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执位Ⅰ-7 归途》 第一章 深夜,一辆红色小跑车在路上疾驰,夜寂无人,正是赛车的好时段,可惜美中不足的是身旁没有美女相伴,大好车技无人欣赏。 好无聊,聂睿庭探手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罐刚从便利店买来的啤酒,打开了,连灌几口,又将爵士乐音响调到最高,然后猛踩油门,将小车狂飆出去。 边喝边开,正喝得起劲儿,放在搁板上的啤酒罐突然晃晃悠悠飘起来,在空间几个回旋后撞过挡风玻璃,飞了出去。 「shit!」 看着完好无损的玻璃窗,还有外面那个在空中跳了几圈回旋舞,然后落进道边垃圾箱的易拉罐,聂睿庭很没风度地冲身旁空无一人的座位竖了下中指。 完全灵异档案,不过吓不到他,迄今为止的几个月里,各种瞬间移动、物体腾飞,颠覆科学论说的种种怪异现象他不知看了多少,小胆也变壮了,冲无人空间大吼:「丑鬼你玩够了没有?赔我的啤酒,要不我让法师打得你魂飞魄散!」 「开车不能喝酒!」 车里传来男子的清冷嗓音,不难听,却带了股阴森森的气息,换几个月前,聂睿庭早吓晕了,不过现在他可不怕,和那隻鬼斗法这么久,他早摸出套路了,鬼除了偶尔发威外,大多数时候是他比较凶。 「你管我!该死的丑鬼,放着好好的轮回不去,却偏偏死缠烂打跟着我,我告诉你,不管你怎么折腾,都别指望我给你烧一张纸钱!」 如果聂睿庭有阴阳眼,此刻他便可以很荣幸地看到自己身旁座位上坐着一位银发皂衣的年轻男子,因为他的口不择言,男子脸上泛着幽惨惨的白光,额上印痕也深了几分,不耐令他修长凤目微微眯起,那是他暴怒前的徵兆。 可惜聂睿庭什么都看不见,所以依旧夸夸其谈:「喂,你是不是真得很丑啊?所以才不敢露面,说的也是,跟我这种年少英俊,帅气又多金的男人在一起,不自惭形秽的人的确不多,不过如果你是跳楼、撞车、或任何非自然死亡而导致形象不堪的话,那就不要免为其难出来跟我见面了,当然,我是吓不倒的,不过吓坏花花草草就不好了嘛……」 终于忍不住了,守护灵顏开眼神一扫,放在后排座上的纸巾盒凌空飞起,砸在聂睿庭的后脑上。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聂睿庭跟张玄那么谈得来了,这两人根本就是拜把子兄弟,一张嘴把死人都能气得再活过来。 「喔!」 轻装武器当然没给聂睿庭造成任何伤害,他摸摸后脑勺,大叫:「讲点儿风度好不好?说不过就动手,你这鬼做得真失败!」 说着话,眼神还不断扫射车里空间,准备万一再来个不明飞行物,自己可以及时躲过,不过等了很久都没见敌情,于是警报解除,继续专心开车。 没有啤酒喝,聂睿庭退而求其次,取了杯饮料,心中叹气,美酒美女美好人生什么都享受不了,只能三更半夜在外面玩飆车,他这个鑽石王老五当得有够窝囊,背后灵要是健谈还好,偏偏闷葫芦一个,要不是自己故意说些话惹他发怒,几天都听不到他声音,最近自己自言自语的行为明显飆升,公司里的人都以为他是工作压力过重,哪知道他是在努力跟鬼交流感情。 「喂,你在不在啊?」过了好半天,除了那个飞来的纸巾盒外,再没灵异现象发生,聂睿庭不知顏开是否还在履行他的背后灵职责,于是问。 没有回答,聂睿庭叹了口气,「拜託,大哥,我说了半天话,你好歹也给个回应,要是让交通监控器拍到我一个人自言自语,搞不好交警们还以为我鬼上身,哎哟……」 车行到十字路口的绿灯前,突然毫无预警的急剎车,车轮急速摩擦地面,发出刺耳鸣声,那剎车不是聂睿庭踩的,没系安全带的后果就是——他空中飞人般从座位上蹦起,兇猛的向挡风玻璃上撞去…… 肩膀一紧,无形中有隻手及时抓住了他,让他避免了跟玻璃的亲密接触,将他拉回座位,惊魂未定,聂睿庭这次真生气了,冲着无人空间大吼:「丑鬼你给我有点儿节制……」 砰! 话音未落,横里一辆卡车猛地驶过,擦着小跑车的车头向前衝去,却因车速过快而失去平衡,撞在前方的安全岛上,卡车倾斜翻倒,发齣剧烈声响。 「老天……」 聂睿庭下意识看看侧边,那边是红灯,显然是卡车司机违章驾驶,要不是背后灵及时拦住了他……不敢往下想,他握方向盘的手指发着颤,冷汗渗了出来。 「谢谢,丑鬼。」他喃喃说。 腰间一紧,被道极强硕的力量扣住,聂睿庭只觉眼前白光骤闪,身子已随顏开从跑车顶篷跃了出去,一衝就是数丈,随即身下剧烈震响传来,烈焰腾空而起,瞬间将跑车湮灭在火中。 绽亮火光炫乱了聂睿庭的视线,景象太壮观,他吓得用力抱住身边之人,看不到不等于摸不到,事出突然,顏开也没像以往那样躲开他的触摸,让他抱了个结实。 顏开念动咒语缓缓落下,聂睿庭只觉眼前银光烁烁,辉霞此消彼长,将周围景物尽罩于银辉之中,他侧过头,看到一位玄衣男子,银发长至腰间,随风翩舞,周身银光旋绕,雋秀脸庞在发丝下若隐若现,额上有条长疤,给男人优雅的气度中平添了份刚毅,眼瞳如墨,野兽般的狠戾,却又透着高贵气质。 他全身都透发着邪恶的力量,但同时又带着嫉恶如仇的气息,绝对不同的两个极端,却在同一点自然相遇了,交织在一起,完全没有违和之感,聂睿庭震慑于他那强硕气势,呆看了半天,才喃喃道:「你……好帅!」 手腕一紧,被顏开揪到了身后,双目漠视周围阴冷空间,这里充斥着魑魅魑魎的阴气,强大得足以轻易击开自己刚才匆忙布下的结界。 「快离开!」他冷喝。 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能让聂睿庭陷于险境,可是现实没容聂睿庭做出任何选择,一道强光,散发着至阴至邪的力量,越过黑暗时空,向他们逼近,顏开长袖一挥,凝聚的灵力化作青色冷光,将邪光逼开,灵力随他的驱动在周围绕出炫目冷光,烁亮整个黑暗空间。 驀然,暗夜中传来一声冷笑:「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随着桀桀诡笑,黑暗中突然爆发出一股极阴邪气,将顏开的青色冷光顷刻击散,邪气不竭,刺进顏开胸膛,聂睿庭慌忙扶住他,焦急问:「你怎么样?」 「快跑!」 顏开撑起最后一股气力,抓住聂睿庭的手想将他甩出,谁知邪气再次逼近,将他们击飞出去,两人在空中翻了几圈,同时摔落在地,情势险陡之际,一道身影及时跃到他们面前,挡住了那股乖戾力量,喝道:「退开!」 四下里顿时阳光重现,将暗夜帷幕毫无留情的撕裂,魑魅阴魂随之消失殆尽。 「大哥!」聂睿庭扶顏开站起来,发现救他们的居然是聂行风,不由失声大叫:「从来不知道你这么厉害!」 聂行风微微一笑,正想问他们是否有受伤,忽然眼前一晕,所有景物开始天旋地转般晃动起来,耳听聂睿庭呼叫声渐行渐远,一切都落入阴冷空间。 「睿庭!」 聂行风猛然惊醒,床头亮着的橘黄小灯让他下意识的眯了眯眼,好半天才镇定下来,原来刚才一切都是自己的梦魘。 张玄出差去了,kingsize的床显得有些空大,看看壁钟,指针刚刚移到凌晨一点,聂行风犹豫了一下,拨响聂睿庭的手机。 铃声响了十几下才接通,聂睿庭满是困意的声音传来,「大哥你再这么晚打骚扰电话,小心我回头投诉你。」 凌晨一点对月光族的弟弟来说才是夜生活的开始吧?被他抱怨,聂行风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见他没事,心放下了,道:「我刚才做恶梦,梦到你半夜在外面飆车,结果出车祸……」 「半夜飆车?那是上个世纪的新闻吧?自从恶鬼进了我家,我就从来没十点以后出过门。」聂睿庭抱怨道:「一定是张玄不在家,大哥你一个人孤枕难眠,才会三更半夜胡思乱想,把我跟恶鬼一起冒险的好梦都打断了。」 「他没事吧?」想起梦中顏开被打伤的情景,聂行风忙问。 「鬼才知道,他又不说话,我哪知道他有没有事,说不定正在偷窥我。」 聂行风正要再问,心潮涌起,听到顏开说:「主人,我很好。」 两人都安全无虞,看来是自己多虑了,不过想想那个古怪的梦境,聂行风还是多说了一句:「记住,最近不要太晚回家,不要开红色跑车。」 「知道了啦,我家现在恶鬼当道,你认为我有跑去混夜店的自由吗?而且我也没有红色跑车,大哥你打骚扰电话时记住对象该是张玄,不要总拿你可怜的弟弟开刀。」 「不是……」没容聂行风解释,对面电话已经掛掉了。 好像真是自己神经过敏了,聂行风苦笑着把手机扔到一边。 梦魘将睡意吓跑了,只留下一身冷汗做纪念,聂行风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受不了睡衣粘在身上的不适感,于是爬起来去浴室冲浴。 温水从花洒落下,氤氳热气很快充斥了整个浴室空间,聂行风正洗着,忽见镜里金光一闪,他微微一愣,将花洒对向镜面,露雾被水淋下,镜面清晰地照出他的胴体,他侧过身子,发现自己后背上映出数条由金光连成的辉线,正顺着某种纹络此消彼长的隐没。 即使见惯鬼神,眼前这幕异景还是让聂行风吃了一惊,定睛再看,后背正中隐隐透出犀刃的轮廓,金光绕住它不断飞旋,勾勒出各种奇异古怪的纹路。 很熟悉的纹路,好像……聂行风眼睛一亮,他想起来了,之前他们乘邮轮度假,他曾看过金银岛的平面图,它的岛屿群分布和自己现在后背上闪烁的纹络很像。 不断闪烁的金华让聂行风眼前產生某种错觉,恍惚记起很久前的某个画面——他帮张玄给祖师爷上香时,不小心碰到一个铜符,铜符背面似乎也鐫有相同的怪异图腾,触摸铜符时,他神智好像被操纵了一样…… 游走金线慢慢变淡,终于消失无踪,聂行风匆忙冲完澡,跑到客厅供奉的祖师爷神案前找那枚铜符,自从两人正式同住后,张玄就明目张胆的把神案搬到了他家,有时他也会帮忙上香,铜符就放在案上,不过他没有留意。 聂行风找到铜符,正反看了一下,原本鐫有的字元图腾已消失无踪,很光滑的一块黄铜,要不是知道那是张玄在离魂事件中a来的奖励品,只怕他会把它当成废铜烂铁处理掉。 会不会是自己在触摸铜符时,由于某种原因,符上的咒纹转映到了自己身上?张玄曾说过自己有纹身,当时还以为他在开玩笑,现在想想,他应该是看到了自己背上被影刻的纹络,可是纹络为什么会跟金银岛岛屿群的分布相似? 聂行风想不通,转回卧室,躺在床上看着墙上的掛鐘,终于还是忍不住拨通了张玄的电话,反正睡不着,不如听从弟弟的建议,骚扰骚扰小神棍好了。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张玄笑嘻嘻的声音说:「董事长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纷乱思绪在听到那清亮嗓音后奇异的沉静下来,聂行风半靠在床头,微笑问:「有用心做事吗?」 「当然,不信回头问部长。」 张玄说的是总务部长,他的前任上司,其实这次业务考察不需要他去,不过他一直游说聂行风说想去学习一下,看在小神棍平时工作努力的份上,明知他醉翁之意在旅游,聂行风还是睁隻眼闭隻眼,任他去了。 「董事长你特意打电话来,不会就只为了查问我的工作吧?」 被张玄逗笑了,聂行风说:「当然不是。」 「那一定是想我想得孤枕难眠啦。」 「少自作多情,其实我是有件事想问你……」 聂行风的话被中途打断了,一个轻柔女声很突兀的从话筒对面传来,「先生,我帮您调好水温了……」 声音瞬间遏止,似乎被人半路掐断了,不过前半句还是很清晰地传到了聂行风耳里,他脸上笑容僵住,似乎想说什么,大脑却一片空白,抓不到说话的内容。 「董事长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子!」张玄慌乱声音打断短暂的沉默,急急解释:「你听我说,她只是服务生,付钱了嘛,不用白不用……不,我的意思是指在服务方面,我对你绝对忠诚,连精神上的出轨都没有……你还不信,那我去找旅馆老闆跟你解释,你等我……」 「stop!」他还一个字没说呢,小神棍就嘰哩呱啦说一大堆,聂行风苦笑道:「我说不信你了吗?」 「真的吗?你好像不太高兴。」 没人在发现情人房间里有其他女人后会一点儿不快没有,不过那不快只是闪念之间,聂行风很信任张玄的为人,更相信他不会做出那些轻浮放荡的事来。 「真的不在意吗?」 张玄似乎还是不放心,又啰啰嗦嗦问,在被反覆询问几遍后聂行风终于忍不住了,道:「我没你想的那么小心眼,啰嗦够了没有!」 「董事长你好凶,果然还在生气。」 委委屈屈的声音让聂行风很无奈,他聪明地转了话题,问:「今天都去哪儿玩了?」 「不少地方,都有给你们买纪念品哦。」 张玄果然被新话题吸引住了,开始嘮叨自己一天的见闻,聂行风耐着心听完,才找借口掛电话,收线后想起铜符的事没说,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要是再打过去,说不定又要听张玄啰嗦他的旅行见闻录,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 张玄把手机擎在耳旁,听到聂行风收了线,他脸上笑容淡下,眸中金光流动,冷冷盯住呆立在自己对面的女人。 「我刚才说过不许出声!」 极平淡的声线,却透着难以言说的阴狠,跟刚才讲电话时软语讨好的声调判若两人,房间瞬间浸满异样寒冷,让女人软缎睡衣下的躯体不自禁的发抖,半天才战战兢兢道:「对不起,我忘了……」 「出去!」 雋秀俊美的容顏,可是在女人看来却似乎比魔鬼更可怖几分,不敢要小费,她匆匆换好衣服,拿起挎包就要走,几张大钞摔到了她面前,张玄冷冷道:「虽然我没用你,不过钱照付。」 女人没太在意那嘲讽语调,比起这个,让她更恐慌的是看到钞票很诡异的飘到自己面前,吓得又是一激灵,匆忙捡起钱就跑了出去,连谢都忘了说。 张玄漠然看着前方的电视屏幕,许久,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急剎车声,夹杂着女人的惊叫,夜风沉沉,将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传进他耳里。 他不为所动,依旧无聊地转着手里的遥控,沙沙声响起,原本清晰的屏幕变成雪花颗粒,一团浓雾从窗缝流入,瞬间化成黑色人形,双瞳如墨,散耀着死亡的黑暗。 张玄皱了下眉,「你在给我找麻烦。」 「没用的人,没必要再活着。」黑影斜瞥他,笑问:「你担心聂行风怀疑你?」 「他从不怀疑我。」 张玄拿起桌上的葡萄酒慢慢品着,那是他让女人点的,原本想放松一下,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对那女人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即使没有刚才的麻烦,他也会赶她走。 也许除了聂行风,这世上任何人或事都无法让自己提起兴趣,这是他的荣幸,等自己失去兴趣了,他就没有再存在的必要,品着酒,张玄默默想。 「刚才我失败了,聂行风的灵力比想像中更强,他居然可以穿越梦魘空间。」男人道。 「强大到连黑暗之主的帝蚩也要甘拜下风吗?」斜看他,张玄问。 「一直以来他都是最强大的,即使依附凡人躯体,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没在意张玄的嘲讽,帝蚩淡淡道。 集五帝神力育成的战神,连他这个统领黑暗的夜魔也要畏惧三分,自从找到聂行风的真身后,他就没放弃过攫取他灵力的机会,甚至利用海神契约引聂翼上鉤,却没成功,于是他製造了那场车祸,令聂行风的父母当场死亡,可惜却没给聂行风造成任何伤害,反而被对方觉察到他的存在,在车祸发生后向他发出致命痛击,致使他在之后的十多年里不得不再蛰伏于黑暗中。 聂行风对他似曾相识的感觉不是空穴来风,十几年前他们就较量过了,不过聂行风遗忘了那段对峙,可能是他潜意识中想忘却不快的经歷,可是随着各种灵异事件的刺激,聂行风神台开始復甦,他愈来愈强的灵力证明了这一点,轮回千载,他们终于又走到了决战这一刻。 「天人亦有五衰,神,并不是永恆的。」酒品完,张玄转动着手里的酒杯,淡淡道:「慢慢来,今后的时间对我们很有利,不是么?」 帝蚩看着他,忽然诡异一笑:「当然,刚才那场梦只是个热身操,真正的游戏还在后面呢。」 他走到张玄身旁,嗅着他鬓角,用诱惑的磁性嗓音提出邀请:「夜还长呢,有没有兴趣跟我玩一场?」 「我无所谓,只要你不介意在下面。」 「我介意。」 「我也介意。」张玄金眸闪过笑意,轻声说。 「那看来我得去找其他人玩了。」 帝蚩遗憾地耸耸肩,身影化作黑雾迅速掠过窗户消失在广漠夜空,张玄淡淡道:「祝你好运。」 屏幕上雪花颗粒消失,重新播放出娱乐节目,他却切断了电源。 好戏已经开场了,看他们正邪相斗,可比看这种八点档肥皂剧有意思多了,希望聂行风不要让自己太失望,如果连天神都要在黑暗中沦落,那这个世界实在是太无趣了。 第二章 中午休息,聂行风正在办公室里看报,门被推开,有人踮着脚悄声进来,不抬头也知道是谁,除了他的情人助理,没人会搞这种曖昧的小动作。 「不是说要后天才回来吗?」聂行风眼神没离开报纸,随口问。 一支黑鬱金香出现在他眼前,张玄凑过来,笑道:「担心你一个人在家里胡思乱想,就提前回来了,特意买给你的,喜欢吗?」 花只有一支,不过包装得很精緻,黑鬱金香高贵淡雅,难得小神棍知道自己的喜好,聂行风笑了,接过花,道:「无事献殷勤,你怎么捨得花钱买这么贵的花?」 「为昨晚的事道歉啊,董事长,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聂行风靠着椅背摆弄手里的花,却不小心碰到包装纸上的小束钉,指尖一痛,被钉口刺破了。 「你太不小心了。」 见聂行风指尖冒出血珠,张玄皱了下眉,夺过那支花扔到一边,又将他的手指送进口中,轻轻吮吸。 「没那么严重。」 倒是张玄的吻吮让聂行风有些吃不消,十指连心,在温热口腔中被热情吮吸,酥麻触觉瞬间从指尖传向全身,聂行风心头一跳,想抽离,却被张玄轻轻咬住不放,有轻微刺痛,却又痒痒糯糯挑动心弦,等张玄把他的手放开时,指尖润滑光洁,伤口已经不见了。 「又胡闹!」 聂行风嗓音有些嘶哑,抬眼看张玄,他釉蓝水色的眼眸里流淌着戏謔俏皮,聂行风再也忍不住,拉住他的手将他带进自己怀里,两人贴靠着办公桌吻在一起,拥吻间张玄微睁开眼,眼眸金芒一闪,落在地上的那支黑鬱金香腾起一团火焰,瞬间燃成灰烬。 「董事长你好热情,是不是想来段办公室恋曲?」 听着张玄充满挑逗的清柔嗓音,聂行风心跳得更剧烈,不过长长的拥吻后还是放开了他,这里是公司,他的自制力还没差到随时发情的程度。 张玄还靠坐在桌上笑盈盈看他,问:「你担心被人看到?要不我们半夜来怎么样?」 这提议不错,想想那种曖昧气氛,聂行风有些心动,看着张玄,说:「你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 张玄脸上笑容一僵,「哪里不一样?」 哪里不同聂行风说不上来,只是单纯觉得张玄比以前热情了许多,不过这不是坏事,谁不希望情人对自己热情呢,虽然有时可能会耽误工作,就像现在…… 已到了上班时间,却仍不想脱离这场纠缠,张玄身上似乎带着某种磁性,让他不由自主想去靠近,看着那对蓝瞳里流离的挑逗神彩,聂行风忍不住又凑上前,跟他开始再一次的热吻。 铃声响起,是聂行风的手机,他摸到后扫了一眼屏幕,是小狐狸,张玄也看到了,嘟囔:「小离的电话一定没什么大事。」 「也许有。」聂行风恋恋不捨地停下拥吻,坐正身子,打开接听。 事实证明张玄判断力的正确性,手机一接通,聂行风就听到霍离脆生生的声音说:「聂大哥好,大哥不在家,你今晚到我们餐厅来吃饭吧,现在是八折优惠期间,不可错过。」 典型的官面广告词,聂行风苦笑,前段时间霍离嫌上学无聊,不知用什么办法说服了爷爷,同意他开餐馆,于是他们都成了被搜刮的对象,被小狐狸逼着投资加股。 霍离的厨艺加上小白当参谋,生意居然做得很兴隆,爷爷看出了他在美食方面的天分,又多加了两股,请工读生帮忙,所以最近霍离一直都泡在快餐店里,聂行风本来还担心他打电话是生意上出了问题,没想到是跑来搞公关的。 张玄拿过手机,冲对面冷笑:「好像股东可以免费用餐吧?亲爱的弟弟!」 「咦,大哥回来了,正好,晚上你们一起来吧,不收钱不收钱,我跟你们开玩笑的啦,我要去忙了,就这样哦。」一听大哥在,知道这次油水捞不到了,霍离没再啰嗦,打完招呼后立刻掛电话。 小狐狸的电话打断了刚才曖昧的气氛,正好秘书进来送资料,于是办公室恋曲暂时告一段落,张玄出去做事,走到门口时被聂行风叫住。 「张玄,那支鬱金香呢?」 「我扔掉了,没用的东西不需要留下。」转过身,对上聂行风诧异的目光,张玄微微一笑:「我再买支新的给你,这次我会好好挑选,不再弄伤你。」 晚上聂行风和张玄来到霍离的快餐店,店铺坐落在市中心最繁华地带——这都是他们投股的成果,夜幕下老远就能看到『小狐狸炸鸡店』的霓虹招牌,店名下方还很应景的画着狐狸和猫的q图,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这家店主是狐狸。 充满了浓厚乡土气息的店名,还真像霍离的品位,张玄忍不住笑问聂行风,「别人知不知道你是这家炸鸡店的股东?」 瞥了一眼情人,聂行风反问:「你说呢?」他不介意做炸鸡店的股东,但很介意别人在吃香喷喷的炸鸡时联想到聂氏财团的总裁,老实说,小狐狸的审美观真不敢恭维,幸好他的厨艺不像品位那样糟糕。 两人进了餐厅,看到他们,霍离迎上来,把他们引到里面的雅间,又让服务生送茶水点心,儼然一副小老闆的派头。 「生意很好啊。」张玄看看外面座无虚席的场面说。 霍离的餐厅里有他们的股份,生意好不好直接影响到年底分红,看到张玄在说这话时眼里溢满了笑意,聂行风就猜到了他的想法。 「是耶。」霍离开心的连连点头,「爷爷说要是年底盈利好的话,就再投资加股。」 饭菜很快送上,霍离帮大家摆置碗碟,聂行风在接过他递来的餐纸时,突然神智一恍,眼前景物飞速旋动,变成一片空旷荒原,天雷不断砸落,火光肆虐蔓延着山原,有个白衣男人正率领族人列阵对抗天火,火势熊熊,将他们的衣袂无情燃起翻飞。 男人的原形在火光中隐隐显露,傲然向天嘶鸣,带着一族之长的气势,赤红巨大的体型,透着属于火狐的优雅傲气,是霍离的父亲,曾跟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火狐族长赤炎。 火狐族有难,得及时封住天雷,才能救他们! 意念随心潮迭起,恍惚了一阵子,忽听霍离叫:「聂大哥,你怎么了?」 聂行风回过神,发现自己现在正坐在餐厅的雅间里,周围没有天火灭门的惨烈,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 「是做事累着了,吃完饭早点儿回去休息。」张玄在旁边说。 聂行风点点头,不过刚才那副惨景让他有些心神不定,吃着饭,装作不经意地问霍离,「你最近有没有跟你父母联系?」 「有啊,昨天还通过话,父亲好严厉,让小白督促我好好练功。」 自从霍离跟父母联系上后,赤炎便经常用灵力跟他通话,或者亲自来看他,霍离对父亲很忌惮,这段时间除了经营餐馆,就是用心练功。 听了这话,聂行风放下心,觉得张玄说得很有道理,自己最近总是幻视幻听,说不定真是工作太累的缘故。 怕大家光吃饭太闷,霍离打开了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近期发生的一些新闻事件,当看到某户住宅发生瓦斯漏气,导致意外火灾时,聂行风皱了下眉。 「董事长,你认识这家人?」小白察言观色的功夫一流,见聂行风这副表情,便问。 「是邮轮上那位杜医生。」这则新闻对聂行风来说已经不新鲜了,早在杜宅起火的第二天他就知道了这件事,只是一直没说而已。 「看来是医生的安全意识不够,小白,这个教训告诉我们一定要经常检查瓦斯电路有没有故障才行。」 小狐狸的心得没引起共鸣,小白看都没看他,问聂行风,「你是不是觉得他的死亡有问题?」 「警方说是意外,不过我觉得他死的时间有些蹊蹺。」 聂行风曾怀疑杜医生也参与了邮轮上的杀人事件,不过没有确凿证据,说出来只会打草惊蛇,他本来打算回头再找人做调查,谁知还没等查,人就已经死了,如果说这是巧合,那只能说巧合得让人匪夷所思。 「既然警方都说是意外了,董事长你还较得什么劲儿?」张玄夹了一筷子菜给聂行风,「是不是事件碰多了,什么都想亲身解决?要是你打算开侦探社的话,我投一份股哦。」 霍离连忙举手,「如果赚钱的话,我也投一份。」 为什么一提到钱,这兄弟俩就这么生龙活虎?聂行风轻轻拍了一下小狐狸的脑袋,笑道:「如果我开灵异侦探社,会记得请你们。」 吃完饭,送走聂行风和张玄,霍离又开始忙碌店里的生意,十点打烊后,服务生都下了班,霍离把餐厅门关了,和小白去里面财务室结算帐务。 说到精打细算,没人比得过小白,猫爪在电脑键盘上噼哩啪啦地打,很快就把一天的帐务结算清楚,霍离在旁边很狗腿的给它倒果汁,眼睛扫过监控器,忽然一愣。 「咦,怎么还有客人?」 监控器上映出有个黑衣男人坐在餐桌前,似乎在等待点餐,霍离忙跑出去,说:「对不起,先生,我们已经打烊了,请明天惠顾。」 「这么早就关门了?」 涩哑的声音,彷彿金属的鏗鏘声,男人抬起头,霍离一愣,有些面熟,似乎是照灵事件中那个人间蒸发的律师,他揉揉眼,又觉得不太像,这个人脸上没有一点儿生命的气息,瞳深如墨,嵌在惨白肌肤上,有种让人不寒而慄的诡异,一种直觉,他是来自阴界的使者,所到之处,带着明显的死亡召唤。 再笨也知道自己不是对手,霍离下意识的往后退,顺便瞄瞄餐厅四角,为防精怪捣乱,餐厅里贴了不少张玄和林纯磬的辟邪道符,他心存侥倖,希望道符能镇得住这傢伙。 希望落空了,男人根本没把那些符籙放在眼里,站起身,慢慢走向霍离,随着他的走近,霍离可以清楚感觉到周围灯光越来越暗,有种死亡的冷寂在向自己靠拢,他警惕地看着男人,手背到后面,准备取出火链法器应战。 「喵!」小白突然从后面衝出来,立在两人之间,毛炸开,猫眼阴森,冷冷盯住男人,发出凄厉嘶叫。 一道无形蓝光挡在了男人面前,是属于道者的天然罡气,他皱了一下眉,没想到御白风身为猫形,法力犹在,看来自己今晚要不留痕迹地带走霍离似乎不太可能,想了想,觉得掳人也不急于一时,反正他们早晚是自己的掌中物,于是对霍离微笑道:「你养的猫好凶,我还是改天来拜访好了。」 霍离不答话,盯着男人转身离开,见他走到餐厅门口,突然又回头说:「替我问候你的父亲。」 「咦?」 霍离一愣,追跑出去,却见外面夜色漠漠,男人已经消失了,他转回餐厅,房间里还存留着那股阴冷死气,他抖了一下,心有馀悸地问:「小白,他是什么人?」 「魔,死……魔。」 小白的灵力比霍离高很多,自然也就更强烈的感受到死亡的气息,很久未曾接触这么阴烈的气息,像无边黑暗,让他们无从躲藏,只能乖乖被罩笼,任其吞噬。 小白跑回财务室,飞身跳上桌,倒转刚才录下的监控摄像,当转到男人出现的画面时,屏幕爆出雪花,一个黑影从雪花里慢慢走出,在座位上坐下,他看上去只是一团模模糊糊的雾影,可以透过影子看到后面的景物,似乎感应到有人在看他,男人抬起头冲镜头微微一笑。 「啊!」 画面太惊悚,霍离吓得跌倒在地,恐惧地发现他们现在看的是直播——男人根本没离开,就站在房间外面冷冷盯住他们,身后房门也应景的发出吱呀响声,霍离本能地看屏幕,竟发现有团黑影悄声走进来,吓得又是一声高叫:「他他他进来了,小白救命!」 「你好歹也是个妖怪,这种反应很丢妖怪的脸耶!」 小白跳下桌,上前踹了霍离一蹄子,猫眼看向门口,房门关得很紧,根本没人进来。 「是心魔,你看到的只是幻象,他在扰乱你的心。」从这么高明的幻象手法可以看出魔的功力有多厉害,不过看看吓白了脸的霍离,小白咽下了后面的解释。 「妖怪好像不怕辟邪符耶。」霍离心有馀悸地回头看,没发现怪异,这才放下心,说:「他道行高过大哥和林纯磬,才敢跑来装神弄鬼,惨了,他是不是看我们店生意好,想来捞一笔?」 「放心,他对你的店没兴趣。」很怀疑小狐狸脑袋里装的是不是糨糊,小白没好气地说:「他感兴趣的是你父亲,刚才不是还让你代问好吗?」 「我爹有我娘,才不会喜欢妖魔!」 小白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跳起来大吼:「我说的感兴趣是不怀好意的意思!这傢伙出现得很古怪,明天我们去找张玄问问看这魔是什么化成的。」 「现在就给大哥打电话吧?」小命受到威胁,霍离觉得越早联系张玄越安全。 「这么晚了,张玄和董事长正忙着呢,你打电话绝对没人接。」小白很老练地说:「明早去找他们好了,放心,那傢伙的目标不是你,否则刚才就动手了。」 「噢。」想想也对,霍离听从了小白的建议,又凑上前哈哈着问:「要是真有什么危险,小白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一蹄子踹过来,小白冷笑:「会,保护你顺利去投胎!」 小白建议不找张玄是正确的,因为张玄和聂行风根本没回公寓,他们离开快餐店后在外面兜了一阵风便开车去了公司。 已近午夜,公司安全装置系统啟动,大门紧锁,聂行风用解读磁卡开了侧门,和张玄乘电梯来到顶楼,他的办公室里。进去后,他没有撳亮灯,而是顺手锁上门,背靠房门,将张玄拉进怀里,黑暗中和他吻到了一起。 路上张玄喝了两罐啤酒,脸颊嫣红润泽,刚才开车时聂行风就看得怦然心动,终于还是经不住他的蛊惑,带他来公司享受办公室恋情的刺激。 伴随着热吻的是寂静空间里传来的低促喘息声,肢体交错在一起,外衣在曖昧的摩挲中落到了地上,跟着是领带,聂行风解开张玄衬衣下方几枚纽扣,将手探进他胸前,开始恣意搓揉,手稍微有些冰,张玄低喘了一声,拉聂行风走到办公桌前,笑道:「你好心急哦。」 旁边的百叶窗没落下,靠在桌前,可以清楚看到外面的万家灯火,影影绰绰,让夜显得更加深沉,远处灯盏在房间投下淡淡光影,有一抹正好映在张玄半边脸颊上,润和淡雅,像塑完美的玉石精雕,釉蓝眼眸里游离着一汪水波,带了些俏皮,也带了些邪魅,像是慾望的精灵,在挑逗聂行风的理智底线。 聂行风感觉喉咙有些发乾,转身想去落下窗帘,却被张玄拉住,带到自己身前,勾住他的脖颈,又将吻送了过去,唇齿相依,他嘟噥道:「这是单面玻璃,外面的人又看不到,你怕什么?」 明明知道不会被看到,可心里还是有种怪怪的感觉,不过吻啄轻易抚平了聂行风的顾虑,他笑着回应了那个热切的吻,「我习惯在做某些事情时拉上窗帘。」 「可是这样你不觉得更有情调吗?」 调笑不妨碍热情吻吮,聂行风搂住张玄将他压在了桌面上,好在桌子够宽大,把文件推到一边,足够他们在上面依偎调情,衣服在肢体蹭揉下发出曖昧的沙沙声,已经不满足于单纯的吻吮,聂行风把张玄的腰带解开,手伸进去抚摸他敏感的分身,听着他似有似无的喘息在空间回荡,缠绵如七弦琴上的丝弦,一点点拨动自己的心房。 正纠缠着,走廊上传来窸窣脚步声,两人动作一滞,眼神同时转向外面,隐约看到有灯光晃过,很快脚步声转去了别的地方,原来是执勤的保安。 脚步声在附近徘徊,聂行风想继续又怕被听到,只能跟张玄维持肢体相依的姿势,见聂行风似乎很紧张,张玄眼睛眨眨,突然噗哧笑起来,聂行风慌忙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过了好久,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松了口气,热情被中途打断,他有些鬱闷,叹气问:「为什么我觉得我们好像在偷情?」 「可是很刺激对不对?」 刺激?他说是有病! 他们明明可以在家里正大光明的做爱,而不是偷偷摸摸跑到公司来胡闹,看着张玄笑盈盈的一张脸,聂行风觉得自己当时一定是被蛊惑了,才会同意他这荒唐提议。 「那么,接下来还有更刺激的!」低头将吻重新送入张玄口中,聂行风微笑着说。今晚他会在这里好好惩罚小神棍,让他明白有时候寻求刺激是要付出相应代价的。 衣服褪下,办公室的长桌上两人坦诚相见,热切抚摸是性爱的前奏,理智在激情和慾望中腾空,聂行风頎长手指在张玄裸体上游走掐动,像高超的钢琴演奏家,在热情弹奏属于自己才能拥有的华丽乐章,聆听着张玄倾吐自己想听的音符,激烈乐曲中他将慾望冲入对方体内。 不给张玄缓衝的空间,而是压住他的腿,一鼓作气在他体内驰骋,张玄的双腿被擎起,腰身半离开桌面,他无处借力,下位的空虚促使男人的分身更完美的捣入他体内深层,敏感的内壁下意识的抽搐,接受分身强硬的贯入,充盈的感觉让他觉得在这一刻他们已经不分彼此的融合到了一起,他仰起下頜,随聂行风的律动发出轻声呻吟,很快腹下热流衝来,聂行风将热情全部发泄到了他体内,跟着手在他分身上飞快捋动,让他的情慾也很快勃发出来。 激情过后的两个人相互搂靠着在桌上躺了一会儿,聂行风说:「很晚了,今晚就这里过夜吧。」 「好啊,那我下去冲个澡,董事长要不要一起来?」 隔壁是休憩室,沙发床具一应俱全,不过没有浴室,想要衝浴得跑去十一楼,那层是职员娱乐中心,也相应的配置了淋浴室,听了张玄的提议,聂行风摇摇头。 保安室的人说不定有看到他们进公司,再看到他们大半夜的一起去冲浴,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你先去吧。」 打发走张玄,聂行风简单收拾了一下书桌,来到隔壁,躺到床上闭目养神。最近总觉得很疲累,尤其是在性事后,他想了想跟张玄的互动,老实说并不是很频繁,自己又这么年轻,应该不会肾亏脾虚吧。 迷迷糊糊中闻到熟悉的淡香,张玄冲澡回来了,坐到床边笑嘻嘻看他,「你看起来好像很累哦,没事吧?」 「没!」一字真言的简单回復,打死他也不会承认自己有事,更不会给小神棍逼自己灌符水、吃补药的机会。 「真的吗?」 张玄明显不信,伸手摸聂行风额头,手掌有些冰冷,被碰到,聂行风身体触电般的颤了一下,心不可遏制的猛烈跳动,眼前一阵发黑,很熟悉的黑暗,带着死寂、空静和阴冷,是属于死亡的顏色。 「你怎么了?」被聂行风的反应弄愣了,张玄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没事。」 聂行风缓了过来,最近总是莫名其妙的心慌意乱,他都快被搞得神经衰弱了,伸手拉过张玄的手,却什么怪异都没有,看来刚才那阵死亡阴霾又是臆想。 「神经兮兮的,我帮你按摩一下吧,有助于睡眠,免费的喔。」 好在张玄没多问,两手掐在聂行风头部穴道上轻轻按揉,那手劲下得恰到好处,聂行风很快就觉得心神舒缓下来,闭着眼舒服享受他的殷勤。 「董事长,下周有个环球名车展,有没有兴趣去看看?」耳边传来张玄诱惑的话语。 世上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聂行风闭着眼,下定决心今后在接受小神棍服务前一定要先谈好价钱,否则就只会像今晚这样,俎上鱼肉,任他宰割了。 第三章 在公司睡了一晚,第二天聂行风早早起来,去冲了浴,休憩室里有放置备用西服,他给自己和张玄随便选了一套,不过衬衣和领带只能穿昨天的,张玄帮他打好领带,笑道:「回头我再准备几套衬衣领带,下次可以用上。」 还有下次?看着张玄跃跃欲试的笑脸,聂行风似乎预见到在今后相当长一段日子里,这种办公室恋曲还会如火如荼的上演。 吃完早点,聂行风准备开始办公,外面传来说话声,很快门被推开,霍离蹬蹬蹬跑进来,张玄跟在他身后,笑道:「小狐狸店里闹鬼,来找我们求救。」 「闹鬼?」狐精没必要怕鬼吧,聂行风有些啼笑皆非,不过看看霍离一脸恐惧神情,玩笑话便咽了回去。 「是呀是呀,好恐怖的鬼……不,是魔!」霍离连连点头,以示肯定,并从背包里拿出监控器录下的光碟。 昨晚被那个古怪魔影恐吓,霍离不敢再待在店里,带小白匆匆赶回家,天一亮就爬起来跑去找张玄,谁知门铃左按右按没人理,打手机也没人接听,于是小白建议直接来公司。 「你们今天上班好早喔,是不是工作很忙,连接听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聂行风有些尷尬,忙转身找手机,小白眼尖,窜到办公桌底,用脚将掉在下面的手机踢了出来,霍离又转头看张玄,问:「那大哥你的手机呢?不会也掉桌底下了吧?」 「没有,不过我忘带了。」 张玄说谎不眨眼,聂行风瞥瞥桌上,手机就夹在一摞文件中间,他随手碰了一下,文件滑落,把手机彻底掩住了。 张玄把光碟放进机子里,按快进,不过一直到放完,也没有灵异画面出现,他伸手在霍离额头上弹了个爆米花,「哪有鬼?你睡觉睡迷糊了吧?」 「有的啦,不信问小白。」 霍离一指小白,见大家目光转向自己,小白眨眨猫眼,好半天才嘟囔:「也许是我们看花眼了。」 「怎么可能!我视力超好的!」被小白否定,小狐狸急了,「昨晚我们明明就一起看到……」 「你的意思就是说我眼神不好了?!」 绝对赤裸裸的恐吓,见小白眯起的猫眼里狠光乍现,霍离气势顿泄,缩缩脖子小声囁嚅:「不是啦,我只是想说我们两人不可能同时看花眼。」 「也许只是四处游盪的孤魂。」张玄把光碟拿出,还给霍离,说:「快到冬至了,清明、中元、还有冬至,是一年中阴气最重的三天,尤其是冬至,阴气至极,阳气未生,见鬼比见人都方便,你要是担心,就去给过路的游魂野鬼烧烧纸钱,保管它们再不来烦你。」 听了张玄的话,聂行风心一动,也许这段日子他一直心神不寧是因为周围阴气太重造成的,以前他只知道有关清明中元的传说,没想到冬至也有这么多讲究。 「喔。」 霍离也被张玄说动了,觉得自己可能是杞人忧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准备告辞离开,忽然想起一件事,「大哥,上次你借我的任天堂ds游戏卡还没还。」 「小气的狐狸,只借几天就催着要,来拿吧。」 张玄带霍离出去拿游戏卡,聂行风沉吟了一下,又问小白,「冬至还需要注意些什么?」 小白一蹭,跃上办公桌,踱着猫步道:「也没什么,就是这段时间阴气很盛,别太晚回家,以防被鬼缠,再记着给祖先上上香,祭拜一下他们,然后……」它伸猫爪挠挠耳朵,说:「天气很冷,注意流感。」 聂行风脚下一趔趄,好吧,他会注意的,尤其是最后一点。 「那个……」小白在桌上来回踏了几圈小梅花后,抬头看聂行风,「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儿?」 「什么?」聂行风没听明白。 「就是你觉不觉得……」 外面突然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小白的话,门被大力推开,张玄的关门大弟子魏正义冲了进来,他似乎是一口气跑上来的,累得脸色煞白,呼哧呼哧喘个不停,霍离跟着后面说:「魏大哥,就算你想练肺活量,也不需要特意跑到这里来操练吧?」 「我我我、我有事……」魏正义半弓着腰喘了好半天才缓过劲儿,上前拉住聂行风的手,说:「董事长,什么也别问,跟我走!」 「是不是有什么大案要案需要我们董事长帮忙,帮忙当然可以,不过价钱……」 魏正义伸手向张玄做了个打住的动作,苦笑:「师父,这时候你就别添乱了,你也一起去,还有小离,别忘了你的猫……」 见魏正义这么慌乱,聂行风知道一定事出有因,想打电话交待秘书今天的日程安排,魏正义已不由分说,拉着他奔了出去。 魏正义开的是警车,出了大厦,二话不说,把聂行风推到车里,张玄随后跟上,说:「徒弟,你这样做很容易让人误会,以为我们家董事长作姦犯科,被刑事拘留了。」 很意外的,一向视张玄为神明的魏正义没有搭理他,而是闷着头把车开出去。没人再说话,车里气压很低,前方道路越来越熟悉,聂行风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强烈,这是去圣安医院的路,没有重要事的话,魏正义不会大清早亲自开着警车跑来找自己。 来到圣安医院,魏正义停好车,带聂行风匆匆奔进急救中心,当看到尽头急救室亮着红灯,外面还有两个穿制服的警员时,聂行风心一跳,猛地剎出脚步,疑惑地看魏正义。 他太熟悉这个地方了,在人生的这二十几年间,他曾不止一次踏进这里,那种焦急的,绝望的等待感受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此刻心跳得厉害,却不敢问下去。 「是谁出了事?」看到聂行风脸上难以掩藏的惊慌,张玄替他询问。 「……聂睿庭。」犹豫了一下,魏正义道。 「睿庭?睿庭怎么会出事?」乍听到弟弟的名字,聂行风只觉脑子里嗡了一声,衝上去揪住魏正义的衣领,用力摇动大吼。 「董事长你冷静些,听徒弟说下去。」 就在魏正义以为自己会被掐晕时,张玄把聂行风拉开了,两人双手相握,紧握的触觉让聂行风失控的心神稍稍缓解,他定了定神,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车祸。」 聂睿庭早上上班途中去便利店买早点,走进人行道时,被旁边突然横穿过来的车撞倒,行人打电话报了警,魏正义正巧在附近警署公干,听说此事,也跟着赶了过去,发现竟然是聂睿庭,就随救护车一起来了医院,又打电话给聂行风,可手机一直接不通,于是便开车直接去公司找他。 「不会的,睿庭身手很好……」聂行风摇头,喃喃否认。 他很了解弟弟,聂睿庭虽然个性懒散,像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但从小练武,论反应和机敏程度,绝对在自己之上,即使是突然而来的飞车,他相信聂睿庭也有能力躲过,而且顏开如影随形的跟随他左右,如果有危险,顏开一定会出手相助…… 心思很乱,一时间千丝万缕,理不清头绪,只觉得很多地方不对劲儿,聂行风抬头看看还亮着手术进行中的显示灯,决定先不想其他的事,只用心祈祷弟弟平安就好。 他看了一眼张玄,张玄明白他的意思,反握住他的手,拍拍他手背,安慰道:「放心,即使聂睿庭真有什么事,我也会阻止无常拘魂,别胡思乱想了,也许事情没那么糟。」 no,事情绝对很糟糕! 看看一脸阴鬱的聂行风,又看看张玄,还有巴巴站在旁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的霍离,魏正义背过身,抬手用力掐眉心,不敢想像如果聂行风知道了事情真相,会做出什么疯狂事来。 数小时后,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主刀医师一出来聂行风就衝上前去,医师忙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冷静,「别紧张,手术还算成功,不过要把病人转入加护病房,继续观察。」 「是不是伤得很严重?」 「我们到办公室谈。」 三十分鐘后,聂行风木然地从医师办公室里出来。 『撞断的肋骨扎进内脏,导致内脏大面积充血,脾脏震裂,后背脊椎折断,大脑也受了剧烈撞击,颅内出血压迫蛛网膜,严重损伤到他的神经中枢,他会长期陷入完全无意识状态,也就是所谓的植物人,将来也许会醒过来,也许……永远不能。不过聂先生,请不要太忧虑,以上这些随便一条都能令人当场死亡,可令弟都撑了过来,证明他的生命力非常顽强,所以,我们有信心相信,他是可以醒过来的。』 『那么,假使他醒过来,还能再走路吗?』 『这个……很遗憾,不能。』 这就是刚才他跟医生的对话,其实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脊椎断裂的后果,他只是不想去面对这个悲惨事实。 聂行风来到病房,默默走到病床前,聂睿庭额头上还沾着零星血滴,剑眉蹙得很紧,似乎正沉浸在痛苦中,聂行风伸手触摸那冰冷脸颊,灰濛濛的脸庞让他看着心疼,直到此刻他也很难接受这个事实,昨天还生龙活虎的人现在就躺在床上,静悄悄的像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这件事瞒下来,千万不能让爷爷知道。」他轻声说。曾经歷过丧子之痛,他不知道爷爷是否还能再承受住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痛。 「爷爷每天都读报看新闻,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尽量去做,能瞒多久是多久!」 头一次被聂行风大吼,张玄意外的没多话,说:「我马上去打电话交待大家。」 霍离也被吓到了,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张玄出去后,魏正义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对不起,董事长,当时事发突然,所以我以家人的身份签字同意动手术。」 「谢谢。」 冰冷的语调,让魏正义惴惴不安,果然,聂行风问:「你是重案组的,为什么会去交通事故现场?」 「呃……」 聂行风紧盯住他,又沉声说:「睿庭身上有多处撞伤,这不是普通的交通意外对不对?那个肇事司机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可……以,不过请保持冷静,拜託!」明知这嘱託纯属废话,魏正义还是强调道。 聂行风看看霍离,霍离立刻连连点头,「放心吧,聂大哥,我会好好照顾聂哥哥的。」 等他们离开,小狐狸在旁边坐下,双手托着下巴注视躺在床上的聂睿庭,半晌,叹了口气,对背包里的小白嘟囔:「你说聂哥哥如果真的倒霉翘了辫子,我们是不是要去地府救人?」 小白隔着背包给小狐狸狠狠来了一踹,「乌鸦嘴!」 「我只是实话实说啊,爹说这叫未雨周繆。」 「绸繆!」恶狠狠纠正完,小白又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看不到聂睿庭的魂魄……」聂睿庭天庭晦暗,没有属于生者的精神灵气,可以控制心智的力量消失了,他现在仅是一具人形空壳,死亡是早晚的事。 「啊,不会是已经被白无常索走了吧,他们死神工作超光速的……」 「白痴狐狸,真被勾走魂的话,聂睿庭就不会还在这里喘气了!」 小白在背包里翻了个白眼,发现霍离自从道行减半后,智商也减半了,不过这件事归根结底是自己造成的,所以没多加追究,想了想,又问:「车祸后顏开也失踪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也许顏开去追聂哥哥的魂魄了。」 「希望如此。」小白说,儘管它知道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聂行风和张玄随魏正义来到警署办公室,通过监控器,他看到一个打扮怪异的少年耷拉着脑袋缩坐在审讯室里。 魏正义说:「你们知道最近那个风头正旺的陈议员吗?这小子就是他的独子,叫陈愷,刚满十七岁,小小年纪不学好,整天跟小流氓混在一起,昨晚偷了父亲的跑车出去鬼混,今早在回家的路上醉酒撞人。」 聂行风听说过陈议员的大名,几天前报纸上还刊登着他发表的珍惜生命的演讲,滑稽的是他儿子居然罔顾人命,酒后驾车是很严重的罪名,可是如果肇事者还没到法定年龄的话,也许只是被送去少年感化院,做形式上的惩戒,几年后就可以重获自由,而自己的弟弟却可能因为他的过失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有人犯了错,却要无辜的人去接受惩罚,很不公平是不是? 胸腔被莫名怒火狠狠充斥着,聂行风冷声道:「我要进去见他!」 「等等。」张玄拦住他,转头看魏正义,问:「出车祸的那个路口有没有安交通监控?可以给我们看一下吗?」 师父,为什么你哪壶不开提哪壶?会害死人的啦! 魏正义脸一白,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他很想否认,可对上聂行风投来的冰冷视线,头就不由自主点了下去。 车流量较多的路口都有安设监控摄像,车祸发生后,魏正义第一时间就取了录像碟作立证,瞒是瞒不过去的,他认命的点点头,把两人带到隔壁办公室,随后把门带紧,这样做比较有备无患,说句实在话,如果董事长在看了录相后不抓狂的话,他今后就跟师父姓。 画面显示在十字路口,当聂睿庭走到人行道中间时,一辆火红小跑车突然从侧面横衝过来,聂睿庭反应很快,在跑车撞来同时闪到了旁边,就地滚了两圈,弯腰想爬起来,谁知那跑车车头一旋,竟然加大油门重又向他撞来,距离太近,这次他没躲过,被狠撞了出去,飞向对面突出的路标牌。 心剧烈震跳,聂行风猛地站了起来,紧紧盯住画面,诡异的是,就在尖锐的路标牌即将割断聂睿庭的脖颈时,他的身子骤然在空中停下,在十几秒的停滞后才猛地直直坠落在地,刺耳引擎声响起,跑车再次衝过来,狠厉地撞在刚落下的聂睿庭的后心,他像脱了线的纸鳶一样滑落出去,头磕在路边的防护栏上,血瞬间溢湿了地面。 跑车晃晃悠悠向前衝出十几米远,在撞进安全岛后卡住了,好半天,陈愷才从车里出来,他似乎也被眼前这片血腥场景吓呆了,愣在那里,任由行人们将自己扣住。 这不是车祸,这根本就是蓄意谋杀!任何人都可以看出即使是醉酒,也不可能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来,他根本就是把跑车当成杀人工具,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的杀人! 熊熊怒火在胸腔里燃烧,控制了聂行风所有理智,他们兄弟跟陈愷素昧平生,他想不出这少年为什么要这样做,究竟要对一个人抱有多大的恨意,才会做出这么狠毒极端的事来? 「带我去见他!」他说。 魏正义没回话,这种情况下就算是白痴都知道该拒绝,聂行风很冷静,但越冷静,就越给人一种迫人的冷意,他知道聂行风绝对是那种可以不动声色而致人于死地的人,只要给他机会。 「我……可以拒绝吗?」毫无作为刑警的胆量,魏正义小心翼翼措辞询问。 「我只想知道原因。」淡淡看了他一眼,聂行风说:「我弟弟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去问一下原因不算过分吧?」 「我陪董事长一起进去。」 张玄在旁边说,顺便给魏正义连连使眼色,被两面夹击,魏正义撑不住了,说:「跟我来。」 他带两人来到审讯室,开门进去,听到门响,陈愷蜷着的身子动了动,却没抬头。 聂行风冷眼打量他,少年身材很瘦弱,衣服在车祸后显得皱巴巴的,有些地方沾了血滴,额上手上也有轻微擦伤,手指相互紧紧绞在一起,虽然对他们的出现没有反应,但颤抖的身躯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 「你认识聂睿庭吗?」在他对面坐下,聂行风问。 他没有依着性子上去把陈愷揪起来狠揍一顿,他只想知道真相,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人变得如此疯狂。 「……是谁?」过了很久,陈愷反问。 他在害怕,连声线都带着难以掩饰的颤音,甚至还有一丝迷茫,聂行风说:「就是你开车撞的那个人,你根本不认识他,为什么要开车撞他?」 「……他死了吗?」 陈愷低垂着头,聂行风无法看到他的脸部表情,只觉得他在说这话时脸廓弧线略有变化,声音不像最初那么颤抖,像是略带玩味的询问。 「没有,不过脊椎被撞断了,一辈子都要坐轮椅,而且,也许永远都醒不过来。」聂行风极力压住翻腾的情绪,慢慢说:「你知不知道,我弟弟只有二十三岁,他本来还有很长的人生要走,却因为你的疯狂全都没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听到这里,陈愷终于抬起了头,聂行风发现他真得很小,脸色稍显苍白,不过稚嫩脸上堆着一种自己无法理解的表情,红发下那双眼眸透着诡异的黑色,他肩膀还在颤抖,似乎是在害怕,似乎又不是。 「他不是还没死嘛。」半晌,陈愷说。 「你说什么?」 少年唇角略弯,勾起一丝微笑,探身向前,盯住聂行风调侃道:「我说——你弟弟不是还没死嘛,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陈愷这句话成功地摧毁了聂行风仅存的那份理智,仇恨的獒兽在得知聂睿庭出事那刻起就已经苏醒了,当理性樊笼不能再牵制它时,任何道德规范都不再重要。 一拳狠狠地击在陈愷鼻樑上,跟着踹开隔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上前揪住他衣领,铁拳急雨般向他胸腹落下,陈愷被打得不断惨叫,想喊救命,却有心无力。 「董事长,你冷静些!」 魏正义和张玄想上前拉开聂行风,却哪里能拉得开,陈愷被打得扑倒在地,聂行风揪住他头发将他拉起来,又是一记狠拳,喝道:「你有什么资格毁掉别人的人生?该死的是你这种渣滓!」 拳打脚踢下,陈愷不仅没有反抗的馀地,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很快就被打得满脸鲜血,看看再这样下去真会闹出人命,魏正义衝上去拼力拦住聂行风,劝道:「董事长,打坏了人,你也会惹官诽,不值得为这种人渣毁了自己!」 「我有分寸。」 充盈的愤怒暂时得以发泄,聂行风稍稍冷静下来,看了一眼陈愷,被连打带吓,他早没了刚才那股嚣张,佝僂着身子缩在墙角,一副可怜相。 他不会可怜他,因为这一切都是装出来博取大家同情的,一个把人命当游戏来玩的人,不可饶恕! 聂行风走到陈愷面前,看着他因为自己的靠近不断惊慌退缩,结结巴巴道:「我爸是议员,我让他请最好的律师,告你打人……」 「我怎么会让你抓到把柄?我刚才打你时用了巧劲儿,可以让你疼痛不堪,却不会在身上留下痕迹。」聂行风揶揄完,脸色一沉,冷冷道:「要做坏人,我可以比你更坏!别妄图通过进感化院逃匿罪责,我不会放过你,除非你死!」 他转身走出审讯室,在外面观望的一帮警员这才衝进来收拾现场,魏正义把安置陈愷的事交给他们,又跑出来追上聂行风。 「董事长,你放心,我会跟紧这案子。」 「谢谢。」聂行风顿了一下,又说:「刚才的事很抱歉。」 「干吗说这种见外话?」魏正义拍拍他肩膀,说:「蓄意撞人,还说那种话,老实说,我也很想揍他。」 走廊对面传来脚步声,一个戴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快步走过来,身旁还跟了位一身珠光宝气的女士,是陈议员和他的太太,后面两位拿公文包的男人看来是他的秘书和请来的律师。 陈议员没有在报纸电视上见到的那份从容,一脸焦躁惊慌,看到聂行风,他匆匆奔过来,镜片后细长眼睛里精光一闪,脸上堆起饱经世故的笑,向他伸出手来。 「聂先生,你好,我一听说我儿子开车撞了人就赶紧跑了过来,没想到被撞的是令弟,这臭小子,撞谁不好,怎么可以……你放心,我回头一定好好教训他。」 聂行风没回握,只是冷冷看他,被盯得尷尬,陈议员訕訕缩回手,他夫人却凑上前问:「车祸现场有没有记者围观?要是被拍了照就麻烦了,聂先生,出了这样的事,谁都不想的,不过既然已经发生了,再追究责任也于事无补,不如大家平心静气坐下来商量一下该怎么解决。」 聂行风一皱眉,「怎么解决?」 「你看能不能先封锁消息,下届选举我老公的呼声很高,要是这件事流出去,对他影响太大。」 「是啊是啊,我儿子可以保释吗?」陈议员接着说,见聂行风脸色一冷,他忙又摇手否认:「不保释也没关係,只要别把事情弄大,我们可以私下慢慢谈。」 聂行风不敢置信地看他们夫妻,儿子开车撞了人,他们关心的居然不是伤者的安危,而是自己的利益,今天如果出车祸的不是聂氏董事,而是普通市民,只怕这位忙着政选宣传的议员连面都不会露。 没得到回復,陈议员摸不清聂行风的心思,看看錶,又说:「我下午还有个演讲会,临时变更影响不好,这样吧,我先去演讲会,住院费等事宜让秘书去处理,钱不是问题,你看需要多少,我付支票……」 「别跟我提钱!」再也忍不住了,聂行风揪住陈议员的衣领将他顶到墙上,吼道:「钱算什么?对我来说,天下最不值钱的东西就是钱!你最好祈祷我弟弟没事,否则我不会放过你儿子,你以后也别想再在政界混!」 「聂先生,请住手,否则我控告你对我的当事人非法使用暴力……」 那个貌似陈议员请来的律师打起了官腔,他上前想把聂行风拉开,却反被推了个跟头,后脑倒霉的磕在墙上。 聂行风松开陈议员,被粗鲁对待,陈议员显得很狼狈,他站稳身子,推推有些歪斜的眼镜,想保持一贯的绅士风度,可惜却失败了,陈太太在旁边操起大嗓门叫喊:「这里是警局,怎么没人来管管?有钱就了不起啊,出车祸也不光是我儿子一个人的错吧……」 没人理她,几个小警察站在远处看热闹,魏正义也装作看不见,心想如果她不是女人,只怕董事长的拳头早挥过去了。 聂行风冷眼扫过,那眼神戾气太重,陈太太被吓到了,大嗓门自动消音,只在嘴里嘟噥些意味不明的音符,见他转身走出去,陈太太张张嘴,又想开口骂架,魏正义拉住了她,说:「还是先跟我去看看那段录相吧,相信你们看完后,就知道你们的宝贝儿子都做了些什么。」 张玄出了警局,看着默默走在前面的聂行风,他淡蓝眼瞳里流露出复杂神色。 「他入魔了。」他轻声说。 这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告知某人,但更多的是感叹——当心被愤怒和仇恨佔据时,他就不再是战无不胜的神祗,他相信这就是帝蚩想要的结果——消减聂行风的灵力,引他入魔,将他拖进属于自己的地狱空间。 真能成功吗? 张玄笑了笑,他不知道,不知道底牌的赌局才更刺激,日子过得太平淡了,偶尔来点儿刺激也不错,反正到最后谁胜谁败对自己来说都没什么差别。 第四章 聂行风没回医院,而是先转去了聂宅,聂翼对他们的到来很开心,说:「好久都没见你们来,我还以为我这个老头子被遗忘了呢。」 聂行风心里烦乱,却又不能在爷爷面前表现出来,勉强笑笑:「是我不对,以后会经常来看爷爷。」 老爷子兴緻很高,拉他们去书房欣赏自己刚收集来的几件古董,又摆下棋盘跟聂行风对弈,笑道:「还是大孙子好,睿庭就算在家也不愿陪我下棋,那傢伙整个心思都放在美女身上。」 手一颤,一颗棋子滚落到地上,不敢对视聂翼投来的目光,聂行风说:「回头我教训他,让他多陪陪您,别只顾着玩。」 聂翼好棋,平时聂行风只要回家,都会陪爷爷来上几局,不过今天他实在没那个心情,下几盘输几盘,最后聂翼收了棋,疑惑地看他,「你今天好像心不在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怕聂行风穿帮,张玄替他做了回答:「我们刚才来的路上吵了一架,董事长正为这个不高兴呢。」 幸好聂翼没多问,又随意聊了些闲话,聂行风待到傍晚才找借口离开,出了聂宅大门,他松了口气,今天要不是有张玄,他可能根本撑不下来,在弟弟生死未卜时,他无法让自己保持镇定,甚至觉得连每个笑都是种折磨。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事情瞒不了多久,他很清楚,可别无选择,他必须在爷爷知道真相前找到解决的办法。 见聂行风脸色很难看,张玄继续保持安静状态,两人搭计程车在沉默中回到医院。 霍离正坐在病床前出神,见他们进来,先察言观色,然后小心翼翼站起来缩到一边。 「谢谢。」想到霍离在医院里待了一整天,聂行风觉得很抱歉,说:「你们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你们吃饭了吗?我帮你们带饭来,顺便把聂哥哥的换洗衣服拿来……」 霍离话还没说完,后背就被小白踹了一脚,嫌小狐狸哪壶不开提哪壶,聂睿庭现在还需要换洗衣服吗?准确地讲,直接换寿衣都成。 「董事长,我看不到聂睿庭的魂魄,连顏开也消失了,我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让张玄算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小白一语中的,聂行风转头看张玄,张玄说:「不管怎样,聂睿庭还活着,说明不是无常索魂,只要魂魄不入地狱,一切都好解决。」 聂行风稍稍放下心,对霍离和小白说:「你们回去陪爷爷,记住,千万别提睿庭的事。」 「好。」小狐狸这点儿聪明劲儿还是有的,答应后带小白离开。 晚饭时间,张玄出去买了两个便当,聂行风根本没胃口,把递过来的便当盒推到了一边。 「董事长,我了解你的心情,不过饭还是要吃,聂睿庭现在这个样子,要是你再累倒了,我怎么跟爷爷交待?」 「你不了解!」 「嗯?」 「我现在的感觉你永远都不会明白。」 聂行风坐在床边,伸手轻轻触摸聂睿庭的脸庞,很冰的感觉,安静的几乎听不到呼吸声,如果没有显示仪证明他的心跳,聂行风甚至绝望的想那根本就是具已没有生命的躯体。 握住弟弟的手,感觉那微弱脉搏,聂行风轻声说:「对不起,睿庭。」 如果他在感应到恶梦示警时多关心一下弟弟,也许他就不会出事,可是他却忽略了,因为某些其他理由。 火红跑车,十字路口的突然击撞,跟梦中完全一样,不一样的是这次顏开消失了,而他也没有及时感应到弟弟遭遇危险,他除了在悲剧发生后痛恨愤怒外做不了任何事。 「睿庭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手足,父母走的时候他还很小,我在父母墓前发誓要好好照顾他,可是我违背了誓言,如果可以,我希望今天他遭受的痛苦劫难由我来承当。」 聂行风低垂着头,张玄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读懂了那话语中的哀伤,他有些茫然,轻声问:「亲情,真得那么重吗?」 「你们学道之人也许早堪破生死,可是我想我永远都做不到,为了亲人,我可以做任何事!」 「别这样,董事长!」 他不喜欢这样的招财猫,他养的招财猫永远都充满自信刚强,有着永不妥协的个性,可是今天他才发现聂行风其实并不像想像中那么坚强,他已不再是五帝创造出来的战神,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有着所有世人的弱点,这样的神是无法跟帝蚩相抗衡的,可是,这样的他却让自己心动,那份执着炽热的感情,他知道不管再歷经多少万年,自己也永不会拥有。 心绪很乱,张玄犹豫了一下,上前揽住聂行风,让他靠到自己怀里,轻声安慰:「别担心,我答应你,一定救聂睿庭,他会没事的。」 聂行风没说话,只是靠住他,紧紧相拥。 张玄笑了笑,尽量把语气放轻松,拍拍他后背,说:「不说话,是不是对我没信心?怎么说我也是一流天师,这点儿小事很容易摆平的。」 「谢谢。」 「不用,只要你……」本来想说只要把银子准备好,多大的艰险自己也会为他担,不过话说到一半就停下了,他心神恍了恍,想起自己已经不是张玄,而是…… 「我会提前把空白支票签好,等你来拿。」还以为张玄临时剎住话是因为想起自己在警署发怒那一幕,聂行风接话道。 「董事长,如果有一天我出了什么事,你会不会也这么紧张?」 很平淡的话语,却让聂行风心猛地一跳,抬头看张玄,斥道:「不许胡说!」如果说他对聂睿庭的紧张是出于血浓于水的手足之情,那么张玄则是他的灵魂,他无法了解失去灵魂后的那种痛苦,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看到聂行风漂亮的黑瞳因为恐惧急剧收缩,张玄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微笑道:「我跟你开玩笑的啦,我怎么可能有事?全天下人有事我都不会有事。先吃饭,然后我们商量怎么救聂睿庭。」 两人去了隔壁观察室,张玄把便当拿去热了一下,递给聂行风,聂行风随便吃了两口,看着在旁边狼吞虎咽的张玄,他不由想起他们刚认识时,似乎也曾经歷过相同的一幕。 无论什么时候,张玄永远都是这么一副随意的模样,他不知道这到底是豁达还是无情,或者只是不把任何人或事放在心上的冷漠。 跟张玄在一起久了,他也多少看轻了生死,如果弟弟真到了生命终结的时候,他想自己即使伤心,也不会这么失态,可现在弟弟是因为陈愷的变态行为才变成这样的,一想起录像里那幕疯狂场景,他就完全无法保持冷静。 「其实睿庭出事之前我曾做过一个很不吉的梦。」 饭咽不下去,聂行风没再勉强自己,把饭盒推开,给张玄讲了那晚的梦境,最后说:「顏开一定也出事了。」 聂睿庭在撞向路牌时中途停下,似乎无形中有人帮他挡住了衝力,聂行风知道那是顏开做的,而且他也是在那一瞬间消失的,所以聂睿庭才会从空中跌下。 顏开法力深厚,能控制住他的力量…… 聂行风想到那个梦境,随魑魅魍魎在暗夜中穿行的戾气,强大、阴鶩,充满了邪恶的气息,很熟悉,同时又令他万分厌恶。 「董事长,你怎么了?」 「没事。」聂行风回过神,见张玄已经吃完了饭,便问:「你能算出睿庭和顏开的魂魄在哪里吗?」 「我试试看。」 回到聂睿庭的病房,张玄一手按在他额前眉间,一手拈起招魂指诀,闭目凝神,口中念念有词,过了一会儿,他睁眼看聂行风,遗憾地摇了摇头。 其实是个早预料到的结果,聂行风叹了口气,张玄忙道:「别担心,这里没线索,我们可以另找突破口,你等等,我去借样东西。」 他跑出去,一会儿拿了台笔记本电脑进来,聂行风有些奇怪,「你从那儿借的?」 「护士办公室。出卖一下色相,她们就挣着借给我电脑,你情人的魅力还是很大的。」 即使此刻心情烦闷,聂行风还是被逗笑了,「那我可得看紧点儿才行。」 张玄在外间接通联线,说:「陈愷那傢伙很古怪,查查他,也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张玄的三流骇客技术放在查询小情报上还是绰绰有馀的,随便一搜寻,发现陈愷还真是劣跡斑斑,入室偷窃、酒后驾车、甚至有磕葯的不良记录,不过都被陈议员设法压下来了,捕捉到聂行风眉间一闪而过的憎恶,张玄道:「明明家里那么有钱,还去偷窃,这傢伙真是人渣。」 「没用的东西不需要留下!」聂行风轻声说。 这是张玄曾说的一句话,现在他觉得再正确不过了,社会少了这些渣滓,也许会更安定。 「不过跟他来往的都是些小混混,找不到怪异的地方。」张玄转滑鼠的手指突然一停,说:「他撞人的前一晚曾去过一家叫『心』的酒吧,一直喝到凌晨,咦,这酒吧很奇怪喔,半年前曾发生过一场火灾,许多店员和客人都葬身火海,几个月前又重新开张,还是叫原来那个店名,生意很火,尤其在年轻人中风评很好。」 「会不会是冤魂作怪?」 张玄耸耸肩,「董事长,这你可问倒我了,我要去看看才知道。」 「累了一天,你休息,我去。」 「你去?你这副表情鬼都不敢靠近,还想打听出消息来?还是我去吧,你在这儿陪聂睿庭。」 张玄离开后,聂行风坐到弟弟床旁,问:「告诉我,你们当时到底经歷了什么?」 昏迷的人当然无法做出回答,想到他是因为陈愷的卑劣才会昏迷不醒,聂行风双手不自禁的攥紧,垂下的眼帘后怒火闪过,轻声说:「别怕,我会救你,哪怕用那个人渣的命来换!」 陈愷抱头缩坐在拘留室里,他父母的权力这次没有发挥作用,连律师看了那段交通录像后也连连摇头,再好的口才也在事实面前认输,任何人都看得出那是蓄意谋杀,要保释显然不可能。 「这种故意开车撞人的事也做得出来,真是丧心病狂,现在还作出一副可怜的受害者模样。」 外面传来警员的嘟囔,陈愷缩在一起的身子猛烈抖了抖,又听另一个人说:「注意着点儿,听说他精神有问题。」 「陈议员的儿子,要拿个精神有问题的证明还不简单,不过聂家也不好惹,看来这场官司有得打了。」 陈愷的身体抖得更剧烈,恐惧紧紧攫住他,让他无所遁形,明明眼前什么都没有,可是他却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有种诡异的东西在侵佔他的身体,乃至思维,恐惧越重,仇恨也越重,他想起被聂行风重殴的那幕,任凭他凄惨求饶,这帮警察却只是冷眼旁观,还发出嘲弄的笑声。 「你们全都逃不掉的……」他喃喃说。 声线平淡空洞,像是无意识的囈语,看守他的两名警察没在意,这傢伙自从被关进来就一直嘟囔个不停,根本就是典型的精神病患者,这种人该去的是精神病院,而不是监狱。 谁知囈语声越来越响,最后变成痛苦喘息,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两个警察来到牢前,发现陈愷倒在地上剧烈抽搐,两眼翻白,口齿不清地大叫着。 「这傢伙有羊癲风吗?头没说。」 「说不定是鬼上身呢。」 警员没在意,开了牢房门,走上前踹了陈愷一脚,没见回应,他对同伴说:「要不联络上边,看怎么处理吧。」 同伴去打电话,警员蹲下,问:「你有没有事?敢装病的话,老子饶不了你!」 「有事的不是我,是你!」 冰冷话声从陈愷勾起的唇角间传出,他抬起头,警员吓得一激灵,昏黄灯光在那对眼睛里投出诡异的光亮,死死盯住他,眼里没有瞳仁,像失去了灵魂的空壳,也可能是眼眸太黑了,黑得足以遮住原有的瞳孔,黑暗深处,是属于死亡的顏色。 心里涌起莫名的恐惧,警员站起来想逃出去,脑袋却被狠狠击中,陈愷扯过他腰间警棍,将他打倒在地。 另一名警员正在打电话,听到声响,刚转过头,警棍已重重劈在了他额上,跟着又是无数下,话筒掉落,陈愷伸手接过,放回座机。 他冷眼看着满脸鲜血的警员瘫倒下来,这才上前掏出他身上的钥匙,开了自己的手銬,又取了他的佩枪,已经晚上十点,警署里人不多,没人注意到拘留室里发生的这一切。 陈愷来到铁窗前,打开窗向外看看,下面黑洞洞的,透着夜的凄冷,他脸上浮出一个阴惻惻的微笑,身子一纵,从三层高的楼上跳了下去。 深夜的医院永远都充满阴森沉寂,连走廊灯光都显得有几分诡异,偶尔有护士经过,脚步声在寂静空间里传出沙沙的怪异声。 聂行风此刻就在休憩室里,叼了支烟猛吸,烟是他刚才去楼下买的,心情烦闷,他把抽烟当成一种发泄,张玄不在,不用担心被骂。 一支烟很快就抽完了,聂行风又点着一支,不放心弟弟,他几口抽完后,就匆匆离开休憩室,回到加护病房的楼层,出了电梯,他看到有人正在走廊上晃悠,那背影很熟,聂行风警觉起来,匆匆走过去,那人转过头,看到他,立刻拔腿就跑,见是陈愷,聂行风很惊讶,忙喝道:「站住!」 陈愷奔到走廊尽头,没路了,只好拐进安全楼梯,听到后面追逐声越来越近,他慌忙掏出枪,回手乱开了两枪,藉机一路跑上去。 没想到陈愷有枪,聂行风躲避间,跟他拉开了距离,两人一前一后顺楼梯跑上去,一口气跑到顶层天台。天台很大,却是个封闭空间,没有其他通口逃跑,陈愷看看前方楼层边缘,不由发了狠,转过身,双手举枪对准大门。 聂行风很快跟了上来,看到面前黑洞洞的枪管,他急忙躲闪,枪走了空,陈愷气得大叫:「你这该死的混蛋,到底想怎样?!」 「我要问你想怎样!」看出陈愷色厉内荏,聂行风反手带上门,慢慢走近,冷声问:「为什么撞了我弟弟后,还不肯放过他,追杀到医院来?是谁指使你的?」 「没人指使我,我就是看你们不顺眼!」陈愷大吼:「你敢打我,我就拿你弟弟的命来做赔偿!」他看不得幸福的人,也看不得有亲情的人,因为这些他都没有,这是此刻他唯一的想法,也是唯一的仇恨。 「站住,给我站住!」 见聂行风置若罔闻,继续向前逼近,眼眸里流动着火一样的红光,陈愷害怕了,手指连扣,子弹一颗颗射了出去,聂行风闪身避到悬掛洗濯物的架子后,随风飘舞的床单遮住了他,子弹走空,枪声在数声激响后卡壳了。 「你没子弹了。」聂行风从床单后走出来,冷眼看着不死心还在不断扣扳机的陈愷,揶揄道。 「该死!」 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陈愷将枪摔向聂行风,趁他躲避时飞脚踢来,他整天跟小混混凑在一起,会几下拳脚,发起狠来倒有些厉害,聂行风急忙挥拳架住。 聂行风从小练拳,身手比陈愷好得多,再想到他几次想致聂睿庭于死地,愤怒之下出手狠厉,几拳就把他打得满脸是血,趴到了地上,喝道:「起来!这里不是警局,别指望我留情!」 陈愷骂了句脏话,扑上前抱住聂行风的小腿,想把他撂倒,聂行风早有防备,揪起他衣领一拳把他击了出去,衝力下陈愷翻过天台,还好他反应灵敏,双手及时攀住了天台边缘,人悬半空,他吓白了脸,惊恐大叫:「我不要死,救我!」 聂行风站在旁边,馀气难平,胸膛因为一番打斗剧烈起伏,冷眼看陈愷挣扎,却丝毫不动。 陈愷连惊带吓,已没多少力气,哭叫道:「都是我的错,我道歉,求你给我一次机会……」 「你可有给我弟弟机会?」聂行风冷冷问。 不仅没有,还在撞人后出言讥讽,甚至越狱来杀人,不可原谅! 冬日冷风吹来,拂过聂行风脸颊,让他愤怒的心情稍稍平静,看着陈愷惊恐无助的悲惨样子,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走上前,伸出了手。 他不是那种狠毒到可以罔顾人命的人,儘管这个人是杀弟弟的兇手,他仍无法漠视他的死亡。陈愷应该受到惩罚,但不是以这种极端的方式。 伸手拉住陈愷,后者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拉住他,就狠命拽住不放,直到聂行风把他拉回天台。 惊吓过度,陈愷站不稳,靠着聂行风呼哧呼哧大口喘气,夜风中,聂行风突然听到有尖锐划声传来,随即小腹一阵剧痛,他用力推开陈愷,却见幽晃灯光下,陈愷手里握了柄沾满鲜血的匕首,看着自己,一脸狞笑。 「这是我来时在路边店里盗来的,你没想到吧?居然会救自己的仇人,你这种愚蠢的人根本不该活着!」 腹部被刺穿,血如泉涌,聂行风伸手按住伤口,鲜血顺着指缝不断滴落到地上,骤然失血抽离了身上所有气力,他站不稳,靠着天台边缘慢慢滑倒,抬头看陈愷,突然发现他双瞳诡异的阴暗,不带有属于人类的情感。 「为什么?」 「因为我是坏人!」陈愷扔开了刀,漠然道:「我杀了人,像我这种人是没有归途的,就算死了,也只能下地狱,永远得不到原谅和救赎,所以,杀一个跟杀几个又有什么区别?」 陈愷转身离开,就在即将走到门口时,一抹暗雾从他体内游离出来,平地一道回旋,捲起冷风缠住他狠厉向外甩去,他重重撞在晾衣架的铁栏上,腰骨脆裂的声音在空间响起,剧痛让他大声惨叫,跌到地上后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又被阴风捲住,这次是卷向天台外缘。 「救命……」陈愷发出凄厉喊叫,不过他的挣扎在阴风下弱小的可怜,身体越过天台,再次掛在方才同样的边缘地带。 聂行风腹部剧痛,看不清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只隐约感应到戾风里透出的残忍暴虐,是属于阴魂的气息。 他按住腹部,用力挣扎着站起,楼外是陈愷半掛在边缘的身躯,十指指节在紧扣中泛着惨白,他撑不了多久了,自己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亲眼看着仇人血溅当场。坏人,总是有报应的,这叫天道好还,不是么? 聂行风慢慢移过去,冷眼看着陈愷因为自己的靠近脸泛恐惧,嘴唇哆嗦着,却不说话,也许他认为没必要说了,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再出手相救。 十指逐渐偏移边缘,终于撑不住了,顺边角滑落,千钧一发,落下的手腕被紧紧攥住,陈愷抬起头,对视上聂行风的双眸。 眸里游离燃烧的怒火已经消失,那是双很好看的眼瞳,鲜血顺着两人相握的手流到陈愷腕上,他异常惊讶,喃喃问:「为什么?」 「每个人都有归途。」聂行风轻声说:「我原谅你!」 过猛用力让体内血液流失的更快,他没有多少力气支撑,可是却没放开手,賁涌的仇恨敌不过内心深处的那份善良,不管到何时,他都无法眼睁睁看着生命在自己面前脆弱的消失,即使他是想杀自己的兇手。 看着陈愷,他脸上狠戾散开了,只是张略带稚嫩倔强的少年面孔,想起了自己的弟弟,聂行风说:「用力抓住我的手,我拉你上来!」 「其实……我没想那样做……」陈愷喃喃说。 「什么?」 「谢谢……」 这是聂行风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他只觉手上一沉,继而空落下来,陈愷的身体被阴风卷着在穿过十几层高的空间后,仰面跌落在建筑物前的平地上,似乎是种错觉,落下的那一瞬,聂行风恍惚看到陈愷脸上带着的一丝微笑。 「解脱,其实有很多办法,不一定非要是死亡……」 这瞬间,聂行风知道自己彻底原谅了他,甚至想如果他们早些认识,也许他可以引导少年走入正途,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伤口在使力下涌出大量鲜血,聂行风用力按住腹部,挣扎着向门口走去,眼前晕眩得厉害,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弟弟还昏迷不醒,如果他再有事,爷爷一定承受不住这个打击。 腿开始发软,并不长的路此刻却显得那么遥远,那股阴风一直跟随着他,让他感到无边的寒意,摇摇晃晃走到一半便摔倒在地,恍惚中听到有铃声传来,他茫然看向四周,发现是自己的手机,刚才跟陈愷搏斗时,手机摔到了地上。 聂行风拼力移过去,颤抖的手打开手机。 「董事长,我心很慌,你……没事吧?」 张玄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聂行风想回应他,意识却在慢慢凈空。 听不到回答,张玄的声音明显慌乱起来,「董事长,董事长,你怎么了?!」 沾满血跡的手机从掌心滑落到了地上,聂行风只觉背后有股热流在飞快游走,火热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将自己紧紧笼住,陷入昏迷前,他恍惚看到对面建筑物的玻璃壁上隐约透出犀刃的影像,无数金光依照纹络飞快游走,一条虎形烈兽从炽火中咆哮奔出,将缠绕自己的阴魂瞬间吞噬殆尽…… 第五章 张玄急匆匆赶回医院,就看到到处都站满警察,他一口气奔到顶楼天台,却被迎面扑来的强烈罡气逼得一滞,那是聂行风的六合罡火气息,哪怕歷经万年,他也绝不会忘记。 地上殷红的鲜血映入眼底,张玄脸色阴沉下来,眸里金色戾光一闪而过。 「我家董事长呢?」揪过倒霉的小徒弟,他喝问。 「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知道嘛,我们也在到处找。」魏正义哭丧着脸说。 刚才他一接到报警,就马上赶过来了,才发现坠楼死亡的居然是陈愷,天台上也有大片血跡,从陈愷身上的伤口来看,血不是他的,那就只有聂行风,因为走廊上的监控镜头摄下了他追逐陈愷进安全楼梯的画面,从血量来看,聂行风应该受伤很重,可诡异的是,他人消失了。 到天台只有一条通道,医院里的人在发现有人坠楼后,第一时间就赶了上来,可是这里除了满地鲜血和沾了血跡的匕首手机外,找不到有其他人存在。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好好关在拘留室的兇犯轻易逃脱,还盗了警察配枪跑到医院来行兇,结果却莫名其妙地死掉了,重伤在身的人又奇异地人间蒸发…… 魏正义拍了下额头,不知道这次的报告自己该怎么写才能矇混过关。 「聂睿庭怎么样?」 「他倒没事,可能是陈愷行兇时被董事长发现了,两人跑到天台上,在搏斗中董事长把陈愷推下了楼,放心吧,陈愷盗枪行兇在先,董事长只是正当防卫,最多是防卫过当,不会有事的。」 「不是他。」张玄说了句让魏正义更迷糊的话后转身离开。 刚才他到达时,正好看到陈愷的尸体被抬走,陈愷的手因紧握而造成的淤痕清晰可见,痕上沾有鲜血,他可以想像得出当时聂行风为了拉住陈愷用了多大的气力,在生命和仇恨之间,他选择了前者。 张玄脸上浮出冷笑,这一局帝蚩终究还是输了,因为他不了解聂行风,如果那么容易被击败,那就不是战神了,天台上的罡气尚带虚弱,但已经足够了,这证明聂行风体内潜存的本能正在復甦,可以跟帝蚩一较高下了,可是,他受了伤,会去哪里? 眼神掠过地面上的血跡,张玄心情一阵烦躁,刚才他的预感没错,只是没想到场面会这么惨烈。顺安全楼梯走下去,楼梯寂静,最初是他一个人的脚步声,渐渐的,暗夜中传来接踵脚步,有个身影慢慢从黑暗中浮现出,紧跟住他。 张玄没回头,只道:「你蛊惑陈愷来杀人的事没跟我提过。」 「想给你个惊喜嘛,看人类自相残杀真得很有趣,一个小小的暗示,就可以引出他们心中所有仇恨。」 张玄哼了一声,「只可惜这套对聂行风不管用,他人呢?」 「这一点我也很想知道,可是天台上到处都充斥着他的六合罡火气息,我放出的阴魂也都消失了,无从卜算。」帝蚩说完,斜眼看张玄,「你好像很紧张他?」 「我只是不想他死在低贱的人类手中,可以杀死他的只有我!」 「要杀死他不那么简单,我已经失手几次了。」帝蚩说完,脸上又露出诡笑:「不过我也不急于一时,反正马上就到他命星衰败的时刻了,到时我取他灵力,你要他的命,大家各取所需。」 张玄没回应,帝蚩又道:「你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也算不出他去了哪里?不如我再加剂猛葯,让他尝尝走投无路的滋味好了。」 「我不用算。」张玄笑了笑:「他会主动联络我的,早晚。」 聂行风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废弃的杂物仓库里,他坐起来,本能地用手捂住小腹,却随即发现没有痛感传来,低下头,见腹部衣服上沾了不少血跡,伤口却已痊癒。 「恩公,您醒了?」一位白衣男子闪身走进,面容冷峻清绝,是霍离的父亲赤炎。 想起曾经预见过火狐族地的那片惨状,聂行风忙站起身,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族里出了什么事?」 「前日有人用法术引天雷肆虐,幸得恩公出手相助,我担心小狐有危险,把族人安置好后就立刻赶了过来。」 赤炎在中途感应到聂行风的气息,顺气息过去后,发现他昏倒在圣安医院的天台上,怕有人伤害他,便迅速带他离开,并在这间仓库周围做了结界,封住行踪。 「我出手相助?」聂行风疑惑地摇头。他仅仅是预见而已,而且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怎么救援? 赤炎笑笑:「恩公神力无边,也许不需身临其境,只凭意念就能令天雷消散。」 聂行风一头雾水,更是不懂。 到目前为止,他最大的灵力也就是随意穿越空间,用意念控制外界对他来说,难度係数好像大了些,不过仔细想想,当时好像是有一阵子的恍神,在恍神间自己做了什么还真是记不起来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聂行风按按腹部,苦笑:「你别一口一个恩公叫了,我担不起,你治好了我的伤,我还要谢谢你呢。」 「恩公的伤不是我治好的。」赤炎摇头否认:「您是远古战神,拥有不败之身,虽然我不知道您怎么会堕入轮回,投身凡人,但可以肯定,您还是拥有潜在的自愈能力,没有创伤能击倒您。」 「等等,等等,什么战神,什么不败之身,你可以再说得浅显一点儿吗?」聂行风摆手打住赤炎的话,问。 赤炎看着聂行风,半晌,说:「看来您真得什么都不记得了,您本是集五帝神力孕育而成的神,名唤刑。」 当年天地初开,万物阴阳灵气交错,各种灵兽怪物横空出世,肆虐人间,刑奉五帝之命维持人间律例,以风为咒,以虎矩为神器,斩杀无数作恶兽怪,人称杀伐之神,亦尊称战神。 狐族曾受凶兽所扰,后来凶兽被刑所斩,刑斩杀恶兽时的凛凛神威让赤炎为之倾倒,当时他还是隻没修成人形的小狐,却记住了属于刑的六合罡火气息,所以那天天火蔓延族地,山原中闪过六合罡气,他就知道是刑出现了,昨晚当在晕倒的聂行风身上感应到相同气焰时,他才明白聂行风就是刑,也是当年的杀伐之神。 「我好像在听山海经。」聂行风苦笑道。 他承认自己刚从昏迷中醒来,脑筋反应是慢了些,无法真正读解赤炎的语意,就算他身上的伤是自愈的,也不能因此就说他是什么什么神仙,这也太武断了吧? 「也许我只是被你说的那个叫刑的天神救了,所以身上才会沾有他的气息,我只是个普通凡人而已。」 「不,鬼影听您行令,就已经很清楚地证明您就是杀伐之神。」 「鬼影?」 「就是您的式神顏开,他是集冤魂怨灵化生而成的灵,当年恶兽肆虐,以致尸横遍野,饿鹰蔽日,无数枉死魂魄怨念深重,无法轮回,便形成死灵魂体,后来为您收服,成了您的随从。」 这些其实是赤炎听说而来的,不过当年刑斩杀巨兽时,鬼影曾跟随左右,赤炎见过他,所以之前当他看到顏开,立刻就认出他是鬼影,当时还奇怪鬼影怎么会成了聂行风的式神,而且功力大减,不过顏开不喜言谈,赤炎也就没多问,现在在发现聂行风就是刑时,这才恍然大悟。 「你说顏开以前更厉害?」 「是,不过他是依附您身上的灵体,如果您的法力被封印,他的灵力自然也会受影响,恩公,您不记得怎么堕入轮回的了?」 他是杀伐之神?拥有怨灵侍从,而且还堕入轮回? 聂行风揉揉额头,觉得自己一时间很难消化赤炎的话,不过…… 想想自己昏迷前看到楼壁玻璃上反射的异景,还有在九婴事件中,小白的前生御白风的确曾叫过自己「刑」,似乎杀伐之神一说不是空穴来风,再想想顏开,他的气质的确亦正亦邪,怨灵结成灵体的说法也说得通。 「既然你认出了我,那你知不知道御白风这个人?就是小离养的那隻宠物黑猫的前身。」 关係还真有够复杂,还好赤炎听懂了,摇头道:「上古时我还是个未能修成人形的小狐,机缘所得,才有幸见过恩公一面,其他的事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恩公莫要焦虑,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想起来的。」 「想不想得起来都无所谓啦。」聂行风嘟囔道。 比起前生今世的縹緲话题,他更关心的是目前的处境——弟弟还在昏迷中,他又在陈愷坠楼后无缘无故失踪,想也知道情势不予乐观,而且出了这么多事,爷爷肯定什么都知道了,该怎么跟他老人家解释? 「恩公的弟弟没事,我去看过,他只是魂魄被摄,所以才导致昏迷不醒,只要取回魂魄,自会醒转,不必太过担忧,我已在恩公的家宅做了结界,妖灵无法擅入,恩公但请放心。」赤炎恭谨道。 聂行风本来还在担心爷爷的安危,没想到赤炎已有部署,对他的细心很感激,忙道了谢,说:「你……可以别再叫我恩公吗?换其他任何称谓都好。」 其实他更想拜託赤炎别用那么崇敬的目光看他,不管他以往的经歷有多辉煌,现在的他只是个普通凡人,被有万年道行的狐仙这么崇拜,老实说,他还真不敢当。 摸摸口袋,手机早丢了,还好钱包在,聂行风打算出去给爷爷打电话,却被赤炎拦住了,握住他的手,稍停了一会儿才松开,道:「现在可以了。」 聂行风没追问赤炎这么做的用意,匆匆出了仓库,发现这里是郊外,午后暖阳高照,道路寂静,没有多少行人。他走进附近一个公用电话亭,拨通家里的电话,谁知刚接通,就听聂翼的声音说:「打错电话了!」 没等聂行风说话,电话已经掛断了,他愣了一下,转头看隐身在电话亭外的赤炎,却惊讶地发现映在玻璃壁上的投影不是自己,虽然影像模糊,但很明显是个老者的模样。 他忙推开电话亭的门,明白他的心思,赤炎说:「您……正在被通缉中,所以刚才我用法术改变了您的容貌。」 「我被通缉?」继自己是战神这一话题后,聂行风再次被雷到了,忙问:「是不是警方怀疑陈愷是我杀的?」就算陈愷真是他杀的,从当时的情况来看,他也是正当防卫,不会闹到被通缉这么严重吧? 「除了陈愷,他的父母昨晚也在别墅被杀,监控摄下了您出入过的影像,是在您失踪之后,警方怀疑您泄愤杀人,所以……」 陈议员夫妇死了? 聂行风皱起眉,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一个个离奇的预感、睿庭的意外车祸、还有陈愷的坠楼、最后再把他陷入谋杀者困境,似乎有人从一开始就摆好了棋局,罗网布下,引他一步一步陷入。 刚才爷爷连问都不问就立刻掛机,看来聂宅已被警察监控了,聂行风想了想,又返回电话亭,把电话拨给了林纯磬,那个骨灰级天师道长。 「磬叔,是我。」 听出是聂行风的声音,林纯磬忙问:「你出了什么事?怎么搞得被通缉?」 聂行风苦笑一声,其实到目前为止,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点儿小麻烦,希望你能帮我。」 「你说。」 「请你去我家陪我爷爷几天,跟他说睿风很好,让他别担心,一切费用我爷爷会付给你。」 聂行风幼年名叫聂睿风,爷爷听了林纯磬的话,就会明白他没事,有林纯磬在聂宅守护,他也比较放心。 「好。」林纯磬回应得很痛快,「钱就别提了,不是每个人都像张玄那么贪财的。」 聂行风笑了,「说到张玄,还要麻烦你转告他,今晚七点我会在那家叫『心』的酒吧等他。」他猜张玄应该也被人监听了,便让林纯磬顺便转达。 掛了电话,聂行风问赤炎,「小离是不是也出事了?」家里电话一直都是霍离接听,刚才却是爷爷,所以聂行风很不情愿地做出这个猜想。 「我不知道,我感应不到他的气息。」 聂行风昏迷时,赤炎曾数次用意念联络霍离,可惜都失败了,他知道儿子没有那么深的功力隐藏行踪,唯一的可能就是遇到了危险。 身边人一个接一个的失踪,也许最终目标是自己,聂行风顺道边茫然向前走,忽然想起陈愷死亡前的绝望目光,便问:「你说,恶灵精怪即使不附身,也能控制人的思维行动吗?」 如果是恶灵附身陈愷,他体质极阴,应该可以感觉出来,可陈愷一直都表现得很正常,而且先入为主的思维和愤怒让他失去了冷静的判断力,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把陈愷定位于恶人,直到听了陈愷坠楼前说的那句话,他才恍然醒悟,也许陈愷所做的一切并非完全是他的本意。 「能。」想了想,赤炎说:「不过不是控制,而是诱惑,就像人类的催眠,但比催眠更恐怖,当人性中最丑恶的一面被激发出来,潜藏在他心中的感情譬如仇恨憎恶,甚至杀念,都会成百倍的增加,堕入魔道,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魔,人心中的魔障。」 当心魔生成后,就可以完全支配那个人的感情,甚至在认为他失去价值后,脱离他的躯体,杀了他。 聂行风打了个寒颤,他也曾经认为陈愷该死,那份仇恨说不定也是心魔作怪,如果自己当时被它控制住,可能也会变得跟陈愷一样。 「是谁有这么大的能力?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不知道,所以我才担心小狐。」赤炎犹豫了一下,说:「不敢对聂公有所隐瞒,我们火狐生来都具有各种神力,小狐的神力就是守护神,他本身没有太大本事,却可以给周围的人带来神力昌运,有他在身边,法力修行会事半功倍,时间越久,效果越显着,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聂行风举了个张玄最喜欢的例子,「你是说——小离就像个零,本身没什么价值,但如果放在数字后面,就会变成天文金额,零越多,金额越大。」 「的确如此。」这比喻实在太贴切,赤炎忍不住笑了。 「可是我不明白,既然小离有这种神力,为什么你们还把他的魂灵供奉给了北帝阴君?」 「火狐出生后,族中长老会测试他的神力,然后着重栽培,可是没人能测出小狐的神力,我们以为他只是隻普通的狐狸,所以放弃了他。」 说到这里,赤炎脸上露出愧疚之色,没有灵力的狐也没有生存的价值,为了一族兴荣,便被当作祭品供奉出去,身为一族之长,他无法徇私,虽然不舍,却还是狠心放弃了儿子的生命。 「可是后来你发现了小离的异稟,知道他可以为家族带来兴旺,所以才不惜任何代价想寻到解除和北帝阴君契约的方法对吗?」 聂行风对赤炎的做法不敢苟同,没有神力,不代表他没有生存的资格,如果小狐狸知道自己是这样被族人拋弃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很伤心,不过想到自己虽然帮赤炎跟阴君解除了契约,可是最后霍离还是被张玄误打误撞硬要去当式神,似乎冥冥中早有定数,小神棍要是知道自己平白捡了这么个大便宜,只怕睡觉都能笑出声来。 赤炎眼里掠过伤痛,聂行风猜想他把儿子魂灵供奉出去,心里也不好受,而且他把这么重大的秘密告诉自己,足见对自己的信任,便问:「你是怕有人覬覦小离的神力,会对他不利?」 赤炎忧心忡忡地点点头,又屈指掐算,还是没有头绪,聂行风说:「我听小白说,冬至前阴气很重,如果小离正好在阴气盛的地方,是不是就很难掐算出来?」 赤炎关心则乱,被这么一提醒,恍然大悟,喜道:「聂公言之有理,反正现在也没线索,我们不如去阴气重地找找看。」 「阴气重地?你指——」 「墓地。」 第六章 「墓地!小白你明明知道我最怕鬼,为什么要带我来墓地?」望着周围阴惻惻的景物,霍离白着脸问蹲在自己肩上的小黑猫。 「什么叫我带你来?明明是你自己说要帮聂睿庭寻找魂魄,自告奋勇要来的!」小白抬起猫爪,肉垫在霍离脸上狠拍了一下。 「聂哥哥昏迷,聂大哥被通缉,我想帮帮忙嘛,可是……」可是这个寻找魂魄任务的难度係数对他来说似乎大了点儿,早知道叫上大哥一起来就好了。 「张玄在陪爷爷!我们都离开了,爷爷怎么办?」小白没好气地说。 「呀!」 霍离跳了起来,小白被他吓了一跳,急忙转头看四周,周围松柏森森,风吹声漫,远处落日半悬,光线随着枝叶飘悠,给墓地平添了几分阴森,绝对见鬼的最佳场所,不过很遗憾,它看了半天,半隻鬼影都没见着。 小白转头看霍离,不明白既然没鬼,他鬼叫什么。 「小白你什么时候学会读心术了?怎么知道我想叫大哥一起来?」霍离也看着它,一脸恐惧。 这才明白小狐狸大呼小叫的原因,小白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一记猫巴掌呼过去,「跟你还需要什么读心术,你心里想什么,脸上都明明白白写着呢!」 其实小白不赞成霍离出来找魂魄,尤其是在这个多事之秋,想起在餐厅里出现的那个魔影,它心里就总有些忐忑,不过小狐狸笨是笨,有时候却一根筋通到底,听张玄说四阴之地可能有线索,就偷偷跑出来,还专门往阴处鑽,害得自己也只好跟着一起来。 「也许,我们不该听张玄的话。」 「为什么?大哥说得很有道理喔。」 「可是,我总觉得有些地方很不对劲儿。」小白挠挠猫耳朵,说。 自从那次航海归来后,它就觉得张玄的气场变了,说不上哪里不对,但总有种怪异的违和感,一次两次它还当是自己敏感,可是在许多次直感下,它开始疑惑,尤其是当那盘光碟影像消失后。 有人施法抹去了,小狐狸和聂行风都没那个本事,而且从头至尾拿光碟的只有张玄,如果是他抹去的话,那结论只有一个——他跟那个魔是同伙。 很匪夷所思,连它自己都不敢肯定,它本来打算找聂行风确认的,却被魏正义打断了。 「好像什么都没有噯,白跑一趟,小白,我们再去别处找找看。」 傍晚的墓场阴森可怖,霍离心里怕怕,随便走了一圈,便准备打道回府,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怪异声响,像是脚步声,又像是冷风拂过枝叶的簌簌声,低沉阴冷,一点点慢慢逼近,他吓得脚步一停,小心翼翼转身向后看。 「我们又见面了。」不远处的墓碑旁,一个身穿黑西装的男人站在那里,脸上带着玩味的笑。 他在微笑,但微笑掛在一张毫无生息的脸上,反而更觉阴寒,不知什么时候,周围已聚集了许多游离阴魂,死亡气息随他的走近更紧迫的逼来,小白看看他脚下,所经之处草叶瞬间都枯黄了。 「上次我好像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帝蚩,黑暗之主。」 「鸡翅?」一听是鸡排的亲戚,霍离反应过度,惊讶反问。 帝蚩没生气,笑笑道:「你好像只对吃感兴趣,不过没关係,反正我要的不是你,你父亲差不多快到了吧?说实话,我有点儿等不及了。」 其实赤炎早到了,不过在医院时聂行风的罡气太重,遮住了他的气息,后来他又做了结界,所以帝蚩才没算出来。 「我爹……不喜欢男人。」帝蚩的话让霍离误会了,想了想,犹豫着说:「而且他也很老了,不适合你,你看看是不是另找别人?」 「哈哈!」帝蚩大笑起来,暗墨双瞳闪动出愉悦的光,「小狐狸,我发现你挺有趣的,你乖乖的听话,也许我不杀你。」 看到日光随帝蚩的靠近迅速消失,周围瞬间便暗如深夜,霍离吓得转身就跑,谁知阴风闪过,将他轻松甩到一边。 背包被甩出老远,眼前也一串串金星乱冒,霍离挣扎着想爬起来,忽然听小白问:「你手机呢?」 「现在打电话求援,来不及了吧?」霍离嘟囔,不过还是摸过摔在一旁的手机,递给小白,跟着转过身,见帝蚩已笑嘻嘻走到了近前。 「小狐狸,认命吧,我是暗夜的主宰,夜幕已落,在这里,没人能逃出黑暗的控制!」 笑看霍离坐在地上不断向后蹭动,帝蚩脸上露出猫戏老鼠的悠闲神情,霍离害怕的不得了,瘪瘪嘴,小声问小白,「怎么办啊?我打不过他……」 「打不过也要打!」小白头也没抬,只随口给他加油,猫爪还在玩着手机上的滚动键。 霍离一向对小白的话唯命是从,听他这么说,咬咬牙,跃起身,手一挥,深缚体内的火链瞬间现出,缠上腕间,赤火熊熊,向帝蚩甩去。 没想到这隻小狐狸还有点儿戾气,帝蚩笑了笑,身子一摆,轻松闪开了他的攻击,霍离跟着又是几道赤链火咒,可惜功力太浅,几招下来,敌人没打败,自己倒累得呼呼直喘,帝蚩戏弄够了,抬起手,手指勾了勾,火链便从霍离手中脱手而出,他跟着被阴风捲起,在空中转了几个漂亮的麻花翻后,摔到地上。 「本来还想留你当宠物呢,没想到你功夫这么差。」帝蚩脸上笑容变冷,淡淡道:「没用的东西根本没必要再留下来!」 手指一挥,火链上赤火更烈,空中猛地一个飞旋,向霍离迎头砸下。 「住手!」 疾旋的链条被人半路截到了手中,喧腾燃烧的赤火对他没有半丝影响,轻松将火链绕在臂上,一袭织锦平金衣衫随风飞舞,长丝垂下,遮住平淡冷清的容顏,冲帝蚩冷冷道:「罔顾人命,天地难容!」 「御白风,你终于出现了。」看着旧识面孔,帝蚩微笑道。 「小白你又变身了,好棒耶!打死那个坏傢伙!」逃出一劫,霍离爬起来,看到趴在草地上的黑猫躯体,又看看浮在空中的御白风的灵体,开心地大叫。 灵体通常是无法跟身躯自由分离的,但也有例外,就像是现在,当某种力量衝破极限的时候,看到霍离危急,御白风自然而然便脱离了躯体的困缚,他要保护小狐狸,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牵掛。 灵体刚与躯体分离,御白风神智有一瞬间的恍惚,只听小狐狸在身后嘰嘰喳喳地叫:「小白,这次你千万别忘了我喔,忘了也没关係,千万别杀我!」 御白风哼了一声,他这次是灵体自动出窍,怎么可能会失忆?不仅不会,似乎还想起了很多过往,眼前记忆片断迅速飞过,很零碎,却又那么刻骨铭心的沉重。 「看来你还没完全想起属于自己的身份,让我来告诉你吧,你是刑的好友,西帝少昊座下神灵,持曲尺,专司人间刑狱。」帝蚩好整以暇,悠悠道:「只可惜你刚愎自用,到头来落得个饱受轮回之苦的下场。」 御白风微皱眉头,记忆碎片随帝蚩的解释慢慢拼凑到一起,有自己的,聂行风的,帝蚩的,还有那个小狐仙…… 眼前彷彿蒙了一道迷雾,透过迷雾可以看到对面的景緻,却依旧不很清晰。 不过现在不是回顾往事的时候,他一拂袖,将逼近的阴魂们击开,冷声道:「帝蚩,身为夜魔,你该回到属于自己的黑暗之地,还不速速离开!」 「我厌倦了黑暗的束缚,觉得这片人间天地更适合我。」帝蚩随意看四周,又转回眼神,冲御白风嘲讽道:「而且,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别忘了,你现在只不过是个堕入轮回的魂魄而已,凭你那点儿灵力也敢在此大言不惭?」 御白风冷笑反讥:「你还不是一样在轮回中受苦?小小黑暗之魔,居然妄想佔有人间天地,不自量力!」 被触到了痛处,帝蚩脸沉下,手一挥,黑雾随手刀凌厉飞向御白风,御白风撤身闪过,挥舞火链将黑雾劈散,手腕一抖,燃起炎炎罡火,向帝蚩射去。 同样的法器,在御白风手中便使得凛凛生威,霍离看得直嘖舌,趁机爬起来,把黑猫捡起,灵体出窍,猫暂时没了呼吸,不过这是小白的躯体,它魂魄归位时还用的着呢。 霍离把小白的猫身塞进背包里,匆忙中没发现一直掛在它颈下的绿珠落到了地上,背好背包,转头见御白风和帝蚩正斗得激烈,两人周围暗雾越来越浓,遮住了火链之炎,阴魂肆虐,似乎随时会将御白风吞灭。 「小白,我来帮你,二合一!」见御白风有危险,霍离忙口念咒语,腾空飞起向火链衝去。 火链是霍离的精魂,和它融为一体,可以法力大增,他衝上去想帮忙,却被御白风扯住衣领顺手扔了出去。 一别万年,大家各自轮回,没想到再见面时,帝蚩的力量竟然变得如此强盛,自己远不是对手,小狐狸还跑来添乱,搞什么二合一,他以为这是洗发水吗?! 御白风帮霍离挡下了帝蚩的阴风,他自己却被震了出去,黑雾随即飞卷而来,化成万条丝网,旋绕翻飞着将他缠在当中,帝蚩抬起手掌,做出风雷诀,霍离吓得忙扑过去挡在御白风面前,高举双手,大叫:「我们投降!」 帝蚩冷嘲道:「他曾诛杀过你的族人,以所谓的天道礼法为由生生拆散了一对有情人,这样的人你还要帮吗?」 霍离回头疑惑地看御白风,被阴气缠缚,御白风脸色苍白,眼神也有些空洞,却点了点头。 记忆如潮,瞬间全部涌上心头,追溯着每一世曾经歷的画面,最后落在天地初开时,他身为刑狱之神的那段时光…… 火狐族的小狐仙跟人间咒言师相爱,并利用灵力助他占卜,人妖相恋,有违天道,更甚至泄露天机,他当时年少气盛,误信人言,不加辨查便找到二人,要带狐仙去接受天法惩治,争斗间他失手杀死了狐仙,那个咒言师则自杀在他面前,用生命给他下了世上最狠毒的诅咒。 『我将生命供奉,咒你永堕轮回,每一世你都将失去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这是对你无情的惩罚,轮回不息,诅咒永无休止!』 最绝望的咒语,是因为它附上了沉甸甸的生命,于是御白风如咒言师所诅咒的一样,每一世的生命都在痛苦中结束,最后来到这一世,又应验在霍离身上。 御白风眼眸中掠过痛楚,恨恨道:「是你造谣欺骗我,为了令我无法助刑杀你……」 「可偏听偏信的是你,杀人的是你,被诅咒的也是你,不是么?」帝蚩嘲笑道:「其实神也好,魔也好,本质是没有区别的,唯一的区别是——你们喜欢用冠冕堂皇的语言掩盖卑劣的作为。」 「才不是!」霍离愤愤不平道:「就算小白做错了,也受到了惩罚,故意引他做错事的才是最坏的人……哦不,是魔!」 帝蚩哈哈大笑,双手扬起,高举向空中,喝道:「五帝早已沉睡,唯一承接他们力量的战神也将很快消失,等我杀了聂行风,就再没人有力量阻止我,这里将会是暗夜的天下……」 「你胜不了聂行风,因为只有杀伐之神才有资格拿起那柄犀刃!」 御白风冷声长啸,奋力挣脱开黑雾束缚,跃入空中,谁知风雷已然落下,正中他灵体心口,焰火沸腾,将他笼罩当中,帝蚩冷冷道:「不自量力,你忘了,你不再是神。」 「小白!」 霍离衝进火中,却见御白风灵体已被天火焚烧殆尽,他气红了眼,抄起落在地上的火链想动手,却被数道黑雾瞬间缠住,帝蚩挥手将他打回原形,又向后一扯,霍离就像风箏被收线一样,飞到帝蚩手中,帝蚩倒提着他的大红尾巴转身离开。 「放开我,坏人,你杀了小白,我让我爹杀了你!」衣服背包掛在一隻狐狸身上,非常诡异的画面,挣脱不开,霍离气愤地大叫。 帝蚩无动于衷,冷淡道:「有本事你就把你爹叫来吧,我正等着呢。」 身形渐渐淡下去,在墓地深处没入黑夜空间,地上只留下打斗过的惨烈痕迹,被风雷燃着的荒草还闪着零星火光,冷风吹过,草烬旁突然有线绿光升起,辉芒空凈澄亮,是小白的绿珠。 草地馀烬上慢慢浮起模糊雾气,被绿光吸引,雾气越聚越浓,最后化成淡淡人形,随光芒徐徐匯入绿珠,一抹光芒在珠身间旋绕了一下,消散在夜空。 聂行风和赤炎赶到墓地时只看到一片狼藉,空气中飘散着浓烈熟悉的阴戾气息,聂行风心口突然莫名的剧烈跳动,那是种无法控制的迫力和兴奋,他忙用力攥紧手掌。 「小离被抓走了。」 感应着儿子的气息,赤炎运功开天眼细看,却只看到一片无边漆暗,无数阴魂叫嚣其中,帝蚩的影像很模糊,却透出冰冷死气,带霍离离开。 「属于黑暗的恶魔……」他喃喃道。 聂行风走近草烬,看到霍离的手机,把它捡了起来,手机旁还有那颗绿珠,是他送给小白的乾坤珠。 珠身圆润澄凈,淡光时隐时现,透出属于道者的绵绵气息,赤炎接过去看了看,说:「这是上古神器,有定魂之效,里面有修道者的灵魄,是那隻猫,受了天雷之击,要是没有法珠定魂,它灵体早散了。」 聂行风记得以前鬼婆婆叫它乾坤珠,可以凭它穿梭阴阳乾坤,没想到它还有定魂的法力,忙问:「小白会不会有事?」 「死是死不了,不过它受了重伤,现在抱元归一,靠神器灵气渡劫,短期内是无法恢復的。」 空间瀰漫着聂行风熟悉的阴暗气息,有个模糊影像在眼前隐隐浮动,他似乎觉察到了那是谁,却又无法真正抓住那份直觉,按着霍离手机上的滚动键,他眼中浮出复杂的顏色。 赤炎担心儿子安危,准备顺他们的气息追去,聂行风想跟他一起去,被他拦住了。 「您神力尚未完全恢復,还是莫要犯险,而且,您与张玄约定的时间快到了,若是延迟,只怕他会担心,如果我救了小狐,会立刻跟您联系。」 想想自己不会法术,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聂行风同意了赤炎的建议,和他分开后,在路边叫了辆计程车,来到心酒吧。 酒吧不大,霓虹招牌上闪烁着的紫色淡光在夜下显得有几分妖异,聂行风刚走进去,就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空气里流淌着很浓的阴气,欢腾气氛掩不住内里的森寒,音乐诡异而曖昧,许多魑魅魍魎拥挤其中,形象难看就不说了,还明目张胆的在人群中穿梭,英俊的调酒师在吧台里灵活地转动着酒器,台前有两个女生正看得起劲儿,却看不到调酒师转动的手是赤裸裸的白骨。 聂行风感到后背升起寒气,见他把调好的酒递给那两个女生,忙衝上前,劈手打翻了酒杯。 「不能喝!」 女生诧异地转头看他,还以为碰到了醉鬼,调酒师却不动声色,冲里面打了个响指,说:「这里有客人喝醉了,你们招呼一下。」 奔过来的是两个壮实大汉,揪住聂行风就往外拖,见他们是人,聂行风没多话,随他们离开,在来到僻静走廊后突然出手,一人一拳,轻易将他们撂倒在地,跟着迅速闪进走廊尽头的房间。 那是间普通办公室,要说有什么诡异,就是两壁都掛着高达天花板的大镜子,令房间阴气很重,镜框边缘雕有繁琐花纹,像某种图腾,镜旁桌上摆放着一个红陶木雕,鬼面青墨狰狞,头顶正中竖有锥形犄角,扬起的左手擎着一面墨色铜镜,骑在一隻虎面犬身的青绿怪兽身上。 这塑像很面熟,聂行风伸手去摸木雕,碰触下手指一颤,像是被烧灼般,疼痛顺指尖迅速传向全身,原本一直在脑海里游离不定的画面更加清晰,然后一点点接续起来,构成完整的记忆。 黑暗如帷幕落下,瞬间将他笼罩,随即一道光亮划破暗夜,狄炽,不,他不叫狄炽,而是另外一个人,魔一样的存在,在许多年以前,他就曾出现在自己的记忆里。 痛恨的,憎恶的,还带着无边杀机的感觉,是父母出车祸的那瞬间…… 「帅哥,看够了没有?」 身后突然响起的问话打断了聂行风的思绪,他急忙回头,没等看清对方的模样,冷风传来,放在旁边的一个青瓷花瓶向他面前猛地砸来。 聂行风仓促闪过,对面的茶几却像通灵一样,平移着向他撞来,把他卡在了墙角,空中漂浮着数个鬼影,冲他不怀好意地咭咭狞笑:「你好奇心这么重,不如加入我们好了。」 聂行风被茶几狠狠顶住,鬼影们狰狞着扑上,却被他背后瞬间射出的金光击散了,恢弘光芒围罩四空,把聂行风自己也震住了,忙趁机推开茶几,跑出房间,谁知门刚推开,就看到走廊上魑魅幢幢,嘶叫着一齐向他攻来。 一群鬼围攻一个人,这些鬼还真不讲道义,不过这时候聂行风顾不得跟鬼聊天,铁拳连挥,把近前几隻倒楣鬼击飞,趁机跑进酒吧大厅。 大厅里依旧歌舞欢腾,客人似乎比刚才更多,聂行风刚进去,迎面就看到几张熟悉面孔,真的很熟悉,照他跟张玄出事或惹事的频率来说,不认识这帮重案组的警察那才叫奇怪呢,虽然他们现在都是便衣,还打扮得很花哨。 对方也看到了他,忽然想起刚才鬼魂叫自己帅哥,聂行风心中有种不妙的预感,果然,几名警察的目光都盯在了他身上,有人大喊:「站住!」 是魏正义的示警,聂行风心一凛,跟着就看到有两个陌生面孔的男人奔过来,前有狼,后有鬼,他急忙拐进旁边的过道,好在酒吧里人很多,暂时挡住了警察的追踪。 聂行风顺过道跑进去,就听身后传来枪响,热闹喧腾声顿时变成了惊叫嘈乱,魏正义大叫:「该死,谁让你们开枪的?都住手!」 没人听他指挥,又是接连几声枪响,聂行风只觉胳膊一麻,被子弹射中了,他忍痛跑到走廊尽头,拉开后窗,翻身跳出去。 后巷寂静,前路分成几条岔口,聂行风随便折进其中一条胡同,跑出一段路,听后面没人追来,才靠墙站住,松开握伤口的手,发现手臂被射穿了,鲜血汩汩流下,将衣袖染得殷红。 疼痛袭来,聂行风抽了口气,想到赤炎说的那番话,他重新用手抚住伤口,自嘲道:「如果我真是天神,应该可以治好自己的伤吧?」 没对自己有自愈能力抱太大希望,手掌按在伤口上,心中想着止血的念头,就见有淡淡金光在指缝中闪过,时隐时现,等光暗下来时,胳膊已经不痛了。 聂行风诧异地移开手掌,发现伤口居然真的癒合了,要不是衣袖上还留着那个弹孔,他真以为自己刚才记忆错乱,误认为自己受了伤。 恍惚想起幼年的那场车祸,还有后来自己疯狂飆车的各种经歷,每每与死亡擦肩而过,却没半点儿伤痕留下,这一切,也许不是自己运气好,而是根本就死不了。他跟张玄一样,拥有不死之身,是传说中的杀伐之神…… 后面传来脚步声,聂行风忙躲到胡同口堆放的杂物后面,很快,警察们追了上来,有人正好立在聂行风前方,四目相对,两人都同时一愣。 是楚枫,他也是负责重案的,他跟魏正义同时出马,聂行风感觉出这起案子的严重性。 「头,有没有看到人?」常青跑过来问,当看到躲在黑暗中的聂行风时,一迟疑,脚步剎住了。 「没人,跑得还挺快,魏正义带人去前面国道包抄了,你们也跟去看看,注意着点儿,别让二组那帮白痴再开枪!」 楚枫的手有意无意往右指,指挥警察们去国道,然后拉常青离开,等他们走远了,聂行风才站起身,往左边巷口跑去。 昏暗小巷里晃晃悠悠漂移着眾多鬼影,不过一靠近聂行风,就被迅速震开,他身上的罡气正在慢慢復甦,虽然不能完全运用自如,却已经不再惧怕普通阴魂的戾气。 刚才警察一定是受了魑魅的蛊惑,才敢在人群中开枪,能令魑魅阴魂唯命是从,是黑暗之魔的阴力在作祟,为什么他的力量会突然变得这么强大? 聂行风跑出小巷,巷外连着国道,来往车流多了起来,他刚想挥手叫计程车,忽觉身后冷风拂来,有人将枪口顶在了他后头上,喝道:「不许动!」 聂行风没回头,头一偏,避开枪口,手已握住对方的枪管,令他无法扣扳机,侧身去看,是个陌生面孔的中年刑警,眼神墨般的深暗,闪烁着嫉恶如仇到几近疯狂的光芒,显然,他跟陈愷一样,被蛊惑了。 仇恨,可以成百倍增加;正义,也能成百倍增加,跟自己不熟且正义感颇强的人,是被蛊惑的最佳对象。 「你敢袭警,我一定将你绳之于法!」刑警恨恨道。 聂行风笑了,铁拳毫不犹豫地挥过去,轻松道:「抓我?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其他警察闻声追了过来,暗夜中传来扣动扳机的声音,聂行风忙闪身躲避,跟着一辆警车发疯一样撞来,把他逼进国道,前照灯晃过,他看到开车的刑警眼中墨深冷酷的瞳色。 后面突然响起尖锐的引擎声,一辆银辉跑车像挣脱枪身束缚的银弹,划破夜的黑暗,飞速驶近,将警车撞开后,继而一个漂亮的半旋,稳稳停在了聂行风身侧。 车门自动打开,张玄冲他一摇头,「上车!」 聂行风跳上车,车门尚未带紧,跑车已一溜烟的飆了出去,把那个被撞凹的倒楣警车远远甩到了后面。 「世事真无常啊,一夜之间,堂堂聂氏总裁成了缉捕要犯,做你的助理危险指数太高,看来回头我得多买几份保险才行。」 张玄调侃着,脚下却丝毫不含糊,油门踩得死紧,车速指针划着漂亮的半弧,将其他车辆不断甩向后方。 聂行风靠在座位上喘气,刚才被警察和鬼一起追,说不疲于奔命是假的,又不能真跟那帮警察动手,要不是张玄及时赶到,他都不知该怎么逃脱。 没得到回答,张玄瞥了一眼聂行风,眼神在掠过他沾满血跡的衣袖后,秀眉皱起,问:「你受伤了?被陈愷刺的伤口重不重?」 「都癒合了,没事。」缓过来,聂行风四下看看,「这好像是我的车。」 「是啊,我的车刚买不久,撞烂会心疼啦。」张玄满不在乎地说。 还真像小神棍说的话,聂行风很无奈,「跟你约好七点,你怎么现在才来?再晚一会儿,你直接去警署探监都行。」 「我被警察缠住了,走不开。陈议员一家被杀,这件事闹得很大,警方把重案组的精英都借调过来,专门负责这件案子,连爷爷的行动都被监视了。」 「爷爷好吗?他知道了睿庭的事,有没有说什么?」 一阵沉默后,张玄道:「爷爷很好,说相信聂睿庭一定能撑过来,他担心的反而是你,后来听磬叔说你没事,他老人家才放心。」 张玄与帝蚩不同,他跟聂行风相处了那么久,就算不卜卦,单靠感觉也能轻易找到聂行风,不过这一点他没对帝蚩说,他们之间只是利用关係,帝蚩要的是聂行风身上的五帝神力,而他要的则是聂行风的命,可是…… 侧头看看脸上略带倦意的人,张玄眼神有些复杂,刚才他本可以再多看会儿好戏,在黑暗中冷嘲聂行风狼狈的样子,可是,到最后他还是没沉得住气。 第七章 跑车一口气驶到郊外,在一处空地上停下来,张玄眼帘垂下,再抬起时已转成平时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笑嘻嘻看着聂行风,跟着又凑上前将吻印在他唇上。 聂行风身子微微一僵,似乎对张玄的举动有些无措,感觉到他的异常,张玄移开身子,奇怪地看他,「你怎么了?」 没事,他只是心绪很乱…… 不知该怎么解释,聂行风默默凝视着张玄的蓝瞳,突然伸手揪住他的衣服,将他扯进怀里,将吻送上。 双唇紧紧贴靠在一起,软舌在对方口中恣意游畅,捲动着,依附着他的情感,同时也尽情吮吸属于自己的那份炽热,唯有这样,他才能说服自己张玄是属于他的,那份气息让他眷恋,甚至沉醉。 无可自拔的感情,或许会焚尽所有,却无悔。 「董事长,你好热情……」吻毕,张玄靠回椅背上,蓝瞳在热吻下泛出涟漪水波,忽然又转头看聂行风,笑问:「要继续吗?」 是有些情不自禁,不过想想现在的处境,聂行风打消了继续风花雪月的念头,把椅背略向后放了放,靠在上面,说:「出了这么多事,今晚我没心情。」 怕张玄不快,他拉过对方的手,说:「等事情解决了,我们休长假,我带你出去好好玩一玩。」 「等事情解决哦。」张玄轻声重复着,真等事情解决,不管最终结果是什么,他想他们都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心里居然有些不舍,他很鄙夷自己的想法,也知道自己不该再相信聂行风的话,因为信任,他只给一次。 「睿庭怎么样?」 张玄回过神,压住茫然心绪,笑道:「放心,他会没事的,昨晚你到底去了哪里?害我们担心。」 聂行风把自己的经歷简单说了一遍,最后道:「现在不仅是小离和小白,就连赤炎族长也出事了,我不该让他一个人去冒险的。」他进酒吧后恢復了容貌,原因只有一个,赤炎出事了,所以施下的法术也随之失灵。 「别自责了,这种事谁也无法预知。」张玄拍拍聂行风的手背,以示安慰,顺便又摸他胳膊,跟着是小腹,嘿嘿笑道:「董事长,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居然有自愈能力,天神欸,你有没有想起怎么运用神力?这次我们的对头可不简单,别指望我喔。」 「你搞什么!」聂行风推开了在自己小腹上不安分的手,说:「我什么都没想起来,你说对手厉害,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被拒绝,张玄无聊地耸耸肩,从后座上拿过自己的手提电脑,打开,接通电源,见他手法纯熟,聂行风道:「呵,装备挺齐全的嘛。」 「为了你唄,回头记得付我上网费哦,这种无线上网超贵的,而且为了不让那帮警察搜寻到,我另外动了下手脚,花了我一大笔钱。」 张玄说话不耽误干活,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动,很快,帝蚩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一身暗色西装,墨黑双目中透着令人心寒的冷意,聂行风心一跳,觉得那彷彿不是照片,而是帝蚩本人正透过屏幕冷嘲地看自己。 「狄炽,其实就是帝蚩,那个莫名其妙失踪的三流律师,难怪找不到他,原来是改行当酒吧老闆了,陈愷就是在他经营的酒吧喝完酒后狂性大发的,那间心酒吧中轴正处在申未上,卦相来说是死门,阴气很重,也是鬼魂最喜欢聚集的地方,帝蚩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买下它,利用它的阴力修鍊。」 「帝蚩,黑暗之魔……」聂行风喃喃道。 张玄一愣,抬起眼帘看他,「你想起什么了?」 聂行风摇摇头,「我听赤炎族长这样叫他的。」 他记起帝蚩就是引发自己幼年那场车祸的兇手,至于身份,他还是有些模糊,不过脑海里零碎的记忆片断告诉他帝蚩的邪恶,正如赤炎所说,那是存在于黑暗地界的魔。 「帝蚩的确是夜魔,黑暗阴界的主宰。」张玄继续搜寻电脑上的讯息,画面从帝蚩的西装照片转到一个面容狰狞的凶兽模样,手持墨面铜镜,或坐或立,旁边还跟着那个虎犬一样的坐骑。 「墨镜是他的法器,可将三界罩于黑暗,在暗夜里他的力量是无穷的,即使是神,也难以与之抗衡,那隻小狗叫檮杌,够丑,不过很歹毒,吃人没商量,是上古四凶兽之一,能以它为骑,你该知道帝蚩的力量有多大了吧?」 「很像生化试验核泄漏导致的失败品。」 「概括生动,一针见血,董事长,不佩服你都不行。」听了聂行风的评语,张玄扑哧笑起来,「本来我还怀疑是不是自己判断错误,不过听了你的天神之说,我就敢肯定帝蚩就是那魔物,他想要你的五帝神力,所以才这么处心积虑的对付你,引你杀人,想诱惑你入魔。」 「既然他这么厉害,为什么一直蛰伏到现在才动手?」 「不知道,也许中间出了什么变故吧,要不你堂堂天神怎么会沦落到人间?」张玄笑着说。 这一点他没说谎,当年刑与帝蚩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一起堕入红尘,他真的不知道,因为那时他已回归元婴状态,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次的争伐他可以看到。他跟帝蚩本来就是彼此利用,说不上出不出卖,必要时他会给聂行风一些提示,让他记忆慢慢復甦,不让他轻易落败,强将相斗的战役才有看头,他期待着。 「很显然,陈议员夫妇也是帝蚩杀的,你没照他的推想杀陈愷,反而失去了踪跡,所以他又继续杀人,目的就是为了让你陷入绝境,成为眾矢之的。」 应该是这样,只在暗处耍手段,而不敢见天日的魔,不管怎么厉害,都只是魔而已。 「我想,帝蚩弄错了一件事,他去火狐族地挑衅,失败后又捉走小离,引赤炎现身,可能以为拥有守护神力的是赤炎,想通过赤炎增长功力,然后来对付我们。」 「你想明白也没用,都算不出他们在哪里。」张玄合上电脑,把椅背彻底放下躺好,说:「折腾了一天,我累了,先睡一觉,明天再想该怎么应付吧。」 「张玄,其实……」没等聂行风把话说完,就听到鼾声响起,张玄已经沉进了梦乡。 小神棍入眠还真快。 后面座椅上有小毛毯,聂行风拿过来给他盖上,自己也躺了下来。 耳旁传来张玄平和的呼吸声,就像是天然催眠曲,让聂行风绷紧的心神轻易放松,靠在张玄身旁,闔上眼帘,思绪在他发香中慢慢沉淀下来。 睡得不是很沉,眼前总飘忽闪过一些奇异画面,神智恍惚回闪,最后定格在那晚张玄被程菱附身的一幕——他手中古犀化作利刃,狠厉刺进张玄的胸膛,眼前瞬间漾起的绚烂光芒惑乱了他的双目,依稀看到张玄看自己的眼里散着淡淡的笑…… 炽光愈加绚丽,耳旁响起各种沸腾嘶哗,周围景物繁乱,待光芒稍减,聂行风发现他们已身在一片碧海浪沙之间,手中犀刃依然刺在张玄胸前,只是他看自己的眼中不再有温情,银辉长发在风中飞舞,发下是双充满怨毒的金瞳,身后银龙盘旋,发出崢嶸嘶叫。 「你背弃承诺!」张玄低吼,身形在犀刃神力下渐行模糊,眼中金光飞速游走,闪烁着暴虐狠戾,四周湛蓝海水被他愤怒激发,翻起滔天碧波,将两人翻卷。 「你肆意掀刮北风,散播瘟疫,正邪不分,也配提承诺二字?」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然后手向后抽,犀刃拔出,心口碧血随刃锋流出,匯入喧腾海中。 那双金瞳光芒淡下,银丝垂絛,是死亡的惨白,张玄死死盯住他,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他却听不到,入耳的是四周狂兽嘶吼,巨浪滔天。 终于荒野异兽吼声落下,飘摇银光中,那个頎长身影晃了晃,坠入浪涛中,银龙奔腾缠卷,终被海浪吞噬…… 「张玄!」大叫声中,聂行风睁开眼睛。 车外云开天晴,阳光煦暖,聂行风活动了一下身子,在发现一切都是自己的梦境后,松了口气,扭过头,见张玄不在车里,毛毯搭盖在自己身上,方向盘上还粘了张留言贴纸。 『我去买早点』 等了很久也不见张玄回来,一个人的空间说不上是无聊、寂寞、还是担忧,聂行风随手拿过他的电脑,打开昨晚翻查过的搜寻网页,滑鼠滑过下方的时间表,显示出来的日期让他一愣。 十二月二十二。 今天是冬至?! 张玄说过,冬至这天阴极之至,阳气未生,是一年中白昼最短,黑夜最长的一天,也是阴气最重的一天,帝蚩既然是黑暗之魔,今天他的灵力一定达到顶峰,也许这也是他一直没对自己直接出手的原因。 时间在寂静中慢慢跳过,聂行风每看一眼时鐘,心情就焦虑一分,张玄这么久没回来,他知道他一定是出事了。 该怎么去寻他?时有时无的神力根本指望不上,还是,打电话拜託林纯磬帮忙…… 聂行风合上电脑,正胡思乱想着,一阵震动声从座位下传来,是张玄的手机,昨晚睡觉时滑落到了地上。 聂行风弯腰捡起来,见显示是公用电话,忙打开接听,话筒对面传来张玄焦急的声音,「董事长救我!」 「出了什么事?你在哪里?」 电话已经被掐断了。 冷静在瞬间消失无踪,聂行风打开跑车引擎,开车向前衝去。 心跳得很厉害,不去多想,只是紧踩油门,眼前似乎有条无形丝线在牵引他前进的方向,那可能是张玄灵力的指引,也可能是帝蚩诱他入网的圈套,今天是帝蚩灵力最强的一天,他知道,却无从选择,在理智和张玄之间,他毫无犹豫地选择后者。 睿庭,小离还有小白的接连出事已让他的承受力达到了极限,而张玄的出事则是衝破理智极限的引索,他不愿、也没馀地去过多猜想,不能拿张玄的命做赌注,哪怕…… 跑车在毫不熟悉的路上飞速行驶,看不清周围景物,看到的只有牵引自己的那份灵感,时间,有时候仅是个单纯的数字,但有时候,却是折磨人心的度尺,无形中将距离无限期的延长,轻佻地看着世人为此焦虑、惶惑、乃至无措。 聂行风把车速飆到了最大限制,车身风一样在路间穿行,看到前方的绿灯信号,他踩紧油门驶过去,谁知有辆大型货车突然从横里直衝过来,疯狂的车速,狠狠撞在了他的跑车侧面中央部位。 毫无预兆的巨大衝击,四面玻璃在瞬间粉末般碎裂,聂行风控制不住方向盘,只觉车身不断前后翻转,昏亮交错,随即胸口传来被巨锤捣入后的痛,剧痛冲毁了神智,当衝撞终于停下时,他感到浓稠液体从自己七窍缓缓流淌出来。 神智与身体一样,被撞得支离破碎,恍惚中似有种错觉,熟悉的淡雅清香在将他笼罩,是张玄喜欢的香水气息。 周围依稀传来高声惊叫,但很快就转化成属于原野荒兽的嘶吼,延绵不绝,排山倒海般袭来,天地混沌,氤氳交错,只看到彼此激烈的交战,属于帝蚩的原形,还有自己,虎矩法器在空间翻飞,遮住星月晨光,四周漆黑如墨,围拢而来的是强横于世间的各种灵兽怪物…… 激烈画面在眼前飞速游走,一段一段,在瞬间连接成线,熟悉如昨日,却又有种难言的陌生,灵台变得豁然开朗,他终于把过往都想起来了…… 天地初生,阴阳混沌,荒野异兽横行,为免人间生灵涂炭,五帝集五方神力赋予他杀伐之名,以六合为界;以风火为咒;以虎矩为神器,顏开,也就是鬼影,是他收服的侍从,随他斩杀无数作恶兽怪,那个日本神相神宫司正人曾说过他命中属火,没错,火正是他元神。 帝蚩是黑暗之魔,也是自己最大的敌手,当时五帝已归元真,他想得到自己身上的五帝神力,而自己则想除掉这个暗夜恶魔,所以他们数次交锋,御白风是他的好友,却被帝蚩使计堕入轮回,后来他们在一场激烈交战中误啟绿珠神力,结果被绿珠带入明朝年代。 绿珠是五帝赠与他的定神珠,可扭转阴阳乾坤,更别说穿越时空,不过当时他受了帝蚩重创,无法运用绿珠神力返回上古,为避免帝蚩攻击,他自封灵力,以聂朔的名字代替邢风堕入轮回,而当时帝蚩也一定身受重伤,所以才会蛰伏这么久。 可是,张玄…… 一想到张玄,聂行风心头猛跳,立刻睁开了眼睛。 他已经身在车外,眼前映入车祸发生后惨不忍睹的现场,到处是玻璃粉末和落下的车体部件,跑车在被重撞后几度翻滚,最后撞在电柱上,早已看不到原有的车型,鲜血顺着瘪凹车门滴滴答答落下,那个货车司机只是轻伤,在看到这一幕后,吓得瘫在了地上。 「不关我的事,刚才剎车突然失灵,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快把人抬出来!」有人高叫着指挥大家救援。 看着自己的身体被眾人合力抬出来,聂行风这才发现自己又离魂了,他走过去,听有人给自己打气:「小伙子还有呼吸,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就到了。」 「放弃吧。」一位老人摸摸他的胸前,摇头道:「这人五脏六腑都被撞烂了,没得救了。」 七窍流血,看来他这次撞得实在不轻,聂行风摇摇头,走到自己身躯面前,老实说,看自己死亡的场景好诡异,听到救护车的鸣笛声疾速传来,他取出口袋里的绿珠,又伸手抚上躯体的额头。 「你可不能有事哦,我办完事后还得回来靠你回魂呢。」 灵气随手掌缓慢度入躯体,金光在指间闪过,肺腑内里的重创缓缓减轻。 救护车赶到,医护人员很麻利地把聂行风抬到了车上,看到车身印有圣安医院的标志,他自嘲地笑笑:「最近住圣安的次数比住家都多,回头我是不是该考虑考虑乾脆买下这家医院算了。」 身躯被撞成那样,聂行风并没有太担心,虽然看上去鲜血淋漓,不过只怕到了医院,要晕倒的会是那帮等待进行抢救的医生们——车都被撞毁了,人却只是轻伤,说出来鬼都不信,还好林纯磬在聂家,相信以他的道行可以明白是怎么回事,也好让爷爷放心,否则兄弟俩一起出车祸住医院,还命在旦夕,爷爷一定承受不住这个打击。 现在只希望能儘快将麻烦解决掉,虽然他知道这次跟以往数次离魂不同,他对自己将来是否能顺利回魂没太大把握,不过,灵体出窍的唯一好处就是不必再受时空限制,瞬间移动跟喝咖啡一样简单,甚至不需要再靠什么灵力感应了,因为他已经很清楚帝蚩现在在哪里。 灵体在闪念中穿梭,回神时他已感觉到周围阴森冰冷的气息,天空乌云密布,阴如黄昏,雷电在远处交替闪烁,魑魅阴魂肆无忌惮地游离于空间,他知道自己进入了暗夜地带,是属于帝蚩的结界空间。 前方骤然一暗,黑雾翻腾,四壁晦暗空间将他笼罩,只留一条笔直通道,嘶叫打斗从不远处传来,是属于修鍊者的灵气,却弱得可怜。 聂行风奔过去,果然看到一隻拖着大红尾巴的小狐狸被阴魂们追得正欢,小狐狸身上还背着背包,慌乱中显得有些滑稽。 聂行风弹指出去,金光自指尖射出,将叫嚣魍魎逼开,又上前拽住霍离尾巴,抬起来晃了晃,将他变回人形。 「呼呼,董事长,你怎么来了?」 被一路追击,霍离累得不轻,喘了半天才问出这句话,歪头看聂行风,他是董事长,但似乎哪里又有不同,他身上散发着莫大灵气神力,是修道者仰慕的气息。 「有没有看到你爹和张玄?」 「没看到大哥,不过刚才碰到了爹爹,他帮我拦住鬼怪的围攻,让我先逃,我不想独自逃命,可爹爹好凶。」小狐狸瘪瘪嘴,委屈地说。 「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先回去,我有另一件事让你做。」聂行风把那颗绿珠给了霍离,说:「小白的魂魄在珠里,它受了重创,需要靠绿珠的灵力疗伤,你带它回去,顺便告诉爷爷,我很好,让他别担心。」 「好耶,我就知道小白那么凶,不会轻易翘辫子的,所以一直带着它的猫身呢。」一听小白没事,霍离很开心,早把刚才的委屈忘光光了,欢欢喜喜接了任务,想了想,又问:「可是,我怎么离开呢?那坏蛋很厉害,布的结界我恐怕闯不出去。」 「我送你。」聂行风转身挥掌,金光轻易劈开了翻腾黑雾,他抓住霍离肩膀,将他推了出去。 「聂大哥,那你呢?别让我们等太久哦……」 小狐狸话音未落,已经不见了踪影,默默看着黑雾重将空间瀰漫,聂行风轻声道:「放心,我会回去的。」 转身继续向前走,在附近徘徊的阴魂们被聂行风身上的罡气所逼,不敢靠近,只围绕在他周围嘶嚎,聂行风的灵力其实并未完全復原,但业已苏醒,刚才在为霍离运功时又激发了潜在的刚正气息,杀伐之气霸显,令阴魂惧怕。 再向里走,阴气更重,空间愈显黑暗,聂行风心房鼓动不停,復甦罡气在体内飞速游走,叫嚣着觉醒的杀伐气焰,金光在他周身形成一道淡淡光晕,随着他的前行,将四周不断罩来的黑雾轻易破开,黑暗空间瀰漫着属于帝蚩的气息,带着杀戮的阴森气焰,让他厌恶,却又有种莫名的兴奋,眼前似乎浮现出当年与帝蚩争伐的激烈场景,而今,在万年轮回后的今天,他们又再度重逢了。 前方啸声狰狞,聂行风心头突然一阵猛跳,魑魅阴气中传来淡淡的道者灵气,是张玄。 果然,走不多远,就看到前面出现一片宽大空地,张玄和聂睿庭被各自反绑着吊在半空,他们的下方是燃着熊熊烈火的沟壑,壑里火气幽蓝,散出阴惻惻的黑雾,是幽冥阴火,火焰直腾到半空才成灰烬,如此延绵不绝,弟弟灵体混沌,垂着脑袋坠在空中,张玄却是清醒的,看到他,立刻挣扎大叫:「董事长,救我!」 「刑,你终于来了,恭喜你灵台清明,我们老朋友又再次相遇了。」帝蚩站在阴火后方,目视聂行风,深瞳里闪过阴森微笑。 聂行风冷冷看他,万年不见,他似乎没什么变化,优雅的举止掩藏不住内里的狠辣阴毒,黑暗至极的气息,每靠近一分,就让他多一分厌恶。 「你叫错名字了,我叫聂行风,跟你也从来不是朋友!」聂行风冷冷道。 他已经记起了一切,当然也包括幼年那场车祸,汽车在重撞下爆炸,逃出来的只有他一人,眼前是车身炸裂后的燃燃火气,还有帝蚩那张阴笑的面孔,他看着自己,说:杀伐之神,这次你还逃得脱吗?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的截住帝蚩的攻击,他想当时帝蚩一定没想到自己还拥有神力,才会被自己轻易击伤,只能重新回归蛰伏状态,而自己也为父母的身亡自责,潜意识的忘记了那场经歷。 眼看黑焰不断升腾,几乎触到张玄两人脚处,聂行风没心情跟帝蚩废话,道:「放了他们!」 帝蚩笑了,眼露不屑,「你已不是当年的杀伐之神,有什么资格跟我这么说话?别忘了,这里是我的地界,想要在这里救人,就拿出你的本事来!」 他随手打了个响指,阴雾汇集的绳索猛然下滑,张玄大叫声中,和聂睿庭同时向下坠去,在火壑上方堪堪停住。 「住手!」 见聂行风紧张,帝蚩嘖嘖嘴,伸指头冲他摇了摇,「神应该是无情无欲的,刑,你已经失去了做神的资格,既然你这么有情有意,不如我们就来玩个小游戏吧。」 他又摇了下手指,随着绳索坠滑,吊着的两个人下半边身子已落入阴火正中,衣服被火燃着,烧捲起来。 「狱火阴寒,即便是灵体,也会被瞬间烧成灰烬,现在一个是你的情人,一个是你的手足,你选择救谁呢?」 帝蚩脸上依旧带着玩味的笑,眼神却透出阴冷,中指弹出,两道阴雾绳索应声断开,眼见两人同时落入火中,聂行风慌忙纵身跃过,抱住张玄的身子,将他带离险境,另一边聂睿庭的身躯却直直落入阴火沟壑,火焰骤熄,四周顿时暗了下来。 脚下原有的踏处消失了,聂行风抱着张玄不断在暗夜空间坠落,过了好久,才抵达底处,四周暗雾腾腾,像是与外界完全隔绝的空间,不过阴雾抵不过聂行风身上的罡气,金光自他周围淡淡闪现,透出恢弘庄严的气息,令魑魅不敢靠近。 张玄松了口气,从聂行风身上下来,叹道:「没想到在我跟聂睿庭之间,你会选择我。」 「刚才一切都是幻像。」聂行风淡淡道:「阴火也好,睿庭也好,都是帝蚩变出来蛊惑我的。」 张玄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如果刚才那些不是幻像,你还会选择救我吗?」 「不会,因为你不需要。」黑暗中传来聂行风肯定不疑的回答。 光线太暗,暗到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一阵沉默后,张玄伸手打了个响指,四周顿时一片通明,他脸上平时俏皮嬉笑的神情已经不见了,换成一副沉静容顏。 「说吧,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他问。 聂行风看着张玄,依旧是那张清秀面孔,声音清淡平和,但他知道,他已经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人了。 张玄很聪明,看出自己识穿了他的偽装,便不屑再演下去,蓝瞳里闪烁着满不在乎的神情,桀驁、轻狂、倔强,还有不把这世间任何人或事放在心上的洒脱,就像当年的他。 「也许你自己都没觉察到,你在许多细节上都跟以前不同了,而昨晚当我向你提起有关我的战神身份后,你并没表露出太多激动时,我就知道你真的变了。还记得你出差时我曾给你打过电话吗?你下榻的旅馆旁发生了一场车祸,时间正是我跟你通话之后。」 一个人不管怎么偽装,都无法瞒过枕边人,只是聂行风不愿那样想,所以他一直说服自己相信张玄,直到再无法说服为止。 他会调查张玄下榻旅馆的事,与其说是怀疑,倒不如说是因为不安。 突然传进话筒的女声,任他再多豁达,都不可能坦然处之,所以,最终还是没耐住疑惑,去做了查询,谁知会收到有女人在旅馆旁出车祸的消息,他说服自己那是巧合。之后那晚在公司,张玄淋浴回来,身上带着怪异的黑暗气息,他觉得奇怪,于是第二天一早去保安室查看监控录像,竟惊讶地发现张玄和帝蚩在走廊上说话的身影,后来霍离和小白就赶了来,说他们店里闹鬼。 「小狐狸店里摄下的录像是我施法抹去的,帝蚩那晚没捉走他们,所以过来跟我商量,当时帝蚩隐了身,我没想到你能看到他的影像,不过陈愷对付聂睿庭和你的事是帝蚩自作主张,事前我并不知道。」张玄说。 最后那句话似乎很多馀,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解释,也许他不想让聂行风认为自己真得那么冷血,他只是个旁观者,一直都是。 「我知道,傲气的你不会做那么阴险的事。」聂行风话语有些苦涩,周围亮如白昼,但对他来说,这里跟其他空间没什么不同,都是一样的黑暗,在他记起了张玄的身份后,他心里就再没光亮过。 「所以,我一直都没怀疑你,即便我看到了小白在手机里的留言。」 小白在跟帝蚩决战前,曾在手机的留言箱里做了留言,只有一句话——小心张玄。 它一定是看出张玄有问题,才在出事的前一刻给自己留言示警,既便如此,他也还是不愿相信,直到今早他因为无聊,查看了张玄的电脑。 张玄秀眉一挑,「我的电脑有什么问题?」 「我翻看了昨晚你帮我查找的有关帝蚩的资料,发现你的查询履歷早在两周前就存在了,也就是说,你早就知道帝蚩这个人和心酒吧,可是却一直都没跟我说,甚至故意在我面前强调陈愷的恶行,来激发我潜意识里的暴戾,我想不出你这样做,除了是帝蚩的朋友外,还有什么其他理由。」 「喔,我的确是忘了消去查询履歷,没想到你连这么小的细节都注意到了。」张玄耸耸肩,道:「不过你说错了一点,我跟帝蚩不是朋友,我从来没有朋友。」 「可你在帮他不是吗?故意给我电话引我来这里,又在中途製造车祸,你……这么恨我吗?」 张玄垂着眼帘,不知他在想什么,聂行风也不说话,车祸造成他灵体离魂,令他想起了所有过往,也明白了张玄为什么要这样做,而周围散发的香水味也证实了他的猜想,那是张玄一贯喜欢用的ck。 明明知道了一切,却仍无可救药的跑来救人,也许内心深处存了一丝侥倖——所有一切都是自己的误断,因为他曾经说过,即使不相信自己,也会信张玄。 第八章 张玄沉默着,半晌,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发泄似的,点着了狠狠吸了一口,抬眼对上聂行风投来的诧异目光,他淡淡一笑:「贪财,讨厌烟味的那个是张玄,不是我。」 「也许不是完整的你,但不能否认他是你的一部分,就像我虽然有刑的记忆,但并不是刑一样。」 张玄看着聂行风,蓝瞳里闪露出复杂的光芒,但很快便转成恨意,冷笑道:「杀伐之神,你在为自己曾做过的事推卸责任吗?既然你想起了一切,那么,还记得当年你是怎么待我的?!想不想知道犀刃插进心口时的那份痛,即便歷经万年,都不会忘记的痛!」 「我记得!」怎么可能忘记?不管张玄是对手抑或朋友,都在他心中佔据了无可替代的位置。 禺疆,字玄冥,统制北海,以水为咒,以双龙为神器,以北为界,支配整个北方。 这位北海之神,拥有无边的神力及边疆,也是风和瘟疫的主宰,他与帝蚩交好,性情喜怒无常,亦正亦邪,高兴时,会为民祈福;不快时则掀起西北狂风,散播瘟疫,百姓不堪其苦,他早就欲除之而后快,可是去拜会他时,却发现性情桀驁的北海之神竟是个俊美无儔的青年。 黑发蓝瞳,斜倚海潮栏杆,慵懒如画中仙,看不出半丝霸主气焰。 玄冥对他似乎也很感兴趣,听说他来北方除凶兽,需要自己相助,很轻松便答应了,但条件是他须永留北海,他答应了。 凶兽是隻身高数丈的嗜火巨犀,食天地灵气,兇狠无比,他们两人合力,花了三天三夜时间,才将巨兽斩杀,他折了犀角,以犀为刃,趁玄冥乏顿不备之际,将犀刃刺进了他的胸膛。 这才是他来北海的真正目的,他是杀伐之神,负责剷除世上所有暴戾之物,也包括神,传说以玄冥的血祭祀犀刃,可令犀刃斩神杀魔,他需要用这神器去除掉帝蚩,至于那份口头上的承诺,他跟本没在意,因为他是战神,记得的只有五帝赋予自己的使命,除此之外的任何事物,他都没放在心上。 聂行风闭上眼,似乎看到被碧血染成湛蓝的海面,还有玄冥坠入海中时看着他的怨毒眼神,碧波汹涌,厉风如刀,拂乱了他的发丝衣袂,那一瞬,无情无心的他,居然感到了有种心痛。 他最终并没凭犀刃杀死帝蚩,而是跟他一同堕入了轮回,他想张玄应该是想起了往事,所以才会相助帝蚩,他看着张玄,希望能从他眼里看到以往的温情,可是看到的只是狠戾和杀戮。 「想不想知道我怎么会流落人间?」一支烟吸完,张玄将烟蒂弹开,缓缓说:「当年你计算错误,犀刃杀不死我的,世上没有任何神器能杀得死我,因为我由海生成,四海不涸,我永不会死,不过元神被犀刃所伤,只能以元婴的状态留在海中,沧海桑田,万年一眨眼就过去了,那天不知为什么会鬼使神差的被涨潮衝到了岸边,于是遇到了我师父,然后在人间长大。」 他看着聂行风,突然一笑:「有些事真是命中注定呢,居然会让我再次遇到你,杀伐之神。」 「我知道那件事是刑的错,但我不会道歉。」见张玄秀眉一扬,聂行风又道:「就像我刚才说的,虽然我有刑的记忆,但并不是刑,因为如果当时那个人是我,我绝不会那样待你!」 张玄垂下眼帘,细密睫毛在眼瞼上笼出一层淡淡的暗色,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算了,时至今日,我也不想追究什么,现在,我只是个旁观者,在这里看戏而已。」 「看戏?」 「是啊,我又不是睚眥,一点儿小事记恨万年,你以为刚才那场车祸是我在报復你吗?恰恰相反,我是在给你机会。今天是冬至,今晚的夜将是一年中最长最暗的一夜,届时帝蚩的灵力将达到顶峰,这里又是海上,你命中属火,水是你的剋星,而且你功力不足,天时地利人和,你一样都不佔,要是再不脱离凡人形体的束缚,恢復灵力,你怎么跟帝蚩斗?」 「你……在帮我?」真要是帮他,就不会明知水是他的剋星,还故意把他引到这里来吧? 张玄不耐烦了,冷笑道:「在全心相助反而被背叛后,你认为我还会再帮你吗?!我没有帮任何一方,我只是个在局外看戏的观眾而已,你们神魔谁赢谁输,根本不关我的事。」 他转身要走,聂行风忙伸手拉住,「别这样,你可以因为当年我的过错,旁观我死亡,但你也该知道帝蚩的野心,一念可灭尘,别把我们的恩怨归结于尘世,人间不可以毁在夜魔手里,如果整个世界都陷入黑暗,那该是怎样一种悲哀。」 张玄甩开了他的手,淡淡道:「上下几千年,毁在人类手中的东西还少吗?就算全都毁了又怎样?」 「张玄!」 「别忘了,我是北海之神,不是悲天悯人的战神!凡人的生死福祸与我无关,你与其在这里说服我,倒不如想想该怎么打败帝蚩吧,已是戍时,你拥有的时间不多了。」 聂行风还要再说,四周骤暗,光亮随张玄的消失散开了,他只觉手上一空,触到的只是冰冷的阴风,四壁昏晃,黑雾瀰漫了整个空间,阴晦之气比刚才更重了。 他知道张玄没说错,冬至时的子丑相交,将是阴气最重的一刻,单凭自己一人力量,根本无法与帝蚩抗衡,如果赤炎和顏开也在的话…… 聂行风跟赤炎不熟,无法瞬间算出他的行踪,便在心里默諳寻找顏开的灵气,很快便觉心潮起伏,属于顏开的气息隐隐传来。 聂行风循意念在暗夜空间穿行,不断有眾多魑魅围过来,妄图阻止他的前行,阴气愈重,属于顏开的气息便愈强烈,很快聂行风来到一处旷地,看到顏开高悬在半空,全身被晦蓝光芒层层裹缚,阴芒不时向他体内勒紧,每勒入一分,顏开便随之发出激烈吼喝,银发四散,额上疤痕狰狞,流离出阴冷戾光。 「顏开!」灵体飘到顏开面前,聂行风恍惚叫道。 他最终没能把自己跟远古那位无心无情的战神连到一起,习惯性地叫了顏开这个名字。 「主人!主人!」 顏开抬起低垂眼帘看他,眼神因仇恨泛着红光,宛如奔腾原野的烈兽,他大口喘息着,拼力挣扎封印住自己的缚绳,可惜帝蚩的力量加附在阴索上,令他无从逃避。 「主人,请赐予我力量!」 听到顏开痛苦无奈的呻吟,聂行风衝上前想将那阴芒扯断,却听空间传来一声狠厉咆哮,颶风骤卷中,一条大兽吼叫着衝上来,巨兽面似獠牙阴鬼,虎形犬毛,却是帝蚩的坐骑檮杌,它身后还追随着无数游魂阴魅,顿时戾吼不绝,响彻遍野。 聂行风忙闪身避过恶兽的攻击,随即凌空扬出犀刃挥过,恶兽知道厉害,驻足不前,只在空中怒吼,身下突然腾出万千火光,是来自地狱的熊熊烈火,其他游魂受檮杌嘶声激励,纷纷向聂行风衝来,来势狠厉,聂行风被他们缠住,纵然神器霸凛,但神力被封印万年,终使不出当年的霸气,一时间无法脱身。 无法相助,顏开发出凄厉怒吼,浅淡身形在阴索中消长游离,额上那道疤痕愈见深厉,那巨兽瞅到便宜,重又发出嘶吼,衝上前来,半路却被一道赤红火光阻截,赤炎身影跃入战中,道:「聂公小心!」 赤炎的突然出现让聂行风为之一振,见他衣衫血跡斑斑,似乎刚经歷过一场浴血征战,忙问:「你没事吧?」 「没事。很久没跟人打架,这次打了个痛快。」 其实事实并非赤炎说得那么轻松,帝蚩在这里布下结界,狱火阴烈,魑魅横行,即使他有万年道行,也吃不消,好在帝蚩为了生擒他,以便控制他的神力为己所用,所以才没下杀手,否则他也支撑不到现在。 趁赤炎阻住凶兽,聂行风跃到顏开身前,犀刃挥下,捆缚他的阴索在冷光下瞬间断开,脱离束缚,顏开发出一声长啸,胸中鬱气吐出,围绕两旁的阴魂被他厉声所震,惊叫着远远逃离。 「你知不知道睿庭的魂魄在哪里?」担心弟弟的安危,聂行风忙问。 「在我体内。」顏开犹豫了一下,说。 顏开的灵力依附聂行风,在聂行风神台未清之前,顏开的灵力有限,根本无法跟黑暗之主的帝蚩相抗衡,那天他为了保护聂睿庭,被帝蚩轻易制住,当时聂睿庭身受重伤,魂魄暂时离体,他怕帝蚩会对聂睿庭不利,情急之下,便将他的魂魄收到自己身上。他本来就是眾多阴魂构成的灵体,收魂对他来说很简单,后来他就被帝蚩关到了这里。 「谢谢。」听弟弟没事,聂行风放了心。 被道谢,顏开诧异地看了聂行风一眼,他的记忆也已復甦,当然记起了聂行风杀伐之神的身份,受天地精怪崇敬的天神,从来不会对人道谢。 「我是聂行风!」看出了顏开的心思,聂行风道。 不管前生有多辉煌的经歷,他只知道今世的他只是个普通凡人,上苍赋予他神力,也许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为免人间生灵涂炭,他必须将帝蚩重新逼回黑暗地界。 顏开没再多言,只道:「不过魂魄一直存在我体内,会被我的灵体吸纳,我得儘快赶回去,否则,聂睿庭就还魂无术了。」 聂行风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急问:「还可以撑多久?」 「过不了今夜丑时。冬至子丑,阴气最重,我怕到时控制不住自己的阴力。」 阴魂越集越多,聂行风几次做出的破界指诀都被扯散,三人被困在当中,眼见檮杌狠戾无比,赤炎节节败退,聂行风开始犹豫。 这里是帝蚩的地界,他打开了地狱之门,阴气太重,压制住了三人的灵力,在这里他们是无法跟他相抗衡的,除非…… 聂行风看看顏开,忽听一阵狠厉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刑,你连我的坐骑都打不过,就别妄图跟我斗了,我会将你们一起封印在这无边黑暗里,让你尝尝永恆暗夜的滋味。」 声如洪鐘,眾多魑魅被震得惊叫逃离,聂行风环顾四周,恍惚看到张玄隐在暗处,和帝蚩并立,他喊道:「张玄,你真要助紂为虐吗?你忘了你今生的身份?」 「天师。」他似乎听到张玄这样说,声线平淡冷清,不再有平时那份灵动。 聂行风愣了愣,忽然觉得自己也许该放弃对张玄的期待,他不再是自己期望的那个人,他只是万年前冷情淡漠的海神而已。 冷风骤闪,檮杌顶头向聂行风衝来,愤怒涌上,灵气彷彿在瞬间衝破了所有防线,聂行风扬起犀刃,在空间划过一道凄厉流光后,狠狠刺进恶兽的顶门。 巨兽发出震天高嗥,屈膝歪倒在地,诛杀了恶兽,聂行风刚松了口气,忽见冷光闪过,是帝蚩法器射来的阴光,他忙翻身避开,赤炎却躲避不及,被阴气重重击在胸口。 「不识抬举的东西!」见赤炎被自己法器击中,只怕重伤难愈,难得的可以助自己提高灵力的神兽死了,帝蚩恶狠狠骂道。 聂行风奔到赤炎身前,见他倒在地上的身影渐行浅淡,心口鲜血迸流,显然回天乏术。 「抱歉,是我的错!」握住赤炎的手,聂行风后悔不已,如果他早些当机立断,解开顏开的封印,赤炎就不会身受重伤,这让他如何面对霍离。 「我没事。」 赤炎抬起头,冲聂行风勉强笑笑,手掌贴靠在他掌心,聂行风心潮翻涌,听他用心语对自己说:『您忘了我曾说过我们火狐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特殊神力?小狐是守护神,而我的就是可以无限復生的灵力,别担心,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话音半路断绝,赤炎垂下头来,身躯化作火狐模样,最终变成透明,一缕赤色灵气环绕空中,渐行消散。 聂行风抬起手掌,掌心鲜血殷红在目,他不知道赤炎刚才那番话是真的,还是只是为了安慰自己,他只知道帝蚩任性妄为,嗜杀天地灵物,不可原谅! 站起身,掌心合拢,手指相对弯曲,呈祈天状,冷声喝道:「五帝敕命,统摄万灵,天地四方六合,从吾行令,真雷封印,为吾所解,破!」 双指并起,赤光自指尖射出,直指向顏开额前,烈焰闪过,顏开额上的那道疤痕化作青烟消散。 那道疤痕是当年自己收服鬼影时,加附在他身上的封印,顏开集无数冤魂为一体,本身便怨念无边,那道封印不仅可以镇住他的怨念,还可引导他心中薄弱的正义,封印镇了他上万年,一旦解印,他心中怨念迸发,便如他曾经的名字一样,真正化作厉鬼冤魂,而以自己目前的能力,也未必再能镇住他,这也是刚才聂行风一直犹豫的原因,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他已无从选择。 「鬼影,记住你心中尚存的一丝善念,为善为恶,只在一念之间!」他喃喃道。 万年封印失去束缚,顏开发出一声戾吼,腾空跃起,银色光芒乍现,映亮了原本的玄色衣衫,发丝被体内传出的霸戾阴气逼起,翩然飞扬,四周魑魅不堪其阴扈气焰,惊乱逃窜。 帝蚩的结界可以控制道者罡气,却对顏开无用,愈阴晦黑暗,愈吸引他体内霸气,封印带走了他心底残留的善意制约,只觉上下万年,从未如此爽快过,阴气在周身激荡,燃起萧萧怨念戾气,目露凶光,只想将眼前一切尽数毁灭。 四度空间开始剧烈晃动,帝蚩做下的阴狱结界在顏开的怨气下倾倾欲坠,聂行风随之拈出六合指诀,凌空飞画,金光随他手指飞舞,在空中刻出恢弘深痕,四周摇震得更厉害,终于在一阵轰天巨响后塌陷了。 眼前夜空繁星闪烁,似有骤然间的光亮,但随即便被无边黑暗掩盖住了,原来帝蚩见他们脱困,顏开又如此戾猛,不敢轻敌,将法器亮出,墨镜遮暗了天地,以储阴势,四面厉风呼卷,腾起万千海潮,拍岸声震耳欲聋。 聂行风立于天海之间,冷眼看顏开在空中飞舞利器,将那群来自地狱的魑魅魍魎击得四处逃离,阴气帷幔很快就被扯散了,只是天空依旧阴霾,远方隐有闪电划过,照亮满天游盪阴魂,但随即便被黑暗淹没。 「战神,亮出你的法器!」帝蚩立在对面海上半空,高声喝道。 顏开的霸戾阴气连帝蚩也有几分忌惮,忙挥斥魑魅将他缠住,想到这里是张玄地界,又快到阴气大盛时辰,不觉精神一振,挥舞法器叫阵,张玄却站在远处,冷眼旁观。 聂行风俊目微眯,眼神扫过张玄,见他眼帘淡垂,看不出情绪,不由叹了口气,不再多话,并指凌空飞画,金光飞起,背后六合纹络在他灵力挥斥下急速游走,金光闪烁,照亮了六位八方,属于他的虎形神器随之腾入空中,风火燃燃,匯成烈虎之形,呼啸着冲帝蚩奔去。 「来得好!」 帝蚩发出吼喝,扬手亮起法器,耀出阴森墨光,光中是封印住的万千戾魂,缠住烈虎神器,两道争伐身影笼绕进阴濛雾中,缠斗中转瞬便是无数回合,但听身下潮声滔天,空中雷电交集,阴戾与刚正,卷杂到一起,賁腾于整个海界,撼人心弦。 不过所有一切都没有波及到张玄,他只是站在远方漠然观望,他说过,在这场役中,他只是个看客,可是,不由自主地,微蜷的手指在轻微颤抖。 是紧张吗?他想是的,因为这是一场撼动天地的争战,激狂而狠烈,浓匯着属于魔的狠厉,还有天神的傲气,让他无法完全从其中抽离,心在一点点地悸跳,是兴奋,但更多的是那份担忧。 遥看前方,金芒渐散,聂行风行动渐行滞涩,虎神屈身发出低声狂吼,奋力将墨镜阴光迫开,但暗气却依旧愈积愈多,黑芒诡异地变化成缕缕丝索,自四面八方向聂行风围来,阴气太重,迫他无法提起全力攻击,若非帝蚩顾忌他手中犀刃,不敢硬敌,只怕早就击杀到近前了。 趁帝蚩被虎神阻住,聂行风喘了口气,再看顏开,他在吸纳无数阴魂后,戾气更显,眼眸如赤火,燃烧着无边怨念,他知道自己再不阻止,顏开迟早会被帝蚩的阴气所引,成为他的同类,到那时,再无人能制止帝蚩作恶。 看看愈加阴沉的天地,聂行风一咬牙,挥指在空间弹出六合罡火,阻住帝蚩进攻,灵体在海面上空飞速跃动,转眼便飞出了争战阴界,来到一处凈地,俯览海面,海上岛屿连绵,依稀是曾去过的那个金银岛附近。 聂行风神智一恍,记起当年他跟帝蚩在这里决战的情景,岛屿群分散而成的图形正是他行使六合神力印刻而成的,原来无论神或是人,都无法逃脱轮回的控制,离转万年,到最后又回到原点。 「原来我们都是没有归途的人。」他忽然笑了,心中默念:「今与夜魔同归,虽死无悔!五帝,若我葬身于此,请收回赋予我的神力。」 双掌合并,口中默念咒言,六合金光自后背旋绕游走,而后飞腾入空,罡气在半空中匯成一道漫天金网,以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方卦位将海天一线笼在其中,做出六合结界。 这是唯有他才能做成的界术,当年五帝将六合令交给他,赋予他六合界术的神力,后来令牌随他轮回凡间,几经转折后到了张玄手中,却一直被张玄当成废铜,直到他再次触摸六合令,才收回它所拥有的神力。 做出结界,在心中默念顏开的名字,过了很久,才见眼前阴光闪过,顏开现身在前方,他无法进入聂行风设下的结界,只在外面狂乱游走,戾气四溢。 「鬼影,进来!」 阴气无法穿透六合结界的罡气,唯有设界主人的准许才能进入,聂行风待顏开一进入界地,立刻弹指挥出,金光射中他的额头,他发出长声嘶吼,跌倒在地,身躯在一阵颤抖后恢復沉静,再抬起头时,眼里赤红戾气已经消散,化成墨黑双瞳。 重新封印住顏开,聂行风松了口气,刚才他做六合结界已拼尽了气力,对是否能镇住顏开并没太大把握,还好,顏开心底善念起了作用,听从了他的牵制。 「主人,请解开我的封印,让我引夜魔入地狱。」顏开半跪于聂行风面前,恭谨道。 聂行风摇摇头,「这里有我,你回医院帮睿庭还魂。」 刚才屈指算过,已是亥时,亥时一过,进入子丑后,弟弟就还魂无望了,这一役,他没有成功而返的奢望,所以,弟弟一定要活下来,否则爷爷一定承受不住亲人一个个离去的打击。 顏开没再多话,转身要走,聂行风又叫住他,「鬼影,从此刻起,你自由了,我不再是你的主人,救了睿庭后,你可以任意选择去留。」 顏开沉默了一下,回头道:「看来您并没完全恢復当年的记忆。依照契约,除非您真正死亡,否则我永没有自由的权利。不过……」他又说:「您一直是我最敬仰的人,我寧可捨弃自由,也情愿追随您左右,所以,请不要轻言放弃!」 第九章 目送顏开离开,聂行风静立半晌,然后默默靠着墙壁坐下,犀刃从手中滑落在地。 他从未想过放弃,可心中却十分清楚自己并非帝蚩的对手,张玄说得对,天时地利人和,他一样都没占,帝蚩等待了这么久,就是在等他命星最暗的机会,天人五衰,神,也不是万能的。 结界外传来强硬霸气,是属于张玄的灵气,结界可以阻住阴魂魔兽,却对海神无用,聂行风抬起头,看着他反背双手,悠悠然走进来,西装已换成了一身清雅素衣,发丝轻柔垂下,带着远古海神的飘逸从容。 「你看上去很颓败。」 张玄环视了一下四壁,又把目光转到聂行风身上,很不屑地道:「如果你认为这六合结界可以帮你撑过子丑二时,那就大错特错了,帝蚩暂时不来,只是在等候机会,阴时一到,他魔力大增,到时你就更不是对手,你居然还把顏开遣走了,真蠢,你今晚的表现真让我失望,枉我对你们的对峙抱那么大兴趣。」 「张玄,我们可以静下心来好好谈谈吗?」 张玄的出现让聂行风绝望中平添了份勇气,他知道,如果得到张玄相助,自己一定能打败夜魔,至少可以将他逼回阴界,不扰人间太平。 「说吧,你想跟我谈什么?」走近聂行风,张玄笑问。 「帮我……」 请求换来的是痛击在面门上的一记铁拳,聂行风感到口中有些发甜,血跡从唇角渗出,张玄揪着他的头发将他拽起来,蓝眸盯住他,狠狠道:「背弃承诺的小人,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不是命令…… 话还没来得及说出,脸颊上又挨了狠狠一拳,聂行风没躲,只道:「我说过我不是刑,至少我不是他的全部!」 没理会他的反驳,张玄的铁拳继续暴风骤雨般落下,喝道:「还手!」 「我不会对自己喜欢的人出手!」 聂行风没还手,他不在乎被张玄殴打,甚至不在乎将生命交託,来偿还曾经对他的负欠,他只希望张玄能清醒过来,别再被仇恨蒙蔽心里那份良知…… 「再信我一次好吗?忘记仇恨,仇恨之焰除了毁灭一切外,什么都不会留下……」 聂行风伸手抚上张玄的脸颊,却在下一刻被狠狠甩开,张玄冷笑看他,蓝眸里金波游离,散出狰狞戾气。 「该死的,别再说这些花言巧语,你从来没喜欢过任何人!」 将聂行风压在地上,又挥起拳头,却在看到他唇角流下的血丝后剎住了要继续的动作,英挺俊雅的容顏,墨瞳像以往那样凝视着自己,在那对瞳仁下,他看不到曾属于杀伐之神的冷漠和傲气,一切都那么熟悉,却似乎又无比陌生。 擎在空中的手隐隐发着颤,聂行风身上的罡气很弱,属于神祗的气焰随着阴时的临近一点点消磨,待到子时,帝蚩就可以击败他,获取他身上的五帝神力,甚至,只要自己高兴,现在就可以轻易杀了他。 天人五衰,机缘走到了尽头,就算是犀刃都别想保住他,当年他负自己的,该是到了偿还时刻了! 所以才一直没动手杀他,只是一点点折磨、摧毁他的精神,冷眼看他堕入魔道。刚才进入六合结界时,他对帝蚩说是为了杀聂行风,他的确也是这样打算的,游戏玩了这么久,他玩够了,因为事实证明,他玩得并不开心,在折磨聂行风的同时,他也在折磨自己的心。 既然如此,不如就此杀了他吧,做回应属于自己的北海之神,人世间的纷扰劫难再与自己无关,也许在海里飘游一段日子后,他就会忘了这个人。 伸手拿过落在地上的犀刃,刃首晦暗,充满了杀机霸戾,张玄将犀刃尖锋对准聂行风的心口,微笑问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究竟怎样做,才能真正令犀刃斩神杀魔?」 看到对方的眼瞳猛然紧抽了一下,却没丝毫怯意,四目相对,张玄突然发现那双眼瞳是如此清澄,充满了傲视万物的光亮,就像当年的他,独自来北海与自己定契,眼眸里闪烁的也是这份傲气,全身透着属于天神的自负和强韧,完美的,无可撼铸的强者气焰,纵使高傲如他,也为之倾折。 于是,与他定下那份承诺,助他斩杀恶兽,可是到后来,却被那样无情的对待…… 还会选择再信他吗? 张玄在心里给了自己否定的答案,嘴角浮出自嘲的笑,凑到聂行风耳边,用极轻柔的话声耳语:「抱歉,信任,我只给一次!」 话声散漫随意,却充满了决绝,聂行风心一抽,感觉抵在心口上的利刃传来的杀气,他闭上眼睛,轻声道:「如你所愿!」他放弃了,如果这是张玄追求的结果,他认了,也许杀伐之神不会这么轻易低头,可是他从来就不是天神,他只是聂行风。 刺痛传来,不是心口,而是唇边,闻到淡淡的清甜香气,聂行风一愣,睁开眼睛,便看到张玄正低头咬噬他的唇边,并用舌尖轻抚他唇角流下的血丝,一点点的舔舐,缠绵而诱惑。 觉察到聂行风的注视,张玄抬起了眼帘,眼中金蓝两色光芒交织流动,水色瀲灧,瞬间填满了他心底空间,脸上笑意淡淡,流淌着妖媚魅惑,不是平时他熟悉的那个人,却同样带给他致命的蛊动。 「你的血味道很好。」属于张玄的清雅嗓音,轻轻拨动着他的心弦。 「你曾这样讚美过。」聂行风轻声说。 多少次的放纵纠缠,他再了解不过张玄眼神里流露的隐意,不单单是杀机,还有想要征服和吞噬的慾望,压迫着他,逼他屈服,而他无从反抗,神力被张玄霸戾的强势封住了,这里是他的地界,在海里,无人可与他抗衡。 双唇再次被狠咬住,一种痛,从唇间传达心底,张玄舔吻着他的唇,继而将舌探进他口中,强硬霸道地卷缠,熟悉的清香,是他喜欢的味道,他犹豫了一下,顺从了对方的纠缠,发丝被轻柔揉动,渐渐的,吻舐变得柔和,不再有霸戾,像平时他们热情时的那种爱抚,聂行风轻喘着,恍惚中听到轻响,是犀刃落地的声音。 衣服被撩起,张玄的手热切地探进去,揉抚他的肌肤,热吻从他唇间移到了颈下,轻咬着他的喉结,手在他胸前逗弄捻动,他半仰起头,随着对方的吻吮发出相应喘息。 感官被轻易挑逗起来,聂行风回应了张玄的热情,抱住他,手指在他身上大力抚动,以期待那份存在的真实感,熟悉的气息令他沉醉,沉浸其中,他忘了此刻自己还在六合结界中,外面尚有无数阴魂虎视眈眈,只待子时一到,便随帝蚩一同衝进来将他尽情吞噬。 也许他没忘,只是不愿记起,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希望能跟张玄一起度过。 两人相拥倒在地上,纠缠到一起,很快,衣服在拥吻中褪下,他们坦诚相见,聂行风的双腿被很粗暴地叉开,张玄没有做什么前戏,而是直接将分身刺进了他体内,賁张分身完美地捣入他身体最紧窒区间,衝力下他不由自主弓起身躯,发出沉闷叹息。 幸好自己现在只是灵体,聂行风自嘲地想,要是正常身躯的话,只怕会被做死在床上,小神棍还真一点儿怜惜都没有,一直以来,自己可从来都没对他这么粗暴过。 没给聂行风缓衝的馀地,张玄进入他体内后就是直接的横衝直撞,被压在身下,聂行风半仰起头,看到他脸上微笑乍现,眼中闪烁着快意兴奋,金光在湛蓝眼眸中游离,无儔绝艷,眩幻了自己的心神。 「有没有跟人你说,你技术很差?」实在不想打击张玄,不过有些不堪承受这种蛮横的对待,喘息着,聂行风问。 「没有,因为你是我的唯一!」 正因如此,才无法原谅是吗? 轻描淡写的回復,却是最真实的情感,聂行风微闔双眸,掩住眼帘下的水波。 热情在紧密契合的两人之间盘桓,是情爱,也是征战,令人绝望的,以生命相托的鏖战,这样紧密的触拥将是最后一次,他知道。 张玄几番抽插后抽出自己的利器,反抱住聂行风,让他跪伏在地上,又从后面猛地撞入,上身被张玄的手臂紧紧扣住,聂行风动弹不得,只觉热流随张玄的律动在自己体内游走,賁张凌厉的气势,逼迫着他的神智,全身激流汹涌,心房突突猛跳,似乎已不堪受负,随时都会绽裂。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都让你射在我体内?那是因为我可以通过那种方式取得你的神力,最初是潜意识的行为,后来就变得越来越喜欢,次数也越来越多,所以你每次情事后才会那么疲劳。」凑在聂行风耳边,张玄低声细语。 聂行风身子一震,却没有说话,眼神掠过前方,犀刃静静躺在地上,触手可及的地方。 「怎么?想杀我了吗?那就动手吧,杀伐之神,像从前那样,拿起犀刃,毫不犹豫地,刺进我的胸膛!」 从聂行风轻微动作中看出了他的意图,张玄微笑道,语带嘲讽,却又轻柔得像是情人的诱惑,低回缠绵。 「你知道我是不会那样做的,永远不会!」接受他在自己体内的猛力撞击,聂行风轻声道。 背对张玄,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感觉他身子轻微一颤,而后伸手将自己环抱得更紧,紧緻得他几乎可以清楚感受到对方心房的跳动,沉稳而热切。张玄腰桿律动得更加激烈,同时探手过去,拿起犀刃,微微犹豫了一下,继而紧握进手中。 聂行风看在眼里,却没闪避,当年犀刃没有杀死帝蚩,但不等于杀不死自己,和张玄贴合得那么紧密,却又觉那么疏离,热情在放纵下终于达到了顶峰,释放出所有情感——眷恋、不舍、还有没有归途的绝望。 聂行风发齣剧烈喘息,神智在瞬间空白后才逐渐回归,突然感到背后热流賁涌,带着血的腥气和死亡气息。 心因恐惧剧跳起来,他急忙转头,却被张玄从后面死死抱住,分身还留在他体内,和他紧密契合。 「该死的,你做了什么?!」无法回头,只感觉背后火热液体不断流下,溢湿了自己的身躯,聂行风惊慌问道。 张玄不答话,只是从后面紧紧拥住他,不可分离的紧执,眼瞳里金光已没,归于湛蓝水色。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谁让你是我的董事长呢。」唇角触吻着聂行风的耳垂,带着冰冷的寒意,声音却异常轻松,像是平时张玄开玩笑时的俏皮语调。 无法控制莫名的心慌,聂行风想转头,却被张玄抬手抚住双目,轻声说:「别回头。」 热流顺着两人交合的身躯源源不断地传入聂行风的体内,带着碧血的炙烫,他猛然醒悟了张玄的用意,他在将自身的神力传给自己,用这种极端的方式。 「为什么这样傻?我们联手是可以制服夜魔的,不需要……」 「可以制服,却无法斩除,要真正杀掉他,唯有用沾有海神之血的犀刃,在血未乾之前,刺进他的心头!」贴靠在聂行风颈处,张玄微笑着说:「冬至子丑,帝蚩阴力达到顶峰,也是你神力最弱的时候,没有我的神力加附,你不是他的对手,我们要逆天,自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你说对吗?」 眼眸湿潮,似有水珠滑下,聂行风喃喃道:「我寧可死在你手上,也不愿你有事,你明明可以杀了我,明明可以……」 「或许,在我心中,天神是不可战胜的,傲气的你不该败于夜魔手上。」亲吻着聂行风鬓角发丝,张玄轻声道。 思绪似乎回到天地初开的混沌时光,驾驭着无上神力的杀伐之神令他心折,当灵台初醒时,他的确曾一度想致聂行风于死地,可是,当真正和他咫尺相对时,他却突然发现那份仇恨对自己来说,已不那么重要了,再深的仇恨也敌不过对他的眷恋,帝蚩将一切都算计在握,却算计不到他的感情,他在尘世间流连得太久,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任意妄为的海神了。 「也或许,我再次喜欢上了你,信任,我只给一次;可是爱,我可以给你很多次!」 「张玄!」 拚命想冲脱张玄的挟制,却被他紧力拥住,侧头吻下自己脸颊上的泪珠,缓声道:「不许哭!眼泪代表着神的尊严和天威,不可放弃!」 神力随碧血流尽,张玄感到精神在慢慢枯竭,心口被刺穿,带着空洞失落的感觉,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拔出犀刃,将它送到聂行风手里,让他紧握住,喘息笑道:「好痛,比上次你刺的那一刀还痛,董事长,做你的助理还真不容易。」 紧密贴拥,聂行风可以清晰感觉出身后那具躯体的虚弱,张玄轻喘着靠着他滑落,他没回头,只依稀看到垂下的墨黑发丝在一点点失去顏色,最终变成近乎透明的惨白,揽住他的手异样冰冷,让他心颤。 「让我看看你,好吗?」他求道。 「别看,我不想让你看到我变丑的模样,记住我最美好的样子,在七秒的时光里。」 「七秒?」 「是啊,传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七秒之后,它就会忘记之前的经歷,所以它的世界永远没有痛苦悲伤,每一个七秒后,它又会有一个新的开始,董事长,忘了我……」 「不,永远不会!」 「但我会忘了你,因为我不想在痛苦等待中煎熬!」 他受了犀刃重创,又将神力过给聂行风,也许,这次没有归途的人是他,回归元婴状态,永沉海底。毫无希望的等待对聂行风来说是种无法言说的酷刑,思念会如刻刀,一点点刻进记忆的心头,将所有心神消磨殆尽,他不愿,也不舍聂行风经歷那样的痛苦。 「不可以!」 「可以的,你可以做到,因为你是杀伐之神!用你手里的犀刃,重归属于你的神力!」张玄紧紧搂住聂行风,右手按在他心口,腕上的那个s印记发出恢弘金光,慢慢溢入聂行风的心头。 很快,气血随金光流逝消失殆尽,张玄发出一声痛苦长嘶,身后银龙蟠腾,吼叫着在空间里窜跃,聂行风设下的六合结界被银龙戾风激荡,开始摇晃欲坠,金麟银纹,带动出属于海神的跋扈霸戾,银光空间剧烈震荡着,终于在一阵轰天巨响后塌陷了。 虯应双龙飞天而起,唳声衝击着海面,发出震人心魄的涛浪声,继而厉风席捲而来,海潮翻滚,银浪如波,一阵衝天巨吼后,双龙终于沉陷海中,遵守对张玄的承诺,聂行风没有回头,只看到黑暗的海面上碧波荡漾,金麟银发随水沉浮迭起,在数次震烈吼声后,缓缓的,无声的沉入海底。 衣衫已罩于身上,一袭银亮素衣,是当年他初见玄冥时的穿着,厉风四起,是玄冥不悦时旋起的西北风,北风凄厉,却又觉无比亲密,聂行风迎风站立,任衣袂随风翻飞,涩声自问:「你记了我上万年,为何却要我忘了你?」 六合结界已散,子时午夜,黑暗将天地四方毫无馀地地侵佔,涛浪翻滚,入眼的,是属于夜魔的强盛阴气,魑魅魍魎在空间翻飞,凄厉叫嚣,却忌讳天神身上的狠戾杀机,不敢靠近。 帝蚩已追逼而来,海面上空和聂行风遥遥对望,当看到他身上金罡气息连绵消长,在海天间笼起一道恢弘气焰,不由神色骤变,子时已到,聂行风的神力应该大减,可是此刻看他,却似乎比之前更强硕,立于海上,天威凛凛,身后虎矩神器凌空飞舞,发出萧颯吼声,恢弘金光四射,照亮六合天地,杀伐霸气,鬼神难犯。 他失声叫道:「子时至阴,你怎会功力大长?张玄呢?他不可能杀不死你……」 聂行风抬起眼帘,墨黑双瞳冷清无波,冷冷问:「张玄是谁?」 帝蚩一怔,却见聂行风屈指挥舞神器,喝道:「尔为一己私慾,滥杀天地生灵,妄图颠倒乾坤阴阳,其罪难赦,今吾承五帝神威,诛尔于此!」 指诀拈起,当空连画,指尖挥处金光碟桓,顷刻间便做出六合结界,金网随虎矩腾起,将帝蚩罩于当中,天火焚烧,他手中墨镜法器瞬间被烧成灰烬,帝蚩慌忙挥斥四方魑魅,以阴力及天地无边黑暗相抗衡,却不料海潮翻涌,万千碧波随聂行风法咒腾起,将阴魂卷得形神俱散,虎神咆哮着衝上来,神风霸凛,索住他身形令他无从逃藏,惊慌中帝蚩抬起头,便见周围金光四溢,犀刃已到近前,带着死亡的气息,是杀伐之神无可抵御的战力,狠狠刺入他的心头。 「去下地狱吧!」 犀刃的恢弘金焰下,属于夜魔的黑暗之气瞬间消散,帝蚩发出尖锐凄厉的长嘶,晦暗身影在犀刃下不断挣扎窜动,却始终无法挣脱冷光的制限,暗夜雾气慢慢腾燃,终于,嘶声渐低,完全消失在火光中。 夜,寂静下来,海潮退去,换成平稳的波涛声,虎神在空中一阵嘶吼飞舞过后,化作金光归于聂行风体内,没了夜魔的控制,黑暗帷幕散开了,苍穹繁星闪烁,海面波光粼粼,眾多阴魂受不了天地阳气,纷纷仓惶逃窜。 「滚回你们的地界去,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聂行风漠然看他们,冷声喝道。 金光隐现消长,笼罩六合八方,是属于杀伐之神的气威,被他狠声喝斥,阴魂们慌忙飞快逃离,顷刻间便消失得乾乾净净。 阴气已散,厉风消停,聂行风静立海天之间,半晌,缓缓抬起手,原本沾在犀刃上的碧血已被它吸凈,刃身阴寒游走,带着他熟悉的气息。 聂行风眼中戾气散开,神智恍了恍,当空坠下,犀刃脱手滑落,随他一起沉入海中。 第十章 完 寂静的病室走廊上,一个年轻男子正靠在窗前遥望外面冬日风光,今年是暖冬,虽已入九,天气却并不太冷,他膝上还盖着毛毯,是小离硬塞给他,说怕他冻着。 前面病室房门打开,聂翼跟冯晴晴从里面出来,老人脸色不是太好,却依旧带着沉稳刚毅的风范,看到他,聂睿庭忙摇动轮椅,迎上前去。 「爷爷别那么担心,你看,连我被车撞成那样都没事了,大哥吉人天相,更不会有事。」他笑着安慰。 「我没担心,我相信你们都很坚强,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能挺过来,这世上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聂翼冷峻脸上浮出慈祥的笑,问:「今天好些了吗?别总在病房里待着,多出去走走,医生还说过几天要帮你进行康復治疗。」 「才不要,我每天已经走够多的了!」 听了聂睿庭孩子气的回答,聂翼笑了,对他来说,两个孙子是他的全部,只要他们平安,就是命运对他最大的眷顾。 从聂行风撞车昏迷到现在已经半个多月了,医生诊断是脑死,生命只靠心脏微弱的搏动延续着,已无苏醒的可能,甚至暗示过聂翼安乐死,被他一口否决了。 当初睿庭出车祸重伤时,医生也说回天乏术,可他不是很快就醒过来了吗?断裂的脊椎也开始癒合,现在靠人搀扶就能慢慢行走,连那些医学界专家都称之为奇蹟,那么,为什么他要放弃对行风的救治? 虽然林纯磬跟他说过行风的情况跟睿庭不同,让他别抱太大希望,不过对他来说都一样,既然奇蹟可以发生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次,他这辈子从来没对任何事认输过,他相信行风也是这样,不管有什么苦难险阻,他一定能承受下来。 「爷爷,外面天气不错,我们出去走走吧?」怕老人担心,冯晴晴提议道。 聂翼点头同意了,离开时冯晴晴冲聂睿庭眨眨眼,意思说别担心,她会好好照顾爷爷。 长廊又转为空静,聂睿庭把头转向窗外,玻璃窗上隐隐映出立在旁边的飘忽身影,银发玄衣,神情淡漠,是他的背后灵顏开。 聂睿庭堆在脸上的笑沉静下来,轻声叹了口气,「其实我没爷爷说得那么坚强,如果没有你,我根本撑不过来,要是真的高位截瘫,一辈子坐轮椅,我寧可选择死亡。」 空场,顏开依旧看着窗外景色,连个敷衍的回应都没有。 「该死的背后灵,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说了半天,你给个反应好不好?当我透明吗?」得不到回应,聂睿庭火了,忧鬱神情立刻一扫而空,声音提高数分贝,冲无人空间大吼。 这个张牙舞爪的傢伙才比较像聂睿庭,顏开笑了笑,可惜他身形太飘忽,正在气头上的人没捕捉到那一闪即逝的笑。 坐得很无聊,聂睿庭撑着椅子站起来,扶着墙向前勉强走了几步,步伐不稳,幼稚得像婴儿学步,他有些泄气,转头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问顏开,「究竟我要多久才能像以前那样走路?」 这次顏开给了回应:「多则半年,少则一两个月。」 「半年!就是说半年里每晚我都要被你上……」见顏开剑眉一挑,聂睿庭耸耸肩,「……上我的身!你阴力是不是不够用啊?上来上去要上半年这么久?还是你想趁机吸我的阳气,好借尸还魂,霸佔我的身体?」 顏开皱了下眉,垂在衣袖下的手不由自主紧握成拳,老实说,每天面对这白痴,要忍住揍人的衝动真不是件容易事。 聂睿庭脊椎断了,本来金石无医,也是他幸运,魂魄被自己吸纳了数天,还魂后,体内留存着自己的阴气,让自己可以附在他身上,和他的气息融为一体,以灵力为他修补断裂的骨椎,因为两人阴场相同,帮聂睿庭疗伤也等于给自己疗伤,算不上逆天,否则,就算是神仙,也不敢逆天帮他改命,之所以晚上附身,是因为午夜阴气最旺,可助自己的灵力最大限度的发挥,自己每晚辛劳还什么话都没说呢,他还敢在这里嘰哩呱啦啰嗦个没完。 他只答应主子救人,并没承诺帮聂睿庭恢復完整身躯,这完全就是义务劳动,要不是看到聂睿庭醒过来后那一脸绝望无助,让他心生不忍,他会那么多事,消耗灵力去帮他疗伤吗? 见聂睿庭还在那里振振有词,慷慨激昂,顏开冷冷道:「如果你觉得自己吃了亏,可以拒绝,轮椅和附身,任选!」 聂睿庭立刻闭嘴,一辈子坐轮椅和附身半年,白痴都知道该选哪个,偷眼看看顏开,他似乎很不高兴,青白着一张脸,额上疤痕分外狠戾。 「生气了?我跟你开玩笑的啦,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我不信你还能信谁?」 没回应,正常现象,和顏开相处了这么久,聂睿庭早习惯了自说自话,扶着墙又慢慢走回去,坐到轮椅上,说:「说起来你这么帮我,一定也消耗不少灵力,回头我帮你多烧些纸钱吧,洋车洋房美女任你选,嗯,还有名牌西装,你看你一天到晚就这么一套衣服,生前一定过得很寒酸吧?」 他本来就是阴魂所匯之躯,哪有什么前生今世?顏开阴着脸,懒得搭理这个白痴傢伙。 「对了,你总当背后灵也不是回事,什么时候去轮回啊?」 本来不想回答,不过小小的好奇心佔了上风,顏开问:「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我得提前给阴差打点一下,买通关係,让他们别带你上路……」 顏开扫了聂睿庭一眼,正想着这傢伙还有点儿良心,谁知他又说:「就算要带你走,也要等半年后我痊癒,否则我岂不要一辈子坐轮椅?」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自己,顏开冷笑道:「放心,天底下敢拘我的阴差还没出生,你这辈子都会有我这个背后灵跟着,满意了?!」 「不要!」 被鬼缠半年还不够,还要一辈子跟着他,那他的运气岂不全没了?想到要整晚被鬼缠身,聂睿庭抖了抖,立刻否决。 顏开继续冷笑:「抱歉,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看着聂睿庭青白不接的一张脸,他总算吐了口心中恶气,真希望主人早些还魂,偶尔给自己解除封印,否则整天鬱闷不解,他迟早会再戾性大发的。 反对被无视,聂睿庭放弃了争论,反正还有半年时间,磨合也不急于一时,沉默了一会儿,问:「顏开,你说我大哥会醒过来吗?」 「会。」见聂睿庭神情鬱结,有些不忍心,顏开给了肯定的答覆。 人间没被黑暗佔据,就证明那晚的争伐是主人赢了,既然他赢了,自然会回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不过张玄呢,听小白和赤炎的说法,他既然是主人的对头,那么,结局应该跟帝蚩一样,也许,这也是主人迟迟不归的原因吧。 聂睿庭奇怪地看他,「为什么你这么肯定?你跟我大哥是不是很熟?」 其中缘由很复杂,顏开懒得解释,于是选择了沉默,聂睿庭也没再多问,笑笑说:「我信你,你说我大哥没事,他就一定没事。」 「聂哥哥,聂哥哥!」 聂行风的病室房门推开,霍离飞奔出来,怀里还抱着他那隻猫,一边跑一边叫:「聂大哥醒过来了,他他他,他刚才睁开眼睛了……」 「什么?」 消息来得太突然,聂睿庭下意识站起来,却因下盘不稳,一跟头向前栽去,顏开一把拉住了他,见小白从霍离怀里懒洋洋抬起头,说:「醒了,没错。」 小白的话比霍离有信誉多了,顏开知道是主人回来了,对聂睿庭道:「打电话请老太爷回来。」 「yessir!」 兴奋过度,聂睿庭本能服从了顏开的指令,掏出手机打给爷爷,刚讲完电话,就见门推开,聂行风走了出来。 「聂大哥,你刚醒,要好好休息,不能马上下床。」 霍离跑到聂行风面前好意提醒,其实是怕吓坏了医院里一大群医护人员,被诊断脑死的病人突然醒过来,还很健壮地到处走,这一定会成为圣安医院今年又一桩灵异事件。 谁知听了他的话,聂行风上下打量他,一脸茫然问:「小弟弟,你是谁?」 「哈!」在场所有人同时一脸黑线。 「我是霍离,小离啊!聂大哥你不记得我了?那小白呢?」霍离急的立刻擎起手里的猫,被他的粗鲁动作弄痛了,小白喵了一声,以示抗议。 它也是才还魂回来,能不能温柔一点儿?猫跟人的待遇也差太大了吧? 见聂行风茫然摇头,霍离懵了,结结巴巴问:「那我大哥呢?我爹呢?还有晴晴姐?」 「大哥,还有我!」聂睿庭也急了,不顾得自己能不能站稳,跌撞着衝上前,指着自己鼻尖,冲聂行风大声问:「从小最喜欢诈骗你零用钱;偷吃你零食;你拍拖时充当电灯泡;工作全推给你做的弟弟?」 「呵,你不说我还不知道你这么差劲。」聂行风笑了,「聂睿庭,我怎么可能忘了你?上次搓麻将你欠我的赌资还没还呢。」 大哥还记得自己,聂睿庭松了口气,喜笑顏开地连连点头,「还!一定还!」 聂翼和冯晴晴赶了过来,见聂行风没事了,聂翼上前拉住他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聂行风愈发奇怪,问:「爷爷,晴晴,你们怎么也在?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眾人彼此交换了一下视线,都似乎想到了什么,霍离急忙问:「聂大哥你知不知道我大哥怎么样了?」 「你大哥?是谁啊?」 「就是……」 小狐狸的嘴巴被聂睿庭一把捂住了,说:「这孩子是爷爷刚收留的养孙,他还小,叙事能力太差,大哥别在意。」 「是吗?」大家的表情都透着古怪,聂行风疑惑问:「我怎么在医院?」 「这个……」 聂睿庭犹豫了一下,转头看爷爷,聂翼接过话茬,说:「没什么大事,就是你出了个小车祸,昏睡了几天而已。」 「就这么简单?」本能地感觉不对头,聂行风追问。 「是呀!」异口同声的,大家给了他同样的答覆。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神经过敏,不过总觉得自从我出车祸醒来后,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样了。」顶楼房间里,聂行风靠在紫藤椅上,轻声说。 房间幽静舒适,室温也调得正适中,空间很大,天井吊着的风扇以极慢的速度转动着,窗前和房间角落掛着绿藤植物,墙壁是种淡雅的白,再听着舒缓音乐声,聂行风有些昏昏欲睡。 坐在他对面的是个戴紫框眼镜的男子,微笑中有种让人不由自主放松的平和气息,男子岁数并不太大,不过聂行风听说他在心理学术界很有名望,所以才会听从弟弟的安排,跑到这里,把时间花在这种无谓的聊天上。 听了聂行风的话,顾子朝笑了,说:「你好像有点儿紧张,放轻松些,就当是在跟老朋友聊天。」 他是很紧张,说实在的,他连对去医院都很抵触,更别说看心理医生,他心理很健全,一直都很健全。 「要喝点儿什么吗?咖啡还是红茶,我秘书煮咖啡的水准可是一流的。」 「有热可可吗?」潜意识的,聂行风问。 顾子朝挑了下眉,起身去斟饮料,笑道:「很可爱的习惯,不过对身体很好,疲劳的时候喝杯热可可,不仅可以舒缓神经,还可以增加热量,看得出聂先生你很注意养生。」 不,他一直都是喝咖啡的,只是最近莫名其妙喜欢上了这种甜甜的饮料,接过顾子朝递来的热饮,聂行风看看四周,说:「这里很居家,我还以为医生的办公室应该很正统。」 「因为我是心理医生嘛,正统的房间会让人感到拘谨。」顾子朝微笑问:「现在是不是感觉轻松一些了?」 还好,品着冬日里的热饮,聂行风觉得心情好了许多,香甜的热可可里似乎藏着某种不知味的情愫,是他喜欢的感觉。 「你说你觉得跟以前不一样,是指家人对你的态度?还是生活习惯?」 「都有。我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才八岁的弟弟,他不管去哪里,总是带着一隻黑猫和一隻……大型犬?」无法用语言形容那种感觉,聂行风打了个手势,「也可能是狐狸或者狸猫,抱歉,我真得不知道那是什么宠物,他还说那样做是为了给它们带来神力……」 想起小离那孩子气的发言,聂行风苦笑了一声,「不过他很乖巧,还懂得烹飪,对我也很好,可是我怎么都想不起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因为我并没失忆,我记得其他所有人,连工作上的细微末节我都记得很清楚。」 「你曾出过车祸,聂先生,可能车祸导致你的一些记忆神经出了差错,忘记了某些东西,你不需要为记不起来而烦心,你可以试着慢慢去适应那些你觉得陌生的人或事。」 说得很对,可是他总觉得有些事情很重要,重要到他必须要记起来。 「他们好像还对我隐瞒了一些事,我的家人还有朋友,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的秘密,却把我一个人挡在外面。」 顾子朝挑了挑眉,问:「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在架空你?是在……公司方面?」 「不是你想的那样!」发觉顾子朝似乎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聂行风忙说:「事实上他们对我很好,简直到了千依百顺的程度,我那个本来很讨厌做事的弟弟也变乖了,他行走不方便,还很努力地每天去上班,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所有事情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可偏偏觉得不对劲儿,就好像每个人脸上都戴了一层面具,虽然很美好,却不是真正的他们。 突然觉得有些烦躁,聂行风放下杯,问:「抱歉,我可以抽支烟吗?」 顾子朝点点头,聂行风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点着了,连吸几口,又缓缓说:「说起生活习惯,我以前更喜欢喝咖啡,而不是热可可;我非常讨厌神算,可现在看到电视里的灵异节目,会很感兴趣地看下去;我并不很想抽烟,却偏偏抽得很兇,似乎潜意识里我在期待着什么。刚从昏迷中醒来的那几天我整夜睡不着,后来弟弟建议我搬家,于是我搬到了公寓顶层,才好了些,有时我站在镜子前看自己,都觉得这样的我很陌生……」 说到这里,聂行风摇摇头,冲顾子朝苦笑道:「这算不算癔症?」 「不,我很明白你的感觉,因为我自己也常做些莫名其妙的事,通常这个时候,我就会放自己几天假,把周围一切都拋开,一个人出去开开心心玩上几天。」 顾子朝笑着说,眼神扫过手上的病歷,上面写着:感觉过敏,焦躁不安,有臆想、神智混乱现象,属轻度癔症,可能是车祸造成的精神刺激…… 「旅游?是个好主意。」 顾子朝的提议对了聂行风胃口,他笑了,起身告辞:「今天就聊到这里吧,我晚上还有个董事会,要早些回去准备一下,改天再来。」 「别给自己太多压力,对健康和心情都不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谢谢。」聂行风穿上外套,出门时,迟疑了一下,又回头问:「如果我说,我在车祸后会看到一些正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你信吗?」 「你说……阴阳眼?」顾子朝一愣,随即笑道:「我是学医的,不过不否认灵异的存在,我相信世上有许多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 顾子朝没持否定态度,但聂行风从他一瞬间的犹豫中看出了他的不信,他笑了笑,说:「下次见。」 聂行风带上门,走出去,心里很清楚不会再有下次,因为他不会再来了,没人相信他说的话,虽然那些都是他切身经歷过的,再真实不过的东西。 比如,他看到小离陪那隻黑猫聊天,还被猫骂白痴,那隻不知是犬还是狐狸的宠物有时会变成人的模样,还有隻皂衣鬼魂片刻不离的跟在睿庭身后,更诡异的是,那晚深夜他睡不着,跑去找弟弟聊天,居然发现那鬼附在弟弟身上,当时他们两人在床上的那种契合真得超诡异,鬼魂还叫他主人,说他能看到,白痴弟弟却说他已经变成了正常人,看不到…… 实际上,他什么都看到了,似乎也明白了弟弟断裂的脊椎奇蹟般癒合的原因,不过他不知道该不该去说破,或是像现在这样一直装糊涂。 聂行风出了大厦,开车离开,已是傍晚,天空淋漓飘着冬雨,所有一切都显得那么迷濛。 是谁说过了冬至后阴消阳长,天会一天天变长?为什么他总觉得天依旧是那么短? 想起几个月前被请去警署录口供的情景,聂行风自嘲的笑笑,那位很风光的陈议员被杀了,据说有证据证明他是兇手,后来又说所谓的物证磁带变成了空白,所以指控不成立,最后不了了之,不过,那天警署的气氛很诡异,警员们都好像跟他很熟似的,那个叫魏正义的警察还很亲热的拍着他肩头叫他董事长,弟弟说那帮傢伙都自来熟,他知道不是,他们是认识他的,不仅认识,还非常熟络。 又被隐瞒了什么事吧,究竟是什么,一定要瞒着他? 心又开始变得烦躁,聂行风默默看着挡风玻璃上的雨帘,正胡思乱想着,前面岔口突然车灯一闪,有辆小绵羊从旁边衝过来,聂行风急忙紧踩剎车,不过还是晚了,小绵羊被跑车的惯力撞飞到路边。 聂行风忙停下车,跑过去扶骑小绵羊的男子,清雅的ck香气淡淡飘来,他恍了一下神,问:「你没事吧?有没有撞伤哪里?」 「靠,你给跑车撞一下,看有没有事!啊,我的手机电脑,还有文件……」 极清亮的嗓音,虽在发怒,却依然带着动听的声线,聂行风微微一愣,见男子摘下头盔,也不看自己身上有没有伤,先急忙捡起摔在一边的公文包,查看后又转看机车,最后看他,大叫:「车灯碎了,轴也撞歪了,啊,这里漆也全蹭掉了,我才刚买不久的小绵羊就这么报销了,你赔!」 男子摘头盔时,聂行风隐约看到他右手腕处有个浅浅的s疤痕,他愣了愣,一瞬间某段记忆突然腾入脑海,但没容他细细品味,便很快又沉淀了下去,只獃獃看着眼前这个人。 很清雋的一张脸,五官柔和,额前秀发被雨打得有点儿湿,发下是双淡蓝眼瞳,因为生气,瞳里水波瀲灧,在路灯下折射出奇异的光泽,被狠狠瞪住,聂行风感到心房猛地一抽,怔怔问:「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 「帅哥,这搭訕话早八百年前就过时了,别以为套近乎就可以不赔钱,要不要我打电话叫警察?!」青年眯了下漂亮眼眸,直接威胁。 「我赔!赔你一辆新车!」 被对方蓝眸狠瞪,心情却似乎无比欢悦,搞不清自己此刻这种古怪莫名的情绪,见青年揉着腿站起来,聂行风忙伸手扶他,说:「先带你去看医生,回头我把赔款还你。」 「你真赔一辆新车?」 有点儿不太敢相信天上掉下来的这个大馅饼,青年疑惑地看聂行风,在得到一个肯定答覆后,他瞥瞥那辆跑车,乖乖,这车型够拉风,他眼珠一转,把自己的小绵羊锁到道边,拉聂行风跳上跑车。 「医院回头去,你先帮我跟上前面那辆车,别磨蹭,快点儿!」 「追人?」聂行风还没搞清状况,身体已下意识的听从了对方的指令,开车直追前方一辆黑色轿车。 有人当免费车夫,青年在旁边坐着没事,上下左右观赏了一下跑车内部装置,一脸艷羡地嘖嘖嘴,又侧头看聂行风,忽然说:「不过说起来,你的确看着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啊,你不就是那个聂氏财团的总裁吗?前几天财经杂志上还刊登了你的照片。」 青年打开公文包,掏出手提电脑,在键盘上噼哩啪啦打了一会儿,很快屏幕上显示出有关聂行风的资料,他看看照片,又看聂行风,「真的是你,不过你本人比照片更帅!」 他摸着下巴,蓝眸里狡黠光芒闪耀,今天出门看过黄历,说遇贵人,没想到还真这么灵验,堂堂聂氏财团的董事长喔,岂止是贵人,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呼金唤银的招财猫嘛。 「董事长你好,我叫张玄,这么巧被你撞到,足以证明我们很有缘,哎哟……」 一个急剎车,张玄没防备,身子整个向前扑去,还好他反应灵敏,只额头轻轻撞了一下,他气得眉头一挑,不过想到对方金灿灿的身份,骂人的话及时缩了回去,掏出名片递给聂行风。 「我在侦探社工作,以后你有什么案子,一定要关照我哦,打你八折,不,七折也行。」 心砰砰的跳,有种难以压抑的震撼,茫乱情绪佔据了聂行风此刻所有神智,他接过名片,见上面写着:左天侦探社张玄。 张玄!张玄! 并不十分特殊的名字,却有种莫名的熟悉的亲切感,有那么一瞬,他感到自己心中某处空缺的地方被嵌合了。 「开车开车。」见他们跟踪的那辆车越跑越远,张玄急忙提醒注意。 车重新开动起来,张玄侧头看聂行风,说实话,这傢伙侧面看还真有味道,当然,正面看就更不用说了,不过刚才他盯自己的眼神好像很……曖昧,难怪会那么大方地说赔自己一辆新车,原来是有目的的,靠,他就知道天上不会那么便宜的掉馅饼,陷阱说不定倒有一个。 聂氏总裁是gay吗?这么惊人的消息他怎么会不知道?张玄在脑里努力搜寻近期的八卦消息,又顺便继续瞅聂行风,在将所有资料去偽存真后,觉得他是gay的这一猜测不无可能,都没听说他有女朋友,要不是有问题,凭他年少又多金,怎么可能没女生投怀送抱? 「那个……董事长,你介不介意我问个比较私人的问题?」 「你说。」小心翼翼中还带了点儿狡黠的问声,让聂行风听着想笑。 「你……那个,是不是喜欢男生?就比如……像我这种?」 问题问得好直接,差点儿让聂行风再次踩急剎车,侧头看张玄,清雋雅緻的脸庞,还带了点儿卖弄小聪明的俏皮,老实说,他不讨厌,不仅不讨厌,反而还有那么种异样的亲切感,可是,这跟喜欢男生区别很大,而且,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得到回答,张玄清清嗓子,先发制人:「千万别说喜欢我!首先声明,我对男人不感兴趣,但对钱很感兴趣,你长的又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要是再出高价,我可能……」 「连自己的灵魂都会出卖……」很熟悉的话语,熟悉到张玄说上句,他可以不加思索地接上下句。 张玄被震住了,吃惊看他,「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 「心有灵犀。」聂行风脸上浮起微笑,赤裸裸的金钱宣言,他却偏偏喜欢听。 一手控制方向盘,另一隻手掏出口袋里的香烟,平时都是心情不好时才吸烟,可是现在明明心情很好,却有种想吸的衝动。 张玄没给聂行风这机会,他刚把烟叼到嘴里,还没等点火,就被一把夺了过去,还顺便放肆地把那一整盒烟都没收了,揣进自己口袋。 「不许抽烟,对身体不好!」吸烟这个动作跟招财猫一点儿都不般配,他一向是心情不好时才会吸…… 咦?张玄愣了一下,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间有这种想法,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是自己刚套牢的招财猫,没招财进宝之前可不能让他因吸烟而导致那个什么abcd癌翘辫子,不过,这么名贵的香烟丢了可惜,废物利用,回头拿去孝敬老闆。 聂行风也愣住了,诧异地看张玄。 对!就是这种感觉!最近他一直狠命吸烟,也许就是在期待这种被阻止的感觉,可是家人好像都彼此商量好了,对他任何放纵的行为都视而不见,阻止他的居然是个毫不熟悉的陌生人,很唐突的举动,却又觉得那么自然。 误会了聂行风的反应,张玄眨眨蓝瞳,问:「你生气了?生气没关係,你答应赔我的小绵羊不可以反悔喔。」 「不!」聂行风笑了,「我只是想对你说声谢谢。」 车行到十字路口,交通灯变成黄色,那辆黑轿车冲了过去,聂行风却剎住了车,张玄晃了一下,冲他大叫:「你干吗停车?」 「你没看已经黄灯了吗?」 「黄灯行,红灯冲,你当初是怎么考牌照的?!这可是我的大案子,你要是敢给我跟丢,我唯你是问!」 怎么连这种错误的交通观念都跟他一样?知己难求,看来该练练久不操刀的绝技了。 扫了一眼还在旁边咋咋呼呼的人,聂行风笑了笑,轻描淡写道:「放心,迄今为止,我还没追丢过人。」 交通灯转成绿色,聂行风笑容淡下,将油门一踩到底,车利箭一样飞飆出去,张玄没防备,又是一个猛晃,急忙系好安全带。 傍晚高峰期,车流密集,不过对聂行风来说形同透明,跑车在他的掌控下将所有功能发挥到完美境地,透平引擎发出低沉暴音,漂亮的车身在车流间飞窜,或避或甩,如入无人之境,不多时便追上了那辆轿车。 张玄坐在助手席上被甩得东倒西歪,老实说他现在不是在坐跑车,根本就是在玩云霄飞车,不,连云霄飞车都绝对没这么刺激,他紧紧抓住安全带,呻吟道:「董事长,我不赶时间,慢慢开就好,我们是搞跟踪,不是玩赛车,gameover!over!」 聂行风扫了一眼车上的时鐘,晚上的董事会看来他是无法出席了,不过无所谓,因为帮这个三流侦探搞追踪似乎更有意思。 再看看身旁脸色惨白的张玄,聂行风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 「不,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一季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