,虽然说没有她的花圃那样宝贵,可让人这么给烤了,心里头也是气,拎着一群人丢在树荫底下罚顶花瓶。 按照从矮到高的顺序站好后,依此是阿弗、陆泽、谢依涵、乐善、陈念真,陈念真自然是最惨的,知错犯错,罪不可赦。 烈日当空下,几个小孩香汗淋漓。 陆荷也热,拿扇子扇着热风:“哭也没用,没站满一个时辰,谁也不许走,纪施弗你最可恶了。” 还想用哭来脱罪的阿弗瘪了瘪嘴。 陈念真实在是撑不住了:“娘亲,我们已经知错了,您就饶了我们吧。,噢,您要怪就怪少泽,是他带着我们去的,您罚他一个不就成了。” 陆泽:“???” 陆泽就是个可怜虫,他年纪最小,常被用来当替罪羊,差不多快习惯了。 阿弗凑过去跟陆泽嘀咕,只是还没来得及串口供,就让陆荷给拎队伍中间去了,算是杀鸡儆猴以儆效尤,很快,小朋友们就把那些没用的小心思给收了起来。 大晌午的,太阳实在是毒,陆荷撑不住就进去喝冰水去了,她一走,外面就热闹起来了。 “我这花瓶太大了,咱俩换一个换一个。” “我腿都麻了。” “你去说,你去说嘛……” “怎么又是我,我不去……” 他们虽然是压低了声音的,可是屋里听得一清二楚,陆荷气得猛扇风,凶巴巴的冲出来,那群懒懒散散的小孩们,赶紧站回了原位,一个个的站得笔直。 陈念真为大姐姐,已经十一岁了,身形最是出挑,腰上腰腿是腿的,头发也不似其他人辫两个马尾;谢依涵出落得最水灵,杏眼小鼻粱,桃花唇削葱指,她是这几个人里边最文静的,同时也是胆最小的,一看就知道是加这几个人给撺掇的。 乐善与初来侯府时很不一样了,皮肤养白了许多,不像刚来时蜡黄枯瘦;陆泽小少爷嘛,一副奶油小生的乖巧样,无论他如何挣扎,在这一群人面前,就是个妥妥的受气包和替罪羊;阿弗就不一样了,从背面看,圆翘的后臀,厚实的腰间肉,皮肤在日头下发光,也不知道二公主到底是给她喂了什么东西,怎么能如此健硕。 阿弗迅速回头瞧了陆荷一眼,被抓包的小眼神也委实可爱了。 “依涵,依涵……” 站了不到一会儿,娇弱的谢依涵撑不住的晕倒了,陆荷赶紧让下人给她带走。 谢依涵刚走,陈念真也没了力气。 这个时候剩下的人只能怨自己身体太好了。 想晕都晕不了。 阿弗脸红得跟桃子似的。 第 48 章 也是后来陆老夫人闻声赶过来才把他们从陆荷手里救下来,陆老夫人牵着陆泽的手,一路走一路擦汗一边问他,阿弗就只能默默的跟在后头,虽然有些难过,可是她忍着不说。 “这个陆荷,不就是几条鱼嘛,没了再买不就是了,这样子折腾人,瞧把我们少泽欺负成什么样了。”陆老夫人给陆泽扇着风,罗婆子拿来冰水果后赶紧让他解解暑,也是陆泽吃了两口后,陆老夫人听见吞咽声,才想起来阿弗也在这里。 阿弗呆呆的抬头与陆老夫人对视,眼神里充满着对冰果的渴望。 “来,你也吃一个。”陆老夫人递给她。 阿弗瞬间就开心了:“谢谢陆奶奶。” 陆老夫人挤出略带勉强的笑容,偏心与成见并非一蹴而就的,也不可能一夕瓦解,她心里头明明白白的。 二公主过来接阿弗时就看见了这样一副画面——陆泽坐在书桌前端正的练习着书法,阿弗也坐在一旁写着歪七扭八的大字,画面和谐而平静,只是没用多久,二人就吵起来了。 陆泽嫌阿弗写字太难看于是多事的上手补了一笔,阿弗当即就恼火了,也拿着笔在陆泽的功课上乱画,这么一来二去,两小孩就闹起来了,你一笔我一笔的你来我往,最后是陆泽让阿弗给彻底惹恼了,放下东西去抢笔,刚抢走,下一秒阿弗就用手指沾墨,一个小巴掌印在宣纸上,将陆泽一个下午的书画毁之一旦,陆泽当即用沾满墨水的笔糊了她一脸…… 最后两个人搞得一身墨渍,小少爷变成了大花猫,小小姐变成了夜罗刹。 闹着闹着两人就打起来了,好像是陆泽先动的手,把阿弗的小脸给抓破了,阿家哭着挠他,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小孩一哭起来就是个没完没了。 陆老夫人听见声音后就出来拉架,好几个才把压在陆泽身上的阿弗给拉起来,只是人虽然起来了,可是牙齿死死咬住陆泽的衣服,又费了好一番劲,才将二人拉开。 所有人都站在陆泽那边哄他,压根就没有人搭理阿弗。 陆泽甚是可怜,鼻涕眼泪水一通流。 阿弗也没好到哪里去,眼皮底下破了一大块,渗着血花,陆泽窝在陆老夫人怀里,跟个小猫似的,声音不大不小:“把我的红包还给我。” 张牙舞爪的阿弗:“……” 陆泽的声音更委屈了:“我再也不跟你玩了,你把我的红包还给我……” 阿弗:“……” 小孩子吵架,第一件事就是算账,陆泽要跟阿弗算,阿弗自然也要跟陆泽算,听得大人在一旁脑仁疼,然后就听见陆泽哭得更委屈更可怜了。 陆老夫人抱着陆泽心疼不已:“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咱们以后不跟她玩了,祖奶奶最疼我们少泽了,咱不稀罕跟她玩。” “啊……”陆泽是嚎啕大哭,用最凶的语气说着最怂的话:“我稀罕……” 陆老夫人:“……” 阿弗一头扑进二公主怀里,因为亲人在身边了,所以哭得凄惨,有什么委屈都一股脑的往外吐,跟着回周南居时,还在一个劲的哽咽。 用过晚饭后原本都已经没事了,到了夜里,立马又伤春悲秋了起来,窝在二公主怀里揉着眼皮。 “不要,阿弗不要剪指甲。”阿弗一头埋入二公主腋下,大眼睛淌着水,划过伤口时,隐隐的疼。 “为什么呀?”二公主握着阿弗想要抽出去的三个指头,指缝里的血丝还在呢,想必陆泽伤得也不轻。 阿弗蹭着头:“谁打阿弗,阿弗就挠死他,哼。” 阿弗可记仇了,能记一辈子去。 二公主忍俊不禁的乐,瞧见门口处的陆启时,用手拍阿弗的臀部,阿弗回头瞧见,赶紧跑过去,张开双臂要抱抱。 陆爹爹的怀抱与娘亲的很不一样,虽然硬邦邦的,可是温暖且很有安全感,无论阿弗怎样折腾都不会掉下来,二公主就不一样了,她现在胖成了肉球,二公主只能坐着抱她,一点都不好玩。 “哟,这么可怜呐?”陆启托高阿弗看她的脸,睫毛上的泪珠晶莹剔透:“谁敢这么欺负我们阿弗啊?” “是少泽。”一说阿弗眼泪水又来了,在她看来,自己让陆泽给打伤了,可不得委屈死,与二公主告完状,就来找陆启:“脸都给他抓破了,好疼好疼,呜呜呜呜……” 二公主哭笑不得的拿着湿帕子给阿弗擦脸擤鼻涕,盯着陆启压低了声音控诉:“她给人手都给咬破了。” 阿弗一听噘着嘴回头剜她,白眼球圆滚滚的泛着光。 二公主亲自去舜华轩看过陆泽,伤得要比阿弗重,陆老夫人的也气得不轻。 小孩子打架自己永远都是最委屈的那个,我们阿弗自然是选择视而不见陆泽的伤了。 一个晚上阿弗都在说着同样的一句话。 “阿弗再也不跟少泽玩了。” 陆泽那边倒是没有哭,只是一个人躲在被窝里不肯出来见人。 因为这场闹架,阿弗与陆泽就算是在府里见了面也不肯看对方一眼,他们两个倒没什么,只是苦了陈念真与谢依涵了,夹在二人中间,左不是,右也不是。 为了化解二人之间的矛盾,陆启特意把陆泽接到周南居练字,两个小朋友见面后都在认真的读书,谁也不愿意搭理谁。 夜里,灯火明亮,二公主打了好几个哈欠,拎着半成品的袍子在手里头看。 “好看的呢。”景巧笑着说。 二公主耳根一红:“就你话多。” 景巧笑:“夫人,过些天就是老太太的寿辰了,不知道您准备什么礼物没有?” 说到这事二公主可就为难了,她并不知道陆老夫人喜欢什么,又怕买错了东西让人不爽,可一时半会儿的也不知道去哪里打听。 听见二公主问老夫人喜欢什么,景巧也犯难了,她一个下人,哪里晓得那么多,只回:“夫人不如去问问侯爷吧?他应该知道的。” 书房里蜡烛还亮着,也有对话的声音传出来,门窗大敞,里面的风景一览无余。 只见陆启从背后握着陆泽的手,带领着他手下的笔墨在白纸上勾勒,寥寥数笔就让少了几分生气的骏马多了两分的野气,乐善歪着头站在一旁学习,偶尔用手在手心里画两笔,阿弗实在是忍不住,就巴巴伸着脖子在一旁看,好奇又不敢叫人知道的模样很是滑稽。 “少泽没有见过烈马,画起来总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改日爷爷带你去马场,到时候少泽画出来的马,就不会病殃殃的了。” 陆泽乖乖的点头,抬头看到似宠物挂在桌子上的小脑袋时眼神躲了,阿弗也装出一副“我没有在看你”的表情,气氛瞬间又回去了。 这俩小人…… “小姐,这个字怎么念啊?”乐善现在跟着阿弗一起上学,她对读书比较感兴趣,常常要缠着阿弗教她。 阿弗皱着眉头凑近,脸都快贴书上了还没想起来这个字应该念什么,明明才学过的呀!抱着书,眼珠子转动,跑到陆启跟前:“陆爹爹,这个字阿弗不会认。” 陆启放下陆泽的手,凑近瞧了一眼:“这个不是才教过你吗?” 阿弗一脸心虚的说:“那阿弗忘了嘛。” 陆泽伸长脖子扫过那书,冷冰冰的说:“夜雨寄北。” 乐善立马懂了:“原来是‘寄’字啊。” 阿弗狠狠的掀了他一眼,抱着课本回到自己的位置。 二公主端着药膳进去,顺便帮陆启换药,起初陆启也是不愿意让二公主帮忙换药的,毕竟伤口在腰部,免不了就要肉身相见,可二公主执意如此,许多天下来,也就麻木了,不会再有第一次的羞涩,他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可是那刀口依旧让人心疼。 赶在二公主眼睛泛红前陆启笑着说:“若次次换药都要哭,以后都不让你看了。” “陆启……” 二公主没来得及搂住陆启的脖子,视野里多了个碍事的小人,阿弗没有半点眼力见的捧着书过来,站在陆启面前伸手指:“陆爹爹,这个字怎么念啊?” 二公主:“……” 这小孩谁家的? 陆启像是松了一口气,不留痕迹的拉开距离,接过阿弗手里的书,开口却让人抢了先,二公主强势道:“等会儿再问,你陆爹爹上着药呢,这么不懂事。” “噢。” 被人莫名其妙的训了一顿后,阿弗就只能乖乖的趴在桌子上盯着窗外的月色,不待多时,察觉到旁边有人,转过头去,一双凛冽清澈的桃花眼正好扫过她,没有停留,落在了她肩膀下的课本上。 陆泽背着手弯腰凑近:“哪个不会?” 阿弗还记着仇呢,立马压住书不让他看,瞪大的眼珠子满是凶气。 一旁看戏的陆启只觉好笑,伸手戳了戳二公主,下巴往两个人方向抬,仿佛在说“你看看那俩小傻子”。 “这是最基础的内容吧?你这都不会吗?你们夫子不生气?” “我要你教我了吗?你教乐善去,她不懂,哎呀……你把书还给我,还给我。” “真的不用我教?万一明天被抽到了,夫子要打手心的,小姑姑。” 阿弗让他声情并茂的表情吓得耳朵一颤,有些犹豫也有丝动摇了,陆泽见状就赶紧乘胜追击的攻陷她。 “你自己用手指给我看,我保证不会嘲笑你的。” “……这个。” “这个词语念‘蒹葭’。” 第 49 章 “乐善,有人找你——” 一男子含胸驼背的站在柚子树底下,尖嘴猴腮的脸上写满了市侩二字,他盯着过往的下人,又环视陆府的建造,眸子里反射出惊羡的光芒,听见背后有人喊他,回过头,身着青色花裙的女孩让人惊叹。 “没想到这陆家这么有钱啊,瞧瞧你这一身的打扮,”男子绕着乐善转,发出啧啧的叹声:“换了个人似的,差点没认出来呢。” 乐善见着了亲人一时欢喜:“哥哥随我去房间吧。” 到了房间后,男子东摸西看,坐下来喝茶时,眼珠子都还在转动。 “哥哥来找我干嘛?” 男子尝了口茶,舌尖苦涩,他吃不来这东西,放下后剥花生吃:“我刚才听见她们叫你什么善?” 乐善把瓜子花生一并推给他,又起身去橱柜里拿糕点,这还是阿弗昨日分给她的,一时没舍得吃,就包起来了:“乐善是夫人给我取的名字。” 男子一口一个的吃,端正的坐姿立马就变吊儿郎当了:“看来你在陆家生活得很好嘛。” “夫人小姐对我都很好。”乐善唇角带笑:“家里怎么样了?” 一提家里,男子东西也吃不下去了,微微露出几分忧伤,忧伤中又藏着些算计:“不瞒你说啊,自从你走了之前,阿爹……唉,昨天追债的人找上门来了,阿爹他……” “他怎么了?”乐善为人淳朴,就算被卖了也还是关心家里的。 男子叹气:“让人给活活打死了。” 乐善吓得面上惨白,泪珠瞬间就冒出来了。 “现在要给他办后事,可是家里头没钱,我这才想着来找你,不知道你在陆府有没有赚钱?”男子眼睛放光:“陆家产业这么大,肯定不少油水捞吧?” 乐善摇头:“夫人管家严厉。” 男子怂恿道:“那你去偷点来,小姐房间里就没个值钱的东西?你随便拿两样就能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啊,难不成你就想看着老爹曝尸荒外?” 乐善立马站起来:“哥哥,夫人小姐都对我很好,我怎么能做这种事吗?我这里虽然没有钱,但是细软总归有些,你拿去当了,将爹爹好生安葬吧。” 谈不拢男子也没了好脾气,临走之前狠狠的扇了她几巴掌,只道是她不中用,这点小事都干不了,存心是想让他活不下去。 阿弗见到乐善时立马就发现了她脸上的巴掌印,却怎么问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等阿弗去洗澡时,乐善盯着房间里的花瓶动了一下心思,很快就打消了。 - 白露银霜,冬至日短,陆家后院,一男子鬼鬼祟祟的捂着肚子拉开大门出了街。 阿弗屁颠屁颠的跟上,一听二公主要去哪儿后眼睛都直了:“什么?娘亲,你又要去赌?陆爹爹会不开心的。” 阿弗说到“赌”字的时候二公主就已经捂住了她的嘴,后一句话几乎是从手指缝里露出来的。二公主可是永安城出了名的赌徒,尤其是嫁给李状元后的前几年,仗着李家根基深厚,日夜泡在赌场里挥霍,自打嫁入恆安城后,这项娱乐消遣活动不得不搁置,没想到今天又重演了。 她这个败家娘亲啊,真是一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 二公主理直气壮的说:“我这不是为了我自己,这不是陆启老娘的寿宴快来了嘛,我寻思着给她买件像样的礼物,那不得要钱嘛,咱娘俩一个月也就那点银子,怎么给老太太买东西。” 阿弗用小大人的语气抱着胸口拧着眉头瞅她:“所以你就来赌了?” “对啊。”二公主揪她的鼻子,疼得阿弗啊了一声,捂着鼻子不敢再骑到二公主头上了,只能乖乖的跟在二公主后头走,乐善也默默的跟着二人。 二公主挑了恆安城最大的赌场,不过也没有永安城的大了,房间里面是清一色的男人,大冬天的还生出一股汗臭味,二公主赌博多年,可是技术有限,全凭运气,不然也不会把李家给败光了。 “娘亲你哪儿来的钱?”阿弗因为个子不够高,脑袋夹在二公主的手臂中间,两只大眼睛清澈无暇。 二公主盯着桌上的情况,从荷包里抓出些碎银子犹豫不决:“从库房里拿的,哎呀,你别吵我,边玩去。” “娘亲,你又做假账?”阿弗也是无奈了:“小心陆爹爹把库房的钥匙收回去。” 二公主押好单双后一本正经的看向阿弗:“我这是借,会还回去的,只要你不说,陆启就不会知道。如果陆启知道了,那一定是你打的小报告,看娘亲不打烂你的屁股。” 话毕,二公主点了阿弗脑袋一下。 有这么个娘亲,日子不好过呀。 赌场里热闹得很,人挤人,与外面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粗鄙的男性嗓门充斥着整个房间,阿弗一下又一下的挂在赌桌上蹦跶,二公主赢了她就露出八颗大门牙乐,二公主输了,她跟着蔫巴巴的垂头丧气。 她就是这么个性格,似乎永远不知生活的难,还有这世道的惊险。 “小姐,注意点钱包。”乐善拍了拍阿弗的肩膀,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话与她说,阿弗一听赶紧捂住荷包,顺着乐善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只手,眼疾手快的将隔壁一男子腰上的袋子给顺走了。 “小偷……”阿弗吓得嘴都快合不上了。 乐善往男子方向看了一眼,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朝那人靠近,手上的速度极快,将小偷顺走的荷包拿回来后,又在不经意间放回了失主身上,此行为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 那小偷也是嗅觉灵敏,在乐善拿走荷包的下一秒就已经反应过来了,只可惜为时已晚,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乐善将东西物归原主。 “你……你怎么会这个?”阿弗的嘴还是没合上。 小偷咬牙切齿的瞪了乐善一会儿后就不见了人,乐善回到阿弗身边如实的回,话里有丝慌乱:“我阿爹教我的,不过……我从来没有偷过陆家的东西,也没有动过你的东西。” 乐善的慌张不无道理,她会偷东西这种事情,放在大户人家眼睛,自然会被视为手脚不干净,只不过……阿弗关心的就只有她好厉害的这点。 “你真的好厉害呐,可不可以教教我?我也想学偷东西。”阿弗抓着乐善的手使劲的摇。 乐善十分的为难:“你是个大小姐,怎么能跟着我学这些东西?夫人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阿弗嘘了一声:“那你偷偷教我嘛。” 乐善笑着点头:“好。” 二公主那边惊呼一声,似乎是赢了把大的,兴致更高了,阿弗连忙凑过去瞧,两只大眼睛在赌桌上游走,吓得一赌客脸上的肌肉晃动。 乐善问她:“你想玩吗?” 阿弗点头,又说:“可是我不会玩。” 她跟着二公主来赌场混有一阵子了,可是二公主从来不让她上赌桌,所以什么东西都没学到。 乐善笑,伸手:“我带你去玩。” “你会?”阿弗更震惊了,没想到乐善竟然隐藏了这么多她不知道的本事。 乐善将她带到别的赌桌后才给解释:“我阿爹是个赌瘾很重,我小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看,所以知道怎么玩。不过,十赌九输,赌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后来他欠了赌场好多钱,就把我卖进了侯府。” 阿弗楞楞的盯着她,然后伸出一只手:“那阿弗保证阿弗赌输了也不会卖你好不好?” 乐善一愣,眼眶湿了。 阿弗抿唇冲她笑。 乐善说她只会一点点,其实是自谦了,她何止只会一点点,分明就是精通各类,再加上她那手偷天换日的技术,把把都赢,后来就演变成整个赌场都在看着她赌了,二公主也来到了她后头给她加油打气。 散场时,赚得盆满钵满。 二公主不仅把库房的亏空给补上了,还存了不少的银子,连夜就去恆安最好的金店里,为陆老夫人打造了一套全金的首饰。 “夫人,这我不能要……”乐善推拒着二公主手里的钱,今天的银子大部分都是靠乐善赢来的,二公主自然要奖励她了。 阿弗哎呀一声,夺过钱:“那阿弗替乐善姐姐保管吧。” 二公主恨铁不成钢的戳阿弗的头:“……哪儿都有你!少泽的银子是你的!人乐善的银子你还要拿走!” 阿弗哼哼两声抱着乐善的腰:“那他们自己愿意的,关阿弗什么事嘛。” 乐善笑着垂下脑袋:“我愿意让小姐替我保管。” “娘亲你看。” 这二公主还能说什么呢。 谁让阿弗天生就是一副招人稀罕的长相。 目睹全过程的陆启笑着走过去,揉着阿弗的脑袋打趣二公主道:“你这是发财啦?” 二公主因为心虚故意岔开了话题:“老师,你娘过几天就要过寿辰了吧?那我需要做什么呢?我瞧着家里的事都是陆荷在操办,我这个当儿媳妇的是不是太不称职了些?” 陆启瞧了她一眼,弯腰将阿弗抱起来:“你心意到了就成,其他的都是虚礼,不过,这次寿宴,母亲的娘家人会来,到时候免不了要你过去话家常。” “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二公主扯着衣角话里有几分不爽,她心里清楚,陆老夫人的寿宴不让她插手,其实就是不想让她插手,说到底,陆老夫人还是瞧不上她,当然,她也不是非得要揽活到自己手里,只是这种被隔离在陆家人外面的感觉,让人心里头不舒服。 “我的意思是,”陆启逗着鹦鹉似的逗着阿弗的脸:“你有什么委屈,大可以来找我。那些亲戚闲话多,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能让则忍忍,毕竟是长辈,忍不了的,也不消苦了自己。” 她也发现了,自己近来爱哭了些,动不动的眼皮就要红。 陆启并未发现她的不对劲,继续念着:“你在皇宫时,太后没让你受过的委屈,也不应该来我这儿受,我既然答应了皇上要照顾好你,就自然不会食言。” 二公主上前一步,轻轻拽陆启的衣角,发抖的唇瓣颜色靓丽,用比小孩子还要小孩子的语气说:“抱抱。” 陆启:“……” 阿弗搂着陆启的腰伸手过去抱她娘亲,然后就让人无情的推开了脑袋,见对方不动,二公主急得跺脚还上手扒拉阿弗下去:“你也抱抱我嘛。” 陆启:“……” “娘亲你扒拉阿弗干嘛呀?阿弗抱你呀……”阿弗一脸单纯的说:“陆爹爹,娘亲要你抱抱她。” 陆启为了缓解尴尬挤着唇,故意曲解二公主的意思:“都多大人了,又不是小孩子,我年纪大了,抱不动了。” 一滴泪水砸在地上,二公主扑进了陆启怀里,将阿弗死死的压在夹缝中间,恨不得能把对方搓进骨头里,阿弗艰难的伸出一只手,轻轻的圈着二公主的头,陆启在僵持片刻后,终于腾出一只手,放在了她的后背上。 “娘亲好娇气哦。” “你才娇气嘞,成天抱抱抱的,这是我夫君又不是你夫君,你下来!” “不,我不。” “下不下来?” “不要~阿弗不要嘛,阿弗就要陆爹爹抱,谁让娘亲太重了,陆爹爹抱不起来。” 二公主:“……” 第 50 章 赌场里热气熏腾,玩在兴头上的人没有注意到不速之客的到来,来人粗略往房间里一旁,目标明确,方向统一。 “开开开……” “大大大……” “开呀开呀……” 感觉到有人拍自己的肩膀,几个人一致性的回头,一致性的呆懵:“……你们谁啊?” 领头的老大哥,一看就凶神恶煞的,低头,粗暴的擒住乐善的手,用力撬开了她的手心,拿出一颗骰子拍碎在了赌桌上。 完了! 阿弗张大着嘴巴看向二公主。 出老千让人给抓包了。 “可让我们给逮着了,敢在天王老子底下耍手段,我看你是不想活了。”领头的一拳砸在柱子上,吓得阿弗直往二公主怀里钻,二公主忍着怯意,将阿弗搂住,同时护住了乐善。 要怪就只能怪二公主贪心,其实给陆老夫人买礼物的钱早就筹好了,可……可这赌瘾上来了,手痒痒的,又想着乐善有赢钱的好本事,这才舍身犯险不肯收手,不然也不会发生今天的事。 陆启听到消息后,好半天没开口说话。 “原来是陆侯爷家的人,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了,”赌场老板笑里藏刀的抱着拳头与陆启问好,回头再瞧让他捆在地上的三个人,忙说:“都还傻愣着干什么?快给夫人小姐松绑啊,这可是陆侯爷的家人,伤着了可要你们的脑袋。” 这话摆明了就是想让陆家吃暗亏,要传到老百姓口里,侯府的名声必定要受损。 老板笑笑:“既然侯爷亲自过来领人,小的哪里敢说不是啊,在这恆安城,陆侯爷的命令就是天。” 二公主也听明白了,她这是又给陆启找麻烦了,搂着受了惊的两个小孩在怀里搓,对上陆启似乎看不出什么表情的眼神时,慌得到处乱瞟。 陆启垂下眸子,反倒是笑了,抬头再看赌场老板,风轻云淡的讲:“那你替本侯谢过平阳侯,哪日陆某回永安,必定前去拜访。” 赌场老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背后依靠的是平阳侯的势力,本来以为藏得很深,没想到陆启竟然都知道,按照大康的律例,开赌场是犯法的,平阳侯身居朝中要职,更是只犯法的,若陆启往上参一本,就算皇帝不怪罪,恐怕也少不了麻烦。 平阳侯如今是朝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现下三皇子四皇子夺嫡之势日益凶猛,他选择了站队四皇子,就自然与偏向三皇子的陆家结下了疙瘩,想给陆家使绊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本以为有了陆启的把柄,没想到是自己栽了跟头。 马车上,气氛诡异得紧,二公主不敢看人,就故意伸着脑袋往外看,阿弗对着手指低着脑袋,偶尔抬头,下一秒佝得更下了,陆启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阿弗与二公主的心瞬间提到了喉管。 一路疾步跟到周南居,阿弗带着小跑的追上去,二公主也是一路小碎步。 陆泽拎着食盒来找阿弗玩时,只见书房里热闹得很,走廊上跪了一排人,个个头顶花瓶一脸心虚。 “不要打阿弗娘亲。” “不要打小姐。” “你们一个也逃不掉,先收拾了大的,再来收拾小的。” “噢。” 乐善撒开阿弗的肩膀,阿弗松开二公主的小腰。 陆泽没搞明白里面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就找景巧丫鬟问,景巧耸耸肩膀,一副看破红尘的风轻云淡模样,仿佛这种事情寻常的就跟早上要吃饭,晚上要睡觉似的:“夫人带小姐去赌场,然后让侯爷知道了。” 陆泽震惊:“那岂不是惨了?” 陆执小时候贪玩也去过赌场,陆启知道后就给人打得三天下不来床了,那时候陆泽还没出生,后来听陆老夫人说这事时,看到陆启就害怕,压根就不敢与他亲近。 现在女孩子去赌场,事情只怕会更加严重,他都已经在心里头为阿弗默哀了。 景巧叹了口气,用下巴往那边抬,跪着的人没什么事,反倒是教训人的人一脸的火气:“这能发生什么呀,做做样子罢了,夫人一哭他就没辙了。唉……侯爷哪怕稍微硬气一点点,夫人也不会猖狂到这地步啊……” “你……”陆启拿着家法还没凑上去就吓得二公主扭着脖子往后躲,这模样,他是打也打不得,骂也不得了,只能把自己气得口干舌燥:“你一个当娘亲的,带孩子去那种地方,你……” “哎呀我错了嘛。”二公主空出一只手将藤条推远点:“你别那么凶嘛,有话就好好说,我胆小,害怕。” “你还知道怕?我看你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那赌场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里面的人有多不干净你又知不知道?要是今天我没过去,你就要遭殃了……” 一通话虽然都是在指责,可是话里话外都是关心啊。 阿弗看见陆泽来,知道又是给自己送吃的的,压着声与他说:“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过去。” 陆启:“……” 他气得上手敲阿弗头顶的花瓶:“你犯了错还不知道悔改,没顶够一个时辰不许走,跟你娘亲学成什么坏样了。” “噢。”阿弗抿着唇做出乖巧样,她顶花瓶都快顶习惯了,所以也不觉得累。 二公主见状立马跟腔:“这小孩也太不像话了,受罚还想着吃,老师,我回去就帮您好好教训教训她……” “你过跪好!”想要趁机站起来的二公主让藤条一指,连忙跪回原地,小心思就此泡汤,陆启气得炸毛,口水喷她一脸,还没四十岁就跟个老先生似的,语重心长:“你还好意思说阿弗,你这个当娘的到底是怎么当的?啊?逛花楼!欠债不还钱!还去赌场里混!你呀你呀!!!做人做事没半点规矩,小时候叫你的道理都丢哪里去了你!就你这样,不带坏小孩才怪。” “所以才需要老师您管教她呀。”二公主搓着脑门嬉皮笑脸:“哎呀老师,您教训教训她得了,多少给我留点面子嘛,好说我也是个公主,以后怎么在府里立威信。” “你还想要面子?”陆启简直无语:“你别以为你在永安城的那些事我不知道,你说说你,都已经多少次了?我给你擦过多少屁股了?你……你不要脸,我还想保住晚节呢!” 其实陆启早在娶二公主过门的时候就已经晚节不保了,外面人都在传,陆侯爷老牛吃嫩草娶了个克夫的扫把星进门。 “我就是一时手痒痒,我保证再也不会去胡闹了。”二公主举手发誓,脸上没有半分悔改之意:“老师,您消消气,注意点身体。” “你……你手痒是不是?”陆启指她:“手伸出来,看今天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二公主咬着下唇伸出手,在陆启举起藤条的同时啊了一声,缩回去,眼睛就红了。 他都还没动手呢! “陆爹爹好凶哦。”一直没被问候的阿弗张大嘴巴咬了一口陆泽喂给她的糕点。 “以前的爷爷更凶呢,现在还温柔了好些。”陆泽蹲着笑,给她擦嘴:“好不好吃?” “嗯嗯。” “那我也吃一个。”陆泽也塞了一个到嘴里,眼睛瞬间就亮了:“你腿疼不疼啊?” 阿弗乖乖的点头。 “那……”陆泽把手手伸到她膝盖底下让她跪在自己手心里:“这样有没有舒服一点点?” 阿弗笑着猛点头。 这边画风和谐,那边就很不一样了,二公主抱着小手撒起了娇,陆启去拉她,她就用手耸开,仿佛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明明陆启一根手指头都没动到她的。 “手伸不伸出来?”想当年陆启的火爆脾气也是在永安城里出了名的,要不是这些年得了病,年纪大了,哪里像现在一样温和,恐怕早就给人拎出来打屁股了。 二公主使劲摇头:“我疼。” “你活该疼!”陆启指她的脑袋,重重一戳,白皮肤就红了,配上娇滴滴的表情,可别提有多招人心疼了:“你再装!” “就是疼嘛。”二公主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藤条丢得远远的,语气比阿弗撒娇时还要做作:“我小时候你打我,长大了还打我,我没嫁给你你打我,都嫁给你了你还打我,呜呜呜呜……我怎么就那么命苦啊……” 陆启:“……” “陆爹爹,阿弗也疼……”阿弗顶着花瓶到陆启身边,用大眼睛祈求他:“陆爹爹……” 陆启松了口气,丢下藤条去摸阿弗的脑袋,虽然还是生气的,可是想着阿弗年纪还小,又有这么个娘亲在身边,犯错也正常。 二公主一见阿弗这招奏效也跑过去抱着陆启的腿:“老师,我也疼……” “你……” 二公主噘嘴仰头看他,上下其手的摇晃他的心:“老师,人家错了嘛,您不要生气了啦,膝盖都红了……” “陆爹爹……” “老师……” 终究是没能抗住俩母女的磨。 一旁围观的景巧得意十足的伸出手:“正好一盏茶,乖乖交钱吧。” 丫鬟们纷纷叹气,愿赌服输的举白旗。 “侯爷夫人,前院来了客人,老夫人请你们过去。”罗婆子火急火燎的赶过来。 二公主伸着腿放在陆启身上:“你吹吹。” 陆启:“……” 他低头轻轻的吹了口气,又用搓红的手心给她热敷。 “皮糙肉厚”的阿弗下意识用手摸了下膝盖。 嘶~ 也疼。 第 51 章 小梨园里许久没见那么热闹了,一屋子的人,小孩也有,不过都是些陌生的面孔,阿弗牵着二公主的手伸着脖子往里看,正在与故人话家常的陆老夫人乐得合不拢嘴,不少大人也因此笑完了腰,身子往后欠欠。 这些人便是从陆老夫人的老家廊州特意赶过来给陆老夫人贺寿的人,也是陆老夫人的娘家人,年长的老太太是陆老夫人的亲妹妹,笑容慈爱,一见阿弗就要给红包,还一番拉扯这事才算了。 娄老太太说:“好不容易来看一次孩子,什么都别说,来,小孩,红包你拿着,想买什么吃就买什么吃。” 阿弗乐呵呵的接过往后与陆泽比了比,她刚进门时陆泽就拿着大红包在她眼前炫耀了,现在她也有了,可不得礼尚往来一下。 二公主是一届后辈,面对此事也不知如何是好了,陆老夫人朝她点头:“就拿着吧。” 闻言二公主才敢让阿弗拿走,阿弗牵着陆泽的手往外走,还没出门两人就讨论起红包的大小来了,好在娄老太太做事公道,没有厚此薄彼。 “哎呀,姑妈,您可越来越年轻了。”说话的这位妇人是陆老夫人表哥的女儿,姓毛,全名毛斯温,嫁给了廊州有名的商户,膝下育有两子,大儿子已经十六岁了,二儿子与阿弗差不多大。 这位毛斯温还有一个身份让二公主不得不提,她是陆启亡妻的亲妹妹,当年陆老夫人有心让两姊妹一同嫁入侯府的,只是未能如愿,再后来毛斯柔仙去,陆老夫人留毛斯温在陆家住了整整三年的时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毛斯温到了出嫁的年纪却迟迟不找人,毛家也急了,这才替她找媒婆说了亲,她与陆启之前的瓜葛也因此断了,她现在小日子也过得不错,从脸色上就能看出来,想必夫君是个良人。 “齐允怎么没来?”陆老夫人抓着毛斯温问话。 毛斯温笑:“他还要晚些时间再过来,劳姑妈您惦记着了。” 二公主与人寒暄了几句后站在陆老夫人身后听着她们的对话,她虽然已经是陆家的一份子了,可是很多时候都能感觉到力不从心,比如现在,她压根就不知道与这些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亲戚聊些什么。 陆老夫人抓着毛斯温的手好不宠溺,毛斯温在陆家的时光就深得老太太喜爱,现在多年未见,恐怕是‘小别胜新婚’,喜爱之情溢于言表:“齐允今年……” 毛斯温搭腔:“今年十六了呢,长好高了,功课也好,夫子都夸呢,今年就打算去永安考取功名,以后在朝为官,免不了要仗着陆家的威势,我来时他还仔细叮嘱我路上小心,这小半点还操心起我来了。” 话里嫌弃,话外赞誉,这招也是厉害了,陆老夫人连乐不迭:“齐允打小就是个好孩子啊,到时候来了一定要叫我好好瞧瞧,叫真儿也过来,他们也有几年没见过面了,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说起来真儿今年也满十二了。” “我刚才进门瞧见真儿了,出落水灵,小姑娘害羞得很,见着我就跑,哎呀呵呵呵呵……” 陈念真与齐允订过娃娃亲,两人算是青梅竹马,陈念真性格像陆荷,泼辣又不讲道理,而小时候的齐允也是个调皮捣蛋的小祖宗,二人一见面就吵,齐允的脖子上现在还有陈念真的牙齿印呢,现在有五年多没见面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瞧上眼。 房间里有多热闹二公主就有多孤独,什么话也插不进去只能听着她们念,阿弗还好些,不到片刻就跟小朋友们打成一片了。 娄老太太一路舟车劳顿先回客房休息去了,毛斯温把家长里短聊完之后才发现她,皮笑肉不笑的说:“这位就是侯爷新娶的妻吧?” 陆老夫人笑容渐收:“是啊。” 毛斯温盯着二公主说:“刚才进来没瞧见您别介意啊。” 这么个开头一听就是来者不善了,二公主笑笑:“不会。” 毛斯温笑:“我进门时就听说侯爷在后院发脾气打人,不知道是为的什么呀?我还第一次听说侯爷动手打人呢,想必是府里人犯了什么大错。” 周南居的事闹得大,陆老夫人多少也有耳闻,自然知晓二公主这‘泼皮’在赌场里的所作所为,一听毛斯温的话脸色也不好看,她虽然不待见二公主,可是也不希望家丑外扬:“什么发脾气啊,他们夫妻二人的关系可好着呢,小孩子胡闹罢了。” 她也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知道陆老夫人有点不爽,也不再刻意去挑衅,换了个话题聊大家伙都爱听的,她来时带来了不少的礼物,现在正是炫耀的时候:“姑妈,这人参啊可是我们家那位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我知道您身子不好,可要好好的补补。” 罗婆子打开盒子给陆老夫人看,躺着的人参确实是极品,陆老夫人乐:“这太破费了。” 毛斯温大方道:“姑妈您喜欢就好。我们家那位做生意也有点小钱,您不吃也浪费了。” 既然提到了毛斯温的丈夫,陆老夫人不免多问几句。 “我瞧过,是个能托付的人。”陆老夫人因为陆启的事情对毛斯温存有愧疚,所以对她格外的疼惜:“你们以后搬来了恆安,多来陆府串串门,我最喜欢热闹了,到时候叫陆启给你夫家在恆安找份差事,挂个名也是好的。” 务商再有钱那也不如当官的,这个道理谁都懂,毛斯温笑着答应,又说:“他这人啊,其他的都好,就是败家,您瞧瞧,我手上的镯子。” 二公主闻声盯住她手上的鸽血玉镯,纯净透亮,饱和度极高,像是流动的血液,仿佛有生命在潺动,一看就是个上等货。 “就这么个玩意竟然花了两千两,可把我心疼坏了,他说是惊喜,我看啊是个惊吓,想退货也退不成,就勉强带着吧,生怕磕着碰着了,家里的活儿也帮不了。您再看看我这对耳环,东海来的,东海凶险啊,听说死人好些人才得来的。” 二公主忍不住翻她白眼。 陆老夫人还是笑:“这说明你嫁得好呀,你们家男人肯为你花钱,这是好事。” 狡猾的眼珠转动,毛斯温把矛头转向了她:“二公主的打扮倒是好生朴素呢!” 二公主回她:“我是不愿意招摇。” 毛斯温捂着嘴乐:“是呢是呢,也就我这种没见识的妇人,幸亏没把七夕我夫君送给我的那串珊瑚戴上,不然更惹人笑话了。哎呀,还真是班门弄斧了,对了,今年七夕,侯爷可有送什么礼物给公主?也拿出来让我们瞧瞧?” 二公主皮笑肉不笑的回:“倒是没有呢,他从来都不会送什么礼物给我,因为他的钱都在我手里,真是遗憾不能体会齐夫人收礼物的愉悦呢。” 毛斯温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再多的礼物恐怕都比不上掌管财政大权吧。 陆启虽然没有掺和她们那堆女子的较量,可是对小梨园的事情差不多了如指掌,二公主回来时浑身似乎是冒着火儿的,一手拎着阿弗的后颈使劲的骂:“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笨蛋!丢脸真是丢到家了!什么什么比不过人家!也不知道为你娘亲争点气!” “就知道拿小孩出气!”小可怜噘着嘴:“那你之前又不说,要不然也不会考那么差。” “我说了你就能争气了?” “……就……少丢点。” 二公主:“……” 就在刚刚,小梨园里,毛斯温吹嘘完自己的男人对她如何如何好后,话题的中心点就转向了小孩,她们家的小朋友功课其实也不是很好,可是与阿弗比起来就……二公主让人挤兑完男人,又被挤兑小孩,你说能不气嘛。 景巧给陆启端来了药,他现在吃药比之前吃少了些,每日三剂已经减少为一剂了,御医替他把脉说是福兆,身体虽然不能完全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可是已经很不错了。 阿弗看见他立马露出八颗门牙,二公主一巴掌呼她脑门上训:“谁也救不了你!小孩子家家的,成天正事不做跟人男孩子上树,哪天就摔断你一条腿,嫁也嫁不出去!” 陆启在二人之间劝道:“你也别对她太严苛了。” 二公主一个眼神杀过去:“我还没说你呢!” 阿弗伸着手去抢陆启手里的药,闻了一鼻子,苦得浑身打颤,陆启不觉好笑,动手捏她的小鼻子。 “小的不懂事,你大人也跟着闹?”二公主说。 陆启马上摆出幅端正老实的乖巧样揣着袖口:“你说,我听着呢。” “陆爹爹听着呢,啊……娘亲,你别掐阿弗耳朵,会坏掉的……陆爹爹救命啊,娘亲发火儿要杀人啦……” 听完二公主声情并茂的讲述后陆启连连点头表示听见了,二公主一拍手就看着他说:“你说姓毛的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她来我们家炫耀啥?生怕人不知道她夫家对她好吗?生怕我不知道他们家有钱吗?” 阿弗一丝不苟的吃着米饭,一嘴一口吃得老香老香了。 看她说了半天也口渴,陆启拎着茶壶给她倒茶,二公主心里窝火,什么东西都不想吃,抬手就给打住了,陆启笑,自顾自的给她倒:“乳茶,甜的。” 二公主这才不甘心的接过。 “你不是自个都说了嘛,我的钱都在你手里,你还气什么?”陆启宠溺的给阿弗拿下鼻头上的饭,阿弗张嘴就把他手指上的饭给吃下去了,这个习惯养得很好,不能浪费粮食。 二公主还是气:“我那是对付她的,库房里的钱我一个子儿都没见着好吗,骗人骗己的话罢了。” 阿弗抬头:“那娘亲你拿嘛。” 陆启学阿弗说话的调调:“那你拿嘛。” “我拿什么拿……”二公主瞬间反应过来:“我拿?陆启,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啊?” 陆启问:“我把家交给你管的时候说什么了?” 阿弗咕噜咕噜的喝了一碗骨头汤,食饱餍足的挺着小肚子揉。 二公主想起那日陆启说的话后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你说反正都是我的,我想什么败就怎么败。那是不是说,以后我想要钱都可以去库房取?” 陆启好笑的拿过乳茶尝了一小口。 二公主嗯唧唧的抱住他的脖子往上贴:“老师,你怎么不早说啊,早说了我也不至于去赌场玩嘛,太坏了。” “你还敢给我提这事!”陆启瞬间变脸,这事都还没了结的呢,他指着二公主的鼻子说:“我陆启的老脸算是让人给丢尽了!你说你干啥不好?就非得……” “哎呀,好啦好啦,”二公主拿枣堵他的嘴:“陈年旧事提什么提啊!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男子汉大丈夫,大气点。” 陆启:“……” 不就几个时辰前的事吗? 去赌场的事情解决了,还得到了库房金币的使用权,被毛斯温对付的火气立马就下去了,不仅不生气了,人还倍高兴,当天夜里二公主就宴请了一帮小孩去画舫里玩,吃喝玩乐都算在她头上,可劲挥霍了。 陆启知道后只是摇头发笑。 陆荷皱着眉头:“哥哥,你也不管管你媳妇儿,早晚得把家产给败光。” 月明星稀,竹柏相间,从前不觉月色如此动人,停在楹窗前的男人低头莞尔,默默念了句: “这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哥哥……” “我就乐意看着她花我的钱。” 第 52 章 周南居,晨曦一缕,庭院空空,早起的阿弗精气神满满的跟着陆启在院子里晨练,小人有模有样的学着五禽戏,朝气满满的五官吻醒了沉睡的大地。 年轻那会儿陆启早上晨练不是舞剑就是射箭,现在就只能把心思全放在在修养身心的五禽戏上,一身素色的青衫,头发略显慵懒。 扎着双平髻的阿弗脑袋圆润饱满,动作和姿势只是学到了点皮毛,小孩子的绣花拳脚永远让人心情愉悦,她是被陆启拉着过来的,她现在被换到武术班去了,强身健体是基本。 起初她还起不来床,然后就被陆启强行抱着下了地,慢慢的也就习惯了这种作息方式。 早上跟着陆启晨练,晚上陪着陆启养生泡脚,早睡早起身体越来越好了。 那边主卧的房门还紧紧合着。 “陆爹爹,阿弗是不是比娘亲乖?”阿弗喝了口乳茶补充体力后继续学五禽戏:“你看娘亲,总是赖床。” 陆启动了动胳膊,骨头咔吱咔吱的响,做完一套戏下来,浑身都舒坦了:“你娘亲就只管美,其余的都不在乎。阿弗可不要学样啊。” 主卧的门从里推开,才睡醒的人伸了个懒腰,一个哈欠,眼角多了泪水,她盯着院子里一大一小的人影:“大早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啊?打拳别的地方去!吵死了!” “这不是打拳,这是五禽戏。”阿弗还想辩解:“可以长高高,可以变瘦瘦。” 陆启也就是用这个借口忽悠的她。 二公主起床气在,怎么可能听她的解释,凶巴巴的指:“我管你什么五禽戏八禽戏的,打扰到我睡觉就是不成,再弄出动静,罚站一整天!父女俩就没一个靠谱的!” 阿弗抿紧嘴唇瑟瑟的看向陆启,陆启耸高肩膀朝她递了个“好凶啊”的表情,清晨是二公主最不能惹的时候,简直就是六亲不认的状态,阿弗看了都说害怕。 大门合上后院里的俩父女只能小心翼翼的继续着他们的晨练。 这年头勤劳还是个错了? 唉…… 夜里二人排排坐的泡脚养生,二公主就坐在一旁清点今日府里的开销,院里丫鬟们有说有笑的忙活着,画面倒是和谐美丽。 白嫩的小脚踩在大脚背上,水温合适很快就勾起了人的困意,半刻,阿弗再也撑不住,小脑袋一头栽进了陆启的腿上,陆启放下手里的书低头笑了,大手拢过小人的肩膀好不叫人掉下去。 “看来这些日子功课挺累人的。”陆启默默地念了一句,阿弗确实挺累的,自从换到武术班后,成日打拳练武术,白日里有多精神,到了夜里就有多颓废。 温馨的画面总会让人多瞧一眼,二公主与景巧吩咐完明日的事情后这才得了闲,别看管家不费力,其实挺累人的,各方面都得考虑到,劳心劳力,她捶着老腰,往阿弗方向一看,唇角慢慢上扬。 “夫人,您要泡一泡吗?”景巧盯着二公主说:“能解疲的,奴婢给您打水去。” 二公主摆手:“用不着。” “那景巧就先出去了。”话毕,大门合上了,屋子里只剩了他们一家三口,依旧久久不去的药香,在没来恆安之前,二公主一直都讨厌药味,太医院更是进都不能进,现在反倒是莫名的爱上了这股子药味,枕头底下就压了一剂药,时间久了,不闻竟然都不行。 阿弗一睡着就自觉的流口水,陆启不想湿了裤子,没办法,只能兜着她的脑袋给她擦嘴角的津液,迷迷糊糊的大眼睛随着他的动作一起一合,小手略带不爽的扰乱着刮在脸上的丝帕,忽然一声抱怨从某处传来就把人彻底叫醒了。 “你们父女俩倒是会享受,可怜我辛辛苦苦一整天……” 阿弗脸上的肉随着苏醒抖了两下,她抓着脸皮上的蚊子包楞楞的说:“那娘亲你要不要来泡泡,好舒服的。” 二公主伸着懒腰:“还得自己打水,这么麻烦还是算了。” 阿弗多机灵啊,立马赤着脚丫子跑过去把二公主拽到陆启跟前,又搬了个椅子放好,伺候着娘亲入座:“那我们三个人一起泡就成了呀。” 陆启乐得简直合不拢嘴。 “哎呀,我累得连脱鞋袜的力气都没了,”二公主作态道:“算了算了,还是不洗了吧。” “阿弗给你脱。”阿弗立马抱着二公主的脚给她褪了鞋袜,然后轻手轻脚的放入木盆,这木盆不大,二公主的一只脚进去就已经与陆启的脚挨着了,再放入另一只脚时,就只能压在陆启的右脚背上,两人皆是很明显的躲了一下,然后怔怔看向彼此。 做完这一切,阿弗乐呵呵的回到自己的位置,在地上踩了一圈的小脚丫子重新回到木盆里,二公主叫都没叫住。 “娘亲,舒服吗?”阿弗期待的盯着她,眼泪闪烁着光,小孩的眼睛似乎是永远明亮清澈的,似流动的星空,又仿佛山涧的清泉。 二公主笑得很是无奈,上手搓阿弗的肉脸:“舒服。” “嘿嘿。”阿弗乐,转头看陆启:“那以后陆爹爹也常常带着娘亲泡脚好不好?” 陆启点头:“当然好了。” “那娘亲要不要早上也跟着我们……”阿弗的话还没说完就让二公主给言辞打断了,二公主说:“想都不要想,谁敢搅我清梦,我要谁好看!” 推销不成,反被训诫。 不知过了多久,阿弗再一次趴在陆启的腿上睡着了,房间缺了阿弗的声音后,气氛稍微有几分尴尬,二公主只要稍微一动,就能听见空气中的水声,还能感觉到陆启脚背上凸起的经脉,还有他皮肤上的温度,明明也不高,可就是能灼得人面红耳赤。 她抬头,他也看了过来,对视一眼,对视两眼,对视三眼…… 陆启掩饰性抚摸阿弗脑袋的手也停住了,他凑上前伸手将二公主额头上的汗珠揩掉,距离近时,双方都可以清晰的听见彼此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他盯着她眼睛里的水雾,她也发现了他瞳孔里的幽光。 那边阿弗忽然打了个喷嚏,也打破了诡异的气氛。 “水冷了,擦脚吧。”陆启拿来了帕子,捞出阿弗已经泡成猪蹄的小姐擦拭,收拾干净小人后给她抱上了床。 二公主正欲擦第二只脚时手里的帕子叫人抓住了,只见陆启慢慢的蹲在她跟前,风轻云淡的扯着嘴皮,手指翻折着帕子:“我给你擦吧。” 二公主脚背一缩,伸手抵住他的肩。 他抬头仰看她:“免得你又说我伺候了阿弗晾着你。” “我何时……”她的脚让人抓住了,热帕从脚心裹住脚背,呼吸随即一顿,瞬间就不敢看人了,耳根发烫,双手紧紧的抓住椅子扶手,她轻声说:“女子的脚是不能随便碰的。” 陆启怔住,喉结滚动。 小鹿乱撞撞破了春色,她盯着床上酣睡的小人催促道:“你快点啊。” 他赶紧给二公主擦干净,平和呼吸后方才说:“好了,我抱阿弗回舜华轩,你好好休息吧。” 二公主一把扯住他的手,就算是脸蛋烫得已经不能再见人了,可还是把话说出来了:“你要抱我上床,你抱了阿弗的。” 陆启:“……” 她伸出手扑腾,二话不说,整个人就扑在了陆启身上:“要抱上床。” 陆启抱着阿弗从出周南居时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夜里湖面的风吹过才勉强叫醒他些理智,陆荷才从外面回来,见着他就问:“哥哥,你这是怎么了?脸怎么这样红?身子烫得厉害,难不成又发病了?快去叫御医……” 陆启抓住她的手:“天太热。” 陆荷这才松下了一口气,凑近逗了一会儿阿弗的小脸,声音压低了:“阿弗长了不少,我都快抱不起来了呢,对了,明天齐允不是要过来吗?真儿闹了一整天。” 陆启往前走:“真儿闹什么?” “还不是她与齐允的婚事嘛。”陆荷拨开垂落的竹条给陆启开道:“小姑娘家自己脸皮薄,而且他俩小时候互相看不上眼,我就盼着明日见面别打起来就好。” “应该不会吧。”陆启颠了颠怀里的人,抱久了确实挺累的。 “我来抱一下。”陆荷伸手过去,陆启笑着阻止了,他说:“这点力气我还是有的。” 陆荷发笑:“是呢。……真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要强,而且确实有点被宠坏了。”她不承认也得承认:“齐家的生意做得不错,齐家那小子在家里头一定也是个菩萨,小时候脾气也挺大的,不知道这些年没见有没有变。” “你不要总把什么事情都当成生意来做。”陆启将阿弗安置好后与乐善叮嘱了两句,二人往外走,陆启说:“凡事能成就成,不成就不要勉强,说到底真儿的幸福是最重要的,你要是敢给她乱找,我第一个就不答应。” “我哪有乱找啊。”陆荷这人做生意头脑灵光,可是在感情方面就是个木头,不然也不会与前夫闹了个不欢而散了:“我就想着亲上加亲,齐家确实是个……” 陆启不留情的打断她:“齐家如何我不想知道,真儿喜不喜欢才是最要紧的,虽然说真儿是你的女儿,我一个当舅舅的管不着,但是,她要是哭着来找我,我到时候就去找你。” 陆荷欲言又止的闭上了嘴。 第 53 章 陈念真打心眼里害怕陆启是真的,因为他动不动的就要用家法打人,可是但凡只要遇到什么大事,心里头更是清楚,平时这个凶巴巴的舅舅一定是唯一可以拯救她的靠山。 齐允来了陆府,前院可热闹了,可是陈念真不愿意过去,就躲在了周南居,谁拿她都没有办法。 第一次看到陈念真哭阿弗稍微有些小懵,二公主拿来了好些点心来哄陈念真,陈念真没吃阿弗倒先上手了,二公主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阿弗还是像个没事人似的啃。 陆荷来劝:“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真儿就随娘亲过去看看好不好?你要是不喜欢,娘亲绝对不勉强。” 陈念真依旧不依:“才不要!我才不要去见他!你去把婚事给我退了!退了!我才不要嫁给他!我才不要把后半辈子交给一个只见了几面的人!我才不要……呜呜呜呜……” 谢依涵听着心里触动,眼角不知何时也湿润了。 阿弗舔着手里的糖浆:“陆姑姑,你可不可以别逼念真姐姐了?她不喜欢那人。” 陆荷无奈:“陆姑姑没有逼真儿马上就嫁过去啊,这婚事什么的不得等到她十四岁嘛,陆姑姑只是带她过去见见人,那齐允我瞧过了,一表人才呢,比小时候强多了,当娘的还能骗自己女儿不成么?” 陈念真不想让她拉走,到处逃窜,最后抱着花瓶威胁道:“你再过来我就死给你看!” “真儿……” 二公主见状也劝:“念真啊,你别冲动,你娘亲她……” 陈念真撕心裂肺的吼道:“她就是不想要我了!” 陆荷心头一颤。 陈念真哆嗦着唇擦眼泪鼻涕:“她就是不想养我了,她要把我丢给别人,她嫌我是个累赘,她要像抛弃爹爹一样丢了我,她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呜呜呜呜……” 这还是陆荷第一次听到陈念真说这样的话,更是不知道这些年她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才会给孩子造成这样的影响。 她急着解释:“真儿,娘亲没有不要你,娘亲……” 花瓶破碎,人滑在了地上,她抽噎着,珍珠般的泪珠往地上砸:“你就是不想要我,你讨厌爹爹,所以也不喜欢我,你是没有办法才养的我,这些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陆荷往前一步,陈念真就往后退一步,二公主搂着陈念真的肩膀在怀里搓,朝陆荷使眼神让她走,陆荷暗自掉了两颗眼泪手挡着眼睛出了周南居。 “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舅妈不准,谁也带不走你……” 陈念真反手抱住二公主的手,一声比一声更压抑的抽噎着。 这种状况阿弗就算是再傻也吃不下去东西了,谢依涵偷偷的揩去眼角的泪光,反过身抱住阿弗的肩膀埋下了头。 让两个小妹妹宽慰陈念真后,二公主去见了陆荷,到的时候陆荷还在哭,亭子里吹起的荷花香稍微能疏解些内心的烦躁,收掉狼狈,陆荷问她陈念真的情况。 二公主给她递手帕:“你这个娘亲当得也是够差的!” 陆荷瞬间恼火:“你以为你当得很好吗?把阿弗教育得什么都不会!” “那我起码没让她觉得爹娘不爱,世界黑暗啊。”二公主理直气壮的说。 陆荷:“……” “我这就去帮她把婚事给退了。” 二公主给她倒了杯茶:“陆荷,你该不会傻到以为念真的事情就只是一桩婚事吧?你现在最应该解决的是——你和她之间的矛盾。” “我……”陆荷想解释,可一想到方才陈念真的状态,泪水瞬间就来了:“是我对不住她了,让她从小就没有爹爹。” “嗐……”二公主喝了口茶:“陆荷,你是真的傻!就你这……”她上下指指:“还真不赖陈念真觉得你不爱她。” 陆荷压着火儿:“你就是过来幸灾乐祸的吗?” “我是过来给你出主意的。”二公主说:“我虽然对你……但念真是个好孩子。” 待到心绪终于平复,陆荷才抛去了成见主动请教:“你说吧。” 二公主问:“你仔细想想,你这些年有没有做过什么让念真难过的事,比如说要抛弃她,又比如说不喜欢她,诸如此类的话。” 陆荷抿了一口唇,有点心虚。 “常说是吧?”她瞬间了然。 陆荷岔开眼神:“说……说过。” 二公主挑眉:“一般都是为什么说?” 陆荷烦躁的抓眼皮:“就……就与姓陈的合离后,她从小就调皮,偶尔烦躁了,就会说。” 二公主追问:“怎么说的?” 陆荷扫了她一眼,从前也没觉得,现在让二公主问起,她再去回忆时,确实有那么些难以启齿:“要不是你,娘亲也不会那么辛苦,早知道还不如别生你出来呢,再不听话就把你给扔了……差不多就这些。” “陆荷,你……”二公主义愤填膺的指她:“她才那么点大,你怎么可能跟她说这些话呢?我一个大人听了都不舒服!” “我只是顺嘴,没真想不要她。”陆荷自知有错:“我就是想吓吓她,我平时大事小事那么多,她还惹我心烦,我就是……” “可她听进去了。”二公主说:“陆荷,小孩很容易当真的,你看阿弗,你说她一句吃胖了没人喜欢,她就会刻意少吃些,虽然她从来不说,可是当娘亲的看得见。” 陆荷乖乖的听着训。 二公主灌了口茶:“除了话语上,你还做过其他什么事吗?这是心结,你现在不解开,等她长大了就彻底没得解了。” 陆荷皱着眉头咬住嘴唇:“在茺州的时候,我……我原本是想把真儿留给陈家的,后来她哭着跑着抱住了我的腿……” “陆荷!”二公主几乎要掀桌子了。 陆荷吓得肩膀一缩,声音更小了:“我那时不是想着小孩跟着爹爹会比较好吗,我不敢回陆家,一个人在外面飘零,岂不是委屈了她。” “像你这么当娘亲的,我……”二公主抬手想要打她:“我恨不得把你浸猪笼。” 陆荷连忙抓住二公主的手:“二公主,我求你了,你快帮帮我吧我真的不能没有真儿啊,我那些都是无心的啊。” “撒手!”二公主最看重孩子了,一听这些事,心里头窝火,对陆荷的态度自然差:“你自己做的事,自己解决去。” “二公主,二公主,我求求你了。”陆荷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后也不端着了:“嫂子,嫂子。” 二公主抿唇盯着她看。 “我的好嫂嫂。”陆荷抱住她的肩膀。 - “那让你嫁到一个不认识的地方,以后就住在那里了,晚上见不着爹爹娘亲,哭了没人安慰,吃不饱饭也没人搭理,那你愿意吗?” 小孩们一致性的摇头。 陈念真倔强的擦眼泪水:“我也不愿意。” 阿弗狗狗式的跪着:“那万一齐允哥哥跟陆爹爹一样好呢?” 乐善立马说:“那我愿意。” 陈念真一巴掌呼阿弗脑袋上:“你笨啊,天底下就一个陆爹爹,而且那个齐允我小时候见过。” 阿弗瞬间激动:“那他人怎样?” 谢依涵温声细语的说着:“我也见过,不过记不太清楚了,不过念真与他关系很不好,一见面就要打,我还记得有一次,齐允抢了念真的东西,然后让念真把脖子差点给咬断了。” “这么恐怖的吗?”阿弗放大了眸子捂住脖子。 陈念真抬着下巴:“谁让他抢我东西来着。” “孩子们,出来吃饭啦。” 小孩们凑了一桌,大人们都去了小梨园陪客人用膳,陆老夫人的寿辰就在后日,办得很大,光桌席就有百来桌,二公主原本还想看看齐允到底长什么模样的,可惜人早就走了。 吃过饭,陆老夫人逮着陆荷问话:“我听说你今天把真儿给搞哭了?你个当娘亲的多让让嘛,小孩子。” 陆荷心烦也累:“母亲,您别管了。” 陆老夫人打她:“我不管谁管?真儿叫我一声外祖母,我就有权利管。” 陆荷:“……” 其实她也挺不容易的,虽然说是真伤着陈念真了,可是家里人都帮着陈念真训她总会叫人觉得孤独,身为陈念真的母亲,她何尝不希望陈念真可以拥有一个快乐的童年呢。 她说:“我这就找毛斯温去。” 陆老夫人拉住:“找她干嘛?” 陆荷:“退婚!” 她心里清楚,这件事最大的矛盾其实并不是这一场婚姻,但她还是觉得很有必要先把这婚事给退了再说,哪怕会因此伤了她好不容易打通的廊州人脉,也因为得罪了齐家,可什么事都没有女儿重要。 毛斯温听完她的话脸色立马就变了:“陆荷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好像说得我们家是什么狼巢虎穴似的。” 陆荷无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在想,孩子的婚事应该由他们自己做主,我们大人插手总不是个事。” “他们俩人都没见过呢,你就能这么确定不合适?”毛斯温说。 陆荷也想过这个问题了,可是现在的她更加坚定要退了这桩婚事:“婚姻大事,原本就应该讲究个情投意合,否则只不过是彼此桎梏。不论这婚事能不能成,那都应该由他们自己来决定,假如日后我们念真当真喜欢上了齐允,那届时我一定亲自过来向您赔礼道歉。” 哎呀一声毛斯温笑了笑:“成吧,陆荷,我们打小就玩在一块,懂你是个什么想法,而且说实话,我们家齐允也是反对这门亲事的,我一直没好意思说,现在你说出来了,倒是免得我们两家伤了和气。哎呀,现在的小孩,比我们那时候幸福多了……” 陆荷笑:“或许是因为他们有了个好母亲。” “这话也就你能说得出来了……” 第 54 章 陈念真与陆荷闹矛盾后就一直在周南居生活,从前的泡脚三人小队一下就扩充到了六人,陈念真、谢依涵、陆泽都过来了,两个人一个木盆子,面对面坐着,陆启带着陆泽,二公主与阿弗,谢依涵自然就是跟着陈念真了。 当一屋子都是小孩子的时候大人能做的就只有忍,这比集市还要恐怖,小孩子又尖又亮的叫声能把人震得脑仁嗡嗡作响,守在门外的景巧白卉听着屋里的声也跟着心情愉悦。 “人丁兴旺还真不是什么大事!真不怪上次陆荷罚他们顶花瓶,”二公主忍不住朝陆启抱怨:“我现在恨不得能把他们的嘴给封上。” 陆启忍俊不禁:“我觉得还行,孩子多,家里也热闹。” “就你娘说的吧,”二公主嫌弃:“哪天我就把这堆人塞你老娘屋里去,保证她次日就打消了让我生孩子的想法。” “她跟你说什么了?”陆启问。 二公主愣住,她今日被老夫人留了许久,话题无非是关于传宗接代的,陆老夫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劝,劝得二公主只能先应下:“不就那点事嘛。” 陆启垂眸沉思:“这事你不用管,我去跟她讲。” 二公主瞧了他一眼:“其实你娘亲说的话也……没什么错的,你就少暄一个孩子,好像是有点……冷清。”她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 陆启倒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反应:“过几年就让少暄给她生重孙子。” 二公主噢了一声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这种事叫一个女人如何开口? “来。”陆启放下帕子习惯性的将二公主给抱起,四个小孩齐刷刷的仰着脑袋看,稚嫩的眼神反倒是叫人浑身不舒服了,陆启咽下口水,跟他们说:“快把鞋子穿好。” 小孩们依旧是没说话也没动。 二公主羞涩的搂着陆启的脖子笑了。 陆启也相当尴尬:“你们谁要抱?” 阿弗第一个冲过来:“阿弗要陆爹爹抱,阿弗要抱抱。” “少泽也要抱,少泽也要抱。” “我也想舅舅抱。” 听见叹气的声音二公主噗嗤一声乐得合不拢嘴:“让你自己提议。” 陆启:“……” 他还不是为了缓解尴尬嘛,一群小孩子在,两个大人就搂搂抱抱的,容易做不好的示范。 都怪平时这样抱二公主抱习惯了,一时半会儿的竟然没有意识到不对。 最后陆启是前面抱两个,后面挂一个出的周南居,也就谢依涵规矩些没给他增加重量。 第二日陈念真就知道了退婚一事,二公主也找了她谈话,把陆荷这些年所受的苦都告诉了她:“念真,你知道的,舅妈跟你娘亲的关系并不好,所以也不会帮着她说假话。念真你知道吗?你娘亲这些年很不容易的,她一个女人,又要管家还要忙着外面的生意,平常难免烦躁了些,她说的那些话都是无心的,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陈念真哭着说:“可是她不想带我走。” “念真,你知道为什么你娘亲不愿意带你走吗?那时候,她愧于见陆家的人,所以打算一个人独自在外面生活的,她哪里敢带着你出外面吃苦啊,她确实做错了些事情,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可是念真你得知道,你是她拼尽全力也要生下来的人,哪怕是处在逆境之中,她想的也只是我们家真儿不能跟着她受苦。” “舅妈……呜呜呜……” 陈念真一头栽进了二公主的怀里,其实她想要的不过就是陆荷的爱而已,对爱的渴望早就大过了埋怨与恨。 通过陈念真这么件事后陆荷终于不再一味的把心思放在经商上了,她甚至公开对外招可以帮助她管理产业的有才之士,同时,她与二公主的关系也因此事缓和。 陆老夫人的寿辰终于来了,陆府上下张灯结彩的吹锣打鼓,什么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都来了,大人们因为应酬忙得不可开交,小孩子接红包接到手软。 “哟,这是二公主的孩子吧?瞧瞧这小脸红得呀,一看就是吃得好。” 阿弗两腮上的血色红透了,白皙的皮肤在日光下通透发光。 “这位姑娘是?” 陆荷搂过谢依涵的肩膀:“她们仨姊妹呢。” 谢依涵还没回过神就让陆泽给拉走了,小孩凑到一堆,认识的不认识的都玩得来,院子里欢声笑语乐不合口。 陆老夫人不禁想起了远在永安的陆执,连忙问话陆启:“启儿啊,少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怎么也不回来看看我?” “母亲,少暄在仕,身不由己。”陆启无奈的拍着陆老夫人的手背宽慰。 陆老夫人又说:“我听说现在朝堂站队,少暄在里面会不会……” “少暄聪明得很,用不着你我操心。”陆启说:“母亲是听到从永安传来的流言了吧?” 陆老夫人点头:“是啊,我前些日子听说少暄现在常年沉迷于……歌舞坊,就怕他……家里还有个依涵呢,咱们可不能这么对不住人。” 陆启笑笑:“朝中暗潮汹涌,明哲保身方为上策,少暄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母亲只管颐养天年就成,其余的都交给后辈吧,这是他们应该承担的责任。” “驾,驾,驾……” “少爷小姐你们别胡闹。” “跑快点,跑快点……” 陆老夫人闻声眯着眼睛瞧,瞬间从位置上弹起来,冲过去将阿弗从陆泽的后背上拎住,原本还在兴头上的阿弗收住笑容往后看,趴在地上做马的陆泽喊了声祖奶奶。 二公主一把推开人跑过去:“阿弗,这是怎么回事?” 阿弗从陆泽后背上下来:“我们在赛马。” 地上不少小男孩趴在地上做马,女孩子骑在他们的后背上。 罗婆子将陆泽从地上抱起,拍了拍满身的灰尘,其余小孩也不敢动了,楞楞的盯着陆老夫人。 有客人在场,陆老夫人不能发火儿,只说:“胡闹!” 陆启也过来了:“小孩子间玩耍而已。” 这种小孩子间的玩闹确实是常事,只不过叫陆老夫人这么一闹,事情略显尴尬,而且有点小题大做的意思,陆老夫人为了不让人看笑话,只能松开:“玩累了吧,快去休息吧。” 陆泽摇头:“不,我要成为跑得最快的马。” 陆启拉陆老夫人:“母亲。” “阿弗,少泽是弟弟,你怎么能骑他呢?”陆老夫人固执的说。 “那……”阿弗慢慢的趴了下去:“阿弗做马?” 这下二公主不开心了,她并不介意阿弗给人做马,只是……陆老夫人这一做法未免太偏心了些,她一把给阿弗从地上拎起来,拽着就走,不知所以然的阿弗还傻乎乎的往后跟人说再见。 陆泽在地上趴了一会儿,膝盖红了一大片,陆老夫人心疼的给他上着药,时不时地还要骂人:“二公主的这个女儿我看真是……” 陆泽扭着脖子说:“是少泽自己愿意的。” “你个小孩懂什么?”陆老夫人训:“男孩子哪有给女孩子骑的?简直不像话!” 陆泽一脸单纯:“少泽是最厉害的马。” 陆老夫人:“……” 陆启甩手示意罗婆子下去,走近检查陆泽膝盖上的破口后揉他的头,对着陆老夫人说:“母亲,这事您确实是小题大做了些。” 陆老夫人不听:“我小题大作?就你大度,看着自己的孙儿趴在地上给人当马骑也不生气,二公主的女娃子就是个祸害!一来我就看她不顺眼了!以后别让她叫我奶奶,我可受不起!” 陆启叹气,再想说些什么,可陆老夫人已经开门送客了。 夜宴,小孩们大概吃了些饭撺掇着又跑出去玩了,二公主喊都喊不住,阿弗就跟个没了线的风筝,到处乱跑。 家里来的客人多,个个要向陆启敬酒,二公主则在一旁负责挡酒。 “我来吧我来吧。” 陆启挡住她:“你别喝那么多。” 二公主堆着笑容应付其他人,压低了声音跟他解释:“我喝多了顶多醉一宿,你喝多了万一撒手人寰了,我找谁要人去。” 陆启:“……” 他盯着她最后浅浅的勾着唇角。 “那就喝吧,醉了,我带你回去。” 院子里一堆小孩玩起了捉迷藏,阿弗捂着眼睛面对石头数起了数,一群小孩连忙逃窜,陈念真直接翻墙出了小梨园,正当她窃喜之际,竟然撞上了人,回头,男子也低下了剑眉,星眸静谧,陈念真喉咙一滚,盯着他许久没有说出话来。 院内阿弗已经开始找人了:“一百到喽。” 男子听了一耳就笑了:“外面有一个。” “欸!”陈念真急得上手捂住他的嘴,只是男子个高,脑袋微微后仰就让她错过了,她就更急了,上手拽男子的衣:“嘘,不要说话。” 男子挑眉眯眼:“等会儿……” 在对方靠近的时候陈念真莫名的紧张:“怎么了?” 男子蹙眉:“你有点眼熟。” “抓到啦抓到啦……” 院内的喧嚣已经与她无关了,陈念真一步步的往后退最后抵住腰,她始终仰着脑袋看对方。 男子盯着她的视线吹了口气,引得陈念真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脸红什么啊?” 第 55 章 男子盯着她的视线吹了口气,引得陈念真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脸红什么啊?” 口水吞咽,她一把推开男子的胸膛,拎着裙子从大门跑了回去,然后就被阿弗抓了个正着,阿弗抓着她的时候可开心了,抱着她腰蹦跶,毕竟这确实是算得上天上掉馅饼了。 院外的男子笑着用手扫了扫胸口。 “念真姐姐,你跑什么呀?让阿弗抓了个正着吧?”阿弗牵着陈念真与乐善的小手一个劲的嘚瑟:“其实阿弗本来都没有找到你藏身的地点的,谁让你忽然跑出来了呢,嘿嘿。” 陈念真什么也没听进去,只是缓缓回头看了眼小梨园的大门,那男子既然可以进陆府,一定就是亲戚的小孩了。 “小姑姑,大姑姑,快来救救我啊,救命啊……” 闻声跑过去,首先见到的是陆泽的屁股,他一头钻进了假石洞里,屁股就让卡住了,脑袋憋得通红,阿弗乐了一通后才去救他,只是怎么拔也拔不出来,后来让所有的小孩一起过来使劲,陆泽一边哭一边喊疼让他们叫大人。 陆启知道后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陆泽得救后陆老夫人就让人把那祸害人的石头给炸了。 陆启盯着院内的狼藉无奈的垂下了头。 “放这么个危险的东西放家里头,差点把我们少泽的脑袋给卡断,炸了就炸了,以后也不许弄。”陆老夫人白着陆启,简直是理直气壮。 陆启口干舌燥:“不是母亲,人石头好好的在那儿,要不是少泽他自个……” “饿了吧?哎哟瞧瞧这小脸,”陆老夫人牵着陆泽:“走,祖奶奶带少泽吃好吃的去。” 陆启固执的把后话说完:“自个造的。” 陆荷噗嗤一声乐:“哥哥终于晓得我的痛苦了。” 陆启忍不住笑着叹气。 这边的事情刚解决,那边二公主有来事了。 “侯爷,夫人喝多了,您快过来呀。” “什么?娘亲怎么了?”阿弗最紧张了,知道是喝多了后表示:“嗐,她常常这样。” 陆启:“……” 瞧瞧这一家子,到底算什么事嘛。 阿弗抱着二公主的衣服乖乖的跟在后头,陆启抱着二公主一脚一步都走得十分稳妥。 “唔,陆启,”二公主用头发蹭着他:“陆启,你要一直这么抱着我。” 陆启将阿弗送到舜华轩后看着她进门方才离去,小梨园刚刚结束宴会需要的人手多,周南居基本上没什么人了,小径安静闲适,月光如水,影影浩荡。 她的眼里全是水:“陆启。” 他低头看她:“嗯。” 她抓着他的领口埋下了头,像是在抽噎,鼻音很重:“你为什么不肯出来见我?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他知道她指的是哪次,心里头也有答案,可是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她张嘴重重在咬了他一口:“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将人放上床,蹲下脱靴,猝不及防的让人缠住腰往下压,扳了几下,非但没有解开,反而越缠越紧。 他握着拳头撑着床板:“松开。” “不松开,你会打我吗?”二公主问:“拿教尺,打我手心。” 他有气无力的笑了:“还记着呢?” 二公主闭着眼睛点头:“嗯,你对我的不好,我都记得,以后要来找你算账的。” 他笑:“你还想打回来?” 二公主撑开眼皮看他,眼睛弥漫着苍白的水雾,手上稍微用力,盯住他的唇瓣缓缓的贴了上去,撑在床面上的拳头青筋暴起,呼吸也停了。 二公主坏坏的舔着唇:“我要把你搞坏。” 陆启:“……” 二公主得意的用手指戳他湿润的红唇。 陆启偏开头,说话也不利索了:“好了,乖,早点睡。” 二公主噘嘴搂住他的脖子:“那你陪我睡。” 陆启:“……” 夜深人静,蝉鸣鸟悦。 陆启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只见怀里一具软绵绵的身子蹭着贴上来,又轻车熟路的抓着他的手压在脑袋底下。 虽然说他之前在寺庙时与二公主有过同床共枕之谊,可是像如今这样火热贴着火热的情况从未出现,他难免想要退避一二。 “唔……” 才退了一步,二公主贴得更厉害了,小手穿过他的腰肢,哼唧两声表示不满。 这可如何是好啊? 他半台着身子去看她的脸:“你这……到底醉没醉啊?” 没人回答。 桌上的红烛燃了大半,院子里的下人们还在忙活,火星调动了几下,忽然就淹没了。 安静得吓人。 他一手搂着二公主的头轻轻的顺着发顶,眼睛楞楞的盯着月色偷跑进来的道儿,忽然极其先前唇上的触感,忍不住伸手碰了碰。 怀里的人唇角微扬,终于松下了浑身的力。 阿弗在院子里等了半天还不见陆启过来,一问白卉才知道原来她陆爹爹被她娘亲给带坏了,也学着偷懒不起床了,她要去叫人,白卉与景巧都拦着不让,甚至给她讲道理。 阿弗也跟她们讲道理:“睡懒觉不好。” 白卉噗嗤一乐,用手耸景巧说话:“阿弗小姐,你还小,不懂这些闺房之乐。” 阿弗皱着眉头挠脑袋:“不行不行,可不能让陆爹爹跟着娘亲学坏,阿弗过去叫他。” 她跑到门口大门就已经开了。 陆启穿戴整齐,容光焕发,笑着弯腰捏她的鼻子,然后说:“今日起晚了,就不学五禽戏了,送阿弗上学去。” 阿弗让人给抱起了。 - 十月份,风景正好。 从古诗词班转入武术班的阿弗第一次学习御马术,书院里同她一般年纪的学子差不多都有一定的基础,她第一次上课就因为没见识丢了糗。 为了弥补后天的不足,阿弗让陆启给她开后门,陆家有一片马场,阿弗就在这里学,陆启负责教她,首先是挑马,二公主挑了个白色的,陆启选了匹黑色的,阿弗自然就是跟她一样个子矮小的小红马了。 今日三个人的装扮都有所不同,剑袖收身轻快的装扮,发型梳的是男子冠,陆启养病许久,穿的都是宽松的秀袍,乍然换上这一身,当年英姿飒爽的劲儿突然就回来了,引得不少妇人驻足观看,还记得他年轻那会儿,仕途通达,身形昳丽,俊容清秀,永安城不少的豆蔻女子倾慕于他,只可惜他成婚早,倒叫不少姑娘伤透了心。 不知为何,二公主倒觉得,现在的陆启似乎比少年时风姿绰约了,浑身淡而不平的气质让人挪不开眼,或许是因为这些日子她看惯了陆启的温柔,忽然间变了模样,凭空多了几分惊喜。 二公主就不一样了,一身潇洒的男装,衬得她肤白貌美,不足盈尺的小腰,哪里是生过孩子的人,晒红的小脸香汗淋漓,眉眼往上抬时,略显傲娇劲儿,连唇角的笑意仿佛都在蛊惑着人,也挑逗着你的意志力。 也就几个月的功夫阿弗的个头长了不少,束高发时远远的看平白生出了副少年郎的模样,可近看立马就原形毕露了,她脸上的胶原蛋白跟鱼肚子似的,笑的时候没眼睛,嘴巴张得老大了。 “侯爷,您也要骑?”牵马过来的小厮一脸纠结。 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陆启勾唇点头,伸手拉过了缰绳。 邯覃二十七年冬至日,昌厥的硝烟又起,飞雪连天银大地,夜半时宫角吹营,敌军偷袭军队后方,将士们来不及做出抵抗,顿时血流成河,陆启赶过去时为时已晚。 只见将士单膝跪地上报:“将军,公主殿下被人抓走了。” 叮噹一声,兵器落了地。 次日,二公主就被绑在了昌厥的战车前,小姑娘鬓唇皆染白色,冻得皮肤发紫,在冷风中瑟瑟发抖,那双活泼的狐狸眼,因病气显得憔悴,可在望向他时,深深的弯了一下。 昌厥人绑走二公主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那就是逼他们退兵,让他们缴械投降,只是叫人想不通的是,昌厥人到底是怎么知道二公主身份的,二公主伪装成士兵潜伏已久,若没有熟人通风报信,昌厥人也不会目的明显,且毫无犹豫的半夜偷袭军营。 只是那时,陆启没有时间想那么多,他眼下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护住一心信任他的人。 在昌厥人的胁迫下,二公主启开了虚弱的唇,用仅剩的那些力气与他说:“老师,渺渺不想死,渺渺还有好多事没做呢,渺渺保证以后都听你的,求求您救救我……” 北风呼啸,吹来涩凉。 “信我吗?” 一句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语气却叫人莫名的心安,所有人都在为公主忧心之际,身为首领的他却如此的淡然,可谁能知道,银甲铺盖下的肌肉僵得硬直,手指握住弓箭的那一刻也抖了一下。 他装得很好,骗了所有人,可是骗不过自己。 正在箭锋犹豫不决之际,对面颤抖的声音在这一刻显得无比坚毅:“老师大胆些,渺渺的命,就是你的。” 瞳孔一亮,话音落地,箭风划破长空,直抵敌人老巢。 从来不知恐惧为何物的陆疯子在那一刻腿都软了。 二公主得救后第一件事是撞进了陆启怀里,他手里的武器便自然而然的落进了冰雪的怀抱,那只发颤的大手缓缓覆在小姑娘的后脑勺,低头扯了两下唇,心中的石头算是落了半块,可那股恐惧感却久久难消。 “老师……”二公主踮高脚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滚烫的泪打得人稀巴烂。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抱着他,记忆里唯一有过类似的拥抱,也都是她抱着自己的腰,虽说腰比脖子要敏感,可是,这种类似恋人般的亲密,显然不适合发现在二人身上。 可小姑娘却不知。 还一脸委屈的盯着他流泪,不管不顾的再一次搂住他的颈。 “我都快吓死了呜呜呜呜……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吗?……我手脚都软得走不动道了,我还以为再也看不见你了……” 听见话,他笑着:“刚才胆儿不还挺大?” “那不是装的嘛!”二公主还在哽咽:“谁想死啊!” “刚才那句话说得不错。” “什么话?” 他凑近,贴着她的耳。 “渺渺保证以后都听你的。” “……” 后知后觉的二公主顿时羞涩。 可谁也没有料想到,这一次竟然会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平静的日子。 昌厥战败投降后,陆启旧疾复发从马上坠下,病情来势汹汹,军医束手无策,只得将人连夜运送回永安,经历一番波折后虽然病愈,可是却被断定永生不能再上战场。 那时,他日日灌酒浇愁,面容憔悴。疆场与军人而言就是他们的信仰,更是他们此生的归宿,可是他从此无缘,这是何等的悲哀,也是那次之后,他不愿再上马背,一心一意的当个闲散侯爷颐养天年。 旧事重提,心绪难平。 遗憾终究是遗憾,美好一直在路上。 第 56 章 二公主摸了摸马儿,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阳光强烈,陆启只能眯着眼睛问她:“还记得怎么骑吗?我以前教过你的。” “自然。”说罢,二公主翻身上了马背,飒爽英姿一时难掩,下巴高抬,面色傲桀:“瞧好了。” 话毕,双腿夹紧马腹,缰绳一抽,纵风千里。 “哇哦~娘亲好厉害哦。” 小阿弗就只能呆呆的傻看着了。 陆启十分欣慰的望着穿梭在林地间的马和俊“公子”,也算是不枉他当初含辛茹苦的教学了。 御风下马,秀发抚肩,俊“公子”得意的说:“怎样?” 陆启笑着揉阿弗的头:“咳咳,勉勉强强。” 二公主嘁了一声,把缰绳丢给他:“有本事你秀一个给我看看啊。” “好耶。”阿弗立马拍手捧场。 陆启眯着眼睛瞧她:“少来激将法,我们阿弗都能识破。” 二公主气急反笑:“你该不会是老了吧?” 他凝了她一会儿,一个纵身跃上马背。 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还不老。 要问二公主对陆启的第一印象是什么,那一定是铁骑上的他,在这里,他似乎永远是曾经那个潇洒不羁的少年郎,肆意张扬的光芒叫人挪不开眼。 陆启甚至在马背上秀了个技。 不是来教我骑马的吗?怎么好端端的又……阿弗左看看二公主那张笑意溢屏的脸,往前又看看马背上狂放不羁的老少年,长叹一口气,唉… 这一日,阿弗马没学会,气是叹了一整天。 除了御马术外阿弗还得学射箭,这门功课她做得还算不错,算稍有些许天赋吧,起初是她娘亲来教她的,后来陆启也过来了,两个人大人一起教她时情况立马就不对劲了。 二公主拉弓上箭射了个六环。 陆启拍她的后背:“姿势不对。” 二公主只能再次拉弓。 关于射箭这门功课就有得聊了,陆启当年最拿手的就是这一项了,在教二公主时尤其严格,也颇为残忍,就算是到了现在,他都想把二公主教好,以免误了他的名声。 “再射。” “再来。” “不对。” “哎呀!”这一句是第二十箭了,二公主说什么也不干了,扔下弓箭她气气的瞪着陆启:“我是你夫人又不是你学生,那么严格干嘛?我又不上战场!” 陆启捡起弓箭还给她:“我就想教好你。” 二公主忍不住暗自嘀咕:“有本事就教别的啊,嫁了人还得吃这罪。” 二公主不情不愿的握住后在他的带领下对准目标发射,第一箭射了个九环,第二箭就射了十环,陆启本想跟她说“看,就这样”,可一低头才发觉自己竟然从后拥着她,对方脖子烧红,他的手心瞬间也冒了汗。 “再教啊。”二公主轻轻的说:“我还没学会。” 陆启:“……” “罢了。”他撒开了手:“你也不需上战场,来,阿弗,你过来,爹爹教你。” “噢。” 才被人想起来的阿弗乖乖的提弓上阵。 “不要,我还想学。”二公主抓住他的手心:“你再教教我嘛。” 陆启:“……” 阿弗一脸无奈:“娘亲,爹爹,阿弗正经上课呢,你们那些有的没的可不可以先缓缓?” 二公主:“……” 陆启把弓箭还给二公主,从后扳正阿弗的姿势:“改日再教你,先让阿弗学好。” “那好吧。”二公主耸肩让道,因为得了甜头,转头捂着脸开心了好久。 阿弗在射箭方面稍见天赋,竟叫自幼习武的陆启都不免惊讶,然后就教得更加用心了。 二公主瞧会儿他们父慈子孝的模样,低头继续学习如何看账本,忽然间就瞅见了夹在书缝里的一封信,拿出来看,顶头的两个大字叫她手里再也握不住了东西。 夜里许久不见的陆启小人再一次重出江湖。 阿弗表示心累了。 “老东西,你竟然想休妻!”二公主挑了根最长的银针从小人的头顶扎穿裤裆,完了还不解气的抬手扇小人巴掌:“你个老不死的!我哪里配不上你了?你竟然要偷偷休弃我?我就说我怎么讨好你都不上道,原来是……好,你要为你的亡妻守节是吧,你守!你只管守!!谁愿意搭理你!!!” 阿弗皱着眉头宽慰道:“娘亲,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啊?” 二公主气得直吼:“都摆那儿了,我虽然不识字,但‘合离书’三字也是晓得的,写合离书什么意思啊?不就是想赶我走吗?当初玥漓入门时我还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所以坐怀不乱,谁曾想他在为亡妻守节,我原也不该妄想的。” 阿弗紧紧抿着唇。 二公主怒火烧心灌了好几口烫茶后又是一顿闹:“他以为他是谁啊?原母后把我许配给他时我就是不愿意的,他占了便宜不说还……不行不行,我不能让他抓到我的把柄然后休了我,他写好了,休书却迟迟不肯发,那一定是在等一个契机,我不能那么傻。” 阿弗:“……” 娘亲一个人就是一台戏。 话还没说完就让门外笃笃两声给打断了。 来人是罗婆子。 阿弗探出个小脑袋,在月色里灵活的转悠了一圈:“嬷嬷有什么事吗?” 罗婆子用口型问话往里指:“二公主怎么了?” 阿弗解释,语气平常得跟交代每日吃什么菜似的:“我娘亲在发脾气呢。” “日间不还跟侯爷有说有笑的嘛。”罗婆子笑了笑,压着声音说:“对了,这是老太太特意差我送过来的,请阿弗小姐拿过去给夫人尝尝。” 阿弗楞巴巴的接过那盅酒坛子:“这是什么啊?” 罗婆子笑:“好东西嘞,记得一定要让娘亲喝了昂。” 阿弗楞楞的点了两下头。 听见关门的声音,二公主带着未消去的怒气问她:“什么东西啊?”打开嗅了嗅,一股浓烈的酒香味:“你觉得我有心情喝吗?” 阿弗摇头:“没有心情。可是嬷嬷说一定要喝了,可这是陆奶奶吩咐的,娘亲,您喝不喝呀?” 二公主与陆老夫人间原本就有疙瘩在,若她不喝这东西,保不齐又要惹老人家不开心,平添麻烦,想了想,二公主抬手:“你给娘亲解决了。” “噢。”阿弗是乐意不得呢,这酒闻有股梅花香,馋得人直流口水,坐好后赶紧倒了一杯给自个,吧唧两下嘴,嘶拉一声吐着舌头说辣。 二公主还是气不过:“这个陆启,竟然敢背着我在后面写休书!他难道就不怕太后怪罪吗?不行不行,我绝对不能让他得逞,千万不能让他抓到我把柄。”陆启既然写了休书却没有拿出来,拿一定是没找到借口,只要她不犯事,那么陆启就不能打发她走。 想明白这件事,她的心情才算松快些,可到底是不甘心,拍拍桌子又问:“阿弗,你跟娘亲说句老实话,娘亲当真没有老?当真没有变丑?” “……嗯?”阿弗迷糊的小眼格外迷人:“阿弗脑袋晕晕的……” 二公主微楞:“你这脸怎么……”捧在手心里烫得实在是厉害。 “唔。”阿弗扯着衣襟扇风,小脸红泱泱的,舌头忍不住的舔唇齿:“娘亲,阿弗好热啊,浑身上下都热。” “热?不会吧……”二公主楞楞的看向罗婆子送来的酒。 - “回太太话,已经送过去了。”罗婆子笑着回复道:“眼下这杯是给侯爷的。” 二公主这些日子明着暗着对陆启示好陆老夫人也全看在眼里,日间瞧着两人琴瑟和鸣的模样,便起了这心思,有意撮合两人一把,虽手段“下流”了些,可也安心省事,效果最佳。 听完罗婆子的话,陆老夫人笑着点头:“快快送去。” “欸。” 罗婆子送陆启房间里时他正在看书,红烛下清朗的眉眼淡中带光,叩门进去后也不见陆启把余光分她半秒,药酒放下,对方头也没抬的说放下吧。 罗婆子呃了一声给他满上,故意用话题岔开他的注意力:“侯爷,这是二少爷从永安寄回来的家书么?奴才听说,二少爷又升官了呢,极得陛下宠信。” 陆启点头:“是啊。少暄如今在朝为仕,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呢,好在他聪慧,知晓明哲保身之道,不至于叫我忧心。” “是呀是呀,二少爷打小就聪明,用不着侯爷担心,想必日后比侯爷能干。”罗婆子盯了那药酒一眼,笑呵呵的递过去:“这是药酒,调养身子用的,老夫人特意吩咐的,侯爷您看……” 陆启顺手接过,眼睛始终在信封上,可就在握住的那一刹,他怔住了,罗婆子在陆府当差多年,瞧他这表情就知道事情瞒不住了。 酒水一撒,杯子叮噹两声掉在了地上,他沉着冷峻的眉眼说:“又想故技重施吗?” 罗婆子垂下脑袋,吓得直冒冷汗。 别看陆启现在为人温善,年轻那会儿杀伐决断,让人不得不怕,罗婆子是陆老夫人的陪嫁丫鬟,看着陆启长大的,更加了解他的为人,眼下瞧他这种反应,饶是个过来人,依旧心惊胆战,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第 57 章 别看陆启现在为人温善,年轻那会儿杀伐决断,让人不得不怕,罗婆子是陆老夫人的陪嫁丫鬟,看着陆启长大的,更加了解他的为人,眼下瞧他这种反应,饶是个过来人,依旧心惊胆战,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若不是念着罗婆子年纪大了,又伺候陆老夫人多年,他必定是要好好惩治她一番,他极其能耐的说:“还不走?” 罗婆子纠结了片刻,十分为难的说:“公主已经喝下了,侯爷还是过去瞧瞧吧。” 陆启:“……” 到底还是过去了。 听见脚步声时二公主也非常的慌。 “你怎可……那可是公主殿下!” “老夫人瞧你们一直不……又想着近来二公主对您的态度很好,就想试一试,能给陆家留下个种是最好的,不成,侯爷也舒快了一次,也是划算的。” “……” 门兀的从外推开,庞大的身影落在地上,没有进来的脚步声,只有严厉的训诫:“你回去告诉母亲,这东西若以后再犯到我眼里,我明日就离开恆安城,此生不复相见。” “欸欸欸,是是是。”罗婆子吓得连忙应下,以前陆启就闹脾气出走过近达半年的时间,愣是陆老夫人得病后才给求回来的。 陆启看了眼床上的人又瞧酒杯。 罗婆子赶紧说:“只是稍微助情而已,对身体没有什么伤害。” “好热……”二公主已经开始扯衣领了,软绵绵的身子在床上翻滚。 罗婆子瞧了一眼:“侯爷,求侯爷救救夫人吧。” 陆启:“……” 他指了一下门,罗婆子识趣带上走了,没了罗婆子后二公主直接扑到了他怀里,眼尾处泛着淡淡的红,额头上也是细细碎碎的汗珠,那双含情的眉眼死死盯着她,连手心都是滚烫的,堪堪扶住,就听见人说:“陆启,热,好热。” 气息粗喘,是二公主的,也是他的。 二公主拧着眉头掉眼泪:“陆启,怎么办呐,我感觉自己要死了。” 他只是看见二公主眼尾的绯红却不知道自己满眼的血丝,他只当二公主喝了不该喝的东西,却不知道眼下发情最厉害的其实是自己。 “陆启,我这是怎么了?你娘给我吃了什么东西?嗯?”二公主涨红了脸,眼里是春江的水,唇齿间泛着梅子酒的香。 陆启难以启齿的回她:“放了些……助情的药,不过用量不多,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伤害的,来,我扶你去洗澡,一会儿就没事了。” “你娘亲为何要这样?”二公主抓着他的衣服问:“她是不是想让我给你们陆家生个孩子?” 陆启沉默的垂下头,下一秒瞳孔放大,眼睁睁的看着二公主拿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腰上,在那一刻,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定住了,连呼吸都是错的。 “若我们不那样,怎么跟你娘交差?”二公主盯着他说:“既然我已经嫁给你了,那……迟早的事,你……” 大康没人不知道二公主在太后心中的地位有多重要,她是先帝膝下最后第二位也是最后一位公主,她出生时,西天出现一道云彩,有百鸟群贺的大吉之兆,故而从一出生便是先帝手心的宝,也因为养出了个刁钻泼辣的性格。 再长大些,先帝为了培养她,就把当时在永安城享有盛名的陆启钦定为太傅,负责她的功课,这是何等的荣耀。如果没有阿弗的事,先帝一定会为二公主在朝中青年才俊择良婿,佑她一生云乐无虞。 少年时期的他都不一定能配得上,跟何况现在的他年迈还多病,又怎敢轻易耽误了人。 “公主殿下。” 他往后退了一步。 只是这一步而已,二公主就忍不住的哭了,她都已经做到这地步了,为何陆启还要推拒她,难不成当真是没有半点感情在。 陆启握着拳头说:“公主殿下,药酒误事,臣去给您叫水,您再忍忍。” 说罢他转头出了门。 二公主把脸埋进了膝盖里,接着掀翻了桌子上的药酒。 听见声儿,陆启攥着的拳头又紧了几分。 陆老夫人那边知道罗婆子失败后拧巴着眉头叹了好久,罗婆子宽慰她,就在一旁劝着:“老夫人,侯爷向来是个明白人,要什么不要什么心里头都清楚,难不成您还要重蹈以前的覆辙?假使侯爷真心不喜欢二公主,您这么撮合,最后只不过是步了夫人的后程。” 闻言陆老夫人陷入了沉默。 那边陆启安顿好二公主后也过来了,看了眼罗婆子,罗婆子就退下了,他压着心里的火儿,脸上的青筋就更明显了,他一字一句的说:“母亲,儿子对您已经无话可说了。” “启儿……”陆老夫人站了起来,双脚微颤:“启儿……” 陆启低着脑袋说:“当年……当年您为了抱孙子也用的这招,现在竟然还妄想……那可是公主殿下啊,是你儿子配不上她。” 陆老夫人咬着唇看他,她这一辈子也就生了陆启这么一个儿子,十分看重,而陆启也比她想象的要争气许多,她现在竟然逼得他说了如此严重的话。 “启儿……” 陆启低着头一步步的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启儿,启儿……” “侯爷,侯爷……”罗婆子不知如何是好看着陆启离去的背影消失在月色之中,回头立马扶着踉踉跄跄追出来的陆老夫人:“老夫人,侯爷是真的生气了。” 陆老夫人哭了:“他在记恨我呀,他终究还是在记恨我。” 罗婆子忍不住叹气,当年的事情她差不多都知道,也在其间担任了重要角色。 如果不是因为那碗药,恐怕就不会有陆执的到来了。 停在柚子树下,他仰头望着银月,往事随风而来。 “将军,这事是斯柔心甘情愿的,您要怪就怪斯柔吧。”毛斯柔捏着被角捂着胸口,眼泪水悄无声息的滑落:“斯柔马上就离开陆府,再也不会出现在将军面前。” “启儿啊,斯柔与你已经……你让她走了日后如何自处啊?听娘的话,与斯柔成亲吧,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啊,始乱终弃不是我们陆家可以干出来的事。” 他笑了:“是啊,你们说的都对,若叫斯柔离开,确实不是人能干得出来的事,该走的人是我,该走的人是我呀……” 自此后,陆启主动请职驻军边疆,谁知几个月后,陆家派人送去了消息——陆老夫人病重;陆夫人有了身孕。这两桩大事正正的砸在他的头上,叫他不得不收起冲动拉回理智。 “夫人睡了吗?”陆启走到门口想进去又罢了,最后只是问看门的景巧。 景巧点头:“睡了。” 陆启无力的转身:“那就成。” “侯爷不进去瞧瞧?” “不瞧的好,不瞧的好。” “瞧多了……就走不了了。” - 窗外飞雪送寒,藏在霜里的红梅稀稀落落,阿弗撑着下颚趴在窗户边上叹了口长气。 “夫人,这是什么呀?”新的一年到了,除旧更新,景巧就把府里一些没要的东西收拾出去,然后就发现了二公主没做完的外袍:“呀,这是给侯爷做的吧,我替夫人送过去吧?” 二公主一听便跑过去抱在了怀里。 景巧笑着说:“夫人不是做给侯爷的那是做给谁的?” 下巴微抬,带着倔强:“玩,不成吗?” 裹得笨重的大企鹅一摇一晃的朝这边走来,脸颊两处的红果烁眼:“娘亲,陆爹爹今年可就四十了,还有几年光景都不知道呢。” 说到这个二公主的心就给人揪住了,前些日子御医来诊过脉,虽然没说什么,可表情看着并不怎么好,走时又开了好些药让小厨房熬制,特意嘱咐修养身心,现在陆启所在的房间,炭火就没停过。 阿弗抓着二公主摇:“娘亲,您就去看看陆爹爹嘛,以后万一就见不着了呢?” 二公主扯回衣袖,作气道:“他都未必想见我,去了还惹他心烦,到时候阴曹地府见了亡妻,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唉…… 又说小孩子话了。 景巧听明白了忙上前说:“夫人,前夫人已经走了好些年了,您跟她置什么气啊?总归活人才是最打紧的嘛。您天天在侯爷面前晃,不愁他不动心。” 阿弗连连点头赞许。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既然提到了陆启的亡妻,那她自然要好好了解了解一番了,她与陆夫人只见过一面,记忆里依稀只记得对方是个温柔的人,其余的便不知了。 景巧在侯府多年,知道的事情一定比她多。 景巧便把她所知道的,一五一十的跟二公主讲:“前夫人她是老太太娘家表妹的女儿,十一岁时便让老太太接进了府里,前夫人懂朝政,与侯爷很是聊得来,当时我们也瞧出来老太太的心思了,只不过侯爷似乎无意。” 听到此处,二公主不禁抬眉。 “后来不知为何,侯爷又娶了前夫人,随即诞下了二少爷,之后,侯爷与前夫人之间一直是相敬如宾。再后来,夫人得了重病,治了一天就撒手人寰了。” “他们之间从来都没吵过架?” 景巧点头:“是,夫人与侯爷从未有过口角,不似现在……” 二公主一听就急了:“现在怎么了?” 景巧怯怯的说:“虽然现在的侯爷常常被夫人气得面红耳赤,奴婢到觉得,这样的侯爷才有了烟火气,笑是发自内心的笑,生气也是真情实感的。” 这个解释……勉勉强强吧。 “噢,也不是没有吵过,我记得夫人与侯爷有次夜里吵了一次,似乎还挺严重的,侯爷连休书都拿出来了,后来夫人得了重病,这事也就没有下文了。” “夫人,以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难不成您还要揪着不放啊?依奴婢看,不如就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侯爷以前待前妻怎样又如何呢?你只需要知道现在侯爷的好不就行了?” “都说死人比活人难对付,”二公主不情不愿的说:“他若是还念着,我……我不是自讨没趣吗?”想起来那时她吃了媚/药那人都是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她心里的火气就更甚了。 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不是早应该放下了吗?可细想就能明白,陆启这么多年不曾婚娶,他对亡妻的心意当真是明明白白的。 既然如此…… “娘亲,你要干嘛呀?”阿弗呆呆的看着往身上涂脂抹粉的人。 二公主抠了一大块香料往脖子上擦,咬牙切齿的说:“既然他要为亡妻守节,那我就偏要乱了他。” “啊?” 之前她总顾忌这陆启年岁已大,不想聊风月之事,一门心思扑在如何叫人心动的事上,眼下瞧着那人心意坚定,对亡妻的情谊深厚,绝无可能移情别恋,她得换个策略了。 “我不要他的心,就要他的身子。”二公主推开她的小脑瓜:“这种事小孩子家不要听。” “噢。” 第 58 章 那夜后陆启与陆老夫人之间的气氛也怪怪的,似乎是吵架了,二公主不知道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想问也不知从何处开口,别说她了,连陆荷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一段时间这样,陆荷就去问了罗婆子,可罗婆子守口如瓶,无论如何问,就是不告诉她。 冬日白昼短,大雪连绵,书院里停课,几个小孩在小梨园里堆雪人打雪仗,气氛和乐得不行,陆老夫人在一旁瞧着也开心。 别看陆泽年纪最小,可是好胜心最强了,府里的女孩子让他追着扔雪球,阿弗腿短个小穿得还多,身体笨重跑不快,自然就成为了陆泽的目标。 只见陆泽在地上滚了个比阿弗脑袋还要大的雪球,对准了阿弗的后脑勺砸过去,扑通一声阿弗直接倒雪地里了,顺便在地上印了个人形,孩子们见状一通傻乐。 陆老夫人赶紧让罗婆子过去扶人。 陆泽摘下手套捂她冰冻的小脸,小虎牙伴随着星星眼:“小姑姑,你笨死了。” “我一会儿要弄个这么大的……”她用手比划着:“砸你脑袋上。” 罗婆子给阿弗换了一身衣服后也跟着乐。 阿弗换完衣服出去后就见园里来了人,那边陈念真还沉浸在打雪球的兴奋之中压根没有瞧见,一个冰球正好对着蓝衣男子的颈部砸去,雪碎成一片,也弄湿了他的衣领。 阿弗张大嘴巴和眼睛看向陆泽。 因为凉意,男子眉头微蹙,顺着雪球来的方向看过去,一堆孩子挤在一起推卸责任,罗婆子赶紧过去慰问他,男子笑着拍了拍袖子,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让罗婆子请进了客厅。 男子一走,小孩立马凑一堆讨论。 陆泽:“大姑姑你打人了。” 陈念真:“我又不是故意的。” 谢依涵:“那你要不要进去道歉?” 阿弗:“那哥哥长得好好看哦。” 陆泽&陈念真&谢依涵:“……” 这人的关注点为什么就那么不一样呢? 客厅内。 男子笑意翩翩的示意下人把锦盒递给陆老夫人:“这是我娘亲让我送过来的,雪天路滑她不方便过来,让我问老太太的安。” 陆老夫人看了眼人参:“你母亲有心了,对了,那宅子可还住得惯?” 聊了些家常话,罗婆子怕他着凉,就把先前园里的事告诉了老夫人,老夫人一边让她去给男子取陆执的衣服,一边说要给他把人抓出来:“太不像话了,这大雪天的,着了风寒可怎么办?” 男子接过热茶:“执哥儿过年回来吗?” 提到陆执陆老夫人就难受了,她已经有大半年没见着人了:“还没个信呢,都是年下朝廷最忙。我还记得你从小就爱黏着少暄,这次来没遇见真是可惜了呢。” 男子略显失望的扯动唇:“总有机会能见着面的。” 陆老夫人问他:“我听你母亲说你打算去永安考取功名?” 男子点头:“是。今年开春,过完年就走,到时候去找执哥儿,希望他不要忘记我才是。” 罗婆子拿着衣服正要进门就让一堆小孩给拉走了,陈念真瞧了眼她手里的衣服,打探道:“里面说什么了?” 阿弗踮脚:“陆奶奶生气了吗?” “自然要生气了,人客人一进门就让你们给砸了,老太太心里头肯定不高兴。” 谢依涵说:“可是我们不是故意的。” 罗婆子自然也知道:“不管怎么样吧,这个错到底还是要认的,欠到底还是要道的,你们几个商量商量谁跟着我一块进去,不然到时候老太太亲自过来抓人,你们呀,一个都逃不掉。”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致性的把陆泽推出去挡灾。 陆泽很无奈的牵住罗婆子的手。 罗婆子临走之前想起来一个事又跟陈念真说:“对了,里面那位你们可知道是什么人?……正是齐家的大公子齐允。” 陈念真让人推了一下。 “是你的齐允哥哥哎。” “不要提他。” “长得好好看哦。” “哎呀阿弗,你烦死了。” - 陆泽替陈念真顶完罪后这事也就算了了,可是陆老夫人执意要留齐允在府里头吃饭,陈念真可就犯难了,她才毁了与对方的婚约,不料对方竟然找上门开,见面岂不非尴尬,但要是她不过去见人似乎更显心虚。 实在为难。 阿弗拉着陈念的小手往小梨园方向走:“走嘛走嘛,反正你又不要嫁给他了,见面就见面喽。” “你小孩不懂!”陈念真说:“反正我不想看见他。” 对面听见陆泽一声唤,二人纷纷望过去,只见陆泽让一男子抱着,喜滋滋的朝她们招手。 陈念真忽然就紧张了,抓着阿弗的手不让她过去。 陆泽跑过来,男子慢悠悠的跟在后面,陆泽给他们介绍:“这位是小姑姑,这位是大姑姑,这位就是齐允哥哥了。” 陈念真呼吸一紧,耳根瞬间红透。 齐允笑着朝她们颔首:“原来你就是那个看不上我的陈念真啊。” 陈念真:“……” 怎么记忆中的小瘦猴变成了……变成了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阿弗拉了拉陈念真的手:“我说了吧,齐允哥哥长得可好看了,你瞧。” 齐允叫她的话逗乐:“惭愧惭愧。” 陈念真恨不得能用脚趾在地上抠出地缝钻进去,谁知道齐允竟然就是上次她遇见的那位公子哥。 几个人一道进小梨园,阿弗与陆泽走在前面,陈念真不知不觉就掉了队伍,再想跟上去时,追上的只是齐允的脚步而已,她偷偷的看了眼齐允,心里想,阿弗的脑子虽然不太好,可是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齐允的唇角微微上扬,他颔首盯着地面:“还偷看啊?” 陈念真当即抽回眼神。 齐允乐:“还以为我们一见面就会打起来嘞。” 陈念真揪着裙角回:“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他停下扯开领口给她指脖子上的牙印:“看看这谁弄上去的,小时候的疤现在还有。” 陈念真:“……” 他收拾好衣服,随手采了片树叶在手里玩:“我原本还以为会是我抛弃人,没想到……倒叫你给抛弃了。陈念真,挺有意思的。” 陈念真进了门,头也不回的走。 齐允站在原地无声的乐了一下。 - 二公主收到从永安来的书信时激动得一宿没睡着,一问才知原来是长公主要来恆安看她,她们姐妹感情素来就好,见面就有聊不完的话。 只是长公主来此地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目的——接谢依涵入永安。谢婕妤,哦,不,准确来说应该是谢昭仪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她终日郁郁寡欢,皇帝为了宽她的心,特意请长公主来恆安接谢依涵入皇城陪伴。 谢家曾经也是名门望族,只可惜家里出了个乱臣贼子,导致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由此可见谢昭仪在皇帝心目中究竟是个什么地位了。 二公主往脸上涂抹着脂膏:“长姐的住处就安在周南居里,她要待上个几天,吃穿用度都得是最好的。” 景巧一一记着。 “另外,”二公主转身:“她吃菜有忌讳明日我就给你列一个单子,照着上面的来。” 陆启抱着洗完脚的阿弗塞进被窝,现在天气冷了,二公主怕阿弗夜里盖不好被子,所以就把人接回周南居了,夜里抱着当暖手壶也是好的。 陆启摸了摸被窝,确实是暖的后才把人放进去,又拿出暖壶,也是怕夜里破了烫着人。 二公主抱着胸口堵在他后头看阿弗:“睡了?” 陆启转身差点就撞上她:“嗯,你也上床吧,底下冷。” 二公主一脸无辜的凑上去要他抱:“那你给我暖暖。” 陆启架着手躲:“……别闹了。” 景巧表示没眼看的带上门。 二公主让人推正后气鼓鼓的拧着眉头:“干嘛推我啊。” 陆启指她:“快上床。” 二公主不给他让道,而且还故意拽着他撒娇:“我睡不着嘛,你坐下陪我聊聊天?” 她缩进被窝后陆启坐在床边,与她中间隔着整整一个阿弗。 他盯着熟睡中的阿弗笑了笑:“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呢。” 二公主套他的话:“我小时候什么样啊?” “上课偷懒犯困的时候就这样,”因为回忆,他的唇角多了些笑容:“撒娇的语调也一模一样。” “那你为什么不这样宠着我?”二公主离近看他:“明明我和阿弗一样可爱嘛。” 陆启抬头:“这不是晚了嘛。” 二公主没听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低着眸子想了片刻,然后一手撑着陆启的大腿凑近探他的眸子,这番举动楞生生的逼得陆启撞在了栏杆上无法动弹,她盯紧:“那你从现在开始好好宠我。” 陆启:“……” 听见喉结滚动的声音,她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对方当即一把抓住她的手,二公主乐:“把你小时候打我的那些全补回来。” “陆启,你知道的,我没有退路的,除非是你死,不然我不可能走。” 陆启沉默了片刻:“放心,阿弗有的,你也会有。” 二公主强势抓住他的手:“我要的与阿弗不一样。” 她虽然没有说清楚,可以陆启的智慧不可能不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如果他没有表示,就只能说明他在装傻充愣,又或者是某一个意义上的婉拒。 一只红烛被北风无情的吹灭。 他看着她说了一句: “我不确定我能不能给得起。” 第 59 章 三日后长公主就到了,陆启带二公主去城门处接的人,两姐妹自幼就关系好,许久不见体己的话自然是无穷无尽,长公主与驸马爷的关系素来和睦,膝下儿女成群,日子也是十分甜蜜,提到二公主的婚事就叫人犯愁了。 长公主望了眼榻上正在酣睡的小人,唇角苦涩得很,握着二公主的手轻捏:“你来恆安这么久了,还是一直跟阿弗睡?” 这种“家丑”二公主是不愿意与外人说的,可长公主不一样,她含着泪点了两下头。 长公主惊,她说话快人快语惯了:“当真?那这与守活寡有什么区别?我今日也瞧见了陆侯爷,虽说他病了,可瞧着精气神还是好的,抱阿弗时也没瞧见心有余而力不足,想来应该……” 二公主捏着手绢擦着眼尾,这模样让人心疼,想起来以前的事长公主忍不住拍二公主的手背:“当时母后要把你许配给陆启时我就是不同意的,先不说他年长你许多,他又奉命监斩了李状元,到底是不怎么合适,若他再年轻个几岁绝对是驸马的最佳人选,可……可那时母后执意如此,皇上也颁了圣旨,我只得忍下。……不过我后来又知道了一些事,才明白母后与皇上的心思。” 二公主问:“什么事?” 长公主盯了她许久,这个眼神叫二公主瞬间慌了心,露出几分促狭的慌乱,倒像是有什么秘密叫人给发现了,长公主笑着逼迫她对视,不轻不重不快不慢的问:“我记得你十五岁那年被母后关过一次禁闭。” 这下二公主彻底慌了。 “那时我不懂母后为什么要关你,甚至也不允许我去看你,再后来,你被放出来时,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没以前活泼了,也没以前顽皮了。” 二公主揪着裙角喊了声:“长姐。” 长公主扶着她的肩膀抬起她的脸,一字一句,轻柔柔的说:“来恆安城之前我与母亲促膝长谈过一夜,后来才知道原来你呀……”宠溺的点了点二公主的鼻头:“心思藏得这样深,连长姐也瞒着。” 长公主的这番话彻底叫那些陈年往事浮出了水面,十五岁那年,太后打算为她择婿,也是在那时太后无意间发现了少女的小心思,太后自然是不会允许的,且不是陆启大她许多,而且早已娶妻,孩子都有好几岁了,她不能棒打鸳鸯,也不甘叫二公主下嫁为妾。为了彻底断了二公主的念想,太后就囚禁了她整整半月,断了她与陆启之间的来往,这事她从来没有对人提及过,太后也一直为她藏着。 “我就说永安城那么多青年才俊母后不选,偏偏替你选了这么个男人,感情……感情是全你的心思。”长公主说着又笑了,太后最是宠爱她们姐妹俩了,捧在手心里怕碎了,含在口里怕化了,怎么可能委屈她,原来其间还藏着这份心意在的:“渺渺,既然你心悦他,为何不与他举案齐眉呢?” 二公主始终低着头不看瞧人,学生爱上自己的老师这是为世人所不容的,她当时不敢轻易言口,饶是倒了现在提及,内心终究是羞愧。 “他恋着亡妻不肯与我……” 那日她算是把话都给问清楚了,陆启回答她“不知道能不能给得起”,这不是摆明了拒绝嘛,而这个拒绝的理由呢?无非是恋着亡妻。 长公主又是一惊:“你是说他……他……”二公主可怜兮兮的眨着眼睛,长公主不禁叹气:“也是,陆侯爷这么多年也没个……想来真是个有情有义长情之人,只是可怜了我的渺渺啊,好不容易嫁了自己喜欢的人,却只能……” 二公主有幸见过陆启的亡妻一面,那是她解禁后不打招呼闯进去的,当时的陆夫人已经二十多岁了,穿了身素蓝色的华服,坐在一颗合欢花树下看书,画面美得叫人不敢去打扰。 那时她也是疯了,竟然冲上去扇了她一巴掌。 不过陆启没有责备她,只是护着陆夫人离开了,临走时看她的眼神她到现在还记得,说恨,好像有好像也没有;说愤怒,好像有好像也没有;说厌,好像有好像又没有。她第一次看不懂他的心思,再后来也没得机会去看了。 她还记得跪在陆府门前的那一夜。 她想过的,如果陆启愿意,做他小妾也是可以的,只是从始至终那个叫她心心念念的人都未曾露过面,再后来细皮嫩肉的她昏厥了,醒来时开口的第一句是:“是陆老师送我回来的?” 宫婢摇着头说不是。 从那次后她就告诉自己要断了这份心。 两个人的身份天差地别,两个人的志向相差甚远。 最重要的是女有情郎无意。 那时候的陆启是多少达官显贵想要攀附的对象,往他府里头塞人的事也如过江之鲫,可都未能有任何结果,那时她有多崇拜甚至更喜欢陆启的为人,现在就有多希望陆启可以像寻常男子一般重欲些。 很早之前她就知道自己是个内心贪婪的人了。 “那你现在打算如何?”长公主问:“要不然咱们与他合离了。” 二公主摇头:“他待我极好,除了那事,其他的都好,我是这样想的,哪怕跟着他就这样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了,能多瞧他一眼我心里头就愉悦。” 长公主只能叹气拍她手背:“渺渺啊,不是长姐说你,你这人就是性子太倔了,之前的李状元对你多好啊。” “所以我拼死护住了他一家人的性命。”二公主淡淡的说着:“我不欠他什么,他也不欠我什么。” 一个晚上已经不知道叹了多少回的气,长公主最后只是拍拍二公主的肩膀:“既然我来了,这事必须得成,你什么都不用管,我还就不信了,他陆启当真是个降龙罗汉降世?女色一概不近?” 二公主苦笑一声:“他不要我,我还能逼着他不成?这事我做不出来。” 长公主宽慰性的拍她手:“好了好了,既然长姐过来了,什么事都有长姐担着,你只管看结果。另外,我怎么听说你在陆家受了不少委屈?” 说到这里,二公主往门外看了一眼,生怕陆老夫人遣人在外面偷听,而长公主见状瞬间明了。 她冷哼一声:“看来是真的了。” 二公主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对:“陆启老娘吧瞧不上我,对阿弗也不好,要不是看她年纪大了,又怕陆启夹在中间为难,我早就……长姐,你说她也是个女人,也曾经是别人的儿媳妇,怎么就不知道饶人呢?” “人与人之间是不一样的嘛。”长公主说:“虽然说恆安不比永安,可天底下没几个人能动我们皇家的人。你是她儿媳念着她儿子,我可不是。” 太后诞下的两名闺女,长公主性子沉稳,二公主活泼好动,所有人都以为二公主才是那个最不好对付的人,其实不然。二公主属于很典型的外刚内怂,长公主才是霸气不侧漏的人。 长公主才出去陆启就被推进来了。 他辩解了几句没有效果后转身问二公主:“我竟不知你这长姐脾气比你还大?” 二公主脱着衣服:“确实。” 陆启叹气:“我念着你们姐妹许久不见特意给你们二人留空间这也有错?真是奇了怪了,你们姓纪的是不是都不喜欢讲道理?” “你竟然讲我长姐坏话?”二公主一个软枕砸陆启身上,陆启叫她打得身体往后踉跄几下,随后无奈乐出了声。 窗外的月忽然暗了一片,没过多久又重新升起。 二公主狠狠的剜他,陆启还在乐,二公主越想越生气,尤其是有了靠山后,脾气也跟着上来了:“还睡不睡?” 不明白二公主怎么又生气的陆启只能忍气吞声,要往外走时就让人严声呵斥住。 “我回自己房间。” 二公主要哭的样子:“你想让我长姐知道我与你这个样子吗?” 陆启:“……” 二公主擦眼泪:“你再不愿意好歹也装一装啊。” 陆启:“……” 把人哄上床后二公主就跟阿弗换了个位置,陆启问,她的解释是,阿弗年纪也大了,跟他睡不合适,一句话就把他堵得死死的了。 这些招其实都是长公主教她的,没想到会这么奏效,看来还是术业有专攻啊。 第 60 章 雪天路滑,阿弗打了个哧溜,二公主跟着打了个哧溜,惹得一身雪,长公主抱着暖壶站在长廊里盯着不远处一家三口的温馨画面,陆启帮二人扫干净披风上的落雪后,一手拖着阿弗,一手牵着二公主往前走。 长公主的随从丫鬟忍不住说:“奴婢瞧着这陆侯爷对二公主也是上心了的啊。” 长公主闻声沉下眸子。 罗婆子打开门,一股暖气瞬间蹿上后背:“长公主殿下请进来吧。” 长公主摘下跟着进去,示意下人留在了外面,罗婆子与陆老夫人对视了一眼,差不多知道长公主的来意了,也识趣的留在门外守候。 长公主笑了一下,主动过去给陆老夫人递茶,陆老夫人受宠若惊的接过,喝完茶后小心翼翼的抬眸打量长公主。 “老夫人这是怎么了?”长公主明知故问:“怎么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陆老夫人放下茶杯:“公主殿下说笑了,我一个吃斋念佛的人,哪里做了什么亏心事。” “噢,是吗。”长公主有意无意的敲打着桌面,凤眸里是暗动的浮光:“本宫前些日子收到廊州的来信,听说娄家的少长孙在比武场上误杀了人,当地的父母官忌惮陆家的权势,就一直压着此事不发,不知道这是谣言还是确有此事,娄家是老太太的娘家,老太太应该知道吧?” 听到娄家时陆老夫人的面色就已经发黑了,她怎么会不清楚这事,现在叫长公主当面捅破,面子上过不过得去已经是另一个问题了。 陆老夫人站起来:“公主殿下,这事我问过了,不是我们家业儿的错,比武场上有输有赢这是常事,更何况还是签了生死状的。” 长公主只笑不说话。 她调查过,比武二人确实是签了生死状的,可是实际情况却是娄少长孙在对方已经认输的前提下,依旧刀刀见血,最后将人砍死在了比武场上,当时在场的人不少,这事压根就瞒不住。 陆老夫人得知自己的孩子为了个女人处心积虑杀人后差点气晕过去,好不容易让人帮忙压下此事,不料竟然让长公主给盯上了。 长公主能知道此事还是托夫家的服,驸马爷知道娄家与二公主有关,就把此事系数数给了长公主听。 陆老夫人活了这么些年,要是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那就是白活了,她赶紧抓住长公主的手求:“公主殿下,我们好歹也是亲戚,这事……” 长公主不冷不淡的推开陆老夫人的手:“还真是不敢高攀啊。” 陆老夫人:“……” 陆老夫人这一辈子最要紧的无非陆家的人和娄家人。 她只能求饶:“以前都是我的错,长公主您大人有大量,还请放我们家业儿一条活路吧。” 长公主笑了:“一条人命难道在你陆老夫人眼里这么不值钱?” 陆老夫人叫她怼得哑口无言。 长公主掸了掸身上的掉落的鹅毛:“若是人人都像你陆老夫人这般做人,有用时就是亲戚,没用时恨不得能生吞,这天下就没法叫人活了。” 陆老夫人想说话又让人打断,长公主站起来垂眼看她:“不过我这人做事也没那么绝。” 闻言陆老夫人瞬间燃起了希望。 长公主笑:“我赶明儿就把这事告诉陆侯爷,要救人还是抓人那都是你们陆家的事,我一概不管也不过问。” 陆启铁面无私是出了名的,把人交给他等于送入天牢。 陆老夫人吓得腿脚发软。 长公主这招厉害的地方就在于把责任全部推给了陆启。 她往前走了一步,盯着陆老夫人的眼睛说:“我仁至义尽了。您要想救人,可以去问问您的儿子。” 陆老夫人几乎的咬牙切齿的抬起手指她,长公主一把抓住陆老夫人的手,皮笑肉不笑的补充一句:“君臣之间尚有礼节,老太太还未叩见本宫呢。” 罗婆子打开门后立马冲进去搀扶跪在地上的陆老夫人,长公主接过狐裘朝老夫人弯了一下眉,随后就离开了,陆老夫人腿脚发软,欲哭无声的靠在了罗婆子身上。 一出门丫鬟就问:“殿下,奴婢不明白,老夫人既然是二公主的婆婆,为何您还要这样,就不怕日后老夫人对付二公主吗?” 长公主还是笑:“皇家人从来不知什么叫退一步海阔天空。驯兽就是这样,打怕了就不敢出来惹事了。” 那边陆启已经手里抱着阿弗,后背背着二公主一步一个脚印过来了。 “真心疼哒。”二公主卷着裤脚给他看,确实是破了大块的皮:“我又不是故意的。” 阿弗没受伤,还在一个劲的翻东西,她今日与二公主逛街买了不少吃的穿的,心情别提有多好了。 陆启倒了些药在手帕上:“阿弗跟着你,也是亏得命大,少买点东西能死啊?” 二公主回:“也给你买了的。” 阿弗赶紧抱着袍子过来:“陆爹爹您看呐,这个可是我娘亲亲自给您绣的。” 二公主都来不及打住她就让小人全兜出去了,二公主原本还想学陆启,将她亲自绣的衣服混在买的东西里面呢。 陆启拿过认真的查看着针线,确定是二公主绣出来的没错,叠好放下,他说:“那我谢谢你了,还记得给我捎一件。” 二公主努嘴:“顺道的事。” 阿弗摇头,凑近说:“才不是嘞,陆爹爹,娘亲说,过年了,阿弗有漂亮的花花裙子穿,你也得穿新衣裳,你就穿娘亲给你做的好不好?虽然不好看,但是……但是什么呢?”她挠着脑袋。 二公主气得直磨牙,伸手戳她的猪脑壳。 陆启笑,抱着阿弗捏:“阿弗都这么说了,那陆爹爹就一定要穿了。” “嘿嘿。” 阿弗仰着小脑瓜看二公主。 年节还是在小梨园过的,长公主在,齐家一家人也都过来了,他们初来恆安定居,没什么亲戚,陆老夫人怕他们冷清,就给请家里来了。 贴春联,放鞭炮,吃团圆饭,拜年,收压岁钱,百年不变的习俗,不过也热闹。 只是这一次阿弗的红包没有叫二公主给拿走,而是让二公主用好看的毛手套毛围脖给换走了,陈念真笑着告诉她亏了,阿弗再想要回去时已经晚了。 这一夜,整个恆安都笼罩在红色的热气之中。 送长公主回客房时二公主问她:“我怎么瞧着陆启老娘似乎很怕你呀?” 长公主从来都不会告诉二公主她做了些什么,尤其是使用这种强硬的手段。她回:“你不知道廊州的事?” “廊州?”遇见水坑,二公主一把拽过只吃东西不看路的阿弗,“昨儿个夜里我好像听见陆启提起过这事,似乎是发生了杀人的命案,这事跟陆老夫人有关?” 长公主昨日才跟陆启说了此事,没想到他办事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 点头:“杀人的正是陆启老娘的娘家人。” 二公主震惊,又念着阿弗在一旁,就没往下再问了,回周南居时,大老远就听见陆老夫人气急败坏的声音了。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业儿好歹也是你的后辈啊,你竟然要将他流放边疆,他那身子骨怎么受得住?怎么受得住啊?” “业儿是我的后辈,难道人家就没人在乎了吗?他杀了人!就理应偿命!没得说!” “……” 陆老夫人叫罗婆子搀扶着从周南居出去时恨恨的剜了二公主一眼。 一进屋,房间里的温度依旧很高,气氛也不是太好,陆启口干舌燥的背身而立。 阿弗跑过去抓着陆启的手摇,陆启见是她这小人,表情才算和缓些,抱起阿弗来到二公主面前,他挤出笑容:“没吓着吧?” 二公主摇头。 陆启笑笑,勾阿弗的肉脸:“阿弗以后可不能做坏事哦,否则陆爹爹也要罚你。” 阿弗拧巴着小脸一脸严肃正经:“阿弗明明好乖好乖的。” 陆启让她这小样逗得直乐。 夜深,一场噩梦,陆启睁开眼睛时,摸了一手的冷汗,一旁的二公主窝在他怀里睡得正香。 他闭上眼睛露出浅浅的笑容,臂弯稍稍往怀里收了收。 “陆启,你要是敢走,我就死给你看!” “侯爷不好了不好了,夫人不知怎地,吞了毒药,现在已经危在旦夕了,您快回去看看啊。” “毛斯柔,你真是太叫我失望了,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算了吗?你若要寻死,我不会拦着。” 女人一把抱住了他:“侯爷,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应该嫉妒你对二公主好的,我不应该猜忌你们之间有什么的,都是我的错,我求求你,不要赶我走,斯柔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偿还,求求您了……” 男人绝情的甩开了女人的手:“以后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陆启睁开眼睛低眉去瞧。 二公主睡眼惺忪的噘嘴:“你还没睡着么?” “做噩梦了?”陆启避开问题。 二公主收紧搂着陆启的手点头,因为刚刚醒来,所以鼻音很重:“嗯嗯。……其实也不是什么噩梦,就想起小时候让人打手心了。” 陆启瞬间发笑:“这事你到底还要记多久?” 二公主其实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是做什么梦了,胡编乱造一个只不过是为了逗陆启,她也跟着笑:“让你不在我心里留点好。” 炉火烧得正旺,气氛跟着和煦。 他叹气发笑:“那我努力努力,看看,能不能改变点。” 二公主乐:“嗯嗯。” 他气笑:“惯娇气的。行了,快睡吧,不然明早又起不来。” 二公主凑上去搂他的脖子,非得嗅几口他身上的药味才能入睡。 手心轻抚后背的频率越来越慢。 空气中忽然就响起了记忆里一句“夫人已经撑不住了”。 ※※※※※※※※※※※※※※※※※※※※ 致还在追文的小可爱们: 本人7月份因为好几场考试,已经停止码字近半个月了,现在有一个特别矛盾的地方就在于: 1.二次元的事情导致我无法专心码字,强行码字我自己心里也很不舒服,毕竟写文应该是一件很开心的事,另外我的考试并没有结束/哭唧唧,所以我想是不是应该快点完结? 2.如果现在就结束,可是故事还没有交代完整,这个我自己心里也挺难受的,可继续自身的状态又没有办法支撑自己走下去。 3.因为数据的关系,我对自己的文章失去了信心。所以我想早点切文会不会好一些? 思考了很久依旧特别矛盾,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今天码了一个上午的字,然后还不到3000字,下午还得去看书。 所以…… 我是算了 还是…… 再试试看? -2021.7.27 第 61 章 过完除夕长公主就要回永安了,二公主一时伤心抱着长公主哭了一小阵,长公主将她哄睡着后,亲自去找陆启谈话,陆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所以并不惊讶她的到来。 长公主为人一向耿直,不喜欢拐弯抹角的瞎耽误功夫,所以见面就说:“你应该知道我今夜来找你是为了同你谈渺渺的事。” 陆启点头:“知道。” “那好,既然都清楚,就不用东绕西绕了,我这人一向说话快人快语,要是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请陆侯爷见谅。”长公主首先就来了个下马威,眉眼间是藏不住的锋利:“我首先问你,你是如何看待这门亲事的?你不需要骗我,我这些天都已经打听好了。” 陆启浅笑:“长公主打听到的不假,母亲确实是不太满意这桩婚事,可因为皇命难违所以应下了。” 长公主冷笑一声裹紧披肩:“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邯谭十七年,父皇曾经给你赐了桩婚事。” 陆启瞬间变了脸色。 “不知道是陆侯爷年少轻狂呢?还是现在年纪大了贪生怕死了?”长公主句句逼人:“先帝对侯爷顶多是欣赏,可是侯爷与如今的陛下有过救命之恩,侯爷不敢违抗陛下的旨意反而顶撞了先帝,这事我倒是想好好请教请教侯爷了。” 陆启:“……” 二公主的刁钻在长公主的锋利面前压根不值得一提。 长公主挑眉一笑,现在换她把茶杯推给陆启了:“那我再来问你第二个问题,你觉得二公主怎样?” 陆启握住热茶攥紧:“二公主很好。” 因为是除夕,院子里不会熄灯,所以人的表情半点都藏不住,长公主知道陆启叫她打得有些措手不及后,气势瞬间上涨:“邯覃二十一年,侯爷为救当今的陛下中了叛军毒箭,太医看诊后道‘需静养三年,否则毒气攻心,恐无力回天’。邯覃二十二年,侯爷出征昌厥,得胜时意外堕马,自此之后告病卸任威远将军一职。这么多年,应该不少人问过你,那年是因何而战吧?” 陆启手中茶已冷,唇色干燥,他良久没有说出话来。 长公主笑笑:“好,那我再来问第三个问题,渺渺嫁入侯府多日,侯爷与她一直恪守君臣之礼,起初是因为我妹不愿不假,可是现在还是吗?陆侯爷心里头清楚。陆侯爷与先夫人的事情我知道的虽然不多,可清楚你与她并无什么情意,否则也不会在娶她的当天主动请职戍守边疆,侯爷若要用家国这些话来搪塞我,还是免了。既然侯爷可以与先夫人行周公之礼,那为何到了我妹妹这里就另当别论了呢?到底是我妹不如人?还是你陆启心里头藏着事?” 三个问题,句句在理,将人逼到绝路。 陆启将手中的冷茶灌下肚子,冷得牙齿发抖,他放下茶杯看着长公主说:“你既然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来问我?” 长公主摇头:“那都是猜想,我想听侯爷亲自说。” “说什么?!” “你说我要你说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你想要我说什么?!” “自然是说你心中的秘密!” “我心中坦荡,从无隐藏!!!” “是吗?” “当然!” “其实你早就喜欢上了二公主!!!” 陆启猛的站起来扫清了书桌上的物件,稀里哗啦的一片声响将院子里的下人全引过来了,景巧不敢轻易说话,她从来都没有见过陆启发这么大脾气,白卉稍微胆大些,只是一开口就让陆启给吼出去了。 一锤定音,他压着青筋凑近问她:“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这才是真正的陆启嘛,浑身带着烧人的烈火,不会因为病气而沉寂的,是当年永安城最叫人瞩目的少年郎。 长公主发笑之余还喝了口茶:“陆侯爷这么恼羞成怒莫不是让我猜对了什么?” 陆启指着门口:“不送。” 长公主笑笑:“这就要赶人了?罕见呐,没想到那句话有这样大的威力。” 陆启喘着气,缓缓落座:“胡说八道!” 之前长公主都是猜测而已,不过如今瞧见陆启的反应后,她才知道这事竟然是真的,当年已有妻子的陆启竟然喜欢上了自己的学生,也难怪他要如此动怒了。她说:“侯爷当年的风采还历历在目,只可惜娶妻娶得早了些。” “长公主!”陆启眼里全是血丝。 长公主见状也不敢再挑衅他了:“我知道陆侯爷顾忌的是什么,你与渺渺年岁相差太大,你们相识时,你就已经有了妻子,你受任她的武术老师,从哪个方面看,你们都为世人所不能容忍。只不过,我想不通,侯爷您也没有对不住您的妻子,现在渺渺已经嫁给了你,你为什么……” “我能给她什么?”陆启强势反问,手背上凸起的经脉赫然昭显,像是要杀人:“我什么也给不了她!我命不久矣!懂?” 长公主恍然大悟:“你不愿是因为不敢?” 陆启冷笑:“我陆启这一辈子没什么不敢的,我从来就不是个什么温暖纯良的人,曾经嗜血生存的人没有什么慈悲心的,我看过血流成河,我看过白骨成山,可我照样挥起屠刀。我不是不敢,就是不愿,我不愿用我的几年去换她的一辈子。我在压抑自己的天性,我没什么不敢的。” “可是我听说你的身体似乎没有想象的那么差。” 陆启吞了吞口水,倒了杯茶给长公主:“是好了很多。我知道二公主有意与我琴瑟和鸣,如果她只是为了可以在陆家过得好,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不用这样我也可以宠她一辈子的。” “陆侯爷,其实……”长公主也不知道应不应该把二公主早就对陆启心有所属的事情说出去。 微亮的眼皮缓缓看过去:“请帮我守住这个秘密,我不想让人知道,这有失道德伦常。” “这怎么会有失道德伦常呢?”长公主不解:“你从未对不住先夫人啊,娶二公主也是先夫人离世十几年后的事,侯爷您已经做得很好了。” 陆启无力的垂下头:“我只是管住了身子,却没有管好自己的心。” “我,罪大恶极。” “陆启,陆启……”景巧她们怕陆启出什么事,商量过后就斗胆把二公主给叫醒了,二公主醒来后破门而入抓着陆启的肩膀查看,满眼的担忧溢于言表:“你没事吧?她们怎么说你在摔东西呢?” 陆启用眼神与长公主打了个照应后笑着跟二公主说:“意外。” 二公主才不信呢,转头盘问长公主:“长姐,你与陆启说什么了?他从来不生气的人,你到底是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啊?” 陆启拉过二公主:“长公主什么话也没说,怎么穿这么点就出来了,走,我带你回去。” “不是……” “小心脚下。” “陆启你跟我说实话……” “阿弗呢?” “对哦,阿弗呢?赶快找找去。” 大雪停了半日,长公主的马车也该动身了,谢依涵一早收拾好行李后与陆府的人告别,陆老夫人舍不得她,拉着聊了许久,永安到底是皇城,不似恆安,出了差错可是要掉脑袋的。 陆荷宽慰道:“索性少暄也在,依涵去了也有个照应,对了,这些银两你拿着路上使唤。” 长公主拉着二公主亲昵的给她挽发:“说实话,当长姐的舍不得你,若你能及时想通跟着我回永安就好了。” 陆启闻言掀眸扫了长公主一眼。 二公主扭捏的压低声音说:“长姐莫要再劝了,路是我自个儿选的,心里头也是欢喜的。” 长公主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自己这个表里不一的妹妹有多喜欢陆启平日里装得就有多嫌弃,她笑着叹气,重拍二公主的手:“长姐也做不了什么,来时捎了不少补气血的药,每日煮上一剂让侯爷吃了,或许病好了人也就好了。” 那边阿弗一头埋在谢依涵腰上,因为不想分别哭得可伤心了。 长公主乐得合不拢嘴,朝她招手:“小阿弗跟着姨妈回永安啊?” 阿弗立马眼睛放光:“好耶好耶。” 听言陆荷出来插话了:“长公主说笑了,阿弗在恆安生活得也很好,走了可是要叫母亲难过的。” 阿弗噘着小嘴耸高眉头瞪过去。 陆荷摸她的小脸:“那阿弗就不要陆爹爹了?” “啊?”阿弗立马抱住陆启的腿:“要的。” 大人们逗小孩的乐趣无非就在图个乐子了。 知道陆府的人放心不下谢依涵,长公主便将永安城的情况讲了个大概,朝中暗潮波涌确实没错,可这都是历朝历代的常态,所以也不用感到惊慌,而宫里的谢昭仪就更用不着担忧了,她深得皇帝宠爱,前些日子意外滑胎后,皇帝尤为疼惜,甚至还有要给她破例封妃的迹象,谢依涵身为谢依涵唯一的亲人,进宫必定舒畅。 听完长公主的话,众人才算了了心事。 马车款款向前,二公主追出去几步,挥着手帕与长公主道别,夕阳西下,薄薄的落日余晖撒在人的头顶,挡着眼里的光。 阿弗抱着二公主的腰使劲蹭,二公主往后一靠借陆启的肩膀撑着力。 陆启盯着马车滚过的雪轱辘:“那日夜里,长公主请我照顾好你。” 二公主看着他。 他勾唇刮着她眼皮下的水: “那我努力活得长一点。” ※※※※※※※※※※※※※※※※※※※※ 可爱们,这一周每天凌晨12点更,大家可以次日起来再看,发的都是存稿,存稿发完大概就会停更一段时间了,感谢大家的支持和理解/鞠躬 第 62 章 鉴于二公主没有什么关于撩男方面的经验,夜里她就带着阿弗去夜访花楼了,依旧是女伴男装,为了装得像一点,还特意粘了胡茬描了粗眉。 阿弗脸蛋刚刚才抹了脂粉,滑溜溜的,怎么粘也粘不住,好不容易粘住,嘴角一动嘶拉就开了,她便十分认真的仰头发问二公主:“娘亲,小孩也要粘胡子吗?” “咦?”二公主愣了:“好像不用哎。” “就是说嘛。”阿弗终于可以把这磨人的小妖精撕下来了,拿在手里玩了一路。 二公主这次去的是一家不怎么起眼的花楼,名字取得好,从古诗“云想衣裳花想容”从取了两个字,唤做“想容阁”,坐镇的花魁娘子倒也小有名气,跳得一手好舞,曼妙的身姿在一阵胭脂俗粉倒也显卓越了。 二公主置了一锭银子在桌上,大气的说:“去把你们院里最水灵的姑娘给本大爷叫出来。” 有钱当然是好办事了,想容阁的妈妈捧着银子乐呵呵的就出去置办了。 阿弗吃撑了,捧着肚子打嗝:“娘亲,阿弗实在是吃不动了,这里怎么比御酥坊的东西还要贵啊?明明没有好吃到哪里去嘛。” 二公主睨她,捏小鼻子:“谁像你啊,逛花楼竟然是图来吃个饱的,娘亲有要事要办,你别吃上头了误我大事。” 阿弗哼唧哼唧的瞪她。 “过些时日就是陆爹爹四十岁的大寿,娘亲想好了要送什么给陆爹爹没?”阿弗不吃了,而是改喝乳茶。 二公主撑着下巴敲桌子:“陆启不想大办,就家里人在一块吃顿饭,送什么礼物好呢?哎,他喜欢字画,我去给他寻一幅不就成了?” 门口已经来了脚步声。 虽然说这陆启年纪是大了点吧,可情/趣总归是有的,除了偶尔凶巴巴外,平时待人接物还是很不错的,就算他一直念着自己的故去的亡妻又怎样?总归人现在握在她手里边,得到了身子再说。 不一会儿,想容阁的妈妈就领着一阵姑娘们鱼贯而入了,衣服的颜色真的是五花八门,款式确实出奇一致的大胆,像是只套了见肚兜和外纱出门,不过一个个的小腰还真细。 “哇~” 阿弗是最先让美色所诱惑的,她巴巴的跑过去,掀开一个姑娘的裙子钻了进去,吓人人姑娘一个个的发出尖叫声,接着是害羞的嬉笑。 “哥哥,她们都好香啊~” 因为二公主来想容阁找之前特意叮嘱过阿弗称呼的事,这才不至于露馅,眼下小人两眼放光,真是又单纯又色/气,惹得姑娘们一阵乐。 二公主瞪她,让她过来,阿弗噘了两下嘴,乖乖的站回来。 姑娘们成一字在面前排开,盖过了房间里原本的果香,红的红绿的绿,做娇态的捂着脸,想出众的扭着腰,稍微规矩些的也会时不时的卷垂在两鬓的碎发,神态各异,可都能用一个“媚”字概括。 不愧是经过训练的啊。 瞧瞧这身段,瞧瞧这娇态,瞧瞧着声线。 啧啧。 二公主口干舌燥的喝了口茶后问:“你们都有什么看家的本事啊?只管拿出来,叫本大爷高兴了,重重有赏。” 这下好了,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看得人是眼花缭乱,唱小曲跳舞也就算了,竟然还有当众表扬劈叉下腰的,这她就看不明白了。 正在表演下腰的那位娘子红着脸说:“爷想要什么姿势,妾都能做到。” 二公主:“……”感情在这儿啊。 她都一把年纪了还是算了。 这时候一位身着藕粉色鱼尾裙的女子露出香肩朝她走了过来,玉手握住酒壶给她斟酒,这酒斟得实在是慢,到三分之一时,姑娘的那双桃花眼看了过来,不平不淡不深不浅的勾着人的心,好似有什么东西顺着她看人的目光往皮肤上钻。 “溢出来了。”阿弗指着说。 姑娘哎呀一声露出羞态。 二公主当即抓住了她的手,压抑着内心的兴奋与妈妈说:“就是她了。” 她一个女人都能被这小娘子勾得魂不守舍,就更不要提男人了,要是能从她身上学点本事回去,何愁陆启拿不下。 “好嘞,快给嬿儿姑娘和这位爷备房。”妈妈自然是高兴了:“哎哟,这位小公子要不要找个姑娘作伴啊?” 阿弗一脸单纯的说:“请嬿儿姐姐一道陪我们就是了。” 妈妈脸色一僵:“这……成吧。” - “那人什么癖好啊?竟然和自己弟弟共用一个女人?也是惨了嬿儿姐姐了,平白无故受这种委屈。” “有钱人的事我们哪里管得着啊,幸亏那小公子年纪小,不然嬿儿有的是苦头吃。” “……” 嬿儿拉上门后偷瞧了床上的两人一眼,想着妈妈给的那一笔银子也就忍下了,其实想容阁是没有一女供侍二夫的先例的,不过……眼下这两位公子生得倒是俊俏,委屈些就委屈些吧。 转过头时她瞬间露出了媚笑。 二公主随意的屈腿而坐,一旁的阿弗跪在床上玩连环锁。 “爷需要妾从哪里开始?” 二公主想了一秒钟后甩手:“你随意。” 嬿儿笑着走过去,之前人多时她都没认真瞧这人,眼下环境安逸,再这么仔细一瞧,她忽然间觉得是自己赚了,这位小爷肤若凝脂,削葱的指节光是想想都叫人浑身颤栗,那唇,不是凡间物,是瑶池的水,没闻到味就知道又甜又暖了。 “那妾为爷宽衣。”桃花眼低垂又抬起,一举一动皆是女儿家的风情,二公主暗暗的在心里头记下。 外袍解开后嬿儿的手摩挲在她的胸口上,眼睛还是会时不时的对她放电。 眼神是最重要的!又是一个笔记。 她来时准备充足裹了胸布的,倒也不至于叫人这么容易戳破。 不过还是感觉怪怪的。 阿弗觉得更奇怪了。 她咬着怎么解也解不开的连环锁,大眼睛在两个女人纠缠的身体上来回晃,一涎津液啪嗒一声砸在了软榻上,她这才想起来去揩掉。 嬿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可是得想容阁亲传的,早早的就注意到了她的情绪,不过也只是当她眼馋而已,笑着凑唇上去吻她,阿弗让她亲了一下脸后嘿嘿嘿嘿的乐。 二公主回过神立马拉开她们俩:“你只需伺候好我。” 嬿儿软绵绵的往她身上贴:“爷这是醋了?” 二公主一掐她的脸:“有什么本事快点使出来!” “爷别那么心急嘛,一会爽死你。”对方妖孽似的笑着,伸手一握竟然是空的,她慌了身,从二公主的怀里出来,眼神里的震惊藏也藏不住:“你……你是女子?” 被识破二公主也不慌:“没错。” 嬿儿乱了半秒钟后就恢复了镇定,坐在床边摸二公主的脸蛋:“嬿儿从前没有伺候过女人,一时慌了神,还请小姐见谅。” 二公主正想解释自己来这里的缘由不料门竟然从外面叫人破开了,来人背着强光,一时也瞧不清楚神色,不过那通身的气派足以叫人腿脚发软了。 从想容阁到陆府,马车上都很安静,除了阿弗吃东西的声音外,连喘气声似乎都是若有若无,再后来阿弗扛不住困意睡了过去,气氛就更诡异了。 她总不可能告诉他,她是过去学…那什么的吧。 所以就没有解释。 “欸,你干嘛?”见陆启抱着阿弗去了召南居,二公主立马就慌了:“你抱她去那里干嘛?” 或许真的是月色的关系,陆启的脸色冷到了极点,她忍不住颤了两下:“你……你怎么了?” 陆启冷冰冰的回:“以后阿弗跟我。” 这是要分家? 不二公主反应他转身就走了。 二公主追到时阿弗已经被放进了召南居的被窝,然后又听见陆启吩咐下人说把他的东西搬召南居来,下人们瞟了二公主一眼,也不敢不动。 她抓着陆启拉门的手问:“你干嘛要抢我的阿弗?” 陆启轻轻甩开了她的手,又是侧着脸,像是在极力的压制怒气:“你带阿弗去那种地方,你就是这么当娘亲的?以后阿弗交给我来管,你想做什么都没人拦着你。” 这已经是第二次他在花楼里发现二公主了,说不生气怎么可能,那种地方原本就不是什么好去处,她一个女儿家,还带着刚刚满了十岁的小孩,成何体统,而且还传女子……后面的事他也不想多说,且不管二公主是真有什么癖好还是其他的,这一切终究不是他可以干涉的。 “凭什么啊?”二公主皱着眉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阿弗是我的孩子,你一份力都没出过,凭什么抢走她?” 他笑了,带着明显的怒气,正正的看着她:“她唤我一声爹,你说我凭的是什么?另外,库房的钥匙你也不需要再管了,拿着钱干不出来半点好事。” “你……”二公主红着眼睛拦住他的去路:“你可知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去那种地方?”他看着她没有说话:“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我会……我会……”我会过去学习吗? 唇角的幅度是苦涩的。 他含光看了她许久后终究是没有留下一言半语,他承认他是没有给到二公主想要的,想到此处他似乎也没有办法再责备她分毫了。 虽然没有再追究花楼的事,陆启依旧是没有把阿弗还给她。 如此一来阿弗被迫又得夜里一个人睡。 第 63 章 阿弗让陆启带着后人也上进了许多,读书写字,骑马射箭一点都没荒废,经过一段时间的刻苦努力,眼下阿弗已经不再是二公主带着的目不识丁的阿弗了,她更是凭借着自己卓越的射箭能力成为了伍夫子手下的关门弟子。 下午阳光明媚,阿弗在学堂后院练习射箭,这么一射不要紧,竟然引来了几位观看的男学员。 其实广文堂的布局很讲究的,如果不是刻意去找,一般情况下男学员与女学员基本上没什么机会见面的,所以这还是阿弗第一次在书院里瞧见男孩子。 大概是有人观看的原因,她忍不住秀起了技术来。 先是一箭正中靶心,再是双箭齐发,紧接着三箭四箭五箭。 完毕后她轻哼一声回了学堂。 第二日这群男孩子又跑过来了,一个个的挤在假石后头看她。 又听见有人说:“她好厉害啊,好像比窦温齐还要厉害。” 窦温齐这个名字她倒是听过,似乎是上一年秋试的射箭冠军,至于人长什么样子她就不知道了。 第五天时,有人跑了过来,递了长小纸条给她。 挑战书? 刘雅琴照着念,越念越激动:“本人窦温齐,要向你挑战射术,约在明日黄昏书院后山?阿弗,窦温齐要挑战你哎!他好厉害的。” 另一位叫宋婉婉的女孩子也是阿弗的好朋友,听到后露出一脸花痴的笑:“窦温齐他长得好好看的,上一年我见过他,他好像已经十四岁了,他干嘛要约你啊?是不是喜欢你?” 阿弗挠头:“喜欢我干嘛要来打我?” 宋婉婉:“……” 刘雅琴拉开宋婉婉说:“那你去不去嘛?” 阿弗摇头。 次日阿弗在书院后院玩耍时就让人用石子砸了脑袋,紧接着就有一个男孩子从文竹后出来,一身天蓝色的云纹锦衣,皮肤黝黑,眼睛倒是明亮。 他走近瞧她,面露难色:“你竟然是个女的!” 他就是窦温齐了。 都赖书院里那些无所事事的人,成天成天的在他耳边撺掇,说是后山有位箭法精准的人,更有人吹嘘那人技术高明于他,今年的秋试肯定会把他比下去,为了挽回颜面,故而他才下了战书的。 只是没想到这人竟然是个小妮子! 阿弗低头看自己:“我哪里看起来不像是女的了?” 窦温齐:“……” 好歹她如今已经满九岁了呀,个头虽然没怎么长,但是……但是肉多少长了的呀。 他甩手:“你既然是个女的,那我也不欺负你,快走吧,别再让我瞧见你。” 还瞧不起人? 阿弗挡住了他的去路,张开的双手粉嫩嫩的:“你怎么说话的呢?你……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伸出一身手指戳她的脑门:“矮冬瓜,你还不配知道你大爷的名讳。” 说罢他用力往后压阿弗的脑袋,生生给她推地上去了,大笑两声人就没影了。 - “哎哟,纪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噘着个小嘴啊?”景巧给阿弗脱下外袍后跟在后头走:“又叫先生给打手心了吗?” “我娘亲来了吗?”阿弗仰着脑袋问,现在二公主想要见阿弗就必须来召南居,不过她夜里不许在阿弗房间里留宿。 景巧回:“夫人在屋里呢。” 进去就瞧见二公主在泡花瓣浴,玉脂的纤纤细手勾了点水珠打在脸上,唇色是春日里的桃儿,微微上翘的弧度是牵动人心弦的勾子。 阿弗哼唧一声坐在床边放鞋的架子上。 这小模样…… 二公主笑着问她:“这是怎么了?” 阿弗歪着脑袋回:“有个小孩他瞧不起我。” 噗嗤一声芙蓉出了浴,捻着外袍披在了肩上,走近,连热气都是香喷喷的,勾阿弗肉嘟嘟的下巴:“谁家小孩这么不识趣?” 阿弗摇头:“我不知道。” “侯爷,您回来啦,”是景巧的声音:“二公主在阿弗房间里面呢,正在沐浴。” “知道了。” 陆启的话还没说完二公主就猛的打开了房门。 自从那夜两个人不冷不淡的争吵过一番后二人也是有些时日没有面对面的看着了,虽然也有在一起吃饭,两个人对于那夜的事情都是很默契的选择只字不提,否则又要闹。 二公主其实心里还是气的,她明明也没有犯什么大错,顶多就是让阿弗见了些不该见的,可是她心里头也是有分寸的,知道以阿弗这性子看了也不懂,所以才会那么肆无忌惮,可这老东西那夜说话……反正她挺生气的。 可冷战了一段时间后她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了,毕竟还要过一辈子的,而且她都已经打算先要了他的身子再说了。 只瞧了一眼陆启立马岔开眼:“你先把衣服穿好。” 二公主故意抖了抖肩,露出一大块皎洁的肌肤,她倒是半点不害羞,刻意用无辜的语气问:“怎么了嘛?” 她这一身与想容阁里的姑娘没什么区别,而且刚刚出浴的模样似乎更欲更媚更妖艳,虽然说这里就只有他和景巧,但总归是不成体统,上去他抓着二公主的衣服裹她,眼神依旧是落到地面上。 二公主暗笑,摸他的手。 陆启吓得当即浑身一哆嗦。 可瞧面前这人她似乎是无心的。 二公主睁着无辜的一双眼:“侯爷,您怎么了?耳根这样红?” 陆启:“……” 听见门咣当一声合上,二公主是让人推进去的。 老东西! 虽然这一次没有得逞,但她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放弃的,她已经打算好了,她也不图陆启的那颗心了,就想着能留下他一个种,也不枉费她少年时的那番心思了。 夜里二公主就衣衫不整的躺在他的榻上。 “你……你来我房间干嘛?”陆启故作镇定的找了个位置背对着她坐下来:“快穿上衣服回去。” 二公主撑着身体说趴在床畔说:“我想阿弗了,可是你又不许我陪她,我就只能来你这儿睡了,万一她晚上想找我,也近一点不是?” 陆启喝了口热茶,竟然也没有感觉到烫:“她有事找我,用不着你,快穿上,出去。” 她笑着,走下来,从后虚圈着他,握着茶壶倒水,倒完后递到他手里面,虽然没有学到嬿儿的精髓,可光是她这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就足以叫全天下的男人为之动容了,这个过程可以说是完全没有碰着他,可就是在无形间点燃的男人心中的熊熊烈火,烫得他直冒汗。 二公主扶着他转过身,饱满的下唇轻轻开启,吐出股茉莉花的清香:“烫-吗?” 他只觉得口干舌燥。 二公主垂眸瞧着他手里的茶杯,低头伸舌舔了一小口,顿时烫得眼冒红光,她委屈的伸出舌头与他:“你看看,是不是肿了。” 陆启放下茶杯,眼睛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因为别的原因,也跟着红了,他抓住二公主的手腕问她:“你到底要干嘛?大晚上的,穿成这样,还……还……” 二公主冷下笑脸:“你说我想干嘛?” 陆启:“……” 他只觉得面前的这个女子早就不受他控制了。 从永安城李状元的那场官司上开始。 幼时的她顶多顽皮了些,现在……他迟早有一天要让她磨死。 她轻轻覆唇到他耳边,声音如一颗银针坠入海底,卷起了层层波浪,带着深海的神秘与魅惑:“老师,我的东西都已经搬过来了,你不叫我见阿弗,那我就缠着你。” 陆启:“……” 这些天二公主有意无意的过来勾引他不会看不出来,所以,说到底她是为了什么呢?所以甘心与他这么个老头子……陆启有些生气,这种气却不仅仅是因为二公主今夜的举动撩得他心烦意乱,更多的连他自己也不曾懂。 他一字一句,几乎艰难的问:“你是……因为寂寞吗?” 二公主:“……” 他只能想出这么一个解释了。 守在门口的景巧与白卉听见屋内的打骂声面面相觑一会儿,最后一致性的选择了捂住耳朵视而不见。 二公主抓着枕头打他也打累了,一屁股坐在床上,眼神里满是怨恨:“对啊,我就是寂寞,我就是闲的,我这一辈子除了生阿弗,就没尝过男人的滋味,行了吧?嘤嘤嘤嘤……” 陆启:“……” 景巧凑近与白卉嘀咕:“夫人这是欲求不满?” 白卉一言难尽的表情:“应该是侯爷不行了。” 二公主抄着合离书砸他脸上:“要合离就赶紧离,写了藏着算怎么回事?告诉你啊,分开了阿弗得跟着我,我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半路打劫想都别想,呜呜呜呜……” 陆启抓着信封沉默了:“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二公主含着泪水睨他:“早就知道了,你这个两面三刀的人,答应了要对我好的,转头就写合离书。” 他拿着合离书放到二公主面前:“你这些日子生气就是因为这个?” “这还不够我生气的?”二公主吼。 陆启低头一笑,把合离书拿出来:“我原本是打算等我死了再给你的,没想到你提前发现了。这么不喜欢这个东西?” 二公主抱着枕头没说话。 陆启抬起她的下巴:“如果你现在不接,以后我都不会写了。可想清楚了?” 眼珠转动,她抬头,额头上叫人覆了个吻,长达三秒的时间足以意乱情迷。 他撤开身子时二公主已经气喘吁吁。 她知道这封休书是什么意思。 是陆启留给她的退路。 当休书变成碎片飘落一地时,她甚至稍微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拿出来了,现在最后一条路也让自己给堵死了,万一陆启以后对她不好,她找谁诉苦去。 都怪这个吻。 二公主揉着额头上的印记,有点气也有点撒娇的意思。 陆启笑了。 第 64 章 开春书院也开学了,学堂里来了一位年轻的教书先生,主要负责教人国学,阿弗有幸去听过一堂他的课,东西没学着啥,又是钓鱼钓了整节课,这位先生发现了后也不骂人不罚人,反而是给了一块糖给她。 阿弗睁大了眼睛不敢动,还第一次看见有先生不罚偷懒的学生还奖励糖果的。 那先生笑了笑:“我在扬州城时,免费教人国学都没人搭理,你肯过来听我的讲课,上课不吵不闹,只是自己睡觉,难道不应该奖励吗?” 阿弗因为羞愧红了脸。 先生把糖果塞入她手里头后又对其他同学说:“你们也应该有奖励,我应该奖励你们每人两块糖,因为你们不但来听课了,而且还没有睡觉,不过我现在身上没这么多糖,放学来这儿找我,我带你们去买。” 课堂气氛里面因此彻底活跃起来了。 阿弗蔫巴巴的盯着桌子上的麦芽糖,还有困意的大眼睛撑得老大老大了,怎么说她都拿了人糖果,怎样都得把这节课给听完了。 放学后小孩子就把先生给堵死了,一个个缠着要他去买糖,先生原本就是个长相清秀,做事也十分规矩的读书人,让一堆小孩围住后,红着脖子与他们周旋。 陈念真收拾好东西与先生作别后找到阿弗,下巴往不远处的人群中抬:“那边是怎么了?” 阿弗老实的说:“是司空先生。” “就是那位新来的国学大师?”陈念真朝陆泽招手,陆泽抱着课本屁颠屁颠的往这儿跑,满天的大汗,乐善连忙过去接住陆泽的东西,几个人一同往外面走,陈念真拆了快糖吃着:“听说他现在是在试课,如果可以,书院就会留下他。我原本还想去看看的,只可惜下午是林老先生的课,走不开,你过去听了?” 阿弗点点头,把兜里的糖拿出来:“他还给了我一块糖。” 乐善补充:“奖励她上课睡觉的。” 陈念真:“……呃。” 陆泽:“摆明了讽刺你。” 围在司空先生周身的孩子领了糖果后走的走散的散,司空先生看着突然就空荡荡的庭院不禁发笑,然后又摇摇头,最后戴上帽子,把手里没发完的糖含了一块在嘴里而去。 马车正好与司空先生擦肩而过,阿弗撩开车帘看了司空先生一眼,司空先生正在与卖马蹄的老板说话,他的笑容总是温馨的,就像他常爱穿一身藏蓝色的长马褂,年纪不大,可气质老成。 “他教课教得好么?”陈念真问阿弗:“我看书院里教国学的先生年纪都很大,他是不是太年轻了些?肚子里有墨水?” 陆泽斜视陈念真:“学问从来都与年纪无关。” 陈念真没忍住一个巴掌呼在了陆泽后脑勺上。 小屁孩,说一句顶一嘴,不给点教训是不行了。 第二日,司空先生一早就来了学堂,依旧是一身藏青色的长袍,打第一天开始他穿的就是这衣服,上完课就让院长给叫走了,原因是有人检举他用糖果贿赂学生听他的课,司空先生辩解是教学方式而已,争论了一番,也没个定论。 再后来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传闻,说司空先生家境贫寒,到现在还与他那双目失明的老母亲住在牛棚里,身上的衣服也是捡了别人没要的补了又补的。 阿弗回忆着成日将笑容挂在嘴巴的脸,然后追问宋婉婉:“司空先生学问这么好,为什么不去永安呢?我皇帝舅舅可重视人才了。” 宋婉婉挡着嘴与她说:“那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这也是听别人说的,好像是司空先生的曾祖父曾经犯了大错,司空先生就不能参加科举考试。” “他曾祖父犯的错要他来承担?”阿弗十分震惊。 宋婉婉无奈耸肩:“这都是当权的人定的规矩。” 因为书院里关于司空先生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那些不懂事的小孩也跟着在他身边胡闹,一次,司空先生被两个泼皮浇了一身的水,褪下外袍时,里面全是补丁的中衫就再也瞒不住了。 司空先生为人谦和,并没有找那小孩的麻烦,后来那些孩子就变本加厉的在他身上找乐子,譬如在他背后贴纸条、趁他睡觉用墨水涂满他的脸、或者是往他的饭盒里放虫子。 唯一一次司空先生发脾气还是他带来的午饭让人喂野猫了,司空先生找着那孩子想要讨个说法,不料孩子把院长给找来了,拿着自己从家里带过来的三层盒饭扔司空先生桌子说,猖狂的说着“喂猪的东西谁稀罕啊,今日我的饭菜就便宜你了”。 阿弗本来以为司空先生会打人,没想到他只能低头笑了两声,然后转身默默离去。 陈念真拉着阿弗在司空先生出书院大门时追上了他,举高手里头的饭菜:“先生,你吃我的。” 司空先生笑了笑:“你不是我的学生吧,我之前没有见过你。这儿刚好还有两块糖,来,拿着。” 阿弗立马举手:“我是。” “我想起来了,上课睡觉的女娃子。”司空先生笑:“你们自己吃吧。” 陈念真塞给他:“我们还有,先生您吃吧。” 说完,拽着阿弗就走人,只是没想到二人前脚才进书院,后脚就让人给堵住了,堵她们的人正是先前三番四次欺负司空先生的小孩,其中一个领头的阿弗还知道他的名字,正是上一次往她手里面递挑战书的窦温齐。 这些小孩大都是出身名门,调皮捣蛋惯了,他们觉得阿弗与陈念真送吃的给司空先生就是在故意同他们作对,这才过来让她们赔礼道歉。 陈念真什么脾气啊,齐允脖子上的牙印现在还留着呢,阿弗跟着二公主耳濡目染,不是个惹事的主儿,可也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乐善知道她们俩跟一群男孩子打起来了,立马撸起袖子跑过去帮忙,乐善从小就干重活儿,年纪也是这里最大的,一拳一个根本就不在话下,陆泽小少爷听说自己的两位姑姑让人给欺负了,武术课都没上,拿着手里的木剑就跑了过来。 书院的校订在一旁焦急拉架。 “怕什么?我舅是当朝平阳侯!上啊!” “可是她们是陆家的!” “陆启没落多年!朝中军务都是由平阳侯掌管的!陆家在平阳侯面前算个屁啊!” 阿弗站出来,头发已经乱了,跟个鬼似的,发钗挂着:“我舅舅是皇帝!” 其他人彻底不敢动了。 陆泽的头发与阿弗的缠在一起了,怎么解都解不开,因为阿弗的头发披散挡住了他的视线,他连路都看不清楚,关键是阿弗还要乱动,为了少点疼,他只能与阿弗同共进退。 二公主看到蓬头垢面的阿弗时当即就从书房里挑了个好用的鸡毛掸子,对着空气狠狠的抽了几下后径直杀到窦家。 原本还在与二公主说“小孩子间的玩闹罢了,不打紧的”的陆启,足足顿了半秒钟,然后追出去:“你倒是多带点人手啊!” 白卉捏着阿弗的鼻子给她擤鼻涕,阿弗嗦了一口米粉傻乎乎的盯着大门。 二公主杀到窦家后,举着鸡毛掸子点名要窦温齐出来,窦家的家仆让她这架势吓得完全不敢动,不过也只是一秒钟,只见看门的下人从背后掏出擀面杖,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朝二公主逼近。 二公主:“……” 确实不应该这么冲动的! “我看谁敢动我陆家的人!”陆启打马而来,身后跟着一队伍的正规军,他知道窦家不是个容易的主,仗着背后有平阳侯撑腰,并不会把二公主放在眼里。 窦家的下人当即变脸把擀面杖丢在了地上,嬉皮笑脸的上去与陆启道歉,说是误会误会。 二公主气:“叫窦温齐出来,竟然把我们阿弗打欺负成那样了,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 话毕,视线里多了一个鼻青脸肿的人,小孩鼻子上还挂着一缕血丝,眼睛肿得跟个馒头似的。 二公主吞咽口水:“……你是窦温齐?” 窦温齐点头。 二公主挤着生硬的笑容回头看陆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听说你跟我们家阿弗在书院里打起来了,所以特意过来看看你,你……身体还……很好嘛。” 窦温齐的老娘扶着窦温齐的肩膀狠狠的剜了二公主一眼。 “我都说了不要那么冲动!”陆启骑马载着她:“什么事情都应该先问清楚的!” “哟,这是出什么大事了吗?怎么这么多士兵啊?是要打仗了?” “我听说好像是陆侯爷的孩子让人给打了,陆侯爷带着人过去讨要说法呢,瞧瞧这架势,这以后谁还敢得罪他们陆家的人哦。” 二公主抿唇往后盯着陆启噗嗤一声乐了。 陆启:“……” 他扶着她的肩膀以免掉下去:“好了,别乐了,要不是你,能出来这事吗?回去就好好惩罚惩罚你,都多大人了,做事毛毛躁躁的。” 二公主也不生气了,软绵绵的靠着陆启的胸:“我记得四岁那年,宫里的贵妃娘娘欺负我,父皇冲过去就打了她一巴掌。” 陆启安安静静的听着她讲。 她闭着眼睛笑:“原本我以为来了恆安,我会变成孤单一人的,我早已做好了上前迎敌的打算,后来才知道你是我永远的盾牌。” 她睁开眼睛看着他:“老师。” 此刻他的心跳已经戛然而止,脚下也感觉不到马儿的走动,眼里只有面前这位娇媚横生的女子。 “再宠我点。” “再宠就要坏了。” “那就把我弄坏。” 第 65 章 二公主在外面丢了脸,回到家自然要找阿弗的麻烦,阿弗已经食饱餍足,正闭着眼睛躺在摇椅上小憩呢,然后就让人拎着鼻子逮起来了。 “你瞧瞧你把人窦温齐打成什么样了!你还好意思回来跟我哭诉!”二公主抄着鸡毛掸子拍柱子上:“害得我去人窦府,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阿弗抓着两耳朵缩脖子:“那他是打我了嘛,只不过他们打输了,我又没有说错,他们打不过人还赖我了?” 二公主:“……” 陆启笑着扶着二公主往后放:“阿弗说的有道理,在外面受了欺负,不管最后是赢是输,都得跟家里人讲,以后有事就告诉你陆爹爹,你陆爹爹虽然上不了战场了,可是这点吓唬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阿弗立马开心了。 陈念真回家后也把书院的事情一并告诉了陆荷,陆荷一听司空先生四字后眼里放光,抓着她追问:“你说的那位司空先生可是爱穿一件藏青色的长大褂?” 陈念真点头:“娘亲你怎么知道的?” 缓缓落座,陆荷舔唇。 第二日阿弗看到陈念真手里拎着的两盒饭后有点懵,陈念真解释道:“这是我娘亲特意让我带过去给司空先生的。” 后来陈念真每日都要带两份食盒去学院,司空先生过意不去想要去陆府道谢,陈念真把此事告诉陆荷后,陆荷激动不已,想了想后又犹豫了。 陈念真不晓得她的娘亲对司空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然后就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二公主,二公主听完拍手叫好:“念真啊念真,你娘亲的第二春来了。” 阿弗没懂:“什么意思啊?” 二公主笑:“我听说你近来的吃食都是你娘亲自个亲手做的对吧?” 陈念真点头:“是啊,起初我还以为是家里换厨子了呢,后来才晓得原来是娘亲自个下的厨,自从上次我在鸡蛋里吃出鸡蛋壳后,我就再也不信我娘亲的了,舅妈,你可不可以给阿弗准备食盒的时候顺便也给我准备啊?” “你这话让你娘亲听见了她得哭死去。”二公主调侃:“好,以后我多准备一份,不过呢,你娘亲的感情啊,可是昭然若揭了。” 阿弗虽然没有听懂,可陈念真差不多已经晓得了,上学时就与阿弗讲:“我娘亲大抵是看上司空先生了。” 阿弗呆呆的问:“那怎么办?” 陈念真搂过她的脖子:“那我得去探一探司空先生对我娘亲是什么感觉。” 陈念真依例把食盒送到司空先生面前,司空先生盯着面前的两份食盒不禁皱眉,平常给他一份他还能理解,可是这两份他就有点不懂了。 “司空先生,您介意我跟您一起吃吗?”陈念真拎着自己的食盒问他。 司空先生放下书本请她坐下:“你总给我送饭,我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想要去你家里见见你的母亲,你也说不行,真是受之有愧啊。” “那先生就回答学生几个问题吧。” 司空先生抬手请她讲,他以为陈念真要问国学上的问题,所以很是认真,一听她开口,才知道原来是小孩子的胡闹。 陈念真说:“先生今年几何啊?” 司空先生笑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陈念真多机灵啊,撒谎根本都不用打草稿的,她说:“我会算命,想给先生算算。” 司空先生是个读书人,不信佛也不信教,只是这东西不可信,可到底是扛不住陈念真磨,只能把自己的生辰八字一并告诉她。 司空先生竟然比她娘亲还要小上一岁! “那先生有家室吗?” “没有。” “那这菜可合先生的口味?” “合。” “我想请先生来我家,不知先生何时有空?” “今日便有。” 成功将人诓上马车后陈念真可激动了,阿弗挡着嘴巴挡着司空先生的面与陈念真窃窃私语。 “你娘亲会不会生气?” 陈念真瞧了司空先生一眼,也凑近拎着阿弗的耳朵说悄悄话:“不知道。” 阿弗盯着司空先生:“那她万一生气了呢?” 陈念真也盯着司空先生:“我就去舅舅屋里。” 司空先生足足看着对面的两个小孩当着他的面光明正大的讨论了他一路。 最后下车时他只是摇头一笑。 知道传闻中的司空先生来了,二公主立马就跑过去接待了,一见面司空先生连忙抱拳朝她行礼。 二公主连连点头赞许:“模样长得倒是俊俏,陆荷挑男人的眼光索性不差。” 司空先生今年才二十四,没有与女性接触过,让二公主如此打量,一时耳根发烫,这时候陆启刚好过来,其实他一进周南居就瞅见了年轻男子的身影。 二公主给他介绍:“这位是阿弗的国学先生,司空准。” 陆启稍稍往前一步挡住了二公主与司空先生的视线,此举逼得二公主不得不往后退了两步,她盯着陆启的后脑勺一脸莫名其妙,陆启上下打量一番司空先生后稍挟敌意的问:“家里有客人不请去小梨园,怎么来周南居了?” 因为二公主想要给陆荷过过目啊。 司空先生抱拳朝陆启作揖:“是学生唐突了。” 寒眸又幽深了几分:“学生?我何时教过你?” “侯爷门下可有一弟子名叫李为?学生曾经受教于他,所以……侯爷算得上学生的祖师爷了。” 阿弗听了只能为陆启鼓掌。 好厉害哦。 陆启耸耸眉,听完这一番话,心里那股莫名的火气才算是消下去。 “真儿,你到底是在卖什么关子啊?二公主找我能有什么事啊?你别听她瞎说。”陆荷几乎是让陈念真与阿弗推着过来的:“好了,别推了,我自己……” 陈念真暗笑,挥手与司空先生打招呼:“司空先生不是想见我娘亲吗?喏,现在就给您带过来啦。” 司空先生眼里的喜色微微收起,他走到陆荷面前作揖聊表感谢:“原来那些饭菜都是你赐的。” 阿弗呆呆的仰着小脑瓜:“司空先生认识我陆姑姑?” 陆启皱着眉头往后瞧了眼二公主,二公主已依旧是没太懂他要干嘛,陆启看了她一眼后忍不住笑。 司空先生回:“我在扬州城时,与陆小姐有过露水之缘,若不是得陆小姐的银两,恐怕早就命归黄泉了。” “娘亲你还救过司空先生?”陈念真故意给二人搭桥,所以声音格外的响亮。 陆荷紧张得直拽裙角:“举手之劳罢了。” 陆荷是个生意人,平常什么人什么事没有经历过,眼下能如此不知所措,那必定是当真动了真心的,可是陈念真只是个小孩,想帮忙,很多事情都是有心无力,比如说留司空先生在府里吃饭,司空先生拒绝了,她除了带着阿弗软磨硬泡也别无他法。 还是陆启发话才让司空先生留下来的。 司空先生对陆启十分的尊敬,也崇拜他的学识,自然愿意听他的话:“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早就从阿弗口里面听闻过司空先生的家境,陆启差不多能把事情的脉络摸个一清二楚,他笑着拍司空先生的肩膀:“我知道你喜欢国学,我也喜欢,以后有时间可以多来陆府走走。” “这……”他的眸子瞬间就亮了。 陆启一笑:“正好我也却一个执笔,你要是觉得可以,不妨来我手下试试。” 司空先生激动:“学生自然喜不胜喜。” 陆荷偷偷瞧了眼面前的男子,低头唇角的笑意快溢了出来。 司空先生是真君子,也是真心好学,陆老夫人只见了他一面就对他赞不绝口,陆荷在一旁听着,比别人夸自己还要高兴,她在感情方面木楞,可是对其他的事情嗅觉敏锐,知道整件事情就是二公主一伙人串好的,待司空先生一走,立马就去讨要说法。 阿弗最老实了:“陆姑姑不是喜欢司空先生么?我们就把他带家里来见你了。” 陆荷:“……” 像陆荷这么个最好面子的人,哪里敢让人知道她看上了教书的先生。 陈念真轻拽陆荷的裙摆:“娘亲,司空先生人很好的,若是由他来当念真的爹爹,念真可以。” 陆荷难为情的撇开头:“真儿。” 二公主晓得陆荷的顾忌是什么,司空先生小她一岁不说,感情史空荡荡的,陆荷有过一段婚姻,还育有陈念真,担心司空先生不喜也是常理。 她有时候甚至不懂这天下的纲理伦常到底是用来维护秩序的还是用来折磨有情人的。 陆启听到二公主的话后微微掀起点光。 二公主:“你就是怂!” 陆荷:“那你敢吗?” “我自然敢。大了我整整十五岁的我不也嫁了吗?这有什么不敢的?” “这不一样,你是被人耽误,我是怕耽误人。” 陆启:“……” 连我妹都觉得我耽误了人! 唉…… 二公主不在意的耸耸肩:“耽误不耽误人的,你说了可不算,得问司空先生。” 她回头盯着隐在夜色中的人:“我就从来没觉得自己被耽误了。” 陆启也静静地看着她。 似乎那些顾虑和纠结都因为她的一个眼神而消释了。 第 66 章 一家三口排排坐泡脚,阿弗依旧是打着盹儿,跃跃欲睡,陆启看完陆执从永安寄来的书信后无声的叹了口气,二公主就问:“怎么了?少暄遇到麻烦了?” 陆启摇头,把信塞回信封:“禹王你知道多少?” 阿弗差点一脸栽木盆里,睡意也因此彻底没了,二公主伸手给她擦了擦唇角的口水泡,看着陆启说:“怎么突然问起他了?禹王与我不算太熟,他打小就养在贵妃膝下,性格乖张,我对他不了解。” “你们在说禹王舅舅吗?”阿弗揉着眼睛:“禹王舅舅可凶了,阿弗怕怕。” 二公主笑,给阿弗披外套:“我记得有一年禹王寿宴,阿弗走过了地方,入了禹王的后院,然后就让人拎出来了,饶是到了现在提起她都还害怕。” 阿弗摇头:“不是的娘亲,阿离是看到了怕怕的东西,不是因为被人拎出来。” “怕怕的东西?”陆启重复这句话。 阿弗点头:“对啊,阿弗走到后院的时候闻到有怪怪的味道,然后就听到了声音,接着就看见有两个人拖着一袋子东西从后门出去,他们两个走的时候落了东西,阿弗捡起来瞧了好久都瞧不出来是什么,就手上黏糊糊的,好像是血,然后就让禹王舅舅给抢走了。” 这话以前阿弗也跟二公主说过。 陆启眯着眼睛若有所思:“阿弗还记得那东西长什么样子?” 阿弗挠头:“黑的,白的,弹弹的,有点像……眼睛。” 陆启:“……” 二公主:“……” 其实二公主听到阿弗说一袋子东西的时候就有在猜想会不会是禹王杀了人,现在再听阿弗这么描述内心惊恐之余还多了几分庆幸,好在阿弗那时候小,不懂事,否则让禹王灭口也说不定。 等阿弗熟睡后陆启才说:“我记得宫里的贺公公就是在那天失踪的。” 二公主眨眼表示正确。 陆启又说:“贺公公从前是伺候贵妃的人,贵妃薨世多年,他突然离奇失踪,会不会是因为知道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二公主出了房间坐在亭子里,四月份的月色不算太明朗,几只落在地上的麻雀叽叽喳喳的叫着。 陆启特意从房间里取来了外套给她披着,二公主转身对着他笑了笑,他看得出来,二公主应该是知道些什么,可是又不想牵连到自己,所以才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 陆启的猜想是对的,阿弗以前告诉二公主这件事情时二公主就已经有所察觉了,只是她孤儿寡母的,如何能与禹王斗,所以一直隐忍不发。 陆启盯着她:“死的就是贺公公?” 二公主看他一眼,她知道陆启不会无缘无故的提到禹王,一定是永安的陆执查出了什么,既然她知道一些事情,那就不应该瞒着陆启,她点头:“是。阿弗第一次告诉我时我就已经知道了,当时我害怕阿弗出什么事,所以一直没提,也没有告诉皇兄。” 陆启了然:“除了这些呢?” 二公主叹了口气:“贺公公在失踪之前遣人的去过一趟茺州,办事的公公告诉我,贺公公是要去找一个女人,其他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陆启沉着眸子想。 二公主一把握住他的手:“陆启,我不想你出事,都已经过了这么些年了,那个女人恐怕早就让禹王给杀害了。” 他笑着反拍二公主的肩:“别瞎担心。” “你我还不了解,”二公主睨他:“但凡你为人稍微怂一点,不那么刚,也不至于让禹王逼到这里来。” 陆启来恆安明面上是养病,其实更多的还是无可奈何,禹王在朝中得势,连皇帝都要竟让他三分,当年他凭借陆谦谋逆一事逼得陆启不得不卸任威远将军一职。 他笑笑:“这儿也挺好的。” 二公主白他:“害得我跟着背井离乡。” “想永安了?”他问。 自从长公主来过恆安一次后二公主对永安的思念之情尤为深厚,虽然说恆安也不错,可到底是异乡,她还是喜欢永安城的风水。 陆启说:“会有机会的。” 二公主也不傻,知道陆启这句话的意思:“陆执抓到禹王的把柄了?” 陆启拍她的脸:“是你。” 二公主震惊,她也没说什么啊,难不成禹王的罪证真的跟死去的贺公公有关?幸亏她当年多留了个心眼,否则还不一定能得到有效情报呢。 “对了,今日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二公主问他司空先生的事了:“人先生来家里,你凶巴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得罪你了呢。” 陆启楞的想起来,笑着避而不谈:“误会。” 二公主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五月初,陆启彻底停药,御医把过脉后露出宽慰的笑容:“侯爷真是有福之人啊,身子骨养得很好。” 二公主开心死了:“不需要吃药,那需要做别的什么吗?” 御医摸着胡茬:“公主可以帮侯爷捶捶背松松胫骨什么的,这样也有助于侯爷恢复,至于其他的,膳食依旧是以清淡为主,大鱼大肉最好不要,以免反噬。” 陆启的身体好了,司空先生也常来周南居请教他学问,陆荷在家的时间也长了许多。 - 距离上一次阿弗与窦温齐打假过去半个多月,没想到阿弗能与他在书院的射击场上再见,而且还是作为双方代表为出战。 阿弗对于古诗词一窍不通不错,可是她有武术方面的天赋,不到短短一个学期的时间,她的射箭技术日益精湛,这不,就让小孩子们推出去与窦温齐比试了。 窦温齐自带光环,一上场就有热烈的欢呼声,阿弗就显得低调了许多,她挺直腰板站在男孩身边,顷刻,纷纷上箭开弓,两箭齐发,正中靶心。 “小妮子,还有点厉害嘛。”窦温齐明显是有些小看她的,现在才算是拿出了百分百的功力。 刘雅琴与宋婉婉连忙跑过来给阿弗擦汗喂水。 阿弗就更来劲了:“小瞧人了。” 窦温齐扯唇坏笑,当即摆出幅后羿射日的姿势,引得场上尖叫连连。 又是一箭正中靶心。 阿弗心想不能输了气势,然后趴在地上,拧着一只眼睛闭紧,对准了靶子射去,二人旗鼓相当,她拍拍裙子上的灰站起来,刘雅琴与宋婉婉屁颠屁颠的跑过来给擦汗。 窦温齐一个男孩,竟然与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姑娘打成了平手,他心有不甘,然后就来回在靶子前穿梭,最后一箭射去,回头朝阿弗比了个大拇指向下。 下一秒阿弗的小短腿也在院子里跑起来了。 最后日薄西山,书院后山有了哭声,声音的来源正是输了一箭的窦温齐,哭得可惨了,鼻涕眼泪都流进口里头。 比赛是有赌注的,一袋子银钱全到阿弗口袋里了,陈念真搂着她的脖子一边搓一边笑:“你竟然把窦温齐给搞哭了?厉害呀。” “他输不起!”阿弗一言难尽的表情:“以后再也不跟他比了!” “哎呀,不要,你自己拿去……” 听见背后的声音,阿弗楞楞的看过去,只见一个男子的背影头也不回的跑了,再看乐善,她手里抓着一根糖葫芦。 陈念真问:“那男孩谁?” 乐善把糖葫芦藏在背后:“就……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哥哥。” 阿弗楞楞的:“就是之前总来府里找你的王二哥哥吗?昨天晚上我还瞧见他蹲在后门等你呢。” 乐善面上通红:“哪有。” 话说乐善也有十五岁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早就应该嫁人了,府里的景巧白卉她们都是没寻着什么好人家,这才一直待在陆府的。 当天夜里乐善与那王二见面就让娄管家抓了个正着。 娄管家得理不饶人的拽着王二往官府去:“你这小厮,竟然敢拐骗我们陆家的丫鬟,走,随着见官府去,看我不打断了你一条腿。” “不要,娄管家,乐善求求您了,您行行好,就饶了王二哥吧,”乐善跪着磕头:“乐善给您磕头了,乐善在这里给您磕头了。” 娄管家朝她脸上呸了一泡口水:“贱东西!你当年五两银子卖给了我们陆家,就生是我们陆家的人,死是我们陆家的鬼,想跟外面的野男人鬼混!想都别想!” 说罢,娄管家一手拽着乐善的头发,一头拖着王二的衣领将二人往后门带,王二听着乐善的哭声也听恼了,当即抄着地上的石头对着娄管家的脑袋砸过去。 二人得救时,娄管家也起不来了。 乐善惊恐的捂住嘴:“王二哥,娄管家他……” 王二腿脚发软瘫在了地上:“我杀人了?” 第 67 章 “听说了吗?昨夜侯府的丫鬟乐善跟着野男人私奔了,我亲眼瞧见的,连行李都没带,翻墙出来的,我起初还以为是陆府遭了贼呢。” “这也太……侯府怎么养了这个一个白眼狼,要我我非得把她抓回来抽筋扒皮不可。” 一大早,关于侯府的消息满城飞,侯府里陆老夫人脸色也不好,丫鬟跟着野男人私奔这种事原本就是家丑,传出去了有辱陆家家风不说,甚至会耽误日后陆家其他姑娘的出嫁。 饭都顾不上吃,陆老夫人猛敲桌子:“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一定要把人给我抓回来喽!天涯海角也得给我追回来!!!” 陆荷劝她:“好了,母亲您也消消气,都叫唤一早上了,府里的下人已经追出去了。” 娄管家包扎好伤口后来到老夫人面前告状,添油加醋后陆老夫人火气更大,恨不得把那两人生生活吞。 其实这种事情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陆老夫人在意的并不是丢了个丫鬟,而是陆家的名声让她给搞坏了,陆家其他姑娘也会因为乐善一个人的行为被扣上个不守妇道的帽子。 乐善与那王二一路奔波,连夜逃出了恆安城,只是才上大道就让陆家跨马而去的家仆给抓住了,王二在准备带乐善私奔之时就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搏的打算了,如果他们现在被抓回去,迎来的必定是死路一条。 陆老夫人下了死命令,陆家的仆人是无论如何都要把乐善抓回去的,王二虽然是一届农夫,力气大也抗揍,可到底是双拳难敌四手,不到片刻已经鼻亲脸肿了。 乐善看不下去,张手挡在王二面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泣不成声的求:“别打了别打了,我跟你们回去,我这就跟你们回去。” 鼻青脸肿的王二拽住她。 恆安以前也有过随野男人私奔的丫鬟,被主人家寻回后当场打了个半死,这种事情连官府都管不着,王二哪里敢放乐善走。 乐善哆嗦着唇:“我跟他们回去,我相信夫人和小姐,她们是个好人,她们不会要我的命。” 阿弗知道乐善被抓回来的消息赶过去时,乐善已经被打得不省人事了,陆老夫人闭着眼睛念着佛经,罗婆子没有得到老太太的指示只能继续让人打,陈念真与乐善也是有过主仆之情的,跪在陆老夫人跟前求,依旧是没有什么效果。 “啊啊啊啊……”阿弗尖叫连连,急得直跺脚,小手使劲扑腾,她站在乐善旁边,想要去拦住,可又怕自己挨板子,无措的小模样可怜至极:“啊啊啊啊啊啊……陆奶奶,你再打就要把乐善给我打死了,啊,陆奶奶……” 二公主急匆匆的赶过来,触目惊心的场面让她心头一惊,抱住阿弗不让她看后严声呵斥道:“还不快住手!” 下人们往陆老夫人方向看了一眼。 “啊,娘亲,阿弗的乐善要让人给打死了,娘亲你快救救她呀……”阿弗抱着二公主的腰痛哭流涕:“她流了好多好多血,就快流没了,呜呜呜呜……” 二公主轻柔的顺着她的脑袋,对打乐善的人说话时带着狠气:“怎么?我说的话你们也不听了是吗?到底府里是谁当家?” 下人们立马收住板子。 陆老夫人也坐不住了,冷哼一声讽刺道:“好大的威风啊!我老太太还没死呢,陆家就是你当家做主了?你让陆启来!” 陆荷赶紧过去拽二公主:“娘正在气头上,你别惹她,赶紧去把我哥哥叫回来,这事交给他处理,去。” 二公主瞧了眼陆荷,知道她的话有道理,这事还就只能陆启来,他是陆老夫人的亲儿子,而她只是个儿媳妇。 陆启来了后乐善才被抬进了房间医治。 “你去外面打听打听,现在谁不知道我们陆家的丫鬟跟人私奔了!”陆老夫人占理脾气也大:“你叫以后真儿,还有二公主的女儿怎么找人家?别人都说我们陆家家风不正啊!我不处置了她,以后你找谁说理去?” 阿弗惊魂未定的窝在二公主怀里抽噎,小手压着二公主的衣角死死盯着陆老夫人的后背,二公主给她顺着胸口的气。 陆启知道这事确实是乐善不对在先:“母亲,我知道您生气,可是,您也不能当着小孩子的面……都把阿弗吓成什么样了,真儿腿都软了。” 二公主给阿弗擤了鼻涕,她实在是忍不住所以才开口的:“老夫人为人处世的方法我今日算是见识了,也确实是不敢苟同,好,你说我带坏了小孩,从今日起我就搬出去住,免得让你心里不畅快。” 陆启:“……” 陆老夫人顿时大笑:“可以啊,二公主要分家是不是?府里有我这老婆子在,耽误你管家了,二公主的官威我老太太也算是见识了。” 二公主抱着阿弗从位置上起来,与陆启擦肩而过时盯了他数秒。 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妻子,这可咋办啊? 二公主一出门陆老夫人就说:“你胆敢追出去试试!你要是敢走,以后就再也别进我这门!陆家没你这个二公主的孝子贤孙!!!” 陆启那是相当无奈了:“母亲……” “她竟然为了一个下人要与我怄气!她分明就是要打我的脸!!!”陆老夫人气急败坏的指:“你看看你自个娶的好媳妇!” 罗婆子见状赶紧过来搀着陆老夫人坐下。 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罗婆子怕这事影响陆启与老夫人之间的母子感情,等到陆启离开后好言相劝,陆老夫人哪里听得进去:“我就不相信,他真能为了这么个女人不要我这娘亲!” 陆启回到周南居,房间依旧是清晨醒来的模样,景巧与白卉站在一旁揩眼泪水:“夫人连周南居都没有回来,什么东西都没有带上,看来是真生气了。” 二公主确实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走,可是不代表她不会找人啊,前脚出陆府,后脚就让阿弗钻狗洞进去找陈念真借钱了,陈念真带着阿弗找到陆荷,陆荷把能用得上的银子全给她了,顺便还将陆家买给陆谦的宅子钥匙给了她们。 二公主带着阿弗入住陆家别院后太阳已经下了山,阿弗在门口叫唤的商贩手里买来小吃后心情也跟着好了。 这宅子常年没有人住,景色萧条,不过还是能看出当年的气派的,若能好好收拾收拾一番,必定是个当仁不让的住所。 阿弗喂了二公主一嘴沾糖:“娘亲,你说我们走了,乐善还能活吗?” “陆启还在呢。”二公主撑着下巴:“应该不会有事。” “那陆爹爹会来这里看我们吗?”阿弗四处瞧了一圈宅子,宅子因为常年荒废,到了夜里稍显幽森:“晚上会不会有大灰狼跑出来叼人?” “瞎说!”二公主拍她脑门,看了大门一眼:“对了,门关紧了吗?” 阿弗:“……” 还说不害怕! 二公主没胃口啥就没吃,反而是阿弗拿着银子把小街上的吃食逛了个遍,夜里想要打水泡脚才发现连个可以用来使唤的下人都没有,热茶也没得喝。 房间的柜子里倒是有被褥,甚至还放了些女人的衣服,二公主翻了几下,脸色骤变:“好啊陆荷,感情你当初就是打算把玥漓养在这儿啊!连衣服都准备好了!” 阿弗不敢说话,盘着腿乖乖坐好。 二公主抓着衣服气了好久此事才算了了。 “娘亲,阿离想要洗澡,身上黏黏的不舒服。”阿弗今日哭了大半天,浑身都湿透了,必然不舒服。 “没这条件,”二公主给她脱衣服:“你忍一晚,明日娘亲就带你去客栈洗澡。” “可是……” 阿弗满脸油光的盯着她,小肉手抠弄着脸上的蚊子包。 - 夜黑风高,厨房起了火星,听见啊呀一声,火星灭了,这还是二公主第一次自己生火,她吹了吹小手,将点燃的引火伸入灶台,凑近吹气。 感觉到背后有人,她立马调头,正在一步步朝她走来的陆启也停住了脚步,她气,用膝盖折断柴火:“你来干嘛?你老娘准了?” 他半蹲下,给二公主递柴:“阿弗呢?” “房间里。” 柴火越烧越旺,二公主盯着跳跃的火星,沉默许久后,还没开口就让陆启搂着脑袋放进了怀里,她就把受到的委屈全撒陆启身上,该捶的捶,该咬的咬。 她破了音:“陆启,我忍过的。” 她不想让陆启误以为自己只是个爱无理取闹的小孩子,自打进入陆家,她为了陆启已经对陆老夫人忍气吞声过多少回了。 “嗯,我看得到。”他轻轻的说,紧紧裹着二公主的脑袋:“忍不了咱就不忍了。” 沸水咕噜噜的响,怀里的人一声声的抽泣,他不动声色的在对方发间落了个吻。 这边二公主烧好水后阿弗已经呼呼大睡了。 清理干净浑身的汗气已经到了后半夜,别院里只有这间房子收拾过,连被褥都只有一套,陆启不想也只能与二公主同床共枕,这次二公主在他一上床就侧身搂住了他的腰,脑袋贴着他胸口。 他没有推她,只是轻轻的拍着。 二公主哽咽:“你怎么出来的?” 陆启回:“光明正大。” 二公主笑:“我才不信嘞,你老娘的性子我也摸得透透的,她肯定不准你出来,否则就要断绝母子关系的,你一定是偷偷跑出来的吧?你去找过陆荷?” 陆启枕着手闭上了眼睛,唇角不自觉流出些笑意。 二公主撑着身子看他,忽然就乐了:“欸,你不觉得我俩这样像偷情的吗?” 半夜三更的瞒着老母亲跑进女子闺房,旁边还熟睡了一位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小宝宝,这画面,确实是有点……难以启齿。 “对了,乐善怎么样了?阿弗一直惦记着呢。”二公主捋着他的胡须,她很喜欢陆启的长相,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盯着看时会让人心安:“乐善确实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她应该提前跟我讲的,但是你母亲的做法我不能苟同。” 陆启嗯声:“我懂你的意思。” 二公主又乐:“陆启,你除了年纪大一点之外,还挺善解人意的嘛。” “我谢谢你啊。”陆启有些困了,他睡得早,已经成为习惯了:“这么夸我。” 摸到身上的衣服时二公主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拳头对着陆启的胸口捶下去,这下把他的困意全吓没了,二公主指着屋子说:“之前你是不是就是在这儿见的玥漓?” 陆启:“……” 这人阴晴不定啊! 二公主眯着眼:“那天晚上你们做什么了?陆荷原本是打算让你在这儿跟她厮混吧?别想耍赖,衣服被褥都准备好了,一股子的香粉味。” 他气笑:“我俩什么都没做。” “是不想做还是做不了?”二公主咄咄逼人:“你最好给我一个交代,不然我以后住在这里多膈应。” “这衣服她穿好看还是我穿好看?” “别拿阿弗说事,她睡觉了打雷也醒不了,你是不是心虚了?……陆启,不许睡……” 第 68 章 阿弗抱着大扫帚一卷满地的落叶飞起,景象壮观绮丽,阿弗瞬间就被勾起了兴致,坐在水井旁捶衣的二公主撑着腰擦汗:“别玩了,快打扫,等会儿天黑还没搞完。” “噢。”阿弗屁颠屁颠的跑去拿灰斗,听见敲门声,她放下扫帚去开门,见到来人后瞬间开心。 乐善瞧了眼身后的王二稍微有些许愧疚:“小姐。” 她特意过来就是与阿弗辞行的,这次私奔的事情闹得很大,恆安已经没了他们的立足之地,陆老夫人给了他们一番教训后也没有多加为难。 脸上的血块已经凝固成痂,只是短短几天,乐善仿佛长大了许多,青涩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成熟。 对于阿弗与二公主她心存感激更加深感抱歉,她也知道那天晚上不应该一时头脑发热跟着王二私奔的,可是……可是眼下什么都是空话了。 二公主盯着王二瞧,男子一身淳朴的农夫打扮,看着就很憨厚老实,经历风吹日晒的脸庞粗糙而沉稳,不过笑起来倒有几分孩子气。 “你是确定要跟着他了?” 乐善回头瞧王二,回话时唇角微勾:“是,王二哥对我很好。” 王二与乐善是从小一块玩到大的,知道她父亲是个赌鬼时常在暗地里相助她,后得知乐善被卖后更是立志要筹钱替她赎身,这份心思怎么弄叫人不为之动容?更何况乐善对他也是情根深种。 “乐善马上就要跟着王二哥下扬州了,以后就不能再伺候夫人小姐,”乐善一边说一边哽咽:“夫人与小姐的大恩大德乐善无以回报,只求来世做牛偿还。” 二公主叹了口气,语气稍微带刺:“这一辈子都还不了还提什么下辈子!你应该早些告诉我的,不然我还可以为你们操办婚事,现在……” 私奔到底是见不得光的。 王二不想让乐善受委屈站出来解释:“夫人不要怪乐善,都是小人的错,小人太没用了,一直筹不到可以替乐善赎身的钱,不然也不会到这地步了。” 睫毛轻颤:“你现在有钱了?” 王二点头:“我把乡下的房子给买了,乐善现在已经是自由之身了,我们打算下扬州去找我舅妈,到时候做点小本生意,我一定不会让乐善跟着我吃苦的。” 阿弗抱着一袋子银两塞给乐善,乐善想要推辞只见二公主说:“你怎么说也是从陆家出去的,这些银子算是我给你的嫁妆了,收着吧。” 乐善接过银子含泪摸阿弗的头。 待乐善走后院子再一次陷入冷清。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两母女蔫巴巴的坐在一起叹气,忽然对视二公主眼睛放大,阿弗也跟着抖了抖脸部的肥肉:“你把咱吃饭的银子都拿出来啦?” 打开的抽屉空荡荡的,阿弗抿紧小唇挠脑袋。 “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败家子!” 鸡飞狗跳的一天随着这一声落下帷幕。 黄昏日落,阿弗抱着昨日换下来的衣服出门时瞧见原本一片狼藉的庭院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时连忙喊娘亲出来看:“娘亲,这是乐善帮我们打扫的吗?” 乐善进门时瞧见阿弗手里的扫把时就想帮她搞了,只是当时二公主没有同意,没想到她会在临走时偷偷的做了,就连院子里堆积在角落里的废柴也被劈成了木块,老老实实的堆砌在柴房里。 “乐善是个好孩子,”二公主摸着阿弗的脑袋:“嫁妆倒是给轻了些。”阿弗楞楞的仰头盯着二公主,二公主噗嗤乐,伸手捏她没有骨头的软鼻:“阿弗以后出嫁,一点银子都不给。” 红润的小脸瞬间拉胯:“哼!” 钱全给出去了,晚餐也没得吃,原本二公主是打算忍忍就过去了,可是阿弗的肚子一直咕咕叫,再穷也不能苦了孩子呀,于是二公主东凑西凑凑了几文钱让阿弗去小街的商贩那买小年糕吃。 乐呵呵的买回来后阿弗第一口让二公主先吃,二公主忍不住吞咽口水,忍着欲望摆手让阿弗自己吃,这一份年糕都不够阿弗一个人吃的,二公主怎么可能再吃她的。 阿弗都快流口水了,可还是在问二公主:“娘亲,你真的不吃吗?你不饿吗?” 二公主连忙岔开眼睛:“陆启不是说抱不起来我吗?我正好趁这个时候减减了,免得以后他再来调侃我。” “嘿,娘亲想陆爹爹了。”阿弗张嘴咬掉一口,激动得双手打颤:“好好吃哦。” 咕噜一声,二公主捂着肚子,口水一阵一阵的吞,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寄托于陆启什么时候过来看她们母女了,只是可惜今夜陆启并没有过来,陆启没来,她们身无分文,一顿能熬过去,可是后面该怎么办? 清晨,阿弗蹲在门口揉肚子,今日书院休假,她只能在家里头待着,不然就可以去陈念真那里蹭吃蹭喝,顺便把二公主的艰难处境让陈念真转达给陆启。 隔壁宅子里升起寥寥炊烟,不久后传来一股青椒炒肉的香味,阿弗凑着鼻子在门口嗅,口水咽了一股又一股。 阿弗还是昨夜吃了一顿的,二公主可是什么都没吃,早上连灌两杯热茶肚子依旧空空,再闻这味道如何能忍得住?僵持了数秒,她打开门喊:“阿弗,过来。” 阿弗赶紧跑过去。 二公主咽口水:“去,你去隔壁讨点吃的来。” 阿弗盯着二公主递来的小碗:“可是阿弗不会,阿弗从来没有做过这个,娘亲跟阿弗一起去。” 二公主好面子拉不下脸,怎么可能跟着阿弗过去,推着阿弗往门口走,她嘱咐道:“你看人家乞丐怎么要饭的你就怎么做,尽量装得可怜一点,小孩子就是做这种事的,学会了这个,以后到哪儿都不会饿死。” 话毕,阿弗被关在了大门外,手里抓着光溜溜的瓷碗。 正好对门那户人家的大门口就站了位衣着破烂的乞丐,拄着拐杖一副可怜样,主人家一脸嫌弃的朝他碗里丢了两颗铜板,乞丐连连点头哈腰表示谢意。 乞丐扭头刚走,主人家就让一只小手拽住了裙子,回过头,发现竟然是个小孩,满脸的灰尘,大眼睛似夜里的明星一闪一烁,手里捧着一只碗,眼神示意性的往碗里瞟。 主人家立马会意,从袖口里摸出两枚铜板丢进去,下一秒就把大门给合上了。 “嘿。” 阿弗抓着铜板发笑。 没想到当乞丐还能赚钱? 接着她又逛了好几户人家,虽然也有碰到不愿意给钱甩手让她走的,不过都让她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技术给折磨屈服了。 “拿了钱就赶紧走!” 管家一脸鄙夷的把铜板丢进阿弗面前的小破碗里后逃之不及。 躺平打滚的阿弗连忙从地上爬起兜着银子准备回家向二公主邀功,只是刚走到巷口处她就看见一老一少的蹲在陆家别宅门口扣门。 “小姐,给点钱吧。” 一老一少皆为残疾,衣不蔽体的窘况让人发酸,阿弗于心不忍,就把刚刚讨来的铜板都给出去了。 这下好了,到手的钱没了。 正当阿弗一筹莫展之际就听见不远处叫“布施”的声音,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小孩子的好奇心驱使着她一步步走了过去,只见不少人拿着碗筷排成小队,然后领了一碗白米粥两个馒头走。 “小孩,别插队啊,到后面去。” “噢。” 阿弗听话乖乖排好。 队伍不算太长,很快就轮到阿弗了,阿弗乐呵呵的把碗递过去,两眼放光的盯着热气腾腾的白米粥,两颗兔牙白蹭蹭。 二公主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见到阿弗的身影,阿弗两手捧着小碗嘴巴里还塞了一个馒头,用圆滚滚的屁股把大门顶拢,小脸热得快要熟透了。 “就这儿?”二公主还以为会有大鱼大肉什么的,没想到是清汤寡水,馒头都还是让阿弗啃了一半的。 阿弗擦汗:“对啊。” “我让你去……哎呀算了算了,”二公主已经自暴自弃了,拿过粥碗咕噜两口:“有得吃就不错了。” 水比米多的白米粥压根就填不了肚子,还没到中午的饭点二公主的肚子就已经咕咕咕咕叫了,虽然说面子很重要,可是命更加重要,带着阿弗去到陆家围墙外面,前脚刚到后面就来了人。 是陆老夫人从外面回来了 二公主当即拉着阿弗蹲在墙角抱头挡脸。 她原本还想趁着陆老夫人不在找陆启要点银子花的,没想到陆老夫人这么快就从外面回来了,她只得让阿弗再去外面乞讨一番。 这户人家还算善良,给阿弗打了碗香喷喷的饭,只不过分量稍微有些小,也是归结于阿弗手里的碗不够大,二公主没吃饱就让阿弗再去讨。 当主人家带着阿弗去打饭吃看见她从背后递出来洗脚大的木盆时惊呆了,一勺米饭丢进去都不够塞牙缝的,拿出去也不像话。 阿弗一脸清纯的盯着主人家看,主人家没有办法,就只能把一锅的米饭全倒进去,菜也是按碗数往里填,后来阿弗抱不动还是主人家给帮忙抬到陆家别院门口的。 于是阿弗的晚饭也有着落了。 第 69 章 日落作薄,树影渐沉。 “……侯爷?” 罗婆子奉陆老夫人的命前来周南居给陆启送吃的,没想到正好瞧见某人攀爬围墙出府的画面。 陆启进退两难的卡在大槐树树杈上,抿着唇朝罗婆子点头笑笑,无奈一声叹息从上一跃而下。 府里的丫鬟们知道此事后忍俊不禁的捂着嘴,纷纷议论不休:“侯爷竟然还爬自家围墙?想来应该是为了出门找夫人吧。早两天其实我就瞧见那里有黑影了,起初还以为是贼呢,没想到是侯爷。” 陆启往后扫了一眼那些多嘴多舌的丫鬟,饶是小时候的他都没有因为爬树这么尴尬过,到四十岁了竟然还能有如此经历,也算是另一番趣味了。 “你说说你像什么话?”陆老夫人知道后自然生气,陆家是大户,若让外人瞅见陆侯爷翻自己家围墙,传出去,这流言的威力可不比乐善的事小:“你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也跟着孩子胡闹?” 陆启难为情的抓头:“我这不是挑的没人的时候嘛。” 陆老夫人:“……” “不管有没有人,你一个侯爷,做这种事情,如何了得?” 罗婆子怕他们母子吵起来就在一旁劝:“侯爷,老夫人也是记挂着你的身子骨,后院的围墙多高啊,摔着哪儿都不好。” 陆家的围墙要比寻常人家高上一倍,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有恶人攀爬,这些年也是靠着这堵围墙免了不少祸事,还记得有一年,有个贼人对陆家库房里的银子起了歹意,想要趁着月黑风高进来偷东西,然后就因为围墙太高,脚下一滑从上面摔了下去,也因此瘸了一条腿。 陆老夫人瞄面前一脸窘况的人:“你爬墙出去是为了见她?” 陆启没有回答。 若他回答了,岂不是太丢脸了,见自己的媳妇还得爬墙,传出去他老脸还要不要?要是让二公主知道,他这么多年树立的威严岂非荡然无存? 可是他不说陆老夫人就不知道了吗?陆老夫人这些天对陆启的行踪了如指掌,知道他夜里去别宅看过二公主。 罗婆子送陆启从小梨园里出去,穿过游廊入周南居时,灯火很明显的暗了下去,阿弗不在,晚上没人闹腾,丫鬟们早早就灭了小径上的灯,蝉鸟虫吟衬得荒凉,池子里的小鱼安安静静的游着,偶尔扑哧出水花。 “侯爷,今日晌午二公主带着阿弗小姐在围墙外面晃悠,”罗婆子拿着灯,照着路:“老奴啊瞧阿弗小姐都消瘦了,满鼻子的灰,想来是在外面吃了苦头来找您的,看得老奴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侯爷您快去瞧瞧吧,老夫人那边有我替您打马虎眼。” 陆启浅笑:“您是个好人。” 罗婆子乐:“什么好人不好人的呀,老婆子一生无儿无女,看不得小孩吃苦受罪,老夫人那边呢也是在气头上,兴许过些日子就能想通了。” 陆启苦涩一笑:“您也跟了我娘这么些年了,应该比我了解她,从前她看不上渺渺,以后也未必会有所改观。” 罗婆子一听就叹气。 陆老夫人从前也是从陆老老太太手里边这么熬过来的。 都是媳妇熬成婆就好了,可熬来熬去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呢?从前的陆夫人毛斯柔因为很听陆老夫人的话,所以没这回事,这些日子她算是看明白了,以二公主这脾气,陆老夫人与她不入黄土怕是和解不了的。 罗婆子皱着眉头问:“侯爷还是多劝劝吧,老夫人还是能听得进去的。” 陆启摇头:“劝够了。” 确实是劝够了,道理说来说去不就是那些,说的人烦了,听的人耳朵也起了茧子。 罗婆子复叹气:“是啊,侯爷不是没劝过,那侯爷之后打算怎么办?总得有个取舍才对。以老奴看,要不先让二公主在外面待一阵,过些时日再接回家里……” 不等罗婆子说完陆启抬手止住了罗婆子的后话:“之后呢?” 罗婆子被问住了。 之后是让二公主继续忍?还是等陆老夫人自己想通?显然都不行。 所以这问题还是没有得到根本的解决。 就像是那野草,春风吹又生,燎燎万里。 第 70 章 陆泽满头大汗的往这边跑,差点一个跟头栽罗婆子身上,没站稳就开始问了:“小姑姑呢?少泽一天没见她了,她去哪儿了?” 罗婆子眼神乱飘,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 陆泽瞬间皱眉:“我听家里下人说曾祖母把奶奶给赶出去了,爷爷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陆家了,这是真的吗?” “……呃。” 罗婆子尴尬无比。 下一秒陆泽一把推开罗婆子往小梨园方向跑,罗婆子急急忙忙的追过去。 陆老夫人见着陆泽笑容才露出来就让一声质问给僵住了。 陆泽忍着眼泪指:“你为什么要赶小姑姑走?少泽再也不喜欢你了,少泽再也不想见到你……” 话音还未落地,小人带着哭腔跑了。 罗婆子哎呀一声搀扶着陆老夫人一同连忙追去。 “曾祖母不明是非对错,小姑姑那么好的小孩都不要,少泽也要收拾东西离开,少泽也不想待在这个家里了……” “少泽……” “小少爷啊……” …… 夜深人静,陆启趁着没人,矫健的身姿攀着大槐树一跃,人就没了影,罗婆子在底下看得胆颤心惊,确认陆启无事后才舍身离去。 另一边阿弗与二公主正在院子里晾晒衣服,光是两个人的衣服弄完,二人就已经累得前胸贴后背了,明知道房间里没有热茶也不愿意煮,端来盆子,阿弗连忙拿过两个小碗。 二公主舀饭的手微楞,盯着木盆子里所剩不多的米饭:“怎么又快没了?” 阿弗踮脚去看:“那阿弗明天多去几户人家讨。” 二公主无奈的笑,拿过阿弗的碗盛得满满,又压了压,两个人分完,盆子已经空了,阿弗伸着小手把粘在边边的青菜拿出来嗦入腹中后,乐呵呵的捧着小碗扒饭。 这种事情放在以前二公主可是从来都没想过。 阿弗伸出舌头:“娘亲,有石子。” 二公主刚给她拿下来就听见外面的脚步声,不轻不重,步子稳重,一听就知道是何人了,阿弗捧着米饭冲到门口,回来时是让人抱着的。 “娘亲做的?” “不是。” “好香啊。” “陆爹爹吃饭了吗?” 二公主主动给陆启让开位置,想要倒茶时忽然想起来没有煮:“我去给你煮茶。” 陆启顺手抓住她:“你们喝什么,我就喝什么。” 这句话让人听着心里暖,二公主眉头上的愁容终于消散,照顾着陆启入座后问他:“你吃了吗?” 他顺势瞟了眼二公主碗里的饭,米饭一看就不是新鲜的,连热气都没有,菜的种类倒是多,可看着没有一点食欲,就像是农妇家一锅炖的杂烩,用来饲养老母猪的膳食。 “你自己做的?”陆启放下阿弗将二公主的碗接过,挑了一口白米饭:“味道还行。” 阿弗塞了一嘴的菜,她使劲摇头:“不是娘亲做的,是阿弗从邻居家要来的,这个是林伯伯家的,这个是张奶奶家的,这个是……” 阿弗在这边啰里八嗦的念着,陆启只是不动声色的盯着二公主瞧,二公主原本也没觉得乞讨有什么,可叫他的眼神一盯,瞬间就无地自容了,小巧的耳尖发烫,双手无措的抓着裙摆。 陆启一笑:“街坊邻居是挺好的。” “陆爹爹尝尝这个,”阿弗夹着往陆启口里喂:“比咱们家的还要好吃嘞。” 他笑笑:“是挺好吃的,再喂爹爹一口。” 二公主眼尾烧红,背过身继续扒自己的饭,瘦弱的小肩膀轻颤,看样子应该又哭了。 “阿弗就是用这个去的呀。”阿弗抱着木盆给陆启炫耀:“娘亲说拿大的东西去他们就不好意思给太少。” “那我们阿弗可不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陆启说:“百家饭可是皇帝想吃都吃不着的呢,我们阿弗好福气。” “嘿嘿。” 陆启吃着二公主的剩饭,平淡而略显遗憾的说:“当年我参军那会儿,吃的还没这好呢,有时候战场上粮食供应不上,什么草根树皮啊……”二公主默默回头盯他,他笑着:“也都还挺好吃的。” “阿弗也要吃。”什么都不懂的阿弗还真信了。 陆启笑着把饭扒干净。 二公主偷偷抹了两次眼泪后情绪稍稍缓和,陆启就盯着她的后脑勺问:“吃饱了吗?” 二公主微侧:“嗯。” 阿弗摇头:“阿弗没有。” 陆启笑,抱着她站起:“那……陆爹爹带你下馆子去。” “好耶~” - 去往馆子的路上二公主就把乐善之前来的事情都告诉了陆启,这两天她们都是靠乞讨度日的,想过去陆家找他或者陆荷,可是并没有遇见人。 月明星稀,小巷幽深。 他们之前也出来过,可都是乘坐的马车,这一次步行倒别有一番风味,脚步轻轻,影绰漫漫,阿弗走在中间,一手牵着一个人,途中遇见卖莲子的扁担公,付了钱后阿弗就一个人走在了前面蹦跶。 二公主用余光瞟了眼二人之间的缝隙,忽然一只大手搂住她的肩,力度轻带,她就贴在了他身上,待那马车过去,陆启想要松开她时,低头便对上了盈盈星眸,勾得人心绪不宁。 找了家还没有打烊的馆子点了几份家常小炒。 阿弗确实是饿坏了,明明已经吃了一碗百家饭,竟然又吞了两碗热米饭。 反观二公主的吃相就很优雅了。 陆启问:“不合胃口?” 阿弗回答:“因为陆爹爹抱不起来我娘亲,所以我娘亲就不想吃米饭了。” 二公主瞪大眼睛:“我哪有?” “本来就是嘛。”阿弗喝了碗汤,吃饱餍足的摸着肚皮:“娘亲之前自己说的。” 二公主说不过,索性拿甜糕堵住了阿弗的嘴,阿弗鼓着两腮帮子的模样尤其好笑,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就变成了打趣。 从陆启那处阿弗知道乐善已经跟着王二下扬州了,临走时陆启也给了一笔银子,后续的事情就不得而知了。既然提起乐善的事,陆启就说起了阿弗:“若以后我们家小阿弗敢这跟外面的男人私奔……那就把腿打断喽。” 什么都不懂的阿弗吓得脸部肥肉震动。 二公主又是一通乐。 阿弗哼哼抱着胸口:“那万一娘亲跟着外面的男人私奔呢?陆爹爹也要打断她一条腿?” 深邃的眸子里浮现幽色:“那可就不是断一条腿那么简单了。” 吃饭完后阿弗就睡着了,回家途中路上人少,月色倒是明亮了许多,二公主不知道应该与陆启聊些什么,于是就沉默的跟在他身旁。 或许是因为从陆家搬出来了,所以她特别的没有安全感,每当陆启来看她时她内心激动,也想要伸手去抓住他,可就是无法开口,甚至比在侯府时更扭捏了。 “我现在没手。” 陆启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 二公主:“?” 将阿弗放上床拉好被褥,陆启转过身盯着二公主,二公主一时之间没有看出他的心思,眼神木讷甚至青涩,他笑了:“说我抱不起你?” 二公主下意识往后退坐在榻上。 他笑,弯腰凑近,贴着她的耳畔,气息低沉:“那你说说,想我怎么抱你?” 第 71 章 最近几天天燥热得厉害,不到下午就见西天一半乌云卷啸着狂风,暴雨即将大作,在外面跟别的小朋友玩的阿弗满天大汗的跑回家,推开大门就用甜甜的嗓音喊:“娘亲,天要下雨,快收衣服啦。” 二公主贪睡,抱着被褥捂住耳朵。 得不到回应,阿弗只能自己去收衣服,后院里不少衣服已经被大风吹下,阿弗就追着那风跑,绯色的纱裙似海草的藤,摇曳生姿。 “侯爷,这东西放哪儿啊?” “搁那边屋里头去吧,小声点,里面在睡觉呢。” 小个子抱着一堆衣服仰着呆呆的望着枇杷树上挂着的衣物,大风吹得凶狠,稍微轻一些的衣服都被刮走了。 陆启笑着揉她的头:“怎么了?” “拿不到。”阿弗回头跟陆启说。 不到片刻陆启就寻来了竹棍将衣物顶下来,拿到手里时稍微有些许迟疑,一股淡淡的香味瞬间从鼻子蔓延至全身上下,他想要叫阿弗拿着,可是阿弗早就已经拿不动了,脸上还顶了好几件,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小个子一摇一晃的往屋子里走。 二公主午觉才醒,下榻就瞧见了收衣服的父女俩,她笑着给二人倒茶,忽然瞧见陆启手上属于自己的贴身物件后她愣住了,陆启发现二公主在盯着自己手上的东西看时慌得手足无措。 阿弗把衣服都放在床上后又转身将陆启手里的衣物夺过,陆启因为身体僵硬没有及时反应过来甚至忘记了松手,阿弗嗯了一声仰头看他:“给我呀。” 陆启立马撒手。 屋子里除了什么都不懂的阿弗没有任何异常之外,二公主与陆启都不约而同的红了脖子,纷纷看向别处来缓解尴尬。 将行李安置好后仆人到门口请示:“那侯爷,小的就先回侯府了。” 阿弗眼里闪闪:“原来娘亲没有骗阿弗,陆爹爹真的要来这里住。” 这话一出来,昨夜的事情也浮现眼前,他总共来这里睡了三夜,二公主就抱着他睡了三宿,加起来的次数竟然要比在侯府还要多。 “不热吗?” 安静的环境下声音永远要比寻常来得更低沉动人。 二公主一句话也没有回。 他低眸瞧,二公主肤白貌美,连发顶都是白嫩得很,青丝缠绕,搅乱呼吸频率变快,他轻轻的问:“怕?” 是因为害怕所以才抱着我? 二公主摇头,摩挲着衣料沙沙作响,她的声音软糯酥甜:“就是想抱着。” “我身上味道大。” 他说。 都是药味。 “很好闻。”二公主还嗅了嗅,她没有说谎,陆启身上的味道确实是好闻的,就连一块小小的手帕都带着他独特的气息让人爱不释手。 陆启盯着压在枕头底下露出的半截手帕,他认得出来那是自己之前给二公主的,那帕子上的颜色微微发灰,应该是自离开他之后就再没有洗过了。 “真的不害怕吗?” 二公主还是摇头。 “真不怕?” 二公主仰头看他:“怕又怎样?” 他笑:“那我就过来陪你。” “我怕。”二公主立马不犟了,趴在床上撑着手肘看他:“要你过来陪我。” 他挡着眼睛笑了。 二公主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她忙用手扒拉对方的领口:“陆启,你必须得过来陪我,我一个人不行的,可是我又不想回陆家,当初是我自个闹着要出来的,回去多没面子啊,而且我真心不想跟你娘……” “你竟然还知道要脸?”他含笑掐她的腮。 二公主撒娇似的抓着他的手,忽然眼里一道光闪过,捧着对方的脸亲了一口。 陆启:“……” 接着又迎来第二口第三口,陆启实在是难以招架扭着身子去躲,又怕吵醒熟睡中的阿弗就只能妥协。 二公主笑:“那你过来。” 被这么一搞,陆启的睡意全无,而且心跳急促有力,他强忍着呼吸,眼神下意识扫过二公主弯盈的月唇,喉结滚动:“好。” 回答完,第四个吻落下,二公主撑着笑脸戳他的唇,盯着他瞳仁变白,大概是因为她有意捉弄人,所以自己并没有觉得羞耻,小手一遍又一遍的抚摸过对方额头上的纹路,她出神得厉害,仿佛一瞬间就回到了第一次见到陆启的时候,少年英姿势不可挡,撑着下颚的手放下,她把唇滞留在了他的唇瓣上。 陆启的手抬起,停在了她的腰侧,最后也没有推开。 “搂我。” 二公主闭着眼睛贴他的唇,火辣酥麻的感觉终于上头。 陆启缓缓也闭上了眼睛,手不再僵硬的架在空中。 在陆启搂上她腰的那一刻,二公主睁开眼睛盯着他笑了。 昨日的事情叫人浑身发热,陆启给自己倒了杯茶后叹气,二公主在一旁收拾衣服,只瞧背影勉强称得上贤妻良母四字。 阿弗来这里不久后就有了新朋友,院子里是小孩们的欢笑声,大雨迟迟未落,天空像倒扣的锅底,似乎要塌下来,摇摇欲坠的老树吱嘎吱嘎。 二公主一边收拾一边问他:“你怎么和你老娘说的?” 二公主今日只穿了身轻薄的纱裙,实在是因为天气太躁了,小腰细得盈尺可握,哪里是生过孩子的人,比待嫁闺中的黄花大闺女还要娇俏,陆启把心思从她的腰上收回来,才想起来回答她的话,半开玩笑似的说:“我就说外面有个妖精太磨人了,我不过来实在是没有法子。” 二公主作气用眼睛剜他:“哪里是我勾着你,分明是你自己要来的。” 陆启秉持着不与女子计较的原则笑着喝了两口茶也就罢了。 一声雷鸣,大雨终于落下,阿弗瞬间被淋成了落汤鸡,拖着一地的水回房间避雨。 陆启来时特意将从前伺候二公主的白卉与景巧都带过来了,二人早就烧好了热水,阿弗用过之后是陆启,隔着一道屏风,二公主给阿弗绞发,陆启泡着药浴。 “你最幸福了!”二公主忍不住捏阿弗的鼻子:“有人给你洗香香,还有人给你绞头发!” 阿弗回头:“那你又不让阿弗给你洗。” 二公主乐:“怎么长这么胖了?娘亲都快抱不动了。” “长胖了好。”陆启低头系着腰带:“下雨天也不怕风刮走。” 阿弗看见陆启习惯性的伸开双手要抱抱,陆启抱起阿弗后用下巴示意二公主去洗澡。 二公主笑笑:“小心点,别闪到腰了,她确实挺重的了。” 阿弗噘嘴瞪她。 二公主说的不是夸张的话,阿弗确实稍微有点微胖,脸上的肉多,身上的肉也跟着长起来了,照这么个趋势长下去,相信不出两年功夫,她可能就要成为恆安的第一大胖妞了。 外面的雨停了,屋檐下滴着小雨,二公主绞着头发站在窗户底下,手中的帕子让人夺去,她回头笑了笑。 这世间的事奇妙得很,在第一次见到陆启时,二公主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一个比自己大整整十几岁的男人。在得知陆启已有妻室之后,她以为从此之后二人注定从此无缘,可是谁能想到,日后她会让他明媒正娶进门。 上天戏弄过她,也相助过她。 没有到最后一刻永远也别轻言放弃。 她娇滴滴的抱着陆启的腰,任由着他给自己擦着湿发,景巧见状也不敢进去了,连忙跑到厨房与白卉八卦,也就傻乎乎的阿弗认不清楚情况,还乐呵呵的跑过去抱住二公主的腰。 饭菜是熟悉的味道,色香味俱全,二公主往阿弗碗里夹着菜,一边与陆启说话:“那你岂不是只有朝廷给的俸禄了?” 这话听着怎么感觉还有后半句——就这么点钱,留着干什么,没用的男人,赶紧扔出去。 阿弗惊呆:“陆爹爹也没有钱了?” 陆老夫人怎么肯放陆启过来,她一气之下就对着陆启说“你要过去,就别用家里的钱”,然后陆启还就真的一分钱没拿,只挑了些换洗衣物出门,不过他一届军侯,有朝廷每个月按时发放八百两月银。 “八百两是多少?”阿弗不懂就问。 二公主赶紧起身往陆启碗里夹鸡腿:“来,你多吃点。” 阿弗见她娘亲这个德行后差不多就知道这八百两有多少了,她也跟着站起来往陆启怀里放菜,这阿谀奉承的劲那可是打小就从二公主这里学来的。 陆启想想就乐。 到了夜里,二公主就问他:“你这钱……” 话里藏笑:“你想管?” 阿弗可怜巴巴的说:“阿弗也想管。” 二公主瞪她:“一边去,我夫君还是你夫君啊?才这么点大就那么贪钱。”凶完阿弗,她一脸纯真的看着陆启说:“你看看你平时那么忙,而且以后在侯府时都是由我管的钱呀,现在又给我管是不是很有道理呢?我保证,我一定不乱花。” 两对如出一辙的大眼睛朝他放射着光亮。 这还能咋办?他笑,宠溺无比:“都给你。” “那你对我有什么要求吗?”二公主乖乖的坐着,没出嫁前她长姐就告诉过她,以后到了男方家里,在向男方索要权利的同时也要记得回馈,男方心里头舒畅了,夫妻间的情意自然能长久。 阿弗也乖乖的坐着在小腿上,小脑瓜来来回回的在两人之间转。 陆启想笑:“没什么要求。” “没有吗?”二公主惊:“你就说一个嘛,不然我怪不好意思的。” 阿弗语出惊人:“娘亲给爹爹生个男娃娃。” 这是李状元母亲的原话。 二公主:“……” 陆启:“……” 阿弗不知道羞:“阿弗也要个小弟弟。” 空气中传来一股尴尬的味道,二人纷纷想起了昨日夜里的场景,虽然二人都有意避开这个话题,可一旦叫人挑破,气氛立马就怪异了。 见阿弗还要说,二公主堵了她嘴。 强行把阿弗威胁入睡后二公主的半边肩膀都快酸了,将人放入被窝安置好,她轻轻的在小人额头上印下一个浅吻,眼底藏不住的爱意就快流了出来。 陆启盯着她的这番动作,几乎是不动声色的凑近,抵着二公主的颈窝说:“你也对我好点。” 二公主迅速回头对上他的视线。 ※※※※※※※※※※※※※※※※※※※※ 接下来几天不更,等忙完努力日更 第 72 章 ——你也对我好点。 二公主不能太确定陆启这句话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可能知道的是,陆启对她或许也动了心思的,从前日夜里他的反应上来看,他应该是不排斥自己的靠近,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现在应该做点什么呢? 旁边是熟睡的阿弗,隔壁屋是不明心思的陆启,她到底应该跟谁睡好点?纠结许久后她最后选了夫君。 陆启听见开门声撑着身子往外看,只见一具身影狡猾的溜了进来,外面下了一场大雨,夜里起了点凉风,二公主来得突然,也没有裹一件外套,身上冰凉。 “你进去点。”二公主爬上床,过了些被子给自己。 陆启下意识往里挪:“你怎么过来了?” 二公主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凑近贴着取暖:“你不是说让我对你好点吗?我就过来陪你睡啦,阿弗那儿有景巧,用不着担心,免得某人又说我只关心小孩不关心大人。” 大手隔着薄薄的中衣贴着冰冷的皮肤,不大片刻就上来一股暖意,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摩挲着,真是没一点肉,肯定是因为没有好好吃饭,他怕自己稍微用些力都能给她掐断,想着力度又轻了许多。 他说:“以后多吃点。” 二公主笑:“明明是你当初说我重抱不起来的,我是为了你少吃的哎,你这男人可真难伺候。” “你就那么想我抱你吗?”他打趣道。 二公主丝毫不觉羞耻:“对啊。” 陆启气笑:“打趣你的话也信,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我一只手都能抱起。” “那你又不抱我。”二公主撒娇的穿过他的腰搂住:“现在也不抱。” 陆启:“……” 自从二公主与陆老夫人闹过矛盾搬来此处后,陆启就越发招架不住热情似火的二公主了,最要命的是,勾人而不自知,哪次不是把他夜里搞得睡不着,自己倒头就睡了。 挺气人的,也挺没用的。 陆启稍微有点郁闷。 两个之间就像是有一层纸窗户没有捅破,彼此之间明明知道对方的意思,可谁也拉不开那个脸来,可这是总得有个人主动,二公主都主动了那么久,也不计较这一次两次的了。 剔透的眼珠穿过漆黑的夜色探着男人的眸,她笑着又靠近些,也是在这一次靠近,彼此间终于感受到了不属于自己的柔软与坚硬,阿弗睡觉之前挑起的话题再一次强势登场。 二公主深知逃避不是个解决办法,一味的逃避只会加剧这种不确信与纠结,陆启已经四十岁了,不似她,还有几年活都不知道,有些事情是时候来个了结了。 感觉到陆启往后退,她又霸道的凑上去:“陆启,我问你,你之前拒绝玥漓是为了你亡妻吗?” 到了这里后,玥漓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未免也太高了些,陆启有点无奈:“这事就不能翻篇了?” 玥漓是与他有过一点瓜葛没错,可那也不是他自个愿意的吧,这人还是二公主自个带回来的呢,真是可怜老实人,什么都没做,还要白白受委屈。 “我知道陆夫人她很好,人长得漂亮又温柔,”二公主用手点他的喉结,上翘的睫毛上挑:“可是她都已经走那么多年了?你这块,”她捂着他的心口,能感觉到,跳得很快,比她的似乎还要快:“难道就空不出来一块位置吗?” 他像是突然恼火了,一把抓住她的手指。 二公主轻易就能发现他眼睛里的红,或许是因为她提到了他深爱的亡妻,所以才引得他有此反应,二公主在心里这样想,可是哪怕如此她也想把话说清楚了。 她凑近亲他的唇,时刻注意着他的反应,生怕他会推开自己,陆启并没有推她,只是敛着眸子盯着她看。 “陆启,如果你不讨厌我的话……” 话并没有说完,一股强大的力抵着她的后颈,强迫她打开唇齿,扫荡般的对她掠夺一通,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让人压在底下了,大手钳着她的腰肢,逼得她漏出几声呻/吟,在雨后的静夜格外突兀。 她害怕把景巧引来,更害怕把阿弗吵醒,只能抓着陆启的衣裙拽动,可是对方似乎什么也听不进去,一把握着她的手举过头顶,手心旋转,精准的与她十指相扣。 她从未想过把陆启惹火了会是这样一副状态,让人又害怕又莫名的表现出着迷。 屋檐的水滴声已经停止,她能感觉到的就只有陆启好闻的气息,滚烫的热度,粗暴的力度,以及磨人的纠缠,身体的全部感官都被一层中药香紧紧裹住,裹得人呼吸困难,喘/息难挨。 这个吻可怕但不讨人厌,这是她通过总结得出来的结论,可是她哪里有与人如此亲吻过,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仿佛待宰的羔羊,任人摆布。 “唔……陆启……陆启……” 二公主侧开了脸,憋得满脸通红,她的唇肿得冒水,感觉到胸口难以喘/息,眼尾已经湿了,上翘的睫毛黏在一起。 忽然就静了下去。 急促的呼吸再也藏不住。 陆启烦躁的舔着唇,搂着她的肩膀抱起,轻轻的拍打着,什么话都没有说,更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二公主瞬间泪目,勾着他的脖子蹭,像受了极大的委屈。 你真是个混蛋!陆启在心里头暗骂道,恨不得上手扇自己两耳光,那么长的时间都能忍,怎么现在就忍不住了?现在可怎么收场?把人吓哭了吧。 陆启想着该怎么向二公主请罪时就听见她哽咽着说:“陆启,我不会……你对我温柔点,我……我真的不会。” 喉结滚动,他才按压下去的燥热再一次崩溃,她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明明是他不对才是,是他的鲁莽给她造成了恐慌。 二公主低头抵着他的胸口:“你别那么用力,我又没说不给你亲,你慢慢教我嘛。” 与二公主对视,他笑着给她擦脸上的泪珠,看到发肿的嘴唇时,他故意使坏的嘱咐道:“想学什么,我都教你。” 二公主又羞又恼,咬唇挥拳捶他:“陆启……” 他却盯着她很是认真的说:“每个人都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今夜对我说这样的话,”大手摩挲着她的唇,真的掐出一把水:“那么,以后就休想再置身事外了,你懂我意思吗?” 他其实挺害怕二公主是因为急于找个靠山才对他这么主动的,所以每当二公主想要与他发生点什么时他都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可是……后来他才发现,好像不是的。 他的直觉向来准,对二公主也了解不少,清楚她现在对自己的态度如何。 二公主揩着鼻涕:“哦。” “我还以为你会说,你才这么大点,会不会介意我已经四十岁了,跟着我值不值得之类的话嘞。” 这确实是他心里头的想法。 他笑笑。 二公主掀眸:“然后都没有说,你这人老牛吃嫩草吃得可真是心安理得啊。” 陆启垂眸浅笑:“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年龄的事就不提啦?”陆启笑着给她擦口水,眸里的温意迷人,二公主盯着他想:“你以后不能再记着你亡妻了,既然我们已经成了夫妻,不管先前如何,今后是要携手走完这一生的,我希望你对我用心些,以后再也不要提起她了。” 他沉着眸子发笑。 二公主并不打算理会他,有些事情还是得提前说清楚,那么对方吃到口里不认账怎么办?而且以陆启今夜的行事作风来看,极可能会发现此类事件,她说:“另外,你的钱必须得给我管,家里的大小事也都得听我的,我跟着你吃这么多苦,你得在这上面补偿我,万一你以后走了,我还有点东西。” “还有吗?” “阿弗虽然不是你亲生的,可能你得好好的对她,就算以后我们有了孩子,你也绝对不能偏心,不能让她觉得自己是束野草。” “还有?” “最最最最重要的就是,你一定要好好对我,我在恆安就你这么一个亲人。” “就这些?” “现在能想到的就这么多了。”二公主说:“反正就是你要对我好,对阿弗好。” 他瞧了眼窗外的月色,似乎已经冒出头来了,回头再瞧面前的人,一双狐狸眼不深不浅的往人心里头钻,他在第一次见到她时就有了这种想法。 缓缓靠近,二公主紧张的双手抓被褥,陆启心思细腻,在她发抖的时候包裹住了她的小手。 如果不是陆启身上的气息确实挺对她胃口的,二公主可能都要上手直接推开他,其实她对男女情爱方面的事情是有一定抗拒的,这也是拜从前那段不堪的经历所致,时隔多年,那一个晚上都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陆启察觉到了她的抵触,放轻吻她的动作,用语言引导着她:“睁开眼睛看我,你怕我吗?” 二公主点头又摇头。 他笑了:“什么意思?” 二公主控诉道:“你小时候打我。” 陆启:“……” “那为什么又摇头?” 二公主咬着下唇:“因为我……喜欢你。” 也不知道今日是哪户人家大寿,半夜之中竟然燃起了烟花,灿烂夺目的视线中他们得以瞧清楚彼此的脸。 这似乎是一场比战争还要磨人的纠缠。 他大汗淋漓。 “……渺渺。” “还要喜欢我的一切。” 最后一记烟火冲上顶峰,喧嚣的夜得以安宁,躺在陆启怀里的二公主已经熟睡,留给他的又是彻夜难眠的寂静,只是这一次他的唇角多了一道笑意。 或许在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第 73 章 一大早,景巧连忙把郎中请来了陆家别宅,二公主一脸惊恐未定的在一旁守着。 阿弗呆呆的问:“陆爹爹的身体不是已经好很多了吗?怎么突然又病了?” 景巧看向白卉,白卉看向二公主,二公主也是一头雾水,她哪里知道一早起来陆启会一头倒在床上,然后就成这幅模样了。 郎中替陆启把脉时陆启也睁开了眼睛,视线从景巧掠到白卉,再是阿弗,最后落在二公主身上,眼底温柔的爱意像是被外面下雨过后的晨曦给感染了。 “陆启,你没事吧?”二公主跑过去握住他的手:“你别才就那啥啊。” “什么才什么就那啥?陆爹爹昨天晚上干什么了?”阿弗呆呆的仰着小脑瓜来回看,然后就叫二公主一把摁住。 郎中摸着胡子闭着眼睛替他号脉。 阿弗皱着眉头走过去指陆启脖子上的指甲印,转头一脸严肃的质问二公主:“娘亲,是不是你打陆爹爹了?” 二公主:“……” 景巧白卉也十分震惊,可指甲印子不会骗人。 郎中忽然就笑了,盯着陆启说:“侯爷呀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他瞧了眼二公主:“有些年头没有激烈运动了,身体一下适应不了,再加上身上的旧疾一直在,这才两眼发黑晕倒在地,多吃些东西补补就是了。” 听到“激烈运动”四字时二公主的脸色就已经不好了,陆启的脸色更加难堪,似乎是想要解释什么,然后又说不出口,最后只能认栽。 郎中拿出药膏:“这是外涂的药,先用清水给侯爷消毒,然后再抹上去,这也是防止伤口严重,不知二公主身上有没有什么伤?我这儿也有……” 二公主羞红,连忙说:“我没有。” 陆启舔着唇说:“还请先生留下一瓶吧。” “娘亲也受伤了?”阿弗扒拉着二公主查看:“娘亲哪里受伤了?也是脖子吗?” 二公主捂着脖子不让她看,也是景巧比较聪明,从二公主的窘迫与郎中的话里揣摩出了大概方向,这才怂恿着白卉把阿弗抱出去送上学。 郎中留下药走时还特意叮嘱了陆启一番:“侯爷大病初愈,凡事得适可而止,这悠悠岁月几载春秋,侯爷与夫人时日长着呢。” 陆启想要回可又不知该怎么回,他总不可能说昨夜已经很克制了吧?再瞧一旁的二公主顿时想笑,他认栽的答复郎中:“我记住了,先生慢走。” 二公主熬好补汤后喂他,因为郎中的话,她现在还没从羞涩中走出来,小脸红泱泱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然后就把怨起全撒在陆启身上了:“你说明明身子不好干嘛那么急色……” 陆启:“……” 他怎么说这也是血气方刚的男儿身啊! …… “这儿,还有这儿,都是你挠的。”陆启一副受了多大委屈的模样:“牙齿指甲印都有。” 二公主口干舌燥的盯着他看,以前长公主就常说,男人得到了你之后就会大变样,比如说这陆启,之前哪里会这样子故意调侃她,让她一次又一次的羞红脸。 不过这个样子的陆启她倒还是第一次瞧见,心里总归是暖意大于羞赧,帮他上着药:“跟伺候我老爹似的,以后老了走不动了,吃喝拉撒全得我来,人家娶媳妇生娃,你娶个给你养老送终的?” 陆启好笑:“没瞧出来你这么在意我的年龄啊。” “对啊,我就是后悔了,”二公主想要严肃却严肃不起来,说几句话唇角都是笑意:“同个房都能把你给累着……”因为想笑后话半天没有说全:“还想生娃,痴人说梦吧。” 他故意曲解意思:“看来是对昨夜不太满意啊。” 二公主羞笑:“你……” 陆启侃道:“改次,改次。” 二公主捂着脸一头倒入他怀里:“你好烦哦……” 窗外是碧蓝的天,屋内是冒泡的粉红,惹得守在门外的丫鬟们喜笑连篇,纷纷凑耳嘀咕个不休。 - 一众小孩满眼期待的盯着阿弗手里的卷画,纷纷不约而同的围了过去,只见阿弗一脸傲娇的噘高小嘴,不久,美人图就映入眼帘了。 画中女子一身桃色的烟笼云锦,正卧在铺满狐裘的软榻上闭目酣睡,光泽剔透的檀口吐露着芬香,画作精巧微妙,连美人鼻梁上的小痣都颇带生趣。 一声哇,孩子们挤破了脑袋往画上凑,压得阿弗喘不过气来,只有两只大眼睛闪烁着晨光。 “这真的是出自陆大人之手吗?” “我之前见过陆执来接她回家,看着关系确实挺不错的,应该不会有假。” 阿弗好不容易才冒出个头,脸蛋因为缺氧红扑扑的:“自然是少瑄哥哥画的,那还能骗你们不成。我就说了我的画是最厉害的了,哼,还不信。” “我们信呐。” “可以让我摸一摸吗?” “我也想摸,我也想摸……” “明明是我先来的,明明是我先来的……” “别扯,要要扯坏了,要……” 近日,不知是谁先开始的,学堂里兴起了一股攀比之风,阿弗自然也不甘示弱,为了能在这局赛事中拔得头筹,已经拿出过陛下在她满月时赏赐的玉如意,以及太后专门为她定制的项圈了,今日又是陆执的画作,家底都快抄没了。 或许一年前陆执的画还算不得什么稀世珍品,可这一年,陆执凭借着自身的才华,已经在永安打响了名头,更是被选举为永安第一公子,打破了魏修长达三年的垄断地位,一举成为万千少女的钦慕对象。 所以他这画啊,就算不细究画工,单这人气,就已经高上他人些许,尤其是在年轻一辈中,影响力颇大。 所以阿弗今日又赢了。 昨日她把这副画翻出来时忽然就想起了寺庙那会儿,还有那一夜她窝在陆执怀里策马长风的画面,虽然现在早已经成为了往事,可暖意却尤在心头。 她已经快两年没再见过陆执了,记忆中的俊朗少年也日渐模糊。 “啊……啊……” 一众人目瞪口呆的撒开了手,破了两个洞的美人图毫无障碍的落在了地上。 阿弗泪眼汪汪的愣了足足一秒,下一秒哭得更凶猛了,夫子问声进来时,只见阿弗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蹬着两小腿,双手握拳揉着眼睛哭闹,一旁围观的小孩一言不发的抿紧唇齿,仿佛是犯了什么大错。 夫子问了一圈才把事情给整理清楚,阿弗眼睛鼻子哭得又红又肿,让人从地上抱起来,看着尤其可怜。 “谁!谁把你弄哭了?”窦温齐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把推开人弯腰扶住阿弗的肩膀问话。 阿弗耸动两肩不让他扶。 窦温齐更急了:“哎呀,你快说啊,我给你出气。” 窦温齐在学堂里可是出了名的小霸王,不管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都害怕他,一听到窦温齐要给阿弗出气,其他人都慌了,连忙摆手说不是自己干的。 窦温齐脾气爆,一把扯住□□头就要上去,亏得夫子来得及时,勉强叫他罢休。 “学堂里怎可打人?”夫子指着窦温齐凶。 窦温齐回:“谁让他们欺负阿弗了。” 阿弗一把上去推开窦温齐,声音委屈又可怜:“啊,你还踩我画,啊……” 窦温齐口干舌燥的盯着美人图脸上的脚印。 下课后阿弗抱着书包从学堂里出来,身旁一小男孩没完没了的在她耳边念叨,阿弗吸了吸鼻子,也不知道小脑瓜子有没有听进去。 “我帮你拿吧。” 小男孩正是之前与阿弗发生过矛盾的窦温齐,前些日子,二人已经因为一场友谊赛,成为了好朋友,别看窦温齐长得高大,骨子里其实是个话唠。 窦温齐抢过阿弗手里的课本,露出八颗皎洁的牙齿乐,阿弗愣愣的盯着他看,看得小男孩实在是不好意思,就用手动了动鼻子。 阿弗直接去抢:“走开,我不要跟你玩。” 窦温齐急着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发誓。” 阿弗睨他,兔子眼睛还没消停,吸了吸鼻子:“你踩了我画,还,还,还给洗没了,呜啊啊啊……” 窦温齐:“……” 别看窦温齐已经十四岁了,可是生活常识压根就没有,他为了去除画作上的脚印,竟然拿皂液去洗,然后……脚印确实没了,美人图上的美人也被磨去了大半。 你说阿弗能不生气嘛。 要不是窦温齐身上有小钱,这人恐怕就哄不好了,阿弗让两盒梅子哄软贴了后,也就不闹了。 窦温齐跟在她身后付钱:“你还想吃什么,我今天都给你买。” “不要了。”阿弗舔了舔手指上的梅子渣:“一会儿还要回家吃饭的。” 窦温齐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屁颠屁颠的跟着:“那我今天去你家玩吧。” 阿弗头也不抬:“可以。” 窦温齐赶紧乐呵呵的牵过阿弗的小手,阿弗眉头微蹙,有点莫名其妙的盯着他,窦温齐瞬间又红了小脸,大手拨动阿弗看向别处。 走了一阵,窦温齐忽然想到了什么,脚步放慢,小心翼翼的问:“那个……你娘亲在家吗?” 阿弗点头:“娘亲不在家在哪儿?” 窦温齐抿唇挤出生硬的笑。 两个人又往前面走。 上次二公主为了替阿弗报仇,单枪匹马的杀入窦家,那场面还历历在目,以至于窦温齐谈虎色变。 抵达阿弗家门口时窦温齐停住了:“那……那你陆爹爹也在?” 阿弗嗯嗯两声 窦温齐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要不……我还是改天再来?” 阿弗疑惑:“为什么啊?” 还能是为什么?他怕呗,所以怂了。 听见开门的声音,窦温齐几乎是撒腿就跑,连个解释都没有。 “阿弗,明天见。” 白卉盯着落荒而逃的背影一脸懵,阿弗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怎么了?” “家里出事了?” 因为上一次窦温齐就是这么逃走的。 第 74 章 禹王府。 禹王二十五岁大寿,永安城里锣鼓喧天,各路官员前去贺寿,禹王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人群中一卓越身姿点缀其中,素玄色的剑袖简装,颇为亮眼。 “爷,我们跟过去的人到了温州地带就被禹王的人给甩了。”侍卫如实朝陆执汇报道。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薄唇浅勾,陆执摇了摇手里的扇面:“温州那边暂时先按兵不动,永安这边那是解密的关键。” 禹王府门口的仆人接过请帖后请陆执入内:“陆大人,里面请。” 禹王在朝中势力不浅,皇帝对他都要礼敬三分,作为先帝的第九个儿子,宠妃贵妃娘娘独子,禹王从小就被养在先帝膝下,接受最好的教育,只可惜他天赋不够,这才被现在的皇帝当年的靖王半路超车截胡了帝位。 当年的三子夺嫡,长子豫王因心术不正企图谋权篡位被陆启斩于马下,禹王性情暴戾遭官员屡次弹劾因而痛失皇位,最后是后来居上的五殿下靖王夺得了千古江山。 虽说禹王痛失了帝王之位,可是先帝爱屋及乌,在离世之前,特意留下了一道免死金牌可保禹王一世平安。 陆执盯着客厅正中间的免死金牌忍不住动了动唇。 这些年禹王仗着这免死金牌可没少祸乱人间,尤记得那一年,他兄长陆谦是如何被禹王陷害,差点命丧黄泉的,那时他年纪尚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兄长被发送边疆,如今,有些陈年旧账是该好好算一算了。 禹王的视线忽然就瞟了过来,盯着陆执眼中坚毅狠戾的杀气,后颈处莫名生出股寒意,不过良尔,他笑着喊他:“陆大人怎么有空光临寒舍?” 陆执这才回过神,收了收眼里的光,端起酒杯小抿:“禹王殿下寿辰,晚辈怎可不来?” 禹王示意下人倒酒:“陆大人对本王的事可真是上心呐。” 陆执派人跟踪禹王手下的事情被发现后,禹王在永安对他的戒备颇深,以至于目前陆执毫无头绪,所以他这才想着今日来禹王府里一趟,说不定会有什么新发现。 只可惜禹王老谋深算,陆执压根就讨不着什么好处。 让禹王府的仆人领着走在庭院的小路上,陆执有意看了看禹王府的环境,忽然盯着一处假山楞了会儿神。 仆人一见立马问话:“大人这是怎么了?” 陆执摇头,想想又问:“不知禹王府的后门通往何处啊?” 仆人回:“后门在威武街上。” “啊……我错了,爹爹不要再打我了,啊……” 陆执闻声往过去,一男人揪着一小孩的耳朵在训话,看他们的穿着,应该是哪家的戏班子。 “今日是禹王寿辰,原本是带你来讨人欢心的,你这睁眼瞎的,竟然把平阳候世子认成了禹王殿下,还把敬酒给了平阳候世子叫禹王殿下下不来台,亏得禹王殿下没有计较,否则,几个脑袋也不够你掉的……” 仆人挡住了陆执的视线,抬手往府门口请:“大人,这边请。” 浮光暗动,静影成碧。 出了禹王府便是主街,眼下主街热闹繁华,不少挑着扁担的商贩叫卖其中,见了陆执纷纷让道,永安城里最不缺的就是眼力见,陆执一身雍容矜贵,用脚拇指想,都知道他是个公子哥。 侍卫瞧着陆执从禹王府里出来就魂不守舍的,便大胆上前问:“爷可是发现了什么?” 陆执眯着眼睛看他,眼神微动,忽然就笑了。 侍卫惊:“爷想明白了?” 多日前,陆执入宫请太后安,意外遇见了一位老嬷嬷,从而得知了一些旧事,只可惜那老嬷嬷年迈痴呆,很多事情并没有讲清楚,也是从那时起,陆执才对禹王开始了调查。 “禹王在永安养了一批死士,因为我们派去温州的人被发现了,那批死士似乎有想要撤离永安的打算。” 陆执仰头看了看乐坊的牌匾:“不用管他。” 禹王养的那批死士至少有百来号人,若真想不动声色的撤离,绝非易事,更何况禹王既然有心培育死士,那么,不干点事情他自己又如何能甘心。 养死士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死罪,只可惜禹王手里有先帝亲自授予的免死金牌,陆执实在是拿他没有办法,只求温州那边真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否则,禹王这座大山一辈子恐怕也无法铲除。 侍卫在陆执踏入乐坊前及时叫住了他:“爷,怎么又来花楼啊?老太太知道了又得来问小的的罪了。” 乐坊只是挂名,花楼才是正道。 陆执一笑,用扇子敲他的脑袋:“这儿美人多。” 侍卫来不及再说一句,陆执已经被招揽客人的妈妈给拉走了,妈妈小手绢一甩,面色红润:“这位爷今儿个来得好早呀,要什么姑娘就跟妈妈说,保证给你找着。” “路姑娘呢?”陆执粗略扫过二楼。 妈妈一脸尴尬:“哎呦,这位爷对我们路姑娘可真的情有独钟啊,其实我们这儿水灵的姑娘多的是,要不……” 陆执挑眉一笑:“我就要她。” 妈妈彻底愣住了,回头看了好几眼侍卫。 忽然阁楼上下来一位身着红袍的姑娘,兰花指轻捏滑落的领口往上提,含情脉脉的凤眸如月光浮动水面,惊起半片漪涟,红唇露出白齿,便停在了楼梯的山腰上。 陆执转过身于她面对面看着。 妈妈连忙跑过去说话,说话时又忍不住回头打量陆执,前几日陆执也来过,她都以路姑娘没空打发了,今日这可如何是好。 要说这路姑娘可就大有来头了。 此女乃禹王殿下最是宠爱的女子,若非身份有别,接回去做个小妾那也是无可厚非的,路姑娘算是被禹王养在此处的,除了接待禹王外不会让她伺候别的男人。 妈妈不敢提禹王的名讳就是怕惹是生非,所以每每有人想要路姑娘她都是用各种理由搪塞过去,却不料来了位固执的。 “你不是病了吗?怎么下来了?”妈妈知道陆执身份尊贵,又怕得罪了人,故而这样说:“你先上去休息。” 路姑娘却盯着陆执走了下去,声音如出谷的黄莺,美妙动人,眼神妩媚却不刻意:“是你要找我?” 陆执低眉浅笑,一把搂住了路姑娘的腰身,吓得路姑娘下意识攀住他的肩膀,他凑近,气息款款深情:“给不给?” 路姑娘耳畔微红,见多识广的她也很难在陆执面前保持镇定,她想要上手去摸陆执的脸,下一秒就抓住手猛的往怀里一拉,魂儿彻底让人给勾走了。 陆执眯着眼睛用扇子挑高她的下巴:“她,爷要了。” - 傍晚云龙客栈。 “兹事体大,回去记得叫少瑄保护好自己,禹王不是什么善茬,否则恐怕有杀身之祸。”修剪干净的手指有意无意敲打着茶杯,陆启眯着眼睛盯了会儿树上落下的落叶,又补充道:“另外,让他少去那种地方。” 侍卫苦笑:“爷去那种地方其实也是为了……”陆启一个不冷不淡的眼神杀过去吓得侍卫连忙改口:“是,属下这就回去转达。” 陆启又盯了他数秒:“我还听说他把平阳候的儿子给打了?” 提到这个侍卫立马来劲了,十分激动的说:“侯爷是没看见,那次,陆大人一个回马枪就将尔萨琅挑下了马,尔萨琅仗着背后有平阳候撑腰,平时没少欺负我们,爷这一记枪法解气啊,我们都觉得……他做得不太对。” 见陆启表情严肃,侍卫立马改口,乖乖把手放在双膝上,坐姿笔挺端正。 陆启问:“皇上怎么说?” 平阳候世子受伤也不是什么小事,皇帝为了给平阳候一个交代,怎么说都会惩罚陆执一番的。 侍卫又激动了:“大人他没事。” 陆启微皱眉头。 侍卫便将那天的事一五一十给陆启说了个明白。 原本皇帝也想罚陆执十大板子来给平阳候一个交代的,可是太后第一个就不准了,理由就是:“你打了他,渺渺在陆家怎么过?哀家第一个就不答应,都说不打自家人,你倒好了,你要敢动他,哀家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其次便是谢昭仪,她作为谢依涵唯一的亲人,很是宠爱自家的侄女,当天晚上哭着跑着去了皇帝跟前,又是撒娇又是打滚的闹:“臣妾已经没了孩子,你还想让臣妾的侄女跟着臣妾吃苦?少瑄是依涵未来的夫婿,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臣妾也就不活了……” 皇帝最后只能搂着哭哭啼啼的谢昭仪说了声罢了。 陆启敲桌子:“好了,就聊到这儿,你们先回去吧。” 侍卫纷纷站起朝陆启鞠躬告辞。 平阳候仗势欺人已非一日之功,要想对付这么一座大山又谈何容易,陆启就怕陆执年少气盛吃了暗亏,好在这一次的事情有太后、谢昭仪力保,这才善罢甘休。 陆启想要起身时摸了摸口袋,忽然想起来件事情,连忙叫住了侍卫,侍卫看着面露难色的陆启一脸懵,陆启握拳咳嗽:“你们谁付一下吃茶的钱?改天还你。” 侍卫们:“???” 陆侯爷是在跟我们借钱? 侍卫付完钱后盯着楼下陆启离去的背影轻嘶一声。 有个侍卫不解的问:“侯爷这是要去哪儿?” 收钱的掌柜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滑动着算盘:“接孩子。” 侍卫们:“……” 没想到侯爷竟然是个妻管严? 第 75 章 “陆侯爷,又亲自来接孩子啊?” 陆启抱起才到他腰部的阿弗回头朝那妇人笑了笑。 阿弗与好友辞别后扭转身子看向陆启,她今日得了夫子的表扬,可开心了,急着与陆启汇报:“阿弗是不是特别厉害呀?我们书院里的男孩子都没阿弗骑马骑得好呢。” 陆启笑:“那当然了,阿弗有天赋。” “嘿嘿。” 阿弗乐呵呵的拆开糖果吃。 路上遇见卖臭豆腐的商贩陆启便给阿弗买了一份。 阿弗有点害怕的说:“陆爹爹,我们吃完再回去好不好?不然娘亲又得发脾气。” 阿弗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因为陆启带孩子心肠太软,每次都扛不住阿弗的撒娇,每次都要给她买些小吃回家,这就导致她养成了不爱吃饭的习惯,于是二公主下了道强制性的命令不许陆启给她买吃的,只是还是没用,陆启压根不是阿弗的对手,这不,二公主心一狠,索性连钱都不给了,否则也不会发生吃了茶还得让下手垫钱的事。 陆启闻言笑了,牵着阿弗往前走:“小孩不能撒谎哦。” 阿弗噘嘴:“可是阿弗怕怕嘛。” 陆启笑着捏她的脸:“怕怕还吃?” 阿弗仰头:“怕怕也想吃不行吗?” …… 陆启抱着阿弗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昏沉,二人本来以为在外面就把犯罪证据销毁干净就会没事,鬼知道二公主的鼻子是属狗的,二人还没进门就让罚站门口了。 二公主抱着胸口质问:“是不是又在外面吃东西了?回家饭饭也不想吃。” 阿弗舔了舔唇,乖巧摇头。 二公主一个眼神扫向陆启:“陆启,你是不是在外面给她买吃的了?” 陆启眼神瞟向别处。 阿弗怕他招了,赶紧用小手拽他。 二公主眼神多精明啊,上去就把阿弗的小坏手抓住,瞪着陆启说:“还替她瞒着是吧?晚上你到底是进谁屋啊?” 陆启立马招了:“是买了。” 阿弗委屈巴巴的看过去,明明路上都已经答应了的,一点骨气都没有,她都还没招的呢。 二公主气笑:“你哪儿来的钱?” 陆启抿唇:“赊账。” 二公主:“……” 下一秒陆启赶紧把偷偷藏好的小糖拿了出来:“特意给你买的。” 二公主一脸不屑的甩开:“滚,别以为这点东西就能哄好了,今晚,你俩没站够时辰不许睡觉,竟然敢挑衅我的权威,不给你们点教训瞧瞧,真当家里没人管着了。” 院子里景巧出来喊人吃饭了,阿弗听到吃饭立马跑过去,陆启搂住二公主的肩膀,一边哄一边塞糖。 终于,二公主还是接了。 陆启笑着掐她的肉腮,二公主反应过来时,只能笑着去锤人。 景巧的手艺向来不错,阿弗吃够了一碗还要添饭,不过叫二公主给制止了。 阿弗亮着眼睛伸出一根手指:“就一碗。” 二公主戳她脑门:“上次去称体重,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阿弗握着二公主的手指噘嘴卖萌。 景巧在一旁打马虎眼:“夫人,卖猪肉的称不准,我们阿弗哪里有那么重嘛,就再给她来一碗吧。” 要认真的说,阿弗这身板在同龄人之中,绝对要算个小胖妞,二公主不想她吃太多也是为了她好。 可是阿弗能变成这样没有一个二公主是无辜的。 二公主还是给阿弗盛了半碗饭过来:“你不许吃肉了,多吃点蔬菜。” 阿弗心满意足的接过。 二公主转身打住陆启的筷子:“还有你,你也少吃点肉,青菜对身体好。” 陆启吞咽下馋人的口水,最后夹了两片青菜塞进嘴里。 景巧、白卉一脸好笑的在一旁偷着乐。 夜深人静,阿弗浅浅的呼吸声从庭院里传来,景巧拿着扇面摇动替她驱赶蚊虫,一旁的二公主裹了裹毯子,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陆启办完公务出书房时阿弗正好让景巧背着回房间,他笑着捏了把阿弗的鼻子,阿弗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秒,然后又睡了过去。 景巧压低声音打趣:“做梦呢。” 陆启也压低声音:“梦见什么了?” 景巧回:“不知道,昨晚摸到白卉房间里了,早上起来没把人吓死,今晚房间门一定得锁好了。” 陆启笑:“哪天把她捆起来。” 白卉铺好床与景巧合力将阿弗安置好。 陆启上手一摸二公主的脸二公主竟然一个巴掌扇过去,陆启直起身子揉了揉脸蛋想想笑了,再弯腰去抱人,二公主拳打脚踢,好不容易才给抱回房间,落地时二公主骂了他一句“流氓”。 得了,说梦话。 二公主夜里时常会做梦讲梦话,有时梦见自己在策马奔腾就会骑在陆启身上,有时梦见劫匪劫财劫色就会咬人,反正不管怎样,受苦受累的都是陆启。 习惯了呀。 陆启一上床二公主就醒了,她揉开眼睛问:“我睡多久了?” “半个时辰。”陆启灭了蜡烛躺下,躺下后伸出手臂拍床,示意二公主抬高脖子枕上去。 二公主笑了:“怪癖。” 陆启也笑:“你打人我都没说什么。” “我又打你了?”二公主惊:“不可能吧!” 陆启伸着脸给她看:“不是你还能有谁。” 二公主撇嘴:“那分床睡啊。” “死在你手里也不分。” 二公主双脚缠了上去,勾住他的后颈蹭动:“我要你活着。” 陆启含笑抓着她的手臂摩挲:“嗯,我知道了。” “要做到。”她说得十分认真。 陆启点头:“做到。” 视线下移,她未动,被压着的人先发制人的握住她的后颈往下压,双唇紧紧相依,她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陷入漩涡。 “对了,账记得帮我还一下。” 二公主:“……” “啊,咬我干嘛?” 二公主拉了拉半敞的衣领不让某人轻薄:“你说我咬你干嘛?” 陆启口干舌燥的撑起身子:“我错了我错了。” 二公主依旧不肯:“小孩不懂事你也跟着她不懂事。” 陆启拉了二公主好几次无果后只能认认真真的辩解:“阿弗想要去买的时候我就训了她的,谁知道她已经买了,这不是没办法我只能先赊账嘛。” 二公主眯眼:“你确定你劝过来?你确定是阿弗先买的?你确定你很不情愿?” 陆启:“……也没差太多。” “去你的!”二公主一把将陆启给推倒了:“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要不是你惯着她,她能这么贪吃吗?” 陆启嘶了一声:“你这就不讲道理了,我觉得……阿弗确实太过分了,下次,我一定好好教训教训她。” 陆启话是这么说的,下次确实也是这么做的,可是另外一个问题就来了。 当天阿弗在地上摔了个大跟头,哭得老惨了,二公主看着心疼,连忙让陆启出去买吃的哄人。 陆启无奈:“我刚说服她不吃外面的东西,你这不是……添乱嘛,小孩就不能惯着她,第一次没弄好,以后就教不好了。” “我自己的小孩自己都不宠着还指望别人宠?”二公主杀气冲冲:“都哭成这样了,给她一颗糖怎么了?” 阿弗泪眼汪汪的窝在二公主怀里。 陆启哑口无言。 二公主气:“让你去接个人就接成这样。” 陆启:“……” “不是,这小孩磕磕碰碰的很正常的。”陆启跟在二公主后头解释:“喂,你听我说完啊……” 二公主给阿弗洗了把脸:“去去去,一边玩去。” “我觉得你对我没以前好了。”陆启一把抓住二公主的手。 二公主气笑:“我怎么你了?” 陆启委屈:“你现在动不动的就……凶我。” 阿弗一眨眼睛两颗珍珠落地成声。 景巧捂着小嘴在一旁偷听。 第一次见到鼎鼎有名的陆侯爷说自己委屈二公主顿时有趣,她忍着笑说:“噢。” “噢什么……”陆启往门口处看了一眼,景巧很有眼力见的拉着阿弗离开,陆启见人没了,立马凑过去抓着二公主的手往怀里拉:“你得到了人,就不重视我了。” 二公主差点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噗嗤一声乐开了花,陆启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一板一眼的瞪着她,二公主乐够了后捧住他的脸使劲搓着打趣:“陆老师,你以前不这样啊。” 陆启:“……” 二公主眼里是欣喜的光:“我记忆中的陆老师呢,凶巴巴的,只会打我骂我,动不动就是君君臣臣的,一点儿也不讨喜。” 陆启听出来打趣了,反抓她的手:“你都说了,那是陆老师,我现在是你什么?” 二公主故意说:“唔,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渺渺可不敢大逆不道啊。” 利光闪过,陆启一把搂住二公主的腰,将她圈在了怀里,挑逗性的抬高她的下巴,呼吸离近:“那就叫一声陆爹爹来听。” 二公主撩人不成,被人反撩,顿时红了脖子。 “不叫陆爹爹,就叫声别的。” 他眯着眼睛,坏坏的笑:“嗯?” 二公主气,一拳砸下:“老东西!” 第 76 章 秋末冬初,晴开霜退,热闹的集市上三个小孩抱着书包并排走着。 “自从你不在陆家了,家里一点生气都没有,唉,”陈念真搂着阿弗的肩膀唉声叹气:“其实外祖母可想舅舅了,可是她嘴硬不说。” “可是陆奶奶一点儿也不想念阿弗。”阿弗低着小脑瓜,背影颓废,她虽然小,可是也清楚陆老夫人似乎是不太喜欢她。 陆泽立马举手:“少泽可想小姑姑了。” 阿弗抬头露了八颗牙齿。 陈念真有意无意的捏着阿弗的脸蛋,她的皮肤甚是光滑,仿佛手指在冰面滑,畅通无阻,不怪陈念真爱不释手。 走了一会儿,只见陆启匆忙赶来。 阿弗瞪大眼睛:“陆爹爹,你手上是什么玩意?” 陆启来得匆忙,忘记藏好了,被阿弗发现后只能笑笑:“没什么,你们下课多久了?” 有了大人后几个小孩玩得更欢快了,将陈念真与陆泽送到陆府门口时陆老夫人恰好也在,一见陆启双眼放光。 罗婆子接过书包后请示陆启:“侯爷不回家?” 陆启往陆老夫人的方向看了一眼,陆老夫人明明是很期待他回家,面上非得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陆启搭着阿弗的肩膀摇头:“夫人孩子都还在外面,哪有一个人回家的。” 陆老夫人一听气得当场让人把门给关上了。 阿弗不明所以的仰头求助陆启,陆启笑着将她一把捞起:“走喽,回家了,娘亲又要发脾气了。” “才不是嘞。”阿弗激动的抖脚:“娘亲明明可温柔了。” 回家路上,陆启与阿弗讲:“阿弗啊,之前你看到的东西……” 阿弗翻着白眼回忆:“陆爹爹又买画了?” 为什么说是又?事情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陆启相中了一副丹青,当即砸下千金购买回家,二公主知道此事后发了好大脾气。 二公主发脾气其实也不是无理取闹,因为陆启因为买画把近乎一个月的俸禄给折腾没了,二公主从来就不是个会存钱的人,一般都是有多少用多少,家里没了银两,那一个月,可别提过得有多心酸了。 阿弗更惨,因为正在长身体,个头往上蹿,衣服鞋袜都短了,没钱都没得换。 回忆起之前的事,陆启十分的尴尬:“还不准人有个爱好了。” 阿弗噘嘴:“那我们这个月是不是又要喝西北风了?” 陆启捏她软鼻:“人犯了一次错哪儿还能犯第二次,放心,爹爹用的私房钱。” 阿弗吓得惊呼捂嘴:“陆爹爹竟然偷偷藏了私房钱?” 陆启得意挑眉:“别跟你娘亲说啊,到时候给你买糖吃。” 有了这个诱惑阿弗成功被收买。 陆启一回家就把丹青给藏了起来,二公主只是觉得他今日有几分古怪,并没有往其他地方想。 北风吹来漫天大雪,庭院里的花草稀稀落落,大雪连下数日,道路堵塞,冰河泛滥,许多外地的游客无法归家。 今年陆执原本回恆安的打算也被迫搁浅。 学堂提前结课,阿弗日日窝在暖屋里睡懒觉。 一日,二公主突然兴起,提议要亲自来收拾屋子,原本并不怎么在意的陆启慌了身,生怕自己偷藏的私房钱被人挖出来,只是当他想要制止时,二公主已经发现了端倪。 “这儿我来打扫吧。” 二公主一把推开陆启,指着花盆底下的东西问:“哪儿什么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陆启赶紧藏好。 二公主不动:“给我看看。” 陆启伸着脖子往门口看了看,还在外面玩堆雪人的阿弗并没有过来,也就是说,他得独自面对暴风雨。 二公主气势汹汹的夺过,还没打开,好几个铜板掉了出来,叮叮当当的砸在地上,她愣了会儿才问:“谁的?” “嘶,”陆启摸了摸胡子:“阿弗把钱藏这里是为什么?一会儿好好问问她。” 二公主强势扯住陆启的衣领给人拽了回来:“阿弗的?” 陆启匆匆点头。 二公主气笑:“阿弗压根就没有钱。” 门外的阿弗:“……” 呜呜,是的,阿弗什么都没有。 他紧张得吞咽口水:“那……应该就是我的了。” “是不是你的你自个不清楚?”二公主抱着胸口:“陆启,你竟然背着我偷藏私房钱!你还有没有良心了?” 陆启:“???” 二公主骂完抓着铜板数了数,一共也就二十枚,她叹气,把铜板放回陆启手心:“就这么点铜板瞧把你急成什么样子了,你要这点钱我还能不给吗?还偷偷藏着。” 陆启吓得直擦冷汗。 二公主微笑着:“差点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呢,那么着急的跑过来,摔着了可怎么办?” 说着二公主给他擦干。 陆启尴尬而僵硬的挤出微笑,就在要开口说话时,一不小心将背后的花盆给砸碎了,埋在土里的银票毫无保留的露了出来。 二公主咬牙:“解释一下吧。” 陆启:“……” “我就说这花怎么不长个了!”二公主似笑非笑的点着头:“感情是某人把中间给掏空了啊!” “你听我解释。” “陆启,我跟你没完,站住!!!” 雪地里,阿弗已经穿上了陆执送的狐裘大氅,笨重的身姿陷在雪花之中,她抱着大雪球,满脑问号的往回看。 景巧从厨房拿来了胡萝卜递给阿弗。 阿弗给雪人安上鼻子,天真而单纯的说了一句:“娘亲要谋杀亲夫啦。” 景巧噗嗤一声乐得不行。 - 新年,灯火通明,满城的鞭炮味,阿弗堵着耳朵满院子的跑,一起的还有陆泽小少爷。 景巧和着面团,见庭院里小孩奔走的景象,忍不住的弯唇,白卉调好了饺子馅,端着盆子做过来包饺子,景巧负责擀面皮,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少泽小少爷怎么过来了?” “自个吵着要过来的。” “老太太准了?” “不准又有什么法子,我们小少爷的心早就跟着阿弗小姐飞了,留不住还不如不留。” “说什么呢?”二公主过来视察,视线落在乱跑的阿弗身上,然后再回头看她们:“包饺子呢?” “是呢。”景巧往围裙上擦手,站起来给二公主让位置:“夫人要不要也包几个?” 想着书房里认真办公的人,二公主的玩意瞬间就来了,她坐下后整了几个朝天椒剁碎,当做馅包进了饺子皮里。 院子里阿弗滚了好大一颗雪球,陆泽吓得连忙从屋子里拿来油纸伞。 不久二公主将饺子包好下锅。 阿弗躺在雪地上,身上是厚厚的狐裘毛,任由陆泽把自己往雪里摁,大眼睛明亮透彻。 陆泽摁了一会儿站起来欣赏自己的作品,他力气不够,阿弗的身子并没有完全陷进去,随后他干脆扑腾一声砸在了阿弗身上,生生给阿弗砸了进去,又使劲摁着阿弗的四肢往坑里塞。 “动不了了,动不了了。”阿弗急着求助陆泽:“你快救救我。” 陆泽十分得意的耸动鼻子。 阿弗见他不帮自己,回头去看二公主,二公主与景巧一伙人正在为整蛊陆启的事情而兴奋,压根就注意不到她,喊了好几声没有回应后,阿弗只能再次求助陆泽。 陆泽蹲下看她:“那你说少泽弟弟,阿弗姑姑求求你了,我就帮你□□。” 这是陈念真平常欺负他管用的招数,没想到有一天会用到阿弗身上。 阿弗也不觉得羞涩,立马就开口说了:“少泽弟弟,阿弗求求你了嘛。” 陆泽乐:“那你眨眨眼睛,要特别可怜的那种。” 阿弗照做。 陆泽得寸进尺道:“声音要再……那个一点。” 阿弗再傻也明白过来这人就是故意欺负她了。 陆泽见她不动就用手掐她耳朵:“你快说啊,不然我不救你。” 阿弗缓缓闭上眼睛:“我要冷死了。” 话毕,吐出舌头,翻了个鱼眼。 陆泽立马就去摇她:“小姑姑,你别吓我啊,我知道你没事,小姑姑,小姑姑……” 就在陆泽使劲抱着阿弗肩膀扒出来的那一刻,狡猾的阿弗睁开眼睛,抱着陆泽的小腰,一个强有力的翻身将二人的处境换了一下。 陆泽这小身板躺在阿弗躺过的大坑里游刃有余,只不过他才起来就让阿弗抱着肩膀摁了回去。 二公主那边饺子出锅冲他们喊:“别玩了,进屋吃饺子。” 陆泽推不动阿弗就举手投降。 阿弗又把他使劲往雪地里摁了好几下这才算罢了。 刚打完,两个小朋友,立马和归于好的牵着小手往屋里蹦哒。 新鲜的饺子一出炉就让两个小朋友洗劫而空,二公主整个人都愣住了,她特意包的朝天椒辣饺子已经混在了肉饺子里不知所踪。 阿弗舀了一个,津津有味的吃着,二公主目瞪口呆之际陆启也过来了。 陆启坐下:“你怎么不吃啊?” “啊!”阿弗眼睛都直了,下意识放大数倍:“辣!好辣好辣!” 接着陆泽也长着小嘴直吐舌头:“辣,好辣好辣,啊,好辣好辣呀……” 陆启立马放下筷子往后退。 二公主藏不住乐了:“不行,你今天一定得吃一个。” 阿弗从凳子上跳下去,直奔水壶,倒了一杯就灌,辣得原地直跺脚,陆泽站着她旁边,更急,阿弗独占水壶,他不敢使劲抢,眼泪只掉,推搡着阿弗催促,最后实在是没办法,跑出去捧着一堆白雪塞进了口里。 景巧忍俊不禁的盯着趴在门口吃雪的小人,将兑好的的茶水递给二人解辣,屋子里,二公主追着陆启往他嘴里喂辣饺子,最后只听见一句“我真不……”辣饺子就进了某人的肚。 陆府里陆老夫人望眼欲穿的盯着屋外的圆月,这一年陆荷被困与崇州无法归家,院子里冷清寂静。 这是一个红红火火的新年。 反正陆启是这么说的。 ※※※※※※※※※※※※※※※※※※※※ 21点还有一章哟~ 第 77 章 原本打算回恆安过新年的陆执被迫留在永安后被皇帝邀请入宫过年节。 小年夜这日,谢昭仪一早起来就开始给谢依涵梳妆打扮了,谢依涵乖巧的坐着任人摆弄,来永安不过一年,谢依涵已然张开了,五官褪去儿时的稚嫩,多了几分淑女典范,说话温吞吞的,听着也舒服。 谢昭仪给她请的老师都是有名的大家,谢依涵的琴艺日益精进,说句猖狂的话,放眼整个大康,与她同岁的一辈人中,她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谢昭仪一边打扮一边夸赞:“我们谢家的女儿就是漂亮,跟天仙似的。” 谢依涵不出意外红了脸:“姑姑你是很闲吗?亲自过来替依涵梳妆。” “我本来就闲啊。”谢昭仪说:“皇上朝政繁忙也不过来看我,我不在你身上找点乐子岂不是闷死了?” 谢依涵低眸沉思:“皇上那么宠爱姑姑都是这样。” “你感伤这些干嘛?你又没进皇家,姑姑都不在意呢。”谢昭仪笑笑:“嫁给皇家人,这是必然的,你要知道,他除了是你一个人的夫,还是万千百姓的天,你姑姑我呢也不图什么,他对我好就成了,其他的想那么多干嘛,平添烦恼和忧伤。” 闻言谢依涵才露出点会意的笑:“姑姑就真的不后悔?” “总归爱要多一些。”谢昭仪挑选着发簪:“不然哪里受得住。就这个好不好看?” 镜子里的女子面若桃红,眼神里似乎藏了些什么。 谢昭仪给她整理好衣帽后试探性的问:“我听说你最近常去藏书阁里借书?” 一丝促狭闪过,谢依涵侧着身子回:“近来喜欢看书,所以就去了,可是有什么不妥的?若姑姑不喜,依涵就不过去了。” 谢昭仪一笑,扶正谢依涵:“傻孩子,你是姑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姑姑不宠你又宠谁?有什么事就跟姑姑说。” 谢依涵欲言又止的沉下了脑袋。 皇宫夜宴,谢依涵的位置就在陆执右侧,谢依涵规规矩矩的一动不动,连个头也不敢抬。 陆执忽然瞟见她,好心问她吃不吃甜点:“这个你应该会喜欢。” 谢依涵小心抬头:“谢谢少瑄哥哥。” 陆执浅笑:“你似乎有话要问我。” 谢依涵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竟然那么容易叫人识破,她沉默了半晌后才开口问,声音小得可怜:“我听说你时常去卿音阁,想必那儿的琴声格外动人吧。” 陆执盯着始终不敢抬头看他半秒的谢依涵顿了足足三秒,直到谢依涵小心翼翼的掀眸瞧他,二人才有不到一秒钟的匆忙对视。 谢依涵赶紧找补:“少瑄哥哥喜欢就好。” 从宫宴里出来,侍卫一股脑的在陆执旁边提醒他:“爷,方才谢姑娘的意思您该不会不知道吧?” 陆执停下看他。 侍卫急得拍手掌:“谢姑娘那是吃味了啊,咱大康的人谁不知道咱谢姑娘琴艺了得,您呢,放着高山流水不听,非得去那种地方,人谢姑娘能不礼貌性的问问吗。” 陆执皮笑肉不笑:“看来还是活儿不够多。” “别介啊,爷,爷,小的再也不多嘴多舌了,爷,爷……” - 今年守岁阿弗又是第一个宣告失败的,同时还有陆泽也撑不住倒在了榻上。 二公主一脸宠溺的摸小人后脑勺,轻声示意陆启把烛光弄小点,陆启索性放下书爬上了床,盯着陆泽阿弗看了看:“皮够了就睡。” 二公主乐:“没他们院里还冷清呢。” 陆启脸上的笑容忽然就少了几分:“一会儿我回家一趟。” 二公主瞬间懂他的意思:“去吧。” 陆启临走前捧着二公主的脑袋落了个吻。 自古以来,婆媳关系就是一个为难诸多英雄的大难题,难免会落得“不孝”与“没用”两个下场。 纵使陆老夫人如何刁钻,可到底是生他育他的母亲。 他陪二公主来这儿不是为了向陆老夫人宣战。 同理,回去,也绝非妥协。 一个儿子的孝道还是要尽的。 只是陆老夫人并没有开门见他,陆启将新年礼物放在陆府门口后稍作停留就走了。 他回到家时,二公主也睡了,一旁躺着阿弗与陆泽。 他摇了摇二公主:“我睡哪儿?” 二公主困意尤在:“你不是不回来了吗?我就没给你留位置。” 陆启笑:“那你跟我去阿弗房间睡。” 二公主翻身抱住阿弗:“我太困了,你自个去吧,就将就一晚,乖。” 陆启叉腰站了会儿,然后将二公主打横从床上抱了起来,二公主装模作样的捶了他一拳,笑着往他怀里钻。 屋外风寒,落雪飘逸。 阿弗的房间没有生火,二人只能报团取暖,二公主闭着眼睛也挡不住唇角的笑意,她说:“一晚都忍不了吗?” 陆启搓着她后背:“嗯。” 二公主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心里头明白着呢,今夜是团圆节,可是陆启无法陪伴在陆老夫人身旁,自然会感伤,她轻轻的问:“你娘还是不肯见你?” 陆启没说话。 他不想让二公主知道陆老夫人的事,一来是不想叫二公主心烦,二来也是怕二公主心生内疚委屈了自己。 这些二公主都知道,她笑着说:“陆启,我第一次见你娘的时候就知道我俩相处不来了。” 陆启低头瞧她。 也许陆老夫人这个婆婆没有当好,可是她对陆启应尽的母亲责任完美无瑕。 她可以讨厌甚至憎恨陆老夫人。 但是陆启不能。 那种流入骨子里的血脉传承是永远也无法割舍的。 所以她理解。 如果有一天,陆启让她在太后之间做选择,她想她也做不出来。 二公主还是笑:“你心里想的那些我都不会有也不会去做,我也不会让你在我和你娘之间做选择,但是,”她一把揪住陆启的衣领:“夜里你得在我床上!” 陆启让她给逗笑了:“那有什么区别?” 二公主浅笑:“懂的自然懂。” 因为夜深人归家啊! 陆启笑着摇头,应该是听懂了:“不用那么懂事。” 二公主耸高眉头:“我很懂事吗?” 陆启忍笑:“还差点。” 二公主也跟着笑:“我确实是挺懂事的,不像某人还偷藏私房钱。” 陆启:“……” 二公主睨他:“要是以后再让我逮到,你就死定了,我认真说的哦。” 陆启无语,从床上弹起:“那还不是你不给我钱嘛,你知不知道,有一次,我身上没有钱,还是让手下垫付的银子,还有一次,阿弗学堂临时要交工本费,所有人都在等着我时,我有多丢人嘛。” 二公主也坐起:“那我不是每天有给你钱嘛。” “就那点银子都不够阿弗塞牙缝的!” 这句话就是表面意思。 二公主哑口无言:“你的意思是我平常给少了?” “确实是少了那么一丁点。”陆启说话可谨慎了。 二公主想了想:“好,那你说要多少?” 陆启比了个五。 二公主一见当即要下床。 陆启连忙拉住后说:“四两可以了吧,说话就说话啊,闹脾气算什么啊,四两行不行?” 二公主伸出两个手指。 陆启抿唇,抓着二公主的中指起来:“再多一个,阿弗吃的真的挺多的。” “就这个数,你爱要不要。”二公主显然已经没了耐心。 陆启叹气握住了二公主的手:“成,我答应。”说着,他往怀里摸了摸,掏出块红布,里面包着一枚翡翠镯子,看光泽与亮度就知道价格不菲。 二公主愣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痴呆呆的盯着陆启套在自己手上。 陆启套好后抓着她的手仔细打量:“果然还是戴着好看些。” “呜呜陆启。”二公主捂着嘴泪光闪烁:“送给我哒?” “新年礼物。”陆启说。 陆启给阿弗压岁钱时就给阿弗送了新年礼物,当时二公主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没想到陆启偷偷给她藏了个惊喜。 陆启怕她哭鼻子就打趣道:“新年不能哭哭啼啼啊,寓意不太好。” 二公主直点头:“我都没给你钱,你哪来的钱买这个啊?” 陆启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就之前荷儿偷偷塞给我的,我一直没舍得……” 还没说完他就觉得不对劲了。 二公主冷下笑容:“陆荷给了你那么大笔银子为什么不上交?” 陆启:“……” 女人都这么善变的吗? 之前的感动也救不了我一命? 二公主扯唇:“很好嘛。” “这座房子就是陆荷特意用来给你藏小情人的,现在她又偷偷往你身上塞钱,我倒想问问了,这陆荷她到底是想干嘛。” 陆启舔唇笑了:“那你找她去吧。” 二公主装不下去笑了,一头扑进陆启怀里:“陆荷这人真讨人厌。” 陆荷这人属于很典型的情商低,不然也不会从小就与二公主结下仇怨。 因为是除夕守岁,恆安成十分热闹。 二公主被吵醒后也睡不着了缠着陆启要聊天。 陆启忽然记起来一件什么事撑着下巴看她:“今日郎中来过了。” 听到郎中一词二公主面露担忧:“你是哪儿不舒服吗?” 陆启握住她放在自己胸口上的手:“他说我的脉相很平稳,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今天就已经停药了。” 二公主激动得想要爬起来,却让人不动声色的摁在了原地。 陆启往外看了一眼,正好一束火光闪过,他看回二公主,二公主不知所以的盯着他,他坏坏一笑:“睡不着吗?” 二公主依旧没有反应过来,甚至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陆启挡住床头的红烛一举吹灭。 “那……干点正事?” 第 80 章 三月初,风平浪静,动乱一时的朝局终于安定,皇帝为报陆执的救驾之恩,恩裳有嘉,这也导致永安女眷对陆执愈发崇拜,不少女子为了目睹陆执容颜,天还没亮就守在了陆宅门口。 永安一派和气,恆安也是除旧更新,从前归属于平阳候的赌场茶厅一概被官府整顿改造,陆家的生意因为陆执的名气蒸蒸日上。 不久,永安来了圣旨。 二公主凑近看:“皇兄是要你干嘛?” 陆启卷好圣旨后回:“陛下想让我回永安。” “那回去啊!”二公主巴不得立马回永安呢,虽说恆安风景宜人,可到底是比不得生她育她的永安,而且她实在想念太后,不过,她的期待叫陆启脸上的担忧给劝退了:“你不想回永安?” 陆启沉默。 二公主回头示意景巧离开后才继续往下问:“你怕皇兄是吗?” 陆启早知二公主心思缜密了,竟不料她什么都懂。 当年陆谦被人冤枉,事情突然又蹊跷,如果皇帝真有心护着陆家,也不应该遣陆家来恆安这么多年,想来还是怕功高盖主,虽说他与皇帝有过命的交情,可是皇权之中没有兄弟。 陆启并非贪恋权势之人,比起永安的拘束不自在,他更喜欢恆安的风土人情。 二公主耸肩说罢:“反正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陆启攀着她的肩膀捏了捏。 就算是要回永安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禹王的事情只会叫陛下疑虑更多。 待他日朝局稳定再回也是不迟的。 不日后陆谦的尸体被运送到了恆安,因为他是罪臣之身,所以只能走普通通道,尸体运回来时已经散发出点恶臭味,好在冬日霜寒地冻。 尸体就放在了陆家老宅的灵堂里。 这是陆启与二公主离开陆家后第一次回来,陆老夫人依旧是紧闭房门不见人。 陆泽最可怜了,从记事起就没见过陆谦,现在好不容易相见,竟然是以这种方式。 下人们也不免掩涕痛惜。 陆泽头顶花圈跪在陆谦灵柩前,阿弗撑着小脑瓜在一旁盯着他看,发现泪珠子要掉下来时立马用双手捧着,陆泽是个方方正正的男子汉,十分倔强的用袖子粗暴擦过眼泪鼻涕。 阿弗眨了眨眼睛:“没关系的,从前李爹爹躺在棺材里面的时候,阿弗也偷偷哭过,不丢人。” 陆泽垂头捧着脑袋,声音颤抖又哽咽:“我……我是难过,好难过好难过。” 阿弗挪动膝盖朝他靠近:“那阿弗陪你一起哭,两个人哭难过就没那么多了。” 陆泽使劲摇头,孩子气的说:“你别哭,你哭,我脑仁疼。” 阿弗:“……” 陆泽使劲擦了擦眼水,抬起头看她时,两只眼睛都是肿的,原本奶奶的语气很是可怜,也招人心疼:“少泽以后就没有爹爹了。” 阿弗想要拍他的脸,可某人愣是不让,要换平时阿弗一定会霸王硬上弓的,可是今天嘛,她肯定不会这么做的,她收回小手,认真的哄:“阿弗买糖给你吃。” “难过什么都吃不下。”陆泽回。 “那怎么办?”阿弗挠头:“要不阿弗背你出去玩?” 陆泽差点翻她白眼:“你难道不知道难过的人最需要的是清净吗?” 阿弗赶紧捂住小嘴朝他笑。 陆泽动了动嘴皮,转回身子面对着灵柩跪好。 突然感觉到一只小手握住了她,阿弗顺着视线看过去,陆泽抓着她的小嫩手放在了自己腿上。 阿弗凑着脑袋去看他。 陆泽就用脑袋撞她:“安静点。” 阿弗嘿嘿嘿嘿的乐:“你抓阿弗手手干嘛?” “我不想一个人,又怕你偷偷溜走。”陆泽压制住内心的悲伤:“这样我就知道你一直陪着我了。小姑姑,少泽是不是好幼稚?” 阿弗抬高眉头。 陆泽垂下头:“要是少泽大一点就好了,就可以保护娘亲和爹爹了,现在的少泽好没用,什么人都保护不了。” “那你以后长大了保护阿弗啊。” 见陆泽看向自己,阿弗甜甜的重复着,陆泽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脆弱,重重甩开阿弗的小手。 “你保护我还差不多吧。” 阿弗贴过去挤他:“那我们互相保护啊,其实你不用怕啦,陆爹爹少瑄哥哥都会保护我们的,你就躲在阿弗后面好不好?” 陆泽倔强无比:“不,少泽也要保护你。” 阿弗笑:“可以啊。” 陆泽噘嘴动了动,然后抓着阿弗的手重新放回自己的腿上,两个小孩就这么跪了一夜。 不,准确来说是陆泽跪了一夜,阿弗在他腿上躺了一夜。 然后次日陆泽是让阿弗背回房间的。 - 永安城天牢。 禹王被陆执亲手斩杀与地宫之中,平阳候见大势已去,匆忙带着士兵逃往关中,途经丘陵城让守城侍卫一举擒获,被皇帝关于天牢之中初八处死,今日便是他在这人世间的最后一日。 清晨,平阳候嚷嚷着要面见陛下,说是有要事呈告,皇帝思前想后后决定来天牢看他。 伺候皇帝的刘公公怕皇帝出事,特意请来了陆执在一旁守候。 平阳候见皇帝身旁跟着一堆人仰天长笑:“我的好陛下,微臣如今已然是你的阶下囚了,还能对您做什么?嗯?” 他故意摇动手上沉重的铁链给皇帝看。 刘公公立马训道:“你这坏胚子!逼宫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不敢做的!陛下还是要小心为妙。” 平阳候笑得更开心了,欢愉的目光扫过陆执:“微臣接下来要说的话,陛下确定想要公之于众?” 一道暗光闪过,陆执已经懂了。 皇帝吞咽口水,盯着平阳候看了数秒,心想万一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就完了,反正平阳候这个样子也不能对他做什么,思考清楚,他示意其他人下去,陆执临走之前回头与平阳候对视了整整数秒。 大门合上,牢房寂静,只有铁链碰撞的声音。 皇帝开门见山的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平阳候蔫巴巴的靠在墙上,眼神不似阶下囚,反而像是在捕猎:“陛下难道就不想知道臣为何要帮着禹王殿下反您吗?” 说实话,这个问题确实是困扰皇帝许久了,他挺想不通的,既然平阳候什么都已经有了,为何要甘心赌上自己的命去帮禹王一把。 平阳候大笑:“微臣就知道陛下一定想知道。” 牢房外面刮着冷风。 刘公公好几次往回看,生怕陛下出事情,又瞧身旁身姿健挺的陆执:“陆大人可知道平阳候要同陛下说些什么?” 陆执慢悠悠的转向刘公公,仿佛没有听进去他的话,半晌过后思绪才渐渐回笼,他勾唇轻笑:“垂死挣扎罢了。” 刘公公赞同性点头。 陆执盯着不远处白杨树的树干眸子冷了几分。 “禹王竟然是……”皇帝抓着牢栏杆想要冲进去:“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狸猫换太子!你简直罪不可赦!” 平阳候乐得喘不上气来。 皇帝咬牙切齿的指:“难怪你要帮着禹王来对付朕,朕要将你凌迟处死。” 平阳候不在意的摇头:“其实比起禹王和微臣,陛下最应该处死的人是贵妃的遗腹子。” 皇帝震惊:“你说什么?” 平阳候撑着羸弱的身躯慢慢爬起来往皇帝方向走:“当年,被掉包的孩子并没有离世,他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皇帝连忙问:“他人在哪儿?” 平阳候笑:“陛下真想知道?其实呢,微臣更想知道,陛下会怎样对待贵妃的遗腹子。先帝在世时最是宠爱舒贵妃,若非朝臣阻拦,大康的江山早已是他的了,只不过禹王烂泥扶不上墙,这才轮到了你,若世人知道,贵妃的遗腹子还活在这个世上,而且是一位品性容貌才学俱佳的端正少年,不知会作何感想。” 皇帝沉下眸子冷静异常:“你以为朕是你?” 平阳候顿住,随即仰头大笑,笑够了后他朝皇帝招手:“陛下想知道他是谁吗?” 皇帝握拳狠狠瞪着他。 …… 见皇帝从牢房里出来,刘公公赶紧给皇帝裹上披风,眼下春分最容易患病,是得好生养着。 刘公公自幼跟着皇帝,所以说话也比较直接:“平阳候没对陛下做什么吧?” 皇帝抬眸便与陆执对上了,眼神里有股异样的光,淡定的看了两秒他叉开目光:“平阳候求朕念着昔日的情谊放他一马。刘弄,传令下去,立刻斩杀平阳候。” “……啊,这,不说是午时……” 刘公公还没反应过来皇帝已经往前走了,他不知所措的望向陆执求助,陆执并没有给他回应,刘公公没有办法只能照办。 - 禹王的案子结束,陆启不紧不慢的在书房里收拾陆执曾经寄回来的证据,忽然打开一帘卷画时他愣住了,招呼手下前来问,手下如实的回:“噢,这个呀,也是才寄过来的,少爷说这是当年给贵妃接生的嬷嬷,当时差属下照着找人呢。” 陆启一把推开人冲了出去,直奔陆家老宅,这次不管陆老夫人见不见他,直接冲了进去,打开画像叫陆老夫人认人。 陆老夫人不愿看,把脑袋转向一边。 罗婆子本想凑个热闹,可隐隐约约觉得画像中人眼熟:“这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陆启追问:“什么时候?” 罗婆子年纪也大了,一时半会儿的想不起来,陆老夫人受不住诱惑,偷偷瞟了一眼,陈旧的记忆顿时被唤醒,她不紧不慢的说:“这不是当初抱少炎来咱们家的那位妇人吗?” 听陆老夫人这么一说罗婆子也想起来了:“对对对,当时那女的赖在咱们家门口不愿意走,死活要老太太把人给收下,说什么无处可去了,求陆家救命,我当时还说了,侯爷尚未婚配,要个孩子不好,以后娶妻不方便,可那女人实在是太难缠了,又瞧着孩子长得讨喜,才决定先抱回来给侯爷看看再做定夺的。” 陆老夫人问:“好端端的怎么提起这人了?” 拿画的手垂落,他眼里多了分忧伤,低头又看了看那幅画,终究是没有说一个字。 回到家后就把画给烧了。 二公主不解的问:“烧了干嘛?” 陆启淡淡的回:“烧了才好。” 屋子里阿弗与陆泽的欢笑声传了出来。 第 78 章 次日晴空,庭院里的积雪堆了一地,镶着胡萝卜的雪人规规矩矩的站了一夜,清早太阳还没苏醒阿弗与陆泽已经开始闹腾了,景巧白卉直呼脑仁嗡嗡疼。 “慢点,雪地滑……” 话还没说完阿弗一个哧溜撞碎了雪人,雪人的眼睛鼻子可怜兮兮的挂在下巴上。 景巧捞起阿弗给她清扫身上的雪,听见敲门声眉头微皱:“这时候谁来敲门啊?” 白卉去开门:“会不会是过来拜年的邻居?” 门一开,是几名士兵,灰尘扑扑的模样,满脸写着焦急二字。 白卉回头看景巧,景巧立马前去招呼。 一般来说,是个人都不会在新年叨扰他人,而如今这模样,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领头的侍卫进门就问:“侯爷呢?” 白卉往屋子里指:“还没醒,是有什么大事吗?要不哥儿几个随奴婢进去吃口热茶暖暖身子?” 侍卫摆手:“这事耽误不得,还请姑娘去请侯爷,就说是瀛州发生了大事。” 瀛州? 那不是陆谦服刑的地方吗? 景巧聪慧,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赶紧差白卉去屋里叫人,自己牵着阿弗去别处。 阿弗乖乖的跟着景巧走:“阿弗还没玩够。” 景巧哄她:“一会儿再玩,我们先去厨房看看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好不好呀?” 陆泽抓着阿弗的手:“景巧姐姐,是爹爹要回来了么?” 景巧面露难色,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通过那几名侍卫的神情推断,必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哪里敢让陆泽知道,也亏得小孩心思粗矿,稍稍打几个马虎眼也就过去了。 白卉敲了两声门陆启才有回应。 门开,他一身中衣,才睡醒的模样,嗓音沙哑,声音很低,怕吵着里面的人。 “怎么了?” 白卉如实汇报:“方才有几名差使过来,说是……瀛州出了大事,还请侯爷过去定夺。” 听到瀛州二字陆启已经开始拿衣服往身上套了,走到门口时房间里的二公主也醒了,撑着腰身喊他:“陆启。” 陆启停住:“我有事,一会儿过来。” 话毕人就没了。 二公主一脸雾水的问白卉:“大清早的这是怎么了?” 白卉替她穿衣服:“瀛州来了人,说是出了事,可能与陆谦少爷有关,侯爷过去处理了。” 二公主愣了片刻后赶紧爬起穿鞋。 陆谦这个人她还有印象,幼时受教与陆启之际常与陆谦会见,她记忆中的陆谦是一位特别温柔的大哥哥,会抱着她上马,还会陪着她一起去爬山,待她如同亲妹妹一般。 可是后来好景不长,陆谦被人扣上了个大逆不道的罪名,差点连累陆氏一族。 若不是陆谦与陆家并无血缘关系,恐怕陆家早已没落在那一年的漩涡之中。 这么多年,陆谦都不曾往家里寄过一封书信,怕的就是遭人口舌。 这样一个好人,独自一人吃了那么多的苦,上天到底还要怎样惩罚他? 陆启那双颤抖的双手几乎是握不住东西,煞白的脸色苍弱无力,沉默片刻后只是轻轻挥手示意侍卫离去。 这一日陆启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 二公主看着担心,可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阿弗当然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隐约能感觉出来气氛不太乐观。 夜里等阿弗入睡后二公主拿着披风罩在了陆启的身上,二人坐在空荡荡的庭院里吹着点月色。 “不冷吗?” 陆启下意识搓了搓二公主的手背。 二公主实在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是站起来将陆启的头搂在了腰上,一下又一下轻轻的拍打着。 良久过后,陆启才开口:“少炎……没了。” 瞳孔微震,却说不出话来。 陆启抓住二公主的手又重复了一句:“少炎没了。” 今日军中来信,陆谦被落石意外砸中,等救出时,呼吸全无,目前尸身已经在往这边送了,今日的侍卫就是提前回来报信的。 庭院里有虫子在叫,倒也不算太凄凉,二公主沉默许久:“你怀疑有人在背后动手脚?” 陆启抬头盯了她许久后才点头。 这件事情一出来,陆启就派了暗探去陆谦客死的地方暗访,意图已经是很明显了。 瀛州确实是个危险的地方,可是陆启有亲自去打点过,按理来说并不会发生意外。 可是据瀛州回来的人说,陆谦丧命的地方并非危险地带,而那些落石的显然是有人刻意摆放的。再者,陆谦被乱石砸中后只是昏迷不醒,可没过多久,人就一命呜呼了,种种事迹看来怎么会不可疑呢? 二公主倒了杯茶给他:“其实你心中有怀疑的人对吧?……是禹王?” 这些天,二公主总能在陆启的办公文书里提取出禹王二字,她虽然没有细究,可也能想到,陆启在调查禹王,那么为什么要调查禹王呢,那必定是他发现了什么。 陆执调查禹王在先,陆启穷追不舍在后,紧接着陆谦就出了事,如果说这只是巧合,应该没人会信。 其实在陆启心中二公主一直是一个天真无知的小孩,他竟然不知二公主的心思其实也细腻到了如此地步。 二公主懂他心中的想法,故而笑了笑:“其实我什么都懂,只不过,你从来不跟我讲,以前是,现在是,以后还要这样吗?” 陆启也笑了,叹气无奈道:“是啊,你已经长大了,懂得比我还要多,可在我心中,你永远都只是个孩子。” 其实关于禹王的事情,陆启已经差不多摸出了门路,只不过还有待确认。 他直言道:“你还记得你曾经告诉我禹王曾经要找一位妇人吗?” 二公主皱眉点头。 陆启继续说:“少瑄已经查清楚了,禹王要找的那位妇人曾经是负责接生贵妃的嬷嬷。” 二公主突然打断:“接生的嬷嬷?” 陆启抿唇点头。 贵妃生育那年她并未出生,可小时候听宫里的老人讲,禹王诞生那年宫中发生了好几件怪事,传着传着就成了迷,后来那些老人离世后,贵妃生子一事也就没了下文。 二公主忽然胸口发闷,心绪无法平静了,她总觉得禹王身上藏着大秘密,从前不觉,如今细思极恐:“他找接生的嬷嬷干嘛?与贵妃有关?” 陆启足足停顿了半晌,还是二公主摇了他两下,陆启才道出实情:“根据少瑄的调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禹王可能不是贵妃的亲生儿子,龙嗣另有其人。” 这话吓得二公主打翻了茶壶。 二公主惊诧:“你是说……禹王他……” 毕竟兹事体大,二人回到了书房,合上门窗后才敢继续。 二公主踱步:“此事当真?我幼时听宫里的老嬷嬷说,贵妃生禹王那年宫里意外走水,难不成是有人刻意为之?那贵妃的孩子岂不是已经没了?” 陆启皱眉:“我想那个孩子应该还在这个世上,否则禹王不会费尽心机的去找接生嬷嬷。” 她口干舌燥的撑住桌面,竟没想到有人会在光天化日之下狸猫换太子。 半晌后,她问:“这事可是真的?” 陆启回:“八九不离十。以少瑄的脾气,没有九成的把握,他不会传信给我。只可惜,我还没有找到那嬷嬷调换的龙嗣,嬷嬷就让人给暗杀了。” 二公主烦躁舔唇:“没想到禹王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陆启冷笑一声:“胆大包天的恐怕不是禹王,而是另有其人。” 狸猫换太子那时禹王还在襁褓之中,自然不可能做出那样大逆不道的事,真正可恶的是禹王背后的人,而这个人换孩子的目的又是为何,恐怕才是最紧要的大事。 二公主握拳砸在桌子上:“不管是谁,敢祸乱后宫,罪不容诛。” 陆启拍拍她的肩膀:“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二公主:“你说。” 陆启拿出笔墨推着二公主前去坐下:“少瑄发现禹王在永安养了一大批死士,目前我需要一个人把此消息透露给皇上。你知道的,我们陆家与禹王有私仇,显然这件事不能由我们挑开,否则就会变质,太后皇上也会心生疑虑,我需要你把以前阿弗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太后,太后是个聪明人,自然就会去调查禹王。” 二公主几乎从位置上弹起:“你是说禹王准备谋反?” 冷眸微垂:“等他谋反就晚了。” 二公主良久说不出话来:“陆启,你说当年换孩子的人,会不会就是冲着皇位来的?” 陆启看过去,眼神里没有一丝诧异,想必是已经猜到了。 二公主又说:“除了皇位,我想不出来换孩子的其他理由了,当年父皇甚是宠爱贵妃,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她,当时禹王的降临让多少后宫妇人后怕,若非禹王自个不争气,恐怕江山早就已经在他手里面了,禹王并非良善之人,若天下给了他,所有人都得受罪。” “既然那个人想要禹王得到皇位,那就不可能没有任何动作,这些年,朝中与禹王走得最近的人……是平阳候!” 瞳孔下意识放大,二公主紧紧抓住陆启的手臂,再看陆启的表情,他似乎又知道了。 二公主结巴指他:“是平阳候?” 陆启没正面回答:“凡事都要讲证据,你别瞎猜了。” 二公主哪里止得住,越想越有迹可寻:“我依稀记得平阳候的夫人与贵妃几乎同时怀有生孕,只可惜孩子一生下来就夭折了。”说到此处,二公主一拍桌子从位置上站起:“禹王是平阳候的儿子!是与不是?” 二公主眼神里的锋利与笃定引得陆启发笑。 他回:“一切都会有答案的。” 因为整件事情的浮出水面,二公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搓着胳膊说:“禹王是平阳候的儿子,平阳候想利用他篡权夺位,他们两个人是一伙的。如今永安的巡防归平阳候管,这也就是为何禹王暗藏死士都没有被人发现的原因,哇,真是一环扣一环啊。当年陆谦的事,禹王是罪魁祸首,平阳候在背后推波助澜,为的就是击垮你们陆家,只不过我想不明白,他们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杀陆谦?难道只是想给你一个警告?” 二公主的一番总结终于叫陆启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疑惑。 陆谦被发配到瀛州已经对禹王构成不了威胁了,为何他还要穷追不舍,如果只是政仇何必如此?难道陆谦知道禹王什么秘密?可是如果陆谦知道禹王的死穴,不可能不告诉陆启,又或者说,陆谦身上有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禹王死穴,所以禹王想方设法要斩草除根。 屋外亮了大半,鱼肚子的光一泻万里,榻上的母女酣睡正甜。 第 79 章 小年夜过后连着几天晴空万里,患上风寒的阿弗裹着被子手捧药碗,热气熏得她两腮红润。 二公主上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与早上起来相比确实是好了不少,松下一口气,她就训:“要你晚上蹬被子梦游!” 大眼睛直勾勾的看过去,倒映出一张娇媚的脸庞,阿弗也很委屈啊,晚上梦游也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住的啊,早上起来就发现自己在地上睡了一宿,她也很难受,好在房间里的炉火一夜未断,不然今日阿弗就要躺在棺材里边了。 二公主指她:“趁热赶紧喝。” 阿弗吹气,小表情像是在神游,盯着窗外的枯树。 景巧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一会儿出了一身汗景巧给小姐擦擦身,这样也好得快一些。” 二公主示意她去做:“侯爷呢?” 景巧拧干帕子朝阿弗过来,手从阿弗衣领里进去帮她净身:“侯爷去厨房看火了。” 为什么是陆启在厨房看火?事情还得从昨日夜里说起,昨日白卉带着阿弗在外面玩,一不留神掉坑里的,然后把脚脖子给歪着了,二公主体谅她特意放了她一日的假,现在厨房里没人看守,陆启不过去还能有谁过去。 “略,好苦。”阿弗鼓足勇气喝了一口后拧巴着脸吐舌头:“阿弗不要再吃了。” 二公主恨铁不成钢的戳她脑门,一边哄着喂一边威胁性的逼迫,待阿弗灌下全部的药后二公主也出去了。 可怜的小阿弗苦出一汪泪水。 厨房里陆启卷着袖子坐在土灶前,见二公主过来瞬间眉开眼笑:“阿弗吃完药啦?” 二公主点头:“她麻烦死了。” 陆启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搂着二公主往外走:“小孩子嘛,长大了就好了。” “我说阿弗夜里乱走总不是那么回事,万一哪天出了什么事后悔都来不及。”二公主一脸忧心:“不如让她搬过来跟我睡,我晚上看着她就不会出什么大事了。” 陆启面无表情的问:“那我呢?” 二公主皱眉:“你梦游吗?” 陆启:“……” 二公主白他:“那不就得了,你搬阿弗房间里去。” 陆启气得眼睛都直了。 二公主又说:“她还小,再长大点就好了,到时候你再搬回来。” 陆启气极反笑:“我还得给她让位?” 二公主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陆启气得叉腰顶舌转了好几圈:“我都四十了,你稍微记着点。” 还有几年功夫活成都是个未知数这话他没说。 二公主怎么会听不明白,她笑着搂住陆启的脖子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陆老师是个这么重欲的人呢?” 陆启也笑:“我在说睡觉,你在说什么?” 二公主被呛得两眼犯气,咬牙捶了几拳给他。 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打断了二人的打情骂俏。 来人正是陆启差往永安的信使。 “什么?信让禹王的人给拦下了?”二公主看向陆启:“现在可怎么办?” 陆启靠着椅子半晌没说话。 二公主烦躁:“他拿走了我寄给母后的信必然就会知道我们调查他的事,会不会打草惊蛇了呀?” 陆启掀眸示意手下离开。 二公主跑过去抓着陆启的手臂摇:“陆启,现在可怎么办?禹王不是善茬,他一定会反击的,如今我们人在恆安,不占优势。” 陆启轻轻拍打她的手背以做宽慰,看样子似乎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二公主后退:“你早猜到了?” “少瑄派去温州的人早就被禹王给发现了,他不可能不知道我们的意图,想必早就已经派人跟踪我们了。” 二公主更想不通了:“既然如此,你早知道信送不出去,那为什么还要让我写?” 陆启看她:“你认为扳倒禹王最大的筹码是什么?” 二公主认真的想:“禹王养了一批死士,其罪一也;他与平阳候之间的千丝万缕关系着皇家血脉,其罪二也;这么多年来,禹王在朝中的胡作非为人尽皆知,现在又设计杀害陆谦,其罪三也。” 陆启一笑:“可是罪不至死。” 瞳孔放大,二公主想要争论,细想片刻后也没了话。 禹王养死士不错,可死士并未有任何威胁皇权的举动,若此事揭发,确实罪不至死;至于禹王与平阳候一事,年代久远,凭一人的猜想恐怕难以服众;而禹王这些年来的种种恶行,想必皇帝悉数知道,只不过为了江山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更何况禹王手中尚有一道免死金牌,要想扳倒他谈何容易。 想清楚二公主灰头丧气的落在位置上:“所以,也就是说,我们拿不了禹王怎么样?” 陆启搂住她的肩膀与她对视:“斩草不除根,又何苦费那个心,禹王这座大山,我要连根拔起。” 这一刻,年少轻狂的少年郎仿佛又回来了,二公主被他眼里的杀气吓得身体微颤。 她害怕的喊他:“陆启。” 陆启宠溺的摸她脑袋:“放心。这封信就是为了引蛇出洞,那三条罪不够致死,那我们就逼他再犯一条死罪。” - “噢,阿弗又可以跟娘亲睡喽。”小人手舞足蹈的在床上翻滚,唇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却不知另一侧站着的男人一脸幽怨。 二公主好笑又好气:“晚上再敢爬下床,娘亲把你屁股打开花。” 阿弗一头栽进软被里,仰着小脑瓜盯着二公主乐:“阿弗以后都乖乖的。” 听见敲门声,陆启盯了屋里两人一眼后悄悄开门离去,侍卫一身黑色的夜行服,来得匆忙,满头的大汗。 陆启往书房方向走:“永安怎么样了?” 侍卫回:“如今禹王已经坐不住,已经在联系平阳候应该怎么对付侯爷了。” “那么大把柄握在我手里,他是应该坐不住。”陆启毫不在意的笑:“先不要轻举妄动,借力打力才能斩草除根。” 侍卫点头:“对了,少爷想要借侯爷的军符一用。” 陆启二话不说就把军符交给了侍卫,思考片刻后提笔写了一封短信:“这个交个少瑄,若永安发生变故,他可以拿着此信去找洛阳候,十万洛阳军听他差遣。” 侍卫跪地接过:“那侯爷这边……” 如果禹王真要有所动静,不可能放过陆家。 陆启摆手:“有我,让他放手去做,少炎的仇,是时候该了结了。” - 二月十六,阴雨连绵。 永安城中乌云密布,曾经热闹的街市寂静无人,皇城之中戒备森严,城墙之外已被叛军占领。 皇室一族为了躲避祸乱退避地宫之中。 人心惶惶,无人发言。 谢昭仪抱着谢依涵的脑袋用手背贴了又贴,急得眼泪水都快下来了,怀里人起来苍白的嘴唇,轻轻蹭着谢昭仪的手臂:“姑姑,依涵没事的。” 谢昭仪泣不成声的点头:“嗯,等叛军走了,姑姑带你去看太医,到时候御花园里的花都开了。” 皇帝走过来搭着谢昭仪的肩膀捏了捏。 谢昭仪仰头问:“皇上,陆执到底什么时候过来呀?再不来,叛军就要攻进来了。” 太后气得直吼:“哀家真是没想到,禹王竟然胆大包天到了如此地步,竟然敢串通平阳候一起谋反,哀家咳咳咳咳……” 皇帝跑过去给太后顺气。 太后一把甩开皇帝的手:“哀家早就说过了,这个禹王看着就心术不正,当年哀家要你不要留下他,你不听,如今倒好了。” 皇帝心慈手软,又念着骨肉亲情,哪里干得出那种事,可太后不一样,她见惯了宫中的尔虞我诈,做起事情来远比皇帝决绝狠戾许多。 太后狠狠的蹬了皇帝许久后命令道:“若叛军进城,你们先护着皇上离开,哀家留着与他们周旋。”皇帝想要插嘴,太后一个眼神就给吓回去了,太后越想越气:“舒贵妃不是什么好东西,生下来的孩子也不是什么好玩意。” 皇帝欲言又止的站在一旁。 谢昭仪掀眸看他,愤愤难平的说:“你以后多听听太后她老人家的话吧!” 皇帝:“……” 怎么连你也不向着我了? 太后一个眼神杀过去,皇帝连忙低头应下。 宫中谁不知道皇帝最害怕的就是太后她老人家啊! 其次就是谢昭仪了。 谢依涵迷迷糊糊睡了一阵,醒来时听见外面有人高呼:“陆大人来了,陆大人回来啦……” 谢依涵猛的惊醒,抓着谢昭仪的手臂问:“是少瑄哥哥回来救我们了吗?” 谢昭仪搀着谢依涵从地上起来,地宫的门大开,天光乍现,门口出一男子的身影若隐若现。 男子手擒禹王后颈,用力朝他膝盖一踢,哭哭求饶的禹王便摔在了地上,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刀光闪烁,落在墙壁上的剑影慢慢上台,然后一举落下,顿时血脉喷张。 地宫之中一众女眷连连惊呼。 “——啊。” 皇帝抬手惊恐:“陆执?” 咣当一声,禹王倒在了地上,头颅滚了两圈。 陆执歪头轻嗤,扔下了宝剑。 第 81 章 秋雁南飞,秋水无澜。 一年一度的广文堂秋季赛事已经持续了整整三天,今日所有的赛事都迎来了最终决赛。 擂台上杀气腾腾,擂台上人声鼎沸,两名男子像是杀红了眼,相互抓腰从擂台这头撕打到那头。 “阿弗……” 这一声叫唤使擂台上的两名男子纷纷晃了神,下一秒,斗志更加昂扬了。 陈念真垫高脚尖在人群中发现了拿着锣鼓敲击的少女,少女身材圆润饱满,一身桃色月华裙,头饰由一根素色摇珠流苏点缀,简朴而清新脱俗。 少女手持棒槌,因擂台上血脉偾张的状况情绪激动,挥垂狠狠敲击锣鼓。 陈念真哎呀了一声,拎着裙摆从人群这边挤过去:“阿弗,原来你在这儿,害我好找。” 闻声少女回过了头,双眸如宝石般晶莹剔透,两腮红润有光泽,惊喜万分的抱住陈念真的肩膀:“你好厉害啊,我听说你夺得了琴术的第一名欸。” 陈念真不好意思的推搡阿弗:“侥幸罢了,若是依涵还在,这冠军绝对不是我的。” “我们不跟最好的比昂。”阿弗说:“反正念真姐姐在我们这儿最厉害就行了。” “没出息!”陈念真笑着骂她:“做人当然是要争第一了,像你这样,总跟最差的比,一定永远进步不了。” 阿弗嘿嘿嘿嘿的乐,脸颊上的肉因为热,往外吐着芬芳:“阿弗又没想当第一,娘亲说了,开心就行,当第一太累人了,阿弗才不要嘞。” 这话一落地,擂台上有人砸了下来,赢者用手背揩去唇角的血迹,夺过裁判手中的旗帜,用力往上一举,冲着阿弗的方向:“我赢了。” “嘿。” 阿弗立马鼓掌为他庆祝。 男子往她方向走,撑着擂台的柱子勾手示意阿弗过去,阿弗一过去就让小旗正中发顶,男子压低了的声音更显磁性:“送你。” 说完,男子露出爽朗的笑。 陈念真站在一旁看了看阿弗又看了看那男子。 赛事结束,阿弗也要去准备接下来的射击比赛了,陈念真盯着她手里把玩的旗帜看了许久才问:“阿弗,就那个……李君越怎么回事啊?” 阿弗一头雾水:“啊?” 李君越是今年开春才来的广文学堂,他是洛阳候的小儿子,洛阳候与陆启又是旧相识,所以阿弗就与李君越认识了。 李君越此人今年十六,要大阿弗两岁多,听说来恆安是因为他在洛阳候府里太调皮了,因为是晚来得子,洛阳候就算是看他不顺眼也舍不得打,实在是没办法,洛阳候夫人为了避免父子儿子矛盾加深,这才把人送来了此地。 刚来那会儿李君越是不来学堂里上课的。 理由是——不屑。 李君越从小接受的就是最好的教育,骑马射箭通通不在话下,他天性孤高自持,自以为广文学堂的先生教不下他。 后来洛阳候不远千里来了此地,抄着藤条给人狠狠教训了一顿,之后就变乖了许多。 要说阿弗与李君越的关系,刚开始也没有多少交集,真正说相交还得从三个月前算起。 阿弗虽然及笄,可人依旧笨笨的,李君越次次要被她气得半死,气着气着感情也上来了。 昨日陈念真就听着一句玩笑话。 李君越对着阿弗说:“哎,说真的,要不你以后跟我去洛阳吧,免得去了其他地方受人欺负。” 阿弗笨笨的回:“阿弗娘亲爹爹都在恆安,为什么要跟着你去洛阳?” 想着这件事,陈念真感觉不妙,之前窦温齐想要拐走阿弗她都没让,又怎么可能允许阿弗去天高地远的洛阳,到时候准得受人欺负。 拉过阿弗,她认真的说:“阿弗,你以后离那姓李的远一点,他一看就油嘴滑舌的,小心吃大亏。” 阿弗不管听没听懂反正点头就是了。 - “不可能。”窦温齐缩在墙角处:“阿弗是我的,你才来多久,凭什么让我退出?” 李君越挥着皮鞭朝窦温齐抽过去:“手下败将还想要美人?信不信我抽得你爹妈都认不出来?” 窦温齐咬牙忍着泪水没往下掉。 李君越蹲下顽劣性的拍他脸:“以后见着她绕道走听没听见?” “你们这是在……”阿弗突如其来的到来撞破了李君越的坏事。 李君越反应迅速的搂过窦温齐的肩膀笑着与阿弗解释:“他输了比赛要死要活的,我在这儿劝他呢。没关系的,就一场比赛,早认输也犯不着吃那么多苦头。” 阿弗总觉得不太像,想要歪着脑袋去看窦温齐,李君越笑着一把掐住窦温齐的腮,愣是不让他说话。 阿弗皱着眉头挠头:“这样啊。” 李君越一脚踩在窦温齐的腿上站起,不等窦温齐开口说一句话,他搂着阿弗的脖子牵她往前走。 阿弗听着窦温齐的惨叫回头问:“他怎么了?” “难过发泄呢。”李君越拨回她的肉脸:“让他安静会儿。” 阿弗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就没再说什么了。 “我自己回家。” “我送你。” “不要,我不要……” “再不走我就扛你走了?” “……” 二人走在路上,李君越有意无意的搭着阿弗的肩膀,偶然手往下滑便落在了阿弗小腰上,她属于丰腴偏胖的身材,恰到好处的肉其实是招人稀罕的。 阿弗也是猛的回神才发现某人的手搂着她的腰。 李君越被人发现后也不尴尬:“我就看看你长胖了没有。”为了不让阿弗继续追究,他赶紧岔开话题:“我听说陈念真家里人在给她物色夫婿了?” 这个是真的,而且从两年前开始就有了,陈念真今年十六,早就到了成婚的年纪,陆荷、陆老夫人都有帮着她找,可都没有什么合适的,她这一辈的年轻人中,屈指可数就那么几个,要么就是从小在一块玩到大的发小,陈念真嫌弃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嫁过去;要么就是从外地来的青年才俊,陆荷不想陈念真远嫁,陈念真自己也没有对得上眼的,这事就成为了一大难题。 李君越眼珠转动:“我说你今年也十四了,二公主就没操心你的事?” 阿弗停在卖臭豆腐的摊铺前不动了。 李君越瞧了一眼立马乐:“想吃东西不会求人吗?” 阿弗转过去眼巴巴的望着他,李君越比她高了足足两个脑袋,阿弗每次都要仰着脖子。 李君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嘿,又来这招,今天不行啊,怎么的都得叫声好听的来,要不然……”弯腰覆唇到阿弗耳边:“让我亲一口。” 这话把阿弗吓得往后退了足足三步。 李君越耸鼻子:“快点。” 阿弗捂着脸蛋使劲摇头。 李君越嘿呀一声朝她靠近,故意压低腰与对视:“你亲我也成。” 下一秒阿弗赶紧挡住了嘴。 这下李君越让她的反应乐得实在不行了。 “挡脸就亲嘴,挡嘴就亲脸。” 然后阿弗就背着着他双臂交叠护住了脑袋,铜墙铁壁一般的防护让人无从下手。 正当李君越要扒开她时,从背后处传来一声呵斥:“干嘛?” “少……” 陆泽强势拽过阿弗藏到自己身后,眼神凶狠:“你要干嘛?” 李君越耸肩:“开个玩笑。” 陆泽回头凶巴巴的瞪了阿弗一眼:“下课不回家跟着野男人在外面乱逛,我要告诉爷爷奶奶看不打断你的腿。” 阿弗抓着陆泽的手臂狂烈摇头。 她明明就是被人强迫的! 打发完李君越后,阿弗让人拎着后颈往家方向推。 明明陆泽比她小三岁。 可是…… 个子比她高,力气比她人,人也要比她凶。 最过分的是……总告她状!!! 她寻思着也没怎么得罪他啊! 陆泽差点被揪掉她的鼻子:“你是我姑姑,我当然要管着你了,人那么笨,迟早有一天得让人拐走。” 阿弗疼得差点掉眼泪:“那你说话就说话嘛,干嘛欺负人。” “我不欺负你别人就该欺负你了。”陆泽表情虽然嫌弃,可是手已经在给阿弗揉鼻子了:“这事我一定要告诉爷爷奶奶去,得提防着点那个姓李的。” 一回家,阿弗傻眼了。 “拿着你的东西滚出去!” 不等陆启辩解,枕头被褥砸了他一脸。 陆泽愣愣的转头看向阿弗,阿弗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被褥滑落在地,陆启再次过去敲门:“你把门打开,有话好好说。” 门咣当一声从来打开。 二公主头顶火焰,眼冒红光:“从今天开始,你不许再踏进这个房间一步,晚上你爱去谁屋里谁屋里,用不着跟我解释。” 陆启:“……” 二公主盯着他瞬间红了眼,撒娇似的跺脚:“呜呜,我要弃了你,我要回永安,我要回永安……” 陆泽见状小心翼翼的问阿弗:“他们这是怎么了?” 景巧端着饭菜路过,丝毫不把吵架当一回事,顺道喊了阿弗、陆泽一句:“别站着看热闹了,赶紧去洗手准备吃饭,今晚都是你们爱吃的。” “噢。” 阿弗走了。 陆泽瞧了哭哭啼啼的二公主与可怜兮兮的陆启一眼也走了。 ※※※※※※※※※※※※※※※※※※※※ 二公主:我闹离婚呢,能不能尊重我一点? 景巧:……噢。 阿弗:娘亲,等阿弗扒完这口饭。 21点还有一章哟 第 82 章 饭桌上两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孩吃得正香,可怜的陆侯爷只能看人脸色做事,二公主一动,陆启下意识身体颤动,坐姿也端正了,想当初二公主受教于他那会儿也是这么个处境,没想到短短数年后,境遇发生了三百六十度大改变。 景巧给小孩盛了汤后给陆启盛,就算是盛了汤陆启也不敢去碰。 二公主睨他:“看我干嘛?” 阿弗抱着碗筷凑近瞧二公主:“娘亲,这个肉好好吃哦,以后可以叫景巧姐姐多做。” 二公主在气头上脾气大:“吃什么吃!一天天的就知道吃!看不出来你娘心情不好呢?” “那……”阿弗放下碗筷给二公主顺脑袋,撸狗狗的手法熟练无比:“阿弗哄哄你。” 二公主若有所指的吐槽道,白眼珠子翻得老大:“一小孩都知道哄人,不像某人半辈子都快过去了,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陆泽一听赶紧用肩膀耸陆启:“爷爷,说你呢。” 陆启:“……” 陆启才张嘴,二公主又说:“别说,我可不想听你的狡辩,瞎耽误功夫。” 陆启:“……” 真是什么话都让你给说了! 陆泽探着脑袋问:“奶奶,少泽可不可以帮爷爷问问,他今天是哪里做错了呢?我们一定改。” 别看陆泽年纪小,哄人的本事大着呢,而且很会利用自身的优势,小奶音撒娇不似撒娇,最讨大人欢心了。 二公主说:“你问他自个去,都一把年纪了,竟然夜不归宿,若不是外边有人看见,我都不知道他竟然去见姓毛的了。” 陆启无奈:“什么夜不归宿……” 他那一夜只是稍微回得晚了点,然后就被某人以门禁为由拒之门外,要不是阿弗心地善良又于心不忍,偷偷给他开了小门,他就真要在外面留宿一夜了。 二公主拍桌而起:“继续狡辩!” 陆启:“我……” 阿弗拽着二公主坐下给她消气,小眼神一个劲的往陆启方向使,嘴型是:“陆爹爹,你就道个歉嘛,你都这么大人了还跟我娘亲计较。” 二公主气得翻白眼,不知为何,她这一阵子火气大得很:“男人夜里不回家,还不如没有,以后你爱去哪儿去哪儿,看我管不管你。” 陆泽立马说:“奶奶,爷爷他已经知错了,您就别生气了,不要赶爷爷走,走了就无家可归了,而且身上还没有钱。” 陆启:“……” 听听我有多惨! 陆启去见毛斯温呢其实是为了齐允任职一事,他前两年中了新科状元,被皇帝放在了茺州任县太爷,虽说茺州地灵人杰,可到底远离家乡,于是毛斯温就盘算着如何给人调恆安来,这不,摆了桌上好佳肴,请陆启务必帮忙。 向来为人正直的陆侯爷怎么可能滥用私权,可毛斯温见他不同意就不肯放人走,这才稍微晚了一刻钟回家。 他原本以为这不是件什么大事,又怕二公主多心,所以没告诉二公主此事,谁知道这件事就让一熟人给兜出去了,二公主敏感,一听就犯火,事情就演变成如今的模样了。 “解释不了了对吧?”二公主气急败坏:“景巧,帮我拿笔墨过来,我要写合离书!” 陆启:“……” 来真的啊? 阿弗楞楞的咬住筷子,这一次似乎很严重哦。 陆泽吓得不敢开口说一句话。 见景巧不动,二公主拍桌子:“我让你去,听见了没!” 景巧请示陆启。 陆启强装镇定:“你认识几个字?” 陆泽哎呀一声捂着脑门为陆启默哀,他一个小孩都知道这时候,其实你只要诚心认个错就成了。 二公主更生气了:“分!立马分!今晚你就给我滚!” 景巧、白卉跟着急了:“夫人,您别意气用事啊,这可不是说笑的。” 阿弗颤巍巍的拉扯二公主。 别看陆启表面镇定,内心慌得一匹,他握着拳头点头:“离就离,先说好了,家里的东西得分清楚。” 二公主气得冒眼泪水:“你在外面胡搞还想要钱?告诉你,家里的东西你一分别想动,都是我的!” 二公主抬高下巴睥睨他。 狗男人!我提分,你就真分了?没钱我看你能去哪里逍遥快活去! 陆启松开拳头站起:“家里的钱都给你,我只要……”看向阿弗方向:“阿弗。阿弗得跟着我走。” 二公主顿时七窍生烟。 狗男人果然惦记着我的宝贝女儿! 阿弗听到陆启要自己可开心了,鼓掌还没手心还没热,脑子也转过弯来了。 岂不是要跟娘亲分开? “阿弗你想都别想,阿弗是我含辛茹苦养大的,你想半路打劫,不可能。”二公主抱住阿弗。 陆启勾唇:“不给阿弗就不分。” 说完朝阿弗使了个眼色。 第一次阿弗这么机灵,仰着脑袋嚎啕大哭:“啊……阿弗不要跟爹爹娘亲分开,阿弗不要,呜呜呜呜……” 二公主心疼的抱住她。 因为阿弗跟谁的问题解决不了,二公主与陆启的婚姻暂时保住。 惊险! 回房间的路上二人还在争,阿弗表示该劝的都劝了,剩下的就要交个他们自己解决了。 半夜,陆启让人从房间里赶了出来,景巧与白卉瞟了一眼,若无其事的继续回到房间里休息。 “我无理取闹是吧?”二公主抄着枕头狠狠砸他身上,楞是砸得陆启连连后退,二公主红了眼睛:“想要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你找姓毛的去啊!来我屋里干嘛?” 陆启抱着枕头去哄她:“我……” 二公主捂着眼睛耸肩,语气惯娇气的:“你什么你……” 陆启捧过她的脸擦拭眼泪水:“好了好了,我以后按时回家还不成嘛,你以后要打要骂我都不还嘴,别哭了,明早起来眼睛得肿了。” 二公主噘嘴收泪:“到时候你又要说我无理取闹。” 这还不叫无理取闹? 陆启暗自叹气,搂过她的肩轻拍:“我就喜欢热闹的。” 二公主哼唧一声软在了他的臂膛里。 “走就走!你再也别想见到我了!”陆泽小可爱从阿弗的房间里出来,小脚一跺,对着屋里吼:“除非你叫我一下,我就回去!” 二公主好笑的仰头看陆启,陆启忍俊不禁的搂着她进屋。 阿弗鞋子也没穿冲到门口:“如果你不跟我道歉我是不会叫你的。” 陆泽气,想进去理论。 阿弗指着门槛说:“我不跟你好了,你不许进我房间。” 小脚缩回去,陆泽叉腰瞪眼:“不进去就不进去!你以后叫我进去我都不稀罕进去呢。” 阿弗哼唧一声拎着裙摆笨笨的往榻上走。 陆泽比她还要生气,在原地踹了几下,鼻子一酸,捂着眼睛跑了,冲到景巧的房间里,哭哭啼啼的不让人睡觉。 景巧无奈只能爬起来哄他:“又跟阿弗吵架了呀?” 白卉困得不行:“这次是输了还是赢了?” 不管陆泽与阿弗是输是赢,最后哭着跑来找景巧白卉撑腰的一定是陆泽,他也是有意思,吵架吵赢了阿弗不跟他玩,他委屈想哭,就比如今天这种;吵架吵输了呢就难受想哭。 就这么个情况,吵什么架啊,找罪受这不是。 阿弗一见景巧过来,就知道是陆泽小东西找来的靠山,她盘着腿坐,脑袋气鼓鼓的。 陆泽躲在景巧身后,哭是没哭了,可眼睛泱泱红。 景巧回头拉着陆泽到前面来:“怎么又吵架了?” 阿弗一听就气,几乎弹起,指着陆泽说:“你问他!他总说我笨说我胖!” 景巧回头训:“怎么可以这么说小姑姑呢?” 陆泽噘嘴:“本来就是。那她还说我矮说我小呢!” 其实这两人每次吵架的理由都很…… 不过,小朋友嘛,就能理解了。 景巧从中劝:“那我们各自退一步行不行?” 阿弗摇头:“我不退。” 陆泽紧跟着:“那我也不退。” 景巧:“……” “这样吧,现在也晚了,先让少泽少爷在家里休息一晚,明天我们再来解决这件事好不好?” 没给阿弗拒绝的时间,景巧抱着陆泽放上床,紧接着拉上了大门。 二人并肩而坐后都没说话。 陆泽偷偷瞄阿弗,阿姨也在瞟他,然后二人不约而同的装高冷,谁都不想先道歉。 阿弗属于困意来了就不记事的人,没一会儿她就倒床睡了,睡觉之前凶巴巴的警告陆泽:“不许挨着我睡。” 于是陆泽就真的坐了一个晚上。 翌日阿弗醒来,揉开眼睛盯着他,懵懵懂懂的问:“你看着我干嘛?” 陆泽气得直掐自己。 一觉醒来阿弗哪里还记得昨晚跟某人吵架了。她拍拍陆泽的脑袋:“走,吃早饭去。” 陆泽暗暗揩去泪水坐着没动。 阿弗穿好鞋子后凑近看他:“怎么了嘛,早上起来就生气,我可不会哄你哦。” 陆泽噘嘴看向别处。 阿弗叹气,心里想,陆泽果然是小朋友,心思好难猜,身为长辈,还是哄一哄吧。她伸出手:“呐,我牵你。” 陆泽瞟她手心,肉嘟嘟的:“我昨晚一晚没睡。” 阿弗惊讶:“你这么小就失眠啦?” 瞬间一个凶狠的眼神剜过去。 阿弗伸手摸他的额头,然后又用自己的脑袋量,大眼睛明亮透彻,盯着陆泽,距离很近:“没烧啊。” 让阿弗这么一双大眼睛盯着陆泽心里也软了,小声与自己说了一句:“算了,就原谅她吧。”然后就把手心里揣了一宿想要和解的糖给了阿弗:“你以后不能再赶我出去了。” 阿弗立马接过,甜甜的笑着。 跟阿弗和好后陆泽也不生气了,小腿一蹬,从榻上下去,拉着阿弗就往外跑。 “我们去看太阳。” “嗯。” ※※※※※※※※※※※※※※※※※※※※ 景巧:阿弗小姐不好啦,小少爷又生气啦。 阿弗:一会儿他自己会好,然后还会来哄我。 第 83 章 今日依旧是广文学堂的秋季赛事,阿弗也即将迎来最后一场射击比赛,与她一同进入决赛的还有齐允的弟弟齐许,临近比赛之前需要抽签选取对手,阿弗好巧不巧的与他对上了。 这是此次秋练的最后一天最后一场,前来围观的家长不少,就连近来很少出门的陆老夫人都过来了。 阿弗在台下准备,眼神一瞟就发现,陆老夫人在给对手齐许加油打气。 “我哥哥没过来吗?我想让他看看我有多厉害。”齐许拉开弓箭显摆:“到时候得了冠军给你们看。” 陆老夫人乐:“我们齐许出息了。” 阿弗不想再瞧下去,故意往旁边挪动。 陈念真急匆匆的往这边跑,抓着阿弗气都没顺平就说:“阿弗,我听说你对上齐许了?” 阿弗兴致不高的点头。 陈念真拉着她说悄悄话:“一会儿啊你狠狠教训教训他,让他出糗最好了。” 阿弗震惊:“为什么?” 陈念真一脸傲娇:“谁让他姓齐来着,我就是看姓齐的不爽。” 阿弗笑了:“噢,阿弗知道了,念真姐姐是讨厌齐允哥哥,所以想欺负他弟弟。” “哼,是又怎样!”陈念真推阿弗,表情更傲了:“谁让他总欺负我来着,我弄不过他还弄不过这小东西么?” 齐允去年春节来陆家给陆老夫人拜年,陈念真知道后抄着一盆雪撒了他一身,当时大人们都在,齐允只是笑着扫身上的雪,可谁知,夜里他翻墙进来把陈念真给抗走了,威胁性的往冰河里丢。 陈念真这人嘴巴臭,可是胆儿还没阿弗大呢。 没等齐允叫她道歉,她自个儿搂着齐允的腰就哭了,一遍又一遍的喊“错了,我错了……”。 你说这能不结仇嘛。 “哥哥……” 齐允可算是来了,齐许冲上扑住人。 陈念真帮阿弗捏捏肩膀,视线盯着齐允的方向用力:“阿弗,你加油啊。” 阿弗回头看她:“念真姐姐,阿弗觉得齐允哥哥他挺好的呀,上次还给阿弗买糖吃了呢,过年压岁钱也给得多。” “你!肤浅!”陈念真咬牙切齿的盯着齐允,齐允笑着朝她颔首,陈念真就更气了,尤其想起春节让人掳走还哭了鼻子,心里的火焰滋滋往上冒。 阿弗噢了一声:“其实那糖挺好吃的。” 齐允朝这边走了,齐许也跟在他后头,齐允弯腰摸阿弗的脑袋:“好好比赛,赢了有糖吃。” 一听,齐许急:“哥哥,你到底是不是我哥哥啊?怎么还帮别人呢?” 齐允笑:“你赢了也有啊。” 齐许抱胸:“小孩才爱吃的玩意,我才不稀罕呢。” 陈念真挡在阿弗面前与齐允面对面刚:“少哄人了,别以为这样我们阿弗就会手下留情了,到时候他,哭都来不及,是不是阿弗?” 阿弗不好回答。 陈念真急了:“阿弗!” 阿弗站得笔直:“对!打得他哭!” 陈念真一脸得意的抬高下巴挑衅齐允:“怕了吧?” 齐允低眉浅笑,往前一步,逼得陈念真推着阿弗后退,于是他更愉悦了,故意挑逗:“不是要打得我们哭吗?退什么?” “我们才没有退呢!” 陈念真死鸭子嘴硬的抬首挺胸。 阿弗在后头一把推动陈念真的腰:“我们才不怕呢!” 陈念真没设防,身子径直往前,嘴唇对着齐允的脸擦过,忽然耳根就红了。 齐允稍愣,眨了眨眼。 什么都不知道的阿弗从陈念真后头冒出个头:“我们不怕!” 因为速度过快,齐许也不知道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叉腰与阿弗推搡,画面挺搞笑的。 现场的环境虽然噪杂,可是陈念真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急促,还有扑通扑通的心跳,眼神到处乱飘,偶然撞上齐允的,下一秒更慌了。 齐允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缓缓用手碰了碰那块地,余光中一闪而过的偷瞟让他抓了个正着。 他低头就笑了。 陈念真握拳扯着裙摆磨牙。 陆泽什么都不知道,盯着陈念真的耳朵问:“大姑姑,你的耳朵怎么这样红?不是小姑姑比赛吗?你紧张什么?” 陈念真咬唇就跑。 才出书院后院就撞了人,夫子手里的书撒了一地,陈念真匆匆道歉,人就没了影。 夫子疑惑:“这是怎么了?” “啊——” 陈念真吓得双脚发软。 下一秒恢复了平静,她背过身子咬唇问:“干嘛?” 齐允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对,他本来以为也没多大的事,可陈念真的反应未免有点…… 他说:“刚才……” 陈念真立马抬手:“别说。” 齐允舔唇盯着她看:“你这反应……” 陈念真紧张得咬手指:“我怎么了?” 齐允苦笑:“我会以为你很讨厌我。” 陈念真不敢看他,故意侧着不与对视:“你是今天才知道我很讨厌你吗?你要是敢把刚刚的事情说出去,我跟你没完,尤其不能跟阿弗少泽他们说,听到了没有?” 齐允沉着眸子点头。 在陈念真的余光里就只有齐允的衣角,可光是看到这个,她的心就快跳出来了。 齐允往前一步:“既然没事,那我们回去?” 陈念真让开道:“我一会儿自己回去。” 齐允又盯了她许久后方才离开。 确认院子里无人,陈念真松下浑身的劲靠在墙上,忽然记起唇上的唇感,她的眸子都变浑浊了。 阿弗比完下擂台一脸欢喜的想要跟陈念真讲,可是……位置空荡荡的,心情瞬间荡到谷底。 齐许输了比赛哭得老惨。 陆老夫人抱着他拿糖哄:“没关系的,第一名有什么用,我们齐许在奶奶心中是最厉害最棒的。” 齐许喊了声陆奶奶,一把上去抱住陆老夫人的脖子。 阿弗抱着胜利品可怜兮兮的站在一旁盯着看,良久过后低头再看手里的零食奖品时瞬间不香了。 等她再抬头时,陆老夫人正好路过,只瞧了她一眼,牵着齐允就走了。 阿弗楞楞的给他们让开道,不知为何,鼻子酸酸的,上手一抹,才知道自己又哭了。 “阿弗小姐?” 听见背后有人喊自己,阿弗瞬间眼睛放大,转过去露出八颗牙齿。 罗婆子哎呦一声捏她鼻子:“我们阿弗好棒哟,这么多东西呢。” 阿弗吸了吸鼻子把手里的东西分点给罗婆子。 罗婆子乐,悄悄从兜里拿出一颗糖:“来,我们阿弗真厉害。” 接过这颗糖时,阿弗脸上的笑容,比赢了比赛还要甜。 “你就跑了,然后我一个人,”阿弗抓着陈念真的裙摆抱怨:“我都没有人等,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惨?” 陈念真表示抱歉:“我这不是有事嘛,下次我打死也不走人,再说了,之后你跟姓文的比的时候我不是回来了嘛,那么大声的加油打气你听不见啊?好了好了,咱不说这个,你知道那个齐许去哪儿了?” 阿弗苦着脸说:“陆奶奶带他回家了。” 陈念真想了想:“那我也回去啦。” “哎……” 阿弗喊都没有喊住。 她这些胜利的喜悦难道就只能独自承受了吗? “阿弗。” 一听就是李君越的声音。 阿弗转过身看他,李君越因为打了人,然后被夫子罚一天不许来书院,所以他就堵在书院门口等阿弗了。 李君越抢过她手里的东西抛:“这就赢啦?” 阿弗噘嘴:“对啊。” 李君越笑:“那……送给我?” 阿弗大方的点头。 李君越顿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也成功发现了阿弗的不开心:“你情绪不高啊。” 阿弗往前走:“陆奶奶不喜欢我。” “什么?” 阿弗看他:“没人喜欢阿弗。” 李君越笑了:“我喜欢你啊。” 阿弗上下扫荡他。 李君越一把掐住她的脸弯腰凑近:“所以我这么喜欢你,你能不能有个表示呢?” 阿弗被迫嘟着嘴。 李君越盯着她的唇:“让我尝一下?” 阿弗连忙摇头捂嘴。 李君越哎呀一声打掉二人手里头的东西:“干嘛呀阿弗,你早晚是我的人,早亲晚亲不一样吗?你这样只会消耗我的耐心。” 阿弗一脸嫌弃的走开:“阿弗哪儿都不去。” 李君越不死心的跟着她,菩萨念经般的念叨:“喂,说真的,就你这条件,能找着我这么个人家已经是烧高香了。而且你知道吗?女孩子十六岁还没嫁人以后就难嫁了。……阿弗,我都已经十六了,你想我一直等着你吗?我可告诉你啊,你再不给我回应,我就娶别人了……” 话音未落,李君越尴尬了。 阿弗眉开眼笑的往前扑:“娘亲。” 李君越掩饰性的挠头。 二公主抱起阿弗回头剜他。 陆启笑着与二公主她们说“你们先走,我还有事”然后一把拎着李君越的后领将人带入了后巷。 李君越慌了:“陆伯父您这是要干嘛?” 陆启咬牙切齿:“找你谈心。” 阿弗不解的问二公主:“陆爹爹要带君越哥哥去哪里呀?” 二公主拨回她的脑袋:“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后巷之中传来声音。 “救……” ※※※※※※※※※※※※※※※※※※※※ 陆启:幸亏来得及时,不然闺女就要让人拐了。 21点还有一章~ 第 84 章 “以后姓李的不许踏入陆家一步!”陆启气急败坏的后:“真是气死我了!小小年纪不学无术!这还不如之前那姓窦的呢!” 二公主给他顺气。 陆启想着李君越说的那些话还是气,指着门口骂:“不学无术的小混混!竟然敢拐走我女儿!” 二公主赶紧让景巧关门:“好了好了,小心让人听见,传到洛阳侯耳里不好听。” “我陆启还怕他?”陆启瞪大了眼睛:“姓李的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他爹当年就是三心二意,家里妻妾成群的,生下来的儿子准一个样。真是气死我了,要不是我们去的及时,我们……我们阿弗就要被人轻薄了呀?这小兔崽子,我真是……”陆启拿着扫帚往前冲:“索性打死算了,不然哪天又……” 阿弗一脸乖巧的坐在后头吃饭。 “爷爷,我听说有人欺负我姑姑,人在哪里?”陆泽满头大汗的跑过来,手里是斧头:“走,我们找他去!” 二公主好不容易才把人给哄软然后又让陆泽给点着了。 夜里询问阿弗的事情。 阿弗呆头呆脑的回忆着:“他就说让我亲他一下。” 一拍桌子两个人站了起来。 二公主寻思着:阿弗到底是谁女儿啊!他俩祖孙竟然比我还激动! 陆泽推开门就要去找砍刀:“我早就看那个姓李的不爽了。” 二公主叹气:“那阿弗有没有亲过他?” 阿弗摇头。 陆泽凑近问:“他除了让你亲他还有干过别的什么吗?” 阿弗还是摇头。 李君越这人只是嘴巴浪荡,行为还是遵守规矩的。 陆启继续问:“他这样已经有多久了?” 阿弗挠头:“阿弗记不清了。但是他总要阿弗跟着他去洛阳,阿弗很不想去,阿弗才不要离开爹爹娘亲。” 陆启夸赞性的摸她脑袋:“阿弗做得很对,以后谁再跟你说离开爹爹娘亲的,我们阿弗都不要搭理他。” 陆泽点头表示赞同。 这件事情得到暂时的解决之后阿弗让景巧带着沐浴去了,陆启想了许久后最后提笔在大门口挂了个“李姓男子不得入内”。 二公主哭笑不得的在一旁看着。 陆泽恍然惊醒:“万一姓李的在学堂骚扰小姑姑怎么办?不行不行,以后少泽得时时刻刻跟着小姑姑,不能让小姑姑吃亏。” 景巧也乐了:“侯爷夫人这么做就不怕以后阿弗小姐嫁不出去了?” 二公主回:“又不是养不起。” 陆启也说:“我们养她一辈子。”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凡是都得有个意外不是,万一哪一天阿弗自个想嫁人了呢? 二公主与陆启异口同声:“那就找赘,得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敢对我们阿弗半点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他。” 卧室里阿弗趴在床头与陆泽讲话,小朋友天马行空的想法倒是欢乐。 陆泽盯着她说:“等少泽长大了,过年给姑姑包好大好大红包,要是你以后夫家敢欺负你就来找少泽。” 阿弗笑:“你打得过吗?” “少泽会长高的嘛。”陆泽说:“万一打不过,少泽就拉着你跑,找爷爷奶奶撑腰。” 阿弗嘿嘿嘿嘿乐,侧躺着:“阿弗还有皇帝舅舅、太后奶奶、少暄哥哥,他们都会护着阿弗的,阿弗什么也不怕。” 话还没说完,阿弗就睡了。 陆泽蹑手蹑脚的给她盖好被子带上了门。 景巧送他回陆家老宅时正好碰见陆荷与司空先生,二人似乎是想要拥抱彼此,只可惜让他们给撞破了。 陆荷尴尬,景巧也尴尬。 陆泽见着司空先生认真的鞠躬请好。 司空先生用笑来掩饰尴尬:“大晚上的还在外面乱逛?” 陆泽直接捅破:“那司空先生为什么大晚上的在我家门口呢?” 司空先生:“……” 陆荷:“……” 景巧连忙推着陆泽进去给陆荷腾地,陆荷怪难为情的掩面背身找事干,等没人之后方才看向司空先生,司空先生盯着她的目光比月色更加柔和。 陆荷从兜里拿出银子给他:“这些你先拿去用,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可是你母亲如今这个情况,我放心不下。” 司空先生皱眉犹豫着。 陆荷往他手里一推:“你是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应该知道什么重要什么没那么重要,这些都是我陆荷心甘情愿给你的,我没求你什么,只图心里舒快。” 司空先生作揖朝她表示感谢:“陆姑娘的恩情,司空无以为报,若日后有什么用得着司空的地方,旦说无妨。” 二人在门前谈话,却不知藏在门口的一双眼睛。 - 另一边洛阳侯也得知了李君越因轻薄女子被人当街教训的事,气得胡子都快炸起来了,抄着家法从后院追到前院打人。 李君越边躲边说:“你再敢打我一下,我就离家出走,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你……” 这话只能火上浇油啊。 洛阳侯夫人抱住洛阳侯手里的竹棍朝李君越使眼色让他闭嘴,后又劝道:“侯爷,比较君越还小,做错事也无可厚非嘛,你好好说,他长点记性以后就不会再犯了。” 洛阳侯一把推开洛阳侯夫人:“他长记性?他要是长记性,我也不会千辛万苦把他送恆安城来了,我这把老脸啊,都叫他给丢尽了呀。” 李君越抱着树枝往上爬:“我再说一次,你再过来一步,我就死给你看。” 洛阳侯表面对李君越严苛实则最是宠溺他了,听言不敢再向前,只是装模作样的挥棍子吓唬他。 洛阳侯夫人气极了,就在一旁说:“你以为你年轻那会儿正直到哪里去。” 李君越立马接话:“我娘十二岁就跟了你,你还好意思说我轻浮,阿弗都已经十四岁了,我想亲她一口怎么了。” 洛阳侯再次提棍冲去,吓得李君越挂在树干上不敢造次。 府里的丫鬟婆子跟着担惊受怕。 洛阳侯夫人说:“好了好了,不是没轻薄到嘛,我们君越还是有分寸的。” 洛阳侯急得面红耳赤:“他讲分寸?要不是人陆兄当面抓包,我们都不知道他在外面干这种事,简直丢尽了我老李家的脸,这叫我以后在陆兄面前如何抬得起头来?” 洛阳侯与陆启是同期的解元,后来一步步往上走,二人都是相互扶持的,想当年,洛阳侯家境贫寒,都是住在陆家,吃穿用度用的也都是陆家的,可谓情同手足,再后来陆启中了武状元,他则是那一届的榜眼。 而洛阳侯此人对陆启的感情,亦兄亦友,其实用崇拜来说更恰当,与陆启相比,洛阳侯少了几分家国情怀的大丈夫担当,遇事也难拿定主意,这一点恰好就是陆启此人最大的优点。 他慕之,也希望近之。 李君越一脸不屑:“我喜欢个人,还需要照顾你的脸面?你也是好笑。” 洛阳侯好笑:“某人让人当场抓包警告了一番才是好笑吧。” 李君越忿然作色:“要不是念着那大叔是阿弗后爹,我才不会让着他呢。” “老爷老爷……”洛阳侯夫人紧急给洛阳侯顺气:“君越你快闭嘴,一会儿气死你老爹就知道错了。” 等洛阳侯缓过劲来,天色已经暗沉。 洛阳侯睁开眼睛的第一反应的抓东西去打坐在不远处的不孝子。 李君越也是同时弹起往外跑:“你再动我一下我就……啊……” 枕头掉在地上。 洛阳侯猛拍胸脯,自言自语的念:“冷静点冷静点……” 洛阳侯夫人叹气,狠狠揪了一把李君越,推着两父子面对面平心静气的交谈,她在中间做个调解人:“侯爷,你别动不动就发火,好歹也听听君越的解释嘛,君越你也是,你老爹都一大把年纪了,你少说一嘴能死啊?” 丫鬟搬来凳子伺候李君越入座。 洛阳侯夫人怂恿洛阳侯去与李君越说话,洛阳侯哼唧一声靠在床头:“好,我倒要听听,你有什么话说。” 洛阳侯夫人笑着推李君越讲。 李君越抬高下巴,一字一句的说:“我想清楚了,我要把阿弗娶过门,你明儿就给我提亲去。” 洛阳侯顿时口干舌燥。 洛阳侯夫人也在一旁劝:“侯爷,这可是亲上加亲的大喜事啊,况且您与陆侯爷关系那么好,这事应该好讲话。” 洛阳侯张嘴想说话。 洛阳侯夫人又说:“我们君越也快十七了,是时候成家立业了,陆家那姑娘我瞧过,模样和性情我都喜欢,侯爷不如就全了君越这番心思。” 洛阳侯夫人的话不无道理,洛阳侯欣赏陆启的为人,知道养在他膝下的孩子必然不会差。 李君越偷偷瞟他。 洛阳侯松下气,认真的问:“你可是真心喜欢陆家丫头的?不是因为一时兴起?” 李君越讨打性的回:“那不知道。反正我现在挺想要她的。” 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畜生? 让人狠狠抽了几棍后李君越也不再装模作样了。 他吼道:“我真喜欢她。” 洛阳侯夫人一脸欣慰。 李君越揉揉后背:“她长得可爱,我喜欢看着她,她哭我心里头就难受,可我说什么她都听不懂,每次都要把人气个半死,我恨她是块木头,所以才故意欺负她的,我没想轻薄她,真没想。” 洛阳侯丢下竹棍叹气一笑:“行了,我知道了,先回去洗把脸吧,瞧瞧自个什么模样。” 李君越不懂自家老爹到底是什么意思,眼巴巴的盯着他没动。 洛阳侯笑,摸他的脑袋:“只要你真心喜欢人家的,你老爹腆着老脸过去替你求亲又何妨呢?” 唇角露出些挡不住的笑意,他很是别扭的说:“那……就拜托你了。” ※※※※※※※※※※※※※※※※※※※※ 陆执:听说有人要抢我老婆?/菜刀警告 0点再来一章 第 85 章 清晨,陆家别院热闹了,洛阳侯带着聘礼还没进门就让人赶了出了。 景巧狠敲门上的贴纸。 洛阳侯照着念:“李姓男子不得入内?……不是,这位姑娘,我是来赔礼道歉的,还请您向陆兄通报一声,就说我李子举亲自来拜访他。” 陆启听到名字后直接说:“我防的不就是他么?赶出去赶出去!” 洛阳侯闯进来时正巧听见,他乐呵呵的笑着朝陆启问号:“多日不见,陆启气色好了不少。” “哼!” 陆启揣着袖子给他甩脸色。 景巧给二人倒茶。 陆启看见就说:“给他倒什么茶啊?” 洛阳侯尴尬抿唇:“陆兄,我吃你家一口茶也不行?你未免也太小气了点吧?” “你是来吃茶的吗?”陆启明白着呢:“你分明就是来抢人的!慢走,不送。” 洛阳侯哎哎打住:“陆兄,都一把年纪了,脾气还那么大,听小弟我说两句不行吗?我这次来呢,一是为了先前小儿不懂事差点……差点轻薄了陆兄爱女的事情道歉;二来是……是为了两家的大事。” 洛阳侯一拍手,好几箱子的聘礼抬进门。 他得意的说:“这些只是一小部分。” 陆启呵呵两声:“歉意我收到了,东西还请你拿回去,我缺你这点东西?” 洛阳侯:“……” 他笑着进一步说:“陆兄自然瞧不上这些,可是你家阿弗与我们君越关系好着呢,你好歹也问问她的意见吧,不能这么独断啊。陆兄也是了解我的,我保证,只要阿弗进了我李家的门,我李某绝对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她想待在恆安我们就把家搬来恆安,她想跟着去洛阳,我就给她在洛阳买幢豪宅。” 陆启站起来:“讲完了?” 洛阳侯自信点头。 陆启抬手:“景巧,送客。” “哎哎哎,别啊,”洛阳侯急了:“那你说说,你还有什么条件嘛。” 陆启指着门口。 洛阳侯抓着他的手指摇:“我们都这么多年交情了……” 陆启咬牙切齿:“这么多年交情了你还敢打我闺女主意?” “趁我现在还没来气赶紧走。” “滚滚滚!敢惦记我闺女!交情道义放两边!信不信我刀子伺候你?” 洛阳侯不肯死心,本想再说两句的,谁知从后院冒出股杀气,凑近了一看才知道是二公主拿着菜刀过来了。 不是吧? 洛阳侯抱着头从陆家乖乖滚了出去。 菜刀钉在木桩子上。 二公主叉腰当街骂:“再惦记个试试!” 陆启狐假虎威的借二公主的气势指他。 洛阳侯:“……” 他们一家子都太凶悍了! 这么个亲戚恐怕无福消受啊! 洛阳侯夫人说:“儿啊,要不咱换个对象?” 听完洛阳侯凄惨遭遇的李君越一脸惊恐。 - 下课后。 阿弗抱着书包兴高采烈的跑出教室,没走两步路就让陆泽小东西拎住后领不得自由。 陆泽面无表情:“我送你。” 陈念真与司空先生道别后也过来了,阿弗蹦跶着想要过去打打招呼,然后就被陆泽强行扯回来推着往前走。 陈念真瞧见了他们,忍不住乐:“干嘛啊,他还管着你啊?” 阿弗无奈:“嗯。” 陈念真笑了笑:“行吧,这样也好,省的别人惦记,那啥,我先回去了。” 阿弗顺着陈念真的方向看过去,来接她的并不是陆荷,而是一位她从未见过的中年男子。 陆泽拽着阿弗回来,不让她乱走,冷冰冰的说:“那人我叫一声表舅,现在在陆家睡,他好像对姑奶有意思,具体怎么样我也不知道。” 陈念真一把扯过自己的书包上了马车。 那男子苦涩的笑笑紧跟上去。 阿弗呆呆点头。 “看路。” 陆泽拉着她往旁边走。 因为今日的功课多,陆泽精神不算太好,所以懒得跟她吵,有气无力的点头:“对了,李君越有来找过你吗?” 阿弗摇头:“倒是没有。” 陆泽表示满意:“看来是被教育好了。” - “呜呜呜呜……” 没进门就听见里面有人在哭。 阿弗瞬间精神,听着这声音,倒是像……陆姑姑的? “她凭什么做主我的事?凭什么没经过我的允许就让那人进门?你都不知道我在家里看到他有多膈应!以前我就说了对他没那个意思!都过半辈子了!他干嘛还要来缠着我不放?呜呜呜呜,说什么我也不会嫁的……” 陆启抱着陆荷拍了拍。 陆荷又说:“她就拿之前姓陈的来说话,说我挑人眼光不行,还说我之前在婆家过得不好就是因为没听她的话,我怎么她了?我自己的事自己还做不了主了?是,姓陈的我是看走眼了,可是我不后悔,路是我自个选的,我自己受着,我没让她养我啊,现在来挑我的不是了?我……” 房门打开,二公主朝阿弗招手。 阿弗呆呆的问:“娘亲,陆姑姑哭得好惨啊。” 二公主笑:“一会儿阿弗抱抱她。” 陆荷坐在一旁哽咽,眼泪水还是止不住。 陆启叹气,给她倒茶:“那你自个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是打算就这么过一辈子,还是想再找一个的?” 陆荷看他。 陆启笑:“那个司空先生……” “哥哥!” 陆荷顿时面露羞涩。 陆启摆手表示不提他了。 陆荷想想还是老实交代了:“反正不管我以后嫁还是不嫁,反正我是不会嫁给文杰的,哥哥也是知道的,以前娘就想我们俩在一起,可是我当真对他提不起兴趣来,但凡我对他真有那个意思,当初也不会违背母亲的命令跟着姓陈的私奔了。” 想到以前陆荷气上来了。 “她瞎凑什么对啊?我自个喜欢谁不喜欢谁自个还不知道吗?她说什么‘我不会看男人’,就算我不会看男人那也比她指的强,起码我心里头舒服。” “反正我这些时间就赖在你们这儿了,省得回去跟她吵心里头烦,你叫二公主给我备个房间吧。” 陆启叹气一笑。 行吧。 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二公主听到这话也是这么说的:“陆启,这是我家,跟她是主人似的。” 陆荷不服气的说:“我来我哥哥家关你什么事!” 二公主扒开陆启:“你见过哪个客人进主人家不跟女主人打招呼的?” 陆荷没话讲了:“你……” 阿弗张开双手抱着陆荷的腰:“陆姑姑不难受,阿弗晚上陪你睡。” 陆荷低头摸了摸阿弗的脑袋。 二公主笑了:“晚上要吃啥?” 陆荷接:“我想吃……” 二公主故意打断:“我问阿弗呢。” 陆荷让她气得跺脚。 见状陆启悄悄溜走了。 “你敢说当年你没欺负过我?我记得清清楚楚,你别以为不认账就没发生过了。” “还有李状元的事。” “陆荷,你至于么?李状元这事你都说八百遍了,找点新鲜的成么?我还没跟你算玥璃的事呢,你当初是不是带她来得这儿?” “你不是说算了吗?” “还真是!陆荷你给我滚出去!亏你想得出来!” “……” - 这一年,不少姑娘少爷长大成人,恆安城里的媒婆忙活起来了,挨家挨户的给人说亲。 阿弗也被纳入名单了。 而且还是媒婆争先恐后要抢的一单生意。 “我们小小姐啊身份尊贵,出落得又如此水灵,啧啧。”媒婆看了都两眼放光,阿弗这种丰腴偏胖的身材在大康近几年是最受欢迎的:“把婚姻大事交给我沈媒婆,一定能给你配一个金玉良缘。” “城北啊付家二公子,三岁能背唐诗八百首,当年付夫人怀他时梦见了文曲星呢,你可知道文曲星是个什么神仙?保佑高中的啊!” 阿弗听她说得有趣不免入神。 沈媒婆手往外面西北方向指:“姑娘要是不喜欢文弱的,那边住了位身子骨健朗的段公子,他厉害着呢,在广文学堂里是一等一的拔尖儿。” 别人家的小孩不是听不进去就是不想听的,可陆家这小姑娘嘛,听得一脸认真,仿佛被引起进了故事里,媒婆见她这模样,兴致更高了,吹得天花乱坠。 一旁的陈念真实在是忍不住了:“沈媒婆,就你之前说的那一堆人,我们都见过。像什么付二公子,会背的古诗确实多,只可惜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还有什么刘佳乐,他就一个小屁孩,个儿还没我高呢;西北拔尖儿,今年秋试中射箭输给了我们阿弗。” 媒婆瞠目结舌的看着。 阿弗回过神:“就是他们吗?” 陈念真点头:“不然你以为呢,这些人我之前都相过,没一个瞧得上眼的。” 沈媒婆被人当众揭穿后脸色发青,为了证明自己有本事她把最近促成的单子说出来吓唬她们:“这些可都是我促成了,还有齐家的齐大公子,想必你们应该知道。” 陈念真紧张了:“齐大公子怎么了?” 沈媒婆见她有兴趣故意卖官司:“这个嘛,不就是齐夫人找我给他找姑娘了,我这儿找着了几个合适的,齐夫人那边也点了头的,到时候只等齐公子点头了,这姑娘啊也是个天仙,齐公子见了准走不动道儿。” 听完媒婆的话陈念真整天心不在焉的。 黄昏时白卉说齐公子来了。 只见齐允一身素朴的白色便服,大步流星的往院子方向过来。 原本还在陪阿弗捉迷藏的陈念真停在了原地。 第 86 章 只见齐允一身素朴的白色便服,大步流星的往院子方向过来,原本还在陪阿弗捉迷藏的陈念真停在了原地。 “齐公子,这边请。” 齐允盯着陈念真的方向朝白卉礼貌性的颔首,没看太久他便随着白卉进了书房见陆启。 阿弗跑过去拉陈念真:“怎么了?” 陈念真楞楞摇头。 其实她好想说:这身衣裳还挺好看的! 陆启动用关系把齐允调回恆安当差,齐允自然要过来答谢一番。 二公主留下下来吃饭,齐允不好推脱便应下了。 院子里时不时传来欢乐声,忍不住好奇心他走到前院看。 阿弗嘿嘿嘿嘿的蹦跶着。 他们一个换了个游戏,改成蒙眼捉迷藏了,陈念真蒙着眼睛小步小步的往前挪,跟小时候玩这游戏时一模一样。 忽然阿弗就往齐允方向跑,拉着齐允给自己做挡箭牌,紧接着陆泽也躲了过来。 陈念真顺着声音摸到了齐允的腿瞬间露出笑容。 “抓到了吧。” 齐允宠溺的笑,身子忍不住往后倾,陈念真攀着他站起,上手想要确认是谁时,只摸到了胸膛,半天摸不到脸。 陈念真疑惑了:“咦?脑袋呢?” 齐允背后的阿弗陆泽偷着乐。 忽然,齐允弯下了腰,把脸主动凑过去。 陈念真摸了一下,触手反弹,歪头思考了一阵,继续上手摸:“这……谁啊?景巧吗?她有那么高吗?”手往下拍了拍齐允的胸口:“不是景巧。” 为了防止陈念真再干出点让人羞耻的事,齐允无奈舔唇擒住她的手腕:“是我。” 蒙着眼睛都能感觉到陈念真慌了。 阿弗跑过去一把扯下陈念真的蒙眼布,二人猝不及防的撞进了彼此心里。 几乎是同时丧失了语言功能。 阿弗拉过二人的手:“我们重新来重新来,不可以提示的,还是念真姐姐抓人。” 要不是那边喊吃饭了,陈念真得当场死亡。 陆启笑:“我听说你娘开始给你物色对象了?” 吃饭的时候正适合长辈问事。 话题一出陈念真的筷子就没动了。 齐允倒没怎么在意:“我也听说了。” 这么个语气和态度显然是不想成亲。 陆荷继续问:“那姑娘是谁家的?兴许我还能替你过过眼呢。” 二公主以为自己是听了个笑话:“你先管好你自己吧,你想想你在这儿躲多久了。” 这二人一天不斗嘴就浑身难受。 小孩继续吃他们的饭不管事。 “阿弗。”没听到自己想要听的话,陈念真拉了拉阿弗:“你去问问姓齐的看没看上那姑娘。” 阿弗啊了一声,把耳朵凑过去。 陈念真瞥了齐允一眼,压低了声音对阿弗讲:“你去问问,姓齐的,他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阿弗张嘴就说:“齐允哥哥,念真姐姐让我问你,你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齐允:“?” 其余人也是满脑子的问号。 陆泽歪头问:“你在说什么哦?” 阿弗推给陈念真:“对啊,什么意思哦,阿弗没搞明白。” 此时的陈念真恨不得杀人灭口。 齐允先是愣了半会儿,然后笑着调侃:“大白天的就说梦话了?” 陈念真强挤笑容呵呵回他。 吃过饭,陈念真气鼓鼓的往前走,阿弗小碎步哪里跟得上,而且她都不知道陈念真为什么要生气,巴巴在后头问。 陈念真停在拱门处:“阿弗,你……你真是要气死我了。” 阿弗还是没搞明白:“阿弗怎么了嘛。” 陈念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只能气得自己原地打转:“你知不知道,你那样问他,他会以为我对他有意思的。”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 陈念真恨不得用脚趾扣出一个地洞来。 齐允对着阿弗笑了笑,然后弯下腰跟她说:“阿弗自己先回去,齐允哥哥还有话要跟念真姐姐单独讲,下次给你买糖吃。” 阿弗自然是不会拒绝了。 陈念真没抓住阿弗让人溜走后自己也想逃,只不过……齐允比她动作先一步,生生逼得她在墙角里看自己。 她挺着腰板说:“我没那个意思,我是怕你误会。” 齐允话里藏笑:“误会你喜欢我?” 陈念真红了脸:“就是这个意思。” 齐允一笑:“让我好好想想,方才阿弗是问了什么,到底是问了什么话,才会让我误会你对我有意思呢?”他逼近:“陈念真,你可真不会撒谎。” 陈念真让他的气息逼得上不出话来。 齐允又是一笑:“不说是吧?” 陈念真彻底急了,狠狠推了他一把,不过也没有推开:“说什么啊?” 见陈念真快要哭了,齐允不再故意逗她。 陈念真滑到地上捂住嘴鼻抽噎。 齐允这下尴尬了,想扶又不敢去扶,哄也不知从何哄起:“好了,我闭嘴行了吧,逗一下就能哭。” 陈念真抬头剜他。 眼底的泪光闪烁,是他的心脏跳动。 齐允蹲下来温柔的帮她擦眼泪,声音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是我混账了,你别哭了,我让你咬回来。” 陈念真下意识瞟他领口,那里有她之前咬过的痕迹。 齐允卷起袖子递给她手腕。 陈念真只看了一眼,一把推开,枕着自己膝盖埋头不理人。 齐允真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他故意说:“那你之前悔婚的事,我都没哭呢,我不就逗了你两句吗?” 陈念真回:“你哭什么?” “我不要面子的吗?” 噗嗤一声她乐了。 齐允跟着咧嘴笑,用手背推她脑袋:“好了,起来了,这儿有虫子。” 陈念真这才看回他,吸了吸鼻涕问:“你之前不是说也不想要我的吗?我悔婚你不应该高兴才对吗?自己就不用当恶人了。” 齐允开玩笑似的说:“那不是为了保住自己的面子嘛,那我能跟你说,就因为你不想要我,我抱头哭了一整宿?这我不是更丢人了嘛。” 陈念真也没信:“骗人。” 小时候二人是真的互相不待见啊,她才不信齐允会真的想娶自己。 齐允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他说:“鬼知道你长大了这么好看,要早知道我肯定不让我娘退,这样你心里头舒服了吧?” 陈念真没说什么了,揩干净泪水后,回头又瞧了齐允一眼。 齐允摇头笑了笑,准备走时忽然让人叫住,陈念真跑到他跟前,眼睛鼻子都是红的,可莫名有股美感,她半仰着头看他,很是认真的说:“你千万不要相信沈媒婆的花言巧语,她嘴里没半句真话,瞎子都能说成天仙。” 齐允歪头皱眉表示没听明白。 陈念真懒得再深入解释,离开时特意重复了那句“千万别信”。 直到陈念真的影子都没了齐允才笑着准备离去。 - 恆安城大大小小与陈念真同岁的男子陆荷七七/八八都看了个遍,陆荷就把目光放在了永安。 陆执收到差他帮忙物色妹夫家书时表情苦涩。 头大。 可毕竟是妹妹的终身大事,容不得他马虎的,次日陆执永安最好的媒婆找来了,听见陆执要找媒婆,整个永安都快翻了。 媒婆还是比较紧张的,毕竟陆执真的很抢手,不过这也意味着她的酬劳会多很多。 媒婆问:“陆大人喜欢哪种类型的姑娘?小人也好有个方向,不至于盲人摸象。” 冷眼无情,寡而清淡。 他都没有抬手:“我要找男人。” 号外号外,陆执喜欢男的。 陆执:“……” 听完陆执的解释后媒婆也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替陆家的小姐们找夫婿啊。” 盯着媒婆擦汗的动作陆执不在意的抬指补充道:“年纪17-21岁的都可,长相干净不要太油,为人谦和有礼,文能赋诗书武能上战场,没有暧昧史。” 媒婆连忙记下:“那家境什么的呢?” 凤眼上挑,他冷冰冰的反问:“自然是能配得上我们陆家的。” 放眼大康,能配得上陆家的,除了皇亲国戚还有谁呢? 陆执又说:“拟份名单给我,我要一一过目。” 话毕,他又想起来什么。 阿弗今年是不是也该嫁人了? 媒婆拟好名单拿过来给他时,陆执面无表情的翻了翻,看样子是没什么满意的。 矮个里拔高个才选了两个。 媒婆在一旁说解:“中书大人的儿子倒是不错的人选呢,只不过武术不太行。” 在陆执面前媒婆哪里敢撒谎。 陆执回忆着中书大人的儿子,模样是挺俊的,只不过胆子不大,以后怕是不会有太大作为。 媒婆指着下一个说:“这位温丞相的两个双胞胎儿子,都很是优秀,只不过他们年纪还小,今年才十五呢,要小小姐一岁,不知道可不可以。” 这两位小公子确实是个人才。 只不过才十五? 那……留给阿弗? 她不正好十四吗? 媒婆见他有想法立马说:“其实小一点也好,这嫁人啊,首先要看的是脾性是否相投,然后再是年龄的。” 陆执把两位温少爷的生平八字留了下来。 媒婆乐:“好嘞,小人这就去说媒。” 陆执叫住了:“还不急,再过一年吧。” 媒婆就没明白了。 陆执进一步解释:“还有个妹妹。” “噢。” 媒婆笑了。 “陆大人对妹妹可真好。” ※※※※※※※※※※※※※※※※※※※※ 陆执:本来情敌就不少,我还自己找了俩。(╥_╥) 接下来几天应该都是18、21、00点三更 第 87 章 夏末的暴雨比以往更加凶猛,阿弗与陆泽顶着书包跑回家时,看见府门口站了位男子,身上都被雨水给浇透了。 下一秒大门开了,陆荷举着油纸伞:“走不走?” 男子坚定摇头:“除非你跟我回去。” 陆荷气:“文杰你作践谁呢?你以为我会心疼会内疚吗?你要淋雨只管淋好了。” 说完,伞砸在地上,大门关上。 阿弗跑到屋檐下躲雨时才看清楚这人,原来就是之前去书院接陈念真下课的那位伯伯。 他唇色苍白,双肩在雨中颤栗。 阿弗赶紧捡起雨伞举高给他撑:“伯伯快拿着,要病了。” 男人摇头表示不要:“我要劝她回家,哪怕是死在这里,我也一定要等到她。” 陆泽啧了一声,扯着阿弗进门:“你没看出来吗?他就是想逼姑奶回去,这种伎俩戏本子里多的是。” “那咋办?” “就看姑奶的心肠硬还是他的命硬喽。” “好可怜哦。” “这种人有什么可同情的。” 事实证明还是文杰的命比较硬,陆荷推开门冲出去,冒着倾盆大雨站在了大街上。 文杰捡起伞追去。 陆荷狠狠甩了他一个巴掌,指着他鼻子骂:“要不是我怕在我哥门口闹出人命!” 文杰重新给她撑好伞没说话。 陆荷又是一把推开,她张开双臂正面迎接暴雨,不到片刻已经浑身湿透。 二公主赶过来时也吓了一大跳。 陆荷扯唇:“你们就是仗着我心肠软,好啊,反正今天得死一个人,我死行不行?” 陈念真捂着鼻子没敢出声。 阿弗让陆荷这阵势吓得窝在二公主怀里。 文杰打小就喜欢她,哪里见得了她吃这罪,赶紧跪在地上求她:“陆荷,我求求你了,跟我回去吧,我求求你了,就当我求求你了……” 陆启过来时文杰已经变成了磕头。 一遍又一遍的喊着。 “我不要你跟我回去了,我求求你让我替你撑把伞吧,陆荷,陆荷,让我替你撑伞吧……” 这事闹得大,陆老夫人闻风而来,身子几乎是撑不住了,双脚打颤的走到陆荷面前。 陆荷见了她泪水也下来了。 文杰连忙转身求陆老夫人劝陆荷不要淋雨了。 陆老夫人一句话也没说,抬手就给了陆荷一耳光,打得陆荷人躺在了雨水里,陆老夫人跟着跪了下去。 陆荷的泪水瞬间与雨水融为一体。 她笑着说:“是女儿不孝,这辈子没听过您的话。” 陆老夫人颤着唇说:“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儿子儿子不回家,女儿也不想要我这个当娘的了,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啊……” 拳头一下一下的往胸口处捶。 陆荷忍不住身体蜷缩发抖。 罗婆子站在一旁看不下去,她活了这半辈子,心里头跟明镜似的,知道陆老夫人做事确实太过了,出来劝道:“老夫人啊,您就别再逼大小姐了,她也不容易的啊。” “我逼她?”陆老夫人瞪大了眼睛:“我是怕她遇人不淑啊!文杰知根知底,又一心一意对她,他是没什么本事,可是能对荷儿好不就成了?” 陆荷声嘶力竭的吼道:“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 陆老夫人气笑:“你不就是喜欢那个司空先生嘛,你以为能瞒得过我的眼睛?不得不承认,司空先生确实是个好人,可是,选丈夫不是选好人,他曾祖父犯过错,朝廷都不待见他,你跟着他能有什么好处,万一还要受牵连,娘这是在为你好。” 罗婆子赶紧说:“我们先起来吧,回去有事慢慢说,凡事都能商量的嘛,街坊邻居都看着的呢。” 大雨天本不应该拥挤的大街此时此刻堵满了人,一个个议论纷纷的在一旁指指点点。 文杰去扶陆荷,陆荷依旧不动,她含泪说:“我想要的,从来都不只是一个司空先生,我想要理解!我想要自由!!我想要你放手!!!” 这一声直接喊得陆老夫人软在了地上。 泪水啪嗒啪嗒的砸在水坑里。 她爬起来说:“这些我都没见过,以前我不曾反抗,那是因为我没见过,现在我知道它有多美好了,我不要再回围墙都要比别人家高的陆府。我不要!我通通不要!” “你说我遇人不淑,跟姓陈的只认识了不到三个月就跟人私奔了,娘啊,您该不会不知道是为什么吧?因为你啊,因为你要逼着我嫁给文杰!所以我才那么迫切的想要跟人远走高飞,我要找的不是一个家,我仅仅是……想要逃离你。” “这一次,我不要再犯错了。哪怕是错了,我也不后悔。我不会嫁给文杰的,从前不会,以后更不会。” “你唆使文杰来这里,不就是想逼我回去嘛。” “而我跪在这里,就是赌,你会不会心疼。” “可是娘啊,你好狠心。” 一字一字不偏不倚的扎进陆老夫人心里。 她不堪承受的双手撑地,目光寸寸扫视着围观的路人,掠过二公主脸上的心疼、阿弗满脸的害怕与恐惧、陆泽眼里的泪光,最后落在最爱的儿子身上,陆启静静地站在后头看她,一声不吭一声不响的表达着他这些年来的恨与无奈。 她不自信的问:“你也这么恨我?” 陆启沉下眸子没有说话。 陆老夫人掉了泪:“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强行把你与斯柔凑成了一对。” 二公主震惊,转头看向陆启。 陆老夫人自言自语的说着:“我只是想给陆家留个后啊,你们为什么都要怪我?为什么都要怪我?我没想害你们,我疼你们还来不及,我又怎么会害你们?我是你们的娘啊……” 罗婆子心疼,扶着她说:“老夫人,我们先回去吧,有什么话好好说,都是能讲开的啊。” 陆启往前一步:“母亲,起来吧,雨大,容易受寒。” 陆老夫人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步履蹒跚的往他方向走:“启儿,娘……娘没想害你,娘真的没想害你,娘只想你好啊,你不要怪娘好不好?好不好?” 陆启扶住她的手:“儿子先送您回去吧。” 陆老夫人瞟到了一旁的二公主与阿弗,阿弗几乎是下意识往二公主身后躲,此举彻底击垮了陆老夫人,想当初阿弗刚来陆家那会儿,无论她怎么甩脸色,这小孩似乎都不怕,还常爱凑过来讨自己欢心,竟不料如今成了这幅模样。 二公主低声说了一句:“不怕,是奶奶。” 陆老夫人含泪盯着二公主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那个曾经她最瞧不起看不上眼的人,在此刻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让她无地自容的话。 “陆小姐。” 司空先生匆匆赶来扶住了陆荷。 陆荷见着他孩子似的嚎啕大哭,听者落泪闻着伤心,她搂着司空先生的脖子说:“快救救我,快救救我……” 司空先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求助陆启。 陆荷摇头甩泪:“我活不成了,我就要活不成了,我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我求你救救我,我求求你了……” 陆老夫人一瘸一拐的走过去:“荷儿,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走,跟娘回去,有什么事回家说。” 陆荷一把甩开,躲在司空先生后头:“娘啊,你永远都在说错了,可是你永远不会改,我求您放过我吧,让我下地狱吧,我不要进天堂,我要在地狱里待着,谁也别救我,浴火焚烧也是我的命。” 司空先生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可是光听着陆荷这话就怪担心的,他抓住陆荷的手揉:“我怎么救你?你告诉我,哪怕要我的命。” 陆荷猛的扑进他怀里:“阿准,娶我!娶我!” 司空准吓得瞳孔瞬间缩小。 陆荷扯着他的衣领拽:“带我离开这儿,快带我离开这儿。” 陈念真忍不住喊了句娘。 陆荷看向她,愧疚而不堪的埋下了头:“真儿,娘亲对不住你,娘让你丢脸了,娘……” 一个女人,当街要男子娶她,这是何等的放荡。 陈念真跪在陆荷面前,把脑袋埋在陆荷肩上:“娘亲永远是真儿的榜样,永远永远。” 陆荷抱着陈念真哭了一阵后司空先生也发话了。 他递出一只手给陆荷:“我带你走。” 不管他是出于无奈还是真心想要解救陆荷,在此刻他能站出来已经是把陆荷从水深火热中捞了出来。 “荷儿。” 陆老夫人喊了一句。 陆荷头也不回的跟着司空先生往前走,脚步踩在雨水里声声入耳,放大了无数倍般占据着整个世界。 忽然听见背后扑通一声,所有人都傻在了原地。 “老夫人……” ※※※※※※※※※※※※※※※※※※※※ 陆老夫人正式下线 第 88 章 陆老夫人在夏末最后一场暴雨里睡了过去。 陆执收到家书时,对着海边上空高挂的圆月,头朝恆安的方向跪地磕了三个响头。 丧事办完后,陆家老宅没了人,一家大大小小都住进了不算太大的陆家别宅,最有意思的是,这座宅子是落在陆谦名下的,陆谦意外离世,房产自然归属于儿子陆泽。 陆泽惊了:“那不就是我家?” 常常拿“这是我家”赶陆泽出门的阿弗傻眼了。 原来是她寄人篱下啊! 下一秒她赶紧给人捶背吹耳旁风:“阿弗以后再也不跟你生气了,你就不能赶阿弗出去哦。” 陆泽老大爷似的抖腿:“使点劲。” 阿弗张嘴就想咬死他。 陆荷因为陆老夫人的事情郁郁寡欢了许久,二公主就提议让司空先生带着陆荷去游玩一番,多见见风土人情和新鲜事物就能好。 司空先生与陆荷一走,陈念真就全权归二公主管了。 二公主养人,就四个字——无法无天。 陆启还没进门就让二公主堵住了,她伸手小手勾手心:“这个月的银子呢?” 陆启无奈一笑:“小财迷。” 二公主接过颠了颠:“哇塞,比以往重点,你涨俸禄啦?” 陆启昂:“国泰民安,物价上涨,我也跟着涨了。” 二公主嘿嘿一声,扯着嗓子往院里喊:“快回来,今晚出去吃。” 陆启:“……” 真是一有银子就挥霍! 不过谁让家花没有野花香呢。 本来以为出门是件很愉快的事,可孩子多了不好管啊,这状况就跟把几头关了半辈子的马突然牵到草原上,一个比一个能折腾。 “念真,你是姐姐得做个好样……”陆启话还没说完就眼睁睁的看着陈念真带着阿弗陆泽上了夜船。 小孩这边闹,大人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个大人当然是特指二公主了,二公主挤进了卖孔明灯的摊铺,拿了一盏孔明灯就走,只留下一句:“找他要钱。” 陆启更无奈了。 二公主一蹦一跳的往前走,忽然就撞上了人,撞她的人一声咦,指着她说:“二公主?” 二公主傻眼了。 这人乃她的堂表哥,当时任朝廷户部尚书,后来被调任巡政司,已经很多年没见了。 没想到在这里能碰见。 堂表哥见着她难免想要叙旧,二公主从小就十分崇拜他,稀里糊涂的就跟着他走了,留下陆启孤零零的在人堆人找人。 “病了好些年,去年撒手归天了,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说着泪水上来,二公主递给他手帕,他擦了擦:“好了,说说你吧,你过得好吗?我听说太后把你嫁给陆侯爷了,他大你好多吧?” 二公主点头:“是呢。” 堂表哥为她默哀:“我现在已经不当官了,每天乐得自在,无牵无挂倒也潇洒。” 二公主微笑:“我记得你从小就喜欢游乐山水,现在倒是得偿所愿了。” 堂表哥叹气:“是啊,可笑吧。” 湖边的风吹起又落下,鱼儿戏水咕噜咕噜的响。 堂表哥盯了二公主许久后开口道:“你打算如何?” 二公主不解的看着。 堂表哥一把握住她的手:“从前你我就志在山水,如今我已然断绝红尘,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二公主抽手:“我又没死丈夫儿子。” 堂表哥哎呀一声:“渺渺,我不忍心见你困在着红尘里,如今我了无牵挂,可以一心一意的陪着你过风花雪月的日子,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你不妨大胆点?” 二公主微笑抿唇。 这位堂表哥呢,其实是二公主第一个钦慕的对象,当时呢,二公主就跟他约定,以后一起去游乐山水之间,原本他还答应得好好的,谁知竟然反悔了,理由竟然是——国家离不开我! 鼓掌。 二公主当时年少,甚至以为这是义举,对他的崇拜之情就更深了,现在想想……就呵呵。 狗东西,贪恋权势就贪恋权势,说那么高尚干嘛?噢,现在死了妻子没了孩子丢了饭碗,现在又过来怂恿别人抛家弃子了?这时候就讲初心自在了?啊呸! 堂表哥紧紧握住她的手:“渺渺,我知道,你对我还没有死心,现在我已经过来了,不要再犹豫了,我们已经这么大了,不要再像个孩子一样,想要什么就大胆的说出来。” 二公主没扇他一巴掌那都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堂表哥丝毫看不出来她表情不对,还以为她是在犹豫纠结,赶紧又说:“人得为自己活着,跟我走,我给你想要的快乐。” “好大的胆子啊!” 中气十足的声音。 陆启带着怒火过来,抓着堂表哥的手甩开,又一把搂过二公主的肩。 堂表哥不解:“这位是?” 陆启回:“要带走我的人,竟然还不知道我是谁。” 堂表哥与陆启之前是见过的,只是这么些年没见面,已经快忘了对方的长相,可是听陆启这么一说,他大概能猜出来了。 正气禀然的站起,他说:“当着你的面说我也不怕,我今天就是来带渺渺走的,我再也不想看着你这老头子耽误她了。” 二公主忍笑低下了头。 陆启表示好气,但又不能输了气势:“可以啊,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等会儿。”堂表哥抬手:“这种事情还是问问渺渺,看看她到底是想跟谁,打架我肯定打不过你,我们还是选择斯文点的方式解决的好。” 二人纷纷看向二公主。 陆启暗暗威胁道:“敢走打断你的腿!” 一直到离开湖边供人落脚的小亭子二公主都还在乐。 陆启干脆等她乐完再走。 二公主捂着肚子抬头看他噗嗤一声又乐了。 陆启气,过去:“你还乐,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要跟人游乐山水了!” 二公主下意识接:“那是在你没出现之前。” 陆启:“……” “小小年纪不学好的,你……我该怎么说你才是。” 是啊,如果她好孩子一点,或许就不会在那个年纪,对比自己大了十几岁的陆老师情根深种了吧,自然也不会吃这么多年的苦头。 她圈着陆启的脖子上手摸他的眼睛、鼻子、嘴唇,眼里的爱意难以掩饰:“陆启,上次你娘说的,可是真的?” 陆启皱眉:“什么?” 二公主笑,声音因湖风而变得缱绻:“你与陆夫人的事。” 陆启愣住了,当时他的关注点压根没在这上头,自然也不会细想,可是二公主不一样,这句话折磨她难以入眠。 如果陆老夫人说的是真的,那是不是意味着陆启没有爱过陆夫人,她之前种种的醋意只不过是瞎想。 可她又忍不住想,万一陆启在婚后爱上了陆夫人呢?这也是有可能的,所以,她依旧是陆启的第二个女人。 对于“第二个”一词,她可以不在意,又可以很在意。 二公主今夜的霸道不容得他逃避。 “是真的。” 二公主笑了:“那之后呢?” 陆启想想也笑了,一把搂过她的腰,捏着下巴抬高:“你到底想问什么?嗯?直接说出来。” 被人反客为主她也不慌。 因为她的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可是她还是想听他自己说。 “我想问你,你的这里,”她摸着他的胸口:“住过几个人?” 陆启凑近亲她:“一个。” 二公主搂紧与他缠绵,影子交叠落在湖水里,被戏水的鱼围观着。 “万一不是你呢?” “我已经感觉到它的跳动了。” 心动是掩盖不了的。 二公主抓着他的手往下摸,陆启差点没让她这举动给吓死,左右看了看过往的人/流,压低了声音说:“你克制点!” 手在二公主的腹部停住。 她笑:“想什么呢。” 陆启瞬间松下一口气。 二公主贴着他的耳朵说:“感觉到了吗?它在跳动。” 陆启:“???” 他顺着手臂楞楞的往下看,下一秒睁大了眼睛看向二公主,二公主眼睛里的笑意告诉他他的想法就是对的。 忽然间,他不敢手里去摸了。 陆夫人怀陆执那会儿他从来没有伸手去摸过孕肚,这是第一次,唯一的一次,慌张是必不可少的。 他结巴了:“什……什么……时候……” 二公主笑:“不知道。” 她确实是不知道,只是感觉最近贪睡,脾气也大,然后就去郎中那里开药,这才知道自己怀了身孕。 陆启喜极而泣的指了指自己。 二公主点头:“嗯。” 他忽然一把就抱住了二公主,恨不得揉进自己身体里,这种感觉是没有办法形容的。 与所爱的人,拥有共同的孩子,不是谁都可以的。 二公主笑着捶他:“小心孩子。” 陆启不管不顾的说:“我陆启的孩子这点风浪都受不住吗?” 二公主只觉好笑。 “渺渺,我们回永安吧。” 二公主愣了:“你今夜要同我说的就是这个?” 白日里陆启就说今夜有大事要告诉她,还一直卖关子怎么都不肯说,没想到竟然是要回永安了。 陆启握住她的手:“想回去吗?” 二公主冷静的分析着:“你之前不是说回永安恐怕会惹皇兄猜忌吗?” “所以想回去吗?” “你只说想不想,剩下的交给我。” “想。” ※※※※※※※※※※※※※※※※※※※※ 陆执:我对象要来了吗?/搓小手 第 89 章 阿弗乐呵呵的从船舱里探出个脑袋,湖面上一番风平浪静,小桥流水人家处没有月光坐落稍显暗沉,因为换季,湖里的荷花枯了大半,风吹过,卷起些腐臭味,但也抵不住一颗想玩的心,船不用人划桨,就顺风顺水的往湖中央去。 “阿弗。” “欸。” 阿弗恋恋不舍的钻回船舱里头。 陈念真拿出木牌洗了洗:“打牌不?” “好呀。” 阿弗自然开心了,盘着小腿坐好,她之前不会这些,也是陈念真来了后教她的。 陈念真一边发牌一边说:“赌钱的昂,我要把你们去年过年的压岁钱都给赢走。” 陆泽猛的回神:“我压岁钱都给你了。” 阿弗点头:“对啊。” 陆泽无语:“要是我输了,你替我出钱。” 阿弗张大了嘴巴吓都快吓死了。 几局过后。 阿弗捂着腰间的小荷包看了看,刚来时满当当的一小袋,现在都快空了,陆泽撑着手肘凑过去看,与阿弗无言对视半秒,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不玩了。 陈念真赢得起劲,自然不愿意让两人退出,半哄半威胁着让他们继续:“来不来?不来我就挠你痒痒啦。” 阿弗:“啊哈哈哈哈……” 陈念真:“少泽,快抓住她手。” 阿弗:“少泽救我……” 陆泽:“抓住了抓住了,少泽已经抓住了……” 阿弗:“???” 阿弗被挠了一阵后眼眶湿润,她躺在陈念真腿上求饶才得以解救,最过分的是陆泽,他竟然也挠自己,阿弗气:“你挠我干嘛?我俩是一起的。” 男孩子嘛,爱玩是本性。 陆泽就喜欢逗阿弗,他抽出压在阿弗大脑袋底下的手:“我就想玩。” “哼!气死我了!”阿弗气得拍陆泽的脑袋:“我们还是不是好朋友了?” 湖面忽然起了波澜,船舱里听不太轻,探出脑袋的阿弗盯着冒泡的湖面皱了皱眉。 陈念真打牌有瘾,拉着阿弗回来不叫她分心。 阿弗盯着牌:“我们要不要去找娘亲陆爹爹啊?我们已经出来玩好久了。” 陈念真发牌:“没关系的,你当恆安是什么地方啊?不会出事的,谁不知道我们是陆家的人,没人敢惹我们。” 阿弗总觉得不安心,她抓好牌后又说:“要不我们还是先去找找……啊……” 忽然船身往左侧倾斜,似乎是撞上了什么东西。 待船稳定后陈念真揭开帘子出去看:“怎么回事?” 船夫不好意思的说:“撞啦。” 与他们相撞的船舱里出来一位公子哥,隔着夜色不太容易看清楚长相,那边船夫也在与客人汇报情况。 “是怎么回事啊念真姐姐?”阿弗钻出来看。 船夫让开道,那公子哥露出真颜,一双不深不浅的杏眼里有几分温柔,气质被湖面的月光泛得清雅淡然。 “嘿,齐允哥哥。” 齐允进入船舱后一眼便看到了小矮桌上的木牌,他笑了一声,敲击桌面:“大晚上的来这儿厮混?小孩不学好。” 阿弗张嘴就要说是陈念真提议要玩的,只是这一次陈念真抢在她前头堵住了她那张漏风嘴。 齐允难道看不出来吗?他自然是看出来了,只不过为了照顾某人的面子选择不说。 也是陆泽发现齐允身后还跟了位女子。 齐允介绍道:“这位是李家千金。” 李家千金? 好耳熟! 这不就是之前沈媒婆给齐允介绍的那位么? 陈念真惊大了眼睛。 李小姐侧身朝他们行礼,目光扫过陈念真,却没有那么柔善,声音婉转动人:“都说陆家的姑娘相貌俊俏,今日见了才知所言不虚。” 陈念真狠狠剜了她一眼。 都说女孩子最能看得懂女孩子,什么心机手段都逃不过对方的眼。 阿弗礼尚往来的回:“你长得也好看。” 李小姐羞涩低头,耳根顿时红了。 陆泽就问:“齐允哥哥与这位姐姐大晚上在船里干什么?” 李小姐家风严厉,恐怕陆泽的话传出去叫人误会,连忙解释道:“我从小被养在温州,也是前些日子才回的恆安,人生地不熟的,母亲这才拜托齐公子带我游玩。” 齐允如今掌管恆安城大小事务,这个理由倒是叫人挑不出茬来。 “怎么了?”阿弗低头看着陈念真手里捏碎的酥饼:“不好吃吗?” 酥饼丢回盘子里,陈念真面无表情:“难吃死了。” 阿弗抓住酥饼啃:“挺好吃的呀。” 这饼是李小姐给的,听陈念真这么说,她难免难堪,连忙递手帕给陈念真擦手:“这是温州的食物,陈妹妹可能吃不惯,下次我给你带些别的来。” 陈念真不领情,扯过手帕扔掉:“齐允与我们不熟,你用不着来讨好我们。” 这话浑身带刺,阿弗听了都打颤。 李小姐更难堪了,捂鼻子哽咽声慢慢传出:“是我的不对。” 阿弗震惊。 怎么好端端的就哭了? 陈念真气:“哭给谁看啊!” 小手抓着陈念真的衣角拉扯,阿弗很是认真的劝她:“念真姐姐,不要再说了,人家都哭了。” 陈念真本想再说两句,最后想想还是算了。 齐允那边拿出了手帕,李小姐手还没伸过去,只见手帕就到了陈念真面前,齐允说:“擦手。” 李小姐:“???” 陈念真楞楞的接过,别说是她了,阿弗、陆泽都没搞明白,因为所有人都以为齐允的手帕会递给正在哭泣的李小姐。 李小姐揭开帘子冲了出去。 阿弗目光追随:“齐允哥哥,你的朋友跑了。” 齐允不在意的屈高一条腿,懒懒散散的靠在椅子上:“早想打发她走了。” 陈念真攥着手帕偷偷瞄他。 齐允挑开船舱的布看了眼波澜不惊的湖面,忽然就感慨起来了:“这么美的景,可惜没人赏。” 阿弗不懂就问:“我们不是人吗?” “就你们这样!”齐允抓着牌:“浪费这大好的月色!” 阿弗抿唇乖巧。 忽然齐允看向陈念真:“手帕用完了就还我。” 这一次陈念真连回嘴的想法都没有,规规矩矩的双手把手帕递给他。 齐允笑:“都脏了。” 陈念真难为情的缩回手:“那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陆泽打了个哈气,他有点困了:“齐允哥哥那么多手帕,根本就不在乎这一条。” 齐允莞尔一笑:“还是在乎的。” 扑通扑通扑通…… 她感觉今夜自己就要死在这儿了。 聊了一阵后陆泽与阿弗撑不住困意睡着了,船舱里顿时安静,船夫把船靠在岸边,静静淌着流水,声音悦耳动听。 齐允眼神丝毫不收敛的盯着对面的陈念真,一条细小的眼缝,似乎什么都看不出来,又似乎什么情绪都在里面。 陈念真闪躲多次无果后终于直起了脖颈。 薄唇上勾,他换了个姿势,更舒服的盯着她看。 陈念真沉不住气:“看我干嘛?” 齐允眼神不动:“看不得?” 陈念真攥着裙摆:“你再看一下我就……” 他认真:“如何?” 陈念真咬唇红了脸蛋,对上这么个人,好像不管她说什么都是输。 齐允垂下眼皮:“李小姐……” 还以为齐允是要问罪李小姐的事,陈念真抢在他前头说话:“我就是搞哭了她怎样?想帮她讨回公道吗?我告诉你,不是谁哭了谁就是对的,要哭我也会。” 他愉悦而爽朗的笑了,撑着矮桌凑近看她,鼻尖仅剩几毫米:“那你哭个看看,你要是哭一下,要什么我都给。” 后知后觉被人调戏的陈念真抬手就让人抓住了。 顽劣的视线在与她相交的那一刻忽然变得深邃真情。 她张嘴想骂人。 下一秒。 一股热气从她的齿缝中间传到她的舌苔上。 一旁熟睡中的阿弗翻身把脚踢到了她。 “唔……” 在陈念真确认自己被喝过就的齐允强吻后,她挣扎着想要推开对方,只是刚推开,齐允又重新拉着她的脑袋亲了上来,比第一次更加霸道和热烈,容不得她半点反抗。 船在湖面上左右晃动,然后恢复之前的平静。 不知是她妥协了还是别的原因。 齐允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接着歪头撬开她的唇,十指相扣压在桌面上。 吻够,二人沉默。 陈念真捂着小嘴不敢看人。 齐允靠着小憩片刻后一只眼睛露出点光,盯着面前被自己糊涂之中轻浮了的旧时仇家,然后仰头重重吐了口气。 忽然感觉船身摇动,齐允顿时精神了。 这一次与撞船时不同。 接着就有一把长剑穿破船舱捅进船身。 陈念真连忙躲到齐允身后:“怎么回事?” 齐允反抓她的手安抚着。 “男,陆泽,抓活的。” 陈念真惊恐:“他们是来抓少泽的?” 齐允取出腰间的佩剑:“不知道,或许是陆家的仇人,你叫醒他们,快……不好,他们要弄翻船,快抓住……” “啊……” 阿弗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在水里,说时迟那时快的蹬着双腿往上冒头,她才冒出头就发现好几名身着黑色夜行服的杀手正在与齐允厮杀。 她不过就是睡了一觉,怎么醒来世界都变了? “这儿有一个。” 阿弗瞳孔放大,下一秒意识沉入了水中,依稀听到那群人说了一句“不要滥杀无辜,我们只要陆泽”。 ※※※※※※※※※※※※※※※※※※※※ 陆执:我对象要来了吗?/搓小手 作者:不,你对象没了 第 90 章 齐允一身湿漉漉的抱着陈念真与陆泽上岸时陆启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二公主没见着阿弗双腿发软:“阿弗呢?阿弗去哪儿了?” 齐允一抹脸上的水气喘吁吁的说:“没有找到。” “渺渺,渺渺……” 衙差们围着金湖找了整整一宿都没能见到阿弗的尸首,然后就把范围放大,绕着金湖的流向四处寻找,因为金湖连着大衡河,阿弗被冲走了也是不一定的。 陆启安抚好二公主后就去了县衙,齐允把昨夜的经过与陆启仔仔细细说了个明白,陆启一听就震惊了。 “他们是要少泽?” 齐允也觉得不可思议,因为陆泽才这么点大,到底会得罪些什么人呢?他点头:“念真也听到了,另外,他们好像只要陆泽,厮打之际,我听见他们说不要滥杀无辜。” 陆启更诧异了。 齐允认真的给他分析:“那群杀手是陆泽仇家的可能性应该很小,如果是陆家的仇人,那也不应该去找陆泽啊,我在想,会不会是陆泽父亲的仇家?” 此话一出,陆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下意识吞咽口水,抬手让齐允带他去见昨日抓获的杀手。 齐允摇头:“他们已经吞毒自杀了,看样子应该是组织有序的团队,背后的始作俑者应该不简单。” 陆启撑不住的扶着椅子喘气,过了一阵后他说:“阿弗的事就拜托你了,只要没见到人,天涯海角也要找下去,另外,杀手的事,不要再往下查了。” 齐允往前:“为何?” 陆启瞧了他一眼:“为所有人好。” 陆家别院。 陆启推开门往里瞧了一眼,压低声音问景巧:“二公主怎样了?” 景巧哽咽道:“夫人醒了就哭,还说什么都是自己的错,要是她时时刻刻跟着阿弗就好了,侯爷啊,这不是夫人的错呐,可奴婢怎么劝都没有用,现在就只有您能宽慰夫人了。” “我知道。” 也不怪二公主把错全怪在自己身上,她很少放任阿弗独自一个人在外面的,昨夜也行是因为有了孩子太激动了,又想着陈念真与陆泽都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事,这才允许他们几个人去游湖泛舟的,谁知道运气这么“好”,就一看没看着,然后人就出了事。 夜里二公主一醒就去书房写信。 “什么查不到!”二公主一边哭一边凶陆启:“我看你们分明就是不想查!他们害死了我的阿弗,我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背后的主子给挖出来我要扒了他们的皮抽了他们的筋!” 陆启苦涩一笑,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怕二公主知道这背后的始作俑者,会更加接受不了。 二公主抹了一把眼泪水,把位置让出来:“我这儿有几个字不会写。” 陆启无奈接过笔,按照二公主的意思,一个字一个字的写上去。 “我知道那人必定不是什么小人物,所以齐允就算是查到了也不敢动人,你们不敢动我敢,我这就把信送去永安,皇兄最宠我了,他一定会为我主持公道的。” 陆启欲言又止的看了她好一会儿。 二公主含泪盯了他数秒,再也绷不住了:“啊,陆启,你咋那么多仇家啊?这冤有头债有主的,他找我阿弗干嘛?他来找你啊!啊……” 二公主总有这样的魅力让人感觉不到她的绝望。 永安那边收到二公主寄来的书信时皇帝一拍桌子恨不得杀了那群丧尽天良的。 太后也是痛心疾首:“哀家的渺渺愣滴那么可怜?阿弗啊阿弗,皇上啊,你一定要抓到那群歹徒,替哀家的宝儿报仇雪恨呐。” 皇帝嗯了一声,问那将领:“那群人临死之前可留下过什么话?恆安那边有线索吗?” 将领说:“那群人好像是……奔着陆泽来了。” 皇帝瞬间脚步发软,微小的一个后退举动,暴露了他的慌张:“你说什么?” 将领重复:“就是陆谦的那个遗腹子陆泽,似乎是去像他寻仇的。” 握在龙椅上的手抓紧,皇帝沉默了良久,太后啊啊啊的哭了好久,最后抓着皇帝的衣领说:“陆谦无故惨死,必定是得罪了什么人,没想到他人都死了,那群人连个小孩都不放过,还连累到哀家的宝儿身上,啊……皇上,你无论如何都要给渺渺一个交代。” “去!去把渺渺从恆安接回来!啊,哀家的渺渺受苦了呀,哪个天杀的,连那么大点的孩子都不放过,哀家要抽他的皮扒他的筋……” 皇帝扶着太后往寝宫里走,眼珠飘忽不定的乱转了一番。 暗室之中。 皇帝一脚踹倒一个。 声音极度气愤。 “不是让你们抓陆泽吗?谁让你们动朕的侄女了?男的女的都分不清楚吗?啊?” “陛下息怒,夜里看不清楚人,后来抬走时才发现不对劲。” “那人呢?” “发现不是陛下要的人,半路上就给……丢了。” 皇帝:“……” “你们这群蠢货!” “赶紧给朕把人找回来,没有找到人,你们也甭回来了。” “那恆安那边的事?” “朕的侄女都没了,你还有心思关心其他的?” “属下知……” “快去啊!!!” - 阿弗是在河边醒来的,醒来时日头挂在半山腰上,水面铺平金装红衫,感觉到后脑勺微微疼痛,上手一摸,好大一个血包。 跪在河边的石子路上,她狠狠地掐了两下脸。 “不是在做梦?” 那晚的一切直教人以为自己是活在了梦里。 轰隆隆几声巨响,树林里群鸟横飞,扑通一声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连地面都跟着颤了颤。 阿弗爬起来往林子方向走,左眼被水泡得又红又肿,所以只能依靠右眼的视线去探听情况。 她揉着眼睛,模糊看见几个身穿麻布背心的壮汉,头顶裹了层厚厚的白布,麻利的捆着竹子。 “快搬回去,一会儿天一黑,指不定有什么东西出来,到时候就走不了了。” “唉,今年可真是事事不顺呐,希望这次祭奠成功,河神能保佑咱明年风调雨顺,再不下雨,庄稼都快干死了。” 阿弗盯着那伙人扛着锯下的大树离开了小树林。 树林的小路通往一处小村落,眼下家家户户禁闭着大门,仿佛是在害怕什么东西。 阿弗独自一个人没有方向的在阡陌小路上到处摸索。 “啊……我可怜滴女儿啊,天杀的老天爷,你这是要我们全家的命呐……” 哭声凄惨。 阿弗顺着声音走到了那户人家门口,凑着耳朵去听屋里的动静,她去听时,屋子里已经安静了。 “继续。” 干净而利落的男声。 阿弗皱眉,想再凑近点,不小心脑袋磕门上了,屋子里的哭声再次传来。 “啊……我滴女儿啊……” 阿弗上手敲门。 “谁啊?” 门从里打开,是个妇人,一身麻布粗衣,眼角的皱纹很深,很不好惹的模样。 阿弗乖乖站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妇人甩手:“去去去,没有。” 阿弗噢了一声,赶紧用屁股堵住门,不让她合上,她一脸真诚的说:“可是我需要帮助,你可以帮帮我吗?我不知道回家的路了。” 妇人一脸的不耐烦。 阿弗双手合十:“我没地方去辽,也找不到回家的路,脑袋上还有个大包,身上没有银子,什么东西都没有,你可以不可以帮帮我嘛?” 妇人依旧是不吃她这一套,强行扳开她的手想要将人退出去,阿弗一个转身,灵活的跑进了屋里,屋里两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她立马咧唇打招呼:“两位姐姐好。” 屋子里的两位女子,一个身着红色喜服,规规矩矩的坐在床上,模样很是俊朗,点了降唇,脸部轮廓流畅到无可挑剔,只是看人时眼神稍显冷漠;另外一位站在伺候的女子,胆怯中带着少许不爽,模样也非常可人,又唇角下有颗小痣。 那妇人立马跑进来请罪:“小的这就把她给撵出去。” 话毕,掐小鸡崽子似的拎起阿弗就要往外扔,任凭阿弗怎样挣扎都没有任何用。 屋里那位冷漠的女人开口了。 “算了。” 妇人松开阿弗的脖子,阿弗赶紧跑过去抱住女人的大腿,当然那女人也十分嫌弃的推了她一下,只是阿弗抱着不肯撒手然后她也就忍下了。 妇人凶她:“还不快撒手!” 阿弗使劲摇头:“不要。” 这种时候,当然得抱人大腿了,她虽然笨,可也知道,这间屋子里谁最大。 红衣女子挥挥手那妇人就没说话了。 另外一位唇角有痣的女子看了眼阿弗:“要不我带她去我房间里休息吧?以免她在这里影响了您。” 阿弗一头扑进红衣女子身上,左手死死攥着右手中指:“你们都凶巴巴的,我不要你们,我要这位姐姐。” 那妇人:“你这小妮子可真是……” 红衣女子应该是挺烦的,不想多生事端,所以遣那两人下去了。 等屋子静了,阿弗才有机会去好好看她,远看时只是觉得这姐姐长得俊,近了再看才知,这何止是模样俊,就连身上的气息都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在这样一个小村落里,藏着一位矜贵而冷漠的贵人,这是何等的意外。 “看够了?” 她冷不丁的挑眉撑开眼皮。 阿弗想要上手去摸她的脸。 女子一把抓住她的手,力度大到她疼出了声。 “啊,疼,疼,疼呐……” 小孩的声音明亮干净,听起来撒娇似乎甜蜜。 女子连笑都懒得笑,用手指了指屋内的柱子:“站那儿去。” 阿弗听话乖乖的跑过去背靠柱子盯着他,明明已经十四岁了,可是这站姿、这神情简直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小手背在身后不安分的抠柱子。 女子微微皱眉,不知道是在想什么,眼神里多了几分不同于冷漠的味道,而后又没了,她指着阿弗,手指绕了一圈,意思是让她转过去。 阿弗于是面对着柱子站。 女子:“……” 我是让你站柱子那边去! 站了一会儿后,阿弗时不时地回头看她,被发现后赶紧趴好,脑袋顶着柱子时不时发出声音。 “安静。” 阿弗咬唇不敢再动了。 没过多久,她听见背后又脚步声,回头看见女子下了床,刚想说话,就听见冷漠而无情的一句。 “站好。” 听着脚步声往自己方向来,阿弗实在是忍不住,脑袋想稍微转些幅度,而后后脑勺就让人握住了,力度不算太大,霸道性的压着她贴着柱子,阿弗眼睛使劲往后瞟也看不见啥。 忽然感觉后脑勺一阵冰凉。 阿弗慌张的问:“什么东西冰冰的?” 她说:“不要撒娇。” 阿弗对手指:“噢。” “又撒!” 阿弗抿唇表示可怜,她刚才明明就没有撒娇啊。 女子用手肘顶着阿弗的肩膀,勾了点活血化瘀的药膏在手里边,动作不算规律但是力度轻柔的在阿弗后脑勺上的大包上揉动。 阿弗往上瞟,看见了她半边脸,很美的一只凤眼,不免盯得有些入神了。 女子一把托着她的下颚,就在手指握住玉腮上的肥肉时,五指陷了进去,她兀的松开了几分力度,叫她捏过的地方,很快就有了红痕。 阿弗呆呆的望着她眼睛里的幽光。 眼皮微沉,她再次握住阿弗的脸,力度很轻,阿弗自己抬着下巴,垂眼看她的手,只见她手指蹭了些药抹在阿弗眼皮上,冰凉凉的感觉引得阿弗缩了缩脖子。 忽然感觉到一阵热风拂面。 阿弗睁开眼睛时,捕捉到了一抹笑意。 “闭眼。” 阿弗很听话的把眼睛闭上,表情还有些许享受和沉醉。 女子:“……” 察觉到她的手离开了自己的脸,阿弗重见光明,凤眼上撩,女子也看她,依旧是冷漠无情,然后把手上剩下的药抹在了她鼻子上。 阿弗捂着鼻子小心翼翼的看她。 这姐姐人真好。 ※※※※※※※※※※※※※※※※※※※※ 陆执:在线等 第 91 章 没过多久天就黑了。 之前伺候红衣女子的女人拿着一盏油灯进来将房间点亮,妇人紧跟着拎着食盒进来送饭,二人见阿弗被罚站在柱子边时也没多诧异。 阿弗从指缝中偷偷露出一只眼睛去瞄饭盒里的食物,她肚子已经响了好多声了,现在饿得能吞下一头牛。 “今日的饭菜是……” “你出去吧。” 阿弗盯着再次离去的两个人把屋外的月色挡在了门外。 晚饭一上来阿弗再也矜持不了了,脚步不受控制的要往床边走,走一步让人瞪一下就退回去,然后又往前走两步,最后已经到了跟前。 女子唇角微动,用眼神往后示意,跟训猫似的。 阿弗摇头。 女子挑眉。 阿弗不情愿的往后挪了一步,而后察觉到这姐姐并没有不高兴后,更加得寸进尺了,她抓着女子的胳膊摇晃:“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呐。” 女子打下她不安分的小手,这下笑了,放下筷子勾手,阿弗一过去就被酥麻的气息熏得浑身难受,女子贴着她的耳朵说:“就喜欢,一个人。” “哼。” 阿弗抓了抓耳朵,明明很痒,可是找不到起源,所以越抓越痒。 女子歪头一笑:“小东西。” 阿弗认真的说:“我已经十四了。” “是吗?” 女子扫了一眼她的身高还有脸。 阿弗当即踮高脚尖努力把自己塑造成十四岁的模样。 窗外一道黑影闪过,女子眼里的锋利转瞬即逝,下一秒就将阿弗摁进了被窝里,没等阿弗反应过来,只听见她哭哭啼啼的捏着手绢抽泣。 守在外屋的妇人与女子也进来了。 “我的好女儿啊,你可不能不吃东西呀,是当娘的对不住你,是娘亲没用叫你受苦了。” “微微,多少也吃一点东西吧,兴许事情还能有转机呢,呜呜呜呜……” 被窝给阿弗的脑袋留了个洞,一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在几个人身上来来回回的瞎转。 这几个人看着也不怎么伤心啊!连颗眼泪都没得!而且,这漂亮姐姐是那婆婆的女儿吗?怎么瞧见婆婆很害怕她呢?她在家里时可不敢这么跟二公主说话。 女子扫了眼窗外,那两人哭得更惨了。 阿弗探着脑袋去盯那女子,想看看她有没有哭,脑袋才凑过去就让她给吓唬住了,阿弗一脸纯真的冲她眨眼睛,脑袋下意识挨着她的手臂。 妇人一边哭一边往外走,窗外的黑影嗖的一声就没了。 伺候的女人收拾桌上的饭菜:“这饭吃不得,那群黑心的牙子为了保证明日祭奠顺利进行,准在这里掺和了东西,我烤了些红薯,您先用来填填肚子吧。” 热气腾腾的红薯被手帕包裹着。 红衣女子下巴一抬,示意阿弗去拿,阿弗就跟个小跟班似的,接过来乖乖的坐在她身后用嘴吹吹热气。 唇角有痣的女人又说:“红薯原本就不多,您自个还吃不饱呢。” 阿弗捧着红薯笑不出来了,稍微往后一仰脑袋就撞上了她的胸口,视线不平不淡的交汇在一起。 红衣女子没有回答她的话,那女人很识趣的拎着盒饭离去,临走前依旧很不放心的多看了两眼。 阿弗捧高红薯:“呐。” 虽然红薯确实是不太多,但红衣女子还是分了她一个,而且是最大的那一个。 阿弗吃得心急,烫得舌头发疼,说话也不利索了:“姐姐你穿成这样,明日是要嫁人吗?” 女子瞧了眼她满嘴的黑炭。 阿弗晾着舌头:“我娘亲之前嫁给我爹爹时就是这么穿的,这红薯好好吃噢。” 女子没什么胃口,红薯只啃了两下,她擦了擦手,随手也给阿弗擦了擦脸,手指下意识带过阿弗的水嘟唇时,动作不由得停滞了片刻。 阿弗一笑:“上次吃红薯还是哥哥烤给我的,当时还有鱼,好大好大一条,我都给吃完了呢。” 女子忍不住吐槽:“你话好多。” 阿弗难为情的抿唇,声音虚得厉害,其实她也是知道自己吵的:“那我长了一张嘴嘛,还不让人讲话了?” 女子半开玩笑半威胁性的吓唬她:“那拿针缝起来。” 阿弗忽然想到了什么,原本激动的情绪便低了:“我娘亲之前也拿针线给我爹爹缝过衣裳。” 女子:“……” 阿弗闷着头咬了口红薯,比珍珠还大的泪珠径直砸下:“娘亲……” 一个大红薯递到阿弗嘴边成功堵住了阿弗的眼泪水。 她一手一个,眼泪汪汪:“谢谢姐姐,你人真好。” 等阿弗把这两个大红薯吃饭后闲着无聊又聊起来了。 唉…… 女子眯了眯眼睛,应该是不耐烦了。 阿弗赶紧捂住小嘴:“我不说话了。” 阿弗原本以为这个世界上“毛病”最多的应该是自家娘亲了,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位大姐姐比二公主的事儿还要多。 不准人讲话也就算了,睡觉还不准人上床,好不容易爬上去,她又说不准挨着她。 阿弗缩了缩小脚:“为什么嘛?” 床头的女子面无表情:“我不喜欢别人挨着我。” 阿弗抿唇继续躺好,硬生生的把自己拧团,闭上眼睛躺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困意,她这人还挺认床的,换了个地方就失眠,尤其这铺床还贼硬,连个枕头都没有。 她一直动,那边受不了了,一把揭开被子。 阿弗捏着双耳可怜巴巴的盯着她。 女子拍床:“不睡就下去。” 阿弗老实的回:“我睡不着,而且外面怕怕。” 乡下不比城里,夜里狼群出没,叫声一个赛一个的吓人。 “在家里时,怕怕都是娘亲抱着睡的,现在娘亲不在身边……” 说着哭腔立马又上来了。 她平常也没这么爱哭的,可是一个人第一次远离二公主,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没人讲话,难免会难过。 女子盯着她沉默了片刻,最后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过来。” 阿弗手脚并用的爬过去躺平。 想了一会儿后拿过女子的手握住放在自己肚子上。 女子:“……” 阿弗露出贝齿转过去看着她笑。 女子忍着脾气闭上了眼睛。 阿弗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撑着身子凑近去看,上手点了点女子喉咙上凸起的骨头。 凤眼瞬间弹开,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阿弗一下又一下的戳了戳,然后又摸摸自己的喉咙,光滑而平顺,她嘿嘿乐:“姐姐,你好瘦哦,骨头都出来了,你看我就没有。” 女子一把甩开她的手:“敢再动一下,给你扔出去。” 阿弗不敢在说什么了。 夜深蝉鸣,蛙声一片。 阿弗实在是睡不着,可是又害怕吵着她,小心翼翼的翻了个身,大眼睛盯着女子精致的下颚线好久,小手一寸寸的往她身上挪,最后轻轻放在她胸口上,身子也凑近了。 她身上有股很迷人的香味,让阿弗忍不住埋头嗅了好几次。 摸到对方平坦的胸口时,阿弗下意识也摸了摸自己的。 陆家除了景巧、二公主这里大点外其余小朋友都跟她差不多,她原本以为是自己还没长大的关系,可这位姐姐怎么也这样?难不成是因为家里没给好吃的?想着她看了眼地上的红薯皮。 心里又想,这姐姐人可真好,自己都吃这种东西了,竟然还全给她了,等以后回到恆安,一定要好好报答她才是。 也不知道娘亲哭没哭。 唉…… 想着想着,双眼皮成了三眼皮,慢慢的就合上了,贴着女子的嘴唇流出一缕口水,浸透了她的嫁袍。 女子兀的睁开眼睛,身子没动,眼睛垂下,撩开被子看着抓在自己胸口上的小手,顿时脑仁疼。 窗外一阵风刮过,她挪开阿弗下了床。 来人一身夜行服,单膝跪地汇报道:“主儿,已经安排好了,只待明日猎物出来。” 薄唇含笑,不屑一笑。 来人发现了床上的人,眸子都放大了:“床上的女子是?” 她不在意的说:“捡的。” 来人松下一口气:“那就成了,属下见那姑娘对您……没有沾染些不相干的回去就成。” 女子走到床边,盯着阿弗看了一会儿,然后揽腰抱起,阿弗身子软绵绵的往下坠,他一手托着递给来人:“明日我怕顾不上她,你把她带走,到时候问清楚了她家住哪儿,给人送回去。” 那人还没接过然后就尴尬了。 大眼瞪小眼,全都傻了。 阿弗意识还没完全恢复,盯着蒙面男子眨了眨眼,然后又看向抱着自己的女子,眼下她头发披落,朦胧的夜色中美得不似凡人,她嘴角边的那缕口水彻底坐稳了她“好/色”的名头。 蒙面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正当女子要把阿弗推给呢人时,阿弗抱着她的脖子软软的蹭:“唔,娘亲,抱抱。” 蒙面人:“娘亲?” “认错了。” 蒙面人偷偷笑了一声,没想到自己的主子…… 女子皱眉甩手让他先走。 看这情况这小孩应该还没醒,如果强行让人把她带走,反而会适得其反,打草惊蛇可就不妙了。 蒙面人轻声说:“那您怎么办?” 女子无情的瞅着阿弗:“那就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事实证明,阿弗夜里确实什么都不知道,翌日清晨女子旁敲侧击的问她昨日夜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阿弗啃着汁水快爆出来的野果,大眼睛里什么东西都能看清楚:“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哦对,昨天晚上我做梦啦。” “梦见什么了?” “你呀。” 她这甜甜的表情要一般人还真装不出来,她姑且相信这人什么都不知道吧。 不过阿弗昨天晚上确实是梦见她了。 眼看着外面的天色愈发明朗,村落里的鸡鸣人声越来越密集,她握着阿弗的头顶使她看向自己:“想跟着我就得听话,不然半路上就扔了,记没记住?” 阿弗疑惑:“为什么呀?” 女子没正面回答她的话:“等结束了事情,我就送你回家。” “好。” 阿弗激动得从床上跳了下去。 ※※※※※※※※※※※※※※※※※※※※ 陆执:能不能换个顺风,到件付款也行啊 第 92 章 吹锣打鼓,鞭炮连连。 几个大汉粗着嗓子冲屋里喊:“万丫头,快出来吧,别磨蹭了,不然吉时过了,河神发怒,大水淹了龙王庙。” 老妇人推开大门,阿弗扶着新娘子出来。 那大汉把手里的扁担丢给同伴,流里流气的往楼梯上走,他贱兮兮的盯着阿弗瞧了瞧:“哟,这妞够水灵啊,以前怎么没见着啊?” 阿弗赶紧躲到新娘子后头,小手抓着新娘子大了足足一倍的手,新娘子没有犹豫的反握住她。 那大汉嘿呀一声想要去逮阿弗,新娘子一个肩膀就将那大汉撞得往后退了一步,大汉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想要上手去揭红盖头,老妇人连忙在一旁劝:“不吉利,不吉利的呀。” 其他人附和道:“是呀是呀,万丫头是献给河神的,我们最好还是别碰,否则惹怒了他老人家,以后可就惨了。” 大汉这才作罢,指着阿弗警告:“今天就放过你了,以后别落我手里,到时候把你吃得渣都不剩。” 说完,大汉推新娘子进花轿。 阿弗小碎步跟着新娘子不敢落下半步。 就在要进入花轿的那一刻,新娘子揭开盖头看着阿弗说:“可记住他长什么样了?” 阿弗摇头。 她笑:“那再看一眼。” 阿弗听话乖乖回头看了大汉一眼并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二人坐在花轿中,阿弗心里很不安。 “你说这次真能求来大雨吗?我们求也求了这么多次,姑娘一个个的往里送,可就没见过一点雨星子啊,这河神是不是假的啊?” 盖头露出一片红唇,弧度随着话题越来越大。 “之前有人夜里亲眼见过的你还不信吗?老李家不就是因为给河神送了位美人然后得了一罐银子吗?多拜拜,总会灵验的。” “也是哈,这次这新娘子我见过了,之前好几个加起来都没她漂亮,河神见了一定喜欢,到时候我们就有救了。” 阿弗钻进盖头里几乎贴着她鼻头说话:“姐姐,他们是要把你嫁给河神吗?” 狭隘的空间,视线无法闪躲,连呼吸都是公共的,她点了点头。 阿弗又凑近了些:“神仙也要娶媳妇儿吗?” 新娘子冷笑:“神仙当然不会娶妻,好色的从来都是些凡夫俗子。” 阿弗嘿嘿乐:“你这样子好凶哦。” 新娘子无奈,眼神也柔和了:“好了,从盖头里出去,你影响我呼吸了。” “噢。” 阿弗钻出去乖乖坐好。 走过一段较为崎岖的山地终于抵达了河边,那群大汉踢轿子吆喝新娘子出去上缠着藤条的竹筏,新娘子松开阿弗的手一步步往上走,一上去竹筏就让人推远了。 原本还没搞懂这是在干什么的阿弗看看流水把竹筏越推越远时慌了。 岸上的人纷纷跪下对着河面磕头许愿,脸上画满涂鸦的巫师手舞足蹈的跳着祈福舞,场面一度壮观,却又伴随着阴森。 待到竹筏飘到离湖中心三分之一的位置时,忽然听见岸边有人在哭喊,她穿过盖头底下的缝看见岸边一个小人,挣开了束缚拎着裙摆往河里跑。 阿弗会水,是二公主教的。 新娘子揭开点盖头朝阿弗使眼色摇头。 在轿子里时他就吩咐过,等到了河边就让阿弗跟着那老妇人,原本她答应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又变卦了? 她也急了:“不听话?” 阿弗拼尽全力往这边游,口齿不清的回答着:“那你没告诉我你会死,啊……我不答应,我不答应……” 阿弗以为她是要嫁人了所以才让自己跟着那老妇人的,谁知道嫁人是这么个嫁法,哪有把新娘子推到河中央的。 在阿弗快接近竹筏时她伸出手拉了她一把。 阿弗还没坐稳就扑进她怀里蹭。 她努力安抚着阿弗的情绪,眼神里终于流露出盖过冷漠的温情,最后捧着阿弗的肉脸,二人在盖头里看看彼此,在没有光的地方,却并不寒冷。 阿弗一抽一噎,反抓她的大手。 新娘子顶舌狠狠搓了两下她脸上的肥肉。 “痛痛。” 阿弗反握他的手,与她相比,阿弗的手小得可怜,连二分之一都不到。 忽然感觉有股力拉着竹筏往下沉,新娘子一把抱起阿弗,脚尖用力一点,竹筏在河面上立了起来,他踩着竹筏腾在空中。 阿弗吓得双眼都快掉出来了。 下一秒,竹筏由于重力往下砸,激起一片水花,隐约中河底传出惨叫声,阿弗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丢在了河面的浮木上,她赶紧手脚并用的抱着,狗刨式的划拉了两下。 此动静把岸上祭神人的注意力全部引了过来。 新娘站在竹筏上,利落揭开盖头罩住了阿弗的眼,紧接着刀光剑影,惨叫声连连不断。 不知为何,阿弗想起来小时候的事了,那时她被半癫疯抓走,陆执救她时,也是蒙住了她的眼睛,才不至于叫她童年的记忆里多了一寸红。 她看不到河面上的状况,只知道河水不知被谁的血给染红了,承载着她的浮木离那些声音越来越远。 “不是神!是人!是人啊!” “快把李老头抓起来,就是他说有河神的,他是一伙儿的,快,别让他跑了……” 岸上的人们也终于醒悟,天下哪里有什么鬼神之说,不过是一些利欲熏心的人,为了满足一己私欲想出的鬼点子罢了。 李老头倒也不怕,身后跟着一群壮汉,个个手拿武器,他狗仗人势的说:“你们这一个个刁民,可知得罪了神明是要遭罪的,今天我就替上天好好教训教训你们。” 村民们个个年迈体弱的,哪里是他们的对手,见状谁还敢说一句话,纷纷放下手里的锄头镰刀。 李老头大笑:“还算识趣。” “救我,救我……” 藏在河底的壮汉让新娘子给抓了出来,眼下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河中央倒着一具又一具无头死尸,泱红一片血景,看得触目惊心。 李老头朝着河中央喊:“姑娘,我劝你还是放下手里的武器,不然……哼哼。” 新娘子一笑:“鬼神乱力之说原本就是无稽之谈,我今日就要把你们这群没心没肺的人渣杀得一个不剩。” 话毕,人头落地。 李老头有被挑衅到,上窜下窜的指挥着:“你……快啊,上,把她给我抓回来,抓到了重重有赏。” 新娘子贴着食指吹了个口哨。 当即风声鹤唳,藏在草木中的士兵应声而起,里外三圈把此地围了个密不透风。 李老头这下慌了。 领头的将军一身赤色铁甲,他一把将李老头擒住,拔出大刀迎着日光对准李老头的后颈手起刀落。 李老头话还没说完脑袋就掉土里了:“我背后的可是当今……” 其余人见他砍李老头都砍得如此利索,哪里还敢作对,纷纷丢下兵器跪地磕头求饶。 领头仰天大笑,冲着空气喊:“姓王的,出来见你爷爷啊,你爷爷在这儿等着你呢。” 霎时右边草堆发出声响。 领头朝士兵使了个眼色,一对士兵顺着草动的方向追进了林子。 其余人颤颤巍巍的跪在原地大气不敢喘一口。 领头叉腰站在岸边挡光望:“他那边什么情况啊?怎么还不回来?” 士兵回:“好像是救什么人去了?” 领头微愣:“男的女的?” 士兵回:“小孩。” “呵。”领头轻笑:“先别管他了,这群人……” 视线还没过去那群人就在发抖了。 领头握着腰间的大刀一步步靠近:“我大康好歹也是礼仪之邦,竟然还有此等蠢笨迂腐之人。” “大爷饶命啊,大爷饶命啊……” 领头顶舌仰头望天:“礼教不兴,国人危矣;礼教不至,邦国亡矣。” 其他人表示没听懂的傻眼相看。 领头一脚踹过去,粗鲁暴躁的骂:“就是让你多读点书!没文化的!” “……” “……啊?” 感觉到自己的腰被人摸了一把,阿弗赶紧双脚蹬水往前游动。 “别动,是我。” 新娘子一把将阿弗从浮木上抱下。 盖头滑落。 阿弗的视线正好撞上她的唇,像是无形之中被什么给勾着了,只顾着盯着别人看。 她脸上的脂粉被河水冲得一干二净,比起之前的娇媚与冷漠,现在的她,五官俊郎得让人呼吸急促,浓眉凤眼,嘴唇少了一抹嫣红,反而有股说不出来的诱惑。 阿弗盯着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仔细打量。 怎么感觉变了个人? 她笑了,摁住阿弗后仰的背,声音一出来,可把阿弗吓坏了,之前她声线又细又低,现在……这是姐姐吗? “抱紧点。” 忽然瞧见岸上逃跑的大汉,阿弗激动的挂在她脖子上指:“就是他!” 之前欺负阿弗的男人。 下一秒,那男人额心落了红点,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发簪没了,墨发落下,肉脸红润,满目星河。 阿弗用手戳她的脸:“你还是姐姐吗?” 他笑着回:“得叫哥哥了。” 第 93 章 “欸,你可算是上来了,我差点以为你死在河里面了呢,快擦擦,这天最容易着凉了。” 男子带着阿弗刚上岸,领头拿着帕子来给他擦身,男子一把抢过盖在了阿弗头上,领头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子的功夫都没有。 “喂!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倒好,跑过去英雄救美了!给你帕子还不领情,让我瞧一眼小姑娘,还怕我会跟你抢不成?这么小啊?满十四了吗?人爹娘知道吗?” “说真的,就看一眼,喂……” 领头也进了屋子,看着男子忙手忙脚的找衣服:“欸,好歹理理我啊,我也是为你提心吊胆了好几宿呢。” 男子捧着阿弗的脑袋给她擦头,一脸不屑的反问道:“你担心我?” 领头理所当然:“可不。” 男子冷笑一声:“那你当初怎么不扮女的啊?” 领头掩饰性的笑出声:“我这不没你俊嘛。” 他就想呵呵了。 “痛痛。” 阿弗认真的说。 男子眼神立马温柔了,手上的动作跟着变轻了,领头在那边瞧见忍不住的乐:“这小妞俊啊。” 阿弗笑:“谢谢。” 领头回:“客气客气。” 男子把衣服递给阿弗,回头瞪了领头一眼,领头丝毫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男子无奈:“出去啊。” 领头立马露出傻憨憨的笑。 问阿弗话时,他的声音变温柔了:“你自己会换吗?” 领头找打的吭声:“她不会,你帮她啊?” 阿弗抱着衣服点头:“会。” 她毕竟已经十四岁了呀,不过也不是很熟练,在陆家时都是靠景巧的,看上看过不下千回了,自己一件件的穿上确实是第一次。 他推开门进来时阿弗还在与外衣做斗争,放下热茶,他也不犹豫,走到阿弗面前,拉开她的小手,主动认领了帮她穿衣服的活计。 阿弗很是乖巧的盯着他脸看。 他发现了,眼皮不抬,直接问:“看什么呢?” 阿弗用手戳他鼻梁上的伤口:“疼不疼啊?” 他随口一说:“我说疼呢?” 阿弗攀着他的肩膀踮起脚尖,可身高还是够不着他的肩膀,男子微微一笑,看出她想要自己蹲下来些的意图了,他盯着阿弗的视线,慢慢成了水平。 这下她开心了。 小手握着拳头很是矛盾的在他脸边试探,然后凑近对着他鼻梁上的伤口吹了吹气。 吹一下,没力了,脚落回去,然后继续踮脚吹。 “啊……” 阿弗猝不及防的叫人抱在了桌子上,男子手撑桌面,毫不费力的与她保持同一水平。 他哄道:“很舒服,请继续。” 阿弗不好意思的笑,很是认真的跟他说:“我是唬你玩的,其实这个没什么用的,受伤了还是上药好得快。” “其实还是有用的。” 阿弗当真了:“真的吗?” 他笑着刮她的鼻子,阿弗乐得直往后仰。他站起来,去给她倒热茶,吹了吹才递给她:“凉了。” 阿弗双手接过,见他一直看着自己,稍微有些许不自在,她咬住杯子,大眼睛到处乱瞟。 听见敲门声。 是当时伺候在一旁的那名女子,女子一进屋就给男子跪下了。 “多谢贵人的救命之恩,只要贵人开口,万微微万死不辞。” 原来这哥哥就是替这位姐姐上的花轿啊! 从表情上看,似乎判断不出他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待人接物永远那么冷漠。 阿弗看着都有点怕怕呢。 男子把阿弗从桌子上抱下来,有意无意的给她理顺头发,说话很是漫不经心:“你是运气好,用不着谢我。” 女子站了起来,从兜里拿出热腾腾的烤红薯,仿佛是哪家的姑娘要送给情郎定情信物,她说:“奴家瞧着爷喜欢这玩意,所以特地又烤了些,希望爷带着在路上吃。” 男子这才愿意多瞟了她一眼。 其实呢,这红薯啊,不是他爱吃,而是阿弗爱,女子见到满地吃得干干净净的红薯皮时误会了。 见小孩满眼的欢喜,他说:“喜欢就拿着。” “谢谢姐姐。” 阿弗要拿红薯时女子第一下竟然没撒手。 待那女子出去,领头的也进来了,三步一回头的往后瞧,忍不住为他叹息:“这挺好的呀,长得好看还会烤红薯,干嘛不要啊?” 他讽刺道:“你脑子里就只有这些东西?” 领头哑口无言,再看向阿弗时,问:“她,你打算怎么办?” 这俩人贼高,阿弗仰得脖子都快断了,她巴巴的回答:“我想回家。” 领头惊讶:“你给人拐出来的啊?” 男子:“……” 领头也就故意打趣他的,他们相识这么多年,难道还搞不清楚他是什么人吗?蹲下,他用哄小孩的语气与阿弗商量:“要不要去哥哥家里玩玩啊?哥哥家里有好多好玩的,你要是怕家里人担心,哥哥给你写封家书回去。” 阿弗拧着眉头一脸严肃的摇头。 站着的男人冷笑一声:“你用这招拐过多少无知少女?” 领头嘿呀一声拍腿站起,与他压低声音咬耳朵:“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吗?你想想啊,这么个天仙,放回家了,以后上哪儿找这么个可爱又听话的妹妹。” “……” 阿弗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可是又很想听,努力踮高脚尖去偷听,到头来依旧是什么也没听着。 “你再浑点!” “带回家又没让你干什么。” 阿弗站在凳子上凑着大脑袋:“哥哥,我也想听。” 两人都很尴尬的握拳干咳嗽。 领头用手推他:“人家为了你可是命都不要了!” 男子有点不耐烦了:“您还有什么事吗?” 领头摊手表示无奈。 仿佛又在骂他怂! 男子打开大门做请的姿势:“走不走?” 领头这才想起来怀里揣着封信,似乎是万里加急送过去的,当时忙着处理这里的事也没送给他。 “还真有事。” “你家里边寄来的,好像丢了什么人。” 男子让阿弗自己擦头发,不在意的拆开看,一目十行的速度让他迅速了解了情况,下一秒,推开门拉了匹马,翻身而上。 领头都还没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去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妹丢了。” 简单明了。 又来个妹妹? “那屋里那小孩咋办?要我给你送回家么?” “送我家去。” “可人家小孩要回家。” 一个眼神扫过去,马消失在了风中。 领头撑着膝盖气喘吁吁的大口呼吸,良久过后盯着男子离去的方向冷不丁的笑了:“啊呸,还送你家去,臭流/氓。” 回到屋子后领头就把刚才的事情大概跟阿弗说了个清楚。 “你不要难过吭,人妹妹丢了,生死未卜呢,不存在哪个重要哪个不重要的昂,你不要胡思乱想,他临走之前特意叮嘱我了,要好好照顾你,你有什么事情就跟我说,能做到的我尽量做。” 阿弗问:“你可以送我回家吗?” “这个……” 他很为难啊。 阿弗一脸期待的等着回答。 领头一笑:“回不了了,你家那边……路堵了。” 阿弗皱眉:“可是我没告诉过你我家在哪儿哎,那个大哥哥也不知道。” “那你家在哪儿?” “恆安。” “就是恆安堵路了啊,你说巧不巧?”领头憨憨的笑着:“天灾人祸,不是人力可以对抗的。” 回不了家,阿弗瞬间难过,垂头丧气的蹲在门口,望着不知道那边是恆安方向的天。 领头嘶了一声,恨不得捶死自己,好端端的怎么把人家小姑娘搞抑郁了?他走过去:“如果你实在是想回去,要不哥哥给你挖地道?” 阿弗回头盯着他。 领头啧了一声:“我想想看从哪儿挖比较快。” 见领头人这么好,甚至要挖地道送自己回家,阿弗也于心不忍了,她问:“那如果我不回去,你要带我去哪里?” 领头一笑,跑过去,蹲在她跟前:“我们去永安好不好?” “永安?” 领头点头,努力诱惑她:“对啊,永安多繁华啊,城里面什么东西都有,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你就在那里住一阵,等去恆安的路通了,哥哥再送你回去。” 阿弗嘿呀一声,眸子瞬间亮了。 果然就没有人不爱热闹的! 阿弗比一:“可以呀,少暄哥哥在恆安,阿弗可以去那里找他,他一定有办法送阿弗回家。” 领头:“……” 怎么还是想回家? 苍天呐…… 等会儿…… 她刚刚说什么了? 领头一把抓住阿弗的肩膀盘问:“你刚说什么哥哥?” 阿弗重复一遍:“阿弗要去永安找少暄哥哥,他一定有办法带阿弗回家。” 领头抿唇耸高眉:“你哥姓什么?” “陆。” 领头张大嘴巴点了点头:“他是不是叫陆执,淮南侯的儿子。” 提到熟人阿弗来精神了:“你知道他?” 我去! 梦里寻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啊! 等会儿…… 这小妹妹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嘿,越看还越眼熟了! 阿弗跟着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走。 领头打了个响指,指着她说:“阿……阿弗?” 阿弗露出笑颜:“你知道我是谁?” 领头气笑,也不再端着了,一屁股墩坐在地上,他指着自己的脸问她:“你就不觉得我眼熟?” 阿弗眯眼凑近去看。 领头的仰着脑袋又气又无奈。 “想起来吗?” “没有。” “我你表哥!” “……啊?” ※※※※※※※※※※※※※※※※※※※※ 你但凡多问一嘴名字都不至于多跑一趟(¬_¬) 第 94 章 此人呢正是皇帝膝下第三个儿子,阿弗被养在皇宫中时,与他关系最好了,常常一口一个哥哥的跟着叫,只是这些年没见,竟然给忘了?亏得他曾经还背过她,让她骑过脖子,还带她钓鱼放风筝,什么好吃的都先想着她,感情都喂白眼狼了! 三殿下连忙差人去给陆执送信,安排好一切后回到房间,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妹妹不禁感慨。 “都长这么大了呀,小时候又闹又哭的。” 见着亲人,阿弗笑容也甜了,虽然许久未见,可是阿弗半点不觉生疏。 三殿下此人是皇子中最好相处的,说话向来都是直来直去不拐弯抹角,而且做事稳妥,骨子里透着股温良,这也是陛下宠爱他的原因所在。 “来,阿弗跟哥哥说说,你在恆安受没受欺负呀?就你宅子里的那些女的有没有在背后搞小动作害你啊?我听说陆家除了陆侯爷清一色女的,跟妖精洞似的吧?真是委屈我们小阿弗了。” 三殿下褪去夜行衣后换上了便服,一看就是个相貌端正的好男儿。 阿弗一嘴的油:“没有委屈。” 三殿下叹气:“你这脑子受了气也不知道,你看看你这个儿,一定是陆家的人亏待了你。”拉着阿弗起来,左右细细打量:“瞧瞧,都十四了,哪里有个女人样嘛。” 阿弗低头看了眼自己。 三殿下越想越气,一拳头砸桌上:“你既然这次出来了,以后就在永安住着,还回什么恆安啊,皇祖母也真是的,把二姑嫁那么远,反正你以后也是要嫁人的,哥给你在永安物色一个,以后就待在永安了,哥哥给你在城郊买套宅子。” 阿弗只管听着和吃就是了。 另一边陆执已经快马加鞭回到了永安城,衣服未换便进宫面圣了,入宫后皇帝还在与大臣们商讨国事,一时半会儿也接见不了他。 谢昭仪正巧撞见,便邀他去芷萝宫里用饭:“皇上商讨完国事便会过来,到时候你不就可以见着了。” 陆执却之不恭的跟了过去。 谢昭仪让人煮了雨前龙井,谢依涵也过来了,见着陆执头低得很下,见皇帝都没见他这么拘谨。 谢昭仪招呼她过来:“没回来时天天念着,怎么一回来又这般害羞?你这小丫头,心思复杂得很呀。” 谢依涵小声辩驳道:“才没有。” 谢昭仪过去拉她,故意让她坐在陆执旁边,看了眼陆执,很刻意的撮合两人:“怎么不是了?让本宫想想,这些天呢,是谁日日都要问我东南沿海一带的倭寇战事?” 耳根瞬间烧红,谢依涵不让她说。 谢昭仪乐:“姑姑看呐,你不是关心国家大事,而是……关心自己未来的夫婿。少暄,这份心思,你可懂?” 二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年轻人害羞这是正常的,谢昭仪作为过来人,不免要多费些心。 她道:“此次少暄得胜归朝,皇上必然要大肆封赏,本宫想着啊,不如本宫去请道旨,将你二人的婚事一道给办了,如何?” 谢依涵猛的抬头,掩盖不住的惊恐。 谢昭仪又说:“依涵如今也十五了,少暄也该成家了,你们这婚事,是打小就定下的,完婚也是情理之中。” 谢依涵连忙拽谢昭仪,小幅度的用眼神表示不要。 谢昭仪这就不是很懂了,如果谢依涵平时对陆执只是单纯的害羞,那么,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陆执起身朝谢昭仪作揖:“娘娘,今年开春,祖母病逝,依大康国法,臣须守孝三年,所以……” 谢昭仪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子事,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这守孝不应该是当儿子的事吗?你一个孙儿应该……” “臣从小由祖母养大成人,祖母病逝之时臣远在他乡,无法回家尽孝,臣已然于心不安,所以这三年的孝,臣一定要守。” 谢依涵支持道:“依涵也觉得理应如此。” 谢昭仪一脸为难:“可是这三年的时间未免也太……” 谢依涵迅速回:“百善孝为先,依涵等得起。” 谢昭仪顿时哑口无言。 恐怕此刻是这两人最和谐的时候了。 “娘娘,宫外有人找陆大人,说是有要事要报。” 谢昭仪叹了口气:“你去吧。” 陆执行礼后多看了谢依涵一眼,谢依涵仿佛是松了一口气。 待陆执离开,谢昭仪盯着谢依涵许久,不动筷子也不说话,谢依涵叫她看得心里发毛说了一句,也走了。 谢昭仪就没想通,转头问身边的宫女:“你们说说,他们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依涵明明挺关心陆执的,怎么一提到婚事就避之不及?本宫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既然谢小姐这边没事,娘娘有没有想过,或许……陆大人在外面有了人?” 谢昭仪被问住了:“你可是又听说了什么?” 宫女弯腰覆唇与谢昭仪讲:“奴婢听说,早些时候,陆大人为了扳倒禹王,时常混迹与烟花场所探听消息,尤其与那路君悦路姑娘交好,说不定……” 谢昭仪不管外面的事,所以自然没听过:“真有此事?” “陆大人与那路姑娘有没有私情奴婢是不知道了,可奴婢听说,谢小姐之前还问过这事,看样子是很在意,谢小姐性子太静了,什么话都藏着掖着不说,最后还不是苦了自己,依奴婢看啊,谢小姐还是喜欢陆大人的,只不过心里头啊有疙瘩。” 听了一番话,谢昭仪更愁了。 三殿下派来追赶陆执的士兵一直追到皇宫才得以把阿弗被找到的消息告诉了陆执。 陆执皱眉:“他找到了?” 士兵气喘吁吁:“是。” 既然找到了人,他就没必要进宫面圣了,顺便写了封家书送去恆安。 二公主收到家书时正躺在前院的摇篮上,恹恹不振的放空着意识,仿佛生活已经没有了什么希望。 陆启把信上的内容告诉她后,二公主瞬间双眼放光,抢过信封抱在怀里亲了又亲。 陆启难得露出笑容:“好了,总算安心了,少暄说三殿下会把人送去永安,我们也顺道搬过去吧,今年的春节就在永安过了。” “好。” 二公主鼻子酸酸的。 - 三殿下的军队抵达永安城时,地面一片薄薄的霜雪,各家各户早早挂起了红灯笼,与离开时相比,仿佛一切都变了。 阿弗对什么都好奇,眼珠子里的光就没暗过,三殿下也被她脸上的笑容给感染了,一路上都是说说笑笑的。 他指着一处正要拆迁的房子说:“那之前是赌场,我还去那里逮过你,记得不?现在拆了,之后似乎是要做烟花生意。” “哇~” “你想看烟花么?” “想。” “晚上就给你放。” “……” 皇帝那边首先知道的不是三殿下回来了,而是三殿下带了个女孩回来,要知道三殿下本应该前几天就要到永安的,朝中连迎接的庆典都准备好了,谁知,他忽然传了个信,说是路上遇上事情,可能要晚几天了。 难不成一个女人比国家大事还要重要? 光天化日之下,一女子与皇子同乘一马,行走于军队之前,这不是叫天下人诟病吗?这不是叫天下人都以为大康未来的栋梁竟然是一个好色重欲之吗?何以立威于天下? “荒唐!” 皇帝一拍桌子面露愤色。 “陛下息怒。” 皇帝气急败坏的出了正午门:“祸国妖女,朕要将她斩首示众,否则,乱我军心,误我江山社稷。” “舅舅——” 远处,一小孩从马上下来,满脸春风的往这边跑,朦胧的视线中,人脸越来越清晰,红苹果大白牙,声音齁甜齁甜。 叫谁呢? 皇帝探着脑袋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舅舅……” 阿弗跑到了台阶底下,仰着脑袋看上面的人,与记忆中相比,人半点没变。 皇帝当即眼前一亮,推开身边打伞的宫女,快速跑下去,将小人从地上抱起举在了空中亲了又亲。 这些日子他都快内疚死了。 “舅……唔……舅舅。”阿弗擦了擦脸上的津液,搂着皇帝的脖子:“舅舅你胡子好长啊。” 阿弗走时皇帝还没留这么长的胡子呢,现在都快跟先帝的画像一模一样了。 皇帝掐着阿弗的脸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然后忍不住贴着脸蹭了蹭:“阿弗啊,舅舅对不住你。” 胡子扎人,阿弗推开他脸,然后指着下面:“三哥也回来了。” “他一会儿再说。”皇帝抱着她就走:“阿弗先跟舅舅说说,你这些天去哪儿了?有没有人欺负你,吃饱了吗?……” 三殿下苦涩一笑:“亲儿子就这待遇?” 阿弗不得不再一次把自己这些天来的经历也跟太后说一遍,太后听着掩面低泣,口里呢喃着“哀家的宝儿在外面吃苦了”。 皇帝已经哭过了,现在在开解太后:“索性回来了就是了,以后再也不会受苦了,母后您也不要太难过。” 太后嗯嗯嗯的点头,抱着阿弗揉了又揉。 皇帝一回头瞧见三殿下,语气立马严厉:“阿弗生病了也不知道早点回来,民间的郎中能比得过宫里的御医吗?” 三殿下:“……” 皇帝瞪他:“哥哥也不知道是怎么当的,阿弗是女孩子,你让她在外面抛头露面,不知道找辆马车吗?白花花的肉都给晒红了。” 这天哪有太阳嘛! 三殿下也不争辩,他打小就这么过来的。 阿弗拉了拉皇帝:“舅舅,不怪三哥,是阿弗自己在水里泡病的,三哥对阿弗可好了,还给阿弗洗衣……” “别说了!” 三殿下连忙捂住她嘴,这事要是传出去,叫他堂堂八尺男儿的脸往哪儿放,话说这还是他第一次给人动手洗衣服呢,哪怕军中有一个女人,也不至于让他上手。 不过好像也没有堵住。 “谢谢三哥。” 三殿下算了,笑着捏她鼻子:“不然还让别的男人碰你的东西么。” “好了好了,既然回来了,以后什么恆安啊,咱都不去了。”太后发话:“前些日子渺渺来信,说陆启也要来永安住了,到时候我们一家子就能团聚了。” “好耶。” 阿弗激动得整个人跳了起来。 ※※※※※※※※※※※※※※※※※※※※ 陆执:到嘴的媳妇儿又没了x﹏x 第 95 章 因为太后想念阿弗,就让阿弗住宫里了,说等陆启过来,才让她回陆家住。 阿弗自然说好了。 宫中虽然规矩多,但是对她没什么用,而且御膳房好吃的紧着她吃,再加上少时玩伴谢依涵也在,她每天玩得不亦乐乎。 陆执那边呢忙完军中大小事务后突然想起了阿弗,然后就去问三殿下要人:“那小孩呢?” 三殿下一脸不屑:“没了。” 他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妹妹交给才见过一次面就要带她回家的男人! 陆执又问:“你有问过她家住哪儿吗?” “就你这种才认识就要把人家姑娘骗回家的男人!”三殿下指着他鼻子说:“本殿下就算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滴!” 陆执:“……你欠揍啊?” 门外来了侍卫:“殿下,谢姑娘来了。” “谢……依涵?”三殿下眼神是藏不住的欢喜,下一秒,克制住,转头去瞅陆执。 侍卫回:“是。属下先安排她在前厅侯着了。” 三殿下挥手:“知道了。” 放下弓箭洗手要过去见谢依涵时,他搭着陆执的肩膀捏了捏:“你不过去?” 陆执没说话。 三殿下拍他:“要我说,你俩这样拖着也不是个事,索性跟家里边说了,一了百了。” “我能说?” 这话把三殿下给问着了。 如果陆执去说,岂不是叫谢依涵颜面尽失?所以这事只能谢依涵那边先开口,可这姑娘的胆子…… 陆执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又或者,你再加把劲?” 三殿下结巴了:“我加什么劲啊?跟你这人说话真……不得劲!” 陆执微勾唇。 想再多问些事情时,三殿下反应迅速又敏捷,抬手就说:“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陆执:“……” “我没问她。” 三殿下傻笑:“还有让你记挂的人么?” 陆执更无奈了:“阿弗呢?” 三殿下说找着人了,可是他回来这么久,也不见阿弗来找自己,当哥哥的,自然要问一嘴了。 三殿下捏了捏鼻子,以此来掩饰尴尬:“太后想念阿弗,就给留宿宫中了。” 陆执表示理解了。 既然是住在太后那里,自然是最安全不过的了,他也没什么好担忧的,等哪天有空闲的时间了,再去宫中要人也不迟。 三殿下去前厅时看到的不只有谢依涵,还有在到处乱瞧的小阿弗,他笑着说:“你小丫头怎么也来了?” 阿弗指:“我陪依涵一起来的。” 谢依涵简单朝三殿下行了个礼,然后拿出一盒子东西递过去:“这个……殿下还是拿回去吧。” 三殿下没接:“不喜欢啊?” 谢依涵摇头:“这颗夜明珠太贵重了,依涵受不起,殿下还是留着给心爱之人吧。” “我其实……”三殿下一冲动,差点就说露嘴了:“我其实只是觉得除了你,再也想不到有第二个可以配得上它的人了。” 谢依涵小心瞟他。 少年满脸的慌乱和真诚。 三殿下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他赶紧牵着阿弗找其他话题:“来时吃过饭没有?” 阿弗摇头。 谢依涵想要插话进去,只可惜三殿下丝毫不给机会,她只能继续拿着那盒子东西。 传来午膳。 三殿下瞧了眼谢依涵旁边的空位,矛盾许久,还是去到了阿弗旁边。 阿弗指着殿内的古琴惊讶:“三哥何时会奏琴了?” 三殿下摸头憨笑:“摆出来做装饰的,我一届武人哪里会这个,故作风雅罢了,不似谢小姐,技艺精湛。” 阿弗又问:“三哥听过依涵弹琴?” 三殿下盯着谢依涵的眼神充满了呵护与爱意,他回答:“听过,在皇宫的夜宴上,琴声美妙动人,只可惜……”不是为我一个人奏的。 “可惜什么?” 三殿下鼓足勇气说:“当时隔得太远,听不太清楚,不知今日谢小姐可愿意赏脸为我……与阿弗演奏一曲?” 阿弗捧场鼓掌:“好呀好呀。” 谢依涵虽然面露难色,却也起身去了古琴旁边,先是拨动了两下琴弦试音,一举一动皆为美妙。 她说:“这琴算不得好。” 三殿下紧张得双手直出汗,他买这琴还真是用来装点屋子的,谁管它好与坏呢。 阿弗撑着下巴讲:“那下次你带我三哥去重新买一把?” 谢依涵:“……” 三殿下眼里放光:“可以。” 片刻之中,殿内传来了古琴声,宛转悠扬又荡气回肠,后院沙场训练的将士们似乎被这琴音鼓舞,射箭骑马更有精力了。 一曲完毕,谢依涵颔首行礼。 三殿下这才回过神来鼓掌叫好。 谢依涵微微一笑:“这一首是曲苑老先生最著名的《将军令》,献给得胜归来的三殿下,技艺不精,还请不要见笑。” 如果是懂行的人来评,必定要指出谢依涵琴音之下的力道不足和缺乏英雄气概,但是对这俩不懂乐理的人来说,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恨不得找出毕生所学的词语来夸赞她。 “坐坐坐。”三殿下趁着伺候谢依涵入座,顺理成章的到了她身边,又是倒茶又是夹菜的:“我之前只听你弹过什么《丽人别》啊《琼浆酒》的,竟然不知道你还会《将军令》这种。” 谢依涵眼神闪躲,声音更轻了:“近来学的。” 因为谢依涵说话声音极小,三殿下为了能听清楚,恨不得把耳朵贴她脸上;又因为离得实在太近,他怕谢依涵反感,就只能克制自己。 阿弗也看出来了,上手拽他:“三哥,你吓着依涵了。” 谢依涵礼貌性的笑笑。 三殿下退回到阿弗旁边:“之前说买琴的事,我们什么时候去啊?” 谢依涵:“……” 阿弗吃着鸡腿皱眉,鼓鼓的肉腮,油腻的嘴唇,散发着活泼的春天气:“三哥,你那么急干嘛?还怕依涵赖账不成?” “这个……” 他可以说真的怕谢依涵赖账么? 谢依涵睨他:“自然不会赖账,依涵既然答应了,那一定为殿下挑把中意的。” “要是我一直不中意呢?” 谢依涵急了,说话激动了些:“怎么……怎么会挑不到中意的,寻遍永安城的铺子,总有几把好的,若还是不中意,那必定是有人存心折腾人。” 三殿下抓眼皮掩饰尴尬。 谢依涵偷偷又看了他一眼,唇角不知在何时也有了笑意。 阿弗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跪直小身板抓着三殿下问:“三哥,之前那位姐姐住在哪里呀?你跟她认识,一定知道对不对?” 这两人是不是故意的,都挑一天来问…… 谢依涵不解:“什么姐姐?” 阿弗看过去:“就之前阿弗走丢了,然后遇见了一位姐姐,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变成哥哥了,最后人都没有了。” 谢依涵听完一头雾水。 三殿下倒吸一口气:“这个嘛……” 阿弗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未绣好的荷包,这些日子她闲来无事,跟着谢依涵一起学女工“小有成就”。 “给我的吗?”三殿下立马用衣服擦了擦手接过:“三哥先谢谢你啦。” 阿弗说:“三哥帮我给那姐……哦不,给那哥哥吧,上次他救了阿弗,阿弗还没来得及报答他呢。” “感情不是给我哒!”三殿下瞬间不开心了,一把将荷包丢在桌子上:“没空!不帮!” 小时候的阿弗可黏他了,这种落差感让他心里不舒服,阿弗摇也没用,向来傲娇的三殿下说什么也听不进去。 “不是存心给我的,要来干嘛?”三殿下抱着胸口:“你喜欢别的哥哥就找别的哥哥去,你三哥想要个荷包一大把,稀罕你这点?” 阿弗抓着荷包冲他眨眼睛。 三殿下干脆选择视而不见。 忽然间,一双玉手,递了只绣有云纹的紫色荷包过来,紧接着是轻而素雅的女声:“三殿下不如要依涵这个吧。” “……啊?” 三殿下立马精神了。 谢依涵低眉杏眼:“阿弗的是要送给恩人的,殿下莫要为难她了,依涵这个虽然比不上宫中绣娘的,但也是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谢依涵心灵手巧,做什么事都要比寻常人强点,这荷包光看着就要比阿弗的赏心悦目许多。 其实就算她做得再烂,三殿下也是中意她的些,至于这其中的因果嘛,已经早已写在某人的脸上了。 三殿下拿过来就往腰上比了比,不仅如此,他还埋汰阿弗的手艺:“你瞧瞧你这什么玩意啊!” 两个荷包放在一起一对比,高低贵贱立马就出来了,三殿下十分嫌弃的抛还给阿弗:“就你这手艺,还好意思拿出来?回炉再重练几年吧。” 阿弗爬过去捡起拍拍灰,“哼唧”一声小嘴噘得老高了。 ※※※※※※※※※※※※※※※※※※※※ 阿弗:助攻这事我最在行,我爸妈都是我撮合的,嘿嘿 陆执:少撮合别人了!快过来看看我/委屈 第 96 章 秋雨纷纷,残菊孤洁。 趴在窗户上数南飞大雁的阿弗一只眼睛都已经快合上了。 听见急促的脚步声,谢依涵抱着一堆纸跑进来:“阿弗,你快过来瞧瞧,少暄哥哥升官了。” 阿弗嘿呀一声,从凳子上跳下去,抢过谢依涵手中的纸一看,还真是。 谢依涵摸她的头:“此次少暄哥哥协助三殿下平定倭寇一事有功,陛下晋他为正一品朝廷命官,还赏赐了好多古玩字画,噢,太后又赏了城区一套大宅子,以后少暄哥哥就有自己的府邸了。” “哇~好厉害啊。” 不管听没听明白,反正先哇就是了,一定不会错到哪里去。 谢依涵知道她听不明白,气得敲她的脑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跟你说哦,放眼整个永安,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一辈中,还没有人能有过如此恩尚。当年陆伯伯,也是在成家之后,先帝才赏的房子。” 说这话时,她满是骄傲。 这下阿弗差不多能听明白了,反正很厉害就是了,关健是陆执还这么年轻。 阿弗又拿过谢依涵手中他人抄写的圣旨看了看。 谢依涵坐下倒了杯茶水:“到时候我们就要准备礼物去祝贺少暄哥哥乔迁之喜了,兴许还要在里面住一阵子呢。” 说到后话时她的情绪不太高。 阿弗跑过去笑:“少暄哥哥有了房子,依涵不也有了房子吗?” 谢依涵脸蛋红了,上手去揪阿弗:“你又胡说了。” “本来就是嘛。”阿弗边乐边多,跑到柱子后面,喘了口气:“谢昭仪说,你以后是要嫁给少暄哥哥的,就跟娘亲与陆爹爹一样,一辈子都得住一起,那不就是他的房子就是你的房子,他的钱就是你的钱喽?” 谢依涵体力不行,追不上阿弗,只能气急败坏的让她闭嘴,最后实在是制止不住,就使出杀手锏:“阿弗,你再胡说,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说完,背过身。 谢依涵向来脾气好,要真说这种话,那应该不是开玩笑的,阿弗连忙过去哄她:“好了嘛,阿弗再也不说了,可是,阿弗就想不明白呐,为什么你明明看上去很喜欢少暄哥哥,可就是不愿意跟他在一起呢?” 这些话谢依涵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讲过,她愿意跟阿弗讲,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懂,她希望阿弗能听懂又希望她不能。 “阿弗,崇拜与喜欢,它不一样。” “说实话,我很崇拜很崇拜少暄哥哥,每次看到他得到陛下的夸赞与赏赐,我打心眼里比任何人都开心,我比任何人都要相信他可以所向披靡。可是,一想到,我以后要嫁给他,我就害怕,这种感觉说了你也听不懂。” 阿弗是真的听不懂了。 明明很喜欢,为什么又不喜欢? “他那么优秀,而我什么都不是。” 这一句话阿弗听懂了。 阿弗语出惊人又直白的讲:“你该不会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吧?” 谢依涵微愣,然后点点头。 不是吧?连依涵都要自卑!这个世界还让不让人活?不像小废物阿弗,明明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行,每天乐得跟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 谢依涵乐了:“这一点,我确实是要向阿弗学习。” 一时间阿弗竟然不知道这句话是在夸自己还是在损自己了! 不过,只要有可以供人学习的地方,她就很开心很知足了,人生在世短短几个秋,潇洒一点也是活,郁郁寡欢也是一辈子,选一个让自己最舒快的,才不枉在这人世间走一遭啊。 近来宫中培植出几株绿菊,都放在谢昭仪的芷萝宫里。 谢依涵下课后带着阿弗去瞧,路过御花园时偶然看见了正在小亭里与皇帝议论朝政的三殿下,只是匆匆一眼,她便瞧见了三殿下腰上佩戴的荷包。 阿弗心急,想去看菊,拉着她就跑。 一阵风过去,引来不少注意。 皇帝乐:“这个阿弗啊,在宫里,把依涵都给带坏了。” 三殿下盯着二人离去的方向浅浅勾唇。 陆执随着太监入御花园时,余光中瞟见一具极其熟悉的身影,眉头不禁微微皱起。 太监心思敏锐:“陆大人这是怎么了?” 陆执问:“方才过去的是何人?” 太监没用心瞧,自然不知陆执说的是谁了,不过就算没看见,他差不多也能推断出陆执指的是谁了,一甩拂尘,他讲:“大抵是阿弗小姐吧,宫里除了她,还有人敢在御花园里跑。” 陆执敛下眉目:“原来如此。” 太监多嘴说了一句:“近来宫里培育出几株绿菊,陛下全赏给了谢昭仪,陆大人若是有兴趣,不妨去瞧一瞧,比人脑袋还大的绿菊难得一见呐。” 陆执礼貌性的勾唇。 与皇帝议论完正事,陆执与三殿下一起出去,三殿下自言自语的念叨着:“你才回来,父皇又给了你差事,看来你这一年到头,有的忙啊。” 陆执不在意的笑:“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三殿下叹气:“到底还是没娶妻啊!” 陆执盯了许久三殿下腰上的荷包,忍不住一笑:“谁给的?” 三殿下指他:“我瞧着你盯我这么老半天,父皇同你说话都心不在焉的,感情心思全放我身上了?” 陆执连连摇头:“你好事要来了。” 三殿下没听懂:“什么意思?” 二人离开后,陛下想着三殿下腰间的荷包发了会神,忽然又问身边太监的意见:“三殿下腰上的荷包你们都瞧见了吗?” “瞧见了。” “你们说他这是几个意思?” “……呃。” 陛下响指一打:“朕得跟谢昭仪聊聊这事了,也是时候给阿哲选个妻子了。” “……” 走了一段路后,三殿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一扯陆执的手,眼睛瞪得老大:“你的意思是父皇会给我张罗婚事?不会吧,二哥都没娶妻,不可能轮到我。” 陆执笑他天真:“原本是不会,可今日之后就不是了。” 皇帝膝下一共有六个儿子,五殿下早年夭折,大皇子早已娶妻,四殿下虽为娶妻可良妾众多,如今也就二殿下、三殿下、以及六殿下尚未娶妻。 按理说也轮不到三殿下。 这不是他自己给人家送上门来了嘛。 没有荷包一事,陛下也不会想起他还没有妻妾,就算是想起来,那也是先从二殿下着手,可荷包一事后,陛下只会以为他心中已有人选,自然要为他张罗。 “到时候陛下来问,你心中有无倾心之人,你若说没有,陛下必然亲自为你挑选;如果你说有,那这个人选你可得好好回答了。” 陆执说得明明白白。 三殿下一副被自己给坑惨了的模样。 他不过就是想秀一下。 没想到捅出这么大幺蛾子。 三殿下思来想去说:“到时候我就说是谢依涵,我才不愿意娶其他人呢。” 陆执笑:“是吗?” 三殿下:“那当然。” 陆执捏他肩膀:“你这是要抢我的未婚妻啊!” 三殿下:“……” 他是真想骂人了。 谢依涵如今是陆执的未婚妻,若他与陛下说那样一番话,岂不是当着满城文武的面让陆家下不来台。 陆执不会同他计较此事,可外人难免会多嘴多舌。 难办! 太难办了! 陆执含笑拍他的脸。 三殿下又气又恼的往柱子上砸了一拳。 他原本还打算着去芷萝宫赏菊偶遇个谢依涵的呢,如今哪儿还有这心思,恨不得时光倒流,他一定要给那个有了东西就要臭显摆的自己一巴掌。 陆执倒是绕有兴趣的靠在柱子上抱胸看他。 三殿下一冲动,拉着陆执就说:“你去跟父皇说,那婚事你不要了。” 陆执笑着摇头:“这么得罪人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我……” 他被陆执这幅态度气得几乎要原地爆炸。 - 芷萝宫。 眼下中宫之位空缺,谢昭仪待行皇后职责,忙起政务来丝毫没空多管闲事,谢依涵与阿弗只能自个在外面玩。 这绿菊开得甚好,脑袋大的花簇团拥,有花开并蒂的,也有一株独立寒秋。 反正谢依涵闲着也是闲着,见到如此美丽的景色,难免勾起了心中的雅致,从殿内取来一把古筝,琴弦扣动,如泉音潺动。 “妙,妙,妙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众人纷纷探去脑袋。 只见芷萝宫的大殿门外露出一寸宝蓝色云纹华服。 “谁啊?” 阿弗恨不得把眼珠子飞过去。 谢依涵的琴声也随着这一句话断了。 那男子手摇金扇,在手心一合,用扇端往琴上一指:“接着弹啊。” 阿弗离开永安多年,早已不记得很多人,眼下见此人有些眼熟,可就是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谢依涵那边见到人连忙起身捻着裙摆往他方向过去行礼:“请四殿下的安。” 原来是四殿下! 这四殿下打小就皮,常爱捉弄阿弗,每每都要把人搞哭了才甘心,于是阿弗对他的印象并不好。 四殿下笑着过去扶起谢依涵,赤/裸裸的眼神在她身上调戏:“许久不见,妹妹的琴艺见长啊。” 前些日子四殿下的生母亡故,为尽孝道,他就去皇陵之中守了三个月的灵,昨日方归。 眼下朝中的大臣大都分为四殿下与三殿下一派。四殿下呢,天性风流,没少惹出桃色丑闻,只是他的母家强大,又有太后姑姑撑腰,在夺嫡一战中胜算不小;而三殿下,虽然出生卑微,生母早亡,可自身本事过硬,又凭借着直爽正气的性格收获了一众大臣的青睐。 谢依涵不动声色的抽回手,颔首往后退避:“四殿下说笑了。” 四殿下知道她胆小,又怕物极必反,笑了笑说:“本宫听说皇宫里养了几株大绿菊,特意过来瞧瞧,绿菊呢?” “在这里。” 阿弗指引方向。 其实只要四殿下稍微放低些视线就能瞧见了。 宫里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个小孩? 四殿下睨她:“这小孩谁啊?” 宫女们回:“回殿下的话,这位是二公主的女儿阿弗小姐。” “是阿弗啊。” 四殿下瞬间变脸,与方才目中无人的模样大相径庭。 “许久没见都长这么高了,快过来让四哥好好瞧瞧。” 虽然不怎么喜欢他,可阿弗这点礼貌还是有的,任由四殿下抓着她的肩膀看了又看。 谢依涵小步过来,请拽阿弗的肩膀:“四殿下既然是来赏菊的,那我们就不在这里打扰了,阿弗,我们回去吧。” 阿弗乖乖牵过谢依涵的手。 四殿下脚步微挪,便用扇面挡住了路,他挑起谢依涵的下巴,面露不悦:“依涵妹妹,本宫可是惹着你了?怎滴这样不待见本宫,嗯?” 谢依涵想要躲开他挑逗自己的扇尖,只是未能如愿,她便掀眸直勾勾的盯着四殿下,完全没有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反而带着几分尖锐:“殿下说笑了,依涵怎敢。” “既然不敢,那就留下来陪本宫赏菊。”四殿下弯腰抓住谢依涵的手,没想到竟抓了个空。 谢依涵双手交叠放在腹前,礼貌而疏离的往后退一步:“依涵怎么说也是以客卿身份住在宫中的,让人随随便便使唤就来陪赏菊恐怕是打了陛下的脸。” 四殿下眼里稍稍冒红,极力压制着心里的怒火。 谢依涵拉着阿弗简单行礼告辞。 一出芷萝宫,阿弗就问了:“四哥怎么惹你了?” 谢依涵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赶紧拉着阿弗往小路里走,把她之前的经历如数告知:“你不知,我初到永安时的小年夜,因喝了点酒脑袋昏昏沉沉,半路上遇见他,他就对我毛手毛脚的,若不是三殿下正巧经过,后果恐怕……此事我记得,系数与姑姑讲了,姑姑就再也不许我饮酒了,皇上还为了我罚了四殿下一顿,他一定记恨着我。” “四哥人怎么这样?” 谢依涵摇头:“人心难测。” 阿弗突然问:“那依涵你觉得我三哥人怎样?” 一听到三殿下的名讳,谢依涵瞬间红了耳根,身子微微一侧仿佛是在掩饰什么:“怎么好端端的提他?” 阿弗盯着她脖子那块的红。 谢依涵偷偷瞄她,耳根上又红了一层,烧得浑身滚烫,她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绿竹下:“三殿下与四殿下大不相同,他是个正人君子,那日他把我从四殿下手中救下之后,为了避免轻薄了我,他折了一支雪梅,叫我抓着一头,他牵着那头。” 阿弗都不信:“我三哥这么细心?” 谢依涵微微一笑:“自然也有脚下路滑的时候,不过他也是脱了身上的大氅给我披着,如此一来也没有碰到我的手。” 阿弗戳了戳嘴唇:“那三哥人确实挺好的。” 谢依涵一笑,稍显苦涩:“是呢。” “哎?”阿弗突然冒出个主意:“不然你嫁我三哥吧?” 谢依涵吓得失色:“你在胡说什么?” 阿弗没讲觉得自己有说错啊,她认真的讲:“你不想嫁给我少暄哥哥,可是阿弗好想让你当我嫂子,你嫁给三哥也是一样啊,也是阿弗的嫂嫂。” 谢依涵瞬间羞红,用拳头捶她:“谁要做你嫂嫂啊!” 阿弗嘿嘿嘿嘿的边乐边逃:“噢,依涵是阿弗嫂嫂了,不管你嫁给少暄哥哥还是三哥,都是阿弗的嫂嫂喽……” 第 97 章 十一霜雪降,银装素裹清。 谢依涵终于来三殿下处兑现她之前的承诺了,三殿下看见她二人时微微挤出一抹笑意,可精神看着很明显不对劲,三殿下郁郁不振的原因还不是因为那个荷包嘛,他打听过了,如今谢昭仪在各家各族中搜集可适龄婚配的女子生辰八字,能不愁嘛,唉…… 三人上马车里坐着,除了阿弗激动点外,其余二人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谢依涵忍不住又扫了眼三殿下空荡荡的腰间。 “欸?”阿弗忽然激动了:“哪儿是少暄哥哥的宅子吗?” 谢依涵揭开轿帘:“是。正在装修,年底就能住进去了。” 阿弗激动:“那是不是阿弗就能看见少暄哥哥了?” 陆执才回来就被皇帝派去了温州,眼下人不在永安,阿弗上次去陆家都没见着人。 谢依涵点头,忽然察觉到三殿下的目光,她看过去,三殿下连忙把脑袋从马车里探了出去,本想问一句,那边阿弗又开口了:“咦?三哥,之前挂你腰上那荷包呢?不是总带着的吗?怎么突然摘了?” 这话算是问出谢依涵的心声了,她时刻关注着三殿下的回答。 三殿下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笑着回答:“我怕太招摇过市,所以就给摘下了。” 很难察觉的失落从谢依涵眼底划过,她不动声色的揭开帘布拍车叫停:“就是这儿了。” 三人齐下马车。 阿弗仰头望着高高的瓦市牌匾,下一秒谢依涵已经走在了前头,像是在与谁怄气似的。 连忙追上去,她盯着谢依涵,看不出来什么情绪的脸问:“依涵,怎么了?” 谢依涵停在一家卖古琴的店铺前头:“这里有卖。” 三殿下噢了一声,着实是被谢依涵搞懵了。 进去后不懂行的两人乖乖跟在谢依涵后头,谢依涵在陷入琴海后心情方才平复些,很快就恢复了那个得体温柔的谢小姐。 她取来一把古琴拨了拨又敲了敲,转身给三殿下让开道儿:“您瞧瞧这把怎么样?” 三殿下哪里懂,凑上去扫了一眼,歪头盯着谢依涵:“这事你做主就成。” 谢依涵看都不看他,放下古琴就往外走:“再去别地看看。” 三殿下连忙把琴安置好,牵着阿弗屁颠屁颠的跟上去。 逛了好几家谢依涵都不是很满意。 三殿下去东南沿海都没这么累过。 阿弗也快废了,要不是有两口臭豆腐撑着她,她一定走不下去了。 终于赶在黄昏之前三人抱了把古筝走。 三殿下为了要感谢谢依涵替自己挑琴,特意带她们去了永安最有名的一品堂吃东西,金灿灿的鱼酥饼一口一个,鲜味在口里爆炸开花,什么烦恼都抛在了脑后。 “好好吃哦。” 阿弗一有吃的什么苦都会忘了。 三殿下见她吃得那么开心,殷勤的过去问谢依涵:“你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谢依涵久居深宫,难得出来一次,肯定没吃过这里的东西。 事实上也是。 她轻声回:“殿下做主吧。” 三殿下挪到她旁边,把菜单拿给她看:“我哪里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你自己看看,想点什么跟我说。” 谢依涵不过脑的脱口一句:“阿弗喜欢吃的就知道。” 说完,她自己都懵了,然后故作镇定的改口:“殿下不必费心了,依涵不挑食。” 三殿下微愣:“你……不开心?” 谢依涵红了脸,声音也弱了:“没有,只不过今日逛得有点疲惫,说话难免冲了些,还请三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你说的话我都放在心上了。” 谢依涵瞳孔震惊。 三殿下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你今日是帮我,我怎么能不放在心上。” 看着马车缓缓驶入皇城时。 站在宫门口处的三殿下揣着袖口叹了叹气。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谢依涵回到芷萝宫时,皇帝也在,吃着炖好的枇杷露,谢昭仪使唤她过去也吃一碗,说是对嗓子好。 谢依涵接过坐在一旁小口尝。 谢昭仪不知道是在看些什么,用红笔圈了圈,眉头紧锁:“我听说你今日是跟三殿下出去玩了?” 谢依涵放下玉碗擦嘴:“三殿下想买琴,又不懂行,这才带上我的。” 皇帝惊讶:“他何时喜欢这玩意了?” 谢依涵恭恭敬敬的回:“不知道。” 谢昭仪拿着书去给皇帝看:“你来看看这个,温丞相的小女儿,今年正好十四,才情容貌都是上佳。” 皇帝认真的瞧了瞧:“你看着办吧。” 听这对话差不多就知道这二人是在干嘛了。 谢依涵起身行礼:“依涵就不打扰皇上姑姑谈话了。” 皇上叫住了她:“你等会儿,既然提到了婚事,你与陆执的事……何时有动静啊?” “……啊?” 谢昭仪放下书:“如今陛下也问起了,你有什么想法,不如都说出来。” 谢依涵细声说:“不是说了少暄哥哥孝期在身……” 皇帝抬手:“这不算。” 谢昭仪有了皇帝撑腰语气也严厉了:“你与陆执打小订婚,又从小就住在陆家,如今到了适婚的年纪,陛下都发话了,由不得你耍小孩子脾气。” 皇帝抓着谢昭仪的手搓了搓,眼神里让她说话温柔点,毕竟谢依涵还是个小孩,胆子又那么点大。他说:“陆执那边朕负责去讲,若是他敢对不住你,朕就砍了他的脑袋,你只管点头就是了。” 谢依涵紧张得直抠手指。 皇帝又讲:“朕准备给三殿下在宗亲贵女中挑选一位良妻,皆时你们的婚事就一块给办了,也让永安城的百姓跟着热闹热闹。” 谢依涵激动得双眸含泪:“姑姑是在替三殿下选妻?” 谢昭仪倒是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如实的说:“是啊,三殿下如今也二二了,陛下说他动了娶妻的心思,这不,让我替他好好选选。” 忽然想到些什么,谢昭仪转头看皇帝:“你前些日子说三殿下有中意之人了?” “这朕还没问过的,明日一问便知了,如果真有,朕且看看那女子是何许人也,假如身份还算过得去,就满足了他,如果……那就让他纳个妾。” 不知不觉湿了眼眶,谢依涵匆匆忙忙的从殿内退出去。 “她这是怎么了?” 谢依涵一出殿甩开伺候的宫女太监捂着嘴鼻跑没了影。 宫女太监们怕出事就把此事上报了谢昭仪,要是到这一刻谢昭仪还反应不过来那就是真的蠢了。 盯着手里的选妻画像,谢昭仪百般不是滋味。 难不成她喜欢三殿下? 阿弗是在夜里被人抱着吵醒的,意识还没清醒就听见有人趴在她身上哭,上手一抹,全是泪水与汗。 她爬起来。 谢依涵喃了一句“阿弗”就扑进了她怀里。 阿弗当即傻眼。 “依涵,你有话好好说,别哭了别哭了,阿弗给你做主昂。” 谢依涵捏着手绢挡嘴,泪水汩汩,才哭了一会儿,眼睛泱泱发红,原本细腻的声线可怜极了:“阿弗,原来他取了荷包是因为他要娶妻了,那他还跟我说那样暧昧的话,呜呜呜呜……” 阿弗整个人还是懵的。 谢依涵倒是不需要她听懂什么,她只是需要一个宣泄口而已,而阿弗这种不记事又不会转脑子的人,正合适不过了。 “他若是动了娶妻的打算,就不该与我……他跟全天下的男人一样,都坏的透透的……” 阿弗有意识的拍打着她的后背,打着打着困意上来,她仰头打了个哈气:“不哭不哭……” 谢依涵根本就擦不干泪水:“我一直在等他亲口跟我说喜欢我,可是已经整整四年了,我已经等了他整整四年了,现在他都要娶妻了,他还是不来找我。” “那你就去找他。” 阿弗揉了揉眼睛。 谢依涵傲娇:“才不要,就该他来找我的,如果他不来找我,我死也不会过去找他。” 阿弗实在是撑不住,重新躺回床上,困意使她闭上了眼睛,可是责任感推着她继续,行尸走肉般的讲话:“依涵,你这样不成,万一他永远不敢过来呢?这样你不也……” 谢依涵撑起身子擦泪:“他若一直不来,那就是不喜欢我;他若是很喜欢我,早就应该过来了。若他不喜欢我,我何苦枉费心思在他身上?既然是他喜欢我多一点,那就应该他主动过来。我是女孩,我要矜持。” 阿弗翻身又打了个哈欠:“好难想哦。” 谢依涵看她:“你还没有长大,自然没有这种烦恼。” 阿弗立马转过去瞪她:“我就小你一岁。” 谢依涵扫视她全身上下的一马平川:“噢。” 阿弗:“……” 看在她说的有几分道理的份上就不跟她计较了。 谢依涵哭够了后也不想了。 阿弗拉着她一起躺下,语气温柔充满希望:“那我们就再等一等好不好呀?” “万一他还是不来呢?” “那阿弗就去找他。” “有什么不一样吗?” “阿弗把他找来跟你表白心意。” ※※※※※※※※※※※※※※※※※※※※ 女孩子就是要傲娇╯^╰ 第 98 章 “殿下可听说近来谢昭仪在给三殿下操持选妻的事?” 前日夜里下了阵小雪,路面结冰打滑严重。 四殿下回眸挑眉,此事他并不知晓。 太监看了眼周身的环境,确认没有人跟着后方才说:“奴才可是听说,谢昭仪中意温丞相的女儿。” 一听温丞相三字四殿下就变了脸。 谁不知温丞相在朝中根基深厚,如果三殿下能娶了他的女儿,岂不是如鱼得水,那他以后的日子可就难了。 四殿下微微一笑,把腰上的玉佩取下,偷偷往太监怀里塞:“公公辛苦了,不成敬意。” 太监假意推搡,而后揣进兜里,满是笑意的说:“殿下这是说的哪里话,日后殿下有朝一日登凌霄宝殿,咱这些当奴才的,还得倚仗您呐。” 宫里没根的东西他怎么会放在眼里呢,只不过眼下他母妃已死,在宫中没有眼睛,必须得要个人罢了。四殿下笑笑:“陛下那边怎么说?” 太监回:“陛下把此事全权交由昭仪娘娘打理。不过依奴才看,这温丞相确实是个好帮手没错,可到底还是比不过咱昭仪娘娘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啊,殿下失了生母,在宫中无依无靠,不如找个靠山?” 此事四殿下不是没有想过。 太监拨开绿竹往前走:“谢昭仪自打入宫起,就盛宠不衰,若非她腹中胎儿早夭,恐怕哼哼……陛下如此宠爱她,可太后她老人家竟然也不管着,殿下可知这是为何?” 四殿下勾唇冷哼:“谢昭仪没有娘家人,就算她恩宠再盛,也干系不到前朝,太后这才放任不管的。” 谢昭仪孑然一身,受宠是她一个人的事,不受宠也是她一个人的事,无论如何都损害不了太后的利益,太后自然不会刻意插手,另外,谢昭仪此人,为人做事圆滑世故,知道面对什么人就应该做什么事,她那些刁钻耍泼的性子只敢在皇帝面前使使,到了太后跟前,就跟个小白兔似的。 你问太后知不知道。 太后自然是知道的,可也不妨碍太后吃她这招。 别人有心讨好你,你为什么不将计就计呢?这样对谁都好,人活一世,没必要活那么明白的。 “奴才伺候昭仪娘娘也有些日子了,她出生于世家,只可惜遭人陷害落了个满门抄斩,幸得陛下怜悯纳入宫中,才得以保全性命,现如今只有谢小姐一个侄女在世。” 太监暗示性的使眼色。 四殿下一笑:“谢依涵。” 太监来到了芷萝宫前,揣手望着偌大的殿门:“前日,陛下提起谢小姐的婚事了,殿下可知谢小姐是作何反应?” 四殿下看过去。 那太监一甩拂尘:“殿下还有机会。” - 谢昭仪一听四殿下前来拜访自己面露不悦,她至今都还记得谢依涵喝醉那次的事,原本不打算见他的,可有怕落人话柄,想着见见也无妨。 “请进来吧。” 四殿下入殿后当即表明来意:“本宫心悦依涵已久,就算是知道她早已许配给了陆家,可本宫还是难以克制住对她的思念。还请娘娘做主,向陛下说情,将依涵许配给我,我保证,依涵嫁给我后,我事事依着她宠着她,并且,儿臣愿意视娘娘为儿臣的生身母亲,许您一辈子衣食无忧。” 听这一番话时谢昭仪只是面无表情的刮了刮茶盖,看表情,仿佛是听了个莫大的笑话,她小饮一口茶,盯着跪在地上,看似一脸真诚的四殿下,似笑非笑的说:“殿下这可就是折煞本宫了,本宫从未生育,哪儿来你这么大的儿子,你若是想给人当儿子,宫里有的是想当你娘的人。” 前朝忌讳结党营私,后宫也是如此,他那番话倒是有些要拉拢谢昭仪联手的意思,若是被人听了去,添油加醋的传到陛下耳边,事情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但总归不利于他的前途。 娶谢依涵可以,但绝不能扯上谢昭仪,这事他还是懂的。四殿下握紧拳头:“娘娘不要误会儿臣,儿臣这番话只是把你当做未来的岳母,依涵从小无依无靠,您虽然是她的姑姑,可是位同母亲,儿臣娶了依涵之后,自然也视您为生母,儿臣以为,这并无不妥。” 谢昭仪又是一笑:“四殿下这话说得倒叫本宫羞愧了。既然你说你想娶我们家依涵,那本宫倒是想问问了,娶回去,你是想让她做几房太太啊?” “自然是正妻。” 谢昭仪放下茶杯,仰天长乐:“呵呵呵呵,哎呦欸,你是真当本宫不知道你在外面的那些破烂事儿?” 四殿下慌了,他的风流韵事,早已传遍永安,陛下也因此责罚过他,他诚恳的讲:“那些不过是他人对儿臣的中伤二人,是儿臣确实有过两段情史,可儿臣并不觉得羞愧,相反,儿臣以为,正是因为儿臣有过两次经验,才能给依涵更好的生活。” “另外,儿臣是皇子,以后说不定能入主东宫,到时候三妻四妾也是祖宗礼制。儿臣是给不了依涵寻常夫妻的唯一,可儿臣可以给她母仪天下的荣耀。娘娘这辈子无法得到的,儿臣都可以给依涵。” 谢昭仪冷冰冰的勾动着唇角。 其实,四殿下的话确实很吸引人,谢昭仪虽然从来不曾说过自己想要凤位,可心里又怎么会没有期冀,只不过,理智还是要比冲动多些,比起所谓的荣华富贵,她更希望谢依涵能过得开心。 再说了,四殿下这人,靠不靠谱还不一定呢,她不会傻到把人搭进去。 四殿下吃了闭门羹后出去对着树发了一顿火儿。 “给脸不要脸,本宫能看上她,那是她的福气,竟然敢拒绝本宫!臭婊/子——” 太监在一旁也不好说什么。 正逢阿弗与谢依涵路过,二人朝他简单行礼后退去。 “四哥打树干嘛?” “不知道。” 四殿下忽然盯着阿弗的身影眸子亮了。 二公主!陆家!!太后!!! “若是本宫能得到她这些不都是本宫的了?” 太监没听懂,只是跟着笑。 四殿下一拍手心,贪婪的盯住下一个猎物:“阿弗。” - 那边陆执终于办完温州的事回朝复命。 三殿下来找他,顺便把阿弗绣的荷包给了他,怎么说也是阿弗亲手绣的,他藏着掖着不太好。 陆执接过:“你绣的?” 因为这绣工实在是太…… 三殿下就急了:“什么我绣的,就……就之前那小孩给的,说是报答,你可不要误会啊。” 毕竟荷包这东西有点暧昧。 陆执唇角含笑,拿着好好看了看,不仔细看真看不出来是一只鸭子:“人呢?” 三殿下打马虎眼的往空中指:“哇,你瞧这天,多蓝呀。” 陆执顶舌一笑:“行吧。” 他低眉又瞧了眼手里的荷包。 他好像已经知道那小孩是谁了。 回到陆宅后,他把去温州时,阿弗托人送给他保佑平安的荷包拿了出来,两个荷包放在一起对比,从颜色用料再到针线活上,如出一辙的丑。 “少爷。” 陆执慢条斯理的收起荷包。 下人过来讲:“您的东西已经尽数搬去了您的府邸,如果需要,今晚就可以入住了。” 陆执敲了敲桌面:“太冷清了。” 下人笑:“也是,不如等到侯爷夫人过来了再搬,人多也热闹些,到时候摆几桌酒,宴请少爷的朋友们过去添点生气,小孩一闹,院子就不冷清了。” 陆执扶眉浅笑:“小孩……” 年底清算,下人们把整理好的案件一封封堆好,忽然瞧见陈放许久的相亲册子时,他过去问:“大人,过些天陈小姐也快要过来了吧,到时候可以把之前相中的公子哥一并请过来玩,对了,阿弗小姐也过来,说不定到时候能双喜临门呢。” 陆执一愣。 下人忙问:“怎么了?” 陆执勾手取过之前留给阿弗的男子生辰八字。 下人说:“爷不是说先留着,等阿弗小姐再长一岁……” 陆执随手往地上一抛:“烧了。” “……啊?” 陆执一本正经的说:“她还小。” ※※※※※※※※※※※※※※※※※※※※ 婚后 阿弗捏着被角满脸娇红:“少暄哥哥,人家还小。” 陆执认真的哄:“先让哥哥看看。” …………………………………………………………… 接下来是付费都不能观看的内容 第 99 章 得来不易的暖阳,阿弗一伙人打马球去了,六殿下带来了一群人,都是男孩子,满脸春风朗朗的笑意。 六殿下简单介绍几个认识。 “这位是阿弗,这位你们小年夜见过的,谢昭仪的侄女谢依涵。” 介绍完她们,介绍其他人。 “这位是夏将军的儿子夏小将军,这两位是温丞相的儿子,高个的是弟弟温一品,矮一点的是哥哥温二言。” 第一次见到双胞胎的阿弗忍不住哇了一声,谢依涵则是很有礼貌的行礼问了个好。 阿弗别的东西不会,可是御马术那可是得了陆启真传的,只见她扬鞭策马,一阵风跑了出去。 谢依涵急喊她:“阿弗,你倒是带球啊。” 阿弗回头:“……啊?” 温家俩小公子噗嗤一乐,脚下一蹬,毫不费力的夺过了谢依涵的球,一路直奔球框。 站在高台上观望的人唇角微微上扬。 “陆大人也过去玩两把?” 陆执抬手示意安静,继续盯着马场上的一切。 阿弗虽然没有搞清楚情况让对方进了个球,可第二局她很快追了上去,本以为会来个很帅气的挥杆,谁知……打了波空气。 “不是吧,这都没打着?”六殿下惊讶之余策马挡住了温一品的路,给了谢依涵可乘之机,只是谢依涵跑在半路中让夏小将军截了球。 第一场赛事不出意外是拥有这三个男生的队伍赢了。 几个人正准备要分下一场比赛的队伍时四殿下也过来了。 看着一向不屑于小孩玩乐的四殿下,六殿下也表示很不能理解:“四哥也要和我们一块玩?” 四殿下已经换了身轻便的服装,他扫了阿弗的后背一眼,笑笑说:“怎么?不欢迎吗?” 六殿下尬笑,憨憨的挠头:“倒也不是。只不过以前四哥从来比跟我们在一块儿玩,今天怎么突然……我就是一时好奇。” “依涵,球给我。” 阿弗意犹未尽的与谢依涵在沙场上带球跑。 四殿下眯着眼睛瞧,看了一会儿后拍六殿下肩膀:“有时候跟小孩玩玩也挺不错的。阿弗,过来。” 听见有人喊自己,阿弗策马奔腾,差点就撞了上去,好在拉绳拉得快,这才不至于叫四殿下受伤。 四殿下与马面面相觑,垂在胯上的双手紧紧握拳,这事若是放在平时,他早一耳光抽上去了,要不是看在……算了算了,等以后娶回家了,想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 其他人见状乐了一通。 “差点就跟马儿亲上了哈哈哈哈……” 阿弗下马,走到四殿下面前,一脸歉意:“四哥对不起,阿弗不是故意的。” 四殿下笑,上手摸她:“四哥才不会生我们阿弗的气呢。” 阿弗嘿嘿乐了。 她小时候的记忆里四殿下还是个脾气暴躁的人,怎么才过三年就变得如此贴心温柔了。 夏小将军是个直快人:“好了好了,快开始分队吧,手心手背还是抓阄?” 阿弗举手:“手心手背。” 说完,她把手往谢依涵怀里比了个白手心,谢依涵只瞧一眼,便点头说好。 那边四殿下把这一幕看得明明白白。 小孩都围在一起,喊完口令后纷纷摊开手,有意思的是七个人中有五个手心。 六殿下:“那就手背出去,我们手心的再决。” 夏小将军表示赞同。 阿弗偷偷用手戳了戳谢依涵,四殿下皱眉盯了许久也没搞清楚阿弗的意思,忽然夏小将军喊了一声,他吓得下意识出手。 “四哥出去。” 六殿下看了一圈只发现他一个手背的。 四殿下张了张嘴,无奈只能跟温家两少爷一队。 因为四殿下那队的总体实力高,所以阿弗那队顺理成章的多出一个人。 比赛正式开始时阿弗卯足了劲。 只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四哥为什么把球给阿弗?”六殿下作为四殿下的对手也表示很不能理解:“他是不是搞错了?” 阿弗也懵了,一边带球跑,一边反问:“对啊,他为什么要把球给我?” 温家两少爷气都快气死了,因为距离远追不上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阿弗进球。 事后二人去找四殿下,四殿下只是笑着说抱歉,而后一开局,又是夺了球后直接给阿弗,一路护送她进球。 温家二少爷:举报,他们五打二。 …… 第二局蹴鞠比赛结束后温家二少爷都表示不想再来了,他们已经被打得心累不想再爱。 六殿下意犹未尽,拽着四殿下求:“四哥,没想到你这么厉害,明天再来玩啊。” 四殿下一直盯着阿弗的动静,压根就没心思应付六殿下,见阿弗跟着谢依涵走了,一把推开六殿下便追了上去。 听见四殿下喊自己,阿弗放慢脚步等他上来:“四哥有事吗?” 四殿下看了眼谢依涵。 谢依涵入宫这么久,早就学会了洞察一切,知道四殿下不想她在这里碍眼,便行礼告退道:“依涵就先走了。” 四殿下颔首示意,与阿弗并肩前行。 通过今天的一场蹴鞠赛,阿弗对他也没有小时候那么抗拒了,不过也不算太亲,因而话也不多。她讲:“四哥还有什么事吗?” 四殿下回:“我去太后宫中请安,正好顺路与你一道过去。” 阿弗点点头,实在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就复盘方才的赛事:“四哥打球好厉害的。” 四殿下一笑,堵住阿弗的路:“阿弗难道就不想问一问四哥今天为什么要把球传给你。” 她其实一早就想问了。 顺着四殿下的话往下说:“为什么呀?” 四殿下撩高她的脸,故意压低了声音:“因为四哥想看到阿弗开心啊。” 阿弗眼睛瞬间就亮了:“谢谢四哥。” 四殿下笑笑,有意搓她的脸:“阿弗喜不喜欢四哥呀?” 阿弗点头:“嗯。” 四殿下进一步哄道:“那阿弗想不想以后经常跟四哥一起打球?” 这句话让阿弗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十分认真的思考着四殿下的话,然后尤其严肃的说:“陆爹爹不让阿弗玩物丧志,等开春学堂开门,阿弗就得去上学了,肯定就打不了球了。” 四殿下又是笑,蹲下抓着阿弗的双肩,眼神在她的小身板上游荡,仿佛是在审视一件物品。 小是小了点,但总能养大的,模样也还不错,小脸粉嫩粉嫩,摸起来手感也是上佳的…… 阿弗凑近:“四哥在想什么?” 四殿下猛的回过神:“噢,没有什么,四哥听阿弗这么说似乎是不想上学啊,四哥这儿有个法子可以让阿弗以后再也不要上学了,阿弗想知道吗?” 阿弗连连点头表示好。 四殿下眯眼:“其实呢,阿弗想不上学也不是没有办法,如果说……阿弗嫁了人,以后就自然不用上学了。” 大眼睛一望见底,满脸写着稚嫩二字。 四殿下更近一步说:“如果阿弗愿意嫁给四哥的话,四哥一定不让阿弗上学,四哥把我们阿弗养在家里养得白白胖胖的。阿弗想打球了,四哥陪着;阿弗想吃东西了,四哥给你买;就连阿弗晚上睡觉,四哥都在一旁陪着。” 听完阿弗皱着眉头推了他一把。 四殿下吃惊:“阿弗不喜欢?” 阿弗往后退:“陆爹爹说,以后谁敢跟阿弗说这种话,就让阿弗把这个人告诉他,他要拿着菜刀去他家里面找人,先问候了他爹爹,然后打烂他的屁股。” 四殿下:“……” 说完这话阿弗就跑了,四殿下追了一路都没抓着。 阿弗终于躲开他之后迷了路,绕着大殿走了许久也不见一个人,后来还一不小心崴了小脚,正当她揉着脚脖子掉眼泪时,脑袋撞上了人。 一回头,泪水盈落,小嘴颤抖:“……姐姐?” 陆执:“……” 阿弗往自己脚上示意:“痛痛。” 他蹲下,拿过阿弗的小脚放在手里,这只脚都没他的手大,总感觉会被握断,于是他捧着,用手戳了戳关节红肿的那块,下一秒阿弗死死抓住他的手臂,比珍珠还要大的泪珠子不经脸直接掉落。 换了个姿势单膝跪地。 阿弗因为痛大脑袋使劲往陆执胸口里撞挤蹭。 他也是相当无奈了,一只手揉她的脚,另一只手顺她后颈安抚她的情绪,时不时的说话分她的心:“今年多大了?” 阿弗一边哭一边回:“马上就要十五了。” 陆执一笑:“那还哭鼻子。” 阿弗扯着他的领口仰头:“那就是疼嘛。” 陆执上手给她刮眼泪,触碰到闷红的小脸时,手指不可抑制的僵了数秒,他认真的盯着阿弗的眼睛:“哭了我也疼。” 阿弗惨惨的吸鼻子:“哥哥哪里疼?是上次受的伤啊——” 阿弗疼得使劲用手推他。 陆执淡淡一句:“接好了。” 一缕鼻涕垂下,阿弗看向自己的小脚,在陆执的带领下,左右前后摇动,似乎没了疼痛感。 他上手给阿弗蹭下鼻涕:“还疼吗?” 阿弗撒开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活蹦乱跳的在原地蹦跶欢呼,陆执怕她一会儿又崴着,就上手给人生生摁了下去。 阿弗咧唇朝他笑:“好了。” 陆执仰头望了望天,再垂下来看她时,大手轻轻的揉了揉她发顶。 “好久不见。” ※※※※※※※※※※※※※※※※※※※※ 补正文没有的糖…… 〈小剧场〉 吃饭时 阿弗突然在陆执脸上吧唧了一口 乐呵呵的仰头冲陆执笑 全场皆是傻眼愣住 陆执忍着喜色问:“干嘛?” 阿弗噘嘴:“就是亲你啊。” 陆启严肃拍桌:“像什么话啊!” 陈念真示意齐允一眼,故意用话来打趣她:“不害臊。” 二公主也尴尬,压低了声音训:“阿弗,女孩不能这么轻浮。” 阿弗:“可是娘亲不也是这么亲陆爹爹的吗?那念真姐姐也这么偷偷亲齐允哥哥,三哥有依涵给香香,就少暄哥哥没有人亲亲,好可怜,没人疼,阿弗要补给他。” 其他人:“……” 陆执低眉莞尔一笑 夜里芭蕉树下 男子吻住了少女鼻头上的落日 哑声一句:“阿弗也要有。” 第 100 章 阿弗把眼泪鼻涕擦干净后牵着陆执的手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没想到这哥哥人这么高,离这么必须得使劲使劲仰头看他方能触及下巴。 她呆呆的侧仰着脑袋。 陆执发现后低头朝她一笑,手心里握着的小手黏乎乎的。 阿弗吸了吸鼻涕:“哥哥你是吃什么长大的呀,就……好高好高。” 陆执只觉好笑:“早睡早起多看书。” 感觉睫毛还是湿稠的,阿弗低头用袖子擦了擦:“噢,那阿弗是从小没做好,所以就只能长这么高。” 早睡早起倒也有一段时间做到了,可是自打她爹爹与她娘亲关系变好之后,从前那个勤快早起的陆爹爹就再也不见了。 白卉还说侯爷晚上辛苦了早上不要打扰他。 至于多看书,那还是免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说话总是那么认真,可越是认真他就越想笑。 走到通向太后寝宫的路口阿弗松开了他的手:“哥哥,我要回去了,再见。” 陆执一笑,揉她脑袋。 阿弗也是一边擦着眼睛一边走了一会儿后才发现自己忘记问陆执叫什么住在哪里了。 追出去,人已经不在。 “哥哥……” 她不甘心的到处探头看看,说不定人还没有走远呢。 “哥……唔……” 麻袋一罩,眼前一黑。 陆执听见阿弗叫自己的声音返回分开的地方,还没与阿弗碰面就亲眼看见她被一太监用麻袋套着抗走了。 按理说这是宫里,到底什么人胆这么大?敢公然绑架太后的外甥女? “啊——” 阿弗猛的让人砸在地上。 因为被袋子套着,她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四肢挣扎着想要出来,可没有落脚点的她只能到处打滚。 忽然听见脚步声,熟悉的声音紧随其后:“你怎么干事的?摔坏了人本宫要了你的脑袋!”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滚——” 绑她的人跌跌撞撞的爬出去,后进来的那个人离自己越来越近,阿弗连滚带爬的到处躲,一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东西,就再也无后路可退了,往前她抵住了来人的脚尖。 “你是谁?” 阿弗努力通过麻袋漏光的细缝往外看,只瞧见一身藏青色的锦服,领口的花纹还有些许熟悉。 这不是四哥今日穿的衣服吗? “四哥?” 阿弗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忽然整个人让人从地上提起放在了榻上,紧接着麻袋就让人从脚头的口子出打开。 她迫不及待的从里钻出来。 瞧见确实是亲人后开心了。 “真的是你啊四哥,阿弗都快吓死了。”阿弗甩掉麻袋想要站起来,可是又让四殿下摁了回去,她懵懵懂懂的盯着四殿下:“四哥怎么了?” 她从未见过四殿下如此模样,像是一匹饿狼,准备吃掉她似的,鬣狗般的眼神在她身上瞎转,而后用手去捧她的脸:“我的阿弗啊,别害怕,四哥在呢,四哥好好疼你。” 她确实是脑子笨笨的,可对危险却有着异于常人的敏感,虽然不知道四殿下到底要干嘛,可她已经在害怕了,缩着脖子去躲四殿下的手:“唔……四哥不要摸我……” 四殿下贱兮兮的笑:“来,阿弗别怕,四哥会让你开心的,阿弗信不信四哥的话?” “不要!不要——” 阿弗说了几次他不听还非得来摸自己的脸,她也恼了,张嘴一口咬住四殿下的食指,发了恨的一口差点把骨头给嚼断,疼得四殿下没受控一巴掌甩了上去。 阿弗哪里受得住,整个人从床上滚下,然后撞到了桌腿。 这是一处废弃的宫殿。 人迹罕至。 “呜呜呜呜……” 第一次让人这么打,阿弗抱着自己的腿缩成一团。 四殿下看着滴血的手指,忍着心里的火过去哄她:“阿弗,四哥不是有心打你的,谁让你咬四哥呢?小孩子不听话就得受罚,你乖乖听话四哥给你好吃的。” 阿弗瞪着泪汪汪的眼睛,忽然扑上去张嘴咬住他的鼻子。 这一次被摔在地上的人不是阿弗。 阿弗本来以为自己还会被四殿下再甩一个巴掌,已经闭上眼睛准备受罚了,谁知肩膀叫人搂住,再睁开眼睛时四殿下从她的眼前飞了出去。 阿弗盯着眼前的人吃惊:“哥哥?” 陆执小心捧了一下她叫人打肿的脸:“等着。” 四殿下用力撑着地面爬起上半身,指着陆执那句“大胆”还未出口,腹部又叫人狠狠踹了一脚,整个人撞在了红墙之上而后落下。 紧接着第三脚、第四脚、第五脚……踹得他压根说不出半句成型的话来。 闻声而来的长公主捂住嘴巴整个人都傻了。 “陆执你在干什么?快住手!阿弗?”长公主跑过去扶起阿弗,“阿弗你脸是怎么了?” 阿弗见着亲人泪水再也绷不住了,小手一指四殿下的方向,鬼哭狼嚎的控诉:“啊……大姨,四哥欺负阿弗,他打人,四哥打阿弗……” 一听陆执使出浑身的劲对着四殿下的下.身狠狠地踹了过去。 这下可真是要人命了。 四殿下疼得直掉汗。 长公主抱着阿弗与陆执说:“陆执,这仇恐怕只能在这儿报了,陛下那边本公主护着你,四殿下毕竟是陛下的儿子,我们恐怕难以拿他怎么样。” 陆执勾唇冷笑:“懂了。” 阿弗没懂:“啊?” 长公主用手护住阿弗的眼睛同时堵住了她的耳朵。 - “……你说什么?” 皇帝急匆匆的从台上下来,那边侍卫们已经抬着昏厥的四殿下进来了,浑身的血迹一脸狼狈,皇帝颤巍巍的走过去指:“到底怎么回事?谁干的?到底是谁干的?朕要将他碎尸万段!” 长公主牵着阿弗从正殿门口走进来。 皇帝震惊:“你们?” 陆执紧随其后,单膝跪地请罪:“是臣做的。” 皇帝扫了眼阿弗红肿的眼皮,又看了眼一副坦然自若的陆执,再瞧装模作样哭哭啼啼的长公主,他警惕性的往后退:“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公主推了阿弗一下,阿弗立马撒开长公主的手,冲着皇帝的怀里扑过去:“舅舅救命啊,舅舅救救阿弗,呜呜呜呜……” 皇帝蹲下看她:“阿弗到底怎么了?谁要杀你?快告诉舅舅,舅舅活扒了他的皮!” 阿弗吸鼻子指着躺在担架上的四殿下:“他!” 皇帝:“?” 阿弗哭得老可怜了,抓着皇帝的手摇:“就是四哥欺负阿弗,他要阿弗嫁给他,可是阿弗不同意,然后他就打阿弗,舅舅你看看阿弗的脸,都给打肿了啊啊啊啊……” 她的皮肤很白,稍微红一点,看着就十分明显。 皇帝吞咽口水:“四哥怎么会欺负阿弗呢,是不是阿弗记错了?四哥是陆执打的?你可知道打皇子可是大罪?你以为你立了那点军功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都说皇室之人最是冷血无情。 如今看来也确实如此。 陆执心里暗暗发出苦笑。 阿弗摇头:“阿弗没有记错。” 虽然说四殿下不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但……侄女与儿子之间的亲疏远近到底是有前后的。 更何况四殿下代表的皇室宗亲的脸面,皇帝就算是信了阿弗也会将此事化小,诚如当时四殿下欺负谢依涵一般,纵使谢昭仪再怎么闹,他也只是将四殿下痛训了一顿,仅此而已。 “好了好了,阿弗别胡闹了,来人啊,快去请太医啊,耽误了四殿下的病情,朕看你们有几个脑袋。” “这就是哀家养的好儿子!”太后来了,狠狠剜了皇帝一眼。 皇帝在外面再怎么厉害,可见见了太后还是得乖乖认怂。 他过去给太后请安:“母后您怎么来了?” 太后伸手把阿弗拉到身边,低头查看了一番阿弗的小脸:“陆执,你起来。” 陆执站起去到长公主身侧。 皇帝一脸尴尬:“母后,此事还没个定论呢,您也不能只听他们的一面之词啊,不是得等阿勇醒来嘛。” 阿弗抓着太后的手摇。 太后安慰性的拍她手背:“好啊,那哀家就在这里等着,哀家倒要听听,四皇子为何要叫人绑了阿弗,还带到那种地方去。” “母后……” 皇帝不太想伸张此事。 四殿下于皇帝而言是儿子,皇帝难免会偏向他,可他于太后而言与阿弗的地位都是一样的,不过都是自家孩子生的孩子,这层血缘关系既然一样,其他的当然是要论感情了。 阿弗打小就养在太后身边,四殿下跟着自己的生母,太后自然要对阿弗亲一些也更宠些。 太后冷哼一声:“长公主说亲眼所见四皇子欺负阿弗你不信,陆执说四皇帝意图对阿弗行不轨之事你也不信,就连阿弗自己说让四哥给打了你还是不信,四皇子说什么您就信了?嗯?” 皇帝哑口无言。 太后咬牙切齿:“如今阿弗娘亲不在,阿弗就是哀家养着的,四皇帝在皇宫就敢掳人走,这分明就是打哀家的脸。要哀家说,陆执打得好!非但不领罚,还得赏!” 皇帝无奈:“母后你压根就是胡搅蛮缠!你看看阿勇都被他们打成什么模样了!若阿勇当真犯了什么大错,大可以来找朕嘛,私下动用武力无论怎么都不对。” 太监打断了对话:“皇上,三殿下求见。” 皇帝正好也想绕开关于四殿下这个话题,立马就让太监把三殿下请了进来。 长公主疑惑三殿下怎么会在此时进宫,皱着眉头往后瞧时骤然瞧见陆执脸上的坦然,这才明白人是他请过来的。 三殿下进来时先给太后请了个安,然后才与皇帝说:“父皇,儿臣来是有要事上报,因此事关系到……四弟,所以还请父皇定夺。” 皇帝:“谁?” 三殿下重复:“四皇子。” ※※※※※※※※※※※※※※※※※※※※ 补正文没有的糖…… 〈小剧场〉 大清早阿弗就哭哭啼啼的甩着两行泪从房间里跑出来了,二公主与陆启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连忙跑过去询问 阿弗粉嫩的小手一指身后的男人,张着满口津液的小嘴指控道:“哥哥他欺负人。” 二公主:“少暄怎么欺负我们阿弗了?” 阿弗哆嗦着嘴:“就……摸我。” 二公主低头看了眼阿弗日益饱满的身材 阿弗老可怜了:“然后痛痛的。” 二公主叹气:“阿弗这是要长大了。” 阿弗也不哭了:“这样吗?” 二公主点头:“女孩子发育是这样的,这里会有点涨涨的痛,以后还会来葵水什么的呢。” 第 101 章 “四弟在皇陵守孝期间宠幸过许多女子,这是皇陵守陵将领上陈的奏疏,父皇可以一一过目。另外,除此之外,四弟还纵容手下唆使建安村村民以河神一事要求村民敬献妙女女子供自己享用,儿臣在皇陵后山的一座枯井里发现了那些女子的尸体,父皇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前去详查。” 如数上报完毕后皇帝腿脚发软的撑住桌子才堪堪扶稳。 三殿下回头朝陆执眨了个眼,又偷偷在衣袖里比了个大拇指。 …… 出宫时天色已晚。 三殿下大大的松了口气,看向陆执狠狠的朝他胸口甩了一巴掌:“什么时候搜集的证据?连我都瞒着。” 陆执低头扫扫衣服:“一直都没个合适的机会而已。” 三殿下乐:“是啊。父皇一直一来都有心偏着四弟,若非今日太后她老人家在,纵使我们把他在皇陵干的那些糊涂事抖出来,也不一定能要他怎样,只不过父皇还是以皇家颜面为由替四弟将此事给瞒下了,可怜那些无辜惨死的少女啊,大好的年华竟然葬送在了那枯井之中。” 陆执苦笑:“当权者如此。” 三殿下听得也心里愤怒:“当权者只图私利,国家百姓怎能兴。” 闻言陆执也只是笑笑作罢。 当年的皇帝何尝又不是个意气风发立志要为大康百姓谋幸福的君子,而如今呢?当然,身为陛下,他有诸多的考量,很多事情并不能以对错来判断,只是,多少是寒了他人的心。 到底是成为千古一帝还是昏君一个,最后还得是看他们自己的所作所为。 三殿下叹气:“倒是可怜阿弗了。欸,你说,父皇到底会怎么处置四弟?” 其实依照皇帝那优柔寡断的脾气……依旧不会处置四殿下,只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从此之后就再与皇位无缘了。 三殿下忽然想起一件事:“他伤得重吗?” 陆执勾唇:“站起来是有点难了。” “哥哥——” 阿弗急匆匆的追上来一把抓住陆执的手。 她已经不哭了,可依旧说话不清不楚的大舌头,大概是今日的事,当真吓得不轻。 她吸了吸鼻子说:“少暄哥哥。” 陆执心头猛的一震,仿佛瞬间回到了六年前,当时阿弗也是这么喊他的。 阿弗走过去抓住他的三根指头。 陆执便低下脑袋去听她的话。 阿弗哽咽:“少暄哥哥你的手在流血。” 叫阿弗抓着的那块破了好大一层皮,他自己也不记得到底是怎么蹭伤的了,让阿弗这么一说这才感觉到疼。 她捧起陆执的手,小嘴嘟起,凑上去呼热气,水亮的大眼睛纯洁而美好。 “不疼。” 半晌过后陆执才想起来回话。 之前三殿下还担心阿弗想着四殿下的事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如今她看还在这里关心陆执的伤,就知道此事无碍。走过来摸阿弗,温声细语的说:“男人受这点伤不算什么的,今天的事已经解决了,阿弗也不要在放在心上,快些回去让宫女上药,瞧瞧这小脸,都肿成什么样子了。” 阿弗顺着三殿下捧自己脸的力度看向三殿下,表情惨兮兮,声音软绵绵:“阿弗要跟哥哥回家。” 三殿下兀的转头看向陆执。 经此一时阿弗待在宫里头害怕也正常,陆执与太后讲清楚缘由后,便抱着阿弗一步步出了宫。 阿弗比小时候重多了。 小手顺利成章的圈着陆执的脖子,通过陆执的身高她第一次看那么远,低头时对上冷峻的眉眼,一股从未有过的心安从内心深处涌起。 不知道阿弗要干什么他也没动,后知后觉才发现阿弗在摸自己的浓眉,她是摸一下眼睛里就多了一寸光亮。 陆执无奈:“好玩吗?” 阿弗咬唇点头。 陆执也跟着她笑了一下。 一轮红日挂了半边身子在城墙之上,眼看着就要摇摇欲坠,散落的晚霞将人包裹其中,仿佛触手可及。 阿弗激动得不行,在陆执怀里挣扎着坐得更高了,伸手一指那轮红日,她说:“摸得到太阳吗?” 陆执膝盖一顶,将阿弗整个人托起,对准红日的位置,逆光眯眼:“摸到了吗?” 她托着一手的晚霞回头看。 “摸到了摸到了,阿弗摸到太阳了……” - 芷萝宫。 谢昭仪不轻不重的为皇帝捏肩,日间陆执的事情她多半也知道了不少,也知皇帝还在因此事生闷气,故而特意给皇帝准备了晚膳,又是捶背又是捏腿的。 眼珠转动,她说:“这事原本就是四殿下不对,那年宫宴,他还对依涵做出过这种事,陛下又不是不知道,如今竟然把手伸到阿弗跟前了,我瞧着陆执打得对。” 皇帝拍她手示意停止:“话是这么说,可……可阿勇到底是皇子,陆执他什么人啊,他不过一届臣子,如此嚣张,依朕看,倒是没把朕放在眼里,以后保不齐做出什么事来。” 从前皇帝对陆执时常称赞有加,不知是从何时起,总感觉他很是防备陆执,生怕陆执做出什么事来威胁他的统治,谢昭仪与他相处多年,把他的心思拿捏得透透的。 与其说皇帝是防备陆执,不如说他是忌惮陆家,忌惮与他同样拥有着皇室血脉的陆泽。 也不知道当时陆执调查禹王时知不知道这件事,但不管陆执知不知道,皇帝对他的信任再难回到从前,也不可能视陆启如以前一般亲密。 谢昭仪倒是不去刻意提这一点,反而是故意耍小性子:“哼,陛下只顾着自己的面子,一点儿也不关心臣妾。” 皇帝扶住她:“你又怎么了?” 谢昭仪耸肩:“日后依涵是要进陆家的,臣妾早就视陆执为自己的半个儿子了,皇上也是知道的,臣妾腹中的孩子没保住,如今……呜呜呜呜……”说着泪水就上来了,无论皇帝怎么哄她都不依。 哭哭啼啼的甩手绢:“臣妾无儿无女,这辈子什么指望也没有,当时就应该随那孩子一块去的,若非念着陛下,臣妾早就撒手归西了,如今竟然连个人都护不住,臣妾还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个世界上啊,还不如死了算了呜呜呜呜……” “爱妃……”皇帝抱住她轻轻拍打,“胡闹了不是。朕又没说要拿陆执怎么样,阿勇这次确实是犯了大错,陆执呢下手是重了点,可也是他咎由自取。” “嗯……” 谢昭仪捏着手绢揩泪。 皇帝宠溺的上手捧住她的脸:“你就是这般爱使小性子,叫朕拿你怎么办才好啊。” 谢昭仪傲娇的用手推他:“陛下说怪臣妾无理取闹了?” “自然不是。” 皇帝撩高她的下颚。 “爱妃怎样朕都欢喜。” 谢昭仪咬唇往一旁的宫人们处看,皇帝清咳两声示意他们下去,搂着谢昭仪一并躺了下去。 谢昭仪也就谢依涵一个亲人,最是宠爱自己的这个侄女了,既然知晓她心中另有其人,又怎会不过问。 谢依涵被问到三殿下时紧张得双手无措:“姑姑这是在说什么。” 谢昭仪语重心长的与她讲:“依涵,你心中到底期许的是何人,切莫瞒着姑姑,否则抱憾终身。” 谢依涵咬唇看了她一眼。 就这一眼谢昭仪还能看不懂她的意思么。 以为三殿下选妻为由她将人昭入了芷萝宫,三殿下比起四殿下把野心写在脸上的模样不知道要好多少。 谢昭仪看了他一会儿说:“不日就三殿下就要择妻了,本宫此次昭你进来就是想听听你内心的想法,陛下说你心中或许有心悦之人,不如说给本宫听听。” 三殿下看了眼谢依涵的亲姑姑,既然他对谢依涵有心,与她姑姑讲是最好不过的。他跪下说:“儿臣其实……” 躲在屏风后头的谢依涵跟着紧张了。 三殿下视死如归的讲:“儿臣其实仰慕谢小姐已久,只因她是陆少暄的未婚妻,所以儿臣只能压抑自己内心的那份情意,至于父皇说所的荷包,正是谢小姐前些日子赠给儿臣的,儿臣因为欢喜所以时常戴着,竟不知造成了这样的误会,儿臣今日所说的这些话,还请昭仪娘娘为我保密,我不想叫谢小姐为难,更怕她知晓此事疏远我。” 谢依涵瞳孔暗淡,揪着手绢的手掐红了一片。 原来她误会他了! 荷包不是故意摘的! 谢昭仪瞟了眼屏风后头的人:“三殿下确定不要让依涵知晓?” “我……”三殿下怎么会不想谢依涵知道,只不过他更害怕谢依涵因知道他的心思后,为了陆执刻意躲着他。 谢昭仪一笑,扶起他:“依涵,你出来。” 三殿下猛的看向屏风后头。 谢依涵低着脑袋在他的注视下现身,她抬头看了一眼三殿下,而后又佝着脑袋,亦步亦趋的走到谢昭仪身后。 谢昭仪看了看谢依涵一脸的娇羞,又扫了扫三殿下看呆了似的痴情样,忽然拉着谢依涵的手交到三殿下手里,二人皆是震惊。 谢昭仪说:“如若你们二人真有此意,本宫倒是不介意去皇上面前为你们二人指婚。” 谢依涵惊了:“可是少暄哥哥……” 她虽然不想嫁给陆执可也不想伤害他。 谢昭仪叹气:“你们俩个的心思其实都不在对方身上,本宫早早的就看出来了,你怕伤着我我怕伤着你,这如何是个头啊,总要人做坏人的,总要人受伤害的。” 三殿下也反应过来谢依涵那意思其实跟同意跟他在一起没什么区别了,低头一笑,然后说:“还请昭仪娘娘做主。” 然后小心翼翼的抓住了谢依涵的手,见谢依涵没有反抗后又握得紧了些。 皇帝听到此事后大呼荒唐。 谢依涵与陆执的婚事是陆谢俩家的长辈定下的,他身为皇帝怎么轻易破坏他人婚姻,而且还将谢依涵许配给三皇子,此事传出去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 谢昭仪听完后也觉得难办。 然后又说:“要不然陛下去跟陆执商量商量?” “这话朕怎么问得出口。”皇帝甩袖,俗话说,夺妻之仇不共戴天啊。 谢昭仪突然脑光一激灵:“不如陛下为陆执重新再许一门亲事?如此一来,一桩喜事就成了两桩,岂不是一举两得?既不让天下人说三道四,也全了一对璧人的心思。” 皇帝皱着眉头想了许久:“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三殿下看了眼谢依涵。 皇帝背着手踱步:“皇室宗亲中不少未出嫁的女子,其中也不乏钦慕陆执的。” 谢昭仪更近一步说:“正是呢。陛下不如给陆执找个更好的,如此一来也可堵了悠悠众口。” 皇帝看向她:“那你觉得谁合适?” 这可就难道谢昭仪了。 要找一个比谢昭仪身份尊贵的不难,可是要找到一个让陆执接受的就不太容易了。 大殿之内忽然有人说了一句。 “阿弗。” 说这话的人正是三殿下。 众人纷纷眼前一亮。 谢昭仪也觉得尚可:“阿弗是二公主的女儿,陛下的亲外甥女,身份无比尊贵,她从小与陆执在一起生活,感情也要比寻常人亲近些。” 皇帝又念了一句:“阿弗?” ※※※※※※※※※※※※※※※※※※※※ 补正文没有的糖点…… 〈小剧场〉 第一次来葵水的阿弗蔫巴巴的在床上躺了一整天 陆执把她的贴身衣物清洗干净后端来了药汤一口一口的喂。 阿弗依偎在他怀里。 乖得不行。 阿弗:“哥哥。” 陆执:“嗯?” 阿弗:“你为什么晚上不来看阿弗了呀?” 陆执:“嗯?” 阿弗:“是因为阿弗不乖吗?” 陆执:“是因为阿弗长大了。” 阿弗:“那阿弗不想长大了。” 陆执:“可是哥哥想阿弗快快长大。” 阿弗:“为什么?” 陆执放下药丸认真的看了少女一眼,接着低头一吻,阿弗舔唇一时害羞的抵住他肩膀,明亮的大眼睛下意识往对方的唇上看,大概是因为药水苦涩,所以她觉得陆执的唇瓣是甜的,带着冰凉凉的触感。 她忽然就害羞了,一头埋进被窝里。 陆执豪不见歉意的笑着说:“我们阿弗还是个小孩子呢。” 阿弗赶紧探出了一只眼睛而后又埋回去。 被窝里的唇角弧度上翘。 她说:“哥哥好坏,欺负阿弗。” 房间里气氛粉红得不行不行。 第 102 章 “少暄哥哥,恆安来信啦,念真姐姐要嫁人啦~” 阿弗举着信纸在空中摇,两腮让北风吹得红透。 陆家因为阿弗的到来而变得生气勃勃,院子里阿弗乐呵呵的举着风筝玩,欢声笑语一片中突然安静了下去。 “哥哥——” 陆执闻声赶过去时,远远的就瞧见抱在大树枝干上的小人,可怜的树枝被压得摇摇欲坠,一旁跟着提心吊胆的仆人们手忙脚乱。 “快去拿梯子啊!” 一阵风吹过,阿弗就到了地上,她松开捂眼睛的双手,傻乎乎的摸了摸脸蛋,然后就让人扛着腰带回了房间,两腿下意识扑腾。 “少爷……” “是树先动的风筝,阿弗才去动它的。” “狡辩。” “才没有嘞。” “过来帮哥哥上药。” “噢。” 阿弗嘟着小嘴吹散陆执手背上泛黄的药膏,她做事情还是很认真的:“疼了要说哦。” 下人从大门进来:“少爷,阿弗小姐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陆执眨眼表示知道了。 阿弗笑着抬头,眼睛亮晶晶的:“阿弗是不是回家喽?” 以前刚去恆安时,她一心念着皇宫里的生活,如今真来了皇宫,又贪恋着陆家的幸福时光了。 两指弹她软绵绵的鼻梁。 他说:“阿弗回家了。” 对于口腹之欲陆执素来是没有什么欲望的,反观阿弗就不同了,一桌子的菜她通通吃了个干干净净,一嘴的油盐擦了好久都留有余香。 因为实在是吃得多,夜里她睡不着觉,就在院子里散步。 散着散着就到了书房。 陆执一心放在公务上,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 “……咦?”阿弗拿着陆执特意给陈念真挑选的世家公子图,“少暄哥哥是在为念真姐姐找夫君吗?” 见陆执没空搭理自己,她把脑袋挂在桌子上吐泡。 又自言自语的说:“可是念真姐姐不是喜欢齐允哥哥吗?” 陆执一愣:“齐允?” 大大的脑袋圆滚滚,两干净的爪子放在桌上,她眼睛一闪一闪:“对啊。” 陆执停下手中的案卷:“她自己说的?” 阿弗摇头:“阿弗看见的。” “看见什么了?” 阿弗用手指自己的嘴:“上次中秋游湖,念真姐姐趁着阿弗睡着,偷偷跟齐允哥哥亲嘴,念真姐姐还咬齐允哥哥的舌头,他们不知道阿弗全看见了,阿弗其实是装睡的。” 陆执:“……” 阿弗亲自己手背给他看:“就像这样。” 陈念真要是知道此事可能会当场自尽! 夜半惊醒。 陆执借着月色撑起身子一看才发现枕在自己身边的一个小人均匀的吐着呼吸,寡淡如水的月线穿过她粉嫩的小脸落了一束在他的手上。 阿弗睡姿很奇怪,四肢趴着床面,小脸侧卧,浓密的睫毛遮盖住眼皮底下的白,肉肉的小鼻子,似乎一捏就会陷进去。 他不忍心吵醒她,想要起身下榻时,小孩竟然握着他的一根手指头,力度不算很大,可就是让人无法动弹了。 之前在建安村时阿弗也与他睡过一夜,可是今夜的气氛到底有所不同。 小人动了动,离他又近了。 阿弗在恆安时夜里睡觉就很不安分,总是摸到景巧的房间里去,如今陆执的房间与景巧的房间在一个方向,也不怪阿弗半夜推开门进来。 陆执侧躺着用大手轻轻拍她的后背。 不咸不淡的目光落到乖巧的脸庞上时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击中了。 瞳色随即变淡。 第二日阿弗醒来就看见了躺在一旁的陆执,她第一次看到他他就是这副模样,只不过那时脸色略显苍白,而现在浑身的朝气蓬勃。 她咧开唇用手凑过去戳他。 只是第一下就让人本能性的握住小手翻身压制住。 阿弗躺在下面木讷的干眨眼睛,陆执看清楚是她后笑了一声:“顽皮。” - 下完早朝陆执就让皇帝给留下了。 皇帝与他行走在御花园里,忽然瞧见他腰间的荷包时,眉头微动,陆执发现皇帝的视线后,主动解释:“阿弗秀的。” 皇帝明了一笑,停在长廊里:“陆执啊,朕今日来找你,不为其他,就是单纯的想问问你对谢家丫头的看法。” 陆执如实的说:“依涵是妹妹,从前是以后也是。” 皇帝挑眉:“也就是说你对她没那个意思喽?朕又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其实呢,昨日昭仪跟朕说,说是谢丫头与三殿下看对了眼……” 皇帝偷偷瞧他的表情。 陆执勾唇一笑:“这个臣知道。” “你知道?” 陆执低头莞尔:“三殿下心悦依涵已久,只是臣不知依涵的想法。” 皇帝突然就觉得这件事情好办了许多,他先前还在想应该怎么说才好,现在一身轻松,拍拍陆执的肩:“不过朕也不会委屈了你,朕给你另寻了一门亲事。” 陆执不在意的回:“陛下不必为了臣的这些小事操劳。” 你当皇帝愿意操劳的,不过是为了堵天下人的口。 陆执怕他再给自己指一门不喜欢的亲事,到头来还得想办法拒绝,干脆就现在说:“臣不愿指婚。” 皇帝看他那副坚定的模样叹了叹气:“也罢。阿弗也还小,把她许给你,确实有些不太合适,这样吧,上次昭仪为三殿下拟的选妻,你随朕一同去看看?” 听到“阿弗”一词时陆执眼中闪烁,而后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在皇帝说完话后,他淡淡的讲:“那就阿弗罢。” “……什么?” “如果陛下一定要许一个人给臣——我希望是阿弗。” - 在院子里活蹦乱跳的阿弗被下人拉着去前厅里跪接皇帝下的一道圣旨。 别人都是低着脑袋跪着,只有她什么也不懂的伸着脑袋一脸纯真。 太监念完圣旨后笑着递给阿弗:“恭喜阿弗小姐。” 阿弗其实没怎么听懂,她还是第一次接圣旨,管家扶着她起来,又推着她上手接过。 待那太监走后阿弗拿着圣旨仔仔细细的又看了看。 忽然猛的一回神。 她惊了:“阿弗要嫁给少暄哥哥?” 管家抿唇没讲话。 阿弗楞楞的仰头:“那依涵呢?” 很快谢依涵要赐给三殿下的消息也传遍了全城。 夜里陆执办完公事回来时阿弗就守在大门口等着他。 大大的脑袋,圆圆的眼睛。 阿弗乖乖牵过他的手,一边走一边歪着脑袋讲:“今天皇帝舅舅派来人,说要把阿弗嫁给哥哥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依涵怎么又变成了三哥的人了?她嫁给三哥还是阿弗的嫂子,可是阿弗是你的妹妹呀,这是怎么回事呢?阿弗怎么也成嫂子了?” 他温柔的问她:“你吃过饭了?” 阿弗抽空点点头,脑子里还是那些事。 陆执用过饭后去到房间才跟阿弗细说。 “阿弗不用多想,其实什么都没有变,阿弗依旧住在陆家,之后也可以叫我哥哥。”陆执耐心的哄,“陆爹爹还是陆爹爹,娘亲也一样是娘亲。只不过,我们之间的关系会更亲密些,阿弗想跟哥哥亲密些吗?” 阿弗当然想了。 陆执揉她的头:“那不就成了。” 阿弗嘿嘿乐:“是不是阿弗嫁给哥哥以后,就永远永远住在陆家了?” “自然。” 一旁的丫鬟听着陆执哄骗小孩的这些话在心里默默吐槽。 不就欺负人小孩不懂事嘛! 等到次日太后把阿弗宣进宫问及此事。 太后讲:“阿弗若是不想,这婚事哀家就不同意。” 阿弗一口一个小酥饼:“阿弗想啊。” 太后认真问:“阿弗你当真想嫁给陆执?” 阿弗点头:“阿弗想。” 既可以一辈子待在陆家待在娘亲陆爹爹身边,又可以跟着少暄哥哥让他保护着。 阿弗为什么不想? 窗外飞雪过,大路一片阔。 二公主一行人跋山涉水到了永安,阿弗乐呵呵的跑过去帮她拿东西,只是她看到二公主鼓鼓的肚皮时傻眼了。 呆呆的问:“娘亲你早上吃了什么呀?肚子好大好大。” 二公主:“……” 陆启过来拿走阿弗手里的东西:“阿弗要当姐姐了。” 阿弗楞了片刻后眼里放光。 那边有个路过的百姓一听这话笑呵呵的打趣道:“侯爷也要当公公了。” 二公主听到后问:“陆执要娶依涵了?” 阿弗仰头说:“是阿弗啦~” …… 这一日风和景丽。 ※※※※※※※※※※※※※※※※※※※※ 阿弗与陆执的小糖都放在作话里啦,然后我还连夜不了个二人的洞房花烛夜,也算是弥补了小可爱们的期待了,因为这本书主亲情嘛,是乌托邦里小孩的成长,我怕写多了感情就会把人设变油腻,所以有很刻意的回避感情了,我总觉得不管是阿弗还是二公主,她们与陆氏二父子的感情,要细水流长的平淡才好看,不然会破坏了我原本想要的氛围,甜甜的恋爱我们就下一本来谈吧~ 第 103 章 下人们退避三舍后房间的红烛摇摇曳曳,阿弗从红盖头底下偷偷往外瞧,发现房间里没有半点声音后,小心翼翼的捏着盖头打开,就在打开的那一刹那她与正在不远处打量自己的陆执眼神对上了,当即又把盖头盖好。 陆执一笑,朝她过去。 要揭红盖头时少女抓着死活不让。 他便耐心的问:“怎么了?” 阿弗回:“哥哥看阿弗的眼神怪怪的。” 陆执:“哪里怪了?” 阿弗摇头:“就怪。” 这种充满兽性的眼神产生的气氛让人害羞。 早在阿弗要嫁给陆执的前几天,已经为人妻室的陈念真与谢依涵已经把婚后的事宜都跟她交代了。 谢依涵说:“你相信少暄哥哥就成了。” 陈念真说:“入时会有些小刺痛,不过也就片刻功夫,到时候你让少暄哥哥,多让着你些,别只图自己爽快,否则吃亏的是你,另外,他如果求你再陪他一次,切记一定要拒绝,否则就会像我那日,日上三竿都起不来床,惹得你们笑话了。” 当时阿弗听得懵懵的,又打心眼里认为,就算成了婚,少暄哥哥也还是少暄哥哥啊,不会有什么不同,便也没有特意放在心上,可是今夜周身的气氛,以及陆执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危险了,至于到底是哪里危险,她也说不上来。 被人哄着松开手后。 陆执揭开了她的盖头,在见到被划着新娘妆的她后,陆执不禁会心一笑,紧接着双手轻放在榻边,对准少女的唇,缓缓贴了上去,动作轻盈到不像话,棉花糖撞进了云朵里。 阿弗的小手瞬间握紧,乖乖的坐在原地没有动弹。 等男人稍稍撤开些后她吞咽口水的盯着男人的眼睛看。 陆执摸她的头夸:“真乖。” 阿弗笑:“嘿嘿。” 陆执再次凑过来,不过这一次,掐住了少女的脸,不轻不重的力度,将少女的唇挤在一起,靓丽的颜色实在让人把持不行。 这一次的吻势稍稍带了些吸吮的动作。 阿弗干巴巴的眨着眼睛感受。 听见对方说:“张嘴。” 阿弗下意识应了他的要求,然后就猛拍对方的肩膀求放过。 “……唔……” 陆执这才温柔的放过她的舌根继续吻舔她的唇角。 过了一会儿后。 他吩咐道:“上床。” 阿弗被他吻得压根就动弹不得,只见对方掐着她的小腰将她托了上去,接着单膝跪地上手解她的腰带。 阿弗被他吻得晕头转地的,一时之间也顾不得那么多,等意识到自己危险时已经是捉襟见肘了。 她低头瞧了眼自己:“衣服……” 陆执扶着她躺下去:“闭眼。” …………………………… 陆执一共让她闭过好几次眼,每一次让她闭眼就是为了防止她看到一些吓人的血腥场景,没想到今日也见了血,还是他自己弄出来的。 阿弗抓着被褥,羽睫在红盖头之下轻动,曝露在空气中的小嘴,均匀的吐着呼吸。 上方的人没动,低头吻她一下:“还成么?” 阿弗认真感受:“哥哥,你是在拿东西捅我吗?” 陆执无奈了,将她抱起来,扯下红盖头。 就这一刻他不是太想保护小孩的单纯了。 阿弗低头看了一眼,瞬间面红耳赤,顺势往男人怀里一倒,她又羞又涩的攥着他的头发。 不活了啊…… 没有多久就结束了。 阿弗依旧是埋脸不肯见人。 陆执叫了水给她收拾好后从背后拥抱着她细语:“这里难受么?” 他捂着少女腹部的位置。 阿弗点头:“嗯。” “我要回去告诉陆爹爹,少暄哥哥晚上欺负人,竟然把……塞进阿弗那里。” 他笑着吻阿弗的耳朵:“嗯,明天回去就告诉爹爹,让他给我们阿弗做主。” 将小人翻过身来。 他撑着床面与她对视了许久后低头深吻。 “今天晚上阿弗先委屈一下。” 只是一个晚上的时间阿弗就已经可以承受他充满侵略性的吻了。 她抿唇说:“少暄哥哥娶了阿弗就不疼阿弗了。” 他笑:“哥哥在好好疼我们的小阿弗啊。” 云雨流星,气氛上佳。 “可以么?” “……什么?” “趴着。” 在看清楚对方眼里的暗色后阿弗轻轻的点了两下头。 注定的一个难免的晚上。 后来阿弗是在他的怀里睡着的,眼角处还挂着一滴嫣红的泪沫。 不过她到底还是把之前陈念真与谢依涵交代的忘了个一干二净。 被某人哄着他想要什么就给什么了。 ※※※※※※※※※※※※※※※※※※※※ 文章到这里就结束了,我们下一本再见啦~ ——下一本《皇后靠卖萌成了皇帝的心尖宠》—— 准高中生南烛一朝穿成了皇后 作为与朝廷作对的云南王爱女,狗皇帝处心积虑的想要杀死她,后宫诸嫔妃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 南烛表示:这皇后我干不来,我要回学校读书 眼见狗皇帝就要动手了 南烛连夜请求原主昔日的情人和亲王带自己私奔 没想到竟然让人抓了个正着 看客们不嫌事大:哦吼,私奔~ 二人齐刷刷抱住皇帝大腿 “是他强迫的臣妾!” “是她勾引的微臣!” 皇帝冷笑:“你们倒是默契!” 然后南烛就被某人吊起来打了一顿 被教训后的南烛为了消磨时光养了两只兔子一条萨摩耶 夜里回到寝宫的皇帝看到在龙榻上撒野的小崽子时 面如幽水,深沉瘆人 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的南烛赶紧“拖家带口”的给他跪下请罪 南烛:“那是他们犯的错,你找他们去啊,我什么都不造欸” 皇帝:“子债母偿!” 南烛:“子不教,父之过。” 仨孩子他亲爹:“……” #孩子可以不认,但老婆不能丢# 直到很多年之后她依然记得某个人曾经对她说:- 不是朕宠你,而是我爱你。 贪生怕死·天生蠢萌vs运筹帷幄·绝对温柔 1v1,sc,甜丝丝~ ——《美强惨带着仇恨重生了》—— #男女主双重生# *美绝人寰所以恃宠而骄的白切黑女主 *一心想要复仇却无法冷酷的美强惨男主 大宋皇帝被南蛮伢子困于威猛山多日,在看到林深到来之际一众文武大臣喜极而泣 只见少年将军唇角一抹邪笑,刀光剑影中大宋皇帝一头栽在了地上 他不是来救驾的,而是来弑君夺位的 他杀光了所有的大臣独独留下了宋印的命 在一只香软的手扯住他衣角的同时脑海中闪过了上一世的画面—— 那时,他把她捧在手心里,对她的事情概不过问,替她杀了负心汉,为她征战四方;最终,却被她无情抛弃,受千夫所指,落了个遗臭万年的骂名 饮下毒酒时他在内心发誓,若有来世,他要杀了背信弃义的狗皇帝,杀了两面三刀的奸佞小人,改造这个肮脏不堪的世界,最重要的……一定要将她千刀万剐 后来他都做到了,唯独对她下不了手 宋印重生后因精神崩溃一跃城楼而下却正好掉入打马经过的林深怀里,早早回忆起上一世经历的林深本不应该再与宋印再有任何牵扯 岂知…… 少女竟然对他一见钟情了,日日都在盘算着该如何勾引他——“你到底要不要我?” 他沉着眸子:“那就求我要你。” 少女脸庞瞬间羞红 大宋易主,新帝登基 宋印到此时方才知道原来林深也重生了 她想要逃时为时已晚 复仇归来的男人将她逼在了角落里 “我不要你的命……” “弯弯,给我生个孩子吧。” 两世男主对女主都是死心塌地的喜欢 排雷:舔狗男主实惨/疯批女主实坏 重生后,女主不知道男主也重生了,但是男主知道女主重生了 ——————预收现言《钓你》—————— 那天 她塞给我一张小纸条 上面是她的联系方式 她有很多男人 我只是其中之一 后来 我向她表白 她笑着说:“对不起,你太乖了。”- 她是深渊,我想救她- 她不是这世俗人,却是世俗的罪人 首-发:rourouwu.de (ωoо1⒏ υ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