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打》 第一章-猫头鹰 2011二月猫头鹰 1. 这耻辱让我不舒服,当回过神的时候,我的双手发烫红肿,小旋就是被我活活掐死的,他一丝不掛的躺在床上,散发着微微馀温。 我想再过不久,这年轻肉体的肌肉也会慢慢僵硬,失温,红色的皮肤会变成蓝紫色,他脖子上的掐痕深深陷入肉里。 其实我根本没想到我会失手杀了他,难道他不知道我最在乎的就是别人批评我的年纪吗?真搞不懂这些年轻人,年纪大又怎样,好歹我也算是个长辈,吃的盐还比你吃的米多。 小旋你不能怪我,如果你讲话不要这么自以为是的话,也许现在的你,还会被我好好呵护着、疼爱着。 你的皮夹里只有两千块,妈的!这样你还敢出来玩,害我白白浪费这些时间,为了就是你这两千块? 我轻抚着他的胴体,二十几岁的肉体,散发着青春洋溢的味道,只是这味道,也将会因死亡而逐渐消失,这时我深深闻着他下体残馀的味道。 我感觉到我的下面有股热流,好胀好胀,奇怪,在床上跟他缠绵时,都还没有那么兴奋,现在的我好想再享受一次高潮,最后一次跟小旋做爱,濒临死亡的费洛蒙,怎么那么吸引人。 静謐的夜晚,海浪规律拍打在沙滩上,石子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夜空中星棋云佈,半月型的月亮高掛在天边,不时被调皮的云朵遮蔽。 岸上有一座藏匿在树林中的房子,大门深锁,后院传来闷闷的声音。 一张逐渐黯淡的脸庞上盖上一层又一层的泥土,混浊的瞳孔失去了光彩,乾裂的嘴唇上佈满逐渐凝固血块。我手持生锈的圆锹,将身旁的泥土规律的填进放尸体的窟?里。 一个年轻的生命结束在看似平静的夜晚中,他是我这些年来,第一个杀害的年轻人,该怎么叙述这充满仇恨的过去,应该从我出柜的时候说起。 2. 三十三岁时发现自己是同性恋,于是我开始接触圈内的事物,懵懵懂懂的我,在男同志交友里认识了一些朋友,就属我年纪最大。 曾经单纯的以为,两个同性恋遇在一起,就会蹦出火花,但实际上发现,原来还是会有喜好跟感觉的差别。就如同异性恋一样,男性不可能会被所有类型的女性吸引,总有自己的喜好。 例如高矮胖瘦、肤色、身材、气质等等诸如此类。同志圈也是一样,不可能看到男生就喜欢,而是要符合自己的喜好才会有那种小鹿乱撞的感觉,所以很多异性恋男生总会说「既然你是同性恋,那你就会喜欢我,对吧?」这真的让我很无言。 每当夜深人静,就是我们同志蠢蠢欲动的时候,我都会跟朋友们一起前往当红的gaypub,跳舞、喝酒、交朋友。其实就跟异性恋去pub的意思一样,没有太大的差别。 我自己从来没有主动去认识新朋友,也不知道自己喜欢的类型是什么?朋友们总会为我推荐些他们认为适合我的伴侣。 他们第一次介绍给我的伴侣是三十二岁,小我一岁。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不了解同志圈的氛围是要怎么去经营,又或者我可能不是同性恋?疑虑像是漩涡,不断扰乱我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在内心深处的我,依旧不愿意去承认自己是同性恋吧! 直到了我三十五岁那年,我认识了一个人,他叫敏辉,但他却是我初恋情伤的罪魁祸首。 某个跨年夜,我跟大家一起去跨年,结束后,他们要去续摊,但我显得意兴阑珊,大家问我怎么了,我只说身体不舒服,可能有点小感冒,我还刻意将羽绒衣的领口拉到下巴处。其实我根本没有生病,是因为他们都携伴而行,有种羡煞旁人的感觉,单身的我看在眼里真的很不是滋味。 于是,我在跨年晚会的拱型大门与他们道别后,便独自踏上孤寂的小路。那天夜晚只有六度,寒冷的风刺痛我的双颊,手腕上的电子錶泛着萤光绿,时间是「01:23」。这天夜晚将会很漫长,而我压根不想那么早回去休息,自己回去面对冰冷的房间,搞得自己像是独居老人,太可悲了,所以我决定独自前往gaypub,不醉不归。 gaypub藏匿在野薑市闹区里一个不起眼的地下室,那条巷子里有四间同志酒吧,巷口阴暗无街灯,仅有闪烁着霓虹灯格外显眼。这条同志巷对行经的路人来说,像是禁地,只感到唯恐不及,他们只会匆匆走过,深怕会感染到什么奇怪的疾病。 落魄的我独自走进禁地,地面上有许多菸屁股残骸,右侧有一名中年男子倚靠在墙上,两手插在胸前,灰白的头发,脸上尽是沧桑。 我经过他面前时,我瞟向他一眼,发现他正虎视眈眈的看的我,眼中充满情慾的邪念,我赶紧踏上酒吧的阶梯,消失在被人们所唾弃的世界里。 3. 酒吧人潮拥挤,新年祝贺的欢呼声此起彼落,随处可见性感热舞的人群、有些人坐在吧台旁的椅子上拥吻,职业舞男穿着紧身内裤站在伸展台上搔首弄姿,台下的观眾仰着头,桌上放着酒杯,看得目不转睛。 我走到吧台的旁的角落,酒保扭着身体晃了过来。 「嗨!帅哥!一个人吗?今天要喝什么?」他随着音乐摆动着身子,弓着腰部宛若妙龄女子站在我前面。 「威士忌。」我不屑的回应。 「要我陪你喝一杯吗?」他諂媚的将两手靠在桌上,撑着他的下巴,他的身上飘着专柜的香水味,双唇抹上油亮的唇蜜。 我狠狠瞪着他的双眼,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说「快滚」。 「好吧!我想今天大哥哥的心情不是很好囉!」说完他便扭着臀部走回吧台。 有时候我不懂,男同性恋不就是喜欢男生吗?那为什么总有些人要把自己打扮的那么像女孩子,这真的有点本末倒置。 我低着头,看着酒杯里呈现金属色光泽的威士忌,心中百般无奈,总觉得自己可能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是否无法找到一个让自己心动的人。又或者我应该要顺着那些人所谓的「正常」,找个女人,步入礼堂,结婚算了。唉~ 「你好!帅哥!一个人吗?」 那个吧台小妹子又回来了,我厌恶的说。 「你又来干吗?」我看着吧台,但他并没有站在我的前面,他站在另一头的吧台,依旧花枝招展的扒在其他人身上。 我转向右边,看到一个充满阳光气息的少年微笑看着我,浓眉大眼,睫毛卷翘,五官立体有型,右边脸颊有一个小酒窝,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手上拿瓶罐装啤酒,看起来就是个小孩子想要装大人会喝的酒。 我顿时感到小鹿乱撞,这是我从来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你…你…好」我居然口吃了。 「一个人吗?」少年直接坐在我旁边的旋转椅上。 室内的音乐震耳欲聋,我听不见他说什么,于是我摆出,「什么」两字的嘴型,蹙眉望着他,而他突然靠近我,嘴巴贴在我的耳朵旁,他身体暖暖的,我被那种看不见的费洛蒙吸引,我好想抱他,好想跟他有更进一步的认识,没想到我的下体居然有蠢蠢欲动的感觉。 4. 我们离开烦嚣喧闹的酒吧,走到附近的公园散步,敏辉十九岁,是个大学生,当我知道他的年纪居然这么轻的时候,还真有点吓到腿软,跟我差了十六岁,这距离真的是有点吓人。 那时候我们在公园里并没有进一步的行为发生,我们只是很单纯的坐在木製板凳上聊天,他家境清寒,家中尚有弟弟,他没有父亲,所以他总说他有恋父情结,跟年长的人在一起,会让他很有安全感。 他说我是他第一个主动想要交往的人,而这也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真的喜欢男生,原来我是喜欢年轻人这型的,怪不得之前跟同年纪的人相处在一起,会没有任何感觉,于是我们在这种机缘下便开始近一步的交往。 从正常人的角度来说,他就像是女性的角色,身为男性角色的我,当然要有保护他,能够让他依靠的肩膀,所以每次外出开销都是我在负担。 但,敏辉他就像大多数年轻人般,崇尚名牌的虚荣感,喜欢lv、guggi之类的名牌,鞋子、衣服,只要是时下最流行的產品,他都一定要在第一手购入。 这些昂贵的费用当然就落到我这里,本来还算有些积蓄的我,突然在短短的几个月,几乎就快见底了,而我也总会提醒他,告诉他不要花钱花的那么兇,要为我们未来的生活着想。毕竟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要彼此互相去承担生活的一切,但他总是对我说。 「如果你没有能力照顾我的话,那就乾脆不要在一起呀!」 我是真的很爱他,毕竟他是我出柜后第一个爱上的人。在经过几次不愉快后,我发现,我打电话给他,他都不怎么爱接,讲话也心不在焉甚至也不怎么打电话给我。 我不可能跑去他家找他,我们两人的关係不能公开,他也不可能让他家人知道,所以我总会躲在他家巷口外等他回来,想碰碰运气看会不会遇到他,能够跟他说上几句话,但之后都选择作罢,一个人落寞的回家。 我想一定是因为我对他太吝嗇,他才不理我,我不断的自责,早知道就不要对他说那些话,什么不要崇尚名牌,或是不要学朋友跟流行,追求一些虚华的事物。毕竟他还年轻,有本钱就是该想享受呀,不然等到年纪大了,哪还有机会能够享受。 某次在心情极度恶劣的情况下被朋友找出来,说要带我去gaypub散散心,看能不能放松心情,不要那么鬱鬱寡欢。 朋友们饮酒把欢,我一个人喝着闷酒,看个他们成双成对,脸上洋溢着幸福,真让我悵悵不快,突然间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我前面晃过去,剎那间我以为我看错,但,事实就摆在眼前。 有个比我年轻的男子将手放在敏辉的腰部,两人乐不可支,好像说了什么很好像的笑话,笑得合不拢嘴。突然间我怒吼的声音惊动了我的朋友,他们瞠目结舌看着我,只见我愤怒的推开他们,往前衝去。 「你们看!那是敏辉!」朋友中有人指着我前进的方向说。 「我的天呀!」惊呼声词起比落。 「敏辉!敏辉!」我愤怒的叫着他的名字。 敏辉跟男子停住脚步,两人转过来看着我。他那双眼睛变得如此陌生,现在眼前的他已经不像是第一次来跟我搭訕时那样的单纯,他变了,好像有个人杀了他的灵魂,侵佔了他的躯壳。 「这老头是谁呀?」男子看着我问敏辉。 「拜託!这人年纪那么大,我怎么可能会认识?他好歹也快四十岁了!」 他的话像把利刃刺穿了我的心,我听到那滴答滴答鲜血渗出来的声音,我的心纠结在一起,眼眶像着了火似的,冒出滚烫的泪水。我止不住嘴角的颤抖,我逕自离开酒吧,朝门口跑了出去,耳边似乎传来他们两人耻笑我的声音。 痴心一片的我还以为我自己找到了真爱,自以为爱情就是这么容易得到,痛彻心扉的我在公园里泣不成声,徐徐的晚风轻抚着我炙热的脸庞,孤独的月亮陪伴着我渡过这悲痛的夜晚。 之后,我便开始隐瞒我自己的年纪,因为我的年纪就是我的痛,那种被人鄙视、被人愚弄的心,这是我一辈子的恨,我痛定思痛一定要把那些死小孩整回来,让他们知道,年轻并不是什么多伟大的力量,能够将人玩弄在掌心的那种才是最厉害的。 5. 将近十年我玩弄了不少年轻人,你知道网路交友的可怕吗?在这浩瀚的网路里,隐藏着多少事情,似乎没有人能够抽丝剥茧其中暗藏的玄机。键盘上的敲打,抒发出的情绪,一字一字流入网路上,这虚假的情感,让多少人神魂颠倒。 有多少人为爱痴狂,有多少人情所困,有多少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刻,却依然执迷不悟的往前走,还以为自己一直朝着希望的亮点前去。 之前,我在聊天室认识了小旋,一个二十几岁的傻大学生,不过他也真好骗,我随随便便哄个几句话,装可怜,就让他花了不少钱,能够白吃白喝的感觉真好,只是现在的他,早就安稳的睡在我后院里,成为花园的肥料,其实我一点也不后悔杀了他,因为他,我才又挖掘出,原来自己是对濒临死亡的肉体是那么憧憬。 而聊天室后来因为色情广告的氾滥,消失在网路上。不过,现在又冒出这所谓的部落格。部落格比聊天室更优势,不只是单单可以认识人与人聊天,这就像是公开的私人日记本,更可以透过部落格的网志更了解这次我要下手的对象是什么样的人。 年轻男孩的照片游移在我的眼前,虽然很期待下一个对象,但是下面还是没有什么感觉,打从跟小旋的尸体做过爱后,我觉得我的胃口好像又更大了。 昨天晚上我下班后,看到一隻大概六个月大的流浪狗,躲在草丛旁,四下无人,只有天空上的月亮观望着我和小狗。我蹲下并拿出中午吃剩的麵包将小狗吸引过来,牠用水汪汪无辜的大眼看着我,摇着尾巴并低头吃着麵包,我顺势捧起一颗颇重的石头,用力的砸在牠头上。 牠惊叫一声后,只见鲜血四溅,我双眼发红,双手溅满了这畜生的血,黏稠的脑浆沾在我的手指尖,噁心,超噁心,这畜生的头部已经无法分辨出来,被砸碎的头骨、脑浆、头脑像豆腐般搅在一起,我只觉得作噁,原来不是任何生物的死亡都可以让我有情慾。我想我一定要再找一个人试试看,一定要再找回那种感觉,那种情慾的高涨的快感。 6. 我的食指转动滑鼠的转轮,网页随着我的速度往上奔驰。这几年来我已经骗了不少年轻人,每个人都被我唬的一愣一愣,傻傻交出自己的钱财,等到事后才惊觉为时已晚,而我早就逃之夭夭。 这个暱称叫家宝,大学一年级,没工作,从他的网志可以推断出他是个妈宝,而手边几乎都是最新的3c產品,约出来应该也满好骗的,他就像是温室的花朵,需要像我这种有年纪的人给他些歷练,他才不会误入歧途,伤害其他人。 现在时间是凌晨「01:30」,夜深人静是最适合下手的,我观察家宝的网志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所以我大概能够知道他的喜好、以及他生活周遭的事情。 最近他好像跟家人有些口角,连续两个礼拜,他的文章都是在抱怨家中的事情,他说他真想要找个能够陪他出去走走的朋友,不要一直待在这种高压统治之下的家庭。 最近一篇,他甚至说他想要一个人搬出去住,不想跟家人住在一起,好像要去外面看看不同的东西,他快闷死了,真希望可以去透透气。 在准备要跟他搭上线之前,我会常常出现在他的留言板上,看他当下写日记的心情是什么,我就回应些安慰或是鼓励的话。渐进式的让他知道有这号人物的存在,经过初步的认识后,我便准备开始执行我的游戏了,我将他的msn聊天室窗打开,当我输入完讯息后,按下发送键,那种虎视眈眈等着猎物的心情,又让我情慾高涨,我想日子不远了。 我:「还没睡?」 宝:「对呀!睡不着!」 我:「心情不好?」 宝:「嗯…还好。」 我:「别骗我,我都有在看你的文章。」 宝:「嗯…我知道呀,谢谢你这些日子的关心。唉~」 我:「又怎么了?」 宝:「还不就是我妈,整天就叫我读书,都上大学了,还一直把我当成小孩子看。」 我:「二十岁读大学,早就是个大人了!」哼~年轻人果然都很自以为是,我心想。 宝:「唉~真希望有机会能够出去走走。」 我:「那你就蹺课出去玩呀,反正又没关係。」 宝:「蹺课?!那怎么行!不被我妈骂死才怪!而且…」 我:「而且什么?」 宝:「而且我一个人又不知道要去哪里?又没有人带我!」 我:「说真的,你都二十岁了,自己已经可以做决定了,而且蹺课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有什么好紧张,你不也说自己是个大人了吗?」 宝:「嗯…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唉呦~只是我又不知道去哪里。」 我:「传几张照片给你看!」 我从资料夹中搜寻几张照片,我居临海边的野薑市外围,所以我都可以捕捉到许多海边日落时的美景,而我也就是靠这些照片,吸引了许多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让他们沉溺于美好的幻想之中。 宝:「好美的夕阳!」 我:「对呀,很美吧!很像假的吧!」 宝:「真的!唉~住海边真好。」 我:「想来吗?」 宝:「人生地不熟,我自己一个人怎么去!你很好笑耶!」 我:「我可以陪你呀!来吧!找个时间下来走走。」 宝:「但…我妈…」 我:「算了,你妈你妈…你还是回去当乖小孩吧!」 宝:「好…好啦!我会下去找你,反正从我家到野薑市,车程约一个小时半!那我们约什么时候?」 二月23、24、25是我们见面的日子,为了要再吊他的胃口,让他更有决心下来找我,而且还必须让他心甘情愿的掏钱买单,我故意在20号的半夜,再次开啟他的msn视窗。 我:「又在熬夜!」 宝:「哥!好开心看到你!真期待,再三天我们就可以见面了!你有期待吗?」打从那天约定要见面后,他就认我为乾哥,现在的小孩真的是太无脑了,连面都没见过就这么放心的去相信别人。 我:「……」 宝:「怎么了?」 我:「我家里有些状况,手头有些紧,可能没办法跟你出去玩了。」 宝:「怎么会这样?那怎么办?」 我:「下次吧!因为要负担家里的费用,身边没有多馀的钱。」 宝:「我!我可以负担这次出去玩的费用啦!」 我:「那怎么行,你又没在工作。」 宝:「真的!相信我!我可以!虽然我只是拿零用钱,但我好歹有在存钱呀!等那么久终于要见面了,突然又要取消,这样很扫兴耶!拜託啦!」 我:「那…好吧!等我有钱一定会还你!真不好意思!」 宝:「不用不好意思!谁叫你是我乾哥!」无脑的小孩上鉤了。 家宝他决定下来玩三天,当一次叛逆的小孩,吓吓他妈妈,但他却不知道,他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将永远消失在世界上。 7. 二月二十三号晚上,我们约在野薑火车站见面,我站在车站拱门旁,倚靠着灰石砌成的石柱。大厅上的时鐘显示「22:30」,火车到站了,人群如洪水般从标志着「出口」的楼梯口涌出,我两手交缠放在胸前,右边脚上放了一个墨绿色的背包。我从陌生的人群中寻找那熟悉的脸孔,但我也只能从照片的容貌去想像家宝应该会是什么样子的人。 这时有个人站在楼梯口对我挥挥手,我微笑着回应他,家宝到了。 「呼~哥哥~抱歉让你等那么久!」他手持一个大型帆布包,肩上也背着一个背包。 「还好,我也刚到。」 我们前往这天晚上要住宿的旅馆,在旅馆大厅checkin之后,柜檯小姐说要先结帐,于是我将长皮夹打开,我故意只放一千块,刻意让站在旁边的家宝发觉,正当我要拿出来时,家宝马上就制止我,直接从他皮夹掏出三千块给小姐。 对我耳语,「哥!你忘了吗?我说这次出门我会负担费用呀!」 我摆出百般无奈的表情,不好意思的对他说:「这样怎么好?不行啦!」但其实心里并不是这么认为。 家宝篤定的说:「没关係!就这样啦!」 长夜漫漫,我们躺在床上天南地北的聊着天,但大多都是家宝在抱怨他家人的事情。其实他是一个满无聊的人,照片上看起来满成熟,但实际上聒噪到不行,嘴里说出来的话都非常的幼稚。不过刚好就是这样子的人最好骗,那我也就装作好像对他的事情很感兴趣。不时显露出,「怎么会这样!你家人真过分」,或是「如果是我,我就不会这样对你。」 我将存档在手机里的海边夕阳影片拿给他看,他看了之后惊叹连连。 「哥!好漂亮喔,之前只有看过你给我的照片,没想到影片中的画面更真实更美!」 「我们明天去海边看夕阳吧!当作是我对你的补偿。」 「唉呦!不要这样说啦!谁叫你刚好手头紧,这趟旅行应该算是我要你陪我的耶!当然要由我负责啦!」他依旧看着手机,低头对我说。 「嗯…那我们明天就去海边吧!」他并没有看到我脸上的冷笑,而我又朝目标前进了一步。 8. 我们睡到正午时分才起床,离开饭店后便匆匆吃了速食店里的餐点果腹,当我主动抢着跟他付钱时,他百般不愿意。但在我的坚持下,他还是让我付,事后,家宝一直关心的问「哥,你这样子钱够用吗?不要为了帮我付钱,搞得自己没钱呀!」 「不会啦!小钱我还能负担。」我才不会没钱,是你才会傻傻的把钱花光,我心想。 家宝眼神透露出不捨与感动,他说他觉得我手头紧,还这样帮他付钱,他真的很抱歉,也觉得很感谢。 我的天呀!他也真的是太好骗了,那么会想像,那我也不用多说什么,否认什么!反正他都帮我铺好梗了。 于是我刻意在桌子下紧握住他的手,对他说「那…我们试着交往看看吧?」 起先他楞住,但后来又惊又喜,笑的合不拢嘴,不断点头。「哥,那我们就试着交往吧!嘻~」 傻小子,哼~我咧着嘴对他笑着。 之后我们赶上下午三点半的公车,准备驱车前往海边看日落美景,到了那里一切都将不一样,那是我的私人游乐场,附近人烟稀少,平常日根本不会有什么游客。 我的心脏兴奋的碰碰跳,面带微笑的看着阳光洒落在家宝稚气的脸庞,他就像是一隻顺从主人的宠物,压根想不到自己的下场会是如何,他一心期盼着一个能够让他感到快乐的人,现在,我就是那个人,而我将会把我对敏辉的恨,转移到家宝身上,让他提前体会到,被人伤害的痛苦。 一想到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迫不及待的我,更期待今晚的到来,准备上演一场迷人的表演。 9. 冬季黑夜来临的较早,抵达海边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太阳正缓慢的接近地平线。海水被日落的夕阳染上了橘红色的顏料,馀光让拍打在岸上的水花显得闪闪动人。 我和家宝坐在沙滩上,他看得目不暇给,便拿出手机拍下这幅大自然的美景。 我已经在这边住了四年,但这景色不曾让我感到厌烦,每天的夕阳都有独特的魅力,海洋的那一端似乎有种力量吸引着我,它会挖掘出我内心深处的感受,而我始终忘不了敏辉的容顏,那时候的我,真的好爱他,甚至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但他却可以当着我的面,将一切斩的一乾二净,我的心像枯萎的花朵一样,对于爱情不再有期盼的感觉,我的恨让我忘记了爱在萌芽时的美好,我只感到忿忿不平。泪水夺眶而出,我却毫无知觉。 家宝擦拭掉我脸上的泪水,我才发现我在哭泣,他褐色的瞳孔上印着我悲伤的脸庞,他缓缓的靠近我,双唇轻柔的贴在我的双唇上,但我将头撇开。 「我觉得还是慢慢来会比较好,我肚子饿了,我们去吃晚餐吧!」我哽咽的说。 我们在一间小吃店用餐,我和家宝各点了一碗鹅肉麵,他津津有味的吃着。 「小心点~别噎着了!」我一边玩着汤麵里的滷蛋,一边跟他说。 「哥,这个好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 「怎么说?」我意兴阑珊的问,手边依旧玩弄着滷蛋。 「我妈嫌不卫生,所以都不准我吃。」说完,他大口大口啜饮着西打。 「是喔…这么可怜…」 「哥!你怎么了?怎么怪怪的?」 「有吗?」我微笑看着他,同时停下手上的动作。 「嗯…我可能累了,今天走一整天的路。」我摆出一副很累的样子。 「糟了!哥!今天晚上我们要住哪?你有订旅馆吗?」家宝慌张的对我说。 「别担心,今天晚上可以睡我家,我家就在附近。」我怡然自得的说。 「真的吗?太好了!不然我还以为我们两个人要在海边过夜了,呵呵~」 「呵呵~」我乾笑着。 用完餐,依旧是家宝付钱,他还是老话一句,怕我没钱过生活。他真是一个可爱又天真的小孩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即将发生什么事。 我们徒步走回那栋离海边约五十公尺远的小山丘,这栋藏匿在树林里的房子不知道已经荒废了多久,外面的「售」字样招牌也早已受风吹雨打而模糊不清。 当初会买下这栋房子,是因为价格合理,离海边又近。几年前离开都市后,我与过去的朋友渐行渐远,我只想要彻底的将过去拋弃,只是当我住到这里,才发现那无情的海洋却无时无刻将我过去的痛苦回忆挖掘出来,使得我彻夜难眠,痛苦不断增生,每当我玩过一个又一个年轻人后,我可以感觉到那痛苦有渐渐消逝,至少,我已经不再是被命运支配的人,现在我可以去主宰其他人的命运。 我带着家宝进到屋内,他一直说,「哥,你好厉害喔!居然有自己的房子!太厉害了!」 房子有两层楼,他将行李放在房间的地板上,二楼只有一个房间以及一个储藏室,这栋房子不大,但面海的落地窗,让我可以在第一时间欣赏到日出日落。 家宝将盥洗用具从包包拿出来,我侧躺在床上看电视,他突然靠过来说要帮我按摩。 「不要啦!我身体很臭!」我扫兴的说。 「那…哥,不然你先去洗澡吧!」 「你要帮我洗吗?」我故意说。 「唉呦~如果你想要的话,可以呀!」他害羞的说。 他扭捏的将衣服脱掉,我们光着身子走进浴室,我将莲蓬头打开,热水洒落在疲惫的身躯,而他站在旁边,遮着下体不敢靠近我。 「害羞喔!」我笑着说。 他点点头。 「害羞什么!」说完我便将他拉近水柱下,从后面环抱他,便在他耳边说。 「这是你第一次吗?」 他还是点点头,这是他第一次那么少话。 「哥…我…我…会怕。」他胆怯的说。 我将他推倒在床上,我看着他年轻的身材,但我却没有感觉到慾火焚身,只是兴奋而已。 我亲吻着他的额头、鼻头、嘴唇,他一定觉得很矛盾,稍早前他在沙滩上要吻我,我却别开头,现在却又那么主动。如果人不装矜持一下,怎么能够人上鉤呢? 他双眼紧闭,嘴唇抿成扁扁的一直线。 这时我顺势将身旁的枕头直接压在他的脸上,我双手用力将枕头压住,他的四肢不断朝天空挥动,发出闷闷的支唔声,他的指甲刮伤我的背,我感到热呼呼的血液从我的伤口渗出。 这时我感觉到的不是痛,而是有一股难以言语的热流衝了上来,直达脑门,我趴在他身上,不断摩擦着他的身体,双手依旧紧压枕头,不让他有丝毫喘息的空间。 我嘟囔着「敏辉,我爱你,你为什么要拋弃我,为什么!」 当我达到高潮之后,家宝的身子也同时停止了挣扎。 回神后,我发现我满脸儘是泪水,我将枕头丢到一旁。气绝的家宝,两眼上吊,张大的嘴巴再也吸不到空气了。 睡着的我梦到小旋从后院的花园爬了出来,他腐烂的身躯上爬满了蛆,左眼球只剩下被吃空的窟窿,他走进房间打开电脑。 半梦半醒的我隐约听到键盘发出,答、答、答的声音,敲打声此起彼落,这时我听到msn即时通传来讯息的声音,我张开双眼,房间里没有任何人,除了躺在我身旁的家宝。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僵硬了,我想再过不久也会跟小旋一样吧。 电脑萤幕刺眼的光芒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光着身体走到电脑桌前,讯息传来。 「你也是常常熬夜吗?」 我一头雾水看着之前聊天的歷史讯息,我跟这名网友已经认识将近两个月,但我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哈囉!你还在吗?」 我熟练的敲打键盘。 「还在呀!」我说 「我们认识了这么久,我都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我愣在那边,看着游标抖动着,我今天才看到这个网友,他说的话也太诡异了吧!但我又不想错过机会! 「既然都在半夜见面,你就叫我猫头鹰吧!」 只是我没发现,小旋站在我的后面,他的舌头垂到下巴,颈部的勒痕比之前更深更黑,而我不知道的是,这次的目标是他找的,因为他的恨,也开始滋长了。 第二章-张俊纬 第二章 2011三月张俊纬 1. 浴室里充满了玫瑰花精油的味道,现在时间是晚上七点四十五分。振云站在乾湿分离的淋浴间里,透明的玻璃被热气遮蔽,白烟裊裊让振云结实的身体若隐若现。我泡在浴缸里,仰着头闭目养神,回想着刚刚和振云在床上翻云覆雨的感觉,一不小心,我又有反应了。 耳边传来ladygaga的pokerface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我幻想刚刚温存的美梦。原本激烈拍打在磁砖地上的哗哗水声霎时歇止,仅存的水滴从莲蓬头落下,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振云从淋浴间走了出来,36岁的他虽然有点丰腴,但线条依旧诱人,他拿起掛在玻璃门外铁桿上的白色大浴巾,将大毛巾盖在头顶,双手用力的擦拭湿润的头发,我看着他傻笑。 「先生,你再不去接手机,我想你妈妈就会报警说你失踪了。」我微笑着说 「你可不可以不要每次都开这种玩笑!」他冷冷的说。 识相的我,收起笑容,继续泡到浴缸里,我将热水打开,让水声带过这尷尬的气氛,只是怎么感觉水还是冷的。我隐约听到振云跟他母亲在对谈,好像是他母亲又帮他找了一个相亲的对象,叫他现在赶快回家。 两年前我们刚相识,十八岁的我在书局打工。我记得那天是晚上十点五十分,刚好是轮到我闭店,我按下电动门的按钮,缓缓降下来的铁门发出不悦耳的嘎嘎声,突然一名男子从半敞开的铁门下衝了进来,我惊呼一声赶紧将电动门按下停止运作的按钮。 眼前的男子就是张振云,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虽然脸上有些许的皱纹,但笑容依旧迷人,他身穿合身版的西装,打着一条暗红色的领带,手上拿着一个印有白色六角形星星的万宝龙公事包,一脸着急的他蹙眉对我说。 「今天是我姪女的生日,但是我忘记帮她买礼物,你觉得要送她什么礼物会比较适合。」这时他才看了门口,再看向我背后墙上的时间。 「对不起,我没注意到你们已经打烊了,真抱歉。」无助的他对我微笑后,便准备转身离去。 「没关係!我!我可以帮你的忙!」那天也就是我陷入这第三者漩涡的开端。 振云在保险业待了将近十年,收入稳定,又懂得时尚品味,虽然个性有时候难以捉摸,一路走来,三年了,不长不短的时间拥有许多快乐。不过我内心深处一直有个疙瘩,就是不论我拥有了多少,我终究无法真正的拥有振云,因为他家人非常保守,所以他根本不可能公开对他的家人公开自己的性向,年迈四十的他,家人几乎已经呈现逼婚的状态。 「我要先回去了!」振云探头进来对我说,原本擦拭头发的毛巾,则围在下半身。 「喔!」我闭着眼睛冷冷的回应。 「你不要又这样好吗?只是个无聊的相亲,你有什么好不开心的。」他温柔的说。 「我又没说什么!」我还是没有张开眼睛,整个人噗通一下潜入浴缸里。 我听到他整理东西发出的沙沙声,我从水里窜了出来,大口吸着新鲜的空气,振云已经穿好衣服站在浴室的门口,他走进来弯下腰,亲吻我的双唇,右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庞,这一吻,又甜蜜又心酸,他深情的看着我说。 「饭店住宿的钱我会付,你就好好休息吧!这间饭店三楼的义式料理餐厅评价还不错,记得要拿桌上饭店附赠的优惠券去用餐,回去有空我再打给你。」 我沉默不语,默默点头,之后我听见他将房门轻轻带上的声音,而我的泪水霎那间夺眶而出,我又再次将自己潜入浴缸里,我真的可以发誓,这里的热水都是冷的,我应该要在顾客意见表客诉一下吗? 盥洗后,我默默坐在加大的双人床上吹着头发,不知道自己在浴缸里哭了多久,只知道手指脚趾都像老人家一样皱巴巴的,超级难看。hbo播着超级老的片子,由蕾妮齐薇格主演的「bj单身日记」,我一边抹上晚霜,一边在嘴边忿忿不平的说。 「唉~连这胖妞最后都可以拥有一个爱她的男人,我何尝不也是想要拥有真正属于我的男人呢?」 之前我也跟振云提过同居的事情,但他总是敷衍带过,总说「如果我们同居,那我爸妈岂不是就会知道我跟男生住在一起,他们会怎么想,你总要为我想一下吧?」 几年前我还可以感觉到他对我的爱,不过这些日子不知道是否因为他家人给他的压力太大,导致于我们的关係开始有些紧张,看似正常,但其实早就开始起了些变化,只是我没有发现而已。 2. 我将房门钥匙从电子凹槽中取下,室内电源顺势被切断,唯独门廊微弱的黄色小灯打在我身上。我将优惠券拿在手上,搭乘饭店的电梯到三楼名为「小兰妮义式料理」的餐厅。 「先生,请问有几位?」服务员亲切的询问我。 「一位!」 「等另一半吗?」他亲切的问。 「就我一位啦!」我不悦的说。 他有点错愕,一脸尷尬的带领我走进餐厅里,其实我也不是想要口气不好,只是怎么搞得好像一个人不能来吃饭呀!餐厅双扉门前方搭了一个心型的气球拱门,最上方吊着一串粉红色英文书写体「happyvalentine’sday」的牌子,这时候我才想到,今天是情人节,有另一半却独自渡过的情人节。 我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前面的板凳是空的,废话,而附近的座位坐满了成双成对的情侣,我拿起手机瀏览着现在最流行的脸书,看看朋友最近有没有更新什么有趣的消息。 我的通知栏位里显示了十则未读讯息,全部都是同一名男性网友给我的讯息。这名网友一个月前加我为他的好友,而现实生活中我不认识他,只能够从他脸书得知薄弱的资讯。他长得还不错,我们偶而会在网路上面聊天。最近他在我脸书上出现的频率变得颇高,几乎我每发佈一则新消息,他都一定会来回应,渐渐的,注意他是否有来留言,变成我每天的例行公事,而我好像对他產生莫名的好感。 我一边吃着奶油海鲜义大利麵,一边滑动着脸书页面,这时我看到振云被他妹妹标记在「维多利亚餐厅」,距离这里才两条街,也太近了吧,我想我等一下一定要去偷看那名跟他相亲的女孩子长什么样子!真的是太有趣了,我微笑着啜饮拿铁。 离开饭店后,街上人潮汹涌,几乎都是出来渡过情人节的情侣,看得我心里还真不是滋味,走过两个主要街口后,人群逐渐减少,但车潮依旧拥挤。 「维多利亚餐厅」就在前面的转角处,外观是古典的暗红色系装潢,外面的玻璃窗口可以隐约看到里面用餐的人,这家餐厅的生意一向很好,而今天又是大节日,门口旁的板凳上坐了许多等候座位的客人。 我在右边转角看到振云,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我走过去,想要看看那名来相亲女子的长相,只是当我走到窗边时,眼前的画面刺痛了我的心,我的泪水瞬间在眼眶里打转。 振云旁边坐了一个男生,而他的母亲和妹妹则坐在对面,四人谈笑风生,笑的合不拢嘴,振云一手搭在那男生的肩膀上,并且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我才知道,原来这些日子振云根本没有去相亲,也没有被逼婚,他的家人根本就知道他的性向,看起来,似乎是有接受他与他的…另一半!而我才是那个一直被蒙在鼓里的蠢蛋。 这时振云看到我站在外面,他的笑容僵住了,正当他起身要赶出来找我的时候,我逕自转身走掉,坐上计程车,离开这个充满耻辱的地方,我根本不在乎他有没有在后面追我,追到又怎样?我终究是个第三者呀! 3. 后座的我泪如雨下,司机从后照镜看到我如此的狼狈,便递给我一盒卫生纸。 「跟女朋友吵架喔?年轻人?」他亲切的说。 「对…呀…」我哽咽的回应。 「人生呀!就是这样,不管发生任何事情还是要过下去,因为难过并不会为我们带来什么!还是活得开心比较重要。」 「嗯…谢谢你」我一边啜泣,一边看着窗外快速飞逝的街景,我也想要开心的活着,但是我必须再去寻找一个会让我开心的生活,只是这疗伤期要多久的时间呀? 到家的我直接躺在床上,手机有一封振云传来的简讯。 「抱歉,这并不是我想让你看到的画面,其实我早就一直想要告诉你,我一直很爱你,只是我觉得你有能力照顾好你自己,所以我选择了一个需要我照顾的人。」我按下删除,「贱男人!」我愤怒的说。 我将手机丢在一旁,打开笔电,直接在脸书发佈一则讯息。 「情人节,大家一定要好好珍惜你身边的人,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当你发现真相的时候,原来自己才是最笨的那个人。心痛时却没人懂,难过时却没人疼。只能说,爱情伤人好痛,就像史蒂芬金说的,爱最大的力量就是痛苦。」 我躺在床上难过的哭泣,一整天的疲惫让我昏睡过去。梦中我又再次回到「维多利亚餐厅」,路上没有任何人,我看到振云独自站在餐厅内的座位上对我招手。我兴奋的走进去,掛在门上的铃鐺发出响亮的噹噹声,室内一片漆黑,耳边传来我的手机铃声,但手机并没有在我的裤子里,我大声喊着振云你在哪? 室内突然啪的一声,所有的灯亮了起来,而后面墙上掛了一个红底黄字的帆布,上面写着「快滚吧!当人家第三者的死烂货。」我看到餐厅里所有人的对我露出鄙视的笑容,杵在原地的我不知如何是好。振云却搂着那个男生的腰站在我的面前,他们笑得好大声,就像是巫婆发出那种尖锐的笑声。 「不要哇!」我大叫一声,惊醒后坐在床上,手机不断唱着张惠妹的「渴了」。我寻找着被埋没在棉被里的手机,当我找到的时候,铃声停止了,画面显示「二十一通未接来电振云」。 但吸引我注意的是脸书上的13则未读讯息通知,我点开来看,果然全部都是那名网友留的。他在我睡着前发佈的那则留言上回应说。 「情人节快乐!怎么了?写那么悲伤的字眼,跟另一半吵架了吗?真可怜!要加油喔!」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突然温暖了起来,虽然面对的是一个陌生人,但这些日子只要我心情不好,他总会不断给我鼓励,让我感到好窝心。当我正打算要回应他的留言时,他用msn聊天系统传讯息过来。 4. 「晚安!还没睡吗?」 跟这名男性网友认识后,有件事情让我觉得很奇怪,每次他都很准时在一点半左右传讯息过来跟我聊天。平常如果白天有在线上遇到他,他却都不曾跟我聊天,也不曾打过招呼,有时候我主动发讯息过去他也不曾回应,而我也担心打扰到对方,就不会再次发讯息给他。但只要时间一到,他就会变得非常热络,非常主动与我联系。 我:「还没睡呀!你在干嘛?」我打开笔电中的音乐程式,寻找失恋时候最需要听的歌曲。 他:「听音乐。」 我:「对了,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好奇!」 他:「你说。」 我:「你当初为什么会加我为好友,我们又不认识。」 之后我看着闪烁的游标,他没回应。我继续找着想听的音乐,我记得是蔡健雅吧! 他:「因为想追你!」 我楞了一下,正当我要敲打键盘回应他时。 他:「开玩笑的啦!哈!」 我:「哈哈!害我吓一跳!」剎那间我好像有开心的感觉。 他:「哈哈!你今天发生什么事情?跟另一半吵架吗?」 我:「对呀!发现原来我是第三者。被我撞见他与他的另一半跟家人聚会,庆祝情人节。」 他:「太糟了!那他有说什么吗?」 我:「我没跟他说到话,我连他的电话都没接。因为我害怕听到他的声音,我会控制不了情绪。我的心好痛。」我不想把简讯的事情跟他说,也没必要说。 他:「真可怜,要加油喔!」 我:「谢谢你。对了!」 他:「怎?」 我:「你也是常常熬夜吗?」 我等着他回应我,耳边听着蔡健雅的无底洞。最喜欢里面的这句歌词「爱为何总填不满又掏不空,很快就风起云涌,人类的心是个无底洞。」奇怪,他怎么还没有回我讯息! 我:「哈囉!你还在吗?」 他:「还在呀!」 我:「我们认识了这么久,我都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他:「既然都在半夜见面,你就叫我猫头鹰吧!」 我:「喔!真有趣!」 他:「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我:「唉~现在就听着蔡健雅的歌,哭一哭可能会更好!」 他:「你也是用iphone对吧!」 我:「对呀!怎么了吗?」 他:「你号码给我,我传东西给你看,一定会让你心情很好。」 我:「什么照片?」 他:「很优的照片!」 好奇心驱使之下,我便将我的手机号码给他,不久后我收到一封简讯。我将简讯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海边夕阳的照片。橙色的太阳将海水染上了橘红色的顏料,日落的馀光让拍打在岸上的水花显得闪闪动人,我的眼眶渐渐模糊,泪水直接顺着脸颊滑落。 我的手机响起,我接起来。 「看到照片了吗?」他的嗓音沉稳,让人有种很舒服的感觉,像是在听爵士乐。 「嗯…很…很美。」我哽咽的说。 「你怎么又再哭,是你男朋友…」 「前男友!」我插嘴说。 「喔!是你前男友又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吗?」他担忧的问。 「不是啦,是你传过来的照片太美了。我不曾去海边看过夕阳,也从来没有去过。你那海边的照片是去玩的时候拍的吗?」 「你男…前男友从来没带你出过远门吗?」他疑惑的说。 「没有…他总是说他的工作比较忙碌,没办法跟我出远门,但我现在发现是因为他要陪他家那口子,那个正宫娘娘!」我不屑的说。 「哈,你讲话真好笑,正宫娘娘这种形容词都出来了。」 「唉~真没想到我的初恋居然是沦落到这种下场,我真的有那么差吗?真悲哀!」我擦拭脸颊上的泪水,走下床,喝着放在桌上的白开水。 「不会呀!你长得满帅的,应该很多人追你!」 「有吗?哪里?」我对着空气摆出轻浮的表情,好像他看得到我的表情。 「我呀!我喜欢你。」 顿时我的耳朵像耳鸣般,只听的见嗡~的声音。我不知道恍惚了多久,直到他的声音再次出现在我耳边。 「哈囉!怎么了?人还在吗?」 「喔!没事!我还在!只是有隻蜜蜂飞进我的耳朵里,让我暂时失聪了!」我消遣自己,并摆出一副自己很无奈的样子! 「哈哈!你真有趣,你在说什么?你呢?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我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振云是我第一个追的男生,而现在猫头鹰好像又对我有意思,让我感觉到有点心花怒放,我从来不知道被人追求的感觉是这样。 「你的型我还满喜欢的!不过你是单身吗?」 「我?对呀!我是单身。」 「是喔,那真巧,今晚我刚刚好才恢復单身。」 「呵呵~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交往看看?」 「什么东西?我们根本没有见过面,就说这个会不会太夸张了!」我惊讶的说。 「喔!也对啦!其实我也只是随便问问而已,你不要太当真。」他的口气听起来让我觉得好像有没有追到我都没差。但我怎么可能能够错失这样的机会呢?至少说不定这次我不用再当第三者了呀,不过我又怎么能够确定他没有另外一半?如果他也是骗我的话那要怎么办? 「我们可以先约见面呀!而且我也真的很想亲眼瞧瞧真正的夕阳!一定很美!」 「好呀!可以呀!然后我们可以在沙滩上做坏事!」他吃吃的笑着。 「唉唷!猫头鹰,睡前开这种玩笑真的会让人睡不着喔!你什么时候有空?」 之后我们约在三月底见面,刚好我还有几天特休假可以请,虽然在情人节失恋很难过,但老天爷关上一扇门,却又帮你开了一扇窗,这句话真的很符合我现在心情呀! 5. 自从那天类似互相表示好感后,他偶而会传海边的照片给我,也会传些关心的话,例如:早安!今天好吗?之类的话语。每天深夜我都很期待跟猫头鹰聊天,只要时间一到,我就坐在萤幕面前等他传讯息过来。距离我们见面剩下一个礼拜,心急如焚的我,巴不得马上就下去找他,因为我相信这次我终于不用再当小三了!我怎么知道?我就是知道! 「还没睡!在干麻?」他传讯息过来。 「想你呀!」我开玩笑的说。 「少来!唉~」 「怎么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没啦!最近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手头比较紧,所以…下礼拜我们可能不见面了,下次吧!」 果然,现在老天是想要考验我的耐性吗?为什么老是都要在这么临门一脚的时候给我杀出程咬金。 「家里发生什么事了?」我紧张的问。 「唉!这说来话长,说了也伤心。没关係啦!我们就约下次吧!有时候我觉得人生就是这样,总有许多的无奈,会突然让你招架不住。」 这时我脑筋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接下话题,看着游标缓慢的闪烁,总觉得短短的十秒像有长达一小时之久。我绞尽脑汁,不想让原本的热情冷掉,所以我再次敲打着键盘将讯息传出去。 「你心情不好吗?」 我紧张的等待他回应,而我就像个没接受过训练的选手,准备从六层楼高的跳板一跃而下。。 「嗯…」 这时我才发现,不知道哪来的衝动让我那么想关心猫头鹰,明明就是不曾见过面的人,为什么我就是对他那么有好感?难道这就是人家所谓的心灵空虚,需要找一个伴来填满吗?这真的是太诡异了!他突然说不能见面,其实我满失望的,毕竟约好的事情就这样取消,还真是让人挺不舒服的。 我翻阅着他传给我的照片,虽然只是张静止的海洋照片,但当你盯着无边无际的大海时,你会发现时间好像瞬间停止,耳边甚至可以听到海浪拍打声及自己的心跳声。 内心突然变得好平静,好像心中一切的杂念都被掏空,整个人顿时进入无我的境界,一切的纷扰都被拋在脑后,一切的痛苦回忆都瞬间消逝的无影无踪。现在的我,连听到振云这两个字,我的心都不在纠结了。是因为我忘记他了,还是因为猫头鹰带给我的温暖,让我不再害怕去面对痛苦的回忆呢?振云的脸在我的脑海里就像是一块逐渐融化的冰块,最后只剩下一滩水渍,消逝的无影无踪。 既然这样,那我又怎么能够放弃这次见面的机会呢? 「是因为家人需要用钱的关係,而让你没有多馀的钱可以出来玩吗?」我俐落的敲打键盘,同时看着时鐘上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十五分,虽然明天早上十点要上班,但现在如果没办法跟猫头鹰谈出个结论的话,我想我也还是会辗转难眠呀! 「嗯…」 「你平常都没有多馀的积蓄嘛?」我好奇的问。 「嗯…积蓄…就…算了啦!我们不要见面好了,这样也不用那么麻烦!」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弃呢?而且如果我再继续问下去的话,就显得我这个人好像很难搞。 「不要这样啦!我们好不容易要见面了!难道你不想跟我见面吗?」我谨慎的回应他发出来的讯息,总觉得我好像是在走独木桥,必须拿捏好左右平衡的那个点,如果稍微有超出一点,那就一定会坠落桥下,摔的粉身碎骨。 「想呀…只是…」 「如果是费用的部份,我可以先帮你出呀!等到你手头没那么紧的时候再还我就好!就互相一下囉!」 「这样怎么好意思!而且我们根本没见过面!」 「没关係啦!不然下礼拜就要见面了,不杀一下怎么行!这样就太不像我的个性了,有机会就要向前衝呀!不是吗?」 「也是啦!」 「我真的很开心能够遇到你,至少在我难过的时候还有人关心我,我真的很喜欢你寄给我的照片。」 「嗯…我跟你说,看现场的会更漂亮!我再传个档案给你!」 「好呀!那我们就说定了!下礼拜见面囉!」 「嗯…」 接着我的手机收到猫头鹰传来的简讯,打开后不是张照片,而是一个影片,海边夕阳的影片。 6. 「你会不会太夸张,你要去跟一名素昧平生的网友见面,重点是,居然都是你自己要付钱?」小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我,手边摆着本来要放入口中的花生乳酪帕里尼。 「会吗?但是你不觉得这个时间点也太刚好了?先是发现原来我在振云旁边只是个第三者,而现在又杀出一个喜欢我的人,感觉就好像是老天爷给了我一个重生的机会,我跟振云分手后我只难过两个小时而已,因为之后都疯狂的跟猫头鹰在聊天。」我兴奋的喝着抹茶拿铁,整个人像是发了情的野猫。 「如果把这件事情拆开来说,也许你真的遇到一个爱慕你的人,你也刚好喜欢他,然后他让你不用沉溺在过去的痛苦,这是一件好事,但是,出去的花费,居然都是你要负担,这就有点太夸张了!毕竟你这一趟可能要花到将近一万块吧!」小凯忿忿不平的说,同时用力撕下一块扎实的麵包。 「嗯…但…我还是想要去试试看,如果到后来不是想像中的样子,至少有努力过比较不会后悔呀!」 「嗯…也是啦!不过不管你要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即使后来真的不如意,没关係,你再来找我哭吧!我可以当你的垃圾桶!」小凯拍胸脯保证,认真的看着我。 虽然我跟小凯只认识一年,但是我们很有默契,很能了解对方想要说的是什么,我和他却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所以我一直很珍惜和他相处的时光,而我有任何事情都一定会跟他说,毕竟有些时候,还是要听一下别人的意见会比较保险一点。 「谢谢你!小凯!」我开心的对他说。 「对了!那你们什么时候要见面?」 「下礼拜,我会搭火车到野薑市。」 「野薑市,很远耶,你确定吗?」 「当然确定!你不要担心啦!反正也只是去三天就回来。ok的!」 「好吧!那你到时候自己路上要小心,有觉得任何不对劲一定要赶快离开,你也别忘了跟我联系,知道吗?」 「知道!别把我当成像小孩子!哈!」我嘟着嘴说。 「我不把你当小孩子,我只把你当爱帮男人付钱的赔钱货!」 我们两人对看后便哈哈大笑,我真的很开心有一个那么支持我的朋友,其实我知道小凯并不赞同我去和一个陌生的网友见面,而且又要跑那么远,但他只希望看到我能够快乐,所以他愿意去接受我的决定。 7. 从梅花市到野薑市需要两个小时半的车程,离出发的两天前我先到梅花火车站买火车票。我从来没跟振云一起出过远门,他总说他的工作都是要随时待命,因为客户不定时会找他,所以我们顶多吃饭,或是去饭店享受鱼水之欢,甚至连过夜都没有,现在才知道原来他是要回去陪他家那口子。 打从情人节那晚发现我只是振云的第三者后,我也从朋友那边得知,原来不只是我一个人被骗,他同一时间劈腿三个不同的人,真的是太夸张了!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我还真是笨,在一个人身上花了三年的时间,结果到后来并没有修成正果,最后还在半路夭折。 我买了一个外出用的20吋暗红色硬壳旅行箱,还有一些可以装小东西的袋子,第一次出门,我简直就像是个乱了手脚的小孩,毫无头绪的搜刮一堆可能会用到或用不到的东西,出门前,保守估计就大概花了将近五千块。到时候出门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但我告诉自己,出去玩就是要开心,别担心那么多了。 野薑市濒临海边,听同事说那边的景色迷人,如果是夏天去,一定都是人山人海的游客,但现在是三月份,应该可以很清间,至少不用人挤人。他们得知我要出远门,个个都比我还兴奋,甚至有人将他出外旅游的笔记本影印给我,哪些地点一定要去玩、哪些美食一定要去吃、哪些美景一定要去看等等诸如此类的,不禁让我纳闷到底是我要出去玩还是他们要出去玩。 不过我还是很感谢同事送了我一张拉麵的优惠券,对于喜爱美食的我怎么能够错过呢? 8. 出发当天我接到振云打来的电话。 「听说…你要跟网友见面?」他的口气有点颤抖,但还是跟以前一样温柔。 「是呀!怎么了?」 「你这样鲁莽的跟一个陌生人见面,会不会太夸张了点?如果对方心怀不轨怎么办?」 「关你什么事?我现在又不是你的谁,我想跟谁见面还要跟你报备吗?」我轻藐的说。 「话不是这样说,好歹我是想关心你,你没看最近报纸常常在报导网路诈骗或是情杀的事情吗?这样我怎么不会担心!如果你被人骗的话怎么办?」 「网路诈骗?我跟你认识没有透过网路,但我还不是一样被骗?所以你觉得你现在有什么立场跟我说这种话?」话语像是火焰灼伤了我的喉咙,我感觉到温热的泪水流了出来。 「我…」 「我莫名的被人冠上第三者的名号已经够冤枉了!想当初我那么相信你,还以为你是真的爱我,结果呢?」 「我是真的爱你。」 「是曾经吧!后来你选择了其他人,不是我!我们已经没有瓜葛了,我真是疯了才会接你的电话!我告诉你,没有你的生活我一样可以过的很好!你懂吗?我不想再为了你这个负心汉难过了!我受够了!」 「我…」我逕自将电话掛上,不等他回应。 我的手颤抖着,整个人跪在床边,不断着啜泣,双手将手机压在胸前,挡着剧烈跳动的心脏,深怕一个不小心就衝了出来。我的心好痛,原本天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将这段痛苦的记忆遗忘了,只是没想到这个痛并没有消失,而痛一直躲在我的内心最深处,一个我刻意不去碰触到的地方。 身体抽搐的我泣不成声,差点喘不过气来,眼前尽是被泪水浸湿的模糊景象,我应该是要愉快的打包衣物,准备搭火车,但现在我却如此狼狈。我摊坐在地上,打开手机里的简讯,我将振云以前传给我的简讯、照片一一删掉。 现在我的手机里只想要留着快乐的记忆,我将猫头鹰寄给我的海边影片打开,画面上的橘黄色海浪拍打着沙滩,耳边传来沙沙声,我的心跳减缓,泪水不再溃堤,脸上剩下乾掉的泪痕,我翻阅着猫头鹰这些日子来传给我的简讯以及照片。虽然只是个陌生人,却让我感觉到格外的温暖,好像就是註定要遇见他一样,出发前的我本来还心有馀悸,但现在就衝着我对振云说的这句话「没有你的生活我一样可以过的很好!」。 对!就是这句话,让我有勇气将过去拋在脑后,并前去追求另一段新的旅程。 9. 晚上九点五分,我拖着新买的行李箱,另一边的肩膀背着大型手提包,走进一号月台等待火车,搭车的乘客不多,咬我的蚊子却很多。 冷风颼颼,我带着红色耳罩,坐在候车区的板凳上,行李放在我的脚边,虽然天气寒冷,但我却带着一颗暖和的心,手里有猫头鹰传给我的简讯,他不断的鼓励我,希望我能够走出情伤,每当我看着那些美景照片时,我的心就不再痛了,似乎一切都变得如此美好。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小凯」。 「喂~小凯!」 「俊纬你在哪?不是今天要出发吗?怎么没消没息的!」 「抱歉抱歉~因为真的太兴奋了,所以忘记要跟你说我现在的状况。我现在在火车站等车,大概在五分鐘火车就会到站了!」 「好、好,开心归开心,可别忘了如果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一定要赶快离开!知道吗?」 「知道啦!管家婆!哈哈!」 「其实我不是很想让你去。」小凯突然严肃的说。 「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去,但也许这机会…」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影子。 「我想看到你快乐,知道吗?我希望你能快乐!」小凯的口气有些哽咽。 低着头的我感到热泪盈眶,真挚的友情代表着,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朋友永远都会支持你。即使你受伤了,他们还是会陪着你。 「小凯,谢谢你。」我揉揉痠痛的双眼,今天我不知道已经哭几次了。 不远处传来火车呼啸的声音,一段新旅程。 「小凯,我要出发了!」 「路上小心。」 第三章-萧谭 第三章 2011三月萧谭 1. 一名母亲透过友人得知我的联络方式,当我接到她的电话时,她的嗓音非常沙哑,起先我还以为她有抽烟或是酗酒的习惯,结果我才知道,原来她为了寻找失踪的儿子,每天以泪洗面,把嗓子都给哭哑了。 我驱车前往百合市,距离我住的梅花市约一小时车程,当我的黑色休旅车驶进她告诉我的地址时,我真的吓了一跳,眼前这栋豪华透天别墅非常气派,让我不禁怀疑她儿子的失踪有可能是遭人绑架,毕竟这年头能够住在这种房子的人真的不多,我耳边似乎可以听到歹徒透过变声器,打电话威胁要匯多少钱把人质赎回来的声音。 映入眼前的是碎石子砌成的围墙,约有两公尺半,大门的双扉门上方左右各有一个坎入式的监视器。当我的黑色休旅车开到门口时,电动栅栏便发出喀兹一声,由外向内敞开,进入大门后,轮子在碎石子地舖成的小径上发出摩擦声,而休旅车随着凹凸不平的小石子左右摇晃。 小径约有四公尺宽,左右两旁皆是绿意盎然的草皮,洒水器喷洒出来的水在阳光下显得闪闪动人,放眼望去,至少有六名佣人在整理花园。右侧发出引擎转动的剧烈声响,一名身穿白色围裙的女佣人推着一台除草机在清除过长的草地。左边有一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士,奋力甩出手中的黄色飞盘,两隻黄金猎犬伸长了舌头,在温暖的太阳下奔驰着,追逐眼前不断逃亡的飞盘,全身的毛发随微风飘逸着。 当透天别墅出现在我前方时,管家站在骑楼前的阶梯对我挥动着右手,指示我将车子停在左边的空地。转向左侧的小路后,前方有一座铁皮屋,左右两侧有四辆s系列的黑色宾士车停放在铁皮下方的阴影处。相较之下,我那毫不起眼的休旅车只好停在最内侧的右边角落,希望不要被人看到这么糟糕的车子。 熄火后,引擎发出冷却的声音,我顺着小路走出停车场,提着一个咖啡的的公事包,管家依旧站在骑楼的阶梯前看着我,我对他招手,但他的双手却安稳的放在腹部,而他微笑的脸略显僵硬,似乎这一辈子不曾笑过。 「你好!我是萧谭。我是黄太太请来帮她…」 「萧警官,里面请。」男子打断我,侧身指示我进屋内,便逕自转身走上阶梯。 我不悦的咕噥着,赶紧跟上他的脚步。 2. 屋内的门廊有一股清香,我看到胡桃木鞋柜上方摆着一个铁灰色的陶器花瓶,里面插着一束野薑花,绽放的花朵让人感到生意盎然。我换上管家帮我准备的米黄色室内拖鞋,步上走廊。 客厅的天花板正上方有一盏曼彻斯特水晶玻璃吊灯,l型的黑色沙发下方铺着米白色的卡米尔地毯,中间有一个黑色的小茶几,桌面的双层强化玻璃上映着吊灯的倒影。 前方有一台50吋的液晶电视悬掛在墙上,搭配上现在最流行的蓝光家庭剧院,整个客厅同时也是个电影院。光是一楼的房内就看到那么多奢华的设备,也许光是买一个天花板上的吊灯,可能就要花费我三个月的薪水了。我不禁担心,歹徒要的赎金也许会满惊人的,我用力的将焦虑的情绪嚥下,深怕这样会是一件不好处理的案件。 「萧警官,这边请。」管家的声音低沉而冷静,灰白的头发在阴暗处格外显眼。 他指示我进入一间门是半敞开的房间,我独自走进房内,室内有淡淡的薰衣草香味,微弱光线在紧闭的窗帘缝隙中探头探脑。黄太太上半身倚靠在床板,双手安稳的放在胸前合十,她似乎在闭目养神,又或者是在为她失踪的儿子祈祷平安。 「太太,警官到了。」管家绕过我背后,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朝床上的黄太太走过去,安稳的站在床边。 「你好,萧警官,谢谢你百忙之中还抽空过来。」黄太太缓慢的张开眼睛,似乎正在适应闯进来的阳光。 「黄太太,叫我萧谭就好」我礼貌的回应。 「萧谭,叫我燕芬就好。」她憔悴而苍白的面孔硬是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 3. 管家端着托盘从厨房走出来,伯爵红茶的香气扑鼻而来,我和燕芬面对面坐在客厅的黑色牛皮沙发上,外头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两眼无神又红肿,脸颊上可以看到乾掉的泪痕,素顏的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老个五岁,原来人会因为过度的悲伤而急速老化,不禁让我莞尔。 她将儿子的生活照整齐的摆放在桌面上,将印有玫瑰花图腾的茶杯捧在手上,她轻轻啜饮着热红茶,放下的时候双手轻微颤抖着,像是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要再度崩溃。 「他是我的宝贝儿子,他叫张家宝。」她的语气平淡不带任何感情,双眼无神的看着我。 「他是什么时候失踪的?还是被人绑架?歹徒有打电话来吗?」我看着张家宝的照片,照片中的他笑的非常灿烂,颧骨跟他母亲一样很高,看起来很有威严。而且懂得打扮自己,每张照片的穿着几乎都是现在时下最流行的打扮,如果不知情的人,还会以为自己是在看一个拍平面杂志的模特儿呢! 「我…我儿子他不是被绑架。」 「怎么说?你怎么知道?」 管家从口袋中拿出一张折成四方形的小纸条,将它递给我,这时我似乎看到燕芬的眼神中闪烁着恐惧,只是一下子,像是深怕我会将她儿子留下来的东西弄丢。 「 妈: 我受够了每天在家里都要听你和爸的嘮叨,我都已经是个二十岁的大人了,却从来都没有在外面打过工,也从来没有单独跟朋友出去逛街过。 我身边似乎永远都只有那个皮笑肉不笑的阿强(我想他应该是说管家),你知道吗?我不想一辈子都当井底之蛙,同学们都笑我是妈宝,没有一件事情是自己能够掌控的,我只是在温室里的花朵。 现在,我告诉你,我要离家出走,去嚐试看看什么叫做温室外的世界,毕竟我已经长大了。对吧? 张家宝二月二十二」 原来是家庭战争,我将信纸还给阿强,但燕芬却突然将信纸抢去,紧紧拿在手中,巨大的泪珠便从眼眶中落了下来。 「萧谭,你知道…我为什么难过吗?」她的焦距不在我身上,好像是看着我后方的花园,而我只是沉默不语,摇摇头看着她那失魂般的双眼。 「我和我老公在工作上努力不懈,为了就是我们的宝贝儿子,希望给他最好的生活,他不用像一般的学生,在外面打工赚钱,甚至在未来,也根本不用像那些可怜的学生需要自己偿还助学贷款。 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而他的好朋友也总会对我说,我好羡慕家宝能够有像你这样的母亲,这么疼他。 但我依旧不懂…他已经拥有了这么多…为什么…还是一直想要闯出去,按照我们帮他安排好的未来,这样他就不会受伤了呀,不是吗?」 我低头不语,看着伯爵红茶裊裊上扬的白烟,我心想,有些事情,过与不及都会出问题。如果只是一昧帮孩子设定好往后的人生,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孩子永远都不会了解世界的残酷,人总要在受到挫折后,才会越挫越勇,说再多都无法与真实的感受有所比拟。 管家将手上的抽取式卫生纸递给燕芬,她优雅的将卫生纸折成四方形,轻拭着脸上的泪水,不断的啜泣,显得有点娇柔造作。 「那…燕芬,既然家宝不是遭人绑架,你找我来的用意是?」我疑惑的看着她,同时用汤匙搅拌着伯爵红茶。 「他已经消失快一个月了,这不像是他一贯作风。」 「一贯作风?所以你的意思是家宝不是第一次离家出走。」我这样问的时候,其实也不会很讶异,因为如果今天是我的话可能也是常常离家出走。 「以前家宝他最多两天三天就会回来,而且他都固定会跑去哲伟家住。」 「哲伟?」 「哲伟是家宝在学校里最要好的朋友,他跟家宝几乎形影不离,因为他们住在同一间宿舍里,两人都是梅花大学的学生。而我不懂为什么他要在信里面说,他身边只有皮笑肉不笑的阿强,这根本就是在无理取闹。」 我瞄到站在旁边的阿强一脸尷尬,这反而让我有点惊讶,打从一开始我一直以为他是个没有情绪的人。 「那…这次家宝离家出走,你有跟哲伟联络吗?」 「有…但是哲伟不知道家宝去哪里,而我一直以为家宝只是在耍脾气,但…但是他这次…」燕芬情绪突然崩溃,她低头颤抖着,手中紧握着那张似乎写着家丑外扬四个字的信纸。 讽刺的是,门口那束野薑花看起来虽然神采奕奕,然而这个家却是笼罩在一股紧张的氛围里,说真的我,我只是个外人,但我非常不喜欢这个家庭。 燕芬慢慢将自己的情绪平復下来,手中的卫生纸早已被揉成一团,她又再次将刚刚那副毫无生气的面具掛上,她还是看着我后面的花园。 「之后我便报警处理,但警方却不愿意帮我找我的儿子,因为他们有看过家宝留给我的信,他们说他并不是遭人绑架,而是自己离家出走,也许过一阵子没钱花,就会自己摸摸鼻子跑回来了。 但是现在快一个月了,他依然不见踪影,连通电话也没有。即使家宝不想见我,我也想知道他到底在哪里,也许他不想要我这个母亲,但至少让我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我…算我拜託你,萧谭。帮帮我,帮我找回我的儿子好吗?拜託你!你要多少钱我都愿意给你,只希望你帮我找回我的宝贝儿子,拜託你…」她哽咽的说。 我看着放在桌上的照片,心纠结了一下,小朋友,虽然我不认识你,但是我对你的遭遇感到不捨,虽然你的家人是如此的自以为是,不过至少他们还是爱你的。 「燕芬,我可以帮你,但是我不会收你的钱,因为帮助人是我的职责。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你要什么条件!」 「等我帮你把儿子找回来后,你必须要学习听你儿子的心里在想什么,了解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而不是一直强逼他接受那些也许不是他想要的东西。」 4. 我走进家宝的房间,摆设整齐的房内,洋溢着青春气息,床头柜上放着一台闪着红光的超薄音响,下面的凹槽上刻上「iphone/ipad」。右边的书柜上面放满了漫画书,有海贼王、火影忍者等等,每一本漫画书都用书套包装好,按照集数安稳的放在柜子里。桌上有一台轻薄的黑色笔记型电脑,旁边站了几隻公仔,还有看一半的漫画被开成八字型放在桌面上。 我拉开抽屉寻找任何能够知道他去哪里的线索,但这孩子并没有写日记的习惯,接着我打开笔记型电脑,按下电源键。我猜,依照他家的这种模式,他实在是不太可能在外面认识新朋友,毕竟按照他妈妈说的,哲伟是他唯一最要好的朋友,他是唯一一个有来过他们家的朋友,因为他妈妈只喜欢这个朋友。 那么,另一种可能就是他透过网路交友认识新朋友,加上原本的他就已经有诸多不满藏在心里而无处宣洩,那蠢蠢欲动的心刚好就被这名新网友火上加油一番,让他突然有勇气愤而离家出走,也许并不是他自己的主意,可能是被人怂恿的,毕竟,妈宝的叛逆,不太可能夸张到哪去。 我叹了一口气,萤幕中显示需要输入使用者密码。 5. 下了交流道后,我回到了梅花市,副驾驶座上放着家宝的笔记型电脑,还有一些他和哲伟的合照,接着我将休旅车开进梅花大学里。 我将车停在校园内的停车场,下课的学生一个个并肩走在校园里,我比对着手中的照片,寻找哲伟的踪影,同时看着笔记本,上面有我和燕芬谈话的重点,还有我质疑的问题,以及如何拼凑出家宝离家出走的原因。 左侧大楼有两名男学生并肩走下阶梯,我推开车门,快步走向他们,同时将西装暗袋里的警察证件拿出来,影子在我身后拉的很长,像跟在我后面的小跟班。 「你好,请问你是哲伟吗?我是萧谭,是名刑警。」我严肃的站在哲伟面前。 「哇!哲伟你也太红了吧!警察直接找上门耶!」脸颊上佈满红色痘痘的同学笑着说。 「怎么了吗?」他疑惑的看着我,似乎担心着自己是否做了什么事情。 「不好意思,我想要跟你私下谈谈…关于张家宝的事情。」 「张家宝。」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我们两人坐在便利商店外的板凳上,我将口袋里的香烟盒拿出来,同时询问哲伟要不要来一根,他只是尷尬的摇摇头,喝着手中的可口可乐。我将烟点燃,温暖的下午最适合让人小盹一下,但此时我必须要让自己保持清醒,于是便深深吸了一口刚点燃的香菸,让脑袋能够比较清楚些。 「哲伟,你知道家宝去哪吗?」裊裊白烟从我口中窜出。 「不知道…他已经有一个月没来学校了,我打给他电话也不通。」他的眼神闪烁,而且有点心虚的样子。 「家宝除了你,他还有可能跟谁出去吗?」 「不可能!因为我是他唯一的朋友。」 「怎么说?」 「你见过他母亲吗?」 我点头。 「那你就会知道家宝是个被家人百般呵护的小孩,导致于他个性内向又害羞,不敢主动去认识别人,我应该是他唯一的朋友,但我真的很难想像,像他那么单纯的小孩居然会离家出走,这一点都不像是他的作事风格。」 「但他妈妈说他之前也是会离家出走。」 「那不算是离家出走吧!」哲伟喝了一口可乐,接着说,但还是没有正眼看我。 「当他每次和家人有不愉快时,他妈妈总会先打电话告诉我,家宝又在闹脾气了,晚点应该会跑去找你,记得帮阿姨照顾好家宝喔!只是这次他的失踪真的是太离奇了,一点都不像他,他就这样默默的被人带走…」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被人带走?」我疑惑的问,同时又再次点燃一根香烟。 「喔,我…我只是…比喻,因为这真的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哲伟的神情看起来很不自然,感觉他有隐瞒某些事情。 「那么…家宝他有提起他最近有认识什么人吗?」 「嗯…没有,他跟平常一样,跟家人有不愉快,他就在部落格上写下他的心情。他也没跟我提起过他是否有认识新朋友。我和他无话不说。」 「那…女朋友呢?家宝他会不会是被女朋友怂恿的呢?」 「…」哲伟沉默不语,他只是低头看着被瓶子外的水珠溅溼的柏油路。 「所以是他女朋友?」 「不!不是的。」哲伟突然变得很紧张,眉头深锁。 「不然呢?」 「萧警官,这件事我只跟你说,但你不能跟家宝他妈妈说,不然她妈妈一定会疯掉。」他用乞求的眼神看着我。 「嗯,你说吧!」 「家宝他…他不可能交女朋友,因为他喜欢的是男生。」 「什么?你怎么知道!」 他依旧沉默不语。 「哲伟,你听我说,今天如果你真的关心你朋友,也希望能够找到他,那你一定要将你所知道的事情告诉我,这样我才能够有更多的线索去找到他。」 「我真的知道的不多,但我尽可能告诉你我知道的事情。」 我认真的看着哲纬,同时又再点燃一根烟。 「家宝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他喜欢男生的事情,我是唯一知道的人。以前的他即使跟家人有不愉快,顶多独自一人在房间生闷气,只将情绪发洩在网志上。不过自从他在网路上认识一名网友之后,他整个人就变得怪怪的。 他妈妈曾打电话问我,家宝是不是在学校认识了坏同学,他变得像是一颗未爆弹,情绪随时都会爆发,甚至口出恶言,让她难以相信眼前的这个陌生人是她的儿子。」 「那名网友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名网友都会传照片给他,我曾偷看他手机里的照片,事后他却对我发脾气,说为什么我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乱动他的手机。着实的让我吓一跳,因为他不曾这样对我。」 「是什么照片?」 「海景。他手机里有很多海边的照片。只是我不懂为什么这东西会让他那么宝贝,我真的不懂。萧警官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了,我…我也希望你能够帮我找到他。家宝真的是一个很天真又单纯的小孩,他一定是被人怂恿,才会离家出走的,我真的很担心他是不是已经出事了…」哲伟泛红着眼眶看着我。 「我…我会尽力,不过我有自信我可以找到他,相信我。」我拍着胸脯对他保证,其实我有点不知道该从何找起,我得到的实在线索太少了。 我们走回停车场,我将私人名片递给他。 「如果你有想到任何事情,请一定跟我联络。」 「嗯,好的,萧警官。」哲伟将名片接去,便紧紧握在手中。 我转身打开车门,将笔记本丢在副驾驶座上面,此时的我很茫然,压根不知道该从哪里找起,我只知道,家宝跟着新认识的网友一起离家出走的机率很高。但是家宝不曾跟哲伟提起关于这名网友的任何资讯,顶多知道他会跟家宝分享海边的照片,就这样,这就是我现在仅有的线索?! 「萧警官!等等」哲伟突然叫住我。 「怎么了?」原本正要坐入驾驶座的我转头看他。 「那…那是家宝的笔电吧?」他指着我副驾驶座的方向。 「对呀!你怎么知道?」 「因为家宝的电脑都是我教他用的,他是电脑白痴。」 我转头看着那台安稳躺在皮椅上的笔电,眼前似乎出现了一道希望的曙光。 6. 我再次按下电源,闪烁的萤幕上显示电脑正在啟动的画面。此时气温只有十度,刚刚泡好的黑咖啡放在桌上,我将马克杯捧在手心里,感受那寒冷夜晚中仅存的温暖。 萤幕依旧显示输入使用者密码,不过我的手边已经有哲伟给我的密码,输入后,电脑出现一排「欢迎您回来」的字样。只不过这次开啟电脑的人,已经不再是家宝了。 桌面背景是一片深蓝色的海洋被日落的夕阳染成橘红色如画布般的美景,那种与世隔绝的景色让人难以忘怀,感觉像是个世外桃源。桌面上有许多游戏的图示,我发现一个命名为「哥照片」的资料夹。 双击两次左键,开啟的资料夹中放了许多海景的照片,我以为这名网友是到处擷取海边照片传给家宝,但细看后发现,每一张海景照都是出自同一个海边,因为每张照片的都可以看到一座藏匿在后方山区的白色灯塔,但这是哪里的海边?海边到处都可以看到灯塔,不是吗? 我打开网页,在首页寻找部落格的文字标籤,进入后我输入哲伟给我的帐号及密码,我便开始寻找关于那名网友的蛛丝马跡。 如果今天我是个有企图的人,我应该会从什么方面下手?当一个人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我该怎么引诱他走入圈套呢?适度的关心,不…应该说,刻意的关心,不经意进入这个人的生活,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对我有印象。然后突然在一个最关键的时刻出现,就像是钓鱼一样,缓慢的等待大鱼上鉤,上鉤后想逃也逃不了。 我瀏览着家宝离开前写的网志,日记的字句中散发出百般无奈与无助。尤其是越接近离开的日子,那些内容更让人担忧,他就像隻即将抓狂的斗牛,毫无理智般的衝出栅栏,四处乱窜,只为了将眼前那块随风飘逸的红布消灭掉。 这名网友自称为「猫头鹰」,我将他的帐号与暱称抄在笔记本上,我发现几乎每一篇日记都可以看到他的踪跡,对家宝都说着同样的话。从 「加油,不管如何我一定都会支持你的!」 「没关係,反正我还会在这边听你抱怨呀!有时候好朋友还比家人来的重要。」 「也许你该找些方法,吓吓你家人,让他们知道你也不是好欺负的。」 这些字眼看起来就是在暗示家宝应该要有所行动,才能改变他父母对他的作法,而最好的作法应该不只是单纯的离家出走。 但是,我总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家宝就像张白纸一样,他不可能会有那么完善的计画,毕竟他什么时候会离家出走,燕芬基本上都会知道,甚至还会提前打电话告知哲伟。这次却不同,他只留了一张信纸,就消失了。猫头鹰到底跟他说了什么?又是用什么方法去吸引家宝上鉤呢? 我开啟桌面的msn图示,同时点燃一根烟,放进嘴里。 我瀏览着他与猫头鹰对话的歷史讯息,他们两人开始在msn聊天的时间是二月十二号,但是我发现猫头鹰早在一月初就已经出现在家宝的留言板了。这是否就刚好符合我猜想的那种状况,不经意的让他注意到这个人的存在。 手法看似没什么,但应该是一名老手。懂得用什么样的方法去吸引这些小孩子上鉤,渐进式的测量水温,等到他发现这名小孩似乎已经跟他搭上线后,他就可以开始使用那些关心人的招式,又加上他位临海边的野薑市,理所当然的就更能够取得这些美景。他先传些让人目不暇给的海景,迷惑孩子们从未见过世面的心,再鼓励他们,做出「突破」以往的行为。 这也就是说,为什么家宝这次离家出走而燕芬却不知道,因为他表现出如往常般的样子,一直到二月二十二号那天,就这样突如其来的离开,前往那充满幻想的世界,而只留下那张看似平常的信纸,但却早已计画好一段时间了。 而计画的指使者,就是猫头鹰。 我赶紧将口中的香烟放进烟灰缸捻熄,拿了件黑色的大衣,快速离开公寓。 从梅花市到野薑市需要两个小时的车程,我不敢想像家宝失踪的这些日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我只希望,乞求上帝,让我能够顺利的救到这个孩子。 奔驰在高速公路上的我拿起手机,按下燕芬留给我的手机号码。接通后,她心急如焚的说。 「萧谭!你找到我儿子了吗?」 「还没。我现在正赶去野薑市。」 「野薑市?!他去那边干嘛?」 「我不知道,但是他不是一个人去!」 「什么?那…我儿子他还活着吗?」 「这…我不知道。」 「……」 「燕芬,我一定会把你儿子找回来,不过我们必须要有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你的意思是,我的儿子他…他可能…」 「我只是说最坏的打算,并没有说一定是这样。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找到你的儿子。」 「嗯…谢谢你萧谭,拜託你一定要找回我儿子,我真的真的很爱他。」 「我知道,那我会在跟你保持联系。」 「好…谢谢你。」 我与燕芬通完电话后,我知道我还有一通电话必须要打。于是我熟练的拨通号码。 「陈警官,我是萧谭。」 「萧谭!唉呀~我的好兄弟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最近又再办什么大案子啦!」 「大案子倒是没有,但有急件需要你帮忙。」 「急件!我最喜欢这种血脉賁张的感觉!」 「我需要你帮我…」 7. 休旅车的时速维持在每小时100公里,高速公路旁的黄色路灯呼啸而过,我握着方向盘,手指顺着广播音乐的节奏上下敲打,这时正播着酷玩乐团的fixyou,我另一手夹着香烟,不时放进口中吸允。 仪表板蓝色的光打在我紧绷的脸上,眉头深锁的我不禁纳闷,为什么现在的年轻人的做事态度那么肤浅。纯粹只在网路聊天,顶多看过照片,就可以约出来见面?假如今天对方是个心怀不轨的人要怎么办? 人与人之间的认识由于科技的发达而更加便利,但却造成更容易在这种空间里暗藏着许多危机,一不小心就掉入了有心人的陷阱里,莫名其妙的一头栽下去。真是非常可怜又无知。 凌晨十二点三十三分,我转下了交流道,开进野薑市区里最繁华的地段,从这边开往海边还需要三十分鐘。这时我躇踌不定,我心想,我到了海边,我要怎么去寻找家宝,又或者他早就被带去别的地方了,不是吗? 「灯塔!」我眼睛一亮,有如灵光乍现。 照片中的灯塔都出现在同一个方位,所以说,猫头鹰就住在面临海边的地方,虽然都是同一片海景,但他总能拍到不同时段的景緻。如果只是一个随意拍照的人,怎么可能会那么恰好捕捉到每一天的日出与日落。我想,现在我只要能够在海边找到那座白色的灯塔,那猫头鹰的住所一定就在不远处。 离开闹区后,四周的高楼大厦逐渐退开,转而出现的是平房与草原,我又再次点了一根烟,将手悬掛在车窗外。刺骨的冷风像把利刃打在我的脸上,但我满脑子只想着家宝是否还在人世,万一他真的惨遭不测,我是否有勇气跟燕芬说呢? 当我抵达海边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十二分了。我走下车,眼前看到的是一片黑压压的海,一轮明月悬掛在天上。我走在小径上,后方的民宿闪烁着微弱的灯光,野薑海岸虽然是知名的观光胜地,在三月的半夜,也不太可能会有人出没吧! 我独自一人走在寂静的沙滩上,靴子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海水发出规律的拍打声,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咸味,远方有一个螺旋状的黄色光,在黑暗中旋转着。我手上拿着家宝的笔电,比对着那座灯塔出现在照片中的方位。 我发现,这附近居然没有任何房子,小径的后方只有草原与远方的小山丘,上面有浓密的树林。怎么会这样,我失望的跌坐在沙滩上。不断翻阅着资料夹里的照片,希望能够发现我原本没注意到的线索。 脑中开始回忆早上我与阿强的对话,他虽然看起来很冷酷,但每当家宝与家人有不愉快时,他都会很心疼,往往夜深人静,他会端着热呼呼的奶茶,并且带着情绪低落的家宝,坐在花园的石凳子上,看着繁星明月聊心事。 这么说来,阿强也有嫌疑,他一心想保护家宝不要一直受家人欺压。而为了製造离家出走的假象,早就先帮家宝安顿好住所,然后再叫家宝写下离别信,这也就是为什么在信纸上家宝会暗示他不喜欢阿强,如此一来,阿强就不会被列入怀疑的对象。 但,人都藏了这么久,目的是什么?燕芬都已经为了他孩子变得如此削瘦又憔悴,难不得阿强是想害死燕芬,这太没道理了! 如果是哲伟呢? 他是家宝在学校最好的朋友,两人住同一间寝室。也许家宝老是跟哲伟抱怨家里发生的事情,长期累积下来,让哲伟受不了,所以他便为家宝安排了这场离家出走的戏码,又加上平常燕芬都很相信哲伟,即使哲伟接到她打来询问的电话,他也可以很镇定的说,「我不知道家宝去哪里!」。想当然,燕芬也不疑有他,毕竟哲伟是家宝身边她唯一认识的朋友。 而且他看起来满机伶的,下午跟他谈话的时候,一开始,他什么都不知道,后来又不小心被我抓到破绽,被我套话套出来。所以这小孩也是不老实? 妈的!结果绕了一大圈又回到原点,我居然会这样鲁莽行动,也许我可以先把目前整理出来的线索跟同事讨论,他们可能会有更多不同的想法,说不定这案子并没有那么困难。 现在想起来真好笑,说不定家宝在msn聊天的那个猫头鹰就是哲伟,为了就是想要混淆办案的方向,之前的警察也许有查到这块,也跟我一样傻傻的来到这荒郊野外,却扑了个空。 心灰意冷的我摸索着口袋中的钥匙,失落的走回停放在小径上的休旅车,这时我看到有一阵火光映在我的车窗上,我朝左方看去,后方山丘漆黑的树林深处出现了一盏微弱的光源,我的直觉似乎在告诉我,家宝就躲在这里。 第四章 第四章 1. 二o一一年三月二十三号凌晨十二点五分,俊纬坐在沐夏旅馆双人房里的床缘上,室内摆设整齐,床的正对面是木製化妆檯,上面的木框镶有一片镜子。空调发出低沉的嗡嗡声,房内的主要光源是床头柜上的一盏米黄色的檯灯,以及门口上方的投射灯,他的行李摆放在化妆檯右侧的绒毛沙发上,空气中有股精油的清香味。 这是他第一次跟网友约出来见面,此刻的他非常紧张,又加上猫头鹰还没有出现,他拿起手机,拨给小凯,希望这个时间他还没有去梦周公。 「俊纬!你到野薑市了吗?」小凯兴奋的说。 「刚到,我现在在旅馆了!」 「所以~猫头鹰如何呀!跟照片一样吗?喜欢吗?」 「呃…他还没有出现…」 「什么?!为什么?」小凯的嗓音如尖叫般惊人,差点没震破俊纬的耳膜。 「他说他的公车误点,所以还要半个小时才会到。」 「是喔…你这样好像是在等客人的妓女喔!」 「最好是妓女啦!」 「而且还是帮人付钱的妓女。」 「真是够了!」两人不断发出咯咯的笑声。 「好啦!不吵你了!记得,如果到时候发现猫头鹰不是你想像的那样,记得一定要赶快回来!懂吗?」 「好~好~管家婆!早点休息。」 「晚安。」 俊纬站在窗边,看着打在玻璃上的雨滴,他这时才惊觉小凯刚刚说的那句话,「如果发现猫头鹰不是你想像的那样,记得赶快回来!」 房间只有一个门,假使等一下来敲门的人并不是照片上的那个人,那他要怎么办?难道要装作他不是俊纬吗?不行呀,刚刚他已经把房号告诉了猫头鹰。此时自己像隻笼中鸟,他到现在才想到这点,如果对方是盗用别人的照片,又或是对方是诈骗集团,那…现在他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天呀!为什么我出发的时候没有想到这点!」俊纬着急的走到沙发旁,准备一把拎起行李,快速离开房间。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彻云霄,他担忧的心噗通噗通的跳,缓慢的拿起手机。 来电显示,「猫头鹰」。 俊纬用力的嚥下紧张的口水,按下通话键。 「哈囉!小纬!」 「嗨!猫头鹰!」俊纬故作镇定,压抑着紧张的情绪。 「你说,门号是603对吧?」 「对呀!603。呃…你不是还要半个小时才会到吗?」 「喔!本来是…但是后来我还是赶上公车了!」 「那你现在在哪?」 话筒的那一端传来清脆的「叮~」 「电梯刚到六楼。」 俊纬张大了双眼,看着手上刚拎起的手提包,然后再看着房内唯一的出口。 「我到了!」猫头鹰一说完,房内立刻传出响亮的门铃声。 手提袋缓慢的从他手心滑落,垂掛在包包的侧边,他拿着手机,恍惚的走到房门口。 天花板的黄色投射灯打在俊纬的身上,宛若像是步上刑台的犯人,准备面临最终的审判。 俊纬开门锁的手颤抖着,当门锁发出喀答一声,他还以为他会当场昏厥过去,但他并没有。 门外的猫头鹰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照片是他本人没错,只是眼前的他更加真实,而且很迷人。俊纬松了一口气,对他说:「我们…终于见面了!」 他心想,也许眼前的这名男子,会带给他一段别以与往的难忘爱情。 2. 隔天中午,两人前往野薑市闹区里最知名的百货公司吃饭,一楼大厅里瀰漫着女性专柜香水的刺鼻味,猫头鹰熟练的晃进ck专柜,拿了一瓶宝蓝色的香水,将压头对准自己的手腕处,轻压几下,然后抹在自己的颈部。 「这香水我很喜欢,一直很想买。」他对俊纬说。 接着他带领俊纬走到通往地下一楼美食街的手扶梯。 「哥,你常来这边吗?」站在后方的俊纬好奇的问。 「没有,这是我第一次来。」猫头鹰他说。 俊纬心想,奇怪,如果他是第一次来,那他怎么会知道ck专柜的「那瓶」香水放在哪个位置,毕竟每间百货公司摆放的位置都不同,而且他好像非常熟悉这里的环境,可能他之前也有携伴来这里吧? 他们走进一家日式简餐店,猫头鹰点了一客「招牌猪排定食」,俊纬点了一客「鲜蔬鸡柳锅定食」。俊纬拿起手机拍着室内别有一番风味的装潢。 「嘿!哥!这是我的第一次约会耶!我帮你拍一张照片当做纪念!」 猫头鹰摆出他的招牌表情,让俊纬笑得合不拢嘴,直说:「哥!你这样拍好可爱喔!不过你脸上的皱纹漏馅了,看起来不太像是三十岁的人喔!」 猫头鹰的露出一闪而逝的不悦表情,低头看着萤幕的俊纬并没有发现,猫头鹰站起身。 「小纬,我去一下厕所,你先吃!」 「喔~好!」他依旧看着萤幕,而小凯用手机上的聊天软体传讯息过来。 「结果如何,昨晚你们有发生关係吗?」 「没有!」 「为什么?你没有主动吗?」 「有呀!我有主动!」 「那他没反应吗?」 「呃!应该算有吧!」 「怎么说?」 「不论是我亲他,或是摸他,他都表现得像是木头人一样。」 「他是不想吗?还是因为你不是他喜欢的型?」 「不可能!因为他还会主动把我的手放进他的内裤里。」 「是喔!那怎么会这样?」 「嗯…我想应该是害羞吧!」 「害羞?都几岁了还害羞?」 「说到年纪,我觉得他谎报年龄。」 「怎么说?」 「他在网路上说他三十五,但实际看到本人的时候,从体态、脸上皱纹、走路的样子,我觉得他应该已经四十几了。」 「那你有问他吗?」 「有呀!他只是含糊带过,并没有正面回应我。」 「那你不会拿他的身份证来看吗?」 「拜託~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哪有人会做那么唐突的事情!」 「唉唷~你这人那么机伶,一定有办法的!」 「喔~不聊了,他回来了!」 猫头鹰拿着纸巾一派轻松的走回座位,笑着说。 「哇!小纬!你的定食看起来超丰盛的耶!」 「喔!对呀!可能是因为有小火锅的关係吧!」俊纬一边将蔬菜放进滚烫的高汤里,一边摸索着手提包的内袋。 「哥,给你看一个很好笑的东西。」俊纬拿出皮夹,将身份证拿出来,夹在指尖。 「哥,我以前长得超丑,虽然现在也没有说多帅啦,但是真的差很多。」他将正面转给猫头鹰看。 「我的天呀,也差太多了吧!」他笑着说。 「那…哥你的呢?」 「我的什么?」 「你身份证的照片有跟现在的你差很多吗?」 本来开怀大笑的猫头鹰突然收起笑顏,茫然的看着俊纬。 「没什么好看的,我以前跟现在一样,没变。」他说。 「但…」 「小纬,你的汤滚了!快吃吧!」他冷静的用筷子敲在俊纬的火锅上面。 「喔…」 俊纬觉得很纳闷,只是询问年纪,怎么搞得好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祕密一样。但话也不是这样说,有些人可能就是比较在意吧?他低着头吃着火锅,猫头鹰突然夹了一块炸猪排给他。 「吃块猪排吧!这家最有名的就是炸猪排!」 这刻意的动作化解了尷尬的氛围,俊纬笑着吃下那块充满甜蜜的炸猪排。 「嗯~哥~真的很好吃!」 「喜欢就好。」 顿时俊纬就把刚刚的烦恼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3. 用完餐的两人离开百货公司,并前往starbucks,猫头鹰用手机在starbucks的门口帮两人合拍了照片,进门后俊纬便从包包拿出他和猫头鹰的随行杯。 「小姐,我要一杯冰的玫瑰蜜香茶那堤。哥你要喝什么?」 「黑咖啡就好。」 猫头鹰从他破旧的皮夹里拿出两百元,但俊纬阻止他,向小姐递上他自己的随行卡。 「哥,我来就好。你先去找位置。」俊纬对猫头鹰耳语。 猫头鹰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将钞票放回皮夹后,对俊纬露出一抹「你人真好」的笑容后,直接朝后方的座位区走去。 等待咖啡的俊纬,瀏览脸书最近的动态消息,他瞄到一张照片,起先他还以为他看错,结果发现,猫头鹰把刚刚他们两人在门口合拍的照片发佈在脸书上,而上面写着一段话「跟自己喜欢的人相处是幸福的」。他感到非常的窝心,虽然还不是很了解猫头鹰,但其实他应该真的是一个很害羞的人,只是不懂得表达而已。 「张先生,咖啡好了。」小姐亲切的将装有饮料的随行杯放在木吧檯上。 俊纬手持两杯饮料,走进座位区。檜木色的木桌椅整齐摆放在温暖舒适的空间里,耳边传来慵懒的爵士乐,一名男子坐在左侧的四人座位上,认真敲打着笔电键盘,后方有一名女子低头看着原文精装书。猫头鹰坐在最里面右侧的窗边,米色窗帘透出午后的阳光,给人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俊纬侧身滑进座位,将饮料放在桌上,原本盯着手机的猫头鹰抬起头,微笑着。 「哥!你刚刚为什么要把我们的合照放上去?」 「喔…那个喔!我想说,你不是想要向你前男友证明,你是很有票房的吗?」 「哪有呀!真是的!」其实俊纬的心里很雀跃,如此一来他又更加确定,猫头鹰真的是一个不太会用话语表达自己的人,他都付诸行动来表示。 4. 坐落在最繁华地段的starbucks,街道上充斥着人群与车辆,柜台排队买饮料的人不曾中断过,对从来没有来过大都市的俊纬看得嘖嘖称奇。 「哥,你以前交过几个男朋友!」 「嗯…一个。」 「真的假的?在一起多久?」 「七年吧!」 「我还以为你交过很多个,结果只有一个?!」 「嗯…我还满…害羞的。」 「是喔!」俊纬心想怪不得昨天在床上那么矜持,原来真的是太害羞。 「所以你们是怎么分手的?」 猫头鹰看着外头来来往往的人群,眼神迷濛,喝着黑咖啡,沉默了许久。 「可能不适合吧!」 「怎样的不适合!」 「唉呀!不要聊这个,聊这个伤心。」 「那你是几岁发现自己喜欢男生?」 「嗯…应该是三十…三十二。问这干嘛?你要吃点心吗?我再去买个蛋糕来吃!」猫头鹰起身,朝柜檯走去,俊纬看着他的背影,摇晃的步伐,而且有点驼背,真的不像是三十五岁。他拿出手机,看到一个小时前小凯传过来的讯息。 「所以他几岁?你有看到身份证了吗?」 「没有,不过很奇怪。」 「怎样奇怪?」 「他说他有一个交往七年的男朋友,后来分手。」 「嗯?」 「但是他在三十二岁出柜,所以这样怎么会是三十五岁?」 「那你有问他吗?」 「有呀!不过他突然跑去买蛋糕,点饮料的时候我才问他要不要吃蛋糕,他说刚吃饱很撑,真奇怪。」其实小凯和俊纬的内心都不约而同的想,猫头鹰又再一次含糊带过。 「真的是满奇怪的,你到底是跟什么人见面呀!」 「我也不知道,不过他应该是满喜欢我的。」 「你怎么知道?」 「他在我的脸书上发佈了我和他的合照,还写了一句话。」 「什么话?」 「跟自己喜欢的人相处是幸福的,这不就是在暗示什么吗?」 「他怎么回应?」 「他说我不是想要气前男友吗?这样刚好可以让他知道我不是没票房的人!」 「喔!那猫头鹰应该是真的对你有意思!不过他为什么都不明讲,都要用这样的方式去表达!」 「害羞吧!毕竟只有交过一个男朋友,感情史没那么丰富。」 「真的还假的!交过一个是真的满扯的。」 「我觉得还好,因为如果今天他真的是一个玩咖的话,那在床上怎么可能会那么镇定。」 「也是啦!不过你自己还是要小心,知道吗?」 「ok!放心!」 猫头鹰拿着两个巧克力慕丝蛋糕缓慢的走回来,他滑进内侧的座位,脸上依旧带着迷人的微笑。 「小纬,所以你晚上想要去哪里逛?」 「晚上?我不知道耶!这边我又不熟!啊~我想去海边看夕阳!」 「海边?」 「对呀!离这边会很远吗?」 「不会!搭车大概三十分鐘就可以到了。」 「那好,我们去看夕阳吧!我一直很想要看夕阳!以前我一直想要跟我前男友去海边看夕阳,但…他总是推拖。所以…」 俊纬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又纠结了一下,因为他知道推托的理由不是工作,而是振云还要回去陪他的正牌男友,想到这里,也许正牌男友压根不知道振云是一个风流倜儻的人呀!不禁为他难过一下。 神游去的俊纬不知道恍惚了多久,突然间他的手感觉到一股电流般的温热,他回復神智,看到猫头鹰专注的看着他,而他瞥向桌上的手,猫头鹰居然握住他的手,他惊讶的想要将手抽回,却发现被紧紧抓住,此时俊纬不是害怕,而是害羞。因为他没想到猫头鹰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动作。 「小纬,你…你还好吧?」 「我…我还好…只是刚刚想到前男友的事情。」 「喔…」他依旧紧握他的手。 「小纬,你知道要怎么跨出过去爱情的伤痛吗?」 「不…不知道…」他说。 「接受一段新的恋情,你会将过去的一切全部拋掉。」 俊纬瞪大了双眼看着猫头鹰,一副不懂他说这话的意思是什么,但其实彼此都很清楚对方要表达的是什么。猫头鹰诚挚的双眼望进俊纬那深邃的褐色瞳孔,而俊纬从他的瞳孔看到自己是如此的茫然,似乎不知该如何下决定,又或者该怎么选择。如果小凯在旁边,一定可以帮他分析,他该怎么做。 「我…」俊纬支支唔唔拿不定主意,真希望此时的他可以假借上厕所的名义,偷偷溜走,然后打电话给小凯,询问他现在该怎么做。 「没关係,如果你觉得这样进展太快的话,那我们还是慢慢来吧!」他突然把手收回去。 俊纬顿时就像是正在运转中的机器被人拔掉了插头,那种触电的兴奋感却瞬间消逝。他开始后悔刚刚为什么要犹豫,也许那个时刻再也不会出现,现在他希望能够再次将刚刚的插头插回去,让机器继续转动。 「嗯...其实我刚刚的意思是…」俊纬心想,我想要挽回什么? 「走吧!四点半了,等下要搭公车去海边看夕阳囉!」猫头鹰逕自起身,朝门口走去。来不及反应的俊纬便慌慌张张的拿起包包,追赶在后头。 5. 俊纬坐靠窗的位置,微风徐徐吹来,他看着逐渐消失在后方的大楼转而变成鬱鬱葱葱的草原,低矮的平房散落其中。远方黄橙橙的太阳逐渐西下,俊纬转头看着坐在旁边的猫头鹰,此时他正低头瀏览脸书上的讯息。 一股无奈涌上心头,俊纬心想,为什么人总过不了感情这一关,每个人都知道两个不认识的人,要凑在一起,而且双方还会有好感,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那为什么还是有人会不懂得珍惜,寧可将这些真心,玩弄于手掌之中,难道就跟蔡健雅那句歌词一样「爱为何总填不满,又掏不空」。 因为人就是犯贱,明明已经拥有了许多,却还是不知足,希望能够得到更多,这就是现代人的速食爱情吗?简单取得,用完就丢?是这样肤浅吗?只想求新鲜感、怕寂寞,过度的要求才会造成一辈子不断的在这花花世界里打转,到了最后,却一无所有。这…该怨谁呢? 「小纬!你又恍神了喔!」猫头鹰他说。 俊纬这时才发现,他们已经到海边了。 「走吧!小朋友~再不快点,夕阳可是不等人的喔!」猫头鹰说完起身后,便将俊纬从椅子上拉起来,两人一直到下了公车后,猫头鹰才把手松开,而俊纬依旧可以感觉到那股温暖缠绕在他的手心里。 两人走在满是碎石子的小径上,俊纬拖的行李箱不断摇晃着,右侧是一大片无边无际的海洋,左侧是低矮的灌木丛,再过去是一座山丘,上面有一大片树林。夕阳缓满的坠落在天际,海洋上倒影着橙黄色的光影,空气中略带有些许的咸味,沙滩上只有零散的几名游客。 「那是灯塔耶~我第一次看到灯塔」俊纬说 「对呀!晚上他还会发出投射灯喔!」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应该是怕远洋的渔船找不到回来的路吧!应该可以称为指引的明灯」 「哈哈!哥!应该不是吧!」 「小纬!你以前有来过海边吗?」 俊纬摇摇头。 「你知道来海边要怎么玩吗?」 俊纬依然摇摇头。 此时猫头鹰却把手上的行李放下,他直接将上衣脱掉,然后是裤子,接着把鞋子也脱了。 「哥…哥!!你在干什么?这样会感冒的呀!」 「来海边就是要这样!疯狂一下吧!哈哈哈!」说完他便打着赤脚奔上沙滩,衝向大海的怀抱,一路奔驰着。 俊纬被他的疯狂感染,也把自己的衣物卸下,手中的包包和行李箱便放置在路旁。他也打着赤脚追上去。 「哥~你等我呀!你别跑那么快~」 「哈哈!你来追我呀!」 两人嘻嘻哈哈的闯进迎面而来的海洋,海浪发出清脆的拍打声。猫头鹰两手捧着海水,不断溅洒在俊纬的身上。 「唉唷!哥~你很过分吶!」 他们身上溅起的水花在夕阳下显得粼粼动人,两人脸上儘是无比的欢乐,似乎已经将过去那些伤痛及不为人知的祕密都拋向大海了!此时他们的心中只有彼此,享受着这宛若冻结的傍晚时分。沙滩上的游客面带微笑,看着他们在海中嬉戏,一副也想要参与其中。如果…只是如果,时间可以停留在这一刻,那该有多好。 时间飞逝的速度总让人措手不及,无法重来,只能让过去的痛苦存留在记忆的最深处,这些恐惧总会在夜晚时分袭上心头。这就像是一头吞噬人类灵魂的猛兽,当他醒来时,我们只能坐以待毙。而能够打败牠的方法,难道是跟猫头鹰说的那句话的一样「接受一段新的恋情,你会将过去的一切全部拋掉。」 俊纬他心里是否真的相信这句话? 6. 晚上六点四十五分,气温急骤而下,俊纬和猫头鹰两人只穿内裤坐在沙滩上,一条大浴巾将两人紧紧包住。他们感觉不到外头的寒冷,因为两人热恋的爱火正萌芽着。 「哥…谢谢你。」 「什么意思?」 「谢谢你带我来海边。夕阳…真的很美。」 「喜欢吗?」 「嗯…喜欢…」 「喜欢就好。」 俊纬突然热泪盈眶,是因为他真的把振云遗忘的关係,还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切身的感受到爱情的滋味呢?他用手背将眼泪擦拭掉。结果猫头鹰的脸颊上居然也有泪痕。 「哥…你哭了?」 「呃…没有呀!沙子跑到眼睛啦!」他傻笑着。 「哥…」 两人对望着,似乎在彼此的瞳孔中看见了火花,这次俊纬主动伸出手抚摸猫头鹰的脸颊,缓慢而轻柔的将脸凑上去。两人深情的吻着,交换着彼此的唾液,接吻是一种证明,是在告诉对方,我真的爱上你了。俊纬深深感受到那句歌词「无尽无尽的夜晚,爱在舌尖上打转」,馀音裊裊缠绕在他脑海里。 之后两人便徒步约十五分鐘,走进民宿附近的小吃店吃晚餐。 「这家鹅肉麵很好吃喔!小纬!你要不要加颗滷蛋?」 「好呀!我最爱吃滷蛋了!」 不锈钢的工作檯上冒着裊裊白烟,滚烫的热水不断跳动着,他们坐在门口旁的座位上,桌上放有一大束卫生筷,还有一包粉红色的粗糙卫生纸。身材丰腴的老闆娘穿着褪色的围裙,舞动手上的煮麵器具,准备大显身手填饱这些早已飢肠轆轆的游客们。 「哥!这碗麵加滷蛋才二十五块!也太便宜了吧!」 「对呀!非常物超所值!」 「真的!」俊纬将滷蛋剖成两半,用筷子插起半边,塞进嘴里。 「而且这家店已经在这边开很久了,可能不只十年!」 「你怎么知道?」 「因为几年前我搬来这边住,这间鹅肉麵店就已经在这边了。而且你看,那老闆娘的年纪大概六十几岁,屋内墙上有一张她年轻的照片,好像是民国四十几年拍的。」 俊纬往屋内看,然后又看向猫头鹰。 「哇~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因为我常来这边吃呀!」 「哥!你没说我都不知道原来你就住在这附近呀!我才在想说,附近的民宿不知道有没有空房间哩!那你住哪呀?」 「就在刚刚的海边附近。」 「是喔?刚刚顾着跟你…所以没注意到。」俊纬害羞的低着头,唇上似乎还留有馀温。 「呵呵!什么东西啦!小鬼!」他说。 7. 晚上十点十二分,离开小吃店的两人再次徒步踏上铺满碎石的小径上。一轮明月悬掛在天空,耳边传来海浪交叠的沙沙声,行李箱轮子发出的喀喀声,房舍早已被甩在后头,此时四周只剩下孤寂的草原与山丘。 两人的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紧跟在猫头鹰后头的俊纬拿着手机,熟练的按着讯息。 「小凯,我现在要去猫头鹰他家住!」 「是喔!进展那么快!所以你们已经准备要…」 「没有吧!哈哈!不过我们是有在沙滩上热吻一下!」 「真的假的!那么浪漫!」 「不是那么浪漫~是非常浪漫~永生难忘!」 「好吧!那现在就等你的好消息囉!希望今晚你可以真的…开心一下!」 「哈哈!当正宫的感觉真好!」 「恭喜你!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啦!」 「嗯嗯!谢谢你一直鼓励我!」 「什么话!这是应该的!加油!」 「好!我会加油!」 走在前头的猫头鹰突然停下脚步,俊纬将手机放进口袋里,走到猫头鹰的旁边。 「哥?怎么了?不是要去你家吗?」 「对呀!去我家!」 「那…你家呢?」俊纬环顾四周,什么也没有,总不可能是住在海上吧! 「在那里!」猫头鹰指着山丘说。 「在树林里?」俊纬说。 「嗯…走吧!」猫头鹰牵起俊纬的手,两人一同步入阴森的树林里。此时俊纬回头看着打着黄色光的灯塔,渐渐的越离越远,直到眼前的树林遮蔽了视线。 树林里发出嗖嗖的风声,以及蟋蟀鸣叫声。他们走在潮湿的泥巴地上,俊纬隐约看到左边的树下有一坨白色的绒毛,上面溅满了乾枯的血块,还有像果冻状的东西散佈在旁边,上面爬满蛆,他一阵噁心,捂住嘴巴发出「唔~」的声音。 「小纬?怎么了?」猫头鹰冷静的说。 「没…没事…我想我刚看到一隻动物的尸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牠整个像是被人用东西砸烂一样。」 「是喔…可能是附近的小鬼调皮吧!」 俊纬心想,这附近明明就是荒郊野外,哪来的小鬼?而且他怎么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到了!」猫头鹰说。 映入眼前的一栋两层楼的房子,原本满怀期待的俊纬这时突然收起了笑容。眼前这栋房子虽然外观看起来有整修过,但却有一种不安感油然而生。好像有一隻野兽潜藏在角落,蓄势待发,等待着落单的人出现。 「怎么了?」 「呃…没…没事!」 进门后,一盏白色的日光灯划破黑暗的前廊,门廊右方有一个木製的鞋柜,两双球鞋整齐的放在地上。猫头鹰从鞋柜里拿两双室内拖鞋,换上后两人便步上走廊,朝客厅走去。 「小纬!你先把东西拿去二楼房间放,一上楼右转到底就是了!左边是储藏室,别走错边了!」 「知道了!」俊纬将行李箱提起,另一手拎着包包,摇摇晃晃的走上台阶。 二楼走廊左右两侧尽头的房门口上方皆有一盏微弱的橘色投射灯。他朝右边走去,行李箱的轮子在地板上发出摩擦的声音。房门外飘着淡淡的香味,好像是檀香,打开门的那一刻,一阵凉风从俊纬的背后袭击而上,浑身不对劲的他吓出一身冷汗。他回头看向走廊,总觉得屋内似乎还存有其他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漆黑的房内他摸索着墙壁上的开关按钮,喀一声,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发出嗡嗡的声响,忽明忽灭,他隐约看到有一个人站在床边,但当房内被照亮后,却发现只是一顶帽子掛在木衣架上,他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房门的左侧是浴室,房内的正中央摆了一张双人床,咖啡色的绒毛枕头整齐排放着,棉被折成豆腐的形状,而床的对面有一台32吋的液晶电视,右边是一个双扉门的衣柜,他将行李箱放在衣柜旁边,把包包丢在床上。他环顾房内,看到一个圆形的灰色瓷器放在床头柜上,有一些燃烧过的香灰残馀,旁边放了一个写着「檀木香」的纸盒,里面有两排整齐摆放的三角椎香塔。 这时他看到一个银色的相框放在左边角落的床边桌上,俊纬好奇的走过去,发现照片里是比较年轻的猫头鹰跟一个年轻人的合照,背景有一座五彩繽纷的摩天轮,两人看起来非常甜蜜。照片的右下角写着二oo二年六月二十三。 「小纬!」猫头鹰站在房门口说。 俊纬吓了一跳,不小心将相框翻倒,掉在铺着绒毛地毯的地板上。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说。 泰然自若的猫头鹰走向他,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相框。 「没关係。」他轻抚着相框,似乎带着些许的情感。 「哥…那个年轻人是谁?」 猫头鹰沉默不语,只是拿着相框,抚摸着,接着他坐到床缘,他拍拍旁边的空位,俊纬便坐到他的旁边。 「他叫…敏辉…是我的初恋情人…」 「是喔!」 「小纬,你有发现吗?你跟他长得很像,尤其是笑起来的神韵。」 「耶?!真的耶!」俊纬这时才发现,敏辉跟他长得很像。虽然他语气雀跃,但心里却感觉怪怪的,毕竟,这人已经离开猫头鹰了呀!那他为什么还会留有他的照片,而且还放在床边桌上,一般人应该不会这样吧? 「哥,那他是什么原因离开你的?」俊纬问。 「他…选择了其他人。」 「所以是他背叛你?」 「嗯…我们…去洗澡吧!别聊这个了!好吗?」猫头鹰用手背揉揉湿润的双眼,将相框放回桌上。然后牵着俊纬的手,走进浴室。 8. 浴室充满热腾腾的水蒸气,猫头鹰从后方环抱着俊纬,两人躺在浴缸里,左边的板凳上放着一罐薰衣草香味的精油。俊纬仰躺在他的胸膛上,耳边传来他缓慢的心跳声,有一种安稳的感觉。 猫头鹰轻抚着俊纬稚嫩的皮肤,而俊纬又再次感觉到那股通了电的热流贯窜全身,他发现到自己有反应了,因而翻过身,贴在猫头鹰身上,俊纬亲吻他的额头、鼻头、下巴,接着轻咬着他的耳垂,然后再将自己充满慾望的双唇贴在猫头鹰嘴上,舌尖交缠,像是通了电一样,让全身酥麻。 猫头鹰激动的将他抱起,上床后两人交缠在一起,私处的慾望极痒难耐,两人发出低鸣的喘息声,鱼水之欢的最终境界就是将自己私密的肉体献给对方。 当两人即将达到高潮时,猫头鹰拿起身旁的枕头,正沉溺于性爱的俊纬并没有发觉,而他却将枕头顺势丢到床下,结束后,他便躺在俊纬的旁边,原本是摆放枕头的位置。两人满身是汗,眼前一片星光闪闪,像是即将断气的人突然能够再次拥有呼吸的机会。 俊纬在猫头鹰的脸颊上深情的亲一下,猫头鹰对他微笑后便起身走进浴室,浴室传来莲蓬头洒落在磁砖地上的水声。床上依旧留存着馀温,俊纬开心的翻来覆去,他起身将内裤穿上,他看到猫头鹰的手机安稳的放在床头柜上。 俊纬一直兴起拿起他的手机,想要看一下今天他们两人甜蜜的合照。 他看得心满意足,他心想,原来这就是拥有男朋友的感觉,当他看到他们在starbucks门口拍的照片,他耳边犹悉听到猫头鹰说的那句话「跟自己喜欢的人相处是幸福的」。 接着他看到一张年轻人的照片,他楞住了。 年轻人的两眼上吊,脸上写着死亡的恐惧,皮肤呈现蓝灰色的色泽。此时俊纬感觉到窗帘微微飘动着,冷风悄悄溜进房内,他头皮发麻,照片里的人赤裸裸躺在床上,就是俊纬现在躺的这张床。手机里又翻到另一个年轻人的照片,同一张床,也是全身赤裸,只是他伸长的舌头掛在下巴处,脖子上有紫红色的掐痕,他是被人活活掐死的,而俊纬现在正拿着这名杀人犯的手机。 「我的天呀…我到底是跟什么人交往…」接着空气中突然瀰漫着一股臭味,像是尸臭味,还有树叶腐烂的味道。此时他看向床尾,才发现有两个人盯着他看。 小旋和家宝两人裸身站在床尾瞪着他,身上爬满了蛆,小旋的鼻子被吃掉了,只剩下软骨的部份露出来,而且身上沾满黏腻的泥巴。 「为什么他没有把你杀掉?」家宝说。 「…呜……喔…」舌头掛在外面的小旋说。 他们两人看向床边桌上的相框。 「你…」家宝瞪大混浊的双眼说。 全身发抖的俊纬也看了相框,再回头看家宝。 「你怎么跟他初恋男友长得那么像,怪不得他捨不得杀你!那我们只好…」他们两人直接爬上床,朝俊纬的方向前进。 「妈呀!鬼呀!」俊纬发出惊吓的悲惨叫声后,便踉蹌的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这时在浴室听到惨叫声的猫头鹰赶紧把水龙头关掉,当他走出浴室的时候,发现俊纬并不在房间,他看到他的手机掉在地上,画面是小旋死掉的那张照片。愤怒的情绪让他脸部扭曲。 猫头鹰将窗帘拉开,看到俊纬跑进树林里,他的脑中浮现当初敏辉嘲笑他的画面,最后还拉着一个男人离开,油然而生的痛如炙热的火焰灼伤他的心,滚烫的泪水不由自主的滑落下来,但他却露出诡异的笑容。 「哈哈哈哈~敏辉…你以为你跑的掉吗?我不会再被你骗了!放心,这次我不会再难过了!」他说。 猫头鹰将衣橱打开,套上衣物,拿出放在里面的圆锹,没错,这圆锹就是上次用来掩埋小旋尸体的那支,接着他大步离开房间,厚重的脚步声回盪在空荡荡的房内。 而小旋和家宝两人站在床边吃吃笑着。 「好戏终于上场了!」家宝说。 第五章 第五章 1. 二o一一年三月二十四日,凌晨一点半,萧谭走到树林的路口处,他拿出放在口袋里的手电筒,反握住照亮前方阴暗的路,黑暗中出现一道橘黄色成漏斗状的光线。地上佈满腐烂的树叶、树枝、果实与泥泞的泥土翻搅在一起,散发着臭味。 他拿出手机,在google地图上标记目前所在的位置,如此一来即使在树林迷路,他也不用担心找不到回去的路。只是,家宝真的在这阴森的树林里吗?他吞下喉中的口水,才发现他的喉咙好乾,电子錶上显示的温度只有八度,幸好他身上穿着御寒的大衣,他踏进这不知名的树林里,鞋底在泥巴上发出啪搭啪搭的声响。 萧谭漫无目的的行走在潮溼的树林里,每转一个弯似乎又都回到原点,走进树林后才发现看不到刚刚映在车窗上的火光,所以现在的他只能瞎子摸象般的乱走。 他隐约看到有一坨白色的绒毛混杂着乾枯的血块被弃置在一棵树下,他好奇的走过去,蹲下便使用树枝手拨动这团爬满蛆的东西,一股尸体腐烂的恶臭扑鼻而来,他蹙眉并向后退了几步。 他仔细观看眼前的物体,他判定应该是动物的尸体,头部遭受到重击,脸部已经面目全非,黄色的脑浆和乾枯的血液掛在应该是眼睛和鼻子的地方,可以看到下顎有一排参差不齐的尖牙,白色的蛆穿梭其中,动物的四隻脚呈现不自然的扭曲,他发现这是一隻小狗的尸体。 他心想,怎么会有人那么残忍,居然这样杀害一隻小狗,而且手法毫不留情,真可怜的小狗,一股悲伤油然而生。 蹲在地上的他瞥向右方凹陷的泥巴地,发现是一对球鞋的鞋印,他将手电筒照过去,发现不只是一对,是两对鞋印。鞋印一前一后的往树林里蔓延,消逝在那黑压压的深处。 「太好了!」萧谭说。 2. 凌晨一点三十六分,赤裸的俊纬只穿内裤,打着赤脚奔跑在宛若迷宫的树林里,冷风吹的他直打哆嗦,牙齿发出喀喀的敲打声。他好像迷途羔羊,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一边跑,一边往后看,深怕被猫头鹰抓到,空气中潮溼的腐臭味,让他有种快缺氧的感觉。 他脑中浮现那两个死人的面孔,当时他还以为他自己是在作梦,但却又是那么的真实,他甚至可以听到那两个死人的对谈,而他才发现原来他刚刚爱上的人居然是杀人犯。他的心好痛,刺骨的寒风冻伤了他的脸颊,双脚满是骯脏的泥巴与腐烂的树叶。他失望的跪趴在地上不停哭泣,抽搐的身躯,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孤寂。 他心想,这应该是新的开始,迎接一段美好的爱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才放宽心去接受老天爷给他的这一切,他原本以为总算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爱情,没想到,天不从人愿,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此刻的他好无助又无奈,现在爱情对他来说已经不是那么重要,因为可能再也没有机会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接着俊纬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感到有些许的体力透支,四周缓慢的旋转着,他两手交叉在腹部,不断打着哆嗦,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让他不知所措,于是他只好伸出颤抖的手摸向右方的树干,靠在粗糙的树根旁,顺着边缘行走。 突然,俊纬的脚踩进一个金属製的机关,喀!的一声,一阵剧烈的疼痛从他的小腿处窜上了全身,他全身的肌肉紧绷,满身是汗,小腿像是被炙热的火焰燃烧着,他发出尖叫的哀嚎声后,便不支倒地,昏厥过去。 3. 猫头鹰拿着一支手电筒,熟悉的游走在树林里,他低头看着俊纬在泥泞的泥巴地上踩出的痕跡,嘴里嘟囔着「敏辉、敏辉,你逃不出我的魔爪!嘿嘿…」 冷风颼颼,宛若在树林里穿梭自如的精灵,树枝发出拍打的沙沙声,刚刚俊纬发出的惨烈叫声让他更加确定他的方位。因为他知道他为什么惨叫。 「嘿嘿…捕兽夹…不只是用来抓小动物的…」微弱的灯光在他身旁形成一圈光晕,渐渐的消逝在树林深处。 趴倒在地的俊纬身上沾满泥巴,意识模糊的他身子颤抖着,他摸向他发疼又灼热的小腿,锋利的锯齿深深坎进肉里,鲜血不断从伤口渗出,脚踝处像是佈满暗红色的顏料。 「好痛…」他微弱的声音被风声覆盖掉。 他坐起身子想把脚上的捕兽夹拿掉,虚弱的他根本使不上力,两手用力的想将生锈的捕兽夹扳开,但依旧徒劳无功,双手与指甲缝沾满了烂泥巴和血水。他的泪水像溃堤的洪水不断倾泻而出,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他听到远方有脚步声,泥巴发出啪搭啪搭的声响,声音越来越近,接着有人一把将他扛起,俊纬无力的掛在他的肩膀,捕兽夹上的铁鍊摇晃的发出敲击声,伤口的撕裂伤依旧像被火烧一样发疼,难受的俊纬发出低鸣的支唔声。 耳边隐约听到猫头鹰说话的声音。 「敏辉…我爱你…我真的爱你…又一次…伤我的心…」他的口气异常平淡而略带哽咽。 俊纬看着他刚刚逃跑的脚印离他越来越远,猫头鹰正把他扛回即将成为他刑场的地方。无助的他脸上尽是泪水与鼻涕,他心想,他再也没有机会再踏出这片树林,再也没办法看到那座灯塔,傍晚时的回忆突然涌现脑海。 黄橙橙的夕阳与海的边际交融成大自然最独一无二的景緻,这不是用相机就可以捕捉下来的画面,因为当时内心充满了恋爱的悸动,才有机会看到这让人永生难忘的美景,恋爱时眼前的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曾经」是最美好的。 猫头鹰停下脚步,将肩上的俊纬直接摔在地上。侧身撞击到地面的他发出微弱的怨恨声,他身边有一丛盛开的玫瑰花,旁边站了刚刚那个舌头吐出来的年轻人,小旋的鬼魂指着花丛对他露出诡异的笑容,似乎就是在告诉他,这些玫瑰花是因为我才能够开的如此茂盛。 猫头鹰拿着圆锹走回来,弯腰一把抓起俊纬的头发,被拉扯的头皮让俊纬痛的大叫,他努力将两隻手向上摆动,想要把猫头鹰残忍的手拨开,但猫头鹰依旧紧抓不放,将他拉往后院,拖在泥地上的圆锹在俊纬的身旁划出一道长长的线条。 原本高掛在夜空中的迷人月光,在俊纬即将濒死的那一刻看起来却被人染红了,就像野兽的眼睛一样,杀红的双眼准备撕牙裂嘴的将眼前的猎物吃掉。 俊纬被猫头鹰甩到一旁的泥地上,虽然他已经放开他的头发,但头皮依旧隐隐作痛,这时他已经感觉不到小腿的疼痛,可能因为天气冷而减缓了知觉,又或者是已经被捕兽夹的锯齿夹断了吧! 侧躺在泥地上的俊纬痛苦呻吟着,他听到身后的泥巴发出闷闷的堆叠声,而那把圆锹在他身后上下挥舞着,有些泥巴甚至撒落在他的身上。狼狈不堪的他才发现前方有一个木製的储藏室,半敞开的门微微晃动着,门板后的地上有一隻脚,接着不知道是否因为强风的关係,整个门被打开,里面坐了一个全身僵硬的裸尸,就是之前在床尾瞪大双眼看着他,并跟他说话的那个年轻人。 家宝的头侧向一边,眼睛和鼻口都渗出黑色的尸水,臀部下还有一滩秽物,张开的嘴里爬着蟑螂、蛆,还有苍蝇在上面飞舞,颇像一个狼吞虎嚥的小孩。蓝紫色的身体已经开始腐烂,扭曲的手掌上沾有乾掉的黑色血块,连脚趾都捲曲起来,应该是临死前垂死挣扎造成的,尸臭味直扑而来,俊纬频频作噁。 「敏辉…为什么离开我…」猫头鹰说。 泥土在俊纬的身后越积越高,而窟?比之前的还深,因为这次猫头鹰要掩埋两个人的尸体。 「敏辉…我好爱你…我好希望能够拥有你…一辈子…」 俊纬看着坐在储藏室里的家宝,原本他的头是偏向右边,突然他的头却转过来瞪着俊纬看。神智不清的俊纬已经分不出眼前的状况是真是假,因为他觉得自己非常的虚弱,小腿下的泥地吸满了从他伤口渗出的鲜血,嘴唇发白的他可能已经死掉了,所以看到鬼应该也是理所当然的。 「喂!放心,你还没死!你只是快死而已!」家宝说。 俊纬看着他,觉得眼皮很沉重。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我们吗?因为他被敏辉拋弃,所以他才要把他的恨全部发洩在我们身上,而且……他喜欢姦尸,真他妈的变态!哈哈哈」家宝说。 舌头掛在外面的小旋从玫瑰花丛走过来,蹲在储藏室的旁边,手上拿着一朵刚摘下来的玫瑰花。 「呜…喔…呜…」小旋说。 「小旋他说,等一下你和我被埋起来后,他会献花给我们,这样我们才会死的很高尚!嘻!」家宝说。 俊纬盯着小旋不断旋转玫瑰花的那隻手。 「说真的,我还满后悔的…唉…现在我妈妈应该到处急着找我吧!我觉得我好笨…应该是我们三个都好笨…随便跟网路上的陌生人聊天,还约出来见面,连对方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真肤浅…」家宝说,同时咀嚼着口中的昆虫,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他的嘴角掛了一根蟑螂触鬚,他继续说。 「结果呢?下场却是这样!真的是太好笑了!」家宝说。 猫头鹰将手上的圆锹插在一旁,一脚跨过躺在地上的俊纬,走向家宝的尸体,原本在旁边的小旋不见了,只剩一朵枯萎的玫瑰花掉落在地面上。而家宝又恢復刚刚的样子,僵硬的躯体倒在储藏室里。他将家宝的尸体抬起来,掛在肩膀上,然后转身走到窟?前方,倒掛的家宝笑着对俊纬说。 「我先走,等等就换你了!」一说完他就碰~的一声被丢进窟?里。 俊纬哭的泣不成声,他不断喘气,口中呼出白色的烟雾,冷裂的空气让他几乎快喘不过气来,现在的气温可能已经降到三度了吧! 「干!什么东西!妈的!」猫头鹰愤怒的咒骂,他的手掌被生锈的圆锹划伤,他快步走进屋内。 在一旁观望已久的萧谭趁机跑了过来,蹲在俊纬身旁,先是用手电筒照着俊纬失神的双眼,然后轻拍他的脸颊。 「喂!喂!醒醒呀!小朋友!醒醒呀!」 俊纬蹙眉,缓慢的张开眼睛。 「我…我的脚…」 「我知道!我会帮你把捕兽夹打开,但是你要赶紧把脚收起来!知道吗?知道吗!」他再次轻拍他的脸颊。 俊纬若有似无的点头。 萧谭把双手放进染满鲜血的捕兽夹,用力的向两边撑开,生锈的捕兽夹发出不悦耳的摩擦声,当俊纬感觉到原本深深坎在肉里的锯齿被拉开后,他使出吃奶的力量将脚往上收,而萧谭顺势把捕兽夹往外拋,喀~的一声捕兽夹又再次閤上,掉进窟?里。 捕兽夹撕裂了俊纬的小腿,深的见骨,萧谭赶紧将大衣脱下,披在失温的俊纬身上,他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搓揉着俊纬的背,希望可以帮他恢復些温度。 「我的天呀!你脚上的伤太严重了,我得赶紧送你去医院。这样你没办法走路,来!我揹你!」萧谭说。 突然有个闪着亮光的东西迎面而来,碰~的一声萧谭脸部被圆锹击中,他一阵昏眩,鼻血几乎是用喷的出来,他向后摔在地面。 「干!贱男人!你又想来抢我的男朋友!」咬牙切齿的猫头鹰手上拿着圆锹走向萧谭,他用力踹着萧谭的肚子,萧谭伸出手抓住他的脚踝,但猫头鹰又用另一隻脚踹向他的下体。 「靠!」萧谭痛不欲生,连泪水都喷了出来,他额头飆出汗水,身体捲曲在地上打滚。 猫头鹰转身看向趴倒在地上的俊纬,他将手上的圆锹丢在一旁,然后走过去将他拉起,紧紧掐住俊纬的脖子。 「敏辉!你还是死性不改!就是喜欢偷男人!」猫头鹰说。 俊纬双手抓住猫头鹰的手腕,想要把他的手拨开,但掐在俊纬脖子上的双手越来越紧,失去理智的猫头鹰肯定会杀了他,感到呼吸困难的俊纬眼前出现黑点,他瞳孔放大,双眼佈满血丝,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口水从嘴巴流了出来,原本挣扎的手也软了下来,垂掛在身体两侧,失禁的他双脚不断颤抖,他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 突然间紧掐住他脖子的压力消失了,松手的猫头鹰瞪大双眼看着他,瘫软的俊纬倒在地上,并用力的呼吸,顾不得冷裂的空气冻伤他的肺。猫头鹰摸摸后脑杓,发现温热的血液沾在他的手上。蹙眉的他缓慢站起来,转身看见愤怒的萧谭拿着沾着鲜血的圆锹喘气。 猫头鹰走了几步,便重心不稳的趴倒在地上,刚好就在萧谭鞋子的前方。他将圆锹丢弃,朝俊纬跑了过去,不断乾咳的俊纬将晚餐的鹅肉麵都吐了出来,受尽折磨的他昏眩过去。 「小朋友你不能死呀!」萧谭将俊纬扛在身上,他脚上的鲜血浸湿了萧谭的牛仔裤。 他瞥向身旁的窟?里,眼眶泛着泪水。 「家…家宝…对不起…我晚了一步」他说。 4. 敏辉打着赤搏,穿着绿色迷彩海滩裤站在沙滩上,晴朗的蓝天没有任何云朵,只有炙热的太阳悬掛在空中。 「哥!这里好美喔!」他说。 猫头鹰手上拿着两罐汽水朝他走过来。 「对呀!真的很美!」 猫头鹰和敏辉坐在岩石上,将脚泡在粼粼动人的海水里,微风徐徐吹来,老鹰翱翔在天际,他们有说有笑的喝着汽水。 「哥,谢谢你带我来这边看海!」敏辉说。 「喜欢吗?」猫头鹰说。 「喜欢!」 「喜欢就好!」 「哥…」 「嗯?」 「希望以后我们可以搬到海边来住!」 「搬到海边来住?」 「对呀!如果住在这里,每天都有美景可以看,而且呀,房子一定要面对大海。」 「为什么?」 「这样子~早上可以看到日出,晚上可以看到夕阳,哇~多浪漫呀!」 「喔~真的唷!听你这么一讲,还真的很浪漫。」 敏辉喝了一口汽水,紧握住猫头鹰的手。 「哥!」他靦腆的说。 「怎么了?」 「你爱我吗?」 「当然!」 「当然什么?」 「我当然爱你呀!」 猫头鹰用手指在白色沙滩上画了一大一小交叠在一起的爱心。 「敏辉~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 「大的爱心是我,小的爱心是你,你是我这辈子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哥…」 敏辉热泪盈眶,微笑着,猫头鹰轻抚着他的脸颊,深情的看着他。 「我会一直爱你…直到永远…」猫头鹰亲吻着他。 5. 倒在地上的猫头鹰感觉到头痛欲裂,泪水从他的眼角流了下来。他慢慢张开双眼,看着悬掛在空中的月亮,他坐起身,后脑杓的血凝固了,血块和头发交杂在一起。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手撑在墙壁上,他的头虽然昏眩,但有比较清醒。 「敏辉…你还是离开我了…为什么…」他哽咽的说。 彷彿昨日的过往记忆歷歷在目,潜伏在深处的旧伤口又开始发疼,纠结的心摆脱不了如刀割般的伤痛,他终究忘不了敏辉,对他又爱又恨,耳边依稀听到敏辉说的那些话,他为了他在海边买了一栋房子,一栋面海的房子。 敏辉说他会爱他,却离开了他,猫头鹰用沾血的手指在墙上画出一大一小交叠在一起的爱心,他握拳的手用力的敲击在墙壁上,头靠在墙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会…一直爱你…直到永远…」他说。 失魂落魄的他走回屋内,步上二楼,从左侧的储藏室里翻出一个烤肉架,还有一包木炭,他走进房间将房门和窗户关上,从衣橱拿出衣物塞在门缝,他用喷灯将木炭烧的火红,灼热的木炭发出啪啪声。 他将床边桌上放有他和敏辉合照的相框拿在胸前,安稳的躺在床上,房内的温度慢慢升高,空气越来越稀薄,木炭中的火光忽明忽暗,小旋和家宝站在床边看着猫头鹰,不发一语。 6. 抵达医院的萧谭开上急诊室外的车道,他衝下车便直奔医院大厅。 「快!这孩子快死了!快点救他!」大厅回盪着他激动的声音。 医护人员紧张的推着病床,跟随萧谭的脚步,他们将毫无血色的俊纬抱到病床上,俊纬尚有一丝气息,医生用手电筒照着他的双眼。 「快!快推进去!」医生说。 萧谭看着他们消失在医院走廊的尽头,而护士小姐拿消毒棉花擦拭着他脸上的泥巴,然后再用沾有碘酒的棉花棒轻轻擦在伤口处。虽然他的鼻血已经止住,但鼻子却肿得有两倍大,呼吸时鼻樑还会发隐隐作痛 「你先吃个消炎药和止痛药,我等一下拿冰块给你冰敷」护士说。 「谢谢你。」 萧谭的手机抖动着,他从口袋拿出手机,来电显示「陈警官」。 「喂!萧谭!你在哪?」 「我在医院,我刚救了一个小孩,正在急救中。你们到了吗?」 「有!我们透过定位系统搜寻到你设定的位置,而那个疯子居然烧炭自杀!」 「什么?!他死了吗?」 「还没,我们闯进去的时候发现他还有意识,但不是很清楚。而且…」 「而且?」 「我们还在后院找到尸体。」 「我知道,那个是家宝的尸体。」 「还有另一个!」 「另一个?!」 「对!他被埋在玫瑰花丛下面,也是年轻人,脖子有勒痕,应该是被掐死的。」 「妈的!这人真的是疯子!」 「我早就说他是疯子呀!现在呢?我们先把他带回警局吗?」 「对呀!不然呢?」 「喔…那尸体呢?」 「先运回野薑市。我等一下会打给家宝的母亲。」 「好!」 掛断后,萧谭并没有马上打给燕芬,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股悲悯油然而生。他替家宝感到难过,一个才刚满二十岁的年轻人居然就这样死了,他只不过是一个单纯的小孩,偶而跟家人耍耍任性,却被有心人拐走,一去不回。妈的,真操他妈的疯子! 他走进便利商店买了一包香烟,步出医院大厅,看到救护车从眼前呼啸而过。路旁的板凳坐了一名男子,板着的脸毫无生气,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萧谭经过他身边时,隐约听到他说「老天爷,拜託你不要带走我母亲,拜託你。」 萧谭走进公园,随风摇曳的榕树发出沙沙声,草地散发着清新的味道,扑鼻而来的花香让人丝丝入扣。他依旧有个重要的事需要去完成,他将香烟点燃,奋力的吸上一口,拿出手机,他的手颤抖着,心脏噗通噗通的快速跳动,他按下燕芬的电话,这时候是凌晨三点五分,等待声只响起两次,便马上被接通。 「萧谭!你找到我儿子了吗?」 「嗯…我找到你儿子…」 「太好了!他在哪?」 「你儿子他…」 7. 二o一一年四月一号下午两点十五分,梅花医院外的樱花盛开,微风徐徐吹来,花瓣飘落在绿意盎然的草原上。小凯身穿白色衬衫及卡其色的休间裤,衣领处绑了一个暗红色的蝴蝶结,右胸上的口袋写着美丽坊麵包店的字样,行走在花园走道上的他手持一个白色便当盒,他将粉红色的樱花花瓣捧在手心上,面带微笑步上医院的台阶,朝大厅走去。 俊纬坐在病床上,翻阅men’suno杂志,小腿被绷带包扎着,悬掛在天花板上的电视机正播着现在最火红的偶像剧,半敞开的窗户飘进新鲜的花香味。小凯从门口探头进来,笑着说。 「俊纬!吃点心囉!」小凯拿着便当盒走了进来。 「你不是在上班吗?」他将杂志閤上,随意放在床边的柜子上。 「哈哈!因为我现在是你的专职保母,我们老闆听到你的遭遇,整个就是难以置信,他比我还担心,这点心是他叫我一定要拿过来给你吃的!」小凯坐在床缘,看着俊纬那隻如游乐园人偶般的大脚。「你的伤口有比较好了吧?前几天不是还在发炎?」 「嗯!有比较好了!护士刚有来换过药!」 「这是刚烤好的派,还热呼呼的耶!吃吃看吧!」小凯打开便当盒,酥皮南瓜派的香气扑鼻而来,让人垂涎三尺。 小凯拿出一片酥皮南瓜派,下方垫了一张卫生纸,递给躺在床上的俊纬,俊纬将派放在自己的鼻子前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哇~真香!」,然后一口咬下热腾腾的南瓜派。 「超好吃!」俊纬吃惊的说。 「哈哈!瞧你开心的样子,这南瓜派是我们四月的新品,你是第一个品嚐到的客人喔!」 「真的吗!那我真的是太幸运了!怪不得有句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单单吃个派,就让我感觉到,活着真好。」他说。 小凯突然收起了笑容,眼眶泛着泪水。 「俊纬…你知道吗?这几天我不断的在想…我差一点就失去你这个朋友了!」 「唉唷!你干嘛哭呀!我现在不就好好的坐在你前面,只是暂时要用拐杖走路而已,但也没差到哪里去呀!」 两人看着斜放在床尾处的咖啡色拐杖,笑了起来,小凯揉揉眼睛说,「我知道你没事!只是…早知道那时候就该坚持不让你去找他,这样你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不是吗?」 「喂!这又不是你的错。」俊纬说,「很多人都会在网路上认识朋友,又不是只有我,可能我只是在对的时间,遇到不对的人呀!至少,我现在真的没事了!」 「那你以后还敢在网路上玩交友吗?」小凯说。 「不可能!拜託!这次的经验真的是吓死我了!我不会再笨一次了,现在的我能够拥有你这样的好朋友,就够了!」 俊纬和小凯两人对看,噗兹一声便呵呵大笑,病房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氛,伤痛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8. 装有家宝尸体的棺材正缓缓放入墓穴里,家属围在旁边观看,牧师拿着一本圣经,口中不断唸着祷告文。燕芬身穿黑色的洋装,胸前掛着一个银製的十字架,一头黑发整齐的梳向后脑勺,用一个镶有鑽石的发夹固定住,及膝的蕾丝裙摆随风摆动着。她低头啜泣,手中拿着一条白色的丝巾。 回想起那天,燕芬在殯仪馆看着家宝冰冷的尸体躺在冰柜里,那时的她近乎崩溃,脸部痛苦的扭曲在一起,斗大的泪珠不断从眼眶渗出。「不可能…不可能…我的家宝…我的宝贝…」。她瘫坐在地上,像极了一个任性的孩子,她不断拉扯她老公的衣服,甚至用拳头打在他身上,而泣不成声的老公也只能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希望能够安抚彼此震盪的心。 原本站在一旁表现冷静的阿强,突然快步走出大体室,站在走廊,点烟的手颤抖着,烟却掉到地上,弯下腰的他并没有把烟捡起来,而是直接跪坐在地上,双手抱头,发出低沉的哭泣声。 打从家宝出生的那天起,他就一直照顾他到现在,他几乎把家宝当做他自己的小孩,虽然家宝偶而任性,耍耍脾气,但他依旧爱他,只是他难以置信,未来的日子里,这个家将永远再也没有办法听到家宝的声音了。 丧礼结束后,亲友们互相道别,带着鬱闷的心情离开,燕芬轻抚着灰色的墓碑,上面刻着「永远的宝贝黄家宝1991-2011」。情绪缓和的燕芬看到萧谭的黑色休旅车停在墓园外的街道上。她朝他走了过去。 「萧谭!」她说,脚下的黑色高跟鞋在石子地上发出喀喀声。 原本靠在车门上背对着燕芬的萧谭,转过身面对她,他的眼眶泛泪,之前红肿的鼻梁现在已经转为蓝紫色的瘀青,口中吐出白色的烟雾。 「你…你还好吧…」 「说实话,不好,非常的不好…」她严肃的说。「但…我还是要谢谢你,帮我找回我的家宝。」 「不用那么客气,因为我答应过你,我会帮你把家宝找回来,只是没想到居然是这样子的情况。对不起…」 「你不用对不起!该对不起的人是我!原本我答应你…我会改变自己去了解家宝需要的是甚么?但…我想…我再也没有机会了…」 萧谭以为燕芬会再次崩溃的痛哭,但她只是闭上眼,然后再次张开眼睛,虽然她面容憔悴,不过却比之前还要更加坚强,似乎,她已经能够真正接受家宝往生的事实了。 「那个犯人呢?情况如何!」燕芬说。 「烧炭自杀的他被我同事救起,昏迷了三天才醒来,但他却失去记忆,连话都不会说,像是个婴儿,」萧谭抽了一口烟接着说,「我们只好把他送到精神疗养院,住院观察。我等一下还要去另一个家属那边,因为你儿子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燕芬沉默了许久,愤怒的说「为什么人可以那么可怕,居然会杀害无辜的小孩…我真的不懂…」 「我也不懂,毕竟我们都不是当事人,所以我们也没办法帮对方下定论。唉~人生无常,有许多事情是我们无法料想得到的,而事情发生时,我们也只能摸摸鼻子,选择用更好的方式去让自己走出那些无情的伤痛呀!」萧谭说。 「嗯…我会尽力去学习过着没有家宝的每一天…只能假装一切都没有改变过…」她无奈的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萧谭,你还有重要的任务要去完成呢!真替那名年轻人的家人感到惋惜…」 「我懂…燕芬,你要记得,只要你还爱着家宝,她将会永远活在你那充满母爱的世界里。」 「嗯…真的很谢谢你」燕芬衷心的微笑着。 9. 梅花市区里的「美泰森精神诊所」今天依旧有新的精神病患入住,一台白色的厢型车,车身写着「美泰森精神诊所专用车」。三名病患跟着医护人员从车内走了下来,六名医护人员分成左右两排走在三名病患身边,像是政客的随扈。 白色的走廊瀰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地板上的白色磁砖洁白无暇,一名中年妇女推着摆满清洁用具的车子从前方走过,大厅的左边是服务台,几名护士低头盯着电脑萤幕,熟练的敲打着键盘。右边有许多桌椅,零星的精神病患分散坐在椅子上,有些在发呆,有些在画画,有的则是盯着电视里教烹飪的节目傻笑。 猫头鹰走在最后面,当前面的两名病患皆被带往各自的房间后,他身边只剩下一名医护人员,他们停在一个铁製的房门前,方格状的铁网固定在窗口上。 「这是你的房间,进去吧!」医护人员说,并将铁门打开,一股霉味扑鼻而来。 猫头鹰走进窄小的房间,白色的单人床,漏水的洗手台滴答滴答作响,有个镶着镜子的长方形置物柜掛在墙上,马桶则安装在房内的左侧角落。天花板的日光灯发出兹兹的声音,他失魂落魄的坐在床上,弓起身子靠着墙壁。静悄悄的房内可以听到有人在走廊行走的声音、谈笑声。他毫无思绪的看着磁砖地,脑袋一片空白,他顺着床缘看向床头,小旋和家宝站在阴暗的角落与他对看。 「哥…你很喜欢体验濒临死亡的那种感觉…对吧!」家宝笑着说,「现在…换我们来享受一下吧…放心…不会痛…虽然一开始会有点不舒服…」 家宝和小旋对看。 「接着你就会体会到那种极致的滋味了!哥…我真的好喜欢你喔…」 10. 晚上十一点半,大夜班的医护人员来查房,当他透过小窗子往里看,却被里面的景象吓得惊慌失措。「天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柜檯的值班人员听到他的大叫声,便纷纷跑过来。 铁门打开后,原本是乾净整齐的白色床单,现在却被骯脏的泥巴弄的乱七八糟,上面甚至还有掌印,身体扭曲躺在床尾的猫头鹰,翻着白眼却露出诡异的微笑,让人过目难忘。房内飘着尸体的恶臭,但诡异的是,他的躯体还有些许的馀温,根本还没有腐烂。 但他的死亡证明书上只会写着「猝死」两字。 当天值班的医护人员,没有人敢说,他是在密闭的房间被人活活掐死,因为他的脖子上不只有泥巴、还有逐渐发紫的掐痕。 而死掉的他,似乎说着「喜欢就好…」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