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入你生命的海(骨科 1v1)》 第一章噩梦 脚步犹如灌铅般沉重。 目光所至之处又是柏油般黏腻稠密的一片漆黑,身后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呼啸而来。 陷入这样的处境时她一贯无法清楚是什么在追赶自己,只知道要跑、要逃,要往前走,要摆脱那片阴影般穷凶极恶的怪物。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缠上脚踝,她猝不及防地向前摔去,膝盖和手肘狠狠蹭上在粗砺的地面。 带刺的阴影扎嵌入脏腑里,她忍着喉间涌上的腥甜,吃痛地伏在地上喘息,痛意几乎逼得眼泪夺眶而出。 在这个地方,四周都是一片漆色,天空、土地,连同追逐她的东西都亦然。 在逐渐模糊离去的意识里,眼前的黑暗却似乎拼凑出了一个带着光亮的、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胸腔间铺天盖地涌上的酸楚拽住了几缕消散的思绪,她想要去抓住那抹光亮的衣角,却只是嘴唇动了动,无声地抽泣着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咛。 哥哥... 眼泪温热地流出眼角,随后那分淡淡的热度也消散,属于现实的冰凉感终于将她从噩梦里拉回了人间。 程雨瑶艰难地睁开酸涩的眼,映入视线的黑让她心下陡然一窒,但随即房间里熟悉的布置如图从昏暗中缓缓铺呈开来,一缕微弱的光线适时地拨开了窗帘的缝隙。 她的心跳似乎还在嗓子眼,劫后余生地舒出一口气,扯过被蹭到一旁的小毯子抱住。 脑海里最后一刻出现的身影依旧挥之不去,想起她不自禁呼唤出的那个称呼,刚散下去的哭意又要涌上来。 曾经的噩梦多是恶鬼纠缠或者和学校相关,这段时间总频频梦到被抛弃,被追赶,而救世主一样迟迟出现的哥哥,似乎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幻想。 自从中考后、甚至更久以前,她就发现哥哥好像变了。 即使他回家时依然会温和地和她打招呼,会给她带回一些零碎的小礼物,会给她辅导作业讲解错题,一切似乎都和以前一样。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几乎没有在父母不在场时与她独处过,周末不再经常回家,寒暑假时甚至大半的假期都待在学校。 一开始她感觉不对劲时经常缠问他,可哥哥总是那套说辞,学业重,他要卷绩点争保研的名额,否则就是说哪儿哪儿又有什么竞赛要参加,没时间回家。 即使是面对面时她执拗地看着他,逼着他讨要一套说法,他也只会用那副不变的、像是一副虚假面具般温和的表情看着她,语气颇有几分无奈地道歉,说自己很忙。 她刚开始会生气。 她气从小亲密无间的哥哥想要用这种可笑的瞒天过海的方式和她疏远,也气他的自作聪明,觉得这样忽悠得过她。 但她不解的是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这样的疑惑也逐渐消磨了她最开始雄赳赳气昂昂要找哥哥茬的底气,那时她还颇有自信自己永远是哥哥心里最重要的人,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两年多了,他和她的距离不但没有拉近,反而越来越远。远到程雨瑶觉得他们曾是同根生的植株,现在甚至已经看不见和他有关的踪迹。 “哥哥...” 程雨瑶喃喃地低唤一声,甩甩头想把刚产生的那分怯懦赶走。 梦境带来的委屈与恐惧尚未完全消散,她摸了摸自己还有些隐隐作痛的胸口,抱着小毯子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客厅里比拉起窗帘的房间更亮堂一些。 她站在哥哥房间的那扇木门前握上把手,尽量放轻动作克制着门锁打开的声音。 但哥哥的睡眠一向警醒,在她迈进屋子掩上门的下一刻,他的声音便随之响起。 “瑶瑶?” 程雨瑶站在门口看着程逸洋睡眼惺忪地从床上坐起身来,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 “怎么了?” 程雨瑶抱着毯子站在原地,忽然有些进退两难。 “嗯...做噩梦了...” 程雨瑶咽了口口水,有些心虚地低声道。 “做噩梦了啊。” 程逸洋捏了捏鼻梁,侧过身把床头的夜灯打开,昏暖的灯光霎时照亮了一小块角落。 她适应着眯起眼,看见哥哥打算起身,也不知道哪儿生起的勇气,干脆利落地几步上前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们很久没有过这样亲昵的接触,本以为哥哥会抵触,他却动作自然地将她捞进了被子里,裹得严严实实。 程雨瑶有些意外,老实本分地待在被子里不敢乱动,又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看他。 哥哥的发丝微微有些乱,仍沾着睡意的眉眼不再显得清冷,连那层伪装的情绪也连带着消失了,淡淡地透露着的柔软的温情。 程逸洋半靠着床头,抬手将照到她眼皮上的暖光挡住: “别怕,睡吧,我在。” 程雨瑶的心“咯噔”一下就要跳起来,脑海中刚压下的胡思乱想又隐隐冒出来。 她张了张口想趁火打劫地盘问他那些压在自己心口的问题,就算得不到答案也要闹他一闹,但话语堵到嗓子眼刚要出口又冒起怯意,抿抿唇只得吞回了肚子里。 染着哥哥身上香味的被子将她温暖地包裹着,他修长手指遮覆的阴影投落到自己的眼上,彼此无言地沉默片刻后,困意居然泛上来了。 她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后闭上眼,埋在被子里的手探去轻轻抓住哥哥身侧的另一只手。握上他的指节时程逸洋明显僵了僵,但他没有抽走,也没说话。 他指节偏热的温度熨在自己的掌心之中,难得带来了几分安宁。 “哥哥...”她轻唤了他一声,“晚安。” 随即空气中又陷入默然。 后者没有立刻回答她,只在她的意识再次要消弭于梦境之间时,恍惚里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叹息。 “睡吧...晚安。” 第二章回忆 留了缝的窗户钻入一阵风,掀开半帘紧闭的窗布,也让被阻隔在外的阳光迟迟照了进来,柔和地将程雨瑶唤醒。 她半梦半醒地坐起身,眯眼扫视了卧室一圈,才回过神意识到昨晚自己是在哥哥房间睡下的。 身旁理所当然再没有程逸洋的影子。程雨瑶伸手去摸了摸身侧空出来的位置,被子下只有冰凉的温度。 她的心里难免有几分落寞,抱着被子将脸埋进去,嗅了嗅被罩上已经散去大半的属于哥哥身上的冷洌淡香后,才依依不舍地起身。 走出房间时正巧看到妈妈站在玄关处正准备出门,见她从程逸洋的房间里出来也没惊讶,忙着拉上提包的拉链,发出“哗啦”一声响: “多大人了,怎么做噩梦还去找哥哥?” “哥哥什么时候走的?” 程雨瑶的目光在客厅里逡巡了一圈也没看见他的身影,这才发现连昨天他带回来的行李已经一并不见了。 她下意识地解锁手机看了眼消息,置顶的显示栏处属于哥哥的聊天框日期依旧停留在一周前,她询问他什么时候再回家,只得到的一个简单答复上。 他又走了,不告而别。 “七点半吧,说学校那边有事儿。你哥说你睡在他房间,昨晚做噩梦了,让我别叫你。” 妈妈提上包出了门,又不忘叮嘱一句, “提前收拾好东西,早点返校上自习,别迟到了。” 程雨瑶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嗯”了一声,随着耳畔响起关门的声音,转身去洗漱。 她有些无精打采地挤好牙膏刷牙,盯着镜子里那张和哥哥有五分相似的脸忍不住晃神,泡沫顺着牙刷柄淌到了胳膊肘也浑然不知。 她回想起昨晚扑进他怀里、又握着他的指节的触感。那是这两年多来他们之间的第一次肢体接触。 平时在家里她大部分时候都是黏着哥哥说话,偶尔也会和妈妈聊一聊天,但前段时间告诉妈妈自己和哥哥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时,妈妈只是漫不经心地说她多想了。 哥哥...为什么? 她的心里忽地泛起一阵悲哀的不快,手上的力道也骤然加重,牙刷头戳上口腔尽头的内壁上,疼得她手抖了抖。 泪眼朦胧里她再次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吐出混着血丝的泡沫,失去知觉似地用偏烫的水漱干净了口。 程雨瑶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指针快指向十一点。 洗漱过后清点好带回学校的东西,书、作业、笔记、药,目光落到桌面上的日记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装进了包里。 这本日记锁了她太多的秘密,写时只顾着倒苦水一样地往里面吐,过后连自己都不敢再回看。 自从开始吃药后她的记忆减退了许多,算好事也算坏事。 从初中她就开始写日记,中考毕业后很少再打开,有几次无意翻到前面时,看着上面自己的字迹都会愣神。 那些痛苦阐述的事情似乎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久到她几乎已经快要回忆不起,却真真实实的是那三年里浸泡在眼泪里的、夜夜缠绕的噩梦。 —— 程雨瑶的出生正值父母感情破裂的时期,一见世面后便被送到了外婆家。记忆里哥哥虽然也有一段时间和她一起住在乡下,但后来到了上学的年龄便被爸妈接了回去。 外婆忙着家里的农活还得照顾她,难免容易疏忽。频繁生病后泡在药罐子里,一来二去地她的体质就差了起来。 后来哥哥上小学时,她到了该读幼儿园的年纪父母才将她接回身边。但彼时刚错过幼儿园招生的阶段,一时也没有去处,她只好被锁在家里等待。 爸爸因为工作性质一两个周才会回家一次,家里就常是妈妈和哥哥在。白日里哥哥上课,妈妈上班,反锁的门窗坚决阻拦她任何出去玩的想法。 对着窗外发呆,或是从早看到晚的电视便成了她消遣的单一方式。 家附近有一所小学,临近放学时会响起萨克斯演奏的《回家》。记忆里她无聊时总趴在沙发上听着绵长似呼唤的曲声,透过窗户看街道上三三两两成群的走在一起说笑打闹的学生。 她想从这间不大不小的屋子里出去,想像哥哥一样坐在教室里上课,想像在外婆家一样认识一些朋友,想打开那扇被锁住的门,在从未见过的繁华街道上撒欢儿奔跑。 她试着踮起脚去够那扇门,但门毫无疑问地纹丝不动。那扇门只有在两个时刻会打开,一个是早上妈妈带着哥哥出门的时候,其次是傍晚天黑时,门外的楼梯道上终于传来轻重参差的脚步声时。 还有一个例外,偶尔听到一串钥匙声和沉稳的脚步时,她便知道是爸爸回来了。 她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待在家里。 中午如果饿了,桌子上有剩下的饭菜。她学着妈妈教她的样子胡乱地倒进小锅里热饭,大部分时候都是不温不凉的,但能填饱肚子。 临近他们要回来的时间点时,她会早早地蹲在门口分辨属于他们的脚步声和交谈声,在门打开的一瞬间蹦起来笑眯眯地叫妈妈和哥哥。 有次等得趴在地垫上睡着,妈妈开门吓了一跳。 她迷迷糊糊被吵醒时哥哥正拍着她衣服沾上的灰,拿着纸巾替她擦脸,而妈妈在一旁絮絮叨叨地数落着她的不省心。 不过从那天起,哥哥早上上学时都会提前把自己房间里的椅子搬到门口,等到傍晚回来需要写作业时再挪回去。 那段时间也不过几个月,在记忆里却被拉得无限漫长。一天的白昼似乎不止七八个小时,就像她待在外婆家时蹲在草丛里看一只蜗牛从一片叶子爬到另一片叶子上,而负责攀爬白天这条路径的蜗牛,好像需要爬几千片、几万片的叶子。 她最初不明白这样的滋味,长大后又无数次与这种感觉重逢,才迟迟地明白,那是孤独。 后来刚开始上幼儿园的生活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快乐。 程雨瑶的穿着和城里的孩子不一样,刚到城里时妈妈也没空带她买新衣服,因为在乡下生活了一段时间,脸颊一到冬天便会起冻得通红的皴,看起来土里土气,和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哥哥完全不同。 说话时总得不到回应,玩游戏时没有人愿意和她一队,午睡的床上会出现剩饭残渣、垃圾和虫子。 她只好不再开口,拿着别人选剩下的玩具自言自语,默默将床上出现的东西用纸擦干净扔掉,在还算干净的位置缩成一团睡下。 直到有一次被一个小男孩推倒在地,嘲笑她是脏兮兮的丑八怪,天性纯善的小女孩才迟迟地发现了大家的恶意。 她被孤立了,从一开始就是。 哥哥放学来接她时,她缩着手不愿意让他牵,低头一声不吭。程逸洋奇怪地蹲下来问她怎么了,她就摇头,说自己不干净,会把哥哥弄脏。 开了个头她忽然就开始委屈,接着抽抽搭搭地开始掉眼泪,朝着哥哥哭诉有人说她是丑八怪,说她不爱卫生。 哥哥手足无措地把她抱在怀里,笨拙地轻拍她的背。 她呜咽着别过头,眼泪滴在了哥哥的肩膀上。她伸手想把那滴水珠拂开,手就被紧紧牵住了。 末了程逸洋还怕她觉得自己不够真心,用自己的脸去蹭了蹭她哭花的脸,哄她道,才不是这样,他们都胡说八道,瑶瑶在哥哥心里是最好的。 小孩子毕竟好哄。她止住了哭声闷闷地应他,又怯怯地小声说她不想在这里上学了。 从小跟在外婆身边长大的她自然懂事,知道自己能在这儿上幼儿园已经不容易,也不敢和爸妈提,只求助似地看着哥哥。 哥哥用指腹擦去她的眼泪,又摸摸她的头。 他说没事的,不想在这里就不在这里,然后牵着她的手带她回家。 于是她终于不再去那所幼儿园,哥哥告诉她是因为学校放寒假了,等到开春,她就可以继续上学了。 再开学时,她就莫名其妙地去了离家更近的新开的幼儿园里上学,顺利地在那里度过了一年的时间,升入了小学。 念小学时哥哥每天都会带着她一起,早上一直把她送到班级门口,才会回自己的教室。下午低年级的放学早一些,她就在哥哥的教室门口趴在瓷砖砌成的围栏上写作业,哥哥班上的同学基本上都认识她,还会主动给她打招呼。 写完作业她就站在门口等哥哥放学走出教室,见到他时故作神秘地塞给他一张小纸条。大部分时候这张纸条都是在课堂上走神时完成的,乱七八糟的句子夹着拼音,还画着几个抽象的小涂鸦。 哥哥故作严肃地拍拍她的头让她好好听课,收起纸条时嘴角却挂着笑。慢慢地纸条越来越多,他就把攒起来装在了放着奖状的抽屉里。 二年级的暑假结束时,哥哥进入了初中。好在那时她也已经认识了路,可以独自上学了。 上初中后哥哥回家的时间骤减,但他每晚都会给妈妈打电话,大部分时候随意聊了几句,就让程雨瑶接电话。 摸准了哥哥来电的时间后她每天都提前做完作业,眼巴巴地盼着墙上挂的时钟能走得更快些。妈妈的手机一响起她就兔子一样地蹦起来跑过去,瞧瞧屏幕上显示的是不是哥哥那边的号码。 妈妈说哥哥恋家,每晚下自习后再麻烦也要跑去电话亭排队,等着给家里打一通电话。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就是聊聊天,关心几句。 妈妈递过电话给她,还会感叹道,哥哥最关心的就是你,妈妈都聊不上几句。她喜滋滋地接过电话叫哥哥,每天最开心的就是这个时刻。 经过电话听筒,哥哥的声音变得陌生又熟悉,有时清朗一些,有时低哑一些,但不变的是第一句永远都是平静温和地唤她的小名。 她叽叽喳喳地和他汇报自己按时完成作业、上课积极回答问题、或者是又遇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哥哥便安静地听着,应答她时声音含着笑。 时间差不多后他叮嘱她几句早睡、要听妈妈的话就挂了电话。 她恋恋不舍地把手机还给妈妈,却也知道哥哥用的是公用电话,每次只能和自己聊几分钟,后面还有很多人等着和家里人联系。 那些哥哥姐姐的家里或许也有弟弟妹妹,也在期盼地等着他们打电话回去。 也许他们回家的路程更遥远,分别的时间也更长,而哥哥至少每个周都会回家,有时会给她带一些她没见过的新奇东西。 她也会给哥哥准备礼物。老师奖励的贴纸、攒下的零花钱买的零食和糖果、路边看见的小玩具、爸爸妈妈带回来的稀奇特产...只要是她想要的或者喜欢的,她都要给哥哥留着。 但后来哥哥的学业越来越繁重,回家的次数也骤然减少。有时她舍不得吃的零食留下来,却只能看着它一天天逼近临期,直到最后过期,也还是等不到哥哥回家。 不过即使如此,那段日子一直到小学三年级,都是她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 后来... 她握住日记本的手紧了紧,指节有些泛白。 记忆刻意略过了那件不愿再被回忆起的事。 在那之后日子一步一步下落泡进水里,被浸湿的她浑身也越发沉重。 她的胆子越来越小,性格变得内向起来。 上初中后到了一个新的环境,她的噩梦才真正的开始。 第三章回忆(2) 几乎每一页的纸都有几处泪痕浸泡的皱褶,字迹洇开张牙舞爪的墨晕,困禁着她甚至只有在晚上回寝室时才能躲躲藏藏地写下来委屈。 在学校的所有时间都必须围绕着学习,任何和学习无关的事情都明令禁止,当然也包括闲聊、看课外书、写日记或者其他。 仓促的十多分钟用餐时间,课间鸦雀无声的教室,井序排队的厕所,自习时间身边随时会出现的巡逻老师,悄无声息地站在身后,盯着自己笔下书写的东西。 还有必须朝统一方向对齐的毛巾与牙刷,一周只能在规定时间内洗一次或两次的澡,永远罚抄不完的几千字的校规,下一秒就可能会迎来的谩骂与体罚... 程雨瑶本就身弱,过于压抑的环境和糟糕的饮食让她迅速地消瘦了下来,还没长开的娃娃脸只是尖削了几分,宽大的校服藏住了她瘦到骇人的肋骨。 幼时和至亲的长时间分离造就了她依赖的性格,最初离开家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初一的那段时间每晚她几乎都是枕着哭湿的枕头肿着眼入眠。 在这里挨骂和打似乎是一件再常见不过的事情,聊了两句闲话,做错一道不该错的题,悄悄翻看两页课外书,都会被斥骂痛打一顿。 安静的走廊里常常忽然爆起难听的责辱声和教鞭划破空气落在皮肉上的声音,混杂着隐忍的、压抑的抽泣声。 程雨瑶总会被这样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到浑身发抖,有时甚至是在课堂上无法克制地吓得撞到桌子发出刺耳的响声,引来一片注视的目光。 自从哥哥进入初中离家住校后,妈妈的情绪便诡异地变得不稳定起来,有时上一秒还温声细语,下一刻便会暴跳如雷,斥责她的声音几乎震得她的耳膜发跳。从那时起,这样突然响起的声音就让她形成了无法抑制的条件反射,连带着心悸不止的颤抖。 她并非有意,但还是因为影响课堂的频率太高,成为了班主任的眼中钉肉中刺。 那位老师厌恶她这样的软弱,每每发生诸如此类的事情就让程雨瑶到走廊罚站,在众目睽睽下用各种难以入耳的语言羞辱她。 自出生起程雨瑶待在程逸洋身边的时间就占了多数,在年长四岁的哥哥温柔照顾下她养成了太过柔软的性格,怀抱着对于这个世界的善意,她从来不是叛逆的孩子。被迫在刚迈出孩童阶段时离开哥哥的庇护,应对这样的情况她也只会无措地掉眼泪。 某次低着头挨训时,朦胧的泪花中她恍惚间看见了哥哥的身影,心中生起莫名的勇气,第一次哽咽着大声地反驳那些肮脏的词汇,下一刻脸上就被狠狠甩了一个巴掌,打破了她自以为汹汹的气势。 班主任嗤之以鼻地看着她,转过身叫她进办公室给父母打电话,让他们到学校来看看自己教导的好女儿,是如何地尊师重道。 程雨瑶的心脏的血液似乎在一瞬间滞涩了,脸上火辣辣的疼甚至都被涌上的惊慌遮盖。 她的家离学校太远,如果请家长,爸妈就得花几个小时赶来,耽搁很多时间。 最重要的是、最重要的是,她没有在父母面前单独犯过错,可是这次哥哥不在了,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害怕独自面对他们。 程雨瑶终于如梦初醒地迟迟意识到,一直陪伴在她身边,替她解决所有困难的哥哥,早已经在几年前一点一点从她的生活中剥离了。 她才挺直了片刻的脊骨不到数秒就折断了,所有的勇气烟消云散,像一场滑稽的笑话。 她如同被抽光了所有力气般怯懦地走进办公室,含着泪朝她憎恨的老师鞠了三个躬,最后弯着腰道歉,又保证自己再不会犯,愿意写一封检讨书。 老师用傲慢的、带着兴味的眼神看着她的懊悔,仿佛她的痛苦只是某种取悦自己的某种再微不足道的方法。 她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讥笑,尖酸刻薄的声音怀着恶意在耳畔响起。 下节课是我的课,你去走廊上跪一节课,跪着写检讨。 寒冬十二月,走廊的风几乎片刻不息地刮过,卷走她身上的所有温度。她跪在地上,将检讨书垫在冰冷的瓷砖墙上写。 她记不得是怀着怎样的情绪,是怎么握着笔,写下了那些被冻僵的、歪歪扭扭的字。 路过的人只会习以为常地扫一眼,或是窃窃私语几声。 不会有人在意的,在这儿发生什么事都是正常的。 除非、除非... 她的脑海里在一瞬间报复性地炸起那个词。 除非她死了,除非她自杀在这儿。 否则是不会有人在意的。 她只感觉耳畔一阵嗡鸣,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叫嚣了起来,她咬着牙攥紧那张屈辱的纸愤怒地站起来,下一秒却陡然失去了知觉。 等她再睁开眼时,自己已经坐在医务室里了。 校医温和地告诉她,因为低血糖和发烧,所以她晕倒了。但这会儿已经吃过了药,如果还继续发烧的话,可能需要去医院。 她心里那股反叛的力量如同见了光的老鼠,这会儿已经全然不见了。程雨瑶抬手摸了摸自己烧得发烫的脸,心下居然庆幸的是父母不会再被叫过来。 她的心被酸涩感拉锯着,脑子里全是哥哥的身影。她不想去医院,也不想回家。 她想在哥哥身边,只有哥哥不会责怪她。 可是哥哥在哪儿呢?她又要怎么联系得上他? 也许现在他正坐在教室里,争分夺秒地做着那些晦奥难懂的试题,他笔下的每一个字、每一条公式,都铺砌着属于他的光明未来。 教室的黑板上应该写着高考倒计时吧,又或者是鲜红的显示屏挂在墙上,每一分秒的流逝都会带来压迫感。 她不能、也没有办法找到哥哥。 他早已经离开她了。 程雨瑶深吸一口气后昏昏沉沉地站起来。她向医务室的老师道谢,转身走向了教学楼的方向。 所有人都是这样活着,为什么只有她会懦弱地哭,甚至想寻死呢? 她又坐回了死气沉沉的教室。 幼年时受了委屈,她总泪汪汪地去找哥哥讨要安慰,养成了一难过就想哭的习惯。但从今以后的每一次委屈,她都无法允许自己再在人前掉下眼泪了。 但痛苦并没有减少。 同时随之增厚的还有日记。 有时下课铃声响起,她抬起头看着依旧奋笔疾书的大家,心中依旧会泛起一种悲哀。 那阵悲哀是为了自己,她是被人群挟挤着不得不向前走的逃兵。 属于大家的路通向全市最顶尖的高中,可她只能看到永远灰暗的天空,和无数扇被焊上防护栏的窗。 衣袖下藏起的皮肤被自己咬得淤青溃烂,她每天都只能盼着周末快些到来,只有一个信念依旧支撑着她的生命。 是哥哥,等到周末哥哥放学就会来接她一起回家了。 哥哥、哥哥... 她在日记薄薄的纸页上写了无数遍,重复地用笔墨刻下他的称呼,几乎每天的日记里大半篇都是他的名字,乍一眼看起来甚至让人有些毛骨悚然。重复的几个字密密麻麻、拥挤地凑在一起,像某种繁冗的、解不开的诅咒。 直到那年夏天六月八日的中午,她在一场小测里填写完一道题的答案时,似乎心有所感地抬起头来。 教室里的指针正好在最后一秒指向十一点半。 高考结束了。 对于哥哥而言,漫长难捱的十二年结束了。 她的心突然变成了一只活泼的鸟,一瞬间挣脱了学校的牢笼。她看见自己一跃而起,横冲直撞地穿过窒息的铁栏杆,展翅飞向了窗外的蓝天。 身下的建筑逐渐变成一个渺茫的点,她欢快地穿梭在阳光下的云间,直奔着那所高中而去。 她在拥挤的人群里看到一个出众而颀长的身影,便放缓了速度从空中俯下,振着羽翼落到了他下一刻会路过的一颗树上。 她很想唱歌,踩在枝桠上蹦跳着发出欢快的鸣叫,接着便吸引了他的注意,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方向。 哥哥,毕业快乐。 她对视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由衷地为他庆祝,紧接着哥哥的目光便在视线里模糊起来,昏晃了一瞬又逐渐变得清晰,凝聚成了眼前的木桌。 她的心却真真实实地解脱了一刻。 —— 自此之后的事,在记忆里就更为模糊了。 在哥哥高考之前她已经鼓起勇气告诉了妈妈自己的状态糟糕,妈妈虽然半信半疑,在看到她手臂上还未完全消散的淤青时还是吃了一惊,决定带她去医院就诊。 随后就是按着正常流程,她开始遵医嘱服药。 药物的作用下她的情绪被麻痹了许多,痛苦也好、幸福也好,都成倍地减轻了。 只是这样也足够了,至少能让她再咬牙坚持一段时间。 这件事情哥哥一开始不知情。但高考结束后他立刻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最后顺藤摸瓜的找到了她房间内垃圾桶里的药壳空板。 那段日子里周末回家,他总是会挽起她的袖子仔细检查有没有伤疤,随后又心疼地叮嘱她如果情绪不好就给他打电话,他来解决学校那边的事情,接她回家。 哥哥的高考成绩出分时她还没开始放假,那天她眼巴巴地盼着放学,下晚自习后就立马跑去找宿管阿姨借电话。哥哥显然一直在等她,刚拨通就接了,然后告诉了她一个意料之中却依旧令人震惊的数字。 他的高考成绩可以上一所非常非常好的大学,好到说出来足够让那些傲慢的亲戚也会发出惊叹的程度。 她从小和他一起长大,自然知道他学习有多刻苦认真,也知道他的成绩优异并不只是聪慧,更是因为寻常人难以做到的自律。 她见过深夜起夜时哥哥房间里还亮着的灯,见过他厚重的、因为反复翻阅纸边都已经被磨得发软的错题本,足够摞一大捆的空笔芯,和无数本写完的、她看着都头疼的课外辅导资料。 他聪明,又那么努力,他的未来本就应该是一片坦途。他应该去教学资源顶尖的高校,去更大的城市追逐他的梦想。 但当她问他打算选哪所学校时,他却沉默了片刻,说还没有决定好。 直到哥哥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一切都板上钉钉时,她才知道他填报了一所省内的211。虽然已经是本省最好的学校,但和他本应该能去的大学几乎是云泥之别。 她想问为什么,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她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还能是为什么呢?只能是因为自己。 哥哥甚至反过来宽慰她,告诉她如果选择名校,专业被调剂的概率很大,在省内也好,可以稳读想要的专业,竞争压力也不会有那么大。 她似乎默认了他的话,可心里还是烙下了一个小小的疤。 后来的日子普通又寻常地飞逝,除了毕业后那个夏天的插曲...忽然让她察觉到某些感情在潜移默化中产生了难以启齿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再之后...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在疏远自己? 思绪至此,程雨瑶的眉心紧了紧,一股细线牵扯般的痛感连带着感觉脑神经都在跳动,回忆起往事像是要推动她生锈的大脑艰难运转,零件簌簌地从破旧的机器里往下落。 她无意识地用舌尖抵了抵口腔里被自己弄破的地方,带着麻木的痛感随之传来,神智清醒了几分,才发现自己的手里还捏着那本日记,连书包都没拉上,在桌前傻站了快二十分钟。 第四章停电 她的目光终于躲避似地从日记上挪开。 不清楚从什么时候起她总是很容易陷入到回忆当中,大部分时间都会被迫重新经历当时的感受。准确来说那并不是一段连续性的记忆,而是像无数幕碎片一样同时涌来,她不得不接收那些信息,包括其中裹挟的情绪。 事实上可以被称为幸福的回忆她都快要忘干净了,偏偏最不想记住的事情要反刍般一遍遍让她体验。 所以她需要皮表的一些疼痛来让自己保持清醒,否则很难中断那些恶魔一般阴魂不散的精神侵蚀。 她咬了咬下唇,有些疲倦地叹了口气,甩甩头试图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之脑后。 —— 照常返校后又强撑着度过了寻常的一周,终于盼到了周五,熬到周六上午补完课,就又可以回家了。 今晚的自习又是周测,昭示着考试即将结束的铃声在十几分钟前响了一遍。 程雨瑶松松地捏着笔尖,看着白纸黑字的题目在眼前旋转着眩晕起来,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那阵模糊才逐渐恢复了些。 她想她此刻应该非常需要休息,否则不会在一场考试里频繁地无法集中注意。 她很想在床上躺着睡一整天、一整个月、甚至是一整年什么都不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坐在教室里,麻木地等着无数张做也做不完的卷子发下来,做到头晕脑胀得出现幻觉。 下一秒头顶的吊灯毫无预兆地熄灭了,教室里顿时浸入黑暗之中。 她下意识在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中抬起头向窗外望去,对面教学楼里教室的灯盏也在片刻间接连在眼前失明,随即参差地响起一阵骚动声。 “雨瑶,停电了诶。” 同桌姜宁有些兴奋地抱住她的胳膊摇了摇,她反应过来后正打算应她,就被站在讲台上的监考老师打断。 “同学们先安静!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这一声只让明显沉浸在喜悦里的学生们只适当地降低了音量,依旧交头接耳地在窃窃私语。 “希望今晚不会来电吧。” 程雨瑶把笔甩在桌子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把昏沉的头靠在姜宁的头上,有气无力道, “要是能顺带着把明天也放假了就好了。”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好久没有放过两天的周末假了。” 姜宁贴心地往她身边凑了凑,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这次考试的成绩应该也不作数了,我看你刚刚状态好像有点恍惚,你感觉还好吗?” 程雨瑶深吸一口气又坐直起来,宽慰地拍拍她的背: “没事,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嘛,别担心。” “但是感觉你最近好像...” 姜宁的话还没说完,刚才出去的老师不知什么时候折返回来了,站在门口吆喝了一声: “学校通知今天晚上到明早都来不了电了,临时决定给大家放假!一会等你们班主任来通知,老师先走了,祝大家周末愉快!” 教室里安静一秒后立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程雨瑶浑身僵了僵,下意识地捂起耳朵。 姜宁知道她不习惯这样吵闹异常的环境,身为班长便立刻站起来,大声组织大家安静下来收拾东西,一会等班主任来通知后就可以直接走。 程雨瑶感激地朝她笑了笑,姜宁略带担忧地看着她,凑到她耳边轻声问: “你今晚要住校还是回去呀?回去的话我送你上车。” 程雨瑶想了想: “今天也不算早了,估计要回去也得等明天了。” 姜宁点点头也不再多问,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 等到班主任来通知完放假的消息后,跑得快的同学已经窜出了教室。老师见状无奈摇头正准备离开,又想起什么似的朝着程雨瑶的位置叫了一声: “程雨瑶,一会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出去吧,你哥哥来接你。” 程雨瑶慢吞吞的动作顿了顿。 她婉拒了姜宁要送她的好意,随后三两下收拾好书包后也没算着时间等,急匆匆地就往校门口赶去。 这个点儿正是人流多的时候,三两结对的学生走出校门,门外挤着接孩子的家长,场面一时有些喧嚣的热闹。 按老师说的时间哥哥应该还没到,但她宁愿自己等他一会儿,也不想让他站在门口等自己。 不过意外的是,她刚挤出人群往路边跑了几步,就看到了马路对面停着的一辆黑色小车,以及刚打开车门从驾驶位出来的程逸洋。 程雨瑶也没开口叫他,只是加快脚步三两下跑过去。 程逸洋一转身便看到妹妹双手拉着书包肩带,站到了自己面前。 “瑶瑶?” 他的表情带了点儿惊讶,随后接过她的书包, “等得久吗?上车吧。” —— 深秋的夜晚已经有些凉了,但车上的暖气开得很足,程雨瑶上车便脱了校服外套。 她心里还记着他对自己不告而别的别扭,没见面时决定要晾着哥哥不给他好脸色看,见了面却又忍不住和他说话。 “哥哥...怎么来了?” 程雨瑶在副驾驶上系上安全带,问道。 “前两天爸妈告诉我他们这周末都不回家,让我周六来接你放学。正好周五下午只有一节课,于时让我顺路帮他把车送去保养,所以学校那边忙完我就提前过来了。” 程逸洋侧过身去检查她的安全带是否扣紧后,才启动了车, “本来想着来接你提前回家多休息一天,今晚你下课后就给你请个假,刚从那边出发时就看到了你们老师在家长群里发的放假消息。” 于时是哥哥的发小,她以前见过好几面,也有些印象,是个开朗外向的人。 她点点头: “因为学校停电了,应该明天也恢复不了。” “嗯,先回家。困的话你睡一会儿。” 程雨瑶还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最终沉默了片刻靠上靠背,把衣服抱在怀里,脸不知是被热风吹的还是怎么的,微微发着烫。 她侧过头去看程逸洋开车的模样,望着路边快速掠过的灯光在他俊朗的轮廓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影。 哥哥的长相气质都清冷,不说话时眉眼间总透着疏离的漠然,本应该看起来难以接近,但双眼下的泪痣却又柔和了他的气场。 在暖气的空调里待了那么久,他的脸色居然一点儿也没变。 明明是同一个妈妈生的,自己很容易脸红,记忆里却几乎没有见到过哥哥脸红。 周末他会待在家吗?还是接了自己回去又离开? ...要不要找时间和他谈一谈? 她眯起眼胡思乱想着,困意逐渐攀升。 ... ... “哥哥...” “嗯?” 耳畔只有车辆往来汇流与调到最低音量广播的声音,程逸洋似乎听到她极轻而含糊地叫了一声自己,应过后却迟迟没有后话,偏过头去看她时,发现小姑娘已经倚着座椅靠背睡着了。 十字路口的红灯正好亮起。 程逸洋放缓踩紧刹车的速度,停稳后替程雨瑶将松垮搭在身上的衣服盖好。 他动作轻柔地将她散垂到脸颊上的发丝拨开,屈起指节用指背怜惜地蹭了蹭她泛红的脸,垂下的眼帘掩饰了注视她的神色。 短短数十秒后,绿灯再次交替。 第五章梦境(微h) 程雨瑶只感觉自己闭上眼睛还没一会儿,身下坐着的车变成了在海浪中摇晃的船,呼啸的浪花拍打在船舱上。 她在船行的颠簸与嗡鸣声波里被挤压得有些呼吸困难时,哥哥的声音在真实中又显得不真实起来,像某种带着魔力的回音一般从甲板上飘下,翻涌的浪便被这样的温和的嗓音抚平了。 “到家了,瑶瑶。” 风声和浪声逐渐宁息了,她也醒了过来。 程逸洋见她睁眼后才将车熄了火: “外套穿上再出去,外面冷。” 她略带迷糊地披上外套下车,秋风吹在身上时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意识这才彻底清晰起来,默默地跟在了程逸洋身后,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到家后她也没主动说话,哥哥走一步她就跟一步,亦步亦趋地从客厅跟到房间,又从房间跟到浴室门口。 最后程逸洋洗完澡刚拉开门,再一次和站在门口的程雨瑶猝不及防地对视上了。 这次她终于开口了。 “哥,我觉得我们需要谈一谈。” 她顿了顿, “我是说真的,这两年多你一直在躲我,我知道的。” 程雨瑶实则很想稳住自己严肃的语气,但只要看着眼前的他,再想到他们之间那么久以来的疏离,开口时的声音也忍不住打了颤儿: “你为什么...明明高考结束为了我留在省内,又这么莫名其妙地要晾着我?” 在他洗完澡之前打的腹稿这会儿全被快要抑制不住的哭腔吞回肚子里了,她有些狼狈地低头抹了把眼泪,转身要背过去时程逸洋拽住了她的手腕。 “瑶瑶。” 他上前一步站到她面前,抬手替她沾去眼角残余的湿润,没有任何逃避的意味, “先去洗澡,一会我们再聊这个,好吗?不然一会儿时间太晚了,你的头发也不好吹干。” 程雨瑶愣了愣,喉头塞了棉花似的还有些哽咽,将信将疑地抬头盯着他。 “你不会...要趁我洗澡悄悄走吧。” “不会。” 程逸洋拍了拍她的脑袋,坦然地直视她的目光,语气听起来倒是认真的, “我保证不会走。” —— 最后考量到自己吹头发的确需要花点儿时间,程雨瑶终于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没洗澡前总拖延着不想洗澡,泡进热水里又不想结束。 她在雾气朦胧里克制不住地走神,哥哥会不会又要把之前那套陈词滥调拿出来糊弄自己?几乎每一次要提起这件事她都会稀里糊涂地被他打发走,又恢复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 明明不久前还亲密无间,却在不知不觉中模模糊糊地生起隔阂。她努力地在脑海中搜寻着可疑的蛛丝马迹,如同在挥之不去的雾里,想要找到迷途的答案。 是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是因为中考毕业后的那个夏天、还是因为... 脑海里不合时宜冒出上周夜里做了噩梦去找他的画面,打断了她的思路。 她愣了片刻将注意力从回忆中抽离,忽然灵光一闪。 那时哥哥的意识或许还没有完全清醒,所以才本能地对自己展现出来了久违的亲近,来不及伪装。 ...说不定她趁夜袭更有效一些。 大胆的想法从心里徒然而生,程雨瑶暗暗打定主意后很快洗完澡,吹干头发洗漱收拾完,走出浴室时往沙发上瞟了一眼,正巧哥哥刚合上笔记本电脑,抬头与她对上目光。 “不是要和我谈谈吗?” 程雨瑶心虚地动作僵了僵,站在原地沉默一秒,随后一溜烟地跑进房间,关门时只抛下了一句话: “我困了哥哥,下次吧!” 程逸洋看着她几乎算得上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有些拿不定主意地眯了眯眼,随后干脆不再多想,重新打开了电脑。 刚才只是休眠状态没有关机,屏幕再次亮起,未关闭的文件旁弹出一条消息,是父亲发来的: 逸洋,你初中学籍异动的说明和证明文件已经办好盖好章了,电子档发过来了。 他接收文件合并到桌面的文件夹里,回了消息:好,麻烦了。 —— 床头柜旁电子钟表上的数字无声地跳动着。 凌晨两点...还是三点? 不知名的眩晕感将她包裹着,程雨瑶努力地想分辨显示屏上闪烁的数字,眼前却像蒙着雾一般朦胧。 “瑶瑶。” 熟悉的、亲昵的称呼似乎被水洗过一般轻浅地从耳畔传来,她偏过头想要去看,随即眼睛便被骨节分明的手指覆住。 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哥哥...? 她记得似乎是要去找他,哥哥怎么会在她的房间里? “哥...” 程雨瑶下意识地想叫他,发出声音的部位却像被填入一片空虚,只吐出半个微不可闻的音节。 身旁的人沉默了片刻,她的嘴唇便覆上一抹柔软的触感,随后遮住自己视线的手挪开,他转而托住了她的后颈,半抬起她的头,湿润的舌尖轻松地抵开她的齿关,加深了这一吻。 有什么挑开了她的衣角,带着暖意的手抚摸着她腰侧的弧度,指节摩挲着肌肤攀缘而上,随后掌心拢住了少女的胸乳,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拨弄了两下乳尖,便惹得她一阵颤栗。 程雨瑶的唇齿间抑制不住地溢出一声轻吟,她本能地想往后缩,哥哥却以不容抗拒的力道扣住了她的腰,声音带着安抚的意味。 “别躲...瑶瑶。” 他去吻她的耳垂、侧颈,不知何时在喘息里她的睡衣已经被撩到胸前,程雨瑶本能羞赧地想去遮,却被哥哥捏住了手腕扼下反抗,低头用唇含住了她的乳头。 飘渺的、虚幻的,如同被一团绵软的云包裹着。 她睁着眼却依旧看不清程逸洋的神色,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在视线里始终模糊着,程雨瑶轻轻蹙起眉,知道了自始而终的怪异感源于哪儿。 一阵酥麻的快感从脊骨泛上,她难以抑制地挺起腰,明白这场荒诞的梦即将消逝,几乎是主动将自己往他怀里送的姿势。 哥哥钳制住自己手腕的手慢慢松开,身上的触感也逐渐开始消散,她闭上眼去勾住他的脖子紧紧抱住,在清醒与梦境交织的边缘里贪恋着他的触感与身上的温度。 哥哥、她的哥哥,只有在梦里才能如此亲密的哥哥。 氤氲暧昧的春光如潮水般退散,在她睁眼醒来之际,凌晨四点的闹钟恰时响起。 程雨瑶关闭了定好的闹钟,抬手去胡乱摸开了顶灯,坐起身来眯着眼适应光线,忍不住抬手轻碰了碰似乎还残留着亲吻触感的嘴唇,有些怅然若失。 她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了。 —— 两年多前初中毕业的那个夏天,她无意间撞见了哥哥自渎。 那天的夜里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雨,地面未降下来的温度蒸腾走了水汽,空气凉爽下来后父母便一同出去散步,只留了她和程逸洋在家。 她洗完澡抱着衣服路过哥哥的房间,只看见房门半掩着隐约能够望进屋内,而宽敞整洁的卧室里哥哥弓着脊背,半曲腿靠在床头。 他的上半身衣衫整齐,只有衬衫领口的两颗纽扣随意解开,隐隐露出线条漂亮的锁骨。除了微微蹙着的眉和泛着桃色的耳根外,他几乎面若寻常—— 如果她没有看见哥哥往日里握笔时白皙修长的指节此刻正握着青筋虬结、充血挺立的性器,缓慢地上下套弄的话。 程雨瑶只瞥见一眼便僵在门口,仿佛被吸了魂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逐渐加快的速度,同时耳尖地听到了哥哥喉间逸出的隐忍闷哼。 她的心脏骤然汹猛地像要跳出胸腔,愣在原地迟迟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看见了什么时,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回到了的卧室。 她羞到窘迫地将脸埋进被子里,紧张得呼吸间肺部缺氧般地闷疼,整张脸红到了耳根,脑海里却盘踞不散着刚才那一幕冲击力极强的画面。 程雨瑶并不是对性方面一无所知的小女孩,除了生物课教过的那些知识外,从小就爱看书的她没少在各种网页上看到过各式各样的色情小说。 她当然知道哥哥在做什么。 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尽数搅作一团,像无数根细线拉扯着她怦怦直跳的心。冷气十足的空调吹得裸露在外的小腿一阵阵泛凉,却怎么也赶不走心里的燥热。 程雨瑶无意识地夹了夹腿,腿心处便传来一点冰凉感。 她怔了怔,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触碰那处除了洗澡外几乎不会接触到的地方,才发现刚换过的内裤上不知不觉已经洇湿了一小块水痕。 她红着脸换下内裤,胡乱把湿润的水液擦干净后钻进被窝,关了灯两眼一闭,就在那晚旖旎的梦里第一次见到了不一样的哥哥。 从最初做春梦时的无所适从,到后来的习以为常,甚至是带着病态的渴求,她的感情在一步步迈向不可挽回的深渊。 可早已经回不了头了。 第六章真相 程雨瑶侧过头看了看电子钟,显示屏上的分钟鲜明地跃动到了4:05。 回忆只是一瞬,然而她却在床上呆坐了五分钟。 她到底该怎么做?执行自己这个一时冲动看起来哪哪儿都是漏洞的计划,然后得到一个她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的答案吗? 她的确想和哥哥谈一谈,可她明白自己心里想要的并非是一个简单的,合乎情理和道德的解释。 她迫切的、急切地想从哥哥那儿刨根问底地挖掘出那个连她自己都不敢奢想的答案。 又或者只是、只是恢复像以前那样,日常的关心、毫无芥蒂的与她接触、拥抱、牵手,在她需要时陪在她的身旁,哪怕仅仅止步于此也好。 她太想念他了。 她到底该怎么办? 告诉哥哥事情的真相、她藏起来的秘密? 不、不,他一定会惊慌失措地更加远离她。 若是一步步地试探,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曾经会紧紧牵着她的手,告诉她不用害怕,因为他在身边的哥哥、会在她被妈妈训斥时将她护在怀里,轻柔地为她擦眼泪的哥哥、永远不会让她落在他身后半步的哥哥。 她怎么那么贪心呢?连这些都觉得还不够,欲望偏偏要她拉扯着这段干净纯粹的感情沾上不为世道所容的泥泞,要她把清风明月的哥哥拖进浑水中。 可是她在这段扭曲的爱里已经自身难保了。 程雨瑶抬起手捂住脸,心中的悲哀挤压得眼眶发涩。 只消片刻后她重新放下手,步伐迟缓沉重地起身,走向了程逸洋的卧室。 ... ... 哥哥房间的门再次被她推开了。 程逸洋听见门口的细微动静时立刻便从浅睡中警醒过来,但几乎还没来得及反应妹妹就扑了自己个满怀,猝不及防地被压得从胸腔挤出一声闷哼。 “瑶瑶...” 后者一言不发,只是隔着被子趴在他的身上,尖尖的下巴枕在他的胸口上硌得有些疼。 “怎么半夜突然跑过来?” 他想起身,小姑娘却直直地僵持着动作,程逸洋没法只能半拦着她的腰翻了个身,两人的位置便骤然转换了。 “...到底怎么了?” 他终于坐了起来,这会儿已经被她闹得睡意全无。 刚才他俯身在她身上,程逸洋的气息有一瞬间里将程雨瑶包裹,温热的呼吸与耳畔擦过,她的心跳重重一滞,随即难以忽视地加快。 程雨瑶有些没缓过神,数秒前心情的沉闷也被这段小小的插曲驱散。 在他的面前她似乎总难掩饰自己真正的心思,一如幼时在哥哥面前藏不住秘密的小女孩。 “哥...哥哥...” 她望向那双微垂下来望着自己的浅色眼眸,嗓子不禁紧了紧, “我做噩梦了...” “嗯?” 程雨瑶看到他的眉头轻皱起时的疑惑,一时乱了阵脚,脑子里预设的想法溜得一干二净,头脑一热索性眼闭心横,撑床起来斜跨坐进他怀里,顺手搂紧了他的脖子,上半身几乎全部贴紧了他的身体: “哥哥抱抱...” 程逸洋的动作骤地僵住了。 她听到耳畔的呼吸陡然重了一瞬,随即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便被不可抗拒的力量从他身上拉开。 “瑶瑶。” 程逸洋的神色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出异常,略显生硬的语气里狼狈一闪而过。 “只是抱抱也不行吗?” 导致现在僵持局面的始作俑者这次率先开了口,她的音调比平时拔高了些,颇有几分质问的意味,尾音却难以掩盖地发着抖。 程逸洋看着那双和自己相似的眼眸里逐渐蕴上的雾气,心脏本能地抽疼了疼,也明白自己刚才的行动有些太突然。 他几不可察地将腿半撑起来支起被面,忍着右侧太阳穴连带眉骨区域的隐隐作痛,试图放缓了语气: “瑶瑶,你已经不是小孩了。” 他默不作声地替她理了理蹭乱的衣领,尽量整理着更为温和的措辞, “我记得你晚上也说要和我谈谈,对吗?你说我们这段时间太过生疏了,那哥哥现在可以告诉你。” “拥抱可以,你可以在白天时向我讨要一个拥抱。但不能像现在这样,半夜穿着单薄的睡衣扑在哥哥身上。” “明明、明明以前...” 她压抑着什么在说话,翻涌的情绪都被强行咽回腹中,眼眶里滚动着细亮的光,看着他的目光炽热得像是要将他烫出伤疤。 程逸洋没有再用指腹替她擦去眼角的泪,只是侧身从床头柜上抽过两张纸递给她。 落在程雨瑶耳中的语气再次变成那种熟悉的、残忍的温和: “你已经长大了,瑶瑶。我是你的哥哥,理当让你明白兄妹有别,亲密需要有一个界限。” “可是...” 那些亲昵的回忆在脑海中如同幻觉一般开始支离破碎,她低头看着他指尖夹着的那两张纸,突然感觉一切违和而荒悖地陌生起来,莫名的眩晕感从四肢百骸泛上,转瞬取代了心中的那阵酸涩。 她的语气忽然诡异地平静下来,似乎只带着单纯的疑惑。 “可是哥哥不是说过,我们是彼此最亲近的人吗?” “哥哥以前说错了。” 他的语气丝毫未变,仿佛只是吐露在心底排演了千百遍的腹稿般自然, “对你、对我而言,以后都会各自成家。” “血缘上我们是最亲的亲人,但那时你的爱人、或是我的爱人,才会是彼此最亲近的人。” 话音落毕,空气便缄默地凝固了。 他率先说出了这个和以往所有答案都不同、近乎贴合真相的答案,字字真切地砸进她的心中。 程雨瑶只觉得四肢发冷,冷得身体克制不住地发抖起来。 呆坐了数秒后,她的脸上终于挤出一个难看的笑: “没错,哥哥。是这样的。” 身体的控制权像是才被归还给她,程雨瑶没有再去观察他、试图从哥哥的神色里获取什么信息,慢吞吞地下了床,走出屋时轻带上了门。 她离开了那个不应该走入的房间。 她想他说得对,他们从来都只是兄妹,和世上无数个普通的家庭一样,这漫长的一生里终会与彼此形同陌路。 第七章祈愿 ... ... ... ... 才怪! 那是她的哥哥。 与她的生日横跨四年却只相隔一天的哥哥,从小陪伴着她长大、连相貌都有五六分相似的哥哥,与她身上流淌着相同血液的哥哥。 无论是谁与谁的结局走向陌路,都绝对、绝对不可能是她与他。 即使那夜她确实不知道抱着怎样的心辗转了许久,后来又如同行尸走肉般回到学校。 失魂落魄一般,日夜里痛苦地在脑海中反刍着那几句轻如鸿毛却利胜刀刃的话语,不自觉地用指甲反复掐进腕间同一处的皮肤抠挖出斑斑血迹。 可是不够,不够。 流不出泪的眼眶同时锁住了她即将崩塌决堤的情绪。 当她终于被躯体自救的本能地操纵着握起刀片,在蒙罩自己的混沌中破出一道裂口时,眼前的一切才不再埋在灰霾下,逐渐恢复了现实应有的模样。 洗手台上一滴滴绽开鲜艳的红,腕间淌下温热。 她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只是摔了一跤哥哥都会心疼地慌里慌张把她浑身检查一遍。 他总说瑶瑶的皮肤白,不能留疤,连蚊子咬的包都会每天给她涂药。 幼年时父母总不在家,她就每晚都黏着哥哥要一起睡。有一次夜里摔下了床,额头磕在床头柜的柜角上撞破了口,自己在梦里没醒,倒是哥哥醒了。 哥哥手忙脚乱地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指尖摸到一片冰冷的黏腻时吓得带了哭腔,一个劲儿叫她的名字,她迷迷糊糊地被叫醒时就已经在哥哥的背上了。 程逸洋火急火燎地打了车带着她去医院急诊,最后额头的伤口喜提缝针。 撞时没感觉到疼,打麻药时疼得她鬼哭狼嚎地叫哥哥,哥哥就紧紧握着她的手安慰她。 凉凉的眼泪滴在手上,如果不是因为疼痛,她恍惚间甚至感觉受伤的不是自己,而是他。 后来程逸洋又严格监督她伤口愈合期的上药换药,拆线后按时给她涂去疤的药膏,最后在他有些谨慎过度的悉心照料下,自己额头的那点儿疤痕如果不凑近,是几乎看不见的。 所有小学生都写过的“夜里父母背着自己去医院就医”到了她这儿,父母的角色被哥哥替代了。 哥哥有多在乎她,她也心知肚明。 所以在初中的那段时间里她想要发泄,都只悄悄地用不会留下印记的方式,不愿被他发现。 可是现在呢? 她捏着刀的指尖都在颤抖,纠缠的、阴郁的、痛苦的、快乐的情绪拧成了一条攀爬上心脏的蛇,缠绕着收紧、将毒液刺入猎物的血肉中。 冷冽的光再闪了一瞬,手臂像是被裁剪的破布娃娃,承受不堪地张开口子,吐出一团团败絮的棉花。 如同干涸裂谷里迸出两潺溪流,她痴怔地盯着冲破禁锢的血液迎来的新生,最后终于在一阵惊叫中木然回过头,对上了姜宁错愕的、恐惧的目光。 她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时,姜宁已经冲过来按住了她血流不止的伤口,哆嗦着试图将那两道皮肉分离的口子挤回原处。 程雨瑶这会儿才被痛感袭击得呲牙咧嘴,她刚想把姜宁拉开,就看到了她笨拙地捏着自己的手腕,满手沾着血、无措到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程雨瑶心软了软,语气也跟着缓和了下来,用恳求的眼神让她替自己保密,又连哄带骗地发誓以后绝对不会这样做。 姜宁看着她坚定抗拒去医务室的样子只能无奈答应,在程雨瑶的指示下从她的柜子里找出了处理伤口的药物,替她按压止住血,确认没事后才松了口气,又赶前忙后地收拾洗手台上的一片狼藉。 程雨瑶挥着还能活动的右手要去帮忙,姜宁转身冷着脸把她按回了椅子上,语气颇有一种“妈妈叮嘱不听话小孩”的严肃,让她不要乱动,收拾完她就去找下午的任课老师请假,带程雨瑶去学校外的诊所重新包扎。 程雨瑶只好乖乖举手投降,看着姜宁打扫洗手台上的血迹时,心里不合时宜地冒起一种彼此共同做了错事清理犯罪现场的错觉,但随即又打消了自己这样的念头。 即使伤害自己远比伤害别人在道德上强得多,但也应该不会有人愿意成为她的“共犯”吧?更何况这并不是什么见得光的正常事情,也不是健全的人能做得出来的。 程雨瑶忽然浑身打了个抖,一种怪异的感觉再次升起来了。 尚完好的那只手情不自禁地捏紧,指甲陷进了掌心。 ...她总是像个怪物一样需要这样的疼痛,不然她会狼狈地、无助地哭出来的。 看起来毫无理由的哭泣,也许到时候她的下场会比“愚蠢地划开手臂恰好被发现”更加耻辱、更让自己无所适从。 程雨瑶深呼吸着希望压下心头用上的那阵携挟着泪意涌上的酸涩。 那是她再熟悉不过感受,从有记忆开始到现在,她经历了无数次。 孤独。那是孤独的感觉。 就像明白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够与她感同身受,每个人命运里踏出的下一步都会生出与众不同的分岔,无论是血亲、还是至交,或许再亲密的人也无法打破灵魂独立的壁垒。 她会是孤独的,而时限是无尽头的永远。 —— 等着一切整理干净后程雨瑶勉强平复了心情,跟着姜宁迅速去开了假条。 等带她到校外的诊所包扎好,姜宁才没好气地开始数落程雨瑶。 眼看眼前的小姑娘念叨着又要红了眼,程雨瑶赶紧服软朝她撒娇。姜宁最吃这一套,恶狠狠地捏了捏她的脸,恐吓她下次再这样自己就不理她后,才饶过了程雨瑶。 姜宁给她俩请了一整个下午包括晚自习的假,包扎完还有的是时间。早上天气阴沉,下午难得出了太阳。趁着天气好,姜宁干脆带着她跑到去市区逛了逛。 打算返程时路过普陀寺,见程雨瑶多往庙里看了两眼,她就拉了她进去。 这座寺庙是建在公园里的。 红瓦金墙的庙宇筑在常绿的树间,青石板路被往来善信踏得玉化,珐琅彩漆的飞檐翘角殿前烟云袅袅,庭中炉鼎香火旺盛。 进庙时她俩都领了免费的细香,但大殿中的神佛两人都不认得,拜览了一路,最后在财神殿前才敬出了三炷香。 姜宁笑眯眯地拉着程雨瑶把手上的香点燃,虔诚地拜了三拜,在香炉前献上后转身钻进人群,不一会儿回来时往她手里塞了个牌子。 程雨瑶有些意外地看着手里红漆的祈愿牌: “怎么买了这个呀?” 姜宁朝她晃了晃展示自己手中已经写好愿望的木牌,拉着她去贩售处拿了支笔递给她: “写嘛,来都来了,给财神爷加点业绩。” 程雨瑶低头掂了掂手上分量不重的牌子,脑海里竟然一时想不出什么心愿可以写下。 倒不是她有多淡泊,而是因为太贪心,想要许的愿望多得不知道选哪个好。 姜宁也不催她,站在她旁边安静地等着。 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与她们隔开来了,她再抬眼时,风正好穿过树叶摇得哗啦啦响,阳光透下罅隙,在姜宁笑意盈盈的脸上洒下了摇曳的斑驳碎金。 灿烂的、美好的... 她恍然间心有所感,握着笔写下: 珍重之人平安顺遂。 最后一笔落下,她将牌子翻了个面,在背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姜宁见她写完,把笔还回去后跟她一起把祈愿牌挂在了殿外的桥边,系好带子退远了两步,用手机拍了一张这座挂满愿望的桥梁的照片。 程雨瑶的许愿牌和她的许愿牌靠在一起,被风吹得撞出清脆的响。 姜宁配上文案把这张图发了条朋友圈: 幸福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 后面配上了一枚颜文字的笑脸。 程雨瑶看着手机里她发出的这条朋友圈,以及下面那张色彩明艳的照片,犹豫片刻后把照片也存了下来。 回去后她写了一段话删删改改,最后还是空出了文案框,将这张照片发在了许久没有登陆的某个社交平台小号上。 程雨瑶平时很少记录生活,也不会在朋友圈发和自己有关的事情,但她会在没有熟人的各个社交平台的小号上零零散散地发一些或是有感而发,或是希望自己记住的东西。 ... ...当然,也有纯粹的发泄。 每一条博文的右上角都有零零散散的阅读量,但她不在乎。这些东西可以被任何人看见、发现,只要不是自己身边认识的人,是谁都随意。 —— 喵有话说: 因为前期有存文,是修文改好后发出来,所以前面更得会比较勤一些...后面会写得比较慢TT大家喜欢的话可以留留言和我互动一下呀,也可以讨论讨论剧情,我会很受鼓励的! 第八章暴雨 回去后的几周里姜宁总是如临大敌般地跟着她寸步不离,且把她藏着的刀全搜刮了个遍,连圆规一类的利器也被没收保管。阵仗甚至夸张到考试时她去厕所,姜宁都会紧随其后地打报告也去厕所。 当然,经过这一番安全隐患排查,姜宁也看到了她断断续续在吃的药,真正知道了她的情况。 也不知程雨瑶是有意的还是真忘了,按理每天早晚都得吃的药几周下来药壳板才肉眼可见的两三处空缺,姜宁干脆督促着她把药带到教室,方便提醒程雨瑶按时用药。 临近期末的几个周都是接连的小测和大考,紧张逼仄的氛围只随着一张张发下来打着鲜艳分数的试卷和墙上不断换新的成绩排名单逐渐加重。 姜宁叫苦连天地抱怨,才高三上就已经压力这么大,高三下岂不是一开学自己坟头就可以上香。 程雨瑶连忙捂她的嘴,让她“呸呸呸”,不许说这样的晦气话。 姜宁笑嘻嘻地往她身上靠,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告诉程雨瑶,她可也不许说什么生啊死的,最好的朋友得一起熬过这段苦日子,有福可以不同享,有难必须同当。 程雨瑶嚼着“最好的朋友”这几个字,煞有其事地点头答应她,又把她扒拉回原位坐好。 程雨瑶长相清秀性格又体贴温柔,从小其实人缘不错,但小学的时候总黏着程逸洋,初中的学校生活又太压抑,对于人际社交方面也有许多限制,所以直到初中毕业也没有算得上深交的好友。 上了高中后她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姜宁。 那天开学她拖着行李忐忑地迈进寝室,笑容灿烂的女孩就蹦过来要帮她收拾床铺。 程雨瑶腼腆地回应她,姜宁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从今天的天气一直和她唠到自己的小学同学,说到兴起时还会连带着比划一番示意给她看,兴致勃勃的劲儿把她也感染了,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姜宁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笑着说: “你还有虎牙呀,看起来温柔清冷的小女孩,笑起来时感觉完全不一样呢,更可爱俏皮一些。” 末了又歪着脑袋看她,补充道, “不过你好高诶,站过来才发现连我都比你矮一点呢,和你的长相看起来不太符合。” 程雨瑶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抿起嘴低头,姜宁就拍拍她的肩大大咧咧地宽慰道, “别害羞嘛,不用抿嘴笑的,你的虎牙很可爱。” 姜宁是第二个夸她笑起来好看的人,第一个是哥哥。 刚上小学时总有调皮的男生说她的两颗尖牙笑起来时像吃人的怪物,她便也开始讨厌自己的虎牙。但哥哥有所察觉后总会一个劲儿地夸她笑起来可爱,让她想笑就咧嘴笑出来。 只是后来积压在心上的事情越来越多,她也很少有开心地笑出来的时候。 姜宁就像拥有古怪魔法的小女巫,不知不觉就能让她的心情被感染着愉悦起来。 姜宁的人缘理所当然地比她好得多,仅仅半天时间就已经和班上大部分的女生混熟了。但选座位的时候她还是坐到了自己身边,神神秘秘地悄悄在她旁边耳语: “雨瑶,我为你可是拒绝了好多盛情的邀请~” 末了还要露出一副可怜的模样,眨着眼睛耍宝道, “不要拒绝我哦,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程雨瑶被她逗笑了,连忙点头答应她。 自此之后姜宁就成为了她有史以来最要好的朋友。 即使她不可避免地还有不少除了程雨瑶以外的朋友,但每次都会尽量保证她不会觉得被忽略,察觉到对方的情绪不好时姜宁也会变着法儿地陪她解闷散心。 但要程雨瑶说完全不在意姜宁别的朋友的存在,是绝对不可能的。 从前不想与人深交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无论任何亲密关系在她心里都是具有排他性的。 就像哥哥,她不愿任何人与她共享、或者分走哥哥的感情,朋友也是如此。 只要没有拥有,就不会害怕失去了。 但姜宁实在太好了,她很难拒绝她的示好。 她觉得姜宁也本来就应该有那么多朋友,受人喜爱,自己不能、也不会去限制她。 偶尔实在有些吃醋时姜宁也会很快发现,讨好地凑过来郑重其事地和她保证,自己和她才是最好的朋友。 程雨瑶一直觉得是姜宁在包容她,但每次两人深夜钻在被窝里悄悄聊天时,姜宁都信誓旦旦地说绝对不是这样,而是因为程雨瑶也是一个非常好的人,自己身边的朋友也对她很有好感。 思绪至此,程雨瑶看着刚才还埋怨作业多,现在就已经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的姜宁,冷不丁地问道: “我们会一直做最好的朋友吗?” “会啊,一直会的。” 姜宁似乎早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询问,连头都没抬就应她,下一秒怕她觉得自己敷衍又抬起头来故作严肃地看着她重重点头, “我们一直都是最好的朋友!” 然后继续写作业。 程雨瑶得了意料之中的应答,晃晃脑袋想把脑子里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抛开。 今天天气突然降温了,又下了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的雨,大课间没有照常进行,她才有了空又开始胡思乱想。 不知道有谁在教室门口乱糟糟的嘈杂中叫了一声姜宁的名字,坐在旁边的女孩应了一声就放下笔出去了。 程雨瑶看着她离开,又看了看教室钟表,这会儿约莫还有二十分钟才上课。 她收起心思也开始准备做题,但第一个字还没落在纸上时,忽然顿住了。 雨滴打在窗户上的声音足够提醒她这场暴雨的来势凶猛,但她现在才反应过来—— 猫。 前些日子学校里的流浪猫生了一窝小猫,前几天她才和姜宁去看过,幼猫现在都还没有到断奶的月龄,她们准备的猫窝因为保洁阿姨的干扰不得不放在低洼处。 那个地方虽然有挡雨的棚子,却架不住会被这样的暴雨涨水淹没大半。猫妈妈要是来不及转移,幼猫最差的情况会被直接淹死,就算水位不到那么高,雨水打湿导致的失温对于幼猫而言也是致命的。 她心下一惊,猛地站起来,拿起伞就往教学楼外跑。 豆粒大的瓢泼大雨紧密地从乌云中砸下水帘,这把单薄的伞实际上根本不太能遮挡这样夹风带雨的天气,但她也来不及顾虑,迈开步子就闯进了倾泻的雨里。 直到抵达放猫窝的地方时她的身上都被打湿了一大半。 她很快找到了草丛里不太显眼的军绿色猫窝,凹陷的地势已经积了不浅的泥水。 程雨瑶着急忙慌地过去看猫窝里的情况,只见几只小猫躲在毯子堆得高一些的地方,所幸只有一两只打湿了一部分身子,但此时湿漉漉地缩在一起取暖,看起来也足够可怜。 她快速清点了一下数量,猫妈妈的确还没来得及转移小猫。 程雨瑶将伞支在肩膀上,顾不得脏就将猫窝抱起,直奔着鲜有人去的器材室附近把窝放下。 猫窝实际上是不进水的材质,是毯子浸水了。 她把小猫先取出来,用带来的纸给打湿的小猫身上大概擦了擦,随后用毯子勉强还不算太润的地方把猫窝里的水吸干。 但小猫也不能这样直接放进窝里,这个猫窝虽然遮风,却并不算保暖。 程雨瑶犹豫了几秒,脱下了校服里穿的厚毛衣垫进猫窝,才把小猫放回了里面。 解决了小猫的安危问题后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撑着伞又去把猫粮和猫碗移到这边来时,上课铃刚好响起。 程雨瑶也来不及回寝室换衣服了,安顿好幼猫后只得抓紧时间又赶回去上课。 一路跑着临近教室时她才停下来歇了口气缓和气息,靠近班级的门口却恰逢其时地传来一阵怪异的哄笑。 程雨瑶犹豫了片刻有些不明所以地走过去,在教室门口打了声报告。 班上前一刻还哄闹的氛围被这一声打断,任课的老师回过头,眼神里有几分打量和一些让她感到明显不适的意味。 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在全班的目光里看向老师手里捏着一张粉红色的纸时,内心莫名咯噔一下,一种强烈不妙的预感升起。 第九章情书 “程同学,这是去上演了‘雨中罗密欧’赶回来啊?” 他做出故作讶异的表情,用夸张的调侃语调,像点燃导线的弹药将教室中的笑声再次炸开来。 程雨瑶有些不适地退后一步,老师却似笑非笑地紧逼上前,拎着那张粉色的信笺在她眼前晃了晃,随后戏谑地“啧啧”两声, “重点班学生也有心思搞这种把戏?” 她努力想看清那张在面前扇动的、颜色烂俗的纸张上到底写了什么,却只瞥见了信首自己的名字,和一闪而过的“喜欢”“约会”一类的词。 “老师,我不是...” 她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未知这件事情发生的全貌却根本无从辩解起,慌乱间她本能求助似地往姜宁的位置看去,期冀着她的解围—— 程雨瑶的心几乎停跳了一拍。 那里依旧空无一人。 “感情嘛,两情相悦的事。没有人抛出橄榄枝,在咱们这种学校的氛围下,有谁会主动去惹早恋的麻烦?” 老师将那封信收回来,和蔼地看着大家,毫无由据地将她不存在的罪名板上钉钉, “少女怀春,理解理解。” 耳畔嗡闹的一声声笑浪将无助的她团团携裹推挤,程雨瑶愣愣地站在原地,脸倏地红了起来,她窘迫得把脸埋下去,捏紧了拳头,眼泪已经开始在眼底打转。 “这封情书老师就暂且保管吧,好好收起心思,可别让一颗老鼠屎毁了一锅粥,损人不利己。” 他终于大度地拍了拍她的肩,逐放出狱的罪犯般,允许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程雨瑶恍惚地走回位置坐下,铁锈的血味在舌尖漫开时才惊回过神自己咬破了下唇。 讲课声早已响起,课堂明明已经恢复秩序安静下来,耳畔众矢之的嘲笑却回绕不散。 可是她连事情的起经都不知道。 离开教室前,她的视线范围内并没有出现那封光是颜色就已经让内容昭然若揭的信。 那封信、那封信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姜宁、宁宁去哪儿了?她为什么还没有回来?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是谁...是谁要这样对她?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抠着凳子边缘的指节用力到泛白,指甲连接处传来几乎要被抵开的疼痛感。 为什么...为什么... 眼眶泛着热将视线模糊起来,喉间如同被扼住般阵阵窒息,她抬手狼狈仓促地抹去眼泪,半湿的衣服和裤腿黏在身上,悄无声息地掠夺着体温。 视线模糊里又浮现那张粉色的纸,慢慢与记忆中相似的一幕重迭。 情书...又是情书... 初中时她收到了一封如出一辙的粉色情书,那时月考刚结束,她收拾书桌时从抽屉里发现了一封信,歪歪扭扭的字笨拙地表达着肤浅的喜欢。大概意思是她很好看、看起来总是有些孤独,似乎不好接近,但他觉得她的内心一定需要陪伴,对方愿意陪伴她,和她在一起。 她刚皱着眉看完,思考着如何找到情书的主人礼貌拒绝时,压在书本下的信纸就被一只手抽出。 而手的主人却正是她厌恶的那个老师,正斜着眼睨她。 为什么事情总是那么凑巧? 她再次被抓住把柄羞辱了一番,而这场事故中真正的主角却悄然隐身了。那封信的字迹,老师不可能看不出来属于谁,可是她只批评惩罚了自己。 所幸那次她的成绩排名意外地靠前,被罚写了一篇两千字的检讨也就作罢,不然怕是一个下午连着晚上都得在办公室里罚站。 这件事本就应该这样结束,可是在中考结束后,那个从事件中隐身的男生又出现了。 临近七月的夏天闷热得紧,连带着心情也烦躁。自考完试她就再也不想回到那个牢狱般的地方,无奈按程序还需要回去领毕业证。 简单地和没有太多感情的同学道别,大家本应就此分道扬镳。然而就在程雨瑶站在校门口等着哥哥来接她时,那个男生锲而不舍、阴魂不散地跟在了自己身后。 她察觉到怪异,一回头便看见他踌躇地站在自己几米开外的地方。 程雨瑶对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记忆里本来与他也没有什么交集,只记得他理科成绩不错,但人有些傲慢。自己做过他的语文小组长,听他背过几次书,改过几次他的默写,所以才对他的字迹有印象。 她甚至不清楚他为什么会给自己送那封莫名其妙又狗屁不通的情书。 这会儿又被热得烦,想起自己受了无妄之灾写的那篇两千多字的检讨,浪费了她整整两个晚自习的时间,更是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程雨瑶看了眼时间,估摸着哥哥也快到了,又害怕这人耽搁自己,就回头示意他往人少的地方走远了点,打算三言两语给这个荒谬的事情画上句号。 没想到她还没说话,这个自恋狂倒是先开口了,脸色看着有些腼腆,语气却依旧傲慢: “之前的那个事情...你考虑如何了?现在中考结束了,我们可以谈一谈了吧?” 他的五官长得其实还算端正,但程雨瑶一看他那副施舍般的丑陋嘴脸也懒得再多费口舌,转身就要离开时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装什么清高?我瞧得起你才写的那封信好不好?” 粘腻发汗的手掐在她的腕间,潮湿的触感几乎让程雨瑶一瞬间汗毛耸立,她本能猛然甩开那只手,吃痛道: “不是你主动招惹我的吗?后面给我找了麻烦又消失,你觉得自己也配?” 她不想再有过多的纠缠,退后一步拉开距离, “你走吧,我哥快来接我了。” “我不配?能有几个男的比得上我?” ...沟通起来都费劲。 程雨瑶果断转身朝人多的地方走去,男生又不识趣地上来拽她,她终于忍无可忍地发了火: “你有病是吧?非得找骂?你连我哥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不要再烦我了行不行?” 男生像是被点燃了怒火,表情一瞬狰狞起来快步走向她: “你哥你哥地叫,你哥那么好你去和他乱伦啊?” “你——” 这句话难听到让她脸色骤然变了,气极却一时找不到话骂回去,见他不怀好意地逼近自己时慌张地退了几步转身要跑,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你的嘴最好放干净点。” 随之响起的是哥哥的声音。 程雨瑶捂着被撞痛的鼻子有些缓不过神,泪眼朦胧里看着哥哥将自己往后拉了拉挡在她的身前,浑身气场冷得像是能在烈日炎炎下散发出凉意,把空气凝成冰。 她从没见过哥哥这个模样。 那时程逸洋站在男生面前高出他几个头,压迫性的气势让这场争执还没爆发就熄灭了。 这人根本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怂包,见到她哥一来立刻就缩成了豆芽菜,刚才那副咄咄逼人的模样完全消失了。 她站在哥哥身后探出头,看着他跟条哈巴狗一样冲自己点头哈腰,连道了几声歉就飞也似地逃得没影。 闹剧结束了。 她悻悻地拽着哥哥的衣角,脑子里依旧荡着那句“你哥那么好你去和他乱伦啊”。 她不知道哥哥是什么时候来的,是刚好撞上她被人纠缠,还是早在一旁看着了。但毫无疑问地是,他也听到了这句难听的、极具羞辱性的话。 程雨瑶有些羞赧地欲言又止。 程逸洋倒没有多问些什么,状若无意地一笔带过这件事,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安抚。 他告诉她以后再被这种人纠缠,不用管什么礼貌与家教,有条件的情况下先给他打电话,之后拿起趁手的东西往那人身上砸就好了,砸完往人多的地方跑,别的哥哥负责。 还有呢、还有呢? 记忆里的真相逐渐要浮出水面,程雨瑶的心里有一个声音莫名叫嚣起来,她的脑袋也跟着这样的嘈杂被吵得隐隐作痛。 那个夏天...那次之后...他们回了家、父母为自己庆祝毕业的暂时解放... 流逝的时光在眼前飞快地倒退,她吃力地从零碎的画面里找寻信息,总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自己所遗漏。 那天那样复杂的、却隐隐带着兴奋与挣扎的情绪似乎历历在目,她记得在一切开始潜移默化地改变之前,她写下了初中的最后一篇日记。 她写下了什么? 记得写完搁笔后自己打算去洗澡,刚进浴室时忘拿浴巾又折返回房,到门口正好看见哥哥从她的房间里出来,告诉她切好的水果放在了书桌上。 是、是...到底、究竟是什么? 是不是因为哥哥看见了她的日记? 日记、对,日记。 她在几周前鬼使神差地装进书包却一直没有取出来过的日记! 心跳因为靠近真正的答案而激烈地鼓动着,她魔怔了一般胡乱地去从书包里掏出那本许久不曾打开的日记,急切而发慌地翻找着毕业那天的日期。 六月、六月多少来着? 日记角落的写下的数字一页页倒逼近那天的期限,终于在快要看到当初写下的内容时—— 一截粉笔刺破空气,猛地砸在了她的桌子上,伴随着老师的一声怒斥。 “程雨瑶!” 程雨瑶吓得剧烈一抖,日记的内容也在同一时刻终于扎进眼底。 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倒流,整个人如坠冰窟。 白纸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几行极其使劲的、力透纸背的黑字。 “为什么不可以?” “为什么不是哥哥?” “为什么不能是哥哥?” “如果是哥哥呢?” “哥哥、哥哥。” 第十章倒错 窗外越来越密集的乌云黑压压的沉下来,一道亮眼的闪电撕裂噩梦般的天空,接连的惊雷炸起。 教室里诡异地鸦雀无声,讲台上的老师怒目圆睁,眼前摊开的日记纸张被重力牵扯一页页快速翻掠,占据大半篇幅笔墨的“哥哥”二字如同显化的灾厄、扭曲成黏腻稠黑的线从本子上蠕动着流下,重重迭迭各类不一的声音凭空扎进脑海里—— “丑八怪不讲卫生!别和我们玩!” “今天走大运了啊,没摸过这么嫩的...” “别烦我行不行?我没空听!” “让你父母来看看他们教出来的好女儿!” “不学好就学着勾引男人!” 诅咒般回荡的声音交缠在一起尖叫着排山倒海地涌来,宛如沸腾的液铅从耳膜里灌入,顷刻间摧毁她所有感官,声音连同着眼前的画面一起骤然破碎。 她痛苦至极地捂住耳朵,甚至错觉汩汩的鲜血从指缝间淌下,然而摧枯拉朽之际恶音竟莫名如潮水退散,逐渐被一声声轻柔的“瑶瑶”温和地拂去。 漆黑的画面中,慢慢有星星点点的光汇聚起来、凝结成了哥哥的身影。 程雨瑶含着泪抬起头,啜泣着看向此刻唯一能将她拽出这片深渊的他,本能地伸手妄图去触碰。 哥哥意外地回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掌间却只抓住了一片空虚。 “瑶瑶...” 他的声音诡异地平静下来,像一潭激不起涟漪的冷泉。 程雨瑶的内心骤然横生不安,她张了张口从嗓间挤出破碎的音节想要呼唤他,随即带着寒意的话语毫无防备地刺进耳中。 如同严冬中凌虐的风暴携裹冰雪,呼啸着将她感知的脉络冻结,尽数撞碎。 “结束这一切吧,瑶瑶。” 一滴泪随着这句话的响起而砸落,黑暗如同被撞击的玻璃般应声而碎,四周环境在幻觉消散的扭曲中拼凑着一点点恢复正常。 日记纸页上的泪滴与曾经洇开又干涸的泪痕重合,晕开的字迹被浸泡得模糊,折磨着她的一切又一切只融成了三个字,为她铺开走向天堂又或是地狱的解脱道路。 去死吧。 —— 程雨瑶不出意料地再次成为了课堂上的焦点。 她的行为古怪到令人发指,众人只见在老师的呵斥后程雨瑶霎时僵住,随后她又像是看见了什么毛骨悚然的东西一般,露出一种极度恐惧惊慌的表情,拼命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弓下身子。 全程安静无声。 任课的老师站在原地一时不敢动弹,连带着课堂上的学生也停下动作关注着程雨瑶异常的反应,直到数秒后她颤抖着缓缓放下手,表情不见异常地抬起头,只是脸色略显苍白。 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学生们不明所以,老师倒是从如临大敌的状态中松了一口气,清了清嗓子敲敲黑板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同学们不要走神。程雨瑶,如果你实在不舒服,课间去找班主任请假。” 话毕他瞥了一眼程雨瑶,见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这才继续讲解刚才被打断的题目。 程雨瑶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指,调整着惊悸的呼吸,身体的操纵权才一点点被返还自己。 她抬手抹去日记上的眼泪,合上了本子。 身边的利器都已经被姜宁藏起来或者扔掉了。 还有什么办法? 她预想了跳楼后血肉横溅的模样也很快排除了这项选择,且先不论会不会惊吓到师生,事后处理现场估计也是件麻烦事。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丝念头,程雨瑶愣了愣后自嘲地想起一句不合时宜的话,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桌箱里还有剩下的药,只要剂量够大,应该很高的几率成功。 她神色自若地从桌箱里翻找出两盒药,掀开纸盖取出所有的铝箔板,低着头把里面的药一颗颗掰出来。 白色的药片和绿色的胶囊捏在掌心里有些黏手,她拿了张纸巾垫在桌箱里,把两大把药摊开。 杯子里所剩不多的水已经凉透了,她就着那点儿水艰难地咽下了所有的药,平日里避之不及的怪异甜味在口腔里扩散开,吞咽的时候下意识反胃,但强行噎进去后发现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忍。 她想,或许很多事都是这样。 是她太过懦弱,把简单的事情臆想得太过困难。明明很轻松可以办到,明明普通的正常人都可以做到,可以忍耐,她却不能。 好在、好在还剩一条属于胆小鬼可以选择的路留给她退缩。 程雨瑶从日记上撕了页空白的纸下来,简单交代了流浪猫的猫窝被自己挪到了什么地方,把这张纸迭起来放在姜宁的桌箱里,她回来时应该一眼就能看见。 下课的铃声正好敲响,她拿上日记本去年级办公室里找班主任随便编了个理由写假条。 班主任也没有过多询问,只叮嘱了她几句好好休息,拿起笔龙飞凤舞地签了名。 走在回寝室的路上时她将日记随手丢进垃圾箱里,脚步也轻快了起来。 一节课,应该只要一节课就够了。 她忽然感觉自己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不用考虑接下来的所有事情,也不用提心吊胆、如履薄冰地过日子。 不用听到那些讥笑的恶意,不用在夜夜里被噩梦惊醒吓得不敢入睡,不必为怀揣着那段背德的、肮脏的情感而惴惴不安了。 妈妈不会再被自己吵得心烦意乱,爸爸也不会再操心自己的成绩下滑,哥哥不会为了躲着自己连家都很少再回,宁宁也不会担心去和朋友玩的时候自己会不会不开心了。 她像是才恍然惊觉一般,少了她,身边重要的人都会少很多麻烦。 踏入寝室时没有开灯,背光的房间在雨天里更显昏暗。 程雨瑶进了厕所,背靠冰凉的瓷砖墙角,抱着膝盖静静地坐下。 胃里已经隐隐泛起了灼烧感。 她不太清楚自己一会儿是否会在意识模糊的时候反胃吐出来,如果忍不住呕吐,事后在厕所里的清理打扫也会更方便一些。 应该...不会很麻烦大家吧。 她将头埋进臂弯里,环着胳膊抱着自己。就像在幼儿园的时候,被弄脏的床上没有地方可以睡,她就这样靠着墙坐在床脚,等着午休时间结束。 现在也只是在等时间结束而已,希望这一次结束,就是真正的结束了。 她闭着眼睛,努力想让自己的思绪清静一些,不再回忆过往的事情。 内心却持续不断地、隐约有一个声音在卑微地哭着、抽泣着祈求自己活下去。 脑海里被不知何来的念头强行塞入一张陈旧的照片,她的目光回避着想要躲开,却又被迫直视,逼着她看曾经幸福却变迁得鲜血淋漓的回忆。 那是他们全家在一起拍的一张合照,是她对家庭、对父母和哥哥最早的记忆。 当时她还在乡下外婆家,哥哥也陪在自己身边,父母一个月会来看望他们一次或者两次。 打算拍全家福那天,父母带着她和哥哥去了镇上的照相馆。爸爸抱着两三岁的她用刚长出粗糙胡茬的下巴轻蹭她逗乐,她就咯咯地笑着要转身往妈妈怀里钻。妈妈顺势接过她亲昵地叫她幺幺,捏捏她的鼻子故作严肃地打趣她是喜欢爸爸还是妈妈。 哥哥就站在父母中间,弯着眼睛自豪地说妹妹和他待的时间最长,连学说话时说出的第一个词都是哥哥,所以妹妹肯定最喜欢哥哥。 她本来想说爸爸妈妈都喜欢,又嫌这句话太长、太难念,就偷懒地用手指指哥哥,又指指爸妈,说都喜欢。 话音刚落,照相机拍摄的声音便响了起来。照片洗出来时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连她也咧着嘴露出才长没多久的乳牙。 她依稀还记得那位摄影师的感叹,他说他们是幸福的一家人。 但她第二次再见这张照片时,父母已经在频繁地吵架要离婚了。 父母的矛盾根本瞒不过敏锐的她,即使是在夜里压低了声音的交谈也会钻入她的梦里,将她惊醒。 最后在某天他们爆发出有史以来最剧烈的争执,摔砸东西的巨响接连不断,她害怕地蜷成一团,把被子盖过头想要抵挡那些刺耳的声音。 随着前后两道摔门的声音响起,屋外又重归平静时,她蹑手蹑脚地打开门,看见了客厅里的一片狼藉。 她从里面救出了这张因为保存不当已经泛黄的照片。 她害怕全家福在之后又被殃及,就把它悄悄藏了起来,还攒了很久的零用钱去给这张老相片上了塑封。 后来受了委屈或者想家时,她会把这个秘密取出来,指尖一遍遍抚过停驻的笑颜,看着这张温馨的合照落泪。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是不是她在过往的某个瞬间里做错了重要的选择,才会走到如今的地步?如果一切都是因为她,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会不会重置因果,挽回倒错? 湿冷的衣服已经被体温捂干了,可她这会儿还是浑身在发抖,不清楚是因为药物、寒冷、还是因为自己的恐惧。 她咬着舌尖希望痛觉能让自己清醒一些,从幻觉般的幸福中抽离出来。 她害怕自己不舍。 她只有这一次孤注一掷的勇气了。 ...让她消失吧。 让她偿罪。 把爸爸妈妈和哥哥的幸福还给他们吧。 —— 喵有话说: 改了一下排版,之前的懒得改了大家将就看看。不会虐很久的...TT这一段结束后妹将触底反弹!很快就会到甜的部分了,先虐再甜,保证he 第十一章预感 胸腔处的心跳从最初轻微的不适,到现在像是要撞上肋骨,每一次鼓动感都格外明显,隐约的不安也随着异常的心悸逐渐弥漫得浓稠起来。 程逸洋屈起修长的指节按了按眉心,再一次看向窗外。 被墙框住的天空依旧是澄净的蓝色,难得出的太阳照着教室外的常青树绿意盎然。但当视线一收回,余光外即刻变得阴云沉沉,耳畔几乎能听到雨点敲击玻璃的声音。 讲台上教授依旧在滔滔不绝地大论现代文学,激动地讲得唾沫星子横溅,讲台下的学生机械式地用笔抄写着特地强调的重点。 他无意识反复按动着中性笔的笔尾,听着周围都是笔尖划纸的沙沙声,心下竟然越发焦躁。 很怪异的感受,他极少出现“不安”和“焦躁”两种情绪,更何况是毫无缘由的。再加上窗外幻觉一般的风雨,他甚至错感像是有什么灾难即将来临。 程逸洋对于自己的情绪感知太过迟钝,大部分时候身体超负荷工作后爆发出不适的预警,他才能察觉到自己该从当下的状态中调整。 但近期除了妹妹的事之外并没有让他足够焦头烂额的课业安排,所有的事情在他的眼里只要能分析出解决方案都算不上棘手,更何况当下并没有什么急于处理的要务。 “灾难”这个无端从心里冒出来的词语并不属于他的思考方式,却莫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含着意味不明的拉扯感隐隐指向不算遥远的另一处地方。 那是妹妹的学校。 自那晚后他和程雨瑶的关系几近凝到了冰点,最后她苍白着脸色却安静离开的结局比任何哭闹或是发脾气都更让他应付无措。 妹妹从小和自己赌气也超不过半天,然而这一次,整整一个月他们都没有再联系过。 ...他自知言重,但他不得不那么做。 因为他是她的哥哥。 两年多前她毕业时发生那件事后的晚上,他切好果盘给她端去,替她顺手理好桌面散乱的文具时,台灯下摊开的纸页却有如魔力般不自觉吸引了他的视线。 横线中墨迹尚未干透的锋利字体扎进眼里,上面一句句啼泣般的言语几乎是触目惊心。 程雨瑶从小会拿着他的作文纸临摹自己的字体,所以不仅仅只是长相,他与她连书写都有几分相似。 而这样的相像更是无时无刻不在警告他,那是他的妹妹,他从小看着长大、血缘至亲的妹妹。 她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却在日记上懵懂地写下了痴怔般执念的话语,句句与自己不离。 如同一把尖锐的利刃见血地在心上削开糜烂的伤口,常年里他刻意压抑着无法面对的情感前所未有地冲破禁锢,汹涌而势不可挡地喷薄而出,将他的理智尽数撞击震碎。 程逸洋端着的果盘不稳,差点砸落一地。 灵魂惊惶着在血肉之躯中四处逃窜,妄图寻找一处阴暗的隐蔽之地再次躲藏住肮脏的念头,他慌乱地离开房间时恰好撞上同时走进来的程雨瑶,只得强装镇定地告诉她水果在桌子上,背过身时听见她若无其事地关上门,心里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 ...那天足够将他覆灭的情感将欲望塑成毒蛇,他在痛苦间忏悔着,却又难以自禁地被诱惑着溺进创世纪之初便侵入四肢百骸的原罪。 命运之轮无情地碾碎最后一片遮挡不耻的残片,他在释放的大汗淋漓间理智回笼,终于浑身发冷地醒悟过来—— 他的血管里流淌着的,是与她相同的、混着砒霜与蜜糖的毒液。 他的妹妹、柔软得如同云朵一般的妹妹。 他会害了她。 他想,只此一次的这一瞬就够了。 他不能允许自己再犯错了。 从那以后他不得不开始注意自己的言行,稍微亲密的接触都会躲避。 程雨瑶一开始总缠着他问为什么冷落她,他也只能拿出同样的借口搪塞,为了让这个谎言更加真实,他在学业上花费了更多时间,顺便尽量争取院里的保研名额。 这段冷战的时间里他反复点开置顶的聊天框,打出来又修改了无数次的话最后都会删个干净。 面对妹妹,选择冷处理竟然是目前能够想出来的最合适的办法。 程逸洋甚至不敢去细想那夜之后的时间她要怎么自己熬过,他只能揽下细碎繁杂的琐事填补空闲的缝隙,忙得累到一向睡眠浅的他每晚沾上枕头就能沉沉入睡。 但缓兵之计只是暂时的办法,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或许是这段时间里压抑的忧虑厚积薄发,他的本能在疯狂地驱使着他离开这个地方,要他去看看她究竟过得怎么样。 往日里这样的想法在他的有意遏制下只是转瞬即逝,可是偏偏今天盘旋在脑海里久久不散。连着上的两堂课几乎让他如坐针毡,这会儿连许久未犯的偏头痛也隐隐作痛起来。 程逸洋揉了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解锁手机看了眼时间,顺便点开天气预报,习惯性地翻看程雨瑶那边的天气。 下一刻,象征着暴雨的警示图标便映入眼帘。 他的心跳猛然停滞了一拍。 余光外的乌云恰逢其时电闪雷鸣。 正值课间铃声响起,程逸洋来不及多加思索立刻起身向外走去,同时迅速给于时发了条消息,告诉他今天得再借用他的车。 于时很快回复,爽快答应: “之前不是说那台车给你用嘛,钥匙也在你那儿,以后不用和我说,我这边还有几台车可以换着开。” 末了补充打趣一番, “又想瑶瑶了?你小子简直是丧心病狂的妹控狂魔。” 程逸洋给导员发完请假的消息也不等批假,瞥了一眼于时的调侃后没有耽搁时间回复,关上屏幕匆匆地赶向停车场。 无论是巧合还是错觉,他今天都必须得去看一眼。 —— 喵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留言TT我都有看到!这篇文写得真的比较慢...有存稿的情况下只是修稿也得花很多时间,今天看情况可能会再更一章,尽量保质,量可能不太能保QAQ 再次感谢大家的留言和珠珠~我特别开心!感觉写文动力满满了! 第十二章预感(2) 没有钟表的计时时间似乎流逝更慢,身体靠着冰冷的瓷砖,却烫得像灼着火炭。 意识在恍惚中如同溺入一片静寂的海,沉浮交错。 “雨瑶!” 耳畔的声音从飘渺的远处凝聚着呼唤她的名字,在湿淋淋的海中将她打捞起。 程雨瑶下意识迷茫地抬起头,视网膜内虚晃的人影逐渐重迭成了姜宁的模样。 姜宁调出监控看见程雨瑶回了寝室后就着急忙慌地跑过来,见她意识还清醒略略松了口气,没顺匀呼吸就喘着气道: “跟我走...好吗?” 提问后的片刻里只听得到她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姜宁看着默默不语的女孩早有应对的准备,脑子一瞬间转了千八百个弯儿,忽然灵光一闪,蹲下来急切地牵过她的手: “猫窝被保洁阿姨收走放到保安室了,阿姨说今天我们不去把小猫拿走,保安就要把它们丢进垃圾桶。” 小猫? 这个关键词终于对程雨瑶有所触动。 她的瞳孔缩了缩,撑着墙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来时面色痛苦了一瞬,反射性地死死捂着嘴,弯下腰肩膀颤抖着。 只几秒后她脸色苍白地直起身,若无其事道: “走吧。” 姜宁伸出去想要搀扶她的动作停在半空,犹豫片刻后拉起她的手,别过头掩住了泛红的眼眶,争分夺秒地转身向外走。 保安室就在校门口,姜宁一路忐忑着自己带着程雨瑶过去时会不会她哥哥还没到,没想到刚接近门口身旁的女孩就提前停下了脚步。 程雨瑶远远的、一眼就看见了雨里撑着的一把白伞,上面印着几只俏皮的黑猫图案,那是几个月前和姜宁逛街时给哥哥买的。 自从上次他说希望和自己划清界限后,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应该已经一个月了吧? 看见那把伞时她才恍然回过神,这下就算她再迟钝也明白了猫只是一个拙劣的借口。 哥哥会出现在这里,答案昭然若揭。 姜宁回过头恰好对上她失望的眼神时,心颤了颤: “雨瑶...” 程雨瑶的收回视线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嘴角牵起一抹无奈的、僵硬的笑: “宁宁骗我。” 姜宁心里酸涩得喉咙发紧: “对不起...等你没事后我和你解释好不好?你要...” 好好的。 “瑶瑶。” 没等程雨瑶回应,身后已经响起一道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姜宁未完的话语。 程逸洋刚和保安简单交涉后就看见了和另一个女孩站在一起的程雨瑶,他快步走到她们面前,将妹妹揽进了自己的伞里,朝着姜宁点点头: “谢谢,我们走了。” 程雨瑶沉默着转过身不再打算挣扎,顺从地站到了程逸洋身边。 然而下一刻眼前骤然一黑,世界再次扭曲着模糊起来。 她在意识恍惚间听见姜宁的惊唤,随即感觉到自己被打横抱起,耳畔风声猎猎。 那片平静的海又掀涌上来了,她不会水,身体也倦怠了这样徒劳的挣扎,浮出水面时本能地汲取几缕氧气,沉下时就任冰冷的水灌入肺中。 “瑶瑶、瑶瑶别睡...” 哥哥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惊慌错乱的、惶恐不安的、就像下一刻世界末日即将降临,此刻就是她与他相处的最后时日。 她从未听见过他那样的失态的语气。 程雨瑶张了张嘴想要安慰他,却发不出声音。 如同故事里迷失海域的船,在夜里看见远方亮起一座灯塔,她努力地想要对抗沉重的困意睁开眼,画面偶然清晰的几个瞬间里只看见了哥哥惨白的脸色以及达到两百码以上的时速表。 那座灯塔离她太远了。 黑夜里的光亮微弱着,睁开的眼太过酸涩困倦,她很想闭上眼就这样睡在海里,让温柔的浪拥抱她、像摇晃的摇篮,穿越海洋的鲸鸣为她唱哄睡曲,海底的鱼群会将她拥簇。 就这样睡着吧,睡着就不会难过了。 —— 喵有话说: 终于踩着点把这章修完了...虽然短了一点但是其实也改了很久...也算加更吧? 马上就要甜起来了再坚持一下好了... 第十三章眼泪 耳边嘈杂的声音交汇在一起,滚轮滑过地面的摩擦声、担架碰撞的金属声、检测仪器启动运行的机械声,夹裹着捕捉不住的、情绪复杂交织的语句。 世界在花白与黑暗间闪烁,像以前信号接触不良的老式电视机,布满噪点的雪花屏伴随着刺耳杂音。 无法聚焦的视线在错乱的重影间溃散着,然而下一刻眼前却又逐渐清晰起来。 她的视角比往日里高出许多,往下看时就望见了躺在床上的自己。 一根约莫二指宽的长软管从喉咙插入,由负压泵抽进的洗胃液灌进胃里又抽出,池子里的废液带着暗红的血丝,除了大半已经溶解的胶囊和药片外别无他物。 她看起来似乎还有些意识,却只是闭眼半蜷缩着,像静静地等待着、接受着什么的降临。一旁几位准备压制患者挣扎的医护人员见状,也就只留下来一位抬起她的头防止窒息。 随着液体的一次次灌入抽出,她表情痛苦地发着抖止不住地呕吐,连换气的喘息都艰难,腹部一阵阵抽搐,混了眼泪鼻涕和催吐的水顺着下巴往下淌,惨烈的模样简直超出了狼狈不堪这个词能形容的极限。 程雨瑶呆滞地看着这怪异的一幕,换做是任何人、或是任何动物露出这幅可怜的模样,她都会心生怜悯,偏偏躺在那儿的人就是自己,情绪激不起任何波澜。 但也没人愿意一直盯着自己尊严尽失的样子。 她心中五味杂陈地扭开目光向外走去,紧接着便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程雨瑶家属在吗?” 她循声望去,程逸洋刚交完费用,闻声往分诊台处快步走去,只见医生皱着眉开出一张纸单,取了一支笔递到哥哥面前。 他的神色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异常,如果不是握着笔的指尖剧烈发着抖,她甚至错觉哥哥只是像小时候那样,在她成绩惨烈的考卷上签字而已。 她走到他身边去看那张纸,右下角的签名笔画歪扭得根本不像他平日里清隽的字迹,如同一条濒死的蜈蚣,蜷缩在惨白的角落。 目光上移,纸单顶上印着刺眼的五个字:病危通知书。 视线里毫无预兆地再一次开始泛起白色的光晕,她的眼前涌上厚重雾般的朦胧,虚浮的身体突然灌满冰冷的铅,重重坠回躯壳,方才屏蔽的感官霎时苏醒恢复了知觉。 胃部和喉间的痛感骤然炸开,鼻腔被堵塞一般难以呼吸,缺氧的窒息绞索着闷痛的肺部,她的胸口剧烈起伏,不得不张开嘴嘶哑地喘息。 视线中的雾逐渐退散,重影在眩晕数秒后清晰起来,一张纸巾轻柔地落在了嘴角。 “瑶瑶,调整呼吸。” 程逸洋将她领口沾湿一块的校服外套换下,用自己的外套替程雨瑶披在肩上。 他坐到床边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着自己,仔细为她擦干净衣领和粘上发丝的秽物,随后又重新抽出几张纸垫在她衣领贴脖子处,以免湿衣服沾着皮肤难受。 等到医护人员进来时程雨瑶的状况已经平复了一些,病床被推出洗胃室,转移到了单独的病房。 意识妄图对抗着困倦感清醒一些,但眩晕依旧笼罩着感官,五脏六腑如同烈火焚过一般都在隐隐作痛,身体保护的本能让她无法克制地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负责挂吊瓶的护士端着器械走进病房,动作麻利地做好消毒后,握起程雨瑶的手背穿留置针时皱起了眉。 她的血管太细,反复进针几次都找不准位置,最后只得改在臂弯处下针。 护士挽起程雨瑶的衣袖时有些意外地轻呼了一声。 暗红色的结痂明晃晃地映入眼帘,在苍白的灯光下像趴伏的两条丑陋长虫,和小姑娘纤细的手臂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她下意识抬眼看了看昏睡的女孩,又皱眉望向病床边站着的家属,正打算斥责几句陪护者的疏忽时,却发现眼前相貌清俊的青年脸色白得吓人,看着比起躺在病床上的妹妹状态更加糟糕。 护士叹了口气一时无言,动作干脆地扎好针。 “你是她哥哥吧?一会这袋挂完了我来换。她12小时内不能进食,如果心率有异常马上叫我。” 她低声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走出病房时还是忍不住回头补充了一句, “如果不舒服的话,你可以去开两瓶葡萄糖喝。” 程逸洋点头应声,待护士离开后放轻了动作将遮光的床帘拉上,才在程雨瑶的身旁坐下。 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她挽起袖子露在外面的小半截胳膊,随后将靠近针管口的输液管轻握在手中暖着,静静坐在她的身旁。 他看着她的胸膛随着呼吸的轻微起伏,在漫长而寂静的等待之中无端地晃了神。 一只不得不停在花蕊上休息、翅膀沾了露水的蝴蝶浮现在眼前。 这样的蝴蝶轻易就会被捕捉,只要微微捏住它的胸腔感受几不可闻的轻响,孱弱的生命来不及挣扎,便会永远停留在最艳丽的一刻。 程逸洋的心涌上一阵不知由来的惶恐与庆幸。 好在、好在她不是。 她会哭、会笑,她的喜怒哀乐都盎然,属于她的光彩不只停滞在短暂的时间之中,她会拥有很长的时光和无数未知的选择。 她是鲜活的。 只要心率一直平稳...她不会有事的。 如同自我安慰般思绪至此,他紧绷着的神经终于稍微放松,没了精神高度集中的支撑,恍惚间四肢泛上乏力感,如同泡沫般包裹情绪的那层屏障也破裂开来。 程逸洋轻吐出一口气垂下眼帘,目光落向她白皙的手背,发觉针孔进入的地方已经青肿泛红了起来。 他怜惜地用指节轻轻覆住她冰凉的手。 记忆里每逢秋冬妹妹的手脚就总是暖不起来,小时候一起睡觉时她会蛮不讲理地把手脚往他肚子上伸,甚至八爪鱼似地缠在他身上。 他想将她的手握紧一些,又害怕碰到淤青的地方,于是只虚虚地用掌心盖住,包在指间。 这样会暖和一些吗?她还会不会冷? 程逸洋半倾下身来,心脏不受控地收紧,针刺般尖锐地疼。 他不敢去细看伏在她小臂内侧的两道狰狞的、暗红的血痂,目光却又无法不落在那处灼眼的地方。 痂痕周围的皮肤被凝结的张力拉扯出细微的褶皱,明显是利器划伤的两道长而深的口子,就那么明晃晃地长在他从小呵护着、生怕她身上留下一点儿疤痕的妹妹身上,像是一双含着血泪的扭曲的眼睛,记恨地、讥讽地凝视着他。 她为什么... 不、不。他应该知道的,结痂还未脱落的伤口、妹妹的自杀... 一个月前?还是在...更早、更早以前? 他明明亲手将彼此扎根缠绕、相依而生的部分一点点撕出裂口、连血带肉地拔起、鲜血淋漓地弃在她的眼前,刻薄地说出字字诛心的话语。 是他、是他无情地做了那个残忍而冷血的刽子手,亲手将她一步步推向没有退路的深渊、磨利了她挥向自己的刀刃。 “瑶瑶...” 他怔怔地、情不自禁地低唤她,那双总是看似清冷淡漠的眼眸,此刻眼眶却前所未见的通红,哀恸的眼神似是从心脏生生剜出一块尚在跳动的血肉。 她心有所感般指尖微动,程逸洋心头一紧,连呼吸都几近停滞。 他连忙抬起头来看向她,才发现程雨瑶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此刻眼睫低垂着安静地、平静地望着他握着自己的手。 她什么时候醒的?是在前一刻、还是在他唤她之前...他不知道,也来不及思考,只是焦急地想说些什么,然而心中翻涌的万千话语在开口之前都被咽下,只剩一句—— “你连、你连哥哥...也不要了吗?” 程逸洋哽咽着、压抑抽泣的声音连话都无法一次成句,早已蓄起的温热眼泪落在她的手背上,烫得却像足够灼穿一切、焚烧所有的火焰。 她终于有一些反应了。 她的睫毛轻颤了颤,随后抬起眼帘,目光施舍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却好像依旧望着离他太远太远、他所够及不到的地方。 “瑶瑶...” 程逸洋莫名地心下发慌,他难得地体会到了名为恐惧的情绪,抬手想要去触碰她的脸,将她从那片虚空中带回现实时—— 她的眼里逐渐、却又好似在一瞬里便蓄满了泪,压抑太久、没有言诉出口的所有悲伤与痛苦都汇聚在小小的泪滴里,而泪终于承担不住如同山海崩啸的苦楚,一滴一滴、接二连三地滚落下来。 本应连撕心裂肺的恸哭也无法释解,她却只颤抖着、无声地啜泣。 她怎么会那么安静呢?静到像是下一秒就会无声息地化成握不住的一缕风,从某个他看不见、找不到的地方消散,连一点痕迹也不会为他留下。 “瑶瑶...” 他颤栗着想要替她拭泪,想要抓住她、想要替她接住这一片压抑许久的、如同山雪塌覆要捣毁所有的凄哀。 她的泪断线的珠子般滴下,他就捧着她的脸,泪垂进掌心,如同一条轻柔的潺潺的河,顺着肌肤的纹理熨进血液里,却在他的心脏、头脑、骨髓里都凿出可怖的创痕。 “瑶瑶、瑶瑶...” 程逸洋一声声叫着她的乳名,看着她沉默流泪的模样觉得自己几乎被今晚发生的所有碾灭殆尽。 他一遍遍用指节沾去她的泪,被包裹进一片冰冷咸湿的海洋,眼前迷蒙着又清晰,凶暴的海啸将他席卷其中,要他生不如死。 “瑶瑶...” 她明明就在自己的眼前啊。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早已无法磨灭地刻在了自己的身心甚至灵魂之上,他自以为了解她甚于了解自己,见过她所有模样—— 可她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她什么时候被伤害到只能选择藏起创深痛剧的伤口,蜷在潮湿阴暗里溃烂、期盼着死亡成为一种解脱,连哭泣出声的权利也被剥夺? 而他不懂她的困境,竟可笑地、冠冕堂皇地要替她作出选择的道路。 眼前的妹妹和记忆里蹦蹦跳跳地总是缠着自己撒娇的小女孩渐渐重迭,他看见幼时的她在泪光里笑着叫他哥哥,然后一步一步后退,被一阵细微的风吹淡了身影,没入黑暗之中。 他脱力地半蹲跪在她的床边,乞罪般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指背贴在自己的下巴上,心痛到怔然落泪。 “瑶瑶...哥哥错了,是哥哥错了。” 滚烫的泪砸在手背上,炽热的温度转瞬即逝,留下几道冰凉的水痕。 程雨瑶听到他的喃喃低语,慢慢从他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犹豫了片刻,还是抬起指节去轻轻碰了碰他发烫红肿的眼眶。 随后她坐着往后缩了缩,将输着液的手搭在床边的扶手上,屈膝单手环着自己的膝盖,头埋进了臂弯。 她不想面对...也不想再看到这一切了。 —— 喵有话说: 存稿快告急了TT今天的本来以为会更得迟一些,但是还是紧赶慢赶地修完了。 后面虐的情节会大幅减少!甜甜部分要来了,哥妹感情已然迎来转折—— 第十四章痂痕 支架上悬挂药液的最后一滴落下,再次确认了电子监护仪上的生命体征一切正常,程逸洋才缓缓松懈下来。 程雨瑶保持着那个姿势睡着后,他放轻动作将她抱着躺平下来,又替她将袖子挽下,盖好被子。 透过床帘洒进来的一点微弱光线照在了她安静的睡颜上。 记忆里的幼年时妈妈加班晚归,妹妹总是要等,在他的催促下洗漱完后,借着这个理由坐在客厅里又多看一会儿动画片。 有时候他的作业还没写完,铅色的字迹随着时间的流逝铺满纸页时,他会在疲惫中分神看一看妹妹。见她目不转睛地被荧屏中的画面吸引,干脆趁这个瞬间发呆放松片刻,再慢慢收回神。 但孩子毕竟是孩子,困意袭来几乎只是眨眼之间的事情。通常上一秒她的视线还黏在动画上,下一秒便开始打盹,沉重的眼帘与继续看电视的心打着架,最后困意占据上风,眼睛一闭便栽进沙发里。 只几道题的时间他再抬头,妹妹就已经趴在沙发上睡得横七竖八。 程逸洋会先试探性地轻唤她几声,见她毫不动弹,再放下笔起身,弯腰把她抱回房间睡觉。 有时候小丫头是真的困了,有时候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只是悄悄地装睡。 两者之间的区别也很明显,沉沉入睡时她的呼吸声会均匀绵长,听到自己的名字也不会有反应。倘若是装睡时一叫她小名,妹妹的眼睫毛就会不自觉地抖一抖,不知自己的露馅儿,仍紧闭着眼装作听不见。 真睡着也好,装睡也罢,他都同样会把她抱回床上,替她理理枕头,盖好被子。 如果还需要折返继续写作业,他会在悄声离开房间时将门轻轻留一道缝。将客厅里的暖光漏进一缕到房间中,以免她半途醒来见到身旁没人时,会因为孤寂的漆黑而慌张地哭喊哥哥。 妹妹本有自己单独的房间,但因为她小时候睡觉总是要人陪,所以童年里他的卧室也理所当然地变成了她的卧室。 那时候的夏天家里还没装空调,冬天离了火炉又觉得冷。天热了小姑娘就要自己拿着扇子帮她扇风才能睡着,天冷了又嚷着要他帮她把被窝睡暖和,等她磨磨蹭蹭地洗漱完上床后再把体温捂热的地方腾出来让给她。 妹妹睡觉一向不安分,睡着睡着就会把胳膊和腿搭在他身上。若是天冷还好,靠得近一些反倒暖和,天热时贴着自己睡会把她热到额头沁汗,小姑娘从睡梦中热醒后会气鼓鼓地坐起来,把他也摇醒,耍着赖要他扇风,凉快下来才继续睡。 奇妙的是他从来不会觉得她任性或者胡闹,记忆里他好像没有真正和程雨瑶发生过矛盾或者吵过架。 她想什么、做什么,他都觉得正常。 况且她其实很容易满足,完成一点点小小的心愿,都会开心很久。 妹妹的性格太柔软、太温和,好像对世间万物都抱着善意,毫无防备地袒露出敏感的心,与生俱来地流淌着纯粹的爱与细腻的情感。 她符合着孩子的天性,天然地爱着父母与身边的一切事物,如果就这样成长在婚姻关系不合的家庭里,她很难不会受伤。 程逸洋很早就察觉到了父母情感的动荡,也无数次听过母亲的哭诉和父亲的叹息,但他那时尚为年幼,无法去指责其中一方,或者评判谁的过失与对错。 自所谓的懂事后他只能两头顾及着,从中调节缓和这段岌岌可危的婚姻,尽量让后来出生的妹妹能在稳定的环境里成长,而不是像自己的童年,活在无休止的吵闹、争执和不安全感之下。 那时他只是单纯地想,如果父母的位置有所缺职,他作为哥哥也会尽可能地填补那部分缺失的爱,呵护着她长大。 可是他忘了,他没办法无时无刻陪伴在她的身边。 他一直以为在面临的所有道路选择中做出了最优解,虽然不得不早早地离开她的身边,也应该不会出现太大的差错。 然而这几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他在最开始嗅到一点苗头的时候没有坚定地要帮助她,反而拖沓着,只是做出一个中庸的选择,却因为情感差池的事情发生后胆怯着一退再退,最后打着堂而皇之的借口,成为了摧毁她的罪魁祸首? 铺天盖地涌上的自责几乎要让程逸洋窒息。 他深吸一口气垂下眼,隔着衣袖单薄的布料,指尖轻轻抚上程雨瑶小臂上两道痂痕凸出的位置。 这两道伤口不应该在她的身上,那些她所受过的伤,都不该在她的身上。 悔恨吗? 他竟然现在才迟迟发现,他们早已经渐行渐远了。 现实将惨痛的证据摆在他的面前,嘲笑着他自以为是的舛错。 如果在所有选择来临时他都毅然决然地留在她的身边,而不是离开,就算是一起面对可能发生的未知,会不会都好过现在? 内心逐渐泛起熟悉的空洞无力感,他低头长长地叹息一声,掌心抚上她的侧脸,指腹轻轻摩挲她阖眸泛红的眼尾。 夜太长了,让白昼快些到来吧。 —— 喵有话说: 后面应该会调整一下每章节字数,不然更不过来了TT,特别感谢大家仔细阅读如此冗长烦闷的文,感激不尽,每天最开心的时候就是看到你们的评论和珠珠~ 第十五章沉默 时间与空间混沌纠缠在一起,融合成边界消融的迷蒙。过往与当下的一切,都被尽数抛在遥远又遥远之外。 四下是一片寂静的、荒芜人迹的、没有指责与关怀,不必承受外来的情绪做出回应的地方。 她还保持着将自己蜷缩保护起来的姿势,身躯上的所有苦痛都麻木着逐渐散去。 闭着眼,数不清分秒的流逝。 直到一阵喧嚣声破开弥漫的雾气,将她从远离纷扰的幻境里强硬地唤醒拽起。 被迫结束这段漫长的睡眠后,身心的疲惫并没有洗去,她连睁眼时都觉得沉重到吃力。 视线模糊了片刻,朦胧褪去。 “算了别说这个...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守在病床前正抬头拌嘴的妈妈话音还未落,余光瞥见程雨瑶睁开眼便陡然回过头,欣喜地站起身上前关切地握住了她的手, “瑶瑶醒了!你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呀...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程雨瑶看着妈妈絮絮叨叨的模样还未缓过神来,只是愣愣地由她牵着手。 “瑶瑶呀,平时压力大和妈妈说呀...” “在学校里是受欺负了?还是怎么了,都告诉妈妈啊...以前是妈妈做得不好...” 爸爸站在一旁看着母女俩,有些局促地上前沉默着摸了摸程雨瑶的头。 程雨瑶单手撑床有些艰难地坐起身来,耳畔的声音似乎被一层隔音玻璃截开,落在耳里模模糊糊地失了真。 她偏头看看窗外,却没办法从厚重云层里透下的几缕光辨别时间,转头在病房里巡视了一圈,也没有任何计时的钟表。 “瑶瑶你怎么不和妈妈说话呀?” 妈妈见自己说了半天话女儿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皱眉去摸了摸她的额头, “是不是还有哪儿不舒服?” “爸,妈。” 程逸洋推门走进,错步插到病床与父母之间,正巧打断了妈妈的询问, “医生说了,瑶瑶没有别的不舒服的地方就可以出院了,没什么大碍。” 他拿着几张单据递给父母,病历本夹掌心转了个角度,自然隔开妈妈再次伸出的手,无形间替她挡住了喋喋不休的压力。 妈妈接过病历本后凑到爸爸身边去一起翻看单据,见转移了两人的注意,程逸洋弯下腰对上妹妹的视线,声音放得柔和下来: “还难受吗?想再休息会儿还是想回家?” 程雨瑶缓缓抬起眼帘,目光清醒地对视上他琥珀色的眼睛,却半晌不应声。 “哎呀,怎么不说话呢?你这孩子...” 妈妈余光注意着兄妹的动静,等了片刻后反而比问话者更急躁着想要上前查看女儿的状态,然而程逸洋直起身来,恰好再次将她拦在了身后: “妈,没事,医生说洗胃会伤到喉咙,她的嗓子应该不太舒服,别逼妹妹。” 他示意程雨瑶不用担心,转过身正打算叮嘱父母一些注意事项,衣角就轻轻被人拉了拉。 程逸洋察觉到回过头,便看到衣摆处攥上的纤瘦指节,妹妹拽着他的衣服,直勾勾的眼神中似乎想表达什么。 “瑶瑶?” 他蹙起眉思考了一瞬,随后弯下腰将手翻过,手掌摊开在她眼前, “不想说话的话,就写在哥哥手上吧。” 程雨瑶垂头,眼底映入他掌心交错的纹路,三道纵深的沟壑中穿杂着纵横的细纹,如同干涸河床中萧瑟的枯枝。 她终于幅度几不可察地点点头,抬起手在他的掌心浅浅写下了两个字: 姜宁。 妹妹的指尖泛着凉意,落在肌肤上轻柔地划过,像抚摸小猫脑袋时抖动的耳尖蹭过手心,带着轻微的痒意。 “姜宁...我记得,是那天送你的朋友吧?” 程逸洋揣度着她的用意,询问道, “想告诉她你没事了吗?我一会儿想办法和她联系。” 程雨瑶见他理解,又继续写: 回家。 “好,我知道了。哥哥先去叫医生再来察看一下,等没事了我们就回家。” 程逸洋明了她的意思,站起身揉了揉她的头, “稍等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还有学校那边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和爸妈已经商量好了,等你想回去再回去。” 程雨瑶怔怔地盯着他说话的口型,吃力地辨别着发音的内容。 世界如同一部早年技术不成熟时制造的旧电影般放映着,卡顿的嗡鸣声阻塞着交谈的话语,透明的屏障将所有鲜亮事物过滤成饱和度流失的褪色胶片。 哥哥的背影被缓缓合上的门隔绝,她在恍惚里忽然确信自己才是显影失败的底片,在暗房冲洗时意外曝光的残次品。 她本该无声无息地蜷缩在命运废弃的素材库里,成为被剪断的碎屑,失去价值后被遗忘在某一角里孤独地湮灭。 可他再一次踩着错位的声轨降临。 哥哥、又是救世主一样出现的哥哥。 靠近,又离她远去。 为什么在她如同一根朽烂的细绳将断时再次出现,在更早以前却留她一个人独自面对、苦苦挣扎? 哥哥、哥哥。 默念时缠绕在心头的悸动,是爱里解不开的诅咒。 第十六章回家 检查无碍后办好出院手续回家时,程雨瑶也只一言不发地默默跟在程逸洋的身后。 妈妈几次看着她那副模样欲言又止,一开口又忍不住要念叨起程雨瑶来,最后还是爸爸笑呵呵地打起圆场,将女儿和儿子都拉过来往怀里搂了搂: “好啦,你呀就不要再唠叨了,孩子们都长大了,都懂事的。” 他抬手揉了揉程雨瑶的头,感叹道, “瑶瑶不知不觉都长得快有我这么高了,这些年来爸爸少回家,失职了。现在工作马上就可以调回来了,以后也能多陪陪你妈和你俩。” 程雨瑶低着头没有反应,他就略有些尴尬地松开手,将程雨瑶往程逸洋身前带,自己几步上前去揽住妻子的肩,低声宽慰道, “咱们少说点儿,逸洋说了瑶瑶情况不好,知道你是好心,但孩子更懂孩子,让他陪她吧。” 妈妈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推开。 程雨瑶明显地捕捉到了父母之间似乎缓和下来的氛围,刚才也听清了爸爸亲口说的“马上可以调回来”。 程逸洋看着她不作声的模样,想了想还是补充解释道: “瑶瑶应该也知道,爸爸这些年一直在乡镇工作,近期可以申请岗位回调,应该不久就能调回市里了。” 她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跟在他的身旁琢磨着这几句话,不禁出神。 关于父亲的记忆总是蒙着一层雾。 依稀只能回忆起年幼时他就已经调去乡镇工作,在数不清的时日流逝里,门外会间歇性地响起他略沉重的脚步声,裤腰处别着的大串钥匙哗啦啦碰撞。 她耳尖地提前跑去开门,率先映入眼里的往往是一成不变的条纹衬衫和深蓝夹克,随后带着乡镇办公室油墨和烟草味道的怀抱就会将她包裹。 父亲把她一把抱起来,温和的笑意融化不苟言笑时眉目间的严厉,粗粝的指节刮过她的鼻尖,逗着她问有没有想爸爸。 她点头时响亮地说“想!”时,妈妈就视若不见地将瓷碗碰出清响,不冷不淡地说一声“吃饭”。 于是饭桌逐渐变成无言的战场,他们并肩而坐,却像两座互不妥协的山峰。 这片寂静往往会由哥哥打破,他故作轻松地圆场,将她庇护在没有硝烟的战争之外。 饭后的一段时间里属于父子单独的谈心时刻。 她坐在客厅里陪着一言不发的母亲,看着她手里银针将沉默织成密不透风的茧,搜肠刮肚地找着欢乐的话题,最后直到时针走向该睡觉的时刻,妈妈才会叹息一声,让她去休息。 她心里不是滋味却又如释重负地回到房间,往往会发现作业本下压着的一迭面额零散的纸币,对折的弯痕指示着悄悄放下它的主人。 只有爸爸会有将现金对折揣在兜里的习惯。 哥哥的初中录取通知书像道分水岭。 自那之后家里的饭桌便总是空缺下两个位置,只留下了她和妈妈。 家本来不算大,只有两个人住却也空空荡荡。她放学后就在家里等着妈妈下班回来做饭,吃过饭就自己忙自己的事情。 那段时间每当她趴在客厅茶几上写作业时,总会察觉到安静的空气里流淌着一种无名的复杂情绪,占据大部分的是悲伤。 她想与妈妈分担这一片几乎要压垮她的情绪,绞尽脑汁地装乖逗乐,却往往像抛进深渊的细石子,连回声都无法溅起,甚至有时会成为点燃妈妈情绪的导火索,迎来一顿劈头盖脸的斥责。 但在训骂过她后妈妈又会含着泪将她抱进怀里道歉,温热的眼泪流进她的衣领间,像一条凉滑的蚯蚓。 那时她迷茫着不解,不安的恐惧在心里慢慢滋生。 一直到后来父母的越发激烈的争吵撕裂事情的真相,她躲在房间里听着门外爆发出东西摔砸的声音,伴随着关于抚养权争夺的话语—— 她才明白这个家快要散了。 自那天开始她一直提心吊胆着会不会某一天被迫突然和哥哥分离、与爸爸或者妈妈告别,但父母的争执却诡异地逐渐平息,他们独处的时候依旧沉默,面对自己时却又装出一副和睦的模样。 一直到现在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爸妈了,自然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僵持的关系怎么突然就缓和了下来。 “瑶瑶。” 泡在沉思里的恍惚间传来哥哥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她下意识抬起头,才发现暮色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如潮水漫过天际。 哥哥的身影逆光而立,晚风将他的发梢卷起略微凌乱的弧度,昏黄暖光朦胧着轮廓渡上一层浅金色,柔和了他眉眼间的冷冽感。 父母不知聊着什么已经走远了,广场上的人零零散散,一时间这片角落似乎只剩下他与她两个人。 十二月的风迎面吹来时隐约携着哥哥身上暗然的冷香,他向前半步时影子恰好覆盖住她,清冷的声音此刻温柔得不像话, “走吧,我们回家。” —— 回家的一路上程雨瑶依旧沉默着,到家后径直将自己关进了房间。 直到晚饭时间程逸洋第三次叩响她的房门,门扉后依旧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沉寂。 她除了输营养液的补充,已经将近两天没有任何进食。 程逸洋转身去厨房端来刚熬好的小米粥,站在门口: “瑶瑶,多少喝一点粥。” 滚烫的温度透过瓷碗的碗壁熨上指节,他半晌伫立在门前妄图从里面捕寻到任何一丝声响,然而只是徒劳。 他沉思片刻,将圆凳搬来放在门口,瓷碗与木质相触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哥哥把粥放在你门口了。” 他后退半步,无意识地摩挲着被烫红的指节, “一会儿凉了我再重热。” 走廊的灯光吞噬着昏暗的影子,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脱力地转身向客厅走去。 父母正摆着碗筷,妈妈欲言又止的目光追过来,程逸洋却已陷进沙发。 她昏睡的一天多时间里他也几乎粒米未沾,程逸洋略有些疲惫地眯起眼,墙壁挂钟里分针的走动似乎与胃酸腐蚀的痉挛抽痛同频。 目光放空时身体的不适感持续在叫嚣,但他不想、也不愿意动弹。 他想他应该去体会她的感受,即使无法替她分担难言的沉重。 钟表上的指针转动几圈,程逸洋再次站起身去察看时,圆凳上的瓷碗略微偏移了位置,金黄的粥面陷落浅浅凹痕。 他有些意外地伸手试探碗壁余温,温热的微暖消融了神经紧绷的冻结。 一声叹息淹没于客厅传来的交谈声里。 —— 慢节奏 第十七章同感 程雨瑶将自己锁进房间的第十五天,那扇薄木门依然纹丝不动。 四面冰冷的墙阻绝着门外的声息,像一座寂静的牢笼,而她从里上锁,将自己囚困屋内。 父母焦灼的脚步声间歇性地在走廊徘徊。每当他们抬起手要叩门,程逸洋总会站在门前,像一道沉默的堤坝。 “体谅”、“等待”、“理解”...高频出现的词汇在脑海里组成倒背如流的劝慰,他在拦下父母的冲动时总会悄声用指节抵住门板,期冀着在某一次的劝说时感受到屋内动静传来的细微震动—— 除了他自己的心跳,从未传来任何回应。 “好...再等等,相信我。” 在一次次即将爆发的焦躁里,他尽可能地宽解着抚平他们的不安。然而在离开时下意识牵挂着回头的余光里,望向那扇关上的门,心脏处拧起的结总会再度收紧。 所有的忧虑只能被咽回腹中,因为在这个家里,竟然只有他能承担起协调的角色。 这些日子里抽出空在家与学校之间来回奔波,几次进出院级领导的办公室后,请假手续终于在辅导员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办妥。 理由栏下的笔墨洇开,他将整理好的档案交递,恍惚间似乎回到多年前与她分别的那个夏天。那时他在父亲的注视下,将“家庭变故”工整填写上转学的证明资料,从未料到此次的分离,从今往后就是彼此噩梦的开端。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却又是因为他亲手的干预。只是当年他还太小,被迫承担起家庭责任,需要做出重大的选择时也无法样样考虑周到。 他走错了命运交叉口的路,此后每一步都踏在错轨之上。 申请批准的红章盖下,他捏着薄薄的假条走出校门时,脑海里再一次浮现半月前夜里的那张病危通知书。 他差一点就要失去她了。 妹妹封闭自我的这段时日里,他总会在那扇薄薄的木门前站着,长久沉默地伫立。 偶尔他忽然希望能够听到一点与她有关的声音时,就会退后几步,故意迈出脚步声假装刚走到门口。 “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要不要出来走一走?闷不闷?” 明知不会有回答,他还是会一遍遍不知厌倦地询问出口。 他太想见到她了。 他想知道她的近况,会不会瘦了很多,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会不会孤独,她小时候一个人独处时总怕黑,会不会在夜里睡不着,悄悄流泪。 最初他以为她把手机带在里身边,见不到面的日子里他发了很多消息,但如石沉大海。 终于迟迟发现她的手机一直被放在客厅的某个抽屉里时,电量早已经消耗殆尽了。 妹妹房间里唯一的电子设备只有一部闹钟,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她竟然真的完全与外界断开了交流,将自己彻彻底底封闭起来。 明明在同一个屋檐下,隔着一扇门却隔开了遥远的距离,她把所有人、连同自己一起拒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没有人能够陪伴她、与她交流,大部分时候她或许连一点声音都听不见,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呼吸与衣料偶尔摩擦的声音,埋进枕头里的心跳只有一成不变的频率,仿佛被抛弃在寂静到令人发疯的荒芜之地—— 可她明明最怕孤独。 就像她小时候最怕疼,不小心跌了碰了,眼眶里就会马上盈满泪,把受伤的地方举到他的眼前,呜呜咽咽地委屈,问他会不会留下难看的疤。 而如今她手臂上蜿蜒的疤痕,比他见过的任何伤口都更加触目惊心。 当年擦破一块皮都会哭丧半天的娇气小姑娘,后来却要以这样常人无法忍受的方式,一次又一次地向自己施加极端的痛。 当所有的情绪、感受都不被接纳时,疼痛能为她带来什么?解脱、清醒、还是自暴自弃地沉沦? 他曾经教她如何拥抱这个世界,却没有教过她如何应付世界的恶意与苦痛。 所以瑶瑶,当她伤害自己时,是什么样的感受? 他极少放纵情绪控制理智,然而此刻他只妄图拙劣地揣想她的状态。 在银色的刀锋毫不犹豫地泛起冷光时,骇人的裂口在手臂上同样的位置绽开,血肉狰狞地翻出、汩汩的猩红流淌—— 他发现自己只够无法抑制地哀痛地想。 她当时是不是比自己拥有更深、更毁灭性的绝望? 他在意识恍惚间似乎听到她哭泣的悲恸,困囿着深如仇恨一般的爱,将他的筋肉一同齐齐割断。 ... ... 日记 「一页翻开的日记」 「日期不详」 今天发生了太多...。 我好疲惫。 所幸伤到的是左臂,右手还能写字。 :妹妹...「笔墨深洇的字迹,被反复划去」 你会害怕吗?你是不是一直都恐惧着?为什么我没有早些察觉? 为什么...为什么受到折磨的是你? 我想,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可我看见了一片海。 我想那是属于你的海,曾经汹涌着吞噬你,也一同包裹了我。 那片海域是安静的,被层层迭迭的孤寂所包裹的静、是冰冷的,宛如无数冰棱刺入骨髓般的冷、是昏暗的,被禁锢在暴雨交加的阴云天里不见天日的暗。 ...还有能够有别的选择吗? 「水痕晕开,只能模糊辨认」 第十八章改变 白日的光线被厚重的窗帘遮蔽,昏暗的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书桌上数码屏里无声跳动的数字显示着时间的流逝。 就像被世界所遗忘的一角,只够她独自蜷缩着疗伤。 她总是用被子把自己包裹得紧紧地、蜷成一团躺在床的一侧角落,在不会拥有变化的黑暗自我封闭,妄图抵抗蚀骨侵髓的抑郁。 无处可觅痛苦的来源,仿佛这样难熬的感受与生俱来,她是漂泊在荒洋里的一抹浮萍,飘摇着找不到归宿的陆地。 门外时常会传来不同的动静,偶尔穿过门缝,溜入被子覆盖时留出来的空隙,钻进她的耳里。 父母絮絮低语的交谈夹杂其间,模糊着无法辨认,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哥哥在她门前询问、或是自言自语的声音。 她对于时间的流逝变得迟钝起来,昼夜在混淆的感官中颠倒。 然而每当胃里翻涌的灼烧感迫得她蜷缩起身子,房门外总会适时传来木质椅面被压出的细微吱呀声。她只要起身打开门,摆放的椅子上永远会有一份尚为温热的饭菜。 前几天的菜品清淡,后来就渐渐变了花样,都是各式各样她从前爱吃的菜,还会贴心地搭配上小份甜点和洗净切块的水果。 父母记不住自己爱吃什么,也只会做些家常菜,自然不会想方设法地换着样式来,哄着她多吃一些。 都是哥哥做的。 程雨瑶有时会生出错觉,自己像某种被豢养的小动物——即使藏在蜗居的窝里是她自己的选择。 起初她的胃口很差,吃不下多少,但后来慢慢也能吃下将近一半,椅子上便开始出现一张张小小的便利贴。 最开始她并没有发现,直到后来每天贴在椅子上的便利贴换了五花八门的色彩,才迟迟地吸引了她的注意。 上面是哥哥的字迹,写下了每天的菜品名,右下角还画了几个不同的小猫表情,分别是满意、一般、不满意,下面分别有一个小方框可以选择填画,俨然一副厨艺评分的阵仗。 程雨瑶看着几只简笔画的小猫,神色微怔。 寥寥几笔勾勒出的质朴图案,分明是幼时她常在他的作业本上随笔画出的模样。 她从小喜欢猫,在外婆家时常和外婆养的大橘猫一起玩,回到城里后也缠着父母要养猫,但都被拒绝了。 在路边看到闲散散步或者躺着晒太阳的流浪猫时,她都非要蹭过去蹲下来摸一摸,嘀嘀咕咕地和猫说几句话。后来幼儿园教画小动物时,她学得最认真的就是怎么画猫。 学会后家里有空白处的纸都被她画了个遍,就差墙壁没遭殃了。她忍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手,看着端坐在书桌前写作业的哥哥眼前一亮,拿着彩色的蜡笔扭扭捏捏地过去,然后眼巴巴地盯着他笔下的草稿纸。 哥哥看她一眼,立马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干脆把整个草稿本都递给了她。她接过后就坐在地上兴高采烈地画半天,完成自己的大作后一抬头,发现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笔,安静地看着她画画。 见她终于注意到自己,他还会把自己的作业本也递给她,让她在角落里也画几只缩小版的小猫。 她犹豫着在页角画下五颜六色的涂鸦,问他作业本上画得乱糟糟的会不会有事。 他就摇头说,不会,哥哥喜欢。 后来上小学,课堂上开小差写下的小纸条,她也会在拼音夹字的空白处上面涂涂画画,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哥哥毕业,她才再也没有画过小猫。 程雨瑶看着纸条上阔别重见的图案,竟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左胸膛前隐隐传来一拍心脏的跳动,几丝隐匿许久的、与生命相连的鲜活感似乎从指尖抚上的那几只小猫图案里迸发出来。 她犹豫了半晌,从书桌上拿过一支笔,在“满意”的方框下画了一个很轻的、若隐若现的小勾,随后把便利贴贴回了椅子上。 ... ... 第二天一张新的便利贴出现了,除了和昨天相似的内容以外,下面还附上了一张小纸条。 程雨瑶把那张纸条打开,哥哥隽秀的字迹便映入眼帘。 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叮嘱或者内容,他只写了一些零零碎碎的琐事,例如出门又喂了楼下的流浪猫、今天去菜市正好买到了最新鲜的虾、买水果时店铺老板送了几颗新上市的草莓... 此后的每一天这两样东西都会同时更换,他把外界的每天发生的那些新鲜事物,借着一张薄薄的纸条带给了她。 一周、两周、亦或者是一个月? 她不太清楚这样的时间持续了多久,但一种奇妙的错觉冉冉升起,她的心早已与外界生出隔阂,哥哥却通过自己将那几缕仅存的牵连填补,帮她一点点与这个世界再次链接。 就像生命诞生之初时他们都曾与母亲脐带相连,看不见的血缘将彼此在冥冥之中联结。 身为哥哥早她四年认识这个世界,童年里父母的缺失理所当然地将陪伴的位置让给了他。 他陪着她学会去看、去听、去触碰他先于她在懵懵懂懂里认知的一切。 他不厌其烦地教她唇齿启闭的发音、在泥地里握着她的手用树枝写字、带她感受流水和风淌过指尖的区别、领她在花花绿绿的草丛中追捕翩跹的蝴蝶。 和哥哥一起待在乡下的那段时间里,每一天他都会带她接触一些新奇的事情,世界五彩缤纷地在初生的孩童眼前缓缓铺展开,而同样尚为稚嫩的男孩却自然而然地担当起了长辈的责任,笑意盈盈地牵着她的手领着她向前走。 他从来都是她的引路人。 那段和他一起度过的日子是快乐而鲜活的,藏在她回忆的深处里宛如在相机下停滞的春天,再度翻阅凝结的一张张照片,生机勃勃到回忆起时几乎还能澎湃出昂扬的生命力。 一直到哥哥到了上学的年龄不得不与她分别,她童年里的色彩才开始大片地空缺。 她看着数不清第几张纸条上的熟悉字迹,麻木的心脏抽疼了一瞬,酸涩感徐徐蔓延开来。 与血缘相伴而生的爱、在不知不觉里变得畸形扭曲的爱、昼夜里咬着他姓名时纠缠无数情愫的爱、早已经在彼此分离的岁月里疯狂生长,长入她的骨血里,隐隐要将她噬成空虚。 她怎么可能不爱他呢? 她没有办法不爱他。 因为她清清楚楚地明白,即使下一刻便会世界末日天崩地塌,哥哥也只会将她保护在怀抱之下,告诉她瑶瑶别怕。 第十九章复得 流逝着数不清的时日,具象地被装进了每天的纸条。 程雨瑶将染着钢笔墨香的便签仔细折好,迭纸落进累积起来小半瓶字条的玻璃罐时,门外照常响起了脚步声。 哥哥的声音一如既往,小心翼翼地询问: “瑶瑶...今天想不想出来透透气?” 轻合玻璃罐顶盖的动作微微一怔,目光先于行动落向声音的源处,她一时却没有应答,只是悄无声息地走向门口站定。 抬起头看向清漆封存下的圈圈年轮,仿佛能穿透这层厚重木质看见一双熟悉的、忧虑的眼睛。 和预想中相同,没过多久门外就传来了离开的声音,踩在木地板上发出逐渐远去的响音。 程雨瑶依旧不动声色地静静站在门前。 她看不见门外的景象,却知道他还在那里。 没有原因,就是一种强烈的直觉。 不止今天,往日里每一次他故作离开时她都知道,哥哥根本没有走。 他长而久地伫立在门口,也许就像自己现在这般,妄图通过一扇并不透明的门,描摹出对方的轮廓。 不清楚自己从何笃定毫无由据的揣探,但她就是无端地想要试一试。 握住冰凉的把手,金属的锁扣发出“咔嗒”的轻响时,那扇从未上锁的房门被打开,验证了预测中的答案。 明明只是一瞬发生的事情,然而她真正抬起眼接触到那道炙热的目光时,时间却好似骤然被慢放了。 “瑶瑶?” 他的表情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便被某种复杂的、她看不透的情绪所替代。 庆幸?激动?还是...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似乎仅仅只是一秒,程逸洋就已经上前半步紧紧地拥住了她。 脸颊贴上他的胸膛时程雨瑶明显听到了剧烈的心跳,可哥哥一言不发,揽着她的手臂收紧,用力到几乎要将她融入怀中、像是深切地恐惧着她下一刻会消失不见。 听见耳畔有些乱了的呼吸,随即脖颈间传来一点点温热转凉的湿意,她张了张嘴本想说些什么,竟一时无言。 程逸洋抱着她久久地沉默着,她僵硬了片刻犹豫着抬起手来,生疏地抚上他的背轻唤他,许久未发声的嗓音带着几分晦涩的沙哑: “哥哥...” 程雨瑶轻推了推他的胸膛,从他的怀里艰难拉出一点点距离,仰起头时猝不及防地对上了程逸洋含泪泛红的眼睛,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记忆里的哥哥几乎没有在自己面前哭过,袒露过任何脆弱的模样,可是在最近这段日子里,她所见到的他竟然已经流了两次泪。 她下意识略笨拙地捧起他的脸,抬手去替他擦拭眼泪,低低地呢喃道: “别哭...” 他的眉心蹙起,眼眸里盈着的泪像一片凄冷的雾,沿顺她的指腹不断淌进掌心,湿漉漉地下着一场滂沱的雨。 前所未见的无助从他的眼底涌出,沉重得如同经年累月的薄发,在此刻终于尽数袒露。 程逸洋的浑身都在发抖,失而复得的感觉让他迫切地想再次将她抱紧、紧到能够让他安心,紧到甚至能将她揉进自己的怀里,以此明白他们之间不会分离。 可他却又不敢太过用力,只能克制着、轻轻握住她抚上自己脸颊的手,将她的掌心贴得更近。 他哽咽着、垂下的目光里几乎是带着低微乞求的意味: “不要、不要抛弃我...” —— 喵有话说: 明天情人节啦,突然加更一章~后面会慢慢开始甜了,特别感谢每天都来评论的宝宝...提前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第二十章选择 程雨瑶的心像是被什么猛地撞击了一下。 “抛...弃?” 她失神地喃喃念出这个词,宛如一颗石子抛入平静的池面,骤然溅起无数回忆的水花,其中夹杂的情绪也铺天盖地翻涌地袭来。 小学时隔着门外听到父母日益加剧的争吵、特地为他留下却逐渐落灰过期的零食、随着年龄增长彼此越来越少的见面与相处、他有意疏远的回避、一直到前段时间那夜里他残酷地、无情地对她说出的那段话—— 荒谬感从心中陡然而生,她从他的掌心里将手抽出,用力地想将他推开,揽着自己腰背的手臂如同桎梏般纹丝不动。 “你、你...” 她忽然觉得好生气。 程雨瑶带着怒意开口,长时间未发声的嗓子只能发出沙哑得没有一点儿攻击性的声音,她想要骂他、想要赌气,然而真正将那句话说出口时,所有的情绪都被随之涌上的委屈所代替, “明明、明明是你先不要我...” 那夜里他问的那个问题,她早就反反复复地咀嚼了无数遍。 可分明是他先远离自己,怎么又能说出这样的话? 此刻他将她抱入怀中,可幼时无助和恐惧的感觉却再次重现,就像是她又回到了那间空荡孤独的、只剩她一人的屋子,本能的不安促使着她蹲在门口,流着泪偷听父母压低嗓音的争吵。 无数个日夜在记忆里被拧成了同一条锋利的弦深嵌入她的内心,经年不愈的伤早已经溃烂成疾。 她哽咽着,断续的声音嘶哑地拼凑成句: “你怎么敢这么说?是你、是你先抛弃了我。” “我想了好多好多办法,好多好多的可能性,我不明白为什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就在刻意地疏远我了。” “不是你亲口对我说的吗?那天晚上轻飘飘地对我说出那样的话,你有一瞬间里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那本被她扔进垃圾桶试图销毁所有证据的日记,她分明已经想要结束这一切,却又被他迟来的挽留而拼凑起来,再一次将她难言的不齿撕裂。 日记上直白不堪的内容重现眼前,程雨瑶的表情一瞬变得古怪起来,语气讥讽地带上了自暴自弃的恶意, “是那一次对吧?初中毕业的那天,你在我房间里看到了我的日记,对不对?” “你看到了我写的什么,所以才开始远离我。”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为了遏制爆发的情绪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掌心,颤抖着声音不管不顾地要扯碎一切虚假的平和幻象,逼迫着他一起面对赤裸的现实, “哥哥,你知道了,你早就知道了我喜欢你。” “可是你不说,你假装不知道,背地却躲开我。”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 没等程逸洋的回答,又或是说她根本不给他插话的余地,程雨瑶目光里闪烁着扭曲的神色,几乎是咄咄逼人道, “你是不是暗自在心里想,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妹妹?我怎么会对你有这么肮脏的心思?我的感情是不是令人作呕?你是不是一看到我就觉得反胃?” “你当然可以厌恶我,唾弃我,鄙夷我。” “可是哥哥,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才能不爱你?” “你对我那么好,你给我爱,给我从来没有从父母那里得到过的关照,你给了我一切,却又要那么残忍地一点点收回吗?” 她的眼神再次变得悲慽起来,一字一顿道: “你可以收回一切,你可以对我漠不关心,你可以无视我的所有状态,那本来就不是你应该负担的责任。” “可是哥哥,你知道吗?你知道我会怎么选择吗?” 她的眼眶通红, “如果要我面对以后与你形同陌路的可能性,我宁愿让生命的终点就停留在现在。” 第二十一章关系 她的语气那么轻,却字字像锋利的刀刃剜在心口,连篇砸下的话语他竟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回应,痛苦将她的绝望捻成透明的尖针,从她的目光中刺透他的身体,在流淌的血液之中扎出生冷的棱角,将他从内里撕碎。 他该怎么说?他要怎么去面对? 他不被允许说真话,也无法再次编造谎言。 那夜里他说出的那些话已经是打磨过无数遍的结局,而在此之前每一遍的斟酌字句,都将他浸入现实的残酷里。 竭力地隐藏逃避多年的真相鼓胀着呼之欲出,可他只能将如同嚼碎自己的舌尖般将答案咬烂,吞下不可言说的鲜血淋漓,在余骸里吐出残缺的心声。 程逸洋无法克制地紧紧将她抱在怀中,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 “哥哥没有,没有厌恶你。” “不管你想什么、做什么,我都从来不会,也绝不会讨厌你。” “你想要的我给你,只要不越过那条界线,你要的我都给你。” “不要离开我,瑶瑶。” “不要选择那条绝路。” 她被他搂得很用力,下巴抵在他的肩上,紧密相贴。 明明是她渴求已久的怀抱,程雨瑶却偏是倔强地推开彼此的距离, “可是哥哥,你知道,我要的不在你划下的线内。” “我想要的不止这些。” 她望向那双彼此相似的琥珀色眼睛,永远笼罩在温和之下的神色被尚沾着泪痕的眼睫掩去。 沉默在无声中僵持。 她忽然踮起脚凑近,骤然交错的鼻息打破这片寂静,再靠近一点,她就可以吻上他抿起的唇。 然而她停下了。 “如果能让我开心,像刚刚那样,甚至更近也可以吗?哥哥?” 她笃定他依旧会做退后的胆小鬼,他的呼吸在刚才几乎停滞,她感觉到了。 随后一直揽在腰上的手陡然松开。 就像是他到现在才迟迟地察觉到这个举动的逾越。 和预料中一样。 心里隐隐藏匿的期待终于被失望尽数泼灭,程雨瑶面色略带难堪,低声嗫嚅道: “你说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可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 ” “算了,哥哥。我不为难你。” 片刻里没有等到任何回答,程雨瑶低下头抬手揉了揉发烫的眼睛,仿佛已知了今天最后的结局,退后一步背过身去,语气酸涩, “那就这样吧。” “瑶瑶。” 他在下一秒之前叫住她。 程逸洋蹙起眉敛回目光之下的晦暗,他站在原地轻叹息一声,随后上前揽过她的肩,再次将她从正面搂入怀中。 他用指节轻抬起她的下巴,稍稍侧过头,俯下了身。 唇上落下了一个若触即离的吻。 轻柔到像一粒雪花的融化,带着独属于他的清冷淡香与呼吸交缠里的温暖气息。 恍惚间想起幼时天冷烧起的柴火,家中窗户便永远覆着一层朦胧。她拈起指甲尖在冰凉的玻璃上写字,湿漉漉的小水珠凝汇在一起,细细地在指下淌出弯曲的、犹如树枝分桠的线。 而指尖缠上的一点似有若无的凉意,就像刚刚的那个吻。 隐秘到像是错觉的存在。 “这样可以吗?” 程逸洋直起身。 程雨瑶一时没回过神,愣愣地看着他。 他抬手将她耳边垂落的碎发轻轻挽至耳后。 四岁的年龄并没有带来他与她的隔阂,但自出生时便牵连的血缘,让他在此刻不得不拿出长辈的语气。 他温柔道: “瑶瑶,我明白爱因无法自制而成为爱。” “我知道你的感情但你的未来还长,不应该止步于哥哥这里。” “如果这只是你成长中的某种错觉不应该为试错而逾矩。” “瑶瑶,有些事情,是没有后悔的回头路的。” “哥哥” 她喃喃地唤他,程逸洋“嗯”了一声,屈指揩去她眼角的湿润,转移了话题: “好了,去休息一会儿吧。可以的话,把房间的窗帘拉开,太暗了。” “哥哥刚才” 程雨瑶的心跳后知后觉地因为这个吻在加快,抬手下意识摸了摸哥哥刚才碰过的地方,脸上的温度隐隐烫到了耳根。 她想说些什么,竟然一时语塞。 程逸洋轻声打断: “瑶瑶说,这样你会开心,不是吗?” “还有,刚刚说的话有些多,嗓子会不会难受?” “我去给你倒杯温水,别多想。” 程逸洋侧过身上前一步,替她将房间里的灯打开, “把灯开着吧,如果你需要我的话,一会儿哥哥来陪你。” 程雨瑶被骤然亮起的光线刺得眯了眯眼,一如这一吻的插曲将她脑海中阴郁的想法一时尽数驱散。 他确确实实地吻了她,不是梦境,也不是幻觉。 即使他说,只是为了她开心。 正常的亲兄妹也可以亲吻嘴唇吗? 她抬手遮住眼睛适应着光亮的变化,张了张嘴几度想说什么,最后只看着哥哥走向客厅的背影,小声问: “哥哥,那我们” “瑶瑶。” 意外的是程逸洋明显听到了她的欲言又止,脚步停顿时,却没有回过头。 他叫她的乳名,又似乎无意地加重自己的称呼。 “哥哥和你,当然是兄妹。” —— 第二十二章破窗 程雨瑶怔在原地,缓过神后一时脸上发烫的温度也随之缓缓褪去。 唇瓣上的触感已经消散了,她甚至回想不起来刚刚那一瞬间的吻是什么感觉,只记得哥哥阖上轻颤的眼睫,和抬着自己下巴处指节的微凉。 慢半拍地回想起这一吻结束后他忙着去接水的样子,分明看起来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记忆里似乎一直都这样。 哥哥的确性格好,从小就被长辈夸着知理懂事长大,待人温和礼貌,做事处置周到,身边几乎没有人能挑出毛病,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 但有一个缺点只有她知道,他对于没有十足把握能够解决好的事情会选择迂回地避开。 小时候过年收红包一推再推的尴尬环节,她被夹在七大姑八大姨中间绞尽脑汁地客套时,哥哥通常早已经打着各式各样的借口出门。 而且大多时候都是非常正当的理由,年年不相同。 后来每逢过年她就特地寸步不离地跟在哥哥身边,一旦嗅到他打算溜走的苗头,她就拽着哥哥非得缠着他带着自己一起。 这招很管用,客套话交给大人,等到回家时就已经多了一堆不用推辞的红包。 回避的习惯不止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在小学时他就总被女孩儿送情书,她趴在他教室外的走廊上写作业时没少瞥见。 哥哥一般都会客客气气地回绝并且表达谢意,即使是脸皮薄的女孩子被拒绝也不会觉得有损颜面,但这样的温和就导致有甚者被一再拒绝后,天天放学时把他堵在教室门口。 他发现沟通和试图解决无效,就在快下课时提前和老师报告,找借口直接离开,避免和人接触。 ...至于这件事为什么她会知道,是因为那段时间他们一起回去的时间总比往常早,她问起时哥哥就面色如常地说是提前下课。 直到那人不知道哪儿打听的消息顺藤摸瓜地找到了自己,最后这件事还是以她胡编乱造出了一位不存在的青梅竹马,才让那个女生黯然神伤地放弃。 后来当然还有一些类似的事情层出不穷。 小到考试时没有把握的题就直接干脆空出来,直到确保自己完全做对才写上去,大到填写高考志愿去向,知道会被她反驳就干脆隐瞒到事实既定。 他几乎每次遇到一些可能会发生争执或者一时难以解决的事情,都会尽量选择避开。 就像明明亲吻了自己却又欲盖弥彰地强调他们是兄妹,一戳就破的谎言,却自欺欺人地视若不见。 —— 诚如破窗效应,有了第一次破例自然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 最初程雨瑶缠着他要亲吻时,哥哥还会试图找理由推脱,但她一摆出“这样可以让我开心”的借口,他就只能无可奈何地答应。 这样的次数多了两人之间都开始诡异地习以为常起来,他不会主动,但她需要时几乎都不会再拒绝。 后来她只要抬起眼看着他,再把脸仰一仰,程逸洋就会默不作声地低头,在她的额间或者脸颊上用嘴唇轻轻触碰一下。 如果无论如何都可以顶着“兄妹”的名号为所欲为,程雨瑶甚至恶劣地想要去试探,他的底线到底在哪里,究竟能够纵容她到什么地步。 世界里的乌云经久不散,常年落雨带来的潮湿缓慢地滋生着霉菌,一点点将内心侵蚀到朽败溃烂。 她想有时间喘息,需要一把伞替她挡雨,只有在漫长的等待后雨停,她才会有短暂的时间试着休整这片已经荒芜的土地。 只是间歇性照进的阳光,不足以驱散累月的阴冷。 她想要让他明白,只是这样是不够的,只付出这么一点牺牲,是不够的。 牺牲。 对于他来说,算是牺牲吗? —— 喵有话说: 其实妹对自己的认知不太正确,她总觉得自己是超级邪恶混沌体,总觉得哥被她控制。 然而在哥眼里:好可爱。(毫无威慑力) 第二十三章锈弦 自从默许哥哥进房间后,他每天都会替她将窗帘拉开。 偶尔晴日里出阳光,从窗间斜探进就会把整个屋子照得亮堂堂。 在创伤之后似乎退行回到幼时,她喜欢一言不发地抱着腿坐在床上,下巴枕在自己屈起的手臂上,抬眼出神地看着窗外的天空。 童年时从窗外望去,目光所及之处是连绵的一片山,高山之上是云雾缭绕的蓝天。近年来家附近新建了规划,栋栋高楼拔地而起,几乎全部遮蔽了视野里的天空。 小时候能够看着窗外的飞鸟发呆,现在连鸟儿的踪影也少见了。 她的性子一直喜欢安静,却又不喜欢独处。 好在程逸洋时常会进来陪陪她,大部分时候只是坐在她身边看书,耳畔均匀地响起纸张翻页的声音,不算强烈的存在感也能让她安心许多。 偶尔她也会把目光挪在他指尖下的白纸黑字上,出神地盯上半天,在他夹上书签合起书后才突然冒出几句话,问问他在看什么,内容讲了什么。 记得哥哥读初中时的周末,回家通常陪不了她多久就得开始学习,她就会去他的房间书架上找几本书,坐在他的身边翻看。 他休息时会和自己聊聊天,有时会问问她无不无聊,拿起放在一旁的吉他,随手弹一首曲子哼唱。 哥哥小学时学过几年的吉他,上了初中才没有再去上课,但空闲时也会自己拨弄,常常弹给她听。 每每温暖的琴音从他的指尖下倾泻而出时,她眼里的哥哥莫名和平时的模样不同,似乎被渡上一层看不见的耀眼光芒。 思来想去应该是音乐技能的加成,于是她也不甘落后地和父母嚷着要学乐器,最后在器乐行众多的选择里坐上钢琴,食指在琴键上戳出几个音,断断续续地听起来竟然像耳熟能详的一首儿歌。 她觉得有趣,就这么草率地决定了要学钢琴。 当然,和他不同的是这并不是程雨瑶的爱好。 最开始打鸡血般的劲儿在反复的枯燥练习中消磨了,自己坐在钢琴前欲哭无泪的样子根本和想象中的魅力四射毫不沾边。 勉勉强强地学了几年,每周临出门上课时她都要提前一个小时出门,因为不情愿地在路上磨蹭就能磨蹭半个小时。 后来按照课时进度考过级后,她就不愿再继续去上课了。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父母也没有再强求,一直到上初中后她几乎没有再碰过钢琴,客厅摆放的那架琴早已落灰,估计音也跑得不成样了。 哥哥应该也很久没有碰过琴了。 程雨瑶转过头看向程逸洋,他察觉到她的目光便抬起头来: “怎么了?” “哥哥弹琴给我听吧。” 她说。 他的眼神有几分意外,随后很快答应了: “好。” 程逸洋合上书放在一旁,走出房间过一会儿再回来时已经拿上了家里的那把吉他。 “...很久没用了,琴弦有些生锈。刚调了音,但可能还是会有些杂音,后面我找时间再换。” 他在她身边坐下,本打算问想听什么歌,但估计得到的答案也是随便。 思索片刻的沉寂里她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他抱着吉他轻扫了扫弦找调,随即低声哼唱起来。 “Staring at stars, Watching the moon, Hoping that one day they'll lead me to you, Wait every night, Cause if a star falls, I'll wish to go back to the times that I loved...” 程雨瑶不太能区分出这把尘封已久的吉他音色如何,但温柔的旋律与他的嗓音一同响起时,柔软如溪水般流淌的旋律铺织了一层似梦的幻感,记忆里面庞稚嫩的哥哥与眼前的他在恍惚间重迭。 一种从半空坠落却被承接住的感觉慢慢觉将她包裹起来,她轻皱起眉眨眨眼,眼前逐渐模糊着,随后清晰。 “瑶瑶。” 琴音停了。 随即几秒后,她被拥入了一个怀抱。 “怎么了?怎么忽然哭了?” 哥哥如同叹息一般地低语,随后轻拨开她颊前的碎发,屈指替她擦拭眼泪。 她顺从地蜷缩在他的怀里,呜咽的声音却未停,反而愈演愈烈。 程逸洋抚着她的肩,柔声哄道: “好了...好了...瑶瑶乖...” 他越是耐心,怀里的人越是哭得厉害,抽噎着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怎么了呀?嗯?...” “想哭就哭吧,哥哥在。” “哥哥...” 她哽咽着叫他,得到的便是他一声声的回应。 “在呢,哥哥在。” 程逸洋哄孩子似地轻声细语, “是哥哥不好...让瑶瑶受委屈了...” 她的眼泪越掉越凶,抓住他被自己打湿的衣襟仰头对上他注视的目光,委屈地抽泣: “哥哥不好...” “嗯,哥哥不好。” 他搂着她侧身去拿过抽纸,将纸巾迭起来轻沾她眼角的泪,低低地应。 指尖蹭过她哭红的眼尾,心脏收缩的痛感几乎也要逼着眼眶酸涩起来。 “瑶瑶...” 是他不好,让她受苦了。 程逸洋轻唤她,拉长的尾音像一声沉重的叹息,包含着太多太多转瞬即逝的、抓不住的情绪。 他垂下眼吻上她的眼角,随后是侧脸、鼻尖,细碎的吻一直落到她的嘴边,最后印上唇瓣。 不再是一触即离的吻,反而绵长柔软地一下下在她的唇上轻蹭、辗转,温热的呼吸交织间缱绻而缠绵。 时间的流逝似乎也知趣地放慢了。 轻柔的、温软的触感,像一朵遇暖雾化的云。 程雨瑶一时怔住,胸膛处的心跳骤然一停,随即重重地再次跳动起来,仿佛要挣出肋骨的禁锢,去往他怀抱的归宿。 他亲吻过的地方慢半拍地发起烫来,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涌上脸颊,还沾着泪痕的肌肤隐隐泛起红。 程逸洋见她止住哭声,轻啄了啄她的嘴角后把她搂紧,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往日里清朗的音色有些发哑: “对不起,瑶瑶。” 感受到耳畔声带的震动,她一时没有做出反应。 她好像明白、又不太明白他为什么道歉。 为他刚才主动的亲近、还是... “如果你不想做这些,其实也可以不做。” 程雨瑶闷闷地出声,哭过的声音还夹着几分鼻音。 “我不想犯错,瑶瑶。任何错,我都不想犯。” “可是我还是无可避免地做错了很多事,即使并非我的本意。” 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只是平静的陈述。 片刻的沉寂后,感受到她的情绪已经平复许多,程逸洋将她从怀中放下来: “好了,还难过吗?” 听到他问起这个问题,程雨瑶的神色微变,指节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角。 就像是他把刚才的主动,再一次划分到因为不希望她难过的妥协。 她沉默着微微偏头看向窗外。 深秋的天气多变换,刚才照进屋内的阳光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云层遮挡了。 好吧。 程雨瑶安慰自己似地勉强扯出一个笑: “不难过了,你有事的话,先去忙吧。” 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也或者是因为她太不了解他,所以从他应答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端倪。 他说: “好,有需要叫我。” 随后他拿起搁置一旁的吉他,以及那本还没读完的书,轻声离开,关上了门。 —— 喵有话说: 大家别着急...其实是哥先爱上妹的,后面会慢慢写到。 第二十四章琐事 锁扣拢上的声音响起,程雨瑶望着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发呆时,心里后知后觉地闷闷不乐。 最初她总觉得哥哥对于他们之间的亲密行为抱着“公事公办”的态度,所以常常在尝到甜头后又背地暗暗闹脾气。 但后来时间一长就如温水煮青蛙,那股别扭劲儿还没冒起就因为他的亲近消散了。 这段时间里住院时搁置的事情已经接连处理完,学校那边经过家里的沟通交涉,办好了请长假的手续,不出意料短时间内她应该不会再返校学习。 在父母的要求下程雨瑶定期还是需要去医院复查,但复诊开的药物都尽数归了哥哥管,定时定量地监督她按时服用。 前段时间没有和姜宁联系,精神恢复些后才想起去找手机,本以为会费一番劲儿,结果发现就明晃晃地摆在客厅茶几上。 电量意外的是充满的,程雨瑶解锁屏幕后连上网,一堆消息框便接连不断地弹了出来。 撇开一些群聊消息以外,零零散散还有一些在学校时点头之交的同学发来问候和关心,她简单地道谢糊弄着回复后,才把注意力放到了重量级的两巨头上。 姜宁给她发了99+的消息,除此之外是哥哥。 她点开和程逸洋的聊天框,聊天记录的时间显示都比较靠前,他发的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内容,和给自己写的纸条中的内容相似,都只是一些日常的消息。 大概是后来发现自己没用手机,才改为了给她写纸条。 程雨瑶心中五味杂陈,在聊天框中打了几行字又删除,最后盯着屏幕沉默半天,干脆略过了不回。 她没有已读不回的习惯,哪怕是不熟的人群发祝福她也会礼貌地回复,第一次这样做反而是面对哥哥,但她却没有半点儿心虚的意思 反正哥哥也喜欢回避她。 她点开姜宁的消息框往前面的记录划拉,姜宁在每周放学的时间内都会给她发些消息,日期最早的消息停留在她入院后的那个周内。 程雨瑶快速地阅览了一遍,才知道那天姜宁的另外一个朋友正好因为家里出了事,姜宁请了一节课的假陪她去处理,没有想到回来后已经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姜宁一发现她留下的纸条,就先问了周围同学当时的情况,随后火急火燎地赶去查监控把她找了出来交给哥哥。 回去时她揪出了写信的那个男生,为了避免这件事情被掩下,她直接去找了校领导交涉。 她出事的事情前期是姜宁帮忙的,后来到校方处就由哥哥商议处理。 涉事的男同学被请了家长批评教育,并且写了一封检讨和道歉信,当时任课的老师受到了公示批评,暂时停职,后续的结果可能还有需要商定,但之后就算她返校,那个老师也肯定不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了。 被她安置好的小猫在那场暴雨后安然无恙,考虑到幼猫就算在成猫的照顾下过冬也依旧困难,姜宁联系上了学校社团的动物保护协会,给几只小猫找到靠谱的领养人,还附上了几张定期回访时拍的照片。 当时看起来孱弱的几只小猫已经长大了几圈,健康壮硕了许多。 继续留在学校里的成猫,她们也在合适的位置新添置了防风防水的保暖猫窝。 再往后就是一些日常的分享,和时不时冒出的几句想念或牵挂的话语。 程雨瑶一条条回她的消息,告诉她自己的情况,又发了几个可爱的表情宽慰她,让她不用担心。 姜宁在工作日内看不了消息,等到周末放学时拿到了手机,她兴奋得直接拨过去电话,和程雨瑶煲了几个小时的电话粥。 后面也自然而然重新恢复了联络,空闲时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 第二十五章上药 往后的日子里程雨瑶的情况有所好转,程逸洋便销了假返校,但除了周末外,没课时也还是会抽空回家。 一来一回的几个小时,有时候他到家天色已经不早,仅仅是过一夜的清晨又要离开。 父母总劝着说路途辛苦,让他不必经常往家跑,程逸洋只是点头应,下次照常又回来。 程雨瑶心里是期待他回家的。 但每次哥哥一到家,和父母打过招呼后就会直接到她的房间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她的手臂上有没有新添伤口。 异地时他会按时督促着她涂祛疤痕的药,因为了解她的性格喜欢偷懒,上药时都得让程雨瑶拍张挤出药膏的照片给他汇报。 不过这招确有奇效,只要药膏已经挤出来,涂到疤痕上就是顺手的事情。这段时间里按时涂药,那两道猩红的疤痕已经逐渐开始褪为肤色了。 在家时对于上药这件事,哥哥会亲力亲为。 她看着程逸洋将药膏挤在手背上半抹开,用皮肤的温度将膏体温热后,才涂上她手腕的两道增生疤痕,指腹仔细地反复揉搓到吸收。 他的指甲修剪得圆润,白皙的指节前端泛着健康的淡红色,按揉疤痕的力度不轻不重。 程雨瑶莫名总是错觉,这样正常的接触带着某种不明的爱抚意味。 “非得,这么仔细吗?” 她默默盯着哥哥垂下的眼睫,忍不住问。 “嗯,这样药效更好一些。” 程逸洋面色平静,上完药后又捏着她的手腕挽起上半截衣袖,反复检查了几遍是否有新的伤痕。 程雨瑶心下漫起一股诡异的别扭,这种有些被控制的监视感让她不是很好受,说话时故意带了几分呛人的意味: “就算手臂上没有伤,只要我想的话其他地方也可以下手。难道看不见的疤痕,就不存在了吗?” 这句赌气性的话让他沉默了。 “看不见的疤痕...” 程逸洋低声重复了一遍,眉头微微蹙起,捏住她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加重,直到听见她“嘶”地轻呼一声才恍然回神一般松开指节。 他垂下眼看着她腕间淡淡的红印,太阳穴连着前额处倏然抽疼了疼。 “抱歉,瑶瑶。哥哥不是故意的。” “也不用抱歉...” 程雨瑶本就没有真正生气,看着他被细碎刘海半遮掩住的眉眼,恍惚间似瞥见几分沉郁的神色,愣了愣语气也缓和了下来,抬手轻拨了拨他眼前的碎发, “哥哥要是不愿意听这个,我下次不说了。” 程逸洋轻叹了口气揉揉眉心,看着她有些担忧的神情,倾身将她抱入了怀中: “不是说不说,是哥哥不想你那么做。” 话毕他主动低头去吻她的眼尾,话语有几分恳求的意味: “瑶瑶不要那么做好吗?哥哥会伤心。” “你的状态不对哥哥可以感受得到,哥哥可以陪你,做任何能让你开心一些的事情。就算没有在你身边时,你也可以打电话或者发消息给我,我马上会赶回来。” “... ...” 虽然现在的局面似乎是她一手促成的,但哥哥总是这样,有时候故意想发脾气,对着他也像丢了块石头进棉花里,连点儿声音都撞不出来。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她一时无言,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话到嘴边变成了句: “做任何能让我开心的事,可以包括和我在一起吗?” 她紧紧盯着他的表情,妄图搜寻到任何破绽,可下一秒哥哥就不顺所意地吻了吻她的唇角,却不回答。 ...又在哄诱她。 程雨瑶被他亲吻得呼吸乱了几分,偏头躲过他目的性太过明显的讨好: “不许这样...” 程逸洋见她别扭地转过头不看自己也就作罢,轻叹一口气,主动转移话题: “那哥哥赔罪好不好?快到瑶瑶的生日了,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这话倒是起效了,程雨瑶闻言愣了愣,随后从他怀里坐起来: “我都快忘了...还有几天?” 因为她和哥哥的生日只相差一天,一直以来父母会干脆合并到哥哥生日那天一起庆祝。 后来长大些因为各种原因就不再怎么会过生日了,偶尔父母想起时会给她发点红包,想不起来也就算了。 只有哥哥一直记得。 小时候哥哥会用攒的零花钱给她买礼物,后来经济基本独立后就直接给她打钱,让她买些自己想买的东西。 她也问过哥哥生日时想要什么,哥哥只会捏捏她的脸,告诉她只要她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就是哥哥最好的礼物。 所以往年里她送他的大部分都是自己抽空做的手工制品,如果时间紧的话,今年或许就来不及了。 “下周二。如果你有什么安排或者喜欢的东西,可以告诉哥哥。” 程逸洋看着她表情一凝,有些好笑地补充道, “不用费心思给哥哥准备什么。” “这个你就别管啦。” 程雨瑶发呆了几秒,随后神色似乎看起来已经打定了什么想法,小大人似地拍拍他的肩, “每年都有,今年也不会缺的。” 见她难得看起来有了些精神,程逸洋倒也没有扫她的兴,只叮嘱道: “不用太麻烦,钱不够的话就跟哥哥说。” —— 喵有话说: 有没有嗅出来哥哥隐隐的掌控欲^^ 第二十六章生日(1) 对于给哥哥准备生日礼物这件事她一直都上心。程逸洋一返校她就开始搜索附近的银店,最后挑了家可以自己手工制作的店铺。 设计好图纸后她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做出成品,看着银丝绕出的小猫项链时,又觉得稍微单调了些。 连着几天逛珠宝市场,终于选出了一颗偏光漂亮的水滴形蓝月光石作为吊坠装饰。 等到她的生日当天,程逸洋到家时已经有些晚了。 父母正巧也在家,见着儿子拎着蛋糕回来才迟迟想起两个孩子的生日,最后歉意地给他俩各发了一个红包。 程雨瑶倒是早已习惯了,拿起手机看到爸妈和哥哥都转过来的转账一起收了,吃过蛋糕后就迫不及待地把程逸洋拉进了房间。 她取出那条亲手做的项链放在掌心举到他眼前,银丝绕线的小猫有明显的手工痕迹,月光石散着蓝色带彩的光晕,如同阳光下粼粼的海洋。 这算不上一件多贵重的礼物,却是独一无二的。 “虽然晚了一天,但是生日快乐,哥哥。” “很漂亮,有心了。” 程逸洋的表情闪过了一丝讶异,他接过项链握在手心里,随后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放在了她的手上, “打开看看。” 程雨瑶接过将盒盖翻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枚叶片型的藕色和田玉,质地莹润温和,深浅迭纵的棱廓中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只灵动的小猴模样,那是她的生肖。 “算不算...一种心有灵犀?” 程逸取下盒中的玉饰,解开红色绳扣后俯下身凑近,轻挽起她颈间的长发,替她戴在脖项上。 “居然是玉呀?” 程雨瑶的确没料到是这样的礼物,乖乖地站着不动,任着哥哥俯下身的阴影将自己笼罩,那枚玉贴上她锁骨处的肌肤,随着他松手时便垂落到了胸口处。 “你小时候跟哥哥说,别的小孩子脖子上戴平安锁,只有你什么也没有。” “后来要给你买,你又嫌锁的款式老气。” 那抹藕色隐进妹妹的衣领之间时,他才察觉到自己目光的逾越,略带不自在地直起身来。 他早在日历上离她的生日还隔着几页的日期时,就已经开始准备她17岁的生日礼物。 除去校外租房的费用和必要的生活费外,大学几年他也存了一笔不小的金额,足够给她购置一样贵重些的物品。 课堂上他难得走神时在纸上写下可能性的选项,墨笔划掉妹妹喜好之外的选择时,恰好于时凑过头来看热闹,一眼便摸索清了程逸洋的想法。 于时跟着思考了半晌,托着下巴盯着程逸洋打量半晌,冷不丁地冒话: “要到瑶瑶生日了吧?每年见你这副样子就知道是要给她选礼物。” “也好久没见到瑶瑶了,我对她的印象好像都还停留在小不点儿的时候。” 程逸洋听着他的话没抬起头,淡淡地应了一声: “正常。她长大后,你们基本上没见过面。” “虽说是这样...但你俩长得像,看到你也不难想象出她长大后的样子。” “不过都说女大十八变,也隔了这么些年了。” 于时没在意他的态度,似乎打开了什么上了点年纪就会感慨过往的话匣子,继续絮絮叨叨地感叹道, “想起来第一次见到她,恰好是她发烧了你带着她去医院。我陪我爸探望亲戚时遇到你俩,你牵着她匆匆忙忙地和我打了个招呼。” “她皱着眉掉眼泪,又不像别的小孩一样扯着嗓子哭嚎,文文静静的。” 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于时的表情里带了几分笑: “记得那天我还缠着我爸问,他和我妈怎么没给我生个这么乖的妹妹。他说养我一个败家子就够了,再多一个能管得他头疼。” “那时候正好课文里学到红楼梦的节选,见到瑶瑶的第一眼我就想起了林妹妹。姣花照水,弱柳扶风。” 于时看着程逸洋的目光没有挪开纸面,但笔尖早已停下,知道他听了进去,凑过去道: “不如送她一块玉吧?” 第二十七章生日(2) 话音落在耳里时,程逸洋握着笔的手顿住了。 贵重的东西无非是金银珠宝和奢侈品,玉并非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他年少时也匆匆读过一轮红楼,阅至“苦绛珠魂归离恨天”一回时却搁置了,即使后来也有许多次重读的机会,都没有再翻开。 故事后续的结局他并不知道,光阴里悠长的变更已经模糊了初读时的记忆。 但那日合上书时心上久久难消的苦涩,也让作为象征物品的玉,在他的感知里沾上了几分幽愁凄冷的温度。 几乎是自己从小看大的妹妹,他当然了解程雨瑶的性格。 儿时她会悉心呵护自己的玩偶,若是跌了碰了就心疼地抱在怀里哄着,念念有词地和它们道歉。长大些后似乎更甚,且不论有血有肉的活物,就是见着花败了还是叶落了,她都总会暗自惋惜,勾起几分怅然。 他有时也会惊讶于她对任何事物的垂怜与柔软,或许这样的一颗心,甚至连沙砾都可能将它磨伤。 所以他尽可能地想要呵护着、守护着,也曾经妄图替她遮挡下所有风雨,将她本应面对的所有可能性的灾害扦插到自己的身上。 可后来家庭变迁,矛盾愈演愈烈,他又不得不在命运骤变的降临时,留下她独自一人去应对时。 那是他第一次切身体会到胆小怯懦这个词,不敢、也无法去想象那段日子她该如何度过。 姣花照水,弱柳扶风就当做是私心,他不希望她是如此。 他更想她朝气蓬勃,神采奕奕。 但在几番斟酌和于时喋喋不休地极力推荐和说服后,这个建议最终还是被采纳了。 程逸洋回想起曾经无意翻书时,读到过有关“玉能藏魄,护心神”的内容。他向来不信鬼神,那日读到这几行字时却无意识地放慢了速度。 倘若温润的方寸之间真能有一处魂魄蜷缩的庇护之地,只希望此后即使与她背道而驰,她的敏感细腻,都不会再无处可依。 揣着这样的想法,他很快联系了懂玉石一行的朋友,托人挑选了一块新疆籽料的藕粉和田玉。 查过许多资料了解雕刻玉的讲究,他亲自设计图纹,寻找到一位技艺精湛的老师傅,才雕琢出了这枚小巧的玉坠。 只是此刻,这些程逸洋都闭口不提。 他只是简单道: “你从小到大总做噩梦,玉正好有安神辟邪的作用。” “小时候的那个愿望,我也没能替你满足。虽然瑶瑶现在已经长大算作弥补哥哥心里的遗憾吧。” 冰凉的触感贴上胸前,程雨瑶抬手摸了摸,有一瞬的出神。 记忆里似乎只能依稀回忆起一点他提起的片段,但想来也符合自己的心性。 小时候她遇到什么想要的东西,第一反应不是告诉爸妈,而是巴巴儿地去缠着哥哥撒娇。 在父母面前讨要什么,不出意外都会先落得几顿长吁短叹地教育,诸如“赚钱不易”、“不买不必须的物品”之类,被念叨的次数多了,她也就乖乖闭嘴了。 但在哥哥面前不同,不管她提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要求哥哥都会默默记下,过一段时间在她早已经将一时兴起的想法抛之脑后时,她房间的书桌上往往会从天而降般凭空地出现那样东西。 有时候也会是一些她没有提起过,但哥哥认为她会喜欢的。 校门口文具店里上新的小猫橡皮、印着可爱图案的活页本、去书馆买练习册时多看了一眼的童话书 他对她一直心细,但她没有想到时隔多年,儿时一句随口说出的想法,哥哥默默地记了那么久。 “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吧哥哥居然还记得。” 她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热,低下头把心里几乎溢出来的泪意压回去,重新仰起头时上前一步搂住了他的脖子,抱住了他, “谢谢哥哥,我很喜欢。” 程逸洋下意识想抬手回抱她,又僵在半空。 几秒后他轻叹一口气,最终还是用手臂轻揽住了程雨瑶的后背。 “你和我,从来不用说谢。” 这一瞬的犹豫,自然也被她敏锐的捕捉。 就算他们之间早已经打破了无法言说的那层界限,曾经幻想里的亲吻拥抱都一一实现,但哥哥始终都是被自己所逼迫的。 原来人的贪欲并不会随着填补而满足,而是如同被不断撕扯的裂缝逐渐扩展空虚,变本加厉。 她闭上眼收紧手臂将脸埋在他的肩头,努力按下心中的酸涩感,很快调整好表情。 程雨瑶松开勾着他脖子的手往后退了半步,笑眯眯地弯起眼,撒娇般拉起了他的手: “那,还有一件事也要算在生日礼物里,哥哥可得答应我。” 不等程逸洋反应,她拽着他的手三两步走向了书桌前。 桌面上摆着俱全的消毒药品、一次性无菌手套和穿孔针,旁边透明的小盒子里有一对黑色的耳钉。 程雨瑶捏捏他的指节,语气难得活泼了些: “帮我穿耳洞吧,哥哥。” —— 第二十八章穿刺 父母虽然对他们俩的管教不算多,但染发穿孔这类在长辈眼里不属于好学生的行为一律明令禁止,即使只是小小的、不起眼的耳洞。 或许真的那么做了他们也不会知道,但在过去的十多年里她却从未想过忤逆父母。 见过许多同龄人的青春叛逆期抽烟喝酒纹身打架,但她叁观成长最受影响的阶段里要么就是被哥哥带在身边,要么就是被关在学校里,压根没有机会接触到那些“不良信息”,长大过程中的叛逆期也乖巧得不存在。 周末去做手工时她顺便把店里的银饰品都看了看,心念一动便买了对耳钉,老板替她打包起来时见她没有耳洞,就热心地问她需不需要穿耳洞,隔壁有穿刺店。 她只是点点头,没拒绝也没答应,结账出门时多看了一眼旁边的店面,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这所店不大,店主见她进来招呼她先坐下,说店内现在比较忙,有消费需求要暂等一会儿。 说这话时店主正忙着在疼得“哎哟哎哟”呻唤的客人身上扎色。 除此之外,涵括她在内,店里就没有第四个人的存在了。 ...显然,这间小店的纹身师、穿刺师以及店主,都是同一人。 她在旁边坐着看了一会儿,见店里还单独卖穿刺的工具用品,好奇地问了问老板如果自己穿耳洞的过程会不会很复杂。 老板在忙里抽空回答她,买穿刺的工具包会附赠一份电子教程手册,如果只是扎耳洞的话也可以自己动手。 程雨瑶犹豫片刻最后选择了买工具包,配套的还有一些消毒护理用品。 既然是被父母标榜为“不良行为”的禁忌,她想拉着哥哥一起打破。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小错误,只要他与她共犯,也足够了。 她看着哥哥诧异的表情,后者拿起桌上的穿刺针反复打量了一遍,语气里有些迟疑: “让我...帮你吗?” 程逸洋轻皱起眉翻看了一下桌上的工具。 小时候妹妹喜欢把闪亮的贴纸贴在耳朵上问他好不好看,还会自恋地照半天镜子,嚷嚷着自己以后肯定要打耳洞,每天换着戴好多漂亮的耳饰。 长大些后没有再听见过她提起这件事,没想到准备得这么突然。 “我自己找不准位置,后面很难恢复的。” 程雨瑶见他的表情有几分松动,将手机里提前翻出来的教程递到他眼前,趁热打铁道, “恢复不好也有可能会增生,而且很痛!” 他看着妹妹夸张的神色有些无奈: “听起来需要操作需要缜密些,要不哥哥带你去医院打?” “现在医生肯定都已经下班了,我就想今天打,哥哥不帮我就只能我自己来了。” 程雨瑶眼巴巴地看着他,伸手去勾住他的小拇指晃了晃,讨好道, “求你了哥哥,就这一次。” “... ...” 从小遇到什么哥哥可能会拒绝的事情,程雨瑶就会拿出这一套来对付他。 但该说不说,一直有效。 不知道从哪儿学的撒泼耍赖打滚,只要不是过分的事情,往往刚到撒娇这一步哥哥就会败下阵来。 程逸洋最终还是答应了。 认真地看过教程后他戴上无菌手套,仔细地将她的耳垂周围消毒了一遍,用消炎软膏大概确定好穿刺的部位。 拆开穿孔针对准她的肌肤时,他比对着位置犹豫了几秒,莫名觉得有些手软。 “...应该会疼。” “没事哥哥,我知道。” 她催促他, “一下就好了,不会很疼的,一会儿还要再打一边呢。” 闻言程逸洋也不再犹豫,抿起唇弯下腰来专注地用指尖轻托着她莹白的耳垂,另一手扶着穿刺针迅速利落地穿了过去。 程雨瑶忐忑着悄悄用目光瞄着哥哥的神色,心下要说完全不害怕,自然也不太现实。 但这些许的忐忑很快就被他的触碰驱散了。 哥哥的指腹碰到耳垂时带着一点儿痒,体温透过薄薄手套的传递几乎要让她的整只耳朵也烫起来。 下一秒左耳就传来了尖锐刺痛,随即被一阵火辣辣的麻木感取代,她感受到耳钉被推入,紧接着戴上了耳堵。 程逸洋直起身来: “好了,疼不疼?” 程雨瑶迫不及待地偏过头去照镜子,耳垂的位置已经戴上了那枚简单的黑色耳钉,发热的感觉还未褪去。 心下在一瞬冒出几缕难以形容的雀跃。 由他亲手刺穿的皮肉,即使愈合也会留下印记的伤口,隐隐间如同打破一层多年来父母在无形中笼罩的束缚与权威。 她是砸碎窗户的那个人,而他为她递过石头,成为了她的同谋。 —— 喵有话说: 小宝宝们早上好!喵师傅食堂开饭啦! 第二十九章穿刺(2) 刺痛感还未散去,但秉持着一鼓作气的原则,程雨瑶转过另一侧脸面对他: “不疼不疼,哥哥继续。” 程逸洋靠着书桌边缘松了口气,摘下手套: “不继续了,手软。” “嗯?” 程雨瑶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他垂下看着她的目光被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大半,让人分辨不清其中的意味。 “那,那剩下的怎么办?” 程逸洋在她的身边坐下: “给我打。” “啊?” 这下轮到程雨瑶诧异了。 “从小到大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都会给哥哥也准备一份。” 程逸洋自然而然地将一次性的无菌手套递给她, “这次不作数了吗?瑶瑶。” 大脑尚处于半宕机状态,哥哥提出来的要求虽然她也大着胆子设想过,却没有想到会有真正实践的可能性。 程雨瑶下意识地接过他递来的手套,拿在手里又才发现自己的行为分明是默认同意,结结巴巴地问: “那、那爸妈要是看到了怎么办?” “看到了就看到了,你本来不也是这样打算的吗?” 程逸洋看着她发愣模样,微微眯起眼, “你都不怕,哥哥会怕吗?” 从小到大她的心思在他面前根本藏不住,程逸洋自然在小姑娘缠着自己穿耳洞的时候就已经揣摩出了她的心思。 “既然本意是想要哥哥陪你,那就真正意义上地陪你一起吧。” 他的声音刚落进耳里便让程雨瑶的心“咯噔”一下,她只感觉脑子一瞬如同泡进高度酒精里。 这句话真正从哥哥口中说出来的威力比她想象当中更让人晕头转向。 她的耳根不自觉地烧起来,支支吾吾地应声,早把穿刺教程记了个滚瓜烂熟的本能操纵着她消毒、上药。 她下手时甚至不带犹豫,动作行云流水,数秒之间就结束了整个操作流程,稀里糊涂地帮程逸洋穿好了右耳的耳洞。 程雨瑶不动声色,实则意识还一直反复泡在那一句“陪你一起”里。 “胆子还挺大。” 程逸洋有些意外地偏过头照了照镜子,看向站在原地看起来手足无措的妹妹,笑了笑, “这样看起来是不是更像兄妹了?” 他右耳上的耳钉在光下闪了闪,如同一根针刺破笼罩住她的酒精泡沫层,才让程雨瑶恍然回神。 左耳处火烧火燎的感觉还未褪去,全然当做是创伤疼,但抬手摸到右耳跟着烧起来的温度时,她只能心里暗暗地嘀咕了自己一句没出息。 镜面里的两张脸几乎有六成相似,哥哥的头发这段时间里略长长了些,刘海隐隐遮挡眼睛。 耳根的温度几近染上脸颊,程雨瑶抬手用带着凉意的手背贴了贴眼尾的滚烫,随后忽地起了坏心思。 秉持着不愿自己一个人吃瘪,她垂手去轻轻拨弄开他眼前的碎发,大着胆子说: “我看我看倒是夫妻相嘛。” 空气不出意外地沉默了几秒。 “瑶瑶。” 他反应过来后轻斥一声,落在程雨瑶的耳里温和得毫无威慑力。 得了逞后她满意地收回手,难得笑得眯起眼睛,唇角露出一点虎牙尖尖: “好好好,我不说了,哥哥我错了好不好?” 程逸洋看着她笑得灿烂,虽道着歉自然也是毫无悔意的表情,无可奈何地屈起指节轻敲了敲她的额头,也就跳过了这个话题。 “这次耳洞的事情,我帮你解决爸妈的质问,但还有一件事你得好好考虑。” 他放缓了语气道, “他们一直追着我问你复学的打算,这个学期快结束了,下个学期还要回去吗?” 闻言程雨瑶的笑容骤然凝结,一时没出声,嘴角扬起的弧度也渐渐垂落下来。 这个问题早就该被摆在明面上了,能拖延到现在,估计也是因为哥哥帮着忙在父母之间调节。 这段时间里她不是没有想过,复学与否无论如何最后都要面对,但她被不稳定的情绪夹在中间,没有勇气在两者之中做任一的选择。 程雨瑶垂下眼,指尖无意识地掐进了腕间,轻声问道: “我、我必须回去吗?” 察觉到她陡然紧张起来的情绪与不自觉的动作,程逸洋心下叹息,握住她的手站起身来,将她抱进怀中轻拍拍背: “没有,我只是和你商量。如果你不想回去,我想办法和爸妈沟通。” 他的语气停顿了一下,还是继续道, “但是就算不去学校,那高考呢?” 程雨瑶沉默着不出声,片刻后闷闷地叹出一口气,颓然般将额头轻抵在了哥哥的肩膀上。 他没有紧接着催促追问,安静地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安抚性地将掌心覆上她的发顶,等待她的答案。 —— 第三十章想法 有关于前途的事情从来都不是轻松的选择,教育环境下社会的偏见早已经根深蒂固,即使是他也无法担保,能为她挡下一切压力与流言蜚语。 他拦住父母穷追不舍的逼问,却也只能延缓时间,不能像以往无关紧要的帮着她做出这个选择。 从小成长的环境让妹妹与他最初的性格几乎如出一辙,父母关照的缺失与情感漠视将不安感刻入孩童的骨髓之中。 生活在关系并不和谐的家庭氛围下,自懵懂记事起他便被迫学着变得懂事,尽量在满足父母的需求中得到他们的夸赞和爱。 直到妹妹的诞生起才逐步改变他,新生的生命纯真而赤忱,在牙牙学语时她牵着他的手,咿咿呀呀地说出了第一句完整的话。 她告诉他,“哥哥我爱你”。 那是程逸洋得到的第一份毫无保留的、不求回报的爱。 切身地明白岌岌可危的家庭给不了她稳定安全的情感来源,他只能在尽量的协调中一起揽下不止属于兄长的那份责任。 他想要庇护她的成长,尽可能地让她在爱里长成天性的模样。 当看着被爱浇灌的幼苗在童真里长大,他不止一次地庆幸自己是她的哥哥。 他养育她,实则是在养育另一个自己。 他向她供给爱,而她反哺他。 是他需要她,他需要她的依赖来填补他空缺的部分、是他将她塑造成了攀缘着自己而生的模样。 看似单向包容的爱里她也在迁就他,她顺从地从小会黏着他撒娇耍宝,遇到大大小小的事情第一时间都是拉着他帮忙解决。 但程逸洋一直明白,虽然她尚为稚嫩,可她生来拥有无法动摇的、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所触动的核心。 她从来不是依附寄生的菟丝花。 所以此刻,他只需要安静地等待。 半晌,脑袋埋在他肩上如同鸵鸟般缩起来的妹妹,终于如他预期的一般开了口: “哥哥...” “嗯,想好了?”他问。 “我还是不想回学校,但是我可以自己学。” 她抬起头看他,像是渴求得到他的应答, “这样可以吗?你回家的时候,我不会的你可以教我。” “当然,可以。” 见哥哥应得意外干脆,程雨瑶的心情又比刚才稍好了些: “那爸爸妈妈那边...” “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爸妈那边交给我。” 这下笑容再一次回到了她的脸上,程雨瑶笑眯眯地抬手勾住程逸洋的脖子,踮起脚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他的脸: “哥哥真好,那我的功课辅导就靠你了。” 程逸洋稍愣了愣,即使这样亲昵的动作在这段时间内已经重复发生了无数次,但他一时还是难以自然地做出回应。 他虚虚地环住她的腰,应道: “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寒假里我都有时间。等到开学后得看课程安排。” “说到这个...” 程雨瑶松开搂在他颈间的手,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帘挪开目光, “如果现在提起,想在学习成果出来之前讨要一个提前兑现的奖励,会不会有些得寸进尺?” 末了她又急忙补充一句: “其实也算是生日愿望...不是临时变卦。” “好,有什么想法吗?” 程逸洋抬手揉了揉她的头,语气放得温和了一些, “在你的生日这天,我想我没有理由拒绝。” 她犹豫片刻,伸出手去轻轻勾住了他的小拇指: “我想...年后和你去滇城旅游。” ...滇城? 程逸洋微微眯起眼,思索道: “小学时爸妈第一次带我们去旅游,就是去的滇城。...我记得也是唯一一次全家一起的旅行。” “对,我想和你再去一次。” 幼年时全家一起的那趟行程她实际上已经记不太清了,跟着长辈的旅行无非是打卡式地匆匆路过一个个景点。 但她还记得滇城蓝而深远的晴朗天空,飘着绵软的一团团白云,哥哥牵着她的手跟在赶路的父母身后,而她好奇地左顾右盼,在古城的深巷口看见一只悠闲卧睡的猫。 长大后她第一次接触到“乌托邦”这个词时,一瞬间便联想到了滇城。 上周哥哥问她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她的心里便冒出来了旅游的想法,紧接着几乎不带犹豫的,目的地预设在了滇城。 在快节奏的时代里,她想和他一起去再次重温、体验一遍属于她和他的慢时光。 还有...如同冻土般固结在故乡天空下的那些无法言说的心事,当抽离了生长轨迹的坐标轴,站在完全陌生的经纬度时—— 她和他,会不会都拥有崭新的勇气去处理面对? —— 喵有话说: 马上旅行小瑶即将上线...写到去云南这一段是目前为止写得最开心的片段^^不过不知道到时候大家看得会不会开心hhh 第三十一章想法(2) 程逸洋看着她盯着自己的眼里藏不住的期待,沉思了数秒后点了点头,答应道: “好,可以。制定好行程了吗,还是让我来?” “这次哥哥听我的安排吧,我计划就好。” 见他答应,程雨瑶忙不迭地拉过他在桌前坐下,拿过手机解锁后点开日历翻开看时间,语气雀跃道, “距离你放假还有一个多月...等你放假后可以休息一段时间,等过完年后我们再去旅游,回来差不多就到你开学的时间了。” “其实没有打算去玩很久...大概五天,只打算去丽江和大理。时间也还早,等我后面再慢慢规划。” “好。那你的学习方面,就由我规划吧。” 程逸洋侧过头视线落到她屏幕的日历上,目光微凝,心下飞快地计算了一番距离高考的时间, “在去旅行前做完一轮复习,搁置了一段时间的学习先找一找状态,过一遍整体。等旅行结束后,我再帮你详细安排二轮复习的计划。” 他从桌面迭起的草稿中抽出一张尚为干净的纸张,拿起桌上的记号笔简单梳理起整体复习的思路: “今晚我整理一下时间做好安排表,明天给你,按照上面的方案复习就好。周末我会回家,在学校的时候晚上我会抽出时间,可以视频通话讲解知识点和错题。” 笔尖透过单薄的纸页划着木质桌面摩擦轻响,声音、场景、氛围,都在记忆里与童年里的无数个瞬间徐徐重迭。 程雨瑶忍不住抬起头,看着他落笔时微微皱眉思索的模样。 从小哥哥辅导自己的学习都会变一副模样,父母常年的缺职让他几乎在生活里处处顶替长辈的身份,随之也多了几分自然而然的严肃权威。 但相较于真正的身份威压,哥哥的正经对她而言只是色厉内荏的纸老虎。 小时候反复修改同一道错题最后还是得到一声无情地“重做”时,她就会试图耍赖,趴在桌子上蒙住习题册想要蒙混过关。 哥哥往往会无奈地抽出运算过程的草稿递到她的面前,重新仔细讲解一遍题目。 孩子的思维总发散,有时候听着听着容易走神,同一道题讲个叁四遍她还学不会,哥哥也不恼,只是轻轻用笔身敲敲她的脑袋,提醒她要专注用心。 对于她,他似乎总有十足的耐心。 儿时曾经稚嫩的脸庞,如今已经被岁月的流逝磨出锋利棱角。他眉眼间生来浸带的冷色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凌冽,然而唯独面向她时,即使是在最为僵持的那段时间里,依旧会隐隐化为一片温和。 “...瑶瑶,又走神了。” 程逸洋合上笔盖,抖了抖墨迹未干的纸张,熟悉的叹息里藏着只有她能读懂的纵容。 “哥哥...” 被抓包后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干脆歪着身子靠进了他的怀里,得寸进尺道, “说了那么多规矩,那有没有奖励呀?” 他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没有犹豫地抬手扶住她的侧脸,垂首在她的唇上印下轻浅的一吻。 “这样...可以吗?” 程雨瑶的心跳难以抑制地再次加快,脸颊烧起温度之际攥紧他的衣领,止住了他抬头的动作。 在属于他的呼吸洒落唇畔时,她忍不住咽了咽唾液: “只是这一点也太少了吧?” 程逸洋看着她眼下白皙的肌肤逐渐泛起红,故作轻松的语气明显带着不自然的羞涩,想了想后,轻抿住唇角上扬的弧度: “那你坐起来,闭上眼。” 程雨瑶动作怔了怔,随即立刻从他怀里起来坐得笔直,乖巧地闭上眼。 然而等待了约莫一分钟还未感觉到任何动静,她疑惑地试探性半眯着睁眼,哥哥显然不加掩饰的笑意便映入眼帘。 “剩下的,可要等阶段性计划完成再兑换了。” “... ...哥哥!” 难得见到哥哥放松拘谨甚至戏谑她的时刻,她自知被他逗弄,像小时候闹脾气那样扑向程逸洋作势要咬他。 就这样吵吵闹闹地折腾小半个时辰,最后终于以哥哥的投降认输告一段落。 他再一次吻了吻她的唇瓣以示赔罪,程雨瑶才心满意足地收回张牙舞爪复仇的姿态,从哥哥身上爬了起来。 刚消停便听到门外传来妈妈询问的声音: “你俩在里面干什么呢?小时候没打架,长大倒打起来了?” 程雨瑶这才猛地回想起爸妈还在家里,一个激灵立刻坐得端端正正,又推了推刚坐起身来的程逸洋,心虚地小声道: “哥哥你先出去,顺便如果爸妈问你,你就解释一下耳钉的事...要是能让爸妈不问我就更好了。” 程逸洋抬手替她理了理蹭乱的头发,任她打闹时柔和下来的表情重新慢慢恢复往日里带着疏离的状态,随后站起身: “好。” 程雨瑶看着他离开时带上卧室门,便将客厅里的交谈声掩在了门外。 —— 喵有话说: 早安小宝宝们,晚上没睡好干脆起来修文了,早起的宝儿有早饭吃。 ?(ˊ?ˋ*)以后每过百珠都会加更一章,助力喵师傅早日点亮小星星~感谢宝宝们!全世界的喵师傅都吻了上来。 顺便没有珠珠也没关系呀,评论和喵师傅互动也是好的!非常好评论使喵师傅锅铲旋转。 love u爱你们(示爱) 第三十二章奖励 次日的早晨她是被手机消息的震动声吵醒的。 程雨瑶的睡眠本就浅,昨晚哥哥出去后她又忐忑了半天,生怕妈妈猝不及防地推开门质问她为什么在好好的耳朵上穿个洞,整个人裹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半宿才睡着。 这会儿被吵醒后也没办法继续入睡,但困意依旧没有消退。 挣扎了一会儿后她伸手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眯着眼适应屏幕亮起的光线,便看到了哥哥发来的日程计划安排表。 程雨瑶难以置信地睁大眼坐起身来。 excel表格的文件,详细合理地将高中叁年的复习内容规划分配到了年前的每一天,甚至涵括各个部分需要做的习题资料链接,他口中“简单安排”的内容缜密到叹为观止。 “第一周安排的内容少一些,有时间适应。习题的资料下载下来做,六点前做完发给我。” “以后晚上七点开视频,我给你整理讲解白天学过的内容和错题。” “至于你说的奖励...每周兑现。” “还有,醒了回消息,瑶瑶。” ... ...他的习惯还是一直没变。 小学时她的功课检查都由哥哥揽下,包括寒暑假作业的完成。 在他的监督下每个假期保质保量做完作业后,都还能腾出一大半的时间撒欢儿似地玩,一直到哥哥离开身边之前,她都没有体验过临近开学熬夜赶作业的感受。 这样的经典人生经历的空缺实属遗憾,所以自他上初中后没人管束自己,程雨瑶立刻便首次品尝了假期末尾通宵补作业的滋味。 都说万事开头难,只有开不良习惯的头尤为简单。 从最初看到时针指向深夜十二点时的不安,到后来习惯长期熬夜后看到凌晨叁点的时间,心下盘算着的都是“还能再玩几个小时”。 这些哥哥都并不知道。 她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当下的艰苦都是为了年后的旅行。回复完程逸洋的消息后一鼓作气地起床,开始准备一天的学习。 高二时分科程雨瑶选了文科,虽然初中叁年饱受折磨,但严苛的教育模式也至少为语言类需要积累的学科打下了不错的基础。 按照哥哥分配的计划里,除了需要背诵的内容外,占大比的板块是数学,她最薄弱的学科。 勉勉强强地翻着书做完了一张偏向基础的数学卷子,她比照着答案批改完试卷,看着惨不忍睹的卷面默默叹了口气,把错题的内容全部发给了哥哥。 程逸洋的回复很快: “好,收到了。错得多不要紧,先完成今天的内容,剩余的交给我。” 程雨瑶看着他毫无波澜的平静语气,暗暗对哥哥的心里接受能力咂舌。 有了程逸洋担保的兜底,最初看着错题累累的心慌感也消散了些,她调整好心态后就接着埋入了剩下的习题里。 直到晚上七点,哥哥的聊天框里准时发来一条会议链接,她从平板上复制后点进软件,屏幕上由他整理好的笔记内容和错题便映入眼帘。 “我先带你梳理一遍知识点,不懂的地方要及时问。” 哥哥清朗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她“哦”了一声,用书迭起支架将平板撑起来,懒懒散散地趴在了桌面上。 “...要注意坐姿,颈椎会难受。” 这一声提醒让程雨瑶被戳穿似地弹坐起来,她赶紧去找会议里的摄像头,却意外地发现一直关闭着。 动作带起的窸窣声被他听见,下一秒程逸洋略带无奈地声音便响了起来: “好了...专注点儿。不用找了,你没开摄像头,只是猜到了你的习惯。” “...好吧好吧,哥哥快开始吧。” 程雨瑶心虚地嘀咕了一声,还是乖巧地端正了一下坐姿,随后想起什么似地忽然凑近了平板麦克风, “对了哥哥,你怎么不把前置摄像头也打开?” “...讲题内容不在我的脸上,看屏幕就好。。” 程雨瑶点开自己的前置摄像头,忍着笑意故意做出可怜巴巴的样子,冲着镜头的方向合拢双手,朝他做出祈求的动作,眨眨眼道: “哥哥你就打开吧~有你的画面实时监督,我的注意力会更集中一些!” 视频另一端沉默了几秒,就在程雨瑶以为自己的请求不会实现时,ppt的画面里出现了一幕分屏。 那张清俊漂亮的脸出现时,程雨瑶几乎瞬间就体会到了什么叫“眼前一亮”。 虽然平时也已经看惯了哥哥的长相,但似乎在摄像头里又有些不同。 会议软件的像素降低了画质,屏幕里的画面看起来略有失真,哥哥垂着眼眸专注地调出讲解页面,一时间里她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一句“美人如花隔云端”。 程逸洋用电容笔尖轻敲了敲屏幕: “回神。现在需要集中注意力的是你的叁角函数,而不是我的面部表情解析。” 程雨瑶立刻故作一直严阵以待般点点头: “明白!保证认真。” —— 这段时间里程雨瑶难得保持着斗志的昂扬,抛开因为每天都能在视频里偷闲时和哥哥插科打诨几句外,还有周末可以得到的奖励,像吊在勤劳拉磨的驴前的胡萝卜。 有了“哥哥辅导”的这个借口,爸妈在他俩独自呆在房间里时也不会打扰。 妹妹学习的进度比程逸洋想象中的还要快,第一周结束,他就根据她的状态调整了后面的方案,稍微耽搁得晚了些。 直到电子钟表的时间跳到深夜十一点半,程逸洋合上她的错题本,刚放下笔就感受到她炽热到难以忽视的目光。 “哥哥...看在我这个周这么努力的份上,奖励可不可以加倍?” 她说这话时顺便抬手关上了房间的顶灯,只剩下暖色台灯照亮着书桌的角落。 程逸洋自然明白自己答应好她的奖励是什么,也知道这一周里她确实下了功夫在学习上,否则进度推进也不会比预期更快。 他将文具散乱的书桌顺手收拾好,没有拒绝她的请求: “想怎么加倍?” “嗯...就是...哥哥...” 程雨瑶壮着胆子往他身边凑了凑,有些期期艾艾地说不出口。 犹豫的表达让程逸洋侧过头来望向她,暖光在他的眉眼间拉长睫毛的阴影,照进眼底的亮意融化了那片坚冷的琥珀,宛如淌着一汪流动的蜂蜜。 甜腻,温柔。 也充满了诱惑。 “如果、如果可以的话...” 程雨瑶顿了顿,着魔一般受着他眼里难得一见的暖意勾引,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 “奖励能不能、更深入一些?” 脸上的温度随着这句直白到让她羞愧的话刚说出口就陡然烧了起来。 她后知后觉地莫名有些尴尬,仓促挪开目光时,哥哥的声音很轻地响了起来。 “可以。” 他应答了。 程雨瑶连讶异都来不及,哥哥的指骨便已经压上她的眼睑。松木味的洗衣液香在失明的瞬间里将她包裹,沾着独属于他身上冷冽的气息。 微凉的鼻息先于吻落下,唇瓣覆上之际舌尖同时挑开她的齿关。 他的吻青涩而温柔地汲取着她的呼吸,唇齿交缠的细微水声遮盖了听觉的感官。 心跳漏拍的瞬间她错觉站在薄雪抖落的松枝下,而融化的冷被他尽数挡蔽,只残余几缕凉意的暗香。 第三十三章固执 这一吻漫长却又短暂到意外,当视线里再次撞入他清隽的眉眼时,她的脸颊还发着烫没有回过神来。 程逸洋退后了半步,神色自若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奖励,还满意吗?” 唇瓣上余留的温度似乎隐隐复燃,灼得她的喉头发紧,程雨瑶任着他的掌心覆上自己的头顶,呆坐在原地磕磕绊绊地说了一句: “满、满意...” 话音刚落,一声轻笑的气音自他嗓间溢出,转瞬即逝地消散在空气里,却被她敏锐捕捉。 程逸洋的表情依旧淡然,昏暗的光线掩饰了他耳垂泛起的红,呼吸交换时攀上彼此肌肤的炽热,只有他心知肚明。 “好,那继续努力。” 背过身他不再抑制唇角扬起的弧度,温声道, “今天不早了,早些休息,晚安。” 出门时开关按下,顶灯亮起。 倾泻的冷光将黑暗骤然驱散逼至角落,暧昧的气息顷刻间被绞为齑粉。 她的心跳还未平息,关门声响起时脑海里盘旋着的念头都是沦陷—— 如果罂粟成瘾的本质是药理层面的神经劫持,面对这样危险关系的上瘾,是不是一场心甘情愿的献祭? —— 此后的每周程雨瑶都会比预定计划超前完成一小部分,缠着哥哥索要的奖励便也顺理成章地加倍。 他没有拒绝她,但每一次的亲吻落下时,黑暗都会无声地将她笼罩。 从最初覆在她眼睑的掌心,到后来虚揽腰间时叮嘱的“闭眼”。 她在被他亲吻的晃神中偶有一次微微抬起眼帘,却恰好对上他垂下的、凝望着自己的晦暗眼神。 她从未见过那双永远温和得难以激起波澜的眼里,燃烧着几乎要将她烫到融化的灼热。 只那一瞬,她便慌忙地再次闭上眼。 将难以启齿的越界交以黑暗隐瞒,固执地妄想恪守早已打破的禁忌边缘,是她自欺欺人,还是他的欲盖弥彰? 即使在缠绵的吻中他也回避着她更进一步的贴近,分寸横亘在无法相触的肌肤之间,只有垂落的衣角能够相贴着无声厮磨。 她有时会暗自怀恨他这样的“公正”,却无法抗拒与他的亲近,于是尝到了甜头的爱就畸形地从崎岖的岩石缝里攀生出来,朝着她最爱的哥哥张开扭曲的怀抱。 他默许着她的放纵,却永远将那道边线画实,允许她想要跨过的逾越,又将她试探的动作不留余地地拒绝。 仿佛只是亲吻就不算越界,仿佛只要他坚定地认为她只是青春期的一时莽撞,在不久之后就会忏悔回头,而那时他们就能安然无恙地倒退回从前,回到风平浪静的安稳和谐。 她在每一次的吻结束时、看着他离开时总想拽住他的衣角,直勾勾地望向他的目光。 她想鼓起勇气撕破这层粉饰的虚伪,尖锐地让他直面彼此之间酿成的早已无可挽回的错—— 却没有揭穿一切的底气。 因为她舍不得。 沉溺在并非内心所愿的幻象里,她要的是他真正的爱,而不是虚以委蛇的妥协。 可她没办法从中拔出来,她就是这么下贱地渴求他的味道、他的温度、他一切的一切,如果当她扯下那块破烂不堪的遮羞布,答案在是非之中只会向否定倾倒,她又要怎么才能面对他再次重回到“好哥哥”位置的可能性? 他们心怀鬼胎地各自沉默着,剧烈晃荡后失去平衡的天平,竟然诡异地在逐渐缩小的摇晃幅度下渐渐再次恢复了平稳。 但她知道,只需要一点细微的份量,一粒沙子、一颗尘土、亦或者是一滴雨,就能够完全打破这样微妙的平衡,将所有的重量偏向一端毁灭性地倾斜涌去。 然而结果并不会是谁胜谁负,与她的命运自母体就冥冥相连的哥哥,他们只会惨烈地、两败俱伤。 所以她只能在他每一次借以学习进步的名义下给予亲密时乖巧地点头,承认他所有行为的不含私心。 可是哥哥。 她要的从来都不是泡沫一般的美梦,固执的倔同样刻在她的骨子里。 就像他不退让的态度,她也只会为了那点微渺的、“他或许也喜欢她”的可能性,而飞蛾扑火般坚持到头破血流、奄奄一息。 —— 喵有话说: 其实每次只更一千多字喵师傅都心下惭愧啊!恨自己不能炒更多饭给宝们吃,果然爱是常觉常觉亏欠... o(╥﹏╥)o 第三十四章计划 la mei7.c om “瑶瑶,” 哥哥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再一次将她从出神的状态里拉回, “这次的卷面成绩不错。我刚刚看了计划表,不断修改调整进度后你还是提前了一个星期完成。” 末了顿了顿,他的眼眸弯起细微的笑意,不加遮掩地夸赞道: “很厉害。” 程雨瑶看着他将表格里的最后一个空格画上勾,踩着除夕到来的临界线,第一阶段的复习终于告下了一段落。 这段日子里她没少下苦功夫,近两个月的学习终于熬过去,眼看着能够迎来一段空闲的时间,程雨瑶向后仰靠上椅背,松懈地长舒一口气。 “终于可以休息几天了。” 刚歇下想起什么似的她又坐起身来,拿过手机翻了翻日历, “正好距离旅游出发日还有一个周,空出来的时间准备绰绰有余。” “不过明天就是除夕了,加上春节的那天,还剩下五天。” 屏幕日历上“除夕”二字被喜庆的红色特地标注出来,莫名有些不切真实的错觉。 往年临近新年时街道上总会挂起灯笼、鞭炮一类的装饰,但由于今年小区里重修绿化,物业禁止区内过度装潢,所以也只在大门口挂上了几块草率的“欢度春节”灯牌,夜晚通电时才会亮起,本就单薄的年味又淡了许多。 不过她倒也不在意,对于过年过节的期待早已经在逐步的成长里消磨。小时候盼望过年主要是因为能吃到各式各样平日里少见的菜,长大后物质条件越来越丰裕,想吃什么也不用再等特定的时间段。 家里与别的亲戚来往本不算密切,儿时同龄的玩伴也已经长大生疏,走动就更少了。 往年还需要艰难抉择一番,究竟去外婆家还是奶奶家过年,父母为此还会明里暗里地争执,但今年关系缓和下来,加上年后不久他俩要去旅游,走得远了也不方便行程,爸妈商议就在家里简单过个年。 这段日子她一直闷在房间里紧赶慢赶地复习,除了吃饭时间几乎都不出去走动,这会儿歇下来才发现前段时间觉得还算遥远的春节,现在已经近在咫尺了。 “五天足够了,也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收拾的东西。” 程逸洋接过她的话茬, “之前你发给我的路线规划我看过了,去滇城的机票和酒店也已经订好,还有没有什么别的需要我做的?” 程雨瑶的目光没有从屏幕上挪开,指尖滑动了一下点进备忘录的计划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嗯行程暂且保密,别的事情哥哥都不用操心,交给我就好。” 她弯起眼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语气活泼道: “好啦哥哥,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明天早上是除夕,你可要给我包个红包,我要收压岁钱。” 钟表正好跳动到十一点,程逸洋看了时间,见她难得俏皮起来的模样,近日来的紧绷也放松了些: “好,会的。”看更多好书就到:18jinse.com 程雨瑶笑眯眯地和他说“晚安”,在哥哥的身影随着卧室门关闭而消失在视线内时,嘴角的笑容才渐渐消失下来。 她简单收拾完桌面后抬手关上灯,将自己埋没进黑暗里。 撂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上备忘录还没有关闭,上面只有简单的路线,并没有具体景点行程安排。 她的确兴致勃勃地查过很多攻略做了准备,但最后犹豫着写写删删,留下的还是一片空白。 这趟行程的意义从一开始就不是单纯的游玩,若在滇城和他度过的短短几天越是美好,在此之后她便越难从虚假而短暂的幸福里抽离出来。 她不喜欢围在迷雾里看不见、摸不清,对所有事情失去掌控的感觉。 想要得到那个望眼欲穿的答案,哪怕揭晓的谜底是再次跌入的深渊,也要一个清清楚楚的结局。 但在将最后的抉择抛给他之前,再给自己留下几日的安慰吧。 往后漫长的数十年里,倘若真的无法将他忘怀,也至少和他一起拥有过人生里难得的闲散时刻。 人的一生都在被大大小小的责任与任务驱赶着忙忙碌碌地向前,所以只要这样一小段平凡、轻松的时光让她纪念就好。 这样的遗憾更深、却也更浅,足够在孤寂的夜里,聊以慰藉。 第三十五章新年 除夕一早程雨瑶就收到了哥哥和父母给的红包,她捏在手里掂了掂,他给的竟然比爸妈给的还要厚一半。 哥哥给她的钱一直都被单独存进了一张银行卡里,她的物欲不高,也没有什么消费需求,收到红包去存钱时,才发现这两年已经攒了快两万块钱。 中午简单吃过饭后程逸洋带着她去超市买了些年货,回到家时父母已经开始准备年夜饭,见他俩回来打算进厨房帮忙,又默契地把兄妹俩撵到客厅。 一时骤然闲下来程雨瑶反而有些不习惯,她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儿,侧过头想对哥哥说些什么,目光却先被透明玻璃门隔断厨房里的情景吸引。 灶台上的炖锅蒸腾着白色雾气,将整个厨房笼罩得朦胧,但她还是看清了妈妈弯腰在水池里洗着菜,爸爸拿着刀娴熟地将刚焯好水的肉切块,口型开合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下一刻,妈妈的脸上便溢起了被逗乐的笑容。 十多年来她第一次看见他们这样和谐相处的画面,从来都是冷战僵持的氛围在此刻终于被温馨替代。 她一时忽然忘记想对哥哥说什么,就那样保持着侧过头的姿势,直到听见哥哥的声音温和地从耳畔响起。 “怎么了?瑶瑶。” 温热的指节抚上她的眼角,沾开一片湿润,她缓缓回过神来时,才发现眼泪在不知不觉中流了下来。 程逸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自然也看到了其乐融融的一幕。 他想,他应该是明白她流泪的缘由的。 但此刻他只是轻叹一口气,抬手想要将她楼进怀里时动作顿了顿,随后改为轻拍她的后背,简单安慰道: “以后都会这样的,别担心。” 感受到背后轻柔的拍哄,她怔怔地抬起头看向他,哥哥的脸在泪光里模糊着又清晰,她说不出话,开口时便哽咽了: “哥 ” 程逸洋抽过纸巾替她擦去眼泪,低声哄: “哥哥在。这些年辛苦了。” 她忍着抽泣接过他手里的纸埋下头,克制着哭声肩膀却止不住地颤抖。 多么可悲。 命运荒诞地戏弄着她,她想要的这一切来得太迟,在她最需要的童年里却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片刻的安宁。 如果这个支离破碎的家真正分崩离析,她本可以抛弃所有的顾虑紧紧牵住他的手,毫无保留地去爱他。 可是现在,偏偏在她想要鼓起勇气追寻的时候,她的所求让她成为了那个破坏幸福的罪人。 然而她却无法吐露,无法向任何人倾诉。 本该烂在心里的秘密,在最初的一道豁口后再也掩藏不住,即使她想再将它咽回腹中,却早已在悖德的爱浇灌下生根发芽。 她的选择从来都是一条断崖的路。 “没事的,哥哥。” 不愿在这个时刻流露出任何脆弱的情绪,程雨瑶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再次抬起头时除了泛红的眼尾和鼻音,几乎没有异常。 “现在很好,希望爸妈能一直这样。” “瑶瑶” 他似乎想说什么,却顿了顿,唤她的名字时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叹息。 程雨瑶甚至快要错觉在这一声寻常的呼唤里听到他悲切的无奈,仿佛他懂她此时的哭,懂她泪里包含的不可言说的苦。 但她笃定,他从来不明白。 覆在后背上的手,轻往他的怀里揽了揽。 “没关系的,都会好起来。” 他说。 可又是什么会好起来呢?哥哥。 他没有补充,她也没有询问出口,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 这场插曲只有他和她心照不宣,年夜饭开始之际电视里响起春晚开幕的主题曲,即使今年只有一家四口在一起过年,爸爸也依旧乐呵呵地举着酒杯提词。 桌上只摆了叁杯酒,毫无疑问的是她的那份被排除在外。虽然她本也喝不来白酒,但整个家里只有她一个人被当做“不成熟的孩子”看待。 程逸洋提前为她倒满了橙汁,在碰杯时就以果汁代替。 父母简单地祝福了程雨瑶“学业进步,天天开心”之类的话,便转头对着哥哥轮流语重心长地叮嘱说教,冗长的字里话外无非是对他寄予的厚望。 程雨瑶晃着杯子里没喝完的半杯橙汁走神,悄悄抬眼看着哥哥礼数周到的从容表情。印象里从小每逢面对长辈时他就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她忽然感觉,哥哥作为长子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家里一直没有守岁的习惯,晚饭结束后收拾完残局,父母便早早回了房间休息。 她本也打算早些睡觉,但隔着紧闭窗户的烟火声依旧震耳发聩,直到跨年的尾声快在烟花燃放的爆鸣中结束,这场从傍晚七点就开始的烟火一直到凌晨还未落幕。 辗转反侧许久后她从床上清醒地坐起身,睁开眼看向时间,恰好11:58分,马上就要迎来新年。 程雨瑶解锁了手机,点开和哥哥的聊天框编辑了一条“新年快乐”,又折返回钟表倒计时的页面,在11:59分的秒数跳动到第五十八秒时点回了聊天的页面,卡着十二点的到来发出了那句祝福。 虽然只有简单的一句看起来很像群发消息,但哥哥依旧下一秒就回复了她的祝福: 新年快乐,晚安。 她默念着这句话。 真的能够快乐吗?哥哥。 —— 第三十六章启程 年后的五天断断续续地收拾好行李,临走前程逸洋最后核对了一遍携带物品的清单,就在爸妈的目送中被程雨瑶迫不及待地拽着出了门。 虽然没有详细制定好具体计划,大有“随遇而安”的心思,但毕竟是第一次单独和哥哥出远门,程雨瑶几乎是提前一晚就兴奋得睡不着觉。 早晨六点自然醒来时她甚至庆幸自己明智的选择,让哥哥预订的是时间最早的一趟航班。 飞机没入故乡天空中的阴云里,沉闷的嗡鸣声中她靠着哥哥的肩头迷迷糊糊地入睡,再次睁开眼,舷窗外一片澄净深远的蓝色便映入了眼底。 丽江的机场不大,下机后按照指示很快就找到了预订民宿安排接机的车辆。 司机热情地接过行李和他们搭着话,介绍起古城附近吃喝玩乐的地方。程雨瑶望向车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半分心听着哥哥礼貌的回应。 覆膜的车窗将景色褪成暗淡的影片,约莫四十分钟后到达古城南门。 当她真正下车踏上属于滇城的土地,二月里灿烂的阳光洒在身上时,视线骤然明亮,闯入耳畔的嘈杂人声将静静伫立的古朴城楼渲染得鲜活起来。 “住处在古城里面,出来玩很方便,只是要走一段路,跟我来。” 司机拎起他们的行李箱带路向前走,程逸洋便自然而然地将妹妹背着的背包接过来,翻出遮阳帽替她戴上。 “滇城的紫外线强,你出门时没擦防晒,戴好。” 调整好帽子的位置,他刚松开垂下的手就被程雨瑶牵上,微凉的触感握住他的指节,程逸洋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妹妹牵着往前走。 “再不走一会跟不上司机了。” 程雨瑶故作镇定地压低了一点帽檐,却颇有几分鬼鬼祟祟的模样。 远离了家乡,不可能会有熟人撞见他们这样的亲密。但在低下头时,又莫名感觉四下行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们身上。 她在一瞬里忽然想起自己与他相似的长相,兄妹的事实仅仅通过两张相像的脸便昭然若揭,如擂的心跳几乎连着脉搏鼓动传递到指尖,她的紧张已经被沁出的冷汗戳破。 掌心的湿黏让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握紧他的手时自己的汗全蹭了上去,而哥哥一向有洁癖。 程雨瑶的脚步顿了顿,窘迫地松开手在衣角上不自在地擦了擦: “对不起哥哥...” 程逸洋看着片刻间变了脸色的妹妹,目光自然将她压低帽檐的不自在与慌张擦手的动作都收入眼中,心下立刻了然她的反应来源。 能够完全袒露自己的情感,又害怕在公共场合与他牵手的妹妹。仅凭心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在重大的事情上不曾考虑后果,却会敏感地顾虑他是否芥蒂触碰时流的汗。 该说她胆子大、还是胆子小? 程逸洋上前一步替她将拉下挡住视线的帽檐往上抬了抬,轻声道: “别害怕。” 他看了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司机渐远的背影,收回目光时对上她略带不安的眼神,重新将她的手拢入掌中,安抚道, “没关系,一起走吧。” —— 离开古城热闹的主街道,七转八拐地绕过穿插的小巷,潺潺的雪山融水淌过随处可见的水渠,水生的绿意盎然在每一处石构的桥梁之上。 哥哥掌心的温度熨上她发冷的手,踏过几条街道穿梭于人来人往里,埋没进无数结伴的寻常游客之间,路过的行人或是步履悠闲着散步,或是和伙伴谈笑风生,并没有人因为他们之间的亲密投来古怪的目光 。 程雨瑶心中莫名升起的恐慌感渐渐平息下来,她大着胆子回握住程逸洋的手,见他没有异样反应时彻底安了心。 数过几条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采用纳西族“三坊一照壁”传统结构修筑的民宿便跃然眼前。 青石垒砌起院墙,两层榫卯木构架撑起悬山式的屋顶,深檐飞挑下垂挂风铃,生机勃勃的藤本植物盘绕着梁柱与走廊,院内摆放着两排浅粉与雪白交簇的三角梅,一派融融春意。 司机将他俩领到前台,老板是一位大概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客客气气地核对完信息准备办理入住,见预订是两套单人间时友善地提问了一句: “我看二位订的都是单间,需不需要合并为我们民宿视野最好的套房?价格也是一样的。” 程雨瑶这才想起来在翻找出身份证之前她一直牵着哥哥的手,估计老板默然了他们的情侣身份。 她想要应下时犹豫着看了看哥哥的神色,程逸洋察觉到她的目光,回望过去: “瑶瑶怎么想?” “套房也有两张床,面积更宽,含一处小露台,晚上看夜景合适。” 老板补充道。 “嗯...那、那就套房吧。” 程雨瑶不自然地收回眼神,应声时故作被台前摇着手的招财猫吸引,不去看哥哥的反应。 “好嘞。房间在二楼,出楼梯后左转第一间。” 老板动作利索地递过房卡笑道, “多嘴一句,仔细看二位还真是有夫妻相,开了民宿几年,第一次见这么般配的郎才女貌。” “祝你们在丽江玩得开心,有什么想咨询的欢迎随时问我。” 夫妻相... 程雨瑶一瞬回想起穿耳洞那天她对哥哥的打趣,这会儿听到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倒是让她悄悄红了耳根。 “好,谢谢。” 哥哥接过房卡,平静得仿佛对老板说的前两句话置若未闻,拎起行李朝她示意, “走吧,瑶瑶。” 第三十七章默契 棕褐色的木板踩上时发出“吱呀”的声响,楼道里装饰的常春藤与绿萝沿着扶手垂下,程雨瑶跟在他的身后走出狭窄的楼梯口,刷卡进屋时视线才宽阔起来。 原木的装潢复古质朴,干净明亮的落地窗外照进半扇阳光,透明玻璃门外的小阳台上开着和院内同样热烈的两盆三角梅,蓝天下古城内的青瓦翘檐一览无余。 程雨瑶被这样敞亮的景色讶异到小小地“哇”了一声,直直扑向了床上。 程逸洋关上门放下行李,简单察看了屋内设施以及房间布置,从里屋出来时正巧看着她半陷入床内趴着: “困了吗?还没吃东西,一会儿吃过再睡吧。” 程雨瑶没从被子里抬起头: “还好...但是不想出去吃。” 程逸洋打开行李箱取出带来的床上用品,闻言点开外卖软件后把她从床上捞起来,递过手机: “坐着看看想吃什么直接点,房间号201,我先收拾。” 程雨瑶接过他的手机乖乖翻起外卖页面,琳琅满目的选择挑得眼花缭乱,最后严谨地选了一家评分还不错的过桥米线,又额外点了杯热奶茶。 弹出支付密码时她下意识地输入自己的生日,最后一位数点进去时才想起这是哥哥的手机,没想到下一秒便显示支付成功。 程雨瑶再抬起头时哥哥也差不多整理好了,他带来的床上用品是来旅行前新买的,黑白小猫印花图案,在她的强烈要求下两套床品都一样。 “选好了?” 程逸洋靠着沙发坐下,见她磨蹭着过来在自己身边坐下,问道, “所以,你的旅行计划,是不是没有计划?” 程雨瑶也知道被哥哥揭穿是迟早的事情,从小到大有什么事儿几乎瞒不了他,点点头索性往他身上倒去,颇有一副耍赖的样子: “没有详细计划也是计划中的一环嘛。小时候来过滇城,走马观花地逛了那么多景点也没留下什么印象,所以这次的计划就是随机应变,好好休息。” “猜到了。” 程逸洋露出一副预料之中的神色,他抬手轻敲了敲她的额头, “你的性子藏不住事,如果规划好,早就忍不住告诉我了。” “还有...刚刚下车时那种情况,下次不用怕。” 话音刚落,他又补充了一句, “你小时候往哥哥身上蹭的可不止有汗。” 她闷闷地“哦”了一声。 “因为我记得你好像不喜欢...” 印象里哥哥对于任何体液都很排斥。 小时候有次亲戚的小孩来家里玩,不小心摔了一跤后嗷嗷大哭,他把那个小孩扶起来时仅仅是因为袖子上沾了几滴眼泪,立刻就去换了一身衣服。 所以她在幼时流了泪掉在他的衣服上都会下意识地用手想去拂开,直到被他察觉后自然而然地亲自用手背擦去,她才知道哥哥不嫌弃她的眼泪。 他的这种排斥似乎并非针对某一个人,也包括他自己本身。 体液里最常见的汗液在夏天时几乎无法避免,所以哥哥天热时回家后哪怕只是出了一点薄汗都会迅速地洗澡换衣服。 因此她总会小心留意,刚才一时慌了神,才忘记了这件事。 “对你不会。” 他摇了摇头,低声的回应落在程雨瑶耳中,温柔得错觉如同某种诱惑。 这样宣告例外,完全可以判为情话或者告白,可偏偏罩着兄妹的身份,一切的模糊暧昧又变得合理起来。 “哥哥...” 她抬头去看他,似乎非要从他的行动里挖出一点蛛丝马迹, “那、那刚才,民宿老板说我们是情侣,你怎么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一辈子大概只会见这一次面,不用多费口舌解释。” “况且,很多时候不需要在意无关紧要的人的看法。” 又是这样淡定的回应。 程雨瑶总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劲儿,但一时又想不明白,正巧屋外伴随着一声“您的外卖”响起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由于店铺就在古城里,所以米线和奶茶同时送到。 揭开保温盒的盖子,汤底并没有冒出多少热气,程雨瑶一股脑地把配菜和米线都倒进去,溅起一点汤汁时水汽才滚滚掀起。 程逸洋看着桌上比她两张脸还大的打包盒: “就点了一份?” 程雨瑶按照卡片的提示将食材全部焖上,戳开黑糖珍珠奶茶喝了一口后递到他的嘴边: “我吃不了多少,点的大份。” “我不喝。” 他拒绝了。 “哥哥——” 程雨瑶把奶茶吸管凑得更近一些,几近抵上他的唇瓣, “喝吧——” 她执拗地看着他: “你肯定知道答应我出来旅游,我会得寸进尺,可你还是同意了。” “哥哥,就这五天内好不好?” 程逸洋沉默着对上她固执的目光,贴近唇边的奶茶溢着浓郁的甜香,他几乎能想象出喝下去时甜到腻人的滋味。 就这五天。 在这五天之后呢?她会再次提出别的要求吗? 得寸进尺,这是她用来形容自己的词汇。 但至于是否是纵容她的得寸进尺,只有他自己才心知肚明。 他想不管如何、至少在此刻,在远离家的完全陌生的地方,他没有办法拒绝她了。 看着她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甘休的模样,程逸洋轻点了点头: “...好。” 他还是答应了。 与想象中不同,奶茶真正入口时竟然是他意料之外的清淡,甜度大概是他适应的三分糖,而程雨瑶嗜甜如命,点单习惯一向是全糖。 他看见妹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得意道: “猜到了你会喝。” 就像他刚刚告诉她,猜到了旅行计划是“没有计划”。 —— 喵有话说: 旅行小瑶上线—— 第三十八章夜逛 米线的味道不错,明明已经吃饱后她没忍住又喝了几口汤,才漱过口换了睡衣在床上躺下。 程雨瑶偏着头看着窗外清澈的蓝天,早上醒得太早,现在又正值午休时间,困意忽然悠悠地从胸腔处泛起,催着她打了个哈欠。 偏偏才吃饱,胃里有些撑得难受,这会儿又来了瞌睡,一时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 “不舒服吗?” 程逸洋拉上窗帘,在她身边坐下。 “吃多了” 程雨瑶想着刚才哥哥的答应,往里挪了挪腾出位置,试探着哼唧道, “哥哥帮我揉揉吧?” “好。” 他没有犹豫地应下,随后温热的掌心隔着棉质睡衣覆上她的腹部,力道适中地顺时针按揉。 程雨瑶放松下身子往他的怀里蹭过去,下一秒便听到哥哥低声制止。 “瑶瑶,别乱动。” 原来还是稍微保持着界限的。 她闭着眼含糊地“哦”了一声,乖乖地没有再往他身上靠。 肚子上传来的热度熨着肌肤,明明只是规律且有分寸的按摩,却因为昏暗光线的加成,让她无端地开始联想起暧昧的动作,如果哥哥的手再往上一些、或是往下一些 她从未敢在他的面前这样放肆地浮想联翩过,而此刻哥哥正不含任何杂念地专心替她按摩着。 意识到自己幻想到了什么,程雨瑶后知后觉地有些不自在,往背过他的角度稍侧了侧。 难道真的是饱暖思淫欲? 不知道值不值得庆幸,困与淫之间最后还是困意略胜一筹。 再加上任她此刻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暴露自己的想法,为了避免自己继续胡思乱想,她干脆捏住了哥哥的手腕搭在腰上: “好了好了哥哥不用按了,陪我睡一会儿吧。” 自揭露她的心思起,哥哥就更随和起来。他“嗯”了一声,在她的身侧调整姿势躺了下来。 不算太近,两人之间还隔着约莫半尺的距离,但由于他的手被程雨瑶压在身上,所以几乎也称得上是抱姿。 反正等睡着后会不会钻进他的怀中,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 她闭着眼悄悄想 光线暗的环境下睡眠时间更容易拉长,沉沉地一觉醒来后夜色早已降临。 程逸洋依旧维持着她睡着前的那个姿势没有动弹,但此刻她已经完全缩进他的怀里,调转了方向额头贴着他的胸膛。 “醒了?” 她刚迷迷糊糊睁开眼,就听到哥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嗯哥哥。” 被窝里太过暖和,靠在他的身上更不想动。 程逸洋抬手拍拍她的头顶: “不想起来的话,夜晚的古城还要不要逛?” “要那你哄哄我,我就起来。” 程雨瑶听到一声轻叹,随即便被他搂住,程逸洋的掌心按上她的后背,顺气似地慢慢下抚: “瑶瑶乖,现在起床好不好?” 小时候一起睡觉时,她吵着睡不着,哥哥也会这样抚着她的背,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不急不缓地给她编出各种天马行空的故事。 只是现在放慢的动作却带来难以忽视的异样感觉,沿着脊骨一寸寸摩挲而下,与无数次春色缱绻的梦里重迭,程雨瑶僵了僵,只感觉他的抚摸要在身上都点下一触即燃的火。 这样温柔的语气也曾在梦里出现过,后面的半句被替代为更为羞耻的话,只是在脑海中一回忆起,就足够让她脸红心跳。 “好了好了哥哥,我起来了。” 她撑着床一秒弹坐起来,跨过他身上翻身下床,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架势, “我去换衣服!” —— 等到真正出门时已经到了晚上八点,从民宿慢悠悠地逛到古城主街,夜晚的人流比白天更甚,照明和装饰的灯光都已经亮起来,古朴的气息被繁华艳丽替代了几分。 一路上开满了商铺和小摊,几乎每一条街道的银匠都会坐在门口扬着锤子敲打银器发出叮当的响,铺子外摆出来各式各样精致且有民族特色的饰品。 除此之外主要还有扎染店以及各种本地特产店,小吃摊多数是由上了年纪的阿公阿嬷挑着担子叫卖吆喝,有烤乳扇、鸡豆凉粉、饵块粑、舂鸡脚等等她听都没有听过的小吃。 程雨瑶拽着哥哥的手边逛边看,眼神在某样东西上多停留两秒就会不出意料地听到他问“想要吗”或者“想吃吗”。 在路过第三家烤乳扇的小铺后她终于没忍住买了两串,乳扇裹着玫瑰酱,尝起来是有嚼劲的酸甜,带着淡淡的奶味,但她不怎么吃得来,咬了两口就递给哥哥。 其余的小吃都同理,大多她只是尝个鲜,只有路边买的一罐瓦罐玫瑰烤奶捧着喝了一路。 滇城的小吃和家乡的味道有些差距,程逸洋也不太习惯这样的口味,但所幸买的都是小份,秉持着不浪费的节约精神,也把她吃不下的解决了。 一路上逛逛停停,直到转到大石桥处,宽阔的水渠下流水徐徐,两岸栽满了丛簇的鲜花,二月的郁金香大朵地绽开了花苞,茂盛的多肉和缤纷的小雏菊交错其间,斑斓的颜色热闹地扑进视野里。 石桥上穿着民族服装的人们拍着照,苗服、朝鲜服、纳西服、藏服都有,也有异域或者复古汉服的装扮。 大部分都是女孩子,恰是青春正茂的年纪,施了粉黛点缀的容颜更加娇俏,即使相貌各异,眉眼间都不约而同地焕发着灿烂活跃的笑意。 “好热闹” 程雨瑶的视线被艳丽的风光吸引,不禁感叹了一句。 “会不习惯吗?” 程逸洋带着她往空旷一些的路段走,避开人潮。 “竟然还好。” 程雨瑶摇了摇头,目光依旧难以从石桥间挪开。 “嗯想拍照吗?” 程逸洋顺着她的眼神看去,揣测着问道。 程雨瑶小时候并不喜欢拍照,面对镜头时总是眼神飘忽笑得不自然,只有偶尔的抓拍会灵动许多,因此也没有留下多少成长记录的照片。 她闻言回过头,有意无意地看向街边的店铺: “也没有吧” 程逸洋见她的反应便心下了然。 以前她想要什么东西,但不好意思说,就会假装不在意,这副模样瞒得过爸妈,可瞒不过自己。 “有没有喜欢的风格?” 哥哥这么一问她也知道这点儿心思被看穿了,不再推拒,转而认真思考起来: “其实来滇城的时候,有想过要不要去香格里拉,但是因为只有五天的时间,最后怕行程太赶,还是取消了。” “香格里拉属于藏族自治州,所以你对藏服感兴趣一些,对吗?” 他竟然能从她似乎与问题毫无关联的回答里立刻找出答案。 “因为读了之前你放在书架上的一本书,讲的游牧民族的故事,所以后来有些向往。” “我知道了,” 程逸洋扬了扬眉,在下一秒便解了谜, “《额尔古纳河右岸》,是鄂温克族。” 即使跳跃式的思维哥哥也能完全跟上她的想法,程雨瑶莫名有几分愉悦,轻点点头: “虽然不一样但相对来说与城市高楼林立的禁闭,对于从未涉足过的,关于草原和丛林的生活,总会觉得自由和随性。” “我能体会。” 程逸洋颔首,侧头在街道的店面扫视了一圈,寻思道, “滇城这边受到康巴文化影响更多,可以体验一下传统的康巴藏服。” “街上店面展出的藏服类都是为了迎合拍摄改造过的风格,和传统形制差距有些大。” “不过可以找找,应该会有合适的。” —— 第三十九章梳妆 询问过程雨瑶的意见后俩人在周围租赁服装的店铺问了一圈,只有两家店有传统的康巴藏服,但都不是程雨瑶喜欢的颜色款式。 虽然面上不显,她的心里还是有些遗憾。 她装作埋下头踢地上的小石子,下一秒就被哥哥的掌心拢住了头顶往上抬: “别灰心,我们还可以问问民宿老板。” 程逸洋点开手机消息界面在她眼前晃了晃: “房卡上有他的联系方式,我存下了。” 闻言程雨瑶的眼神再次亮了起来,她凑过去看着程逸洋发了询问的消息,略带忐忑道: “要是民宿老板也不知道怎么办呀?” “安心。先不做假设,况且后面还有叁天,再找找也来得及。” 程逸洋发完消息便重新牵起她, “再逛逛?” 程雨瑶点点头回握住他的手,悄悄将指节抵进他的指间,与他十指相扣。 见哥哥没有抗拒的反应,她便弯了弯眼拉着他往前走。 绕路返回的途中民宿老板就发来了消息。 虽然老板没有认识的相关专门做传统藏服写真的人,但巧合的是,他本身就是康巴人。 老板了解他们的来意,热情地表示可以联系身边的朋友,借两套服装给他们,离开之前返还就好。 不一会儿他发来几套配色不同的藏服照片,程雨瑶在蓝黑配色和白金棕黑配色之间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 她从来没见过哥哥穿颜色鲜亮的衣服,难得的一次体验,想尝试一下更少见特别的。 服装敲定后老板毛遂自荐帮他们拍摄,程雨瑶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哥哥,老板说他有几年的摄影经验,可以给我们拍照,那化妆呢?” 程逸洋沉思片刻: “去年于时参加的社团话剧表演化妆人手不够,他又是那场的主要负责人,临时拉我去帮忙,倒是学了一些化妆技巧和方法。” “相信哥哥的话,不如让我来?” 程雨瑶讶异道: “哥哥居然还会这个?世界上还有你不会的事情吗?” “...很多。你小时候也经常这样吹捧我,把哥哥哄得团团转,就算下一秒说要摘星星我都得想办法去给你摘。” 程雨瑶闻言忍不住扬了扬嘴角,笑眯眯道: “那就更得让哥哥来了,不好看还可以耍赖缠着你。” 记得小的时候留着齐刘海,长长时有些遮眼睛,但那个点儿理发店已经关门,哥哥就拿了小剪刀准备替她修一修。 毕竟是第一次没有经验,他在比划长度的时候,指尖夹着刘海往下拉着剪,结果一刀下去头发回弹到眉毛上面一大截,露出了大半的额头。 她一看哥哥愣住的神色,顿时预感不妙跑到镜子前,马啃似的短刘海映入眼里时,眼泪一瞬间就掉了出来。 她冲着他大发脾气哭闹一顿,直到哥哥哄着她连连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次,并且带她去游乐园玩了一圈作为补偿,剪毁刘海这件事情她才善罢甘休。 说完这句话后程雨瑶看见他的神色一怔,显然和她同时想到了同一件事。 程逸洋的嘴角勾起浅浅笑意,屈指轻敲了敲她的额头: “好,不满意就任你处罚。” —— 决定好规划后折返民宿,程逸洋下单同城闪送买了一些需要的化妆用品,和民宿老板商定好次日行程安排,才哄着兴冲冲的妹妹乖乖睡了觉。 第二天一早程雨瑶就被哥哥从被窝里捞出来,她闭着眼迷迷糊糊地洗漱完,直到哥哥去取衣服时顺便带回了早餐,稀豆粉和油条的香气才将困倦的感官唤醒。 稀豆粉豆香浓郁,口感细腻咸香,切块的油条浸泡后裹满汤汁,酥脆化渣,味道还不错。 一起简单吃过早餐后程雨瑶乖乖端坐,程逸洋取过平板支在她的面前: “玩一会儿,其余交给我。” 她点头应声,百无聊赖地翻起娱乐软件来。 程逸洋拿着梳子替她将快及腰的长发仔细梳理垂顺,指尖挽起她头顶的叁缕头发,在向下编制时均匀地加入发束。 网络加载的黑屏间程雨瑶看着屏幕上倒映着哥哥专注的神色,感叹道: “哥哥看起来好贤惠。” 程逸洋的目光望向镜面里她的眼神,手上动作未停,娴熟地继续: “又不是第一次给你扎头发。小时候你总说妈妈连双马尾都扎不齐,抱着一捧五颜六色的发绳就往我这儿递,不学也不行。” “是呀,除了会扎辫子,哥哥还会做饭、会给我讲睡前故事、辅导作业、还会带我出去玩。和家长也没有区别了...” 程雨瑶笑得不怀好意地与他对视, “嗯,已经到了可以叫你‘妈妈’的敬职程度。” “...胡闹。” 他无奈地轻蹙了蹙眉,将掌心握住的发尾束好,辫子整体扯出纹理,取过几枚蜜蜡和红珊瑚珠发饰别在她的发间,才缓声道, “本就是你的家长。” 程雨瑶对于哥哥毫无威慑力的责备充耳不闻,刚满意地左右侧头欣赏打理好的造型,下巴便被他掰过正对镜面: “先别乱动,给你上妆。” 程逸洋转身面对她,替她擦好防晒后半俯下身来,用削好的青黛色眉笔一笔笔细致地勾勒她的眉形。 随后就是修容、眼影。化妆刷沾着桃粉色小面积轻扫眼睑,又以饱和度偏高的红向里加深,余粉带过眼尾和卧蚕。 他用指腹点取唇釉,弯腰凑得更近些,指节抵着她的下巴往上抬,将体温融化的膏体染上她的唇瓣。 浅绛色在柔软的唇上被指腹抹开,他垂眼望着目光中由明艳色彩点缀的青涩脸庞,她眉眼间敛下和抬起的神色都像极了自己,只是被暖色消融了五官之间的清冷。 去年于时叫他去社团帮忙,他认真看着演示妆面的人学习时,于时见他一丝不苟的模样调侃了一句: “这么用功,打算以后给女朋友化?” 他一向习惯地对于时的打趣置若未闻,但这句话落入耳中时,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起的却是妹妹的面容。 程逸洋想过她在毕业后会不会学化妆,会将自己打扮成什么样的风格,却没有想到过她第一次化妆拍照,是他亲自替她装扮。 她的气质并不适合景区内大多数相似的厚重妆造,只需要在自然中添几分气色,用脂粉描摹加深一些眉目和轮廓的走势,就已经足够让素净的容貌明媚动人。 忽地想起一句,面如芙蓉柳如眉。 “哥哥,你怎么给我化妆也会走神?” 妹妹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不过这次应该赖不了你了,是不是很好看?” 她对镜看了看自己,抬起头来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程逸洋取过抽纸擦净指腹的唇釉,眉眼柔和: “当然,很好看。” 得了他的认可后程雨瑶的心情肉眼可见地愉悦起来,欢快地哼起歌去取出服装溜进了套间: “那哥哥在外面换衣服,我在里面换衣服吧。” —— 喵有话说: 加更!最近写得很勤快,所以今天多更一章~ 第四十章藏装 提前一晚程雨瑶已经查过了藏服的穿着讲究,考虑到今天的气温不低,所以穿外袍的时候她褪了右侧的袖子。 立领的盘扣内衬,领口用金线刺绣祥云,袖子偏长,需要曲臂拢迭起一部分。外袍是金边棕黑整体的氆氇质地,领边金底呈着花木与鹤的彩纹,昂首展翅的鹤栩栩如生。 束腰的皮革染色鞣制成烟红,镶嵌着绿松石与红珊瑚点缀的陈旧银盘,垂挂着一个精致的燕尾青色镶银皮革包,自然图纹的雕刻繁复。 搭配的项链主要是天珠和红珊瑚珠,整体的颜色明艳,不只是哥哥,连她也几乎没有穿过色彩这么鲜亮的服装。 难得见到自己不同的样子, 程雨瑶换好衣服后又照了照镜子,忍不住感叹果然人靠衣装。 走出卫生间时,只见哥哥已经换好了藏袍坐在沙发上。 服装的形制和花纹色彩都是一样的,只是皮包的装饰用同样做工精巧的火镰替代,腰带将下袍束在膝盖之上,露出黑牛皮与朱红氆氇制作的藏靴。 与他往日穿衣习惯的黑白灰不同,亮眼的色彩衬得他冷冽的气质骤然明朗,即使没有真正站在蓝天白云的草原之上,似乎也从中窥见另一种可能性的命运里,鲜衣怒马肆意洒脱的少年郎。 程雨瑶的目光几乎是一瞬间便紧紧地黏在了他的身上。 见她出来,程逸洋站起身向她招了招手: “耳坠在这儿,有些沉,你的耳洞才穿不久,我用医用胶带帮你贴在耳垂上。” 她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走过去,乖巧地抬起脑袋任他摆弄。 悬挂在他白皙耳垂下的耳坠轻晃,由水滴的长形绿松石和蜜蜡珠编制,她出神地伸手去轻轻碰了碰,随后程逸洋替她戴好耳坠直起身。 程雨瑶眨眨眼看着他的脸,冷不丁地叫了他一声: “哥哥。” “嗯?” 程逸洋见她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又微微侧头看了看刚贴好的耳坠, “怎么了?贴的不舒服吗?” “不是,”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好奇, “其实我就是想问你,你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看吗?” “... ...” 他沉默了几秒,看着程雨瑶问完这个问题露出的狡黠笑容,无奈地捏了捏她的脸, “不重要。” “哪里不重要呀?感觉就像有钱人说钱不重要一样。” “非要说的话,长相端正,以及你喜欢就好。” “还需要我喜欢吗?” 程雨瑶有些意外,前半句倒是她的预料之中,但后半句就超出她想象的范围了。 “...你小时候只让你觉得好看的人抱,还在外婆家时有一次隔壁邻居爷爷要来逗你玩,他一作势要抱你,你就扯着嗓子边哭边往我这儿跑。” “长大一些后交朋友你也喜欢追着打扮漂亮的小女孩玩儿,有好几次因为她们交了新的朋友在我面前哭鼻子。” “所以对我来说,我的长相能入你的眼就足够...最少不至于被我牵着的时候,哭嚎着要换一个好看的哥哥。” “哇...” 程雨瑶听得讪讪的, “我好像都记不得了,我有那么喜欢哭吗?哥哥不会造谣吧...” “哭不是坏事。恰恰相反,流泪可以宣泄情绪。” 他微弯下腰来与她对视,认真道, “有情绪不要憋在心里,告诉哥哥。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要选择伤害自己。” 程雨瑶见他又要旧事重提,抬手捂住他的嘴一个劲儿地点头: “好了好了,我知道的哥哥。” 手机的铃声恰好响起,程逸洋直起身来,接通电话时示意妹妹拿上需要带的东西,答复道: “好,我们现在来。” —— 在大厅等候的民宿老板见到他们前后从楼上走下来时站在原地愣了愣,随后笑吟吟地走上前,感慨道: “衣服比我想象中更合适你们。” 他在前面带路,边解释道, “想不到你们恰好挑到了这两套衣服,这是我还和家里人住在一起时,阿妈给我和妹妹做的衣服。” “那个时候,我还没来丽江。” 程雨瑶牵着哥哥的衣角和他一起跟在老板的身后,闻言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看向程逸洋,而他也恰好正望向她。 程雨瑶问道: “老板,那你的妹妹也来丽江了吗?” 话音刚落,程逸洋已经将偏长的袖筒挽起,伸手去牵住了她的手。 老板走在前面没有回头: “她留在那边,不过偶尔也会来丽江,带一些家里做的东西来看望我。” 车辆就停在前院的门口,老板解锁车门后,程逸洋拉开车门让她先上了车,自己再紧随其后。 “第一眼看到你们的时候,还以为你们是兄妹,因为眼睛很像。” 老板坐在驾驶位发动车辆起步, “但又看到你们牵着手进来。正好前几天本预订了套房的客人突然退订了,两间单间的价格和套房一样,所以干脆问了你们要不要合并起来。住得还习惯吗?” “环境很好,晚上也很安静,都很好。” 程逸洋回应他。 程雨瑶安静地坐在哥哥旁边,通过后视镜里看着老板的眼睛,感觉到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开口。 听老板的描述,他应该是土生土长的藏族,但如果不是他自己亲口说出,大概几乎很少有人能够猜到他并非汉族人。 他没有什么口音,肤色就是常见的黄白,只有五官的轮廓细看时可以分辨出几分少数民族的气质,眉目间藏着岁月磨砺的沧桑。 后面的车程大概只有二十多分钟,其间老板没有主动再搭话或是讲述什么,程雨瑶看着窗外流逝的景,时不时又会分神想到这场巧合。 第四十一章牧场 到达雪山牧场时正值中午阳光灿烂的时候,放眼望去整片牧场宽阔辽远,绵延到大片青山之前,海拔更高耸的山脉顶上是裸露的岩石,积着皑皑白雪。 还在二月初的牧场本应是枯草占大部分面积,但老板说前阵子下了几场雨,所以今年的草地提前绿了起来。 圈起的栅栏里有叁叁两两簇在一堆的小羊,像天空的云落在草地上,栓起来吃草的马儿悠闲地甩着尾巴,皮毛在阳光下油光发亮。 远处五色的叁角经幡塔与经幡长廊被阵阵掠过的风吹得翻动簌响,在自然的诵读里崇敬虔诚的信仰,祈祷着千万次平安。 立春后的新草才探出头,约莫半指长。但她在旷野的风里忽然想到幼年时就耳熟能详的那首敕勒歌。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哥哥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与脑海里的字词同时重迭,程雨瑶讶异地回过头,他已经上前一步站在了她的身旁。 程逸洋显然没有料到她们在同一时刻想起了同一句诗,只是示意她向后看去: “老板说他擅长抓拍,我们随便逛一逛玩一玩就好,不用特地配合他。” 不远处的老板正举着单反,恰时快门声响起来,笑着冲着他俩比了个“ok”的手势。 从小起程雨瑶一面对相机就开始僵硬,这会儿发现了老板开始抓拍动作又不有些自然起来,她下意识地抓住哥哥的衣袖,程逸洋见状便牵过她的手,带她朝一旁的小羊走去: “我看见可以抱小羊,想不想试一试?” 这里的小羊不怕人,见到他们围过来反而往程雨瑶脚下跑。 她蹲下身来摸了摸小羊的头,干净洁白的细密毛发微微发卷,耳朵和鼻子的部分透着浅粉色,触感是温热的柔软。 小羊脖子上戴着金色的装饰铃铛,走动时叮当响。 它见程雨瑶蹲下,便抬起前蹄搭上她的胳膊,要往她的怀里跳。 小羊的体型比成年猫略大一些,她用抱猫的方式将它抱起来,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羔羊奶味便钻入了鼻腔。 程雨瑶抱着它站起身来看着哥哥,掌心隔着羔羊崽温热的肚皮感受到隐隐的心脏跳动,一条鲜活的新生生命,就这样乖顺地安静窝在她的怀里。 程雨瑶往哥哥的身边凑了凑,双臂托起它捧在哥哥的眼前,又忍不住低下头用下巴蹭了蹭小羊的头顶: “好可爱...” “可以抱着在附近逛一逛。” 程逸洋摸了摸她的头,又摸了摸小羊的头, “走吧,我们随便转转。” 他们绕着湖泊散步,行走摇晃的轻微颠簸哄得程雨瑶怀里的羊羔不知什么时候闭上眼睡着了。 牧场上有卖牦牛奶和酥油茶的小摊,程雨瑶站在摊边多停了几秒,手边就被老婆婆递过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 她看了哥哥一眼,程逸洋便去扫码结账。 纸杯拿在手里还有些烫,牦牛奶味道和普通牛奶的区别不大,更浓郁一些,发甜,有一点轻微的膻味儿。 结账时程逸洋又多拿了两袋牦牛肉干,她把小羊塞进哥哥怀中,在售卖的老婆婆目光里尝起了牦牛肉干的味道。 风干的牛肉很硬,撕咬下会有丝质的肉纤维,不太好嚼,但肉香十足,调味正好。 天边的云随着时间的过去大朵大朵地汇聚、又流散。 “牧场,和想象中一样吗?” 再次回到出发点时,程逸洋转过头看向她问着,用指尖梳理了一下她额前被风吹乱的刘海后,抬眼望向群山间广阔的草原。 “好像一样,又好像有些不同。” 情人湖面的涟漪泛着粼粼波光,再远眺去是一片苍翠的绿,无尽的山逐渐隐于浮云之下,淡成起伏的水墨色。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逐渐西下了,气温降了几度,比正午冷了些。 “风花雪月本闲...而扰攘者自冗。” 她若有所感地轻声喃喃自语,被风掩去。 “今天的行程差不多就到这儿了,再晚一点这边就太冷了。拍的底片我回去发给你们。” 跟在身后的老板带着相机慢悠悠地走过来,见他俩望向自己时又忽地想起什么,乐呵呵地重新举起相机退后了几步, “差点忘了...再最后拍一张亲密一点的合照吧。” “来,二位靠近一点。” “面对面,对,再近一点。女孩子把头抬起来。” 老板指挥着他们的动作,程雨瑶转过身愣愣地跟着做,在望向哥哥的眼睛时,恰好听到了一声“闭眼”。 接着就只能靠听觉来分辨动静了。 “男生头低下来靠近一点,搂腰。” “头稍微侧过去一些,很好,再近一点。” 腰上传来被揽住的感觉,程雨瑶感受着他的贴近,随着动作的指令,她几乎能感受到哥哥温热的鼻息落在了自己的唇畔。 他会吻上来吗? 程雨瑶的嗓子紧了紧,心跳在一念之间便加快起来。 五秒、十秒。 “好了,收工!” 老板爽利的声音响起,她忐忑着期待的那一吻,始终没有落下。 睁开眼时,再一次撞入他眼里深邃澄净的海洋,像被揉碎的一汪金珀,在夕阳的残晖中折射着温柔的光泽。 他缓缓直起身来,敛回目光: “走吧,瑶瑶。” 第四十二章傣餐 s e w uw u8 .co m 从牧场返回时正值晚饭的时间点。 回到民宿换下服装后,程雨瑶看着重新回归简约穿搭的哥哥,莫名有一种幻梦结束的不真实感。 雪山下发生的一切,会不会在另一个时空里能够以截然不同的身份真正重演? 最后停滞在几寸间的那个吻,或许在宇宙中的千万种可能性中,总会心甘情愿、情不自禁地落下。 只是那些幸福,都不属于存在当下的她。 在草原驰骋烈马,饮风餐露,随着季节的更迭放逐着牛羊变迁居住地,等到来年荒草重绿,白皑皑的原野冰雪消融,再奔波着回到最初的故乡。 她会怎样遇到他呢?是在某次寻回丢失的羊羔时得到他的帮助,还是在郑重的藏历节日里相逢,得到他赠予的一条洁白的哈达,从此一见钟情? 如果彼此钟意,在喇嘛活佛占卜他们的婚缘时,会不会看见前世或者来世的某一生,他们曾是至亲的,无法逾越伦理那道界线的兄妹? 要是有下辈子,还要和哥哥做兄妹吗? 她从来没有想过过这个问题,可是在现在想起,她的答案竟然是肯定的。 哥哥因为是哥哥,所以才成为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她没有办法在生命中遇到一个陌生人,然后投入这样毫无保留的爱。 只有对哥哥可以,因为从生下来他们就陪伴着彼此。她不用担心被伤害、被抛弃,爱他是不用选择的本能,想来他也应该如此。 如果人生的前十多年里他会缺席,那么还是再成为兄妹吧。 即使这份感情或许始终无法见得天日,她也能够因为无法分割的血缘关系,而永永远远地捆绑在他的身边,做他最亲密的、流淌着同样血液的妹妹。 —— 归还回衣服时程逸洋一起转结今天的消费,顺便询问了附近的特色菜馆,根据老板的指示带着程雨瑶找到了一家傣味餐厅。 这家餐厅建在古城之中,分为上下叁层楼,几乎也是仿照傣族建筑的风格,使用了竹木的装修。 店内的生意不错,幸好提前打电话预留了二楼的靠窗位置,否则还得在现场排队等待。看更多好书就到:l ame iw u .c o m 菜品选择了推荐的孔雀手抓饭,据说是经典的傣家迎宾宴,除此之外单独点了两份饮品,一份泡鲁达,一份藏八宝酸奶。 上菜速度很快,竹编的簸箕上铺垫着新鲜芭蕉叶,菜肴被塑造成孔雀开屏的形状,凉拌的各式素菜、时令水果摆在最外沿,内里依次是手撕鸡、烤鱼和傣味烧肉,还有烤得干焦的鸡枞菌,叁色的椰汁糯米饭盛在最中间。 泡鲁达实际就是加上了切块水果与小料的冰椰奶,不过泡在里面的面包干很酥脆,焦香十足。 藏八宝酸奶是以浓稠的酸奶为底,加入了葡萄干、核桃、杏仁等干果,估计是经过了改良,还加入了草莓和无花果冻干,配色更加丰富。 程雨瑶理所当然地两样饮品都尝了尝,本打算挑一样更喜欢的喝,结果发现两种都喜欢,索性在想喝哪样的时候再从哥哥面前对调过来。 菜品的味道都还不错,比较特别的是傣味的烤肉,里面加入了柠檬、香茅草和鱼露腌制,有一股特殊的芳香风味。 她的胃口不大,只对两样饮品的兴趣比较浓厚,每样菜尝了一部分后就全剩给了程逸洋。 “就不吃了?” 程逸洋看着眼前还剩了一大半的菜, “要不要再吃一点,吃饱了吗?” 程雨瑶把酸奶里的水果冻干嚼得嘎吱响: “吃不下了哥哥,我喝酸奶就好了。” 闻言程逸洋也没有再劝她,只是道: “喜欢喝这个酸奶的话,一会儿回去时再打包一份。” 程雨瑶点点头,把酸奶推回他的面前,又喝起了泡鲁达,专注地看着他吃饭。 哥哥连用餐也斯文,筷子夹起食物咬下时先衡量大小,尺寸不足以一口吃下的时候,会注意让酱汁调料不沾到嘴角。不慎蹭脏唇边,他就抽张纸擦去,不会等到一顿饭全部结束再擦嘴。 他吃饭可以称得上雅观,举止动作不会显得拖延懒散,反而整洁利落,只是由于过于具有观赏性,美感似乎无法与饭张力共存,程雨瑶看得津津有味,却毫无食欲。 吃过饭后天色已晚,从餐厅的楼梯下来时她跟在程逸洋的身后,灯光将他的影子拖到背后拉长,程雨瑶就难得起了玩心,迈开步子蹦着去踩。 幼年待在乡下时的夜晚没有什么消遣的事情,晚上月光明亮时哥哥会在家门口的院坝里带她玩踩影子的游戏。 那时她刚学会走路不久,踉踉跄跄地去追他的影子,他就在她快要踩上时一步步地慢慢倒退,见她可能会摔倒时便搀扶一把,教她熟悉独立行走。 直到屋内传来外婆吆喝他俩睡觉的声音,他才站定了让她踩住自己的影子,将她抱进怀里,笑着逗她,踩住哥哥的影子,哥哥就一辈子都不会离开。 按理来说最初婴幼儿过渡时期的记忆,在程雨瑶现在的年纪里应该尽数是空白。 但由于童年在孤独时反刍的、曾经一遍遍回忆的加深,现在她仍能模糊地想起和哥哥相处时的零碎片段。 就像是现在,几乎在一瞬间里她的记忆便闪回了那段美好的时光。 程逸洋察觉到她的动作后驻足了片刻,转过身来看着她在自己的身后踩着影子站定。 程雨瑶站在他的阴影之中笑眯眯地抬起眼: “我抓住了哥哥的影子。” “嗯,” 程逸洋的语气温柔, “小时候抓住了,现在也抓住了。” —— 喵有话说: 最好吃的一集~温柔哥哥yummyyummy 第四十三章贪恋 次日离开民宿退房时,老板特地送他们到古城大门口,站在清晨的朝阳里向二人道别,挥着手说了一声“扎西德勒”。 他们道过谢上了提前约好的车,程雨瑶在行程中将脑袋靠在了哥哥的肩上。 视线里后视镜的彩色编绳下坠着一个陶瓷的小兽,通体蓝白色,叁角形的尖耳朵,两耳之间一个小角,大张着嘴吐舌头,脚下的挂穗随着行程摇摇晃晃。 她看了片刻后闭上眼,准备以睡觉的方式快进从丽江到大理的这两个多小时的时间。 小时候一坐车就晕车,有记忆里短途内约莫十分钟左右的车程她都能抱着垃圾袋吐几次,吃了晕车药也不管用。 各种五花八门的方法例如肚脐贴姜片、闻橘子皮等等都尝试过,但只要一闻到汽车的味道,反胃的恶心感立刻就会涌上来。 直到有一年被爸妈带着去住得偏远的亲戚家拜年,车程快五个小时。路上走走停停地吐了个天昏地暗,最后只能呕出混着胆汁的胃液,嘴里阵阵发着苦,难受到眼泪鼻涕止不住地流,浑身发抖。 哥哥扶着她倚在自己身上,一直轻抚背等她缓和下来,递过在怀里捂热的水给她漱口,轻声细语地问她有没有好一些。 她在泪眼朦胧里抬头,才看见明明不晕车的他也红着眼眶,忧形于色。 父母在一旁笑着,说她经历了这次长途车程,应该就不会再晕车了。 吐得精疲力尽后她靠在哥哥的身上沉沉睡去,再次醒来时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从那之后她真的没有再严重地晕过车,虽然偶尔还是会因为车程久感觉不舒服,但只要睡着就不会难受到呕吐出来。 意识在回忆之中逐渐昏沉起来,哥哥衣襟上清冽的淡香将车内闷热的气息隔绝。 她在半梦半醒间感受到他调整姿势,紧接着原本悬空的脖颈便贴合了他肩膀的曲线,改为更舒适的角度。 车辆在高速行驶的嗡鸣与轻微颠簸在感官间织出一层不真切的网,时间被睡意模糊,再次在哥哥的轻唤声里睁开眼时,车已经停稳在了民宿门口。 这间预订的民宿坐落在离大理古城不远的街道,步行几百米就可以到城门口。 刚跨进院子,一道灰黑白花的影子猛然蹿过来,程雨瑶下意识地退后两步,不明物便倏地扑向了拎着行李的哥哥。 程逸洋面色淡定地站在原地岿然不动,她这才看清眼前是一只陨石边牧,看体型应该只有四五个月大,正热情地狂摇着尾巴。 “是民宿老板养的小狗,来之前提示过小狗很活泼亲人,名字叫花花。” 程逸洋解释道。 程雨瑶好奇地从他身后上前一步,试探着叫了一声: “花花?” 花花响亮地“汪”了一声应答,随后又往院内跑去,几步跃上了台阶,站在前台门口欢快地吐着舌头哈气。 屋内有两人闻声并肩走出来,一男一女,年纪不大,看起来是情侣关系,笑意盈盈地招呼着他们办理入住手续。 在这间民宿只停留一晚,哥哥定的是两间大床房,从接过房卡到简单收拾完出门,程雨瑶都没提出任何异议。 直到走上去古城的路时,程逸洋问她午饭想吃什么,她才牛头不搭马嘴地回了一句: “哥哥明天定的房间也是两间吗?” 显然这一路的沉默无言,都是在盘算着想问这个问题。 程逸洋点了点头: “两间。按照你说的,定的洱海东线海景房。” 程雨瑶拽了拽他的衣角,试探道: “可不可以改成一间?...就像前两天的那种套房也可以。” 前两天虽然他们睡在同一个房间,但除了到达的第一天午休哥哥陪着她睡了一会儿,后面时间都是分开睡觉。 她在休息时想提出让他再陪一陪自己,然而钻进被窝听着哥哥洗完澡的动静,直到他走入里间躺上床,都没有敢再说让他和她一起睡觉的请求。 包括今天分开成两个房间,能够一起睡的可能性更是低到微乎其微。 如果再不提出来,或许就来不及了。 规划时看起来漫长的五天,他答应她仅此一次的五天,竟然已经过去了一半多。 这几天内他们之间也没有做出任何更出格的动作,除了他会主动牵起她的手、拥抱她,不拒绝她吃过的食物,没有澄清他们之间的兄妹关系,其余的一切都几近合乎规矩。 但程雨瑶确实察觉到了这其间微妙的不同,不像往日里在她要求下才会被迫完成的亲密举动,这几天里的所有亲近都自然而然,他的细微体贴就像与她之间是真正的、彼此相爱的眷侣。 他们牵着手漫步过古城岁月沉淀的街道,一起分享同一份从未尝试过的新奇食物,穿着相似的服饰在雪山下合影,甚至留下暧昧亲昵的照片。 昨天的底片在回民宿后老板就全部发了过来,抓拍的大部分都是单人的照片,她只挑选存了两张自己和小羊的合照,除此之外保存的全部都是哥哥单独的、或是二人一起互动的照片。 其中也包含最后离开之前的那张合影。 他微微侧着头,目光透过半垂的眼帘缱绻地看向她轻阖着的双眼,彼此的距离只在咫尺之间,他的唇几乎快要碰上她的,却被定格在未满的这一瞬。 而他们的身后,是巍峨灿烂的日照金山。 仿佛他与她只是最寻常、最普通的一对恋人,与所有拥有七情六欲的世人相同,平等地享有那一刻自然馈赠的自由与风光。 可是这样的好时光,对于她而言,只剩下不足叁天了。 她试探着问完又心虚地把目光挪向地面,等待着他的答复时,耳畔车流穿梭与行人交谈的声音似乎都被放大,阳光照在被踏行磨损的彩砖路面上反着亮,晃得刺眼。 “好,想改成套房吗?一会儿我看看还有没有房间。” 然而几乎只是在下一秒,他便答应了下来。 程逸洋将她拽着自己衣角的手牵起: “到饭店再重新订房间,现在先去吃饭。野生菌火锅怎么样?” 刚才片刻里的担忧在他掌心的温度里消融,程雨瑶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心情陡然轻快了许多: “好呀,那就吃野生菌火锅!” “好,我导航了一家评分比较高的店。” —— 喵有话说: 两百珠加更提前奉上~ 第四十四章洱海 导航目的地是一家藏在古城偏僻巷子里的野生菌火锅店,装潢比起主街热闹地区的餐饮店简陋一些,但人气依旧旺盛,到店时差不多已经座无虚席。 好在一楼的庭院位置恰好收拾出一桌空位,临靠着的木栏杆外有一口野山石和河滩石堆砌的生态鱼池,驳岸长满鲜绿的苔藓与观赏植株,居中的位置占据着一株古朴嶙峋的百年青梅树。 落座后陶瓷锅盛着的乌骨鸡汤底很快端上来,随后就是蘸水与切片的鸡枞、红乳菌、牛肝菌等等的野生菌类。 菌菇在汤沸腾后倒入,一旁的沙漏开始计时十五分钟。 程雨瑶盯着锅里浮沉的菌类,才发现为了防止食客误食,碗筷以及汤勺一类都还没有摆上。 趁着等待的时间她凑到哥哥身边,监督着他重新预订了明天居住的房间,由于同一家民宿的房源不够,所以改到了双廊古镇的另一家270°海景套房。 玻璃器皿中的最后一粒沙子落下,店员取走沙漏上好餐具,这顿饭才正式开始。 野生菌煮过后吸饱汤汁,但口感不同。有的鲜脆嫩滑、有的绵韧回香,也有的煮得极融,入口即化。配上本地特色的蘸料,清淡鲜香里多了几分开胃的酸辣。 程雨瑶难得多吃了点饭,吃饱后又喝了半碗汤,煮到浓郁的菌菇鸡汤依旧是偏清澈的,入口微微发甜,咽下后唇齿留香。 饭后甜品是玫瑰牛奶醪糟,冰镇甜酒酿的发酵糯米香与牛奶的乳香融合,除了碾碎的玫瑰干花瓣点缀外,还额外添加玫瑰花酱,增添淡雅的花香风味。 这一顿吃得饫甘餍肥,走出餐馆坐上去才村码头的车时,程雨瑶难得直起腰坐直,才让胃没那么撑。 程逸洋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找出前天买的健胃消食片,无奈道: “下次少吃一些,你本就胃不好。” 程雨瑶接过他递来的药有些惊讶,掰下叁颗: “哥哥好贴心,不过是什么时候买的消食片?” “前天叫闪送时顺带买的,猜到你可能还会吃多不消化。” “那我下次还是节制一些...” ... ...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就到了码头附近禁止机动车入内的区域。许多租借自行车和贩售特产的小贩叫买,穿梭其间走了一段路,才终于进入了生态廊道的入口。 环海路线禁止外来电动车入内,但是里面沿途都有可以租赁小型的电动车和自行车的地方。 她看着哥哥挑选车辆,问她想骑自行车还是电动车时,问道: “我能坐你的后座吗?哥哥。” 程逸洋轻蹙起眉,环顾了一圈: “可以是可以...但是,附近应该没有二人座的电瓶车了。” “那就骑自行车嘛!就那个怎么样?” 程雨瑶指了指不远处车篮装饰着假花的两座自行车。 “也可以...但是生态廊道一共长四十公里,确定要骑自行车吗?” “没事的哥哥,我们可以走走停停,不一定要赶着全部游览一遍。” 程雨瑶笑眯眯地去推过那辆自行车, “我就坐在后座给你加油好啦!” 程逸洋扫码向商贩付过款,见她兴致勃勃的模样也没扫兴,调整好车座高低后单脚撑地跨坐上去,踩上踏板: “好,上车吧。” 自行车的座位不高,后轮有供搭脚的踏板,程雨瑶并起腿侧坐上去调整好姿势,车身几乎没有摇晃便平稳地起了步。 正午的阳光烘暖着迎面拂来的风,道路两旁生意盎然的灌木草丛、水杉榕树,半踞在辽阔净远的苍蓝色幕布之下,如同一长卷明艳的画幅徐徐展开,蜿蜒绵亘地缓慢向后流淌。 她挪了挪位置,半转过身抬手去揽住程逸洋的腰。 哥哥的腰很窄,隔着衣服的外套抱起来,双手也只圈得满半臂。 她将脸靠在他的脊背上,微微垂下的眼睫在视线里虚化,镜头模糊的眩光一般,将眼前的景色晕染得不真切起来。 每一秒流逝的风里都载着不同的气息,携过来处与途径,又带走此刻属于她的一部分,前往更迢遥的、没有尽头的远方。 她忽地想起之前看过一段科普,犬类乘车时喜欢将脑袋探出窗外,因为它们的鼻腔构造中的犁鼻器能够分辨、并捕捉细微气味的差别与其中的信息。所以对于小狗而言,快速流动的风就像一部精彩的气味影片。 刚刚她在空气中敏锐嗅到的不同味道,就像是得到了“变成小狗”的即时体验。 思绪至此程雨瑶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她重新坐起身,弯腰朝哥哥身边探了探头: “我刚刚闻到了风里的很多味道,有阳光的、草木的、食物的,还有人的味道。” “是吗?” 程逸洋悠悠地骑着车,刚刚行过一段上坡路,却连气息都还是均匀的, “听起来很像一只小狗。” 程雨瑶不可置否地点头,便听到程逸洋的声音接着传来: “那哥哥是什么味道?”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程雨瑶往他身上凑了凑,仔细地嗅了嗅他衣服上的气味: “是家里洗衣液的味道。”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 “不过有些时候,哥哥的味道闻起来会有点冷。” 就像是...没有薄荷味的冰冻薄荷。 程逸洋放缓骑行的速度,随后靠路边停下,闻言稍顿了顿动作。 他给她的感觉,是冷的吗? 他扶着自行车将撑脚支起停稳,起身时朝她伸出手: “这边临海,礁石边可以看到海鸥,下来走走吧。” 第四十五章洱海(2) 程雨瑶握住哥哥的手从车座上下来,跟上他的脚步: “来的时候我随便看了一下攻略,最近正是海鸥从西伯利亚飞来的季节。” “还看到什么了?”他问。 “还看到说不要买饼干面包喂海鸥,为了海鸥的健康着想,可以买鱼干。” 本以为只是无心的询问,程雨瑶便顺嘴乖乖地一五一十应答。 程逸洋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喉间发出短暂的一声轻笑,眼尾上扬的弧度更明显了一些: “还有呢?” 程雨瑶稍稍一愣,下一秒就在他泄露的笑声里心领神会了哥哥的想法。 她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眼里也闪过欢快的笑意,随后一把拉着他的手踩上草坪间的石板小路,撒欢儿地朝礁石岸边跑去。 喊出那句看似无厘头的话时,她的语气带上了难得明显的活泼: “还有——去码头整点儿薯条!” 仅仅只需一声笑、一个眼神,就能彼此明白。 程逸洋任她拽着自己,迈大些步子跟上她兔子似的蹿蹦跑跳。 迎面吹来的风鼓起衣服外套猎猎作响,踩入交错的金黄草坪与石路上,视线在受光刺激的狭窄变化间,洱海面与天空被模糊界限,所有事物的棱角边缘在融化汇合。 她的发丝随风扬起,只是看着奔跑的背影也足够感受到雀跃的开心,至少从初中起,再也没有见过妹妹现在这般无忧无虑的模样。 一直以来紧绷着的意识,也在晃神的片刻里松懈。 然而就在这放松的一瞬,有什么趁虚而入,所有感官触觉被骤然放大。 她与他紧密相牵中蓬勃着的昂然温度,清晰地、不可忽视地灼烧他的掌心,属于她的一部分沿着他身体的脉络烫进心脏,无法抵御地迸发出难以遏制的情感。 于是一切不可控起来。 长久的压抑无端崩塌,他鬼使神差地忽然妄图在此刻抛开所有。 抛开多年来沉重地担肩上的责任、拔出骨髓中根深蒂固的禁锢,即使会连血带肉地将他撕裂、沉入万劫不复的阿鼻地狱,他也想在灭亡之前不顾一切,将所有的闲言碎语、世俗伦理都弃之身后,真正牵紧她的手,将她拥入怀中。 本该烂在心里不见天日的情感反胃般如鲠在喉,几近吐露。 理智在千钧一发之际警铃大作,眼前的画面由模糊转变为清晰,临近洱海岸旁拥挤人群的嘈杂声灌入耳中,将他拉回现实沉重的世界。 程逸洋微微一怔,慢半拍的心悸剧烈袭来。 生活还要继续,甚至这五天也只是漫长人生里难以捕捉的微渺一瞬。 他不能、不能说,不能那么做。 他不得不一点、一点艰难地将那句话咽回,如同吞下一枚带刺的苦果,将心与胃都划得稀碎。 他可以下地狱,可是妹妹呢? “哥哥,这边有买喂海鸥的鱼干,我们买一包一起喂吧。” 程雨瑶的步子缓了下来,如果她在此刻回过头,他根本来不及掩饰此刻自己败露的神色情绪—— 她会发现他的惶恐无措、以及... 然而她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只停留在了一旁贩售海鸥粮的小摊上。 程逸洋陡然悬起的心随即侥幸地落下几分,后知后觉地惊诧刚才刹那的冲动,此刻宛如劫后余生。 程雨瑶若无其事地拉着他一起走过去,自顾自结账买了一袋,慢慢撕开封口拿出两条巴掌大的鱼干,才转身将鱼干递在他的手上。 她望向海面道: “我去礁石边喂吧,哥哥。” 临近礁石岸边的人群较密集,程雨瑶钻着空从人流中穿过,走到裸露的礁石边摊开掌心,把鱼干放在手里,尽可能地举高。 洱海的浪温和地层层迭迭推涌,宛若被揉皱的软宣纸,攀延的纹理分割片片碧蓝的不规则截面,在阳光下细碎地折射着金光,一如宝石绚丽的火彩。 卧在水面的海鸥随着浪涌摇摇晃晃地飘远,又在临近某个界限时飞回,翅尾羽毛的墨色在展翅扇动间透下明暗的阴影,偏偏嘴喙与爪子是鲜艳的红,在一片灰白里添了数抹亮色。 一只海鸥从空中掠过时半停翅降下,顺势衔走了程雨瑶手里的鱼干。 掌心一空,她便从袋子里不间歇地接着抓出一把又一把的食物,海鸥们见势便拥挤着飞来,迅速衔上鱼干又一哄而散地叼走。 只在眨眼间,装着鱼干的袋子很快就空了。 程雨瑶抖了抖轻飘飘的塑料口袋,过快的消耗让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一旁卖鸥粮的婆婆走过来询问要不要再买一袋,她下意识地摇摇头,轻声说: “不用了,谢谢。” 海鸥依旧在空中盘旋着、时不时发出短促鸣叫。 她知道没有食物,海鸥就不会再为她停留了。 可是即使有食物,在它们得到自己所需的瞬间,她依旧会失去。 如果所得的同时注定代表着拥有失去的可能性,即使结局是既定的惨烈悲剧,还要去义无反顾地去撞得头破血流吗? 是得不到更悲哀...还是,得到后再失去更悲哀? 程雨瑶站在原地静默了片刻,最后低下头,目光落在被自己不觉间捏得皱巴巴的袋子上,指尖拂过杂乱褶痕,将塑料袋仔细地抚平,对折、再对折。 心情早在跑来岸边的过程中就若有所感的渐渐黯淡了,她明显感受到了他身周气场的微妙变化,只是不想去刨根问底地探察哥哥那一刻的想法。 她至少,要懂事地留下半步彼此喘息的余地。 塑料的质地发出刺耳的窸窣声,在喧嚣声中被迭成一个小小的正方形,丢进垃圾桶。 她看着躺在各种垃圾之间的那枚不起眼的小方块失去束缚后渐渐歪曲着展开,紧接着又被游客扔下的半杯饮料猛地砸沉下去,才回过头别开了目光。 几步之遥的距离外程逸洋静静地站在来往人群之中,程雨瑶重新露出一个笑容,走过去牵上他的手: “我们走吧,哥哥。” 一丝落寞轻而易举被程逸洋捕捉。 但就像刚才他的窘迫中她没有回头,此刻程逸洋也默契地没有再多言、或是提出什么,只是轻点点头: “好,走吧。” —— 喵有话说: 没在一起之前哥妹就这么心情大起大落拉拉扯扯... 第四十六章瓦猫 原本晴朗的天气在喂过海鸥后的微妙氛围里逐渐转阴下来,没出太阳时洱海边刮起的风便不再温和,气温骤降几度,路上返程的人也多了起来。 “冷不冷?要回去吗?” 沿着近海的礁石岸散步了一圈,看到程雨瑶的脸被吹得微微泛红,程逸洋抬手将她的衣领拉高了些,挡住灌入脖子里的风。 程雨瑶望着阴云下阵阵掀起拍打礁石岸的浪花,有些怅然若失: “可惜没有把整段生态廊道都游览一遍,以后也不知道...” 后半句话戛然而止,她轻摇摇头: “算了,走吧哥哥。” ... ... 回到古城区时恰巧路过一家播放着祝福经文音乐的素食小食堂,二人便进去简单吃了一顿饭。 店内不大,整洁素雅。餐桌的背后摆着几排陈旧的佛经书籍,菜单很有特色,是柜台处挂起来的一张张小木牌。 整个用餐的氛围安静,店内的每个人都专心享用着食物,没有分神交谈、或是使用手机。 刚刚在水边被风吹得有些冷,程雨瑶点了一碗阳春面,在宁静的经文音乐中吃过热气腾腾的汤面,心情也好了点儿。 结过账走出店面后已经临近傍晚,夕阳沉入群山之间,余晖在夜幕中悄然散去。 华灯初上之际正是逛古城的好时间。 没打算直接回民宿,程雨瑶拉着哥哥一起,跟着导航七拐八转地找到了只在周末开放的床单厂市集,这是一片热闹的各类特色商品和艺术品贩售区。 摊位上有一部分出售小吃饮品,但大部分都是摊主原创的手工艺品,除了常规的服装饰品、玩具装饰等,甚至还有贩卖诗集、画作、书法的小摊。 穿梭在琳琅满目的摊位间,新奇的手工制品不时让程雨瑶停留片刻观望,例如彩绳编织的挎包、扎染的冰箱贴、相框下的蝴蝶标本、蘑菇果实晾干制作的挂件吊坠... 期间哥哥总问的“喜欢吗”“想不想要”听得她的耳朵生茧,她也只一个劲儿地摇头。 购买的欲望没有那么强烈,甚至潜意识隐隐有些抗拒,程雨瑶回避着内心冒出的念头不愿去多想,只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随波逐流。 直到眼前出现一张挂布写着的“非遗文化·瓦猫”墨色字迹映入眼里,她才真正驻足。 白色桌布上摆着色彩缤纷、造型各异的小兽,多是陶制与铜制的材质,但无一例外都是麒麟角、招风耳,大口獠牙吐着舌头。 虽然造型奇怪,但意外地是看起来并不凶恶丑陋,相反有些别致的可爱。 原来早上在来时车上看到的挂件小兽,叫作瓦猫。 “瓦猫。原型其实是老虎,滇城的传统民居中比较常见的特有装饰建筑。” 程逸洋见她站定在瓦猫的摊位旁,便索性上前挑出一枚浅色的编绳陶瓷挂坠, “这款喜欢吗?” 程雨瑶见状后退一步,摇摇头: “我不要。” “那换一款看看?这个呢?” “不要。” “那瑶瑶自己挑一挑?” 她见他在自己拒绝后仍有挑选的意思,刹那里忽地烦躁起来,脑海中莫名仅剩下逃避的念头。 她扭过头转身往外走去,只想躲一躲哥哥的询问,没迈出几步心下便涌上一阵无由来的委屈,索性从人群中穿过,赌气似的往偏僻的小巷里拐,然而跨进深巷口时又下意识地顿了顿。 本以为哥哥就跟在自己身后,她回头却等了片刻,才看到他急匆匆地从人群中穿过来。 “瑶瑶...” 程逸洋快步走到她面前停下,气息带着轻微的不稳,将手中瓦猫的吊坠递给她, “怎么走那么快?刚刚在结账,一转头你就不见了。” 程雨瑶的目光落上他掌心里的挂坠,心下积压的不快一瞬被点燃了: “可我不是说了我不想要吗!” 这句带着怒意的话脱口而出时,眼泪也随之毫无预兆地从眼眶滚落下来。 “瑶瑶...” 程逸洋一时怔愣,上前想要牵住她的手,却被她用力甩开。 程雨瑶自顾自地往回民宿的方向走: “你不要跟着我,我自己回去!” 她不再回头等他,怕被什么追赶上一般走得很快,逆着人潮前行时显得突兀匆促,像是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异类。 然而久别重逢的孤独感,在远离哥哥时踏出的每一步间再次将她逐步包裹、收紧。 眼前模糊着,耳畔的嘈杂声也变得不真切起来。 又是这样突如其来的情绪,控制着她做出无法抑制的行为。 她忽然好想逃走,逃到世界荒无人烟的一角,这样即使孤独也是常态,不会像现在这样,如同在最幸福的时刻里被骤然抛弃般涌上绝望。 但明明又是自己选择的。 她太害怕了。她害怕在这一次的旅行中,在这短暂的五天里留下实质性的痕迹,她害怕在明天最后一夜之后,还要再因为看到有关的纪念品而想起这段时间的一切。 一场美好到如同虚幻的梦,她要怎么面对梦醒的现实? 可是哥哥又有什么错呢,是她要他为自己造梦,是她主动索要的一切。 她舍不得,舍不得在得到之后又要失去,那样对她太残忍。 程雨瑶的步伐沉重着慢下来,走到街角阴影处的角落时,几乎脱力般再没有勇气向前,如同被抛弃的无助幼兽,蹲下将脸埋进臂弯里,颤抖着无声流泪。 哥哥... 从小到大受到任何委屈时她总在第一时间想起他,就像只要默念他的称呼,他就会出现在自己身边,替自己挡下所有的伤害。 而现在呢?她的爱把他拖进泥潭中,若要面临最后的选择时,他恐怕也自身难保了。 黑暗里沉寂的下一刻,一双手臂覆上她的脊背,将她搂入温暖的怀抱中,熟悉的气息驱逐着孤独感如潮水般退去。 “瑶瑶...” 他轻声的叹息从头顶传来。 他在杂乱的人群中一眼就找到了她。 程雨瑶愣了愣,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温热的指节便轻拭上她流着泪的眼睛。 包容的、不带着任何谴责的意味。 他安静地轻拍她的后背安抚,取出纸巾替她擦净泪痕。 程雨瑶只是被他拥抱着,汹涌的哭意竟然奇妙地渐渐平息下来。 直到片刻后完全停了哭声,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向他时,程逸洋才略松一口气。 他将目光望向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夜幕,柔声道: “好一些了吗?” “天黑了,人太多,容易走散。一起回去吧。” 是拐了弯的示好求和。 小时候自己和他闹别扭,在外面时赌气要自己回家,发泄过脾气后又讪讪地想和好,哥哥就总会以“人太多,容易走散”为理由牵住她的手,给她台阶下。 “...嗯。” 程雨瑶闻言站起身,抽着鼻子闷闷地应了一声,轻轻拽住他的衣角。 —— 喵有话说: 妹又在小发雷霆 第四十七章反悔 再次回到某种微妙的氛围中,返程民宿的一路上彼此无言。 临近民宿院门口时花花欢快地咬着飞盘蹿出来,蹦跳着在程雨瑶腿边蹭来蹭去的架势明显是要人陪着玩飞盘。 她下意识地带着询问的意味看了哥哥一眼,他轻颔首: “想玩儿就陪它玩一会儿。” 于是程雨瑶弯下腰来接过小狗嘴里的飞盘,往前走了几步唤道: “花花,过来。” 花花兴奋地“汪”了一声,飞盘刚扔出去时就飞跃上前在半空截胡,之后的几次程雨瑶扔得更远些,它就狂奔着速度快到化身为一道花白的影子,在飞盘落地前稳稳接住。 她感叹了一句: “好厉害。” 得了夸赞的花花哈着气摇尾巴,热情地扑过来舔她的手,程雨瑶的心情也好起来,忍不住笑着闪躲,和它斗智斗勇地试图在摸脑袋的同时不被小狗的口水洗礼。 大概和小狗玩了半个多小时,男老板从屋内走出来和他们打了声招呼,说是要带着花花出去遛弯儿,系上绳后一人一狗便前后出了门。 程雨瑶看着花花毫不留恋离开的背影在转角消失,刚才轻松起来的氛围很快又随着院里的安静逐渐沉重起来。 “那我们也回去吧,瑶瑶。” 程逸洋看着她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主动开口打破缄默, “时间也不早了。回去收拾一下,就可以休息了。” 程雨瑶闻言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目光,点点头,拖着脚步跟在他的身后上楼。 沉默持续到刷房卡开门时,她终于忍不住侧过头看向走廊另一边的程逸洋,犹豫着在矛盾之后主动和他说了第一句话: “哥哥...” 程逸洋进屋的动作一顿,自然地抬眼看向她: “怎么了?” 上楼时就一直在腹中编排着道歉,她张了张嘴,服软的话却一时卡在心里说不出口。 程雨瑶纠结了几秒,不自在地抿起唇挪开目光,转移话题故作轻松道: “没事,哥哥早点休息。” “好,你也是。” 见她并没有说什么,程逸洋只点点头便进了屋。 程雨瑶望着他拉上门,拧巴着又开始有些闷闷不乐,进屋后插上房卡就径直走向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洗手。 冲洗片刻后她干脆关水进了浴室,胡乱地脱下衣服打开花洒,没来得及调整水温的水“哗啦”一声淋下,偏低的温度冻得她整个人一激灵弹开,这时才从心不在焉里猛然回神。 她打了个哆嗦连忙将水温调整好,直到温度适宜的热水将寒意彻底驱散,才擦了把溅上脸的水珠,在雾气朦胧中幽幽地长叹一口气。 ...倘若今晚不和哥哥和好,她怕是一宿都要耿耿于怀地难眠了。 所以,还是和哥哥道个歉吧。 暗暗打定了主意后她便迅速洗完澡吹干头发,利索地换好睡衣钻进被窝,将整个人埋进床里,掏出了手机。 聊天框里尚未发送的消息删删改改,程雨瑶再次纠结浪费十多分钟,最后还是选择了最初的第一版本。 “哥哥,那个瓦猫还在吗?” 程逸洋的消息在下一秒便弹了出来: “怎么了?” 程雨瑶: “我现在又想要了。” 程逸洋: “好,还在,想要可以过来拿。” “记得带上卡,别把自己关门外了。” 他应答得爽快,不见有丝毫不悦的语气,程雨瑶的郁闷也随之一扫而空,雀跃地立刻从床上弹坐起来,外套也来不及披,穿着睡衣拔了卡就往哥哥的房间跑过去。 房间门没锁,她一推便开了。 屋内的灯没有全打开,只有暖色的壁灯柔和地照着哥哥弯下腰收拾衣服的轮廓。 他看起来也刚洗过澡,微卷的发梢尚带着湿润,换上了的黑色高领的打底衫。 程逸洋听见动静看过去,见她只穿着薄薄的睡衣便跑来,轻皱了皱眉: “怎么没穿外套?当心感冒。” 程雨瑶充耳不闻,几步跑向他的床,钻进被窝里打了个滚便将自己裹了起来。 “瓦猫不在床上...在床头。” 蒙着被子听到哥哥的声音伴着脚步声逐渐接近,她依旧赖着一动不动,直到程逸洋走到床边,将缩头乌龟的壳掀开一角, “被子里闷,别捂着。” 程雨瑶借着被拉开被角照进的光线看向程逸洋的眼睛,眨眨眼后轻轻地叫了一声: “哥哥。” “嗯?” 程逸洋似乎没太听清,半弯下身子来, “怎么了?” 她骤然起身,裹在身上的被面垂落,程雨瑶扑进他的怀里抱紧他的脖子,小声在耳边说: “哥哥对不起。” 程逸洋的动作一愣,随后温柔地搂住她的背轻拍了拍: “好了...没关系,瑶瑶。” 他顺手将垂到妹妹小腿边的被子重新拉起来盖在她的身上, “哥哥没有生气。” 程雨瑶看着他柔和的神情不似有假,忐忑了一路的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 她任着他将自己裹成严严实实的一团,得寸进尺道: “那我今晚能在这里睡觉吗?” “好,可以。” 程逸洋这次连回答都没有犹豫,将枕头放平,示意她躺下, “睡着吧,我一会儿收拾完再关灯。” 程雨瑶有些意外,乖乖躺上床后看着哥哥熄灭床头的灯,整个房间内昏暗下来,只剩浴室还亮着一点儿光。 她的目光扫过床头,一眼便看见那枚被她拒绝又重新要回的瓦猫挂坠。 它的造型和寻常的瓦猫有些许不同,没有怒目圆睁的表情,反而是笑起来的弯弯眼,两撮胡子看起来憨态可掬,整体形状塑造更偏向猫一些。 她从被角边缘探出手,小心翼翼地够过那只瓦猫,将冰凉的温度攥进手中,才心下妥帖地蜷缩起来,闭上了眼。 清醒的意识随着昏暗中的分秒流逝渐渐消融,半梦半醒间感觉到哥哥在她的身旁躺下,放轻动作替她掖了掖被角。 倒数第二个夜晚,在风波过后平息安宁下来。 —— 喵有话说: 被催催了所以加更一下,助力吃肉进度。 黑色高领打底衫男人最好医美^q^顺便大家可以去wb吃一口哥妹的图图!以后哥妹的稿我都会丢在上面~ 第四十八章消磨 powenxue6.com 最后一日的行程是,没有行程。 吃过早餐后与花花道别,坐上前往双廊古镇的车,入住洱海东线的民宿,就是这一整日的安排。 入住时有专门的管家接待,详细地介绍了民宿内二十四小时提供服务,早午晚餐免费,菜单里常规的西餐都涵括在内,中餐主要是本地的特色美食,菜品新鲜现点现做,可以在餐厅用餐,也可以送上房间。 推开房门时两面宽敞干净的落地窗便映入眼帘,幽蓝辽阔的海面临窗环绕,屋内陈设是简约现代风格,暖白色调为主,铺着实木的浅色地板。 绵白的云朵悬挂在晴空下,远处雾隐般的苍山连接洱海边际,环岸的海滨建筑缩为绵延的彩图。 被风从远处推来的浪拍上窗外露天的近水小平台,平台布置着桌椅,装满鲜花的瓷瓶摆放在中间。 临走前的最后一天,她在计划中空出了这一整日来消磨时间。 午饭在民宿的餐厅里吃了一顿白族菜,薄荷排骨炸得外焦里嫩,双椒牛肉末咸辣鲜香,都很下饭。 虽然没有尝过正宗的白族菜味道,但单论民宿后厨的厨艺,不比前几天吃过的当地特色菜逊色。 回房间时穿过庭院,恰好碰到散养的小猫。 猫儿躺在花团锦簇中的吊篮里懒洋洋地晒太阳,程雨瑶心下一动,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弯下腰来摸它的脑袋。 多年前她在古城的小巷里瞥见那只酣睡的猫时,也想停留脚步去触碰它柔软的胡须与毛发,却因为行程的仓促,只留下了一眼的回忆便匆匆离开。 她已经忘记了当年那只猫儿的花色模样,那次的遗憾只留下了大概的轮廓,如今被眼前的这只小猫填补,逐渐圆满成了橘白的狸花条纹。 原来,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了。 近十年的光阴在他们之间刻下分界线,岁月的消逝在最初浅显的沟壑里一点点冲刷出奔流不息的长河,彼此相隔的两岸延伸到看不见的尽头,被汹涌的雾气包裹。 这道河带走了来时的亲密无间,却又在去途中孕育出新的胚芽,随着波澜的壮阔日益茂盛,长出盘根错节的枝桠。 可这棵不应该诞生的幼苗,只属于她的岸吗? “哥哥我发现从你上初中,我们分别之后,你再也没有向我提起过你的生活。”看更多好书就到:miren8.com 程雨瑶的目光望着发出呼噜声的小猫,阳光晒在柔软洁白的猫肚皮上,光亮晃得她的眼睛发疼。 她收回抚摸的手,视线依旧停在惬意地享受日光浴的小猫身上,声音放得很轻: “这些年里,你的生活里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你过得怎么样,我统统都不知道。” “你了解我的性格、我的经历、我的一切,甚至看到了我最隐私的日记,我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我对你,一无所知。” 她轻描淡写的话语落进耳中,程逸洋的呼吸一滞,在她提起往日之时,记忆深处刻意的埋藏几乎在刹那间闪回。 沉寂到令人发指的荒郊、讥讽嘲弄的恶意、凌乱纷飞的纸张、淌进眼中蜇得生疼的血色 但仅仅一瞬,画面便熟稔地被终止。 那是他与她最初分别的那叁年。 程逸洋故作镇定,喉咙却不自觉发紧: “很平淡。我的初中、高中、大学,都没发生什么,只是按部就班地生活。” 平静的叙述如她所料相同。 但正因为这份平淡,让她在错失的时光里,甚至无法从他的回忆中窥见一分一毫的过往。 他在校园里度过的近十年光阴、他的喜怒哀乐、他最青春洋溢的少年时候,都与她无关。 程雨瑶若有所失地喃喃低语: “是这样吗” “嗯,初高中的学业压力我的精力也只够安排学习。” 程逸洋无意识地屈指按了按眉心,紧接过她的话茬,补充道, “至于大学,上半年保研的复试已经通过了,下半年只需要照常完结课业,准备毕业论文。” “读研,还在你的本科学校吗?” 程雨瑶顿了顿,刻意避开了说出他就读大学的称呼。 他是因为她选择的现在这所大学,哥哥本来拥有更好的选择,却被困在了教育资源与环境,甚至各方面都算不上发达的省内。 即使这所大学已经是本省最好的学校,以她的成绩拼尽全力或许才有机会能够考上,但对哥哥来说,这是在她生病之前从未纳入考虑范围内的选择。 她下意识掩耳盗铃的回避,甚至不敢将名称念出口。 那么,问出这个问题时,她又想从哥哥的口中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是希望得到肯定的回答,还是希望他会选择四年前失之交臂的顶尖院校? “对,还在C大。” 直到看见哥哥点头时,她心里不知何时绷起的弦陡然松懈下来。 答案不言而喻。 真正期待的想法被现实在片刻间揭露,程雨瑶不齿自己的自私,却又矛盾地隐隐在开心。 如果他就留在C大,她甚至可能有机会和哥哥读同一所学校。 只是、只是 “瑶瑶,我所有的选择都是自己做出的决定。你不必” 程逸洋见她沉默着垂下的眉眼,轻叹一口气欲言又止,半晌后只是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C大很好,虽然就在省内,但近几年来的发展很快。” 程雨瑶“嗯”了一声,点点头抬起眼: “我知道了,哥哥。”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的志愿可以也填C大吗?” “当然。你的所有选择,都不会被旁人干涉。” 他也点头,将掌心向前挪了挪,替她遮住照在脸颊上的阳光, “回去吧,瑶瑶。” “正午太阳毒,当心晒伤了。” —— 第四十九章答案 回到房间时灿烂的阳光正好照入露台前,早晨远处隐隐的雾气在此刻已经尽数散去,正午明媚的时间适合开启做任何一件事。 她应该再趁这个时间和哥哥做些什么。 诸如在古镇的大街小巷里再游览一遍风土人情,也可以找出一部电影一起躺在民宿的沙发上投屏,或者面对面坐下来,问问他这几天的旅行开不开心,聊一聊彼此的感受。 只是她此刻毫无心情。 程雨瑶将床上松软的羽绒被团成窝状,整个人躺在里面,望着窗外春和景明的好天气发呆。 发呆时一分钟被掰开成六十秒,她可以一秒一秒地数着时间让它流逝得更慢一些、再慢一些。 如果去做那些能够带动情绪的事情,仅剩的这半天一眨眼便会过去。 今天的天气怎么会那么好?明明他们明天就要离开了,她的心里在默默地下着阴绵的小雨,窗外却是一片天晴。 她想她是不开心的,分不清只是因为面对无法抗拒的明天的到来,还是因为其它,她没办法高兴得起来。 直到天边又一大片白云随风飘出视线内,程雨瑶才转过头来,望向从回来起便靠坐着沙发,拿着民宿书架上深奥哲学书籍阅读的哥哥。 他看起来表情依旧,整个人气定神闲。只是不知是否是她刚刚出神的错觉,翻书声在流逝的时间里似乎一直没有响起过。 程雨瑶一声不吭地盯着他架着书本底部的指节,上面已经被书脊压出一道凹陷的印子。 只有她一个人在忧虑着。 难道只有她一个人在忧虑着吗? “哥哥。” 她突然开口叫他。 “怎么了?” 程逸洋抬起头来。 房间内的空调温度开得高,所以她回来时便换上了睡裙,这会儿坐起身从床上下来,下裙被蹭到了膝盖之上,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 程逸洋的目光被灼烫了一下,他愣了愣想偏过眼神,下一刻她就光着脚踩上了木质的地板站走向他。 裙摆顺势垂落到纤细的小腿处,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荡。 程逸洋恍惚有片刻的错觉,仿佛她在下一秒到他面前时坐上他的大腿,靠进他的怀里。 可她的裙摆只在转身之际擦过他的裤脚,随后她轻坐在他的身边,距离很近,但却连彼此的衣角都没有相触。 “哥哥。” 她再一次叫他。 “嗯。” 程逸洋放下手中的书,对视上她的目光。 她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又重新抬起头说: “这个问题...我一直都不敢问你。因为我觉得它太荒谬,太沉重,只是问出来都会觉得悖逆。” “可是现在,应该是我最后的一次机会了,可能我这一辈子,都只有这一次的勇气问你了。” “在现在,在离家那么远的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有人认识我们,也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我们的感情。” “哥哥,你能告诉我吗?你可不可以说实话,不要骗我?” 这场下定决心般询问,她看着他的眼里甚至带上了几分卑微的乞求, “你、你喜欢我吗?” “你究竟、究竟有没有,甚至只是一点点的喜欢我?” 她的目光、她的一字一句,在此刻的分秒之内冻结他浑身的血液,却又如同滚烫的火星,要心上烙穿一个骇人的洞。 他的灵魂在这样直白的、避无可避的视线下情不自禁颤抖着,那句被压抑着的爱如同嗅闻到血气的蛊虫疯狂地想要冲破禁忌,一切的一切都煽惑着、引诱着他承认自己的内心。 他抑制着胸腔剧烈的起伏,如同从一片绞陷的淤泥中挣扎。 想点头,却又艰难地一点点转过,几乎听到脊柱嵌合的骨节生锈般发出晦涩的摩擦声。 他张开口,承认的话语却被代替为: “没有,瑶瑶...没有。” 没有。 这是他最后给出的答案。 程雨瑶的心不可察觉地抽疼了一瞬,她垂下眼帘,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只是点点头从他身侧站起身来,默不作声地走向门口的衣帽架,取下毛衣外套披在睡裙外。 换上鞋,按下拉开门把手,在出门前顿了顿,却没有再听到哥哥再多说一句话。 金属的温度在掌心发着凉,她盯着攥紧把手发白的指节,轻声道: “知道了,哥哥。” “我出去逛一逛,不用给我发消息,也别等我吃饭了。” 第五十章蓝调 去哪儿呢?即使是在从小长大的故土,她偶尔去到不熟悉的地方时也会迷路,更何况是在完全陌生、小巷纵横交错的古镇。 不想去太过吵闹的环境,又不想自己一个人,那样太过冷清。只是出了民宿的门口,走了两步便显得漫无目的起来。 晴日里的温度适宜,风却依旧吹得脚踝小腿一阵阵发凉。 站在原地发呆片刻,程雨瑶选择转身进民宿旁的清吧。 店里的暖气开得十足,即使尚在午间也稀稀落落地坐着休闲聊天的客人,装修风格看起来与咖啡馆差别不大。 调酒台和饮品台是分开的两片区域,摆放酒水的区域靠内,光线更暗,但也开了氛围的灯光。 她在离调酒台近一些的地方坐下,才看清调酒师竟然是一位看起来年纪与她相仿的女孩,长发利落地扎成低丸子头,穿着简约的白衬衫搭西装马甲,袖口挽起。 见到程雨瑶在调酒台的桌前坐下,女孩主动和她打起了招呼: “你好,想喝点儿什么吗?” 本没打算现在就喝酒的程雨瑶愣了愣,随即略带不自在地回应道: “呃...有、有什么推荐吗?” 女孩见程雨瑶应答,侧身从台前取出一张酒水单晃了晃: “要不要看看?不过我不一定都会做。” 话音刚落,她便自己先“噗嗤”笑出声,随后拿着酒水单从调酒台内走出来,递到程雨瑶的面前,顺势在她对面坐下,笑道: “可以选一下,比较经典的几款我会做,如果要喝难度高一些的,就得等一会儿我师傅上班再让他做了。” 短短几句程雨瑶大概摸清了她的身份,接过酒水单问道: “你是这里的学徒吗?” 女孩点点头,叁言两语讲清。 大概意思是这间清吧的老板是她家亲戚,假期她会来这边兼职。不过学调酒也才刚开始没多久,这会儿还没正式到上班的时间,她提前来收拾吧台。 程雨瑶见她自来熟的大咧咧模样,心下对生人的警惕也放松了几分,看着酒水单上眼花缭乱的酒名,不确定地问道。 “原来如此...那,你会做哪款?” “我会做的还挺多的,比如说椰林飘香、长岛冰茶、莫吉托...不过你肯定喝不了那么多。” 女孩的指尖从酒水单上列出的一排酒名上一一点过,思考片刻后道, “你时间足够吗?要不我给你调小份量的,这样可以每样都尝一尝。” 程雨瑶想了想: “好。” 见她答应,女孩便站起身来,走回调酒台时朝她招了招手: “坐到这儿来吧,调酒挺有意思的,你也可以看一看。” 程雨瑶没有拒绝,跟着坐了过去,看着她开始调酒。 白朗姆、马宝利的酒液斟量后倒入银色的波士顿摇酒器中,再添加菠萝汁、青柠汁和椰乳,用长柄的搅拌器简单混合,放进冰块后“咔嗒”一声扣紧雪克壶。 她的小臂肌肉绷紧,腕关节带动壶身划出标准的八字轨迹,在数十秒的震颤混合后忽然反手将摇酒器抛向空中,在坠落时程雨瑶的轻呼声里被那只纤细的手稳稳接住。 “怎么样,厉不厉害?为了练这个花样我可没少被这个铁罐子砸。” 女孩动作行云流水的将酒液滤进冰镇过的玻璃杯中,笑眯眯道, “请品尝,椰林飘香。” “很厉害。” 程雨瑶由衷夸赞,接过已经开始凝结雾气的酒杯,在嘴边轻抿了一口。 浓醇椰香与菠萝汁的酸甜果香在口腔里迸发,奇妙的结合带着热带气息的味道扩散在呼吸间,唇齿的余温酝酿出酒精淡淡的辛甜感。 程雨瑶不太能接受酒精味,但调配后的风味意外地顺口。 她端着酒杯浅浅啜饮,在眼前人期待的目光里点头认可: “好喝。” 女孩笑眯眯地看着程雨瑶认真品尝的表情,在准备下一杯酒时便忍不住和她聊起天。 她热情又话多,程雨瑶几乎是一问一答似地回答她的问题,提到难言的部分,就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女孩知趣地没有刨根问底,只是语气轻松地打岔开别的话题,再继续给她斟上新的酒。 程雨瑶在此之前几乎没有喝过酒,也不清楚自己的酒量到底如何。但喝酒时她并没有多顾虑,大抵抱有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女孩递上一杯,她就乖乖地喝下一杯。 好在调配的酒品都偏向果味,喝起来和果汁的差距不大。 唯一的缺点是,忍不住多喝。 不知不觉中几杯酒慢慢下肚,时间不知道晃过去了多久,店内来往的客人聚集又离散,窗外的天色也慢慢暗了下来。 “好啦,今天的最后一杯特调免费送给你,结账不算这杯,我请你。” 女孩将一小杯湛蓝色的酒液推到程雨瑶的面前, “你不是说你明天就要走了吗,喝过了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程雨瑶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傍晚六点半了。她叁点时出的门,竟然已经在店里坐了叁个多小时。 “这杯酒...叫什么?” “我的自制,就叫蓝调吧。你喝完它出门,应该正好可以看到洱海边的蓝调时刻。” 女孩回答。 她点了点头,抿了一口蓝色的酒液,意外的和前面几款酒的味道不同,是草本花香风味。 尝过味道后程雨瑶没有再细品,将这杯蓝调一饮而尽,然后起身扫码结账: “那我走了,谢谢招待。” “不客气,希望你度过了愉快的时间。还有...如果有什么遗憾或者不开心的事情,就留在洱海吧。” 女孩朝她挥挥手, “明天会是新的一天。祝你,今晚做个好梦。” —— 喵有话说: 今天叁章更完啦,明天有肉,期待一下吧~ *发出舌头刮空碗的声音 第五十一章醉酒 推开清吧的门时,天空果然被静谧深厚的蓝色笼罩着,街边的灯柔和地亮起,临近夜晚的行人也零星起来。 路边不知道哪家酒馆传来隐隐的吉他哼唱,是爱乐之城的主题曲《city of stars》。 不记得是哪一年的冬天里,她缩在昏暗的被窝中,独自看完了这部经典的影片。 但她仍记得电影片段里在缱绻暮色下的爱意初生、男主与女主翩然起舞,直到辗转变迁,以最后一句“wee to Seb's”落幕。 那时她看着他们分别时无言相视的释然微笑,在荧幕外悄然流下眼泪,后来这首曲子在难眠的夜里温柔地循环了数不清的次数。 “One two...one two three four.” 她踩在音乐韵律里轻声低语,数着电影中象征着属于彼此故事告终的节拍。 这场浪漫忧愁的巧合...也是揭告他们结局的暗示,就要这样划上遗憾的句号吗? 心脏处泛起的酸涩忽地牵连胃,饮酒后的不适感迟迟地从腹中传来。 最后一杯蓝调比前几杯酒烈得多,一口气闷时味觉受到冰块的低温影响,从嗓间咽下才感受到灼烧与浓重的酒精味。 这会儿才落肚不过几分钟,程雨瑶眼里的世界便已经开始微微有些旋转扭曲了。 她喝醉了吗? 程雨瑶努力稳着步子往回走,难受的感觉越来越难以忽视,回房间的路程也不过几分钟,却漫长到她几乎觉得举步维艰地煎熬。 在敲开门对上哥哥讶异的目光时,胃部一瞬间排山倒海地翻涌起来。 “哥...唔——” 程逸洋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刚叫出口就慌忙死死捂住嘴,踉跄着往卫生间跑去,随即厕所里便传来压抑着呕吐的声音。 程雨瑶半蹲着撑在马桶边弓起身体,在天旋地转的眩晕感中不受控制地小口喘息着,反胃感刺激着咽喉,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瑶瑶!” 她听着哥哥急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感受到他的掌心抚上脊背时轻轻摇了摇头,她想说她没事,发烫的脸却莫名滑下几缕凉意。 程雨瑶怔怔地下意识抬手抹了抹眼眶,看着手背沾上的湿润,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瑶瑶,你怎么出去喝了酒?想不想吐?想吐的话就吐出来、吐出来会好受一些。” 程雨瑶看着他替自己擦眼泪、顺气的动作,却在朦胧之中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哥哥在着急吗?是不是只有在她露出狼狈模样的时候,他才不会得心应手、从容不迫? 她支着马桶的边缘站起身,扶着洗手台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我没事、不想吐...” 程逸洋轻蹙起眉紧跟上去,握住她的手腕: “真的没事吗?” 扣在腕间的指节像是滚烫的火焰烙在皮肤上,蚀入毛孔间的火星顺沿血管流淌、循回至心脏,肆虐灼焦着跳动的血肉,将她烫得好疼、疼到浑身都在发抖,快要站立不住。 可她不想缩回手。 程雨瑶忍着那阵痛,抬起眼看着他: “哥哥...” 在叫出他的称呼时,她忽然想起来离开清吧前得到的那句祝福。 如果有遗憾,那就留在洱海吧。 “怎么了...哥哥在。” 程逸洋心脏一缩,想要松开手去扶住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她时,却被反手抓紧手腕,紧接着整个人被她猛地向后推去。 失重带来本能恐惧的下一秒,身后柔软的床同时承接住了自己,和死死压在他身上的妹妹。 程雨瑶的指甲深陷进他的皮肤里掐出红痕,温凉的泪滴在他的眼尾,随后便是莽撞上来的、带着甜腻酒精气息的吻。 她的舌尖蛮横地闯进他的齿间,尖锐的虎牙重重磕在唇瓣上,顾不上陡然溢开的血腥味毫无章法地吮吻一通。 程逸洋骤然眯起眼,唇角破损的伤口在她胡乱地舔舐下火辣辣的刺痛,他轻轻“嘶”了一声,抬手用掌心抵着她的额头强行分开两人的距离,努力偏开头: “瑶瑶...你喝醉了。” 程雨瑶的额头撑在他的掌心中,眼泪顺着脸淌到唇边,她恍惚地伸出舌尖,轻舔了舔嘴角混着血迹的泪。 她好像,真的醉了。 她哽咽着,声音轻得像夜里悄然融化的雪: “哥哥...我喝醉了,我只能是喝醉了。” 程雨瑶松开掐着他另一只手腕的指尖,双手脱下外套,只剩下那件单薄的睡裙。 此刻她再次恢复了往日里柔软、温顺的模样,屈膝跪坐在他的腰腹间,慢慢地弯下腰来,将自己的身体贴上他的胸膛。 她眼泪滚落进他的脖颈里,浑身都因为抑制抽泣在剧烈发着抖,像一只遍体鳞伤、饱受苦楚的幼兽,脆弱到让人不忍拒绝。 “哥哥,” 她说, “至少给我一个夜晚吧,然后,我就把那些都忘记。” 第五十二章甘(h) 她大腿的肌肤裸露着夹在他的腰间,彼此的身体仅隔着两件单薄的衣衫紧紧相贴。 程雨瑶哭得厉害,眼泪早已经沾湿了他的领口,在一片温热后留下心颤的凉。 “好了、好了...瑶瑶...” 酸涩感如鲠在喉,程逸洋抬手抚摸她的后背,另一手覆上她的后脑勺,声音轻得像是怕惊到她, “你...想要什么?” 她抬起头,攥起他胸前的衣襟,随着指节用力地收紧,一字一句道: “我想要你...哥哥。” “我想离你更近、再近一些,我要你的全部。” 她的目光分明还醉着,看向他时甚至无法清晰地凝聚,仍盈在眼眶中的水光流转,染上酡红的小脸干涸着几道泪痕,眉眼低垂的乞求之色绞得他的心脏生疼。 他要怎么才能拒绝这样的请求,拒绝几乎触之欲碎的她? “瑶瑶...” 程逸洋深吸一口气,尽量稳着动作揽过她的腰翻身,二人的位置便骤然颠倒。 他的膝盖跪在她的腿间撑起身,以禁锢的姿势,将她困在了自己的怀抱下,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程雨瑶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半起身用滚烫的脸颊去轻蹭他的脸,哭后的抽噎还未平息, “我只要、我只要这一次...哥哥,给我,好不好。” “求你...” 她阖上的眼睫微微发着颤,奢求的愿望甚至不敢听到他的回应。 黑暗之中洱海的浪拍打露台的声音被悄然放大,几乎能想象到晚风推着水花层层迭迭地在月光下翻涌。 哥哥的沉默在隐约的浪声里寂静得格外明显,而在片刻之后,便被长长的一声叹息所替代。 她醉了,可他没有。 然而温柔的吻最终还是落上她的唇,先是轻轻的触碰,再逐渐加深、一下下含吮着唇瓣,用舌尖勾起她的舌头交缠,方才尚未凝结的裂口再一次牵扯开,铁锈的气息在深吻的缠绵里浸染。 短暂地分离换气间,程雨瑶试探着重新含住他下唇撞破的伤,用舌尖一点点将血舔干净、再咽下。 那是哥哥的血液、被她亲自破坏的伤口。 她在撞上他的唇时没有收敛力度,痛感同时属于彼此,却只为他留下了痕迹。 但他已经在她身上、心里、灵魂之中留下太多不可磨灭的印记了,她的痛比这一点小小的破损要痛苦无数倍,所以这是公平的。 他带给她的,她也要偿还给他。 “疼吗,哥哥。” 她问他。 破皮裸露的伤口对于触碰的刺痛,感知自然更加敏锐,何况她还用舌尖抵进、吮吸着他的血,下唇已经疼到有些麻木了。 但他只摇了摇头,轻咬上她的耳垂含着舔舐,随后沿着白皙的脖颈向下细密地慢慢吻去,他的吻很轻,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但很痒,牵连着她的小腹深处莫名也泛起痒。 指尖撩开已经蹭到大腿根的裙摆,炙热的掌心贴上了她的腰侧。 他想,这点疼不够,不足够让他保持着清醒的理智,还要这样对待自己的妹妹。 早在她粗鲁地吻他、跨坐上他的腹部,感受到柔软温热的大腿夹在自己腰间时,他身下的东西就已经罪不可赦地起了反应。 而在此之前,在曾经无数次的亲近里,他总保持着克制的距离,只因为仅仅是亲吻和拥抱,就足够让他如同现在一般失控地勃起。 他在言语中一次次推拒着她的接近,欲望的本能却一遍遍折磨他的理智,赤裸裸地展现着,他对她无法启齿的真正感情。 他的喜欢、他的爱都因她而生,他作为人而存在的,无法摒弃割舍的七情六欲,即使万般压抑,也都因她而起。 极力维持的理智早就摧折在她含泣的乞求里,他无法再平静地推开她,连身体都背叛了自己。 掌心顺着腰身抚摸而上,从少女胸罩的缝隙间探入,托起柔软的乳房,张开的指节正巧能全部拢住揉捏。 她的胸部发育得很好,不大,却圆润饱满。 乳尖正上方有一颗血色的痣,显眼地刺进眼底。他在许多年前、她还在襁褓之中时帮忙学着替她洗澡,见过那颗红色的小痣。 那颗痣随着她的发育更明显了一些,嫣艳的红。 这数十年的光阴之后,他又再一次见到了妹妹赤裸着大半的身体,却是带着罪孽的情欲、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吻了吻那颗痣,再往下的唇便含上那点淡色的乳尖,在妹妹难抑的轻吟声中细细地舔,像抿着一颗不会融化的奶糖,明知她青涩的身体分泌不出哺育的乳汁,依旧在口腔包裹着乳头吮吸时做出吞咽的动作。 她还那么稚嫩,甚至才刚刚过完十七岁的生日,他又妄想着通过这样生命原始的动作,从她还在发育的身体上得到什么? 她不属于他,也不应该属于他,可此刻他含着她的一部分,就像能够通过这个动作,将她的一切都归为己有。 埋在她胸前时女孩子的馨香充斥着鼻腔,家里用的洗护用品明明相同,妹妹的味道却额外沾染着几分甜腻的香。 像春日的花浸泡蜜糖之中,在呼吸间生出绵软的藤蔓,随着氧气的汲取长进脏腑,温和地侵占嗅觉。 “哥哥...” 程雨瑶轻轻地喘着气,指节扣住着他的手腕,往着腿间带去, “摸摸我、摸摸我好不好...” 第五十三章戒(h) 他的手被握着往下探,指腹滑过光洁平坦的小腹,停留在仅仅以一条浅色内裤遮挡住的叁角区,正中甚至还有枚小小的蝴蝶结装饰。 “哥哥...” 她不敢拉着他再向下,垂下的眼帘抬起,雾气朦胧地对上他的目光,低声呜咽, “帮帮我...” 程逸洋的喉结动了动,终于在她如同独角戏的恳求中应声,打破了默然: “...好。” 他俯首再次吻上她的唇,屈指勾着内裤的边缘褪去,沿着腰身的起伏曲线抚下时,明显突出的髂骨便硌进掌心间。 妹妹从小有些挑食,自初中起又抽条似的长高,本就不多的肉几乎像是只够包裹住骨架,圆润的脸蛋也尖了起来。 他见过她穿着不合身的宽大校服,被风吹得勾勒出瘦削身形的模样,也曾经在无数夜里用铅灰的炭笔在纸上描摹下逾越的幻想。 她如婴儿般蜷缩环抱自己,形状似蝶翼的肩胛骨展露漂亮的弧度,弓起的脊背隐约能看见寸寸骨节。 他知道她很瘦,体重常年不达标。 可程逸洋没有想到,当真正触碰到她的身体时,印在掌中的骨感会那么惊心。 他的心脏因为怜惜而剧烈抽痛着,指尖却要残忍地挤进妹妹的腿间。 温热柔软的阴唇含住他的指节,在略带薄茧的指腹碾上阴蒂时,随着她身体的抖和嘤咛出声,湿润的细缝里便再次淌出一股黏腻的暖流。 “哥哥...” 程雨瑶不知道是欢快还是难受,她勾着他的脖子搂得更紧,几乎是把整个人往他手上送,声音带着颤叫着他, “哥哥、哥哥...” 他只能用吻去重新堵住她的唇,将她深重的、缠绵的、在一声声动情轻唤里挟裹的爱,都重新吻回腹中。 邀约似的呢喃被拦截,她的身体却更向他贴近,不安分地将起腿挂在他的腰间,主动抬起臀部磨蹭他的手指,塌下腰时指腹划过微微张开的穴口,便陡然被吞进半个指节。 程雨瑶下意识地发出一声闷闷的喘息,卡在穴口半进不进的手指只带来了一瞬的快感,在酒精的壮胆下她难耐地扭了扭腰,声音快要再次带上哭意: “哥哥、哥哥进去...难受...” 程逸洋忍得太阳穴隐隐作痛,压抑着深吸一口气,在中指顺着穴内弧度,推开甬道内层层迭迭软肉抵进去的同时,拇指按住了她已经充血的肉核,动作略带生疏地揉弄起来。 “哈啊...” 程雨瑶从未带着性的意味自己触碰过这个地方,敏感的阴蒂在他第一次按压时,前所未有的陌生快意便瞬间冲击上空白的感官体验,迫使她颤抖着呻吟出声。 从小腹涨起的酥麻感几乎让她软了身子,却本能地攀上哥哥的身体,即使被酒精蛊惑着意识,她也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得寸进尺地想要更多,渴求着填满更深的欲望。 在哥哥主动将整节手指尽数插入时,她几乎能够想象到他白皙修长的指节是怎样被嫣红的软肉吸裹,那双弹吉他的手、写出漂亮字迹的手,此刻正插进自己的身体内,青涩地勾顶着屄穴内壁的敏感点。 内外双重的快感接连汹涌地席卷而来,被心上人填补的空虚舒爽得她心尖都在发颤,甜腻的喘息在难抑着闭眼仰头时从唇齿间溢出。 程雨瑶不自觉地挺起腰夹腿,哥哥腰身发烫的温度熨在大腿内侧,眼角传来液体滑落的凉意,她来不及去想自己为什么哭,只在快意的顶端如同即将崩断的弦般临近时,无从适应的恐慌感让指尖深深掐进了他的后背。 “哥哥、哥哥...说那句话好不好。” 程雨瑶急促地喘着气,像即将溺水的人抓紧最后一根稻草般紧紧抱住他,声音断续地哀求, “哥哥,求你、求你了...你说那句话好不好。” 感受到她即将登顶的高潮,他的气息并不比她平稳,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她没有告诉他要他说哪句话,但含在舌尖未诉出口的只有一句话。 他将脸深深埋入她的颈间,手上的动作加快,最后一次狠狠地顶入,语气却是与动作截然相悖的轻。 他说: “我爱你。” 绷紧反曲的弧度如同涸辙之鱼,湍急的爽意侵蚀四肢百骸,眼前破碎的画面骤然被黑暗的虚无吞噬,她无法克制地尖叫着哭出声,在这下凶狠的插弄与温柔的低语里,彻底高潮。 她曾经连幻想都觉得亵渎的一切,真真实实地发生了。 第五十四章抑(h) 我爱你。 荆棘般缠绕扎根心脏的感情,日日夜夜里被咬碎嚼烂得鲜血淋漓的爱,终于在不见天日的暗处吐露。 而真正说出口,随之袭来的是一阵阵足以覆灭他的心悸与惶恐。 此刻他的妹妹,正经历过人生里的第一场情事,在高潮的余韵里毫无防备地绵软瘫进他的怀中,眼尾还沾着未干的泪痕。 这样是对的吗?因为她的眼泪、她的乞求,就无法自控地做出现在这样的举动。 触碰她、抚摸她、操她。 他当然可以用她央求的目光作为一切发生的借口,背过身来自欺欺人。 可面对妹妹动情的模样,他却没有办法骗过自己,身体本能的反应早已经让阴茎硬得发疼。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厌恶身下这根无法抑制性欲冲动的东西。 他对她的欲望让自己感到恶心,胃部绞痛着隐隐有想要呕吐的冲动。 他怎么能对她这样? 用手指代替性器插进她的阴道,给她带来高潮,乱伦的罪孽就会比真正的交合更轻吗? 程逸洋沉默着从温热的穴内抽出手指,软肉依依不舍地吸缠着指节,黏滑透明的淫水顺着掌心滴到床上,洇湿了一小块床单。 “哥哥...” 在高潮后她的嗓子有些哑,意识也疲倦地昏沉起来,在恍惚间感受到他起身,指尖怯怯地拽住程逸洋的衣角, “你要走吗...” 程逸洋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了一下,站起身: “不走,我帮你擦干净。” 他取过抽纸夹在指尖,抵进那道湿漉漉的细缝仔细揩拭,无意间碾过还未从敏感中缓过来的小肉核,程雨瑶便不自觉地夹紧腿发抖: “不、不要擦这里...” 程逸洋压着她的膝盖分开,柔声安抚道: “听话,很快就好。” 他尽量平复下心情,指腹下的纸很快被浸皱,但好在几次擦拭后便已经干爽。 他起身从带来的行李里找出迭好的内裤替程雨瑶换上,再打横将她抱起,走向套房的另一张床。 “今晚睡这边,那张床湿了。” 程雨瑶乖顺地靠在他的怀里听着沉稳的心跳,在他将她放上床时忽地抓住哥哥的指节,抬起雾气半散的眼眸,低声问: “那,哥哥呢?” 在裤子布料的束缚下胯间撑起的形状依旧明显,她不知道他硬了多久,没有办法分辨这是不是只是男性本能的生理反应,也无法知晓他对自己是不是也有不一样的冲动。 她只是在想,不解决的话会不会很难受? 程逸洋摇头,左手温柔地覆上她的眼睑,侧身关上了灯。 寂静陷入黑暗之中,他替她掖好被角,低下头在她的额头上吻了吻: “睡吧,瑶瑶。不用等我,我去洗个澡。” 酒意还未完全退散,疲惫感又在此刻缓缓上涌,程雨瑶乖乖闭上眼,点点头。 他的脚步声离开,套间外传来收拾的轻微动静,不久后浴室里的水声便隐隐响起。 —— 花洒淋下的水被调到偏凉,顺着裸露的肩背淌下带走身体发热的温度。 宽肩窄腰的匀称倒叁角,肌肉的线条流畅漂亮,明明应是赏心悦目的身材,他的胯间却突兀地耸立着尺寸骇人的性器。 男人的生殖器无非都是粗俗的模样,但他的肤色白皙,阴茎整体也是浅色,翘起的前端是偏肉色的粉,充血后便显得胀红起来,说不上好看,只能勉强算得上不违和。 冷水澡按理能将情欲的念头浇灭,约莫冲了快十分钟的澡,胯下的硬物也没有丝毫软下的架势。 即使在疯狂地遏制着杂念,脑海中依旧接连不断地浮现刚才艳色的画面,那双与自己相似的眼睛半眯着,垂泪的眼尾泛红,大片玉白的肌肤赤裸在自己的眼底。 他不能说是清白的。 他喜欢妹妹这样的模样,很喜欢。 他会因为她的身体为他而起的变化觉得快乐,会因为她的高潮而满足,那样的刺激着精神与灵魂的感受,远远甚于自己从肉体自慰中得到的快意。 如果他是清白无辜的、恪守着哥哥的身份,就不会在今夜尚有挽回余地的情况下进入妹妹的身体,不会在操她的时候勃起,不会在沐浴时带上妹妹脱下的内裤,不会在反复回忆起背德淫靡的那一幕时有自己解决欲望的冲动。 指节被滑热的穴壁紧紧包裹,她在他的掌心中一声声叫着哥哥,提醒着他禁果的生根之源,又用那样娇软的呻吟哭唤,在欲望的焚火里浇泼烈油,几乎要烧烬他所有的理智。 事实上,他的理智也不复残存了。 他无法将脑海中与她有关的一切摘除干净,即使是在试图压灭欲火的现在,他也在不可控地想着她。 ...就这一晚了,只有这一晚了。 然后,他们就需要在前行的路上彼此道别了。 至少纠缠在这段时间里不伦不类的所有,都不应该再负担在她的身上了。 从今晚以后他需要重新回归到“哥哥”这个身份本应的职责,回退到血缘禁忌的红线之外。 心脏当然是疼的。 他将下唇的伤口再次咬破加深,口腔里都是溢开的血锈味。 痛感。痛没有办法让他清醒。 他只是在想她,想她吻上自己时的莽撞,想她带给自己的伤。 可口腔黏膜的伤很快就会愈合,甚至无法像皮肤一样产生疤痕,留下印记。 ...一切都会消散的,都会重归于初。 程逸洋绝望地闭上眼,深深叹出一口气,将水温调高,攥在掌心里的浅色内裤套上胀痛的阴茎,热水蓬起的雾气染着她内裤上的香味,混着爱欲情液的淡淡甜腥。 那是她的味道,妹妹体内的味道。 流动的热水浸湿棉质的内裤,温暖的包裹与他用手指摸索她体内的触感有几分相似。 他一下下从头撸到底,幅度甚至说得上粗暴,摩擦的快感被鲁莽动作带来的痛感分散了一部分,他无可救药地自甘沉沦,又要这样惩罚自己的卑劣。 他的第二次自慰,却不是第一次臆想着她自慰。 叁年前,他撞见她袒露心声的日记,知道她的感情后气血不止汹涌上头脑,还有属于男人的恶孽性器。 在青春期的躁动里都不曾破戒,即使会晨勃、无意的摩擦会带来隐隐的快感,他都选择无视。 他厌恶被欲望控制,无法完全被自己掌控在手中的东西都会给他带来不安感,更何况拥有上瘾性质的性。 直到不知何时梦里开始出现妹妹的身影,氛围旖旎而暧昧,他在醒来时发现自己勃起,才开始肉跳心惊。 叁年前第一次破戒,悔恨和后怕在释放的一瞬间将快感代替,他以为从此不会再逾矩,又在叁年后再次因为她而抚慰自己。 欲望无法将他操控,可是她可以。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牵扯着他的心神。 她对他的掌控似乎生来就捏在手里,而他毫无违抗的权力。 程逸洋半靠在冰冷的瓷墙上低声喘息,蒸腾的热汽模糊着眼前的画面,眼角淌下的水发着烫,或许混着泪。 他和没有人性的兽畜有区别吗? 他不知道,也无法再去想了。 手臂上狰狞的疤痕因为体温的攀升而发红,他们出生时并没有相似胎记或印记,现在看到这两道疤痕,他却能够想到她。 这是为她留下的疤,与她左臂内侧相似的两道疤,妹妹唯一留给他的慰藉。 他垂下睫毛,任水滴进酸涩的眼眶中,高潮与痛感倾覆的最后一秒,轻轻呢喃: “妹妹。” 他唤她。 几不可闻的声音被淹没于哗然水流里。 第五十五章回归 从大理的机场乘机,经过不算漫长的飞行后,短暂的旅行随着飞机在故乡的土地上降落,彻底迎来了尾声。 这一次程雨瑶自己背上了带来的背包,也没有再去牵上程逸洋的手,只是保持着一点距离安静地跟在他的身旁。 昨晚他关上灯让她休息,本想支撑着意识等到哥哥洗完澡,但在酒精的后劲下昏昏沉沉地睡着,只在半梦半醒间感受到他在身旁躺下,放轻了动作将她虚虚搂入怀中。 等到再次醒来时,哥哥早已经起床收拾好了一切。 直到吃完早餐,乘车去机场,再到现在准备回家,他都遵照着正常兄妹的相处距离。 他会为她拉开车门,却不再让她靠上自己的肩头休息,会刻意放慢脚步等着她跟上,却不再牵起她的手。 他显然完全适应了,在短短的时间内回退到原本应该的身份。 回家的途中依旧是沉默,直到到家后在父母关切的迎接里,程雨瑶才勉强扯出笑容。 她兴致不高地在妈妈的一问一答下回应这趟旅途的体验,被问到有没有留下什么纪念品时愣了愣,随后轻摇了摇头。 被强行拉着聊了一会儿天后,她借口返程途中太累想睡觉补充精力,这才得空拿了包回到卧室。 那枚吊坠静静地躺在背包的夹层内,程雨瑶的目光盯着瓷质的瓦猫,呆在原地站了片刻,把它小心地取出来。 程雨瑶找了个小礼盒装进瓦猫,合上盖子时低低地自言自语了一声,踮起脚把盒子放在了书架的最顶层。 她喃喃自语: “以后,可能没法再见面了。” —— 开学前两天,程逸洋将后续剩下的复习计划再次制定好,印了一份表格放在她的书桌上。 有了前一轮复习总结的经验,程逸洋这次的安排很紧凑,时间甚至精确地规划到了分钟,程雨瑶紧赶慢赶地照着规划背诵、刷题,只刚好够按时完成计划。 傍晚七点的视频通话照旧进行,他有空时也依然会回家辅导她的功课。 但一切都不同了。 讲题时有意拉开空出距离、线上的聊天几乎仅剩问题与回复的讲解、日常的见面里除了辅导功课,他只会偶尔询问当下的压力强度是否适中,学习起来习不习惯、适不适应。 他甚至不会亲自给她的疤痕上药了,只是照例每日发一句监督,不再让她拍照汇报。 就像一对再正常普通不过的兄妹。 滇城的那段旅行、临走前的最后一夜,此后仅仅停留在彼此的心里...或者,只是她自己一个人的心里。 他们都心照不宣地闭口不提。 理想中属于她的乌托邦,终究还是真正成为了“乌托邦”。 —— 时间的流逝感被忙碌的作息麻木,气温一天天升高,厚重的衣物也被一件件脱下。 每天早晨在书桌前坐下,除去吃饭休息的时间外,她每每从题海中再次抬起头时,窗外的曙光已经被浓厚的夜色代替。 直到某一日里穿着短袖,握着笔的手再次将杆身的防滑垫汗湿到难以控笔,她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春天不知不觉地走了。 还没有来得及感受和煦的温度,夏季的闷热便早早闯了进来。 家里不像学校的教室挂着高考倒计时,她也没有时时翻日历的习惯。 平日里虽然会到楼下散步,但小区里的绿植都是常青植物,随着春去夏至的更迭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以至于在天气明显炎热起来,她才惊觉高考日期将近。 高叁下学期内学业压力繁重,姜宁和她联系的时间少之又少。但每次难得的假期内,她还是会给程雨瑶发一串消息,除了关心询问外就是给她加油打气。 今年的端午节紧临高考,省内的各大高中都提前放了假,复习计划也在端午节来临的前一天彻底结束。 程雨瑶用红笔写下去年省内高考数学卷的最后一道大题解析,将厚厚一迭装订的试卷夹进全部做完的习题册里,合上笔盖,走出了这间她在其中消耗几个月白日光阴的小小房间。 高考倒计时第叁天,她取消了早晨定下的闹钟,一觉睡醒已经是十二点。 难得睡了那么久,却没有浑身轻松的感觉。 她吃过清淡的午饭,打算在公园里逛一逛,又被明媚热情的阳光劝退,最后找了一家冷气十足的咖啡店坐了一下午。 期间姜宁给她发消息聊了会儿天,询问她高考后的假期安排,程雨瑶想了想,只说还没有打算好。 夏夜来得迟,直到夜幕完全降临时她才从发呆的座位上离开,回到家后和父母打过招呼便再一次闷进被子里睡觉。 失眠与否,她不知道。 高考倒计时第二天,即使闹钟已经取消,她还是睡得不安稳,早早地醒了过来。 出门时父母还未起床,夜色尚未完全褪去的天空以日出为中心,逐渐向外扩散开淡淡的蓝色。 这是她在新年以来第一次呼吸到清晨的空气,湿润的、带着草木和泥土的味道。 她在小区楼下散步一圈就折回了家中,剩下的整天待在家里,收拾了一下书架,找到了本特别的书籍,是《撒哈拉的故事》。 童年的假期里哥哥常带着她去书店,他会给她找适合她的年龄读的书,大部分时候他们在书店一坐就是一下午,最后在夕阳的余晖中才依依不舍地从沉浸的故事里抽离,被他牵着手蹦蹦跳跳地回家。 这本书就是小学叁年级时哥哥送给她的,她的第一本没有拼音标注的文学书籍。 阅读时白纸黑墨印着的字迹似乎有摄人心魄的魔力,其中有半知不解的词也囫囵地看进去,一口气读到天黑,只觉眼前发昏、头晕脑胀。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文字的冲击,后来也一定程度地影响了她的阅读偏好与写作风格。 哥哥对她的影响,从很早很早就开始了。几乎贯彻她出生后整个生命的他,现在却要如此默声退场。 她花了半天的时间将这本书重新读了一遍,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做,再一次早早入睡。 高考倒计时的最后一天,哥哥回来了。 他没有询问她任何有关于考试和学习的事情,只是陪着她将次日需要准备的物品清点了一遍。 晚饭是哥哥做的,他做了一些清淡但合她胃口的菜,一家人团聚在一起,举杯庆祝她即将到来的解放与假期。 饭后坐着她看了一会儿电视,实际上只是让电视频道播放着,靠在沙发上发呆。 今晚下了一场雨,父母出去散步了,只剩下她和哥哥在家。 恍惚间似乎回到初中毕业的那个夏天,所有不堪情感的开始,罪孽的源起。 但这一次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只是简单地叮嘱了她几句注意事项,便让她早些休息,准备明天的考试。 末了,他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发丝,告诉她,晚安。 哥哥晚安。她回应他。 一夜无梦。 第五十六章高考 高考如期而至。 2022年6月7日清晨,程雨瑶早早醒来拉开窗帘时,窗外雾蒙蒙的一片,细雨连绵。 早上吃过不会出错的包子豆浆,带上准考证和身份证,程雨瑶就在排队等候中有序地进入了考场。 考场分发下答题文具,第一场考试的铃声敲响。 她不紧不慢地在答题卡上填涂完卷面的答案,扫了一眼作文题目从倒背如流的材料中挑选适合的内容流畅写下。 直到一口气完成整张试卷,画上作文的最后一个句号,除去指节和手腕的酸软外,她的内心平静得毫无波澜。 剩下的叁科依旧如此。 考卷内容有得心应手的部分,当然也有做不出来的难题。她没有留下空白,将能写的内容都写上去,抱着随遇而安的心态,在距离最后一科考试还有半小时结束,就结束了答题。 在在最后从高中生的身份脱离之前,她给自己在短暂的倒计时中留下了半小时来发呆。 教室的窗户外水洗般的一片茂盛绿意。 在四年前哥哥做完试卷时,他也像她现在这样,腾出时间来放空吗? 他会畅想他的未来,还是展望他的过去? 偏偏是大四岁,她读初中时他升入高中,她读高中时他升入大学,而现在高中毕业,她即将进入大学,他准备读研。 她生命的路迹似乎永远晚他一步,于是只在这一步之间,便是擦肩而过的错轨。 C大。她在草稿纸上用碳铅笔轻轻描下两个字。 如果成绩理想,或许她有机会能够进入C大,和他念同样的专业,汉语言文学。 他在她尚为年幼时便引导她的叁观、带着她迈入文学门槛,接触到另一个文字描绘构造的空间,塑造她的世界,不仅仅止于物质层面,还有精神与灵魂。 她成长最关键的时间段中受到的影响大部分都来源于哥哥,所以她很像他,不止长相。 那么相像的彼此,明明应该是最契合的灵魂,却又偏偏是兄妹。 晃神中最后一门科目结束的铃声响起,她按捺下胡思乱想的心思放下笔站起身,待象征着高中叁年光阴的那张答题卡被收走,随着人流走出了教室。 人声鼎沸里的喜怒哀乐都被杂糅在一起,大部分人雀跃着迫不及待地跑出校门,她沉默走在路上的安静显得格格不入。 她在走出校门时回想着,她的高叁尾声没有戏剧化的撕书、把白纸黑字的纸纷纷扬扬从教学楼上撒下来,没有人在校服上签字留名,没有宣泄的发声大哭,甚至没有去参加学校最后的毕业纪念照。 每个人都会经历的这段体验,她空缺了。 她好像总是这样,一点点地变得和大家不同起来。 在人群里找到父母和哥哥后,一家人便在外面的饭店里吃了顿饭。 途中爸妈宣告了一件事情,今年的暑假要搬家了。 她夹起菜的筷子略顿了顿,随后只是轻轻点头,没有表现出意外。 四年前她确诊抑郁时妈妈独自定下一套预售楼盘的房子,和她提过几句,是南北通透的户型,一年前交房开始装修,大面积选用落地窗,为的就是采光好。 那时父母应该还在僵持的关系里,提起这件事时她隐隐有预感妈妈是在为离婚做准备,顺便也顾虑到她,或许换一个光线明亮的住处会对情绪有帮助。 只是没有想到这几年里发生的变迁太多,等到真正要搬家时,会是现在的局面。 吃过饭返回家的途中仍没有太真切的实感,准确来说,是从滇城回来之后,对于生活的感知、时间的感知,似乎都被某样东西模糊了。 她坐在车窗旁,将窗户开了一点小缝,伸出指尖去试探空中里飘下的小雨。 室外是闷热的,但车内的冷气开得足,所以雨点融入指纹里,也微微发凉。 高考两天就连着下了两天雨,到现在结束也没有要停止的趋势。 雨。为什么一直在下雨? 离开洱海的那日,不也是晴天么? 揣在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她缓缓回过神,解锁屏幕便看到姜宁发来的消息。 她兴冲冲地问有没有计划去哪儿玩,又罗列了一大堆待选择规划,显然是想邀请程雨瑶一起。 程雨瑶抿起唇,看了半天五花八门的活动项目,也还是只回复了一句:暂时不知道,你的想法呢?我打算先休息一段时间。 她想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只是抽象的形容,她不太清楚具体需要多久,或许只需要叁五天,或许甚至在这个漫长的暑假之后,她也还是没有办法重新打起精神来。 这样的疲惫感并不只是因为这几个月以来的高强度学习,还有更多的、她无法去细想、也不敢去细想的缘由。 时间会消磨一切的。她想。 用此后她人生里不会再拥有的,十七岁的最后一个夏天,本应该充满盎然生机的夏天,以冗乏枯燥、无所事事为代价,来解决一切没有答案的问题。 —— 喵有话说: 今天有叁百收加更~ 考虑到喵糊糊人气,然后预估了一下自己的能力,以后50收50珠都会加更~ 第五十七章成绩 程逸洋在高考结束的当天来接她后,次日便返回了学校。 距离高考成绩颁布的半个月内,父母照例早出晚归地上班,整个家里安静又冷清,也没人管她每天做什么、有没有按时吃饭。 和小时候很像,不同的是现在她已经完全有了独立自理的生活能力,也可以随时随地出门散心。 但程雨瑶除了吃饭,几乎都在床上睡觉。 睡得着也好、睡不着也好,她只是闭着眼睛躺在空调温度开到最低的房间里,把随机播放的音乐外放音量调到最低,偶尔睡得烦躁了就睁开眼看看有没有姜宁发来的未读消息。 姜宁总嘀嘀咕咕地要催着她一起出去旅游,程雨瑶就找借口说家里快搬家了,得等到搬家后再议。 恍惚间便捱到了成绩颁布的时间。 当天她没有准备守到零点的打算。 由于成绩查询短信绑定了哥哥的手机号,她点开许久没有联系的聊天框,给程逸洋发了条消息,告诉他出成绩之后不用给自己打电话,她要睡觉。 点完发送她就闭上眼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辗转反侧到睁开眼时天刚蒙蒙亮,打开和哥哥的聊天框一看,映入眼帘的成绩分数超出她的预料。 很高,比设想中的还要高。 虽然比起哥哥当年的分数低了好几十分,但看位次排名应该足够稳上C大的汉语言专业,甚至可以试着填一填中流985。 数日来麻木的心情忽然多了些雀跃。 胸腔处心跳不自禁地剧烈鼓动、甚至有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她才迟迟地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不在乎分数,不在乎成绩。 而只是她太过恐惧,不敢去幻想任何除去能够考上C大之外的可能性。 原来她一直都在暗暗地害怕,害怕连最后和他同上一所大学的机会都把握不住。 但现在,一切几乎尘埃落定。 程雨瑶压抑着兴奋给哥哥发了条消息,表示知道了。 紧接着下一刻,程逸洋便拨通电话过来。 现在才早上六点,她有些意外他醒着,又揣测他是不是根本没有休息。 她接通: “喂?哥哥。” “嗯,看到你的成绩了,考得很好。” “我也挺意外,属于...超常发挥吧。” “是正常发挥。你的模拟成绩在临近后期一直很稳定。” “噢...那爸妈知道了吗?” “他们昨晚等到我把你的成绩发给他们,才休息的。” “好。” 原来她才是最后一个知道自己成绩的人。 随后对话便陷入了沉默。 停顿一会儿,程逸洋说: “这两天你可以看看心仪的学校,也可以参考一下我帮你挑选出来的大学,你的分数,应该可以填一所不错的985。” “噢,好的。” 程雨瑶应道, “那我填志愿的时候,你要回家吗?” 对面无言了几秒: “这边还要走毕业和研究生入学的流程,需要忙的事情比较多,大概...这个暑假回不来。” “噢,好的。” 程雨瑶的语气没有变化,也不再追问, “那你先忙吧,哥哥。” 她安静地听到他回复: “好,录取通知出来时,记得告诉我。” 程雨瑶“嗯”了一声,电话的另一头又沉默了半分钟,没有挂断的意思。 情绪最初的短暂波澜已经消失了,程雨瑶不想去琢磨他的想法,也不愿多猜,等了片刻见他也不再出声,就挂了电话。 之后填报志愿的几天内,她当然也没有去查别的高校资料情况。 父母对于兄妹俩学业方面的选择一向不会加以干涉,是甚至连过问都不会有的放养,他们总是后知后觉地才知道谁该考试、谁该毕业。 当年哥哥的志愿是他自己完成,如今她的志愿的填报也是她自己一个人完成的。 那时他背着她填下了C大,放弃了更好的选择。 所以现在,她只将C大填在第一志愿,把汉语言专业选在首栏,后面的栏目随便补充了几门文科类专业。 后面的平行志愿都是空白。 这是她第一次自己一个人独立做出某样重大选择,且不再有哥哥的参考兜底,只能由自己承担所有责任。 即使位次排名在不出意外的情况下应该能够上C大无疑,但只填报一项志愿的行为自然还是有很高的风险。 但没关系,如果录不到C大,她就去复读再重考一年,或者直接去找工作,不读书了。 反正再也没有人会为她的人生负责,父母从来不会。 她不能总是去依赖哥哥,不过想来现在也没有依赖的机会了。 没有悲伤的情绪,也不存在赌气或是其他,她会坦然地接受所有后果。 她的人生、她的性格、她所有的选择本就是这样,非黑即白,非此即彼。 —— 喵有话说: 其实父母就是不上心而已,妹基本上都是哥带着长大的。 妹:不挂电话又不说话!生气!挂了! 哥:??^??不说话也不想挂你的电话 第五十八章校友 姜宁的高考成绩也不错,比程雨瑶略高几分,最后填报的是省外近海的一所大学。 后来拟录取的通知程雨瑶没有再登上网页查看,程逸洋打电话询问时,她只含糊着说等录取通知书到了再发给他。 姜宁拿到一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当天就立刻给程雨瑶打了一通电话。 彼时才早上九点,她睡眼蒙眬地从梦里被强制开机唤醒,打着困意未消的哈欠应付姜宁的询问。 姜宁跟只小鸟似地兴奋地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大概是说等到大学开学程雨瑶可以去她那边找她玩,末了又问她什么时候收到录取通知书,有没有关注官网的消息。 程雨瑶哪儿知道自己有没有被录取,关注官网这件事更是早已经抛之脑后,自然不清楚录取通知书什么时候寄到。 她正打算敷衍一番说“估计今天到不了”时,恰好EMS的电话打进来。 程雨瑶一见显示上的自动备注,精神一抖擞,赶紧叁言两语和姜宁解释后先挂了电话,接通快递的电话。 “你好,你的录取通知书到了,我现在在门口,你本人现在在家吗?” “在,稍等。” 程雨瑶忙不迭地起身快步走向门口,刚打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红底金字的C大录取通知书。 快递小哥举牌子似地端举着录取通知书站在门口,笑道: “厉害啊,今天送的录取通知书里,这是最好的一所大学。” 程雨瑶附和着笑了笑,按流程和快递小哥核对了身份,接过通知书道谢: “谢谢。” 他在信息核对单上签下字,随即朝她挥挥手转身: “不客气!祝你大学生活愉快。” 程雨瑶迫不及待地关上门,在原地拆开文件包装,取出烫金的录取通知书。 在这个过程里掌心已经沁出了汗意。 毕竟是没有经历过风浪的半大孩子,即使再怎么故作不在意,在迎来教育理念灌输下的“人生重大事件”时,心里始终难免是忐忑的。 直到翻开录取通知书,显眼的“汉语言文学专业”几个字明晃晃地钻入眼底,她悄悄悬起的心才陡然回归了原位。 接下来就是按照流程拍照发给姜宁和爸妈,最后是哥哥。 点击哥哥的聊天界面成功发送图片时,她的心下簌簌地冒起几缕不明的欢乐情绪。 四年前他一声不吭地报了C大,四年后她也一声不吭地报了C大。 有时候命运似乎没有那么严谨,反而草率得像是儿戏,可又奇妙地拼凑成了每个人独一无二的生命轨迹。 命运里注定错失的部分挽不回,注定相交的部分却也躲不开。 她好奇着程逸洋看到图片时会给她发来什么消息,是符合兄长形象的官方古板祝贺语,还是简单地只回她一个“收到”? 姜宁最先回复她的消息,欢天喜地噼里啪啦地给程雨瑶发了一大堆表情庆祝,又穷追不舍地问她什么时候搬家,搬完家后可以一起去旅行,她早在还没有毕业前就开始勤勤恳恳地在旅游计划中带上程雨瑶了。 程雨瑶看着热情的一连串消息,耐不住她的再叁邀约,承诺搬完家后一定第一时间联系她,加入她的旅行计划当中。 随后便是回应父母接连发来的祝贺。 至于哥哥那边,一直等到正午时他才回了她的消息。 “抱歉,现在才看到,刚刚在忙。” “收到录取通知书,暑假也算正式开始了。等到搬家结束,你可以规划着和朋友一起出去,享受假期。” 前两段话都还正常,和想象中的回复大差不差。直到她看到最后一句,才在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真正忍不住笑出声。 他说: “C大一切不错,欢迎学妹。” 接连几个月笼罩在心中的阴霾终于稍稍驱散了一些,程雨瑶弯起眼打字回复他,从善如流: “谢谢学长,到时候开学记得来接我。” 程逸洋很快回复: “好,我会的。” 僵在他们关系之间的坚冰似乎因为这份录取通知书而消融了几分,时隔近十年后再次成为哥哥的校友,已经是盖棺定论的事实。 在同一所学校,甚至是在他已经生活了四年的学校,就算再怎么要避嫌,如果不带着她这个妹妹熟悉环境,即使只是作为哥哥也只能算作失职了。 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必然会缓和一些。 无论如何,即使无法得到,能常见见面也比相隔两地好吧? 这样想来,这个闷热潮湿的夏天,好像就没有那么难熬了。 第五十九章搬家 在拿到录取通知书后,父母便开始着手准备搬家。 和想象中不同,搬家时并没有电视剧里演出来轰轰烈烈的阵仗。又或许是因为家里人的性格都较为散漫,所以整个搬迁的过程里都是慢慢悠悠的。 程雨瑶有些恋旧,父母考虑过后决定将部分家具一起带走,即使搬入新家也不会改动大致的布局与风格。 至于部分年久磨损、不易搬运的物件,爸妈带着她去家具城逛了一圈挑选,有相似品就换新,没有也就作罢了。 需要带走的大型家具或者物件,提前联系工人在一周内陆陆续续搬走。剩下零零散散的东西,就每天收拾一部分装进纸箱中封起来,堆在客厅里,等到全部整理完再一起运过去。 住了十多年的家,慢慢随着客厅里堆起的纸箱增多而逐渐空荡起来。 程雨瑶从房间里整理出最后一箱需要带走的物品,其中也涵括了不久前才放上书架顶层装着瓦猫的盒子。 上一次放下它时说的“以后可能没法见面了”,没想到再见来得那么快。 就像和哥哥的关系一样,僵持到某一个界限时,莫名其妙又会因为不同的原因缓和下来。 思来想去也找不到确凿的答案,大概只能归结于兄妹之间的特殊关系,连命运也会推波助澜。 以为无法回首的浪将撞上绝路的海蚀崖时,断崖间却崩裂着窄窄的缝隙,越过这道沟壑,前路便再次宽阔起来。 简单而言就像网上所说,兄妹就算吵架也得回家一起过年,想要决裂也断不开关系。 困住彼此的血缘,又是将彼此链接起来的血缘。 她将封好的纸箱搬出房间,搭在客厅已经堆好的箱子上重迭,想起爸妈让她询问哥哥是否有需要搬走物件的叮嘱,打开手机给程逸洋发了条消息。 “哥哥有没有要带走的东西?妈妈说你房间里没有留下什么,只需要把被褥之类的拿走。你书架上的那些书还要吗?” 她在点击发送消息的同时,推开了他的房间门跨进。 哥哥的房间布置简约,也被收拾得整洁。再加上他有一段日子没有回家,若不是楼房本身已经有年岁的痕迹,卧室看起来简直像不曾入住过的样板房。 自从上大学后他带走了大部分物品,屋内其实也没剩下什么了,除去床上用品和家里的软装外,只有书架上孤零零地摆着几排书。 看起来确实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等待他回消息时程雨瑶在床边坐下来,照进屋内的阳光由窗框切割成不规则的亮黄色碎片,明晃晃地闪着眼睛。 她干脆背过身一头栽在床上,脸埋进了松软被子里。 被褥依旧是家里洗衣液的味道,干净的淡淡松木香,和哥哥身上的气息有几分相似,又不尽相同。 他的味道总是冷冽,除了...在洱海边的最后一夜。 她在肌肤紧密的相贴间,从哥哥的身上嗅到了如同阳光下湿润海风的气息,氤氲的、热烈的,水汽朦胧地拂过岸边馥郁的花,带着难以描述的荷尔蒙味道。 话语轻易能够骗人,身体的反应却骗不了。 她知道那一晚沉沦的不止她一人。 可她分不清一切只是因为男性的本能,还是,他也对她有感觉。 放在床上的手机传来轻微的振动,程雨瑶抬起头,解锁屏幕查看。 “书架上的书如果还有你没看过的,不嫌重可以带走。除此之外,书桌下面有一个纸箱,帮我带上。” 程雨瑶一眼扫完消息后很快回复他,随后站起身去查看哥哥所说的那个纸箱。 她拉开木质的桌椅弯下腰去查看,只是一个普通的开盖式硬纸箱,不过质地比较结实,安静地被放在角落,落了一点薄薄的灰。 程雨瑶把它拖出来后擦干净上面的灰尘,盯着轻而易举就能翻开的盖子冒出了几分不厚道的想法。 就像潘多拉的盒子带来的诱惑,本能对未知窥探的欲望被蛊惑着蠢蠢欲动。 犹豫不过半分钟,程雨瑶还是屈服在了好奇心之下,把道德暂且抛之脑后,打开箱子看了一眼。 然而,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没有惊人的秘密,足以吞噬人类的灾难,也没有任何新奇有趣的东西。 只有迭得整齐的初高中辅导资料书和一个本子,纸页边缘明显鼓着皱起,大概是认真书写过的痕迹。 虽然不太清楚为什么哥哥会把这几年的书特地保存下来,但经过高考前复习的几个月折磨后,程雨瑶现在看着和学习有关的内容就有些倒胃口。 她盖上了盖子,没有再仔细再去翻看那些内容。 心里莫名有点儿失落。 程雨瑶在屋内扫视了一圈,最后抬眼向书架上的书看去。 抛开哥哥上大学后需要读的一些专业书籍外,他书架上的书籍,她其实几乎都已经看遍了。 哥哥的书架,从幼年起一直都和她共享。 书不一向便宜。小时候父母偶尔会轮流带着他俩去买书,大部分时候只是一人挑一本。 后来哥哥大了些,有自己的零用钱买书,她就会时不时蹭去他的房间,从架上挑几本感兴趣的看。 自他上初中后书架也只是偶尔再增添书,为了方便她阅读,哥哥的房间没有上锁,进出是完全自由的。 所以在他读大学之前看过的书,她也基本上都看过。 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 程雨瑶沉默着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只抱着那个箱子走出了房间。 属于前十七年的回忆,就都留在老房子里吧。 —— 喵有话说: 谢谢青栩宝宝的打赏~加更加更。 还有宝宝们真的不用打赏呀,喜欢的话投珠珠留评论给喵师傅鼓励一下就好啦!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啊喵鞠躬 第六十章鹭岛 搬运、收整,直到彻底在新家住下又花了近两个周的时间。 新房的装修风格鉴于采光以及落地窗影响,整体色调也更偏温暖明亮,妈妈还特地买了几盆绿植摆放在家里,显得生机盎然。 搭配原木风的装潢,每天阳光透过乳白色窗帘照进客厅,以及夜晚暖色的灯光打开时,整个家里即使只有她一个人,也不再那么冷清,看起来温馨了许多。 安顿下来后已经临近八月,暑假在磨磨蹭蹭里过去一大半时,她才慢吞吞地应下了姜宁的旅行邀请。 这段时间里一发消息给姜宁都是秒回,自称除了睡觉都是在玩手机。 这会儿程雨瑶刚发送“有没有想好去哪儿玩”这句话,姜宁果然下一秒就直接甩了个pdf过来,附上一句: “早就规划好啦,你看看。” 她对于这件事情的积极性有点异样的诡异,速度快得像是早就守在手机面前等着她开口同意。 程雨瑶也没多想,习以为常地点开以花里胡哨颜文字的命名的文件,画得五彩缤纷的规划图便映入了眼底,正中用天蓝色的笔墨写着明晃晃的“鹭岛”二字。 随后她才有些惊讶了。 姜宁早早就兴师动众地嚷着要出去玩的计划,竟然一共只有叁天。 程雨瑶问了一句: “只去叁天吗?” 姜宁: “叁天就够了。” 摸不清好朋友的想法,但这次没了别的顾虑,程雨瑶很干脆地答应了: “好,什么时候走?” 隔了两分钟后姜宁回复: “我刚查了机票,明天就可以走。” “好。” 俩人几乎跳过了商量的流程便一拍即合地决定下来。 程雨涵应答后利索地订好次日的航班,简单收拾几件衣服,连行李箱都不带,只背上了一个包。 长在内陆的孩子似乎从小都有看海的愿望,程雨瑶也不例外。 前段时间和哥哥去旅游时,她有犹豫过要不要去海边。 毕竟他的名字里也有海,彼此却都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汪洋。 程逸洋、程逸洋。 她在纸上写过,也在心里默念过这个名字无数遍。 哥哥的名字是符合他的。 辽远无垠的海,晴朗时温柔,阴郁时深沉。 海洋孕育着最初的生命起源,又在历史的亿万年里将其不断覆绝。 她有时候也会想,哥哥应该是她的海。 他给她新生,又足够让她毁灭。 滇城之行的洱海虽然叫海,却也只是高原湖泊,并不是真正的海。 在出发前她提前就预感到了旅行结束后必定的疏远,只是想在短暂的美好时光内,圆满一个虚假的梦。 若要和哥哥一起去看真正的海洋,仅仅是冒起这个想法,心下就已经生起了“近乡情怯”的彷徨。 但没想到在这个假期里,她还是阴差阳错地完成了看海的愿望。 即便,不是和他。 —— 再一次和姜宁一起坐上飞机时她才发现,原来只要在晴日里,无论在何处,天空一直都这样蓝。 鹭岛的叁日游虽然短暂,却也不算仓促。 沿海城市的天气潮闷,刚下飞机热腾腾的水汽就涌上来将整个人包裹。 程雨瑶本身怕热,在湿热的环境下错觉呼吸都要不畅起来,好在姜宁也不介意推后开始游玩的时间,俩人便先回了酒店休息。 许久未见的朋友再次见面竟然没有丝毫的生疏感。 姜宁在这几天里一直停停歇歇地和她聊天,从程雨瑶离开学校聊到见面前都发生了什么,其间自然也少不了学校里各式各样的八卦。 程雨瑶大部分时候倾听得比较多,聊到一些有趣的八卦时会跟着乐,偶尔也插插嘴说几句这段时间里自己发生的事情。 前两天的行程并没有完全按照姜宁制定的计划进行,好在俩人对于完成计划都没有执念,每天都睡到自然醒,点一顿外卖吃完后,避过正午最热的时候再出门闲逛。 陆陆续续地尝过了鹭岛本地的特色食物,例如沙茶面、土笋冻、海蛎煎、面线糊等等,程雨瑶和姜宁一致的评价是,风味独特,但吃不太习惯。 最初来鹭岛的目的便是看海,但这叁天内只有第一天去白城沙滩逛了逛,由于没有换鞋,就在路边逛了逛没有近海游玩。 所以在临走前一晚,傍晚太阳下山,气温稍降些时她们再次出了门,导航着散步到白城沙滩边。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程雨瑶和姜宁特地换上了拖鞋,到沙滩上便光着脚踩了上去。 沙子是细软的,被阳光照射了一天还残留着余温。 嘈杂的沙滩上人来人往,程雨瑶跟在姜宁的身边,沿着涨潮的水线一路向前走,脚下的软沙便逐渐被碎贝壳代替,重重迭迭的尖锐棱角稍有些扎脚。 直到走到人少一点的地方,程雨瑶才停下了脚步。 她在原地站定,目光望向辽远到没有边界的远方,暮色像被浸湿的蓝绸缎,沉沉地覆在海面上。 受到月球引力影响的海水在短短几分钟内上涨没过脚腕,清亮的月光在浪尖鎏银,细密的白色泡沫随着海浪褪去消失破裂,随即又在下一波涌上的潮水中新生。 程雨瑶恍然间有片刻的失神。 夹裹着复杂情感的零碎回忆如同潮水一般涌来,一时间随之而起的千言万语也似乎如鲠在喉。 然而这些感触都与他相关,都无法光明正大地被诉诸于口。 她的鼻尖有些酸涩,只喃喃低语了一句: “原来,海是这样的。” “是啊,原来海是这样的。” 姜宁安静地站在她的身边,似有几分叹息,轻声应她。 一时彼此之间都沉默下来,远处喧嚣的人声被间歇拍上沙滩的浪声替代,涨潮时海水会掀起一部分湿沙盖上脚背,退回时又将沙砾携走。 程雨瑶埋下头怔怔地看着偏凉的海水一点点攀升,直到逐渐漫上膝盖时,姜宁才回过神来拉住程雨瑶的手腕,骤然往后退了两步: “涨潮太快了,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吧。” 第六十一章鹭岛(2) 喵有话说: 写在前面给大家排一下雷,接下来的两章写到姜宁的故事会涉及到gl的内容,本来原定没有安排这个情节的所以书的简介里没有写,但是后面剧情撵着大纲走还是写了这个部分,如有踩雷啊喵致歉,情节涉及不多,不出意料只有这两章多的内容。 —— 本以为得走出白城沙滩才能找到歇息处,没想到折返时看到了靠近礁石岸处支起的几张桌椅,姜宁拉着她去问了问,才知道这是一家不定时营业的露天小酒馆。 除了酒水饮料外,还可以点日式烧鸟。 上次醉酒的经历记忆犹新,程雨瑶默默忽视一串酒水名,中规中矩地点了一杯港式奶茶,又点了几串不会出错的烤鸡腿肉与鸡皮。 姜宁也懒得挑选,照着她点的食物加了一份一模一样的。 饮品在端上来时杯壁就已经挂满了水雾,冰块在褐色奶茶里沉浮。程雨瑶没用手拿,只凑过去抿着吸管喝,红茶的浓香与奶味恰好融合,清凉的口感消解了晚风的湿热。 烧鸟也很快烤好,明火炭烤的鸡皮焦香冒油,葱烧鸡腿肉外脆里嫩,淋上鲜甜酱汁调味的肉汁鲜美,最大程度地保留了食材的本味。 趁热吃完后程雨瑶看着姜宁嘴上沾了酱,从口袋里掏出一迭出门时随意揣起来的纸,抽了皱巴巴的两张递过去。 姜宁自然而然地接过,擦嘴时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想起来我们还在学校的时候,你也喜欢把纸随便揉成一团揣在身上,吃过饭就递给我。” 程雨瑶见她笑得开心,也忍不住弯起眼: “是呀,你总让我下次好好迭起来,不然纸像用过的,都没有擦嘴的欲望。” “结果说了两年多我的话都是耳旁风,你还是我行我素。后面我也习惯了,用纸的时候胡乱地就放兜里。” 姜宁擦过嘴,望向远处粼粼的海面时,眼里的笑意慢慢减淡了一些, “后来你不在,我每次用纸的时候就都会想起你。没有联系的那段时间,总担心你还好不好。” “不过庆幸的是,现在见到你依旧是好好的。” 程雨瑶握着玻璃杯慢慢旋转,杯壁的水珠沾进掌心湿漉漉的一片,她垂下眼看着融化的冰块,叹了口气笑道: “是呀,幸好现在还是活蹦乱跳的。” 姜宁的视线也落到她手中转动的杯子上,她学着程雨瑶的样子把掌心贴紧冒冷气的玻璃杯,又把目光挪向不远处涌上的海浪。 潮水比起最初来时,已经涨得吞没了四分之一的沙滩。 姜宁语气轻松地问道: “明天就要走了,这几天玩得开心吗?” “嗯...开心啊...开心的,终于见到海了。” 程雨瑶顺着她的目光也往远处看,一个劲儿地点头。 “是吗...” 姜宁用吸管搅了搅奶茶。 面对这一声几不可闻的询问,程雨瑶低着头,默声着没有作答。 几分钟的寂静后,姜宁再次开口打破沉默。 她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低声道: “可我一直都总觉得,你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地开心过。” “至少我们一起度过的所有时间,都感觉你很累、很疲惫。” 程雨瑶转着杯子的动作一顿,一种猝不及防被陡然揭穿的莫名羞愧感让她下意识想要反驳她想说“不是的”。 然而她苍白地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声说出口。 “你好像总有很沉重的事情藏在心里。从认识你开始,其实我一直都有感觉到。” “我想了很久,从在你身边起,一直到你出事后离开学校,我都一直在想这件事。” “我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对你说这些,每个人都有秘密,既然你不提,肯定有自己的原因。可是明天就要走了,上大学后我们隔得那么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即使我们现在是彼此最好的朋友,谁也没有办法肯定,未来会不会有变数。有时候可能彼此没有重视的某一次见面,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往后的人生里,我们走上不同的道路,见一面就少一面。所以,今天我还是想和你聊这些,就算没有办法和你分担,或许听你倾诉出来,你也会好受一些。” 姜宁顿了顿,语气有些犹豫,似乎在斟酌着更温和的用词,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交换彼此的秘密吧。” “我想,交换也是一种分担,世界上多了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情,至少在此刻她可以替你共鸣一部分压得你喘不过气来的情感。” 姜宁看着她, “你愿意吗?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 程雨瑶握着玻璃杯的指节不自觉地攥紧,实在是很突然的突发情况,完全不在预料之中。 但她一直有预感到姜宁会和她聊这些问题,早在她发现自己服用的药物、在手臂上留下的伤疤时,她就总是用欲言又止的目光看着自己。 那样的目光是不含任何歧视和攻击性的,她的眼里只有纯粹的心疼和难过。 或许是害怕触碰到她的伤痕,又或许是害怕让她陷入难堪,姜宁忧切的目光会在与她的眼神对视上时化为一个轻松的笑,然后转移话题。 她说的这些话并非心血来潮的询问,更像是排演了许久的腹稿,终于在此刻找到了时机能够对自己说出口。 姜宁见她不出声,语气轻得像是怕惊吓到她: “而且我们是好朋友呀,最好的朋友,我想和你的心离得更近一些。” 程雨瑶抬起头来看着她沉默了片刻,鼻尖有些发酸,最后终于点了点头: “好。” 见她答应时的模样,姜宁的心下也有点发涩,悬着的心缓缓落了下来,松了一口气: “最开始我还会比较担心,你会不会觉得很冒犯。” 程雨瑶摇了摇头: “没有...我就是,有些紧张。因为我的事...不太好说出口。” 她抿抿唇,做了一个深呼吸,歉意道: “要不...宁宁先说吧...” “好,没关系。那就先听我说吧。” 姜宁扬扬嘴角冲她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我的秘密也在心里藏了很久。” “其实我喜欢女孩。” 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事情,程雨瑶的动作僵住了。 姜宁在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的错愕目光中无奈地笑了笑,点头道: “之前我身边除你之外走得最近的那个朋友,是我暗恋的人。” “我们初中就认识了,毕业后没想到又上了同一所高中。” 她解锁手机,从相册里翻出一张拍立得的照片,姜宁站在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身边,她们穿着相同的蓝白校服,应该是姜宁初中的校服。 “你看,这是我们唯一的一张合照。” 第六十二章她她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初叁的校园艺术节上。” 那天的主角其实并不是她。 姜宁被分配到后台当工作人员,而恰巧站在台下的视角,本应该是不起眼的角落里一束聚光灯照下,她便成了她的主角。 她扎着高马尾,垂落肩头的发丝被光线渡上淡淡的金棕色,上台表演敲着架子鼓的时候嘴里还咬着根棒棒糖,动作看起来闲散随意,却又行云流水。 学校里的生活压抑得像一座牢笼,她像并不处于这座苦牢之中,而是属于自由的海阔天空。 自由。 一个人怎么会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她是自由的? 那天姜宁看着她的节目结束,她从台上下来时与她擦肩而过,她吃的那颗糖应该是薄荷味,很清凉。 本以为这件事就到此结束,直到周五晚自习后放学的时间,像是心灵感应一般,姜宁回家时绕了条远一些的路准备透透气,就在小巷的路口遇到了蹲在地上抽烟的她。 她穿的衬衫袖口印着姜宁最喜欢的乐队名字。 心下怦然而动,姜宁故意在她身后轻轻念出了那个单词,于是她意外地循声回过头,在看见姜宁时露出了一个笑。 她问,你也喜欢这个乐队吗? 那时姜宁的性格并不像现在的外向,只是腼腆地点了点头。 她说,好巧,我记得你,这周艺术表演的时候,你在台下做工作人员。 那时候感觉你看起来好像不太适应热闹的场合,居然会喜欢这个曲风的乐队。 点燃的烟还剩大半支,但她直接掐掉了,站起身来问,要不要一起走?我送你一段。 姜宁答应了。 她刚刚抽的是细长的薄荷烟,尼古丁的味道不重,多的是薄荷的清凉。 她们聊了一路,聊歌词,聊乐曲,聊乐队里闹出的各种八卦,最后发现彼此最喜欢的都是旧专辑里最冷门的一首。 直到最后她送姜宁到家楼下,姜宁鼓起勇气要她的联系方式,见她没有背包正打算自己找笔,就看见她从裤兜口袋掏出一支笔,握着姜宁的手在她的掌心写下了自己的电话。 于是联系便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多。 周末有时她们会约着一起出门,上学时每次偶遇打完招呼的擦肩而过,姜宁都能闻到她身上带着烟草气的薄荷香。 但她从第一次见面后,就没有在姜宁面前抽过烟了。 后来再次见面时,姜宁忍不住问她,为什么在认识后就不在自己面前抽烟了。 她将胳膊搭在姜宁的肩上,笑眯眯地说,在优等生面前抽烟,会显得把你带坏。 她靠得很近,近到姜宁能够听见自己如擂般的心跳。 姜宁只是摇头,抽烟不代表一个人的好坏,想抽的时候你都可以在我面前抽。 她看着姜宁一本正经的模样挑了挑眉,从兜里摸出打火机和浅绿色的烟盒。 掰动火机发出“咔哒”的轻响,她将火焰靠近烟尾的同时吸气,直到烟雾从嘴角溢出,才用指节夹住了香烟。 姜宁默声看着她点烟,火星在暮色中明灭,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可以给我一支吗? 她难得愣了愣,当着姜宁的面捏瘪了烟盒说,恰好只有最后一支了。 姜宁略带失落地应了一声,自以为不显,下一秒嘴边就被递过了她刚抽过一口的烟。 她说,不介意的话,可以抽我的这支。 姜宁的心跳一滞,大脑瞬间宕机,傻怔怔地凑过去在略湿润的烟嘴上抿着抽了一口。 薄荷味在口腔里扩散开,尝试着过肺时不小心呛了,弯下腰咳嗽起来,脸和耳朵通红。 她笑得花枝乱颤,抬手去轻拍姜宁的背说,好学生还是不要学抽烟了。 缓过劲后才直起身,姜宁擦了擦呛出来的眼泪看她将还剩一半的烟头摁灭扔进垃圾桶,问道,这款烟叫什么名字? 她漫不经心地说,叫银钗。 —— 如果要说她的性格,大概用两个词就能概括。 开朗、不羁。 她有很多朋友,但却没有真正的深交。那时姜宁的性格内敛,看起来与她更格格不入。 她总是神出鬼没,姜宁特地去她的班级寻她时,大部分时间她的座位上都空无一人。 然而问起她身边走得近的人,也都只会得到“不知道她去哪儿了”的答案。 后来的联系断断续续地减得少之又少,直到毕业典礼时在操场上遇见了她,姜宁托人为她俩拍下了唯一一张合影,那天的告别后便再也没有联系。 初中升入高中,没有见面的一整个夏天里姜宁无意识地学着她的模样,不知不觉变了大半的性格。 本以为从毕业时就此分道扬镳,却在进入高中的某一天,又与她相遇。 再见时她依旧笑着,神采飞扬地说姜宁变了许多。 姜宁也笑了,说,好久不见。 “那你们的后来呢?” 程雨瑶看着她杯里奶茶的冰块已经全部融化,桌面上已经积起一小滩雾汽淌下的水,把剩下的纸全部递了过去给她擦手。 姜宁接过她的纸,简单把手擦干净,问道: “介意我抽支烟吗?” 原来,她的好朋友还会抽烟。 这是她从来不知道的。 程雨瑶摇摇头说不介意,便看见姜宁从衣服口袋里一起摸出烟盒和打火机,娴熟地弹开烟盖抖出一支烟点燃。 浅绿色的盒子,上面写着南京。 她咬着烟嘴深吸一口气,又徐徐吐出,烟雾缭绕里就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了。 “她是一个自由的人。” 在高中见面后,她们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断开联系的上一个夏天。 姜宁仍然时不时去找她闲聊。 上高中后她拿到了学校乐器室的钥匙,偶尔会邀请姜宁去听她新学演奏的曲子,至此已经说得上是她关系最好的朋友,却微妙地保持在一个将近未近的距离内。 直到某一天她忽然主动来找姜宁,她站在门口叫了一声姜宁的名字。 那天下了暴雨,但姜宁还是跟着她出去了。 她撑伞带着她去了学校的乐器室,推开曾经打开过无数次的门,一起坐在放着架子鼓的台阶上。 收起来的雨伞湿漉漉地滴着水、没有规则地砸上地面,像是在室内也下了一场雨。 姜宁似乎隐隐感受到了什么,静静地看着瓷砖上潮湿的水痕,如同某种离别前征兆的眼泪。 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乐器室里的挂钟已经走了一圈,她看着一走一顿的指针,突然问,你见过海吗? 姜宁摇摇头。 她说,我要走了,去沿海的城市,我妈妈在那边。 她终于舍得告诉姜宁有关于她的一切,她是单亲家庭,前先年因为母亲的经济状况不好,所以她一直跟着父亲住。 但现在,她可以回到妈妈身边了。 她说,也许我不会再读书了,我一直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压力。我喜欢作曲,喜欢写歌,喜欢音乐,我想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妈支持我。 即使是在室内,姜宁的心还是被她毫无预兆、毫不留恋的的话淋到湿透,淌下冰冷的雨。 却还是笑着说,恭喜你。 随后停顿了一秒,姜宁继续说,但是你知道吗?其实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她的反应很平静,没有惊讶,没有欣喜,任何有波澜的表情都没有出现在她的脸上,她只是点点头,我知道。 毕业的那个夏天我没有再和你联系,但是再见面你还是变了很多,我不想你因为我改变自己,我会觉得负担。 姜宁没有接她的话,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她也笑了起来。 她说,喜欢,但我不会留下来。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会在这里待很久,我知道我妈妈会来接我,我会走。所以,只是喜欢。 她站起身来,把乐器室的钥匙放在姜宁的手心。 她说,你说过我很自由,自由的人是没有根的,不会为任何人停留。谢谢你的喜欢,也谢谢能够遇见你。 姜宁沉默着接过了她的钥匙,你能告诉我你要去哪座城市吗? 她摇头,我不会固定在某个城市,但大概率会在海边,我原本也在海边出生,只是后面被带到了内陆。我很喜欢海,宽阔辽远。 她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或许你可以听到我发行的歌,也许我也会创立一个乐队。但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未来是未知的。 姜宁站起身来,和她一起走到乐器室的门口。 她把乐器室的门关上,把姜宁的伞递给她。 她看着姜宁脸上的眼泪,终究没有伸手替她擦去。 她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这或许是自她们认识以来她唯一一次只为了姜宁停留的片刻。 她说,以后有机会你也可以去看看海,就像见到我。我要走了,再见。 姜宁接过伞,看着她撑起伞走进雨中。 姜宁说,再见。 再见。 第六十三章坦白 “所以,整整叁年的回忆,我们只留下了一张合照。” 第一支烟燃尽了,在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中,姜宁把它摁灭在烟灰缸里,脆弱的烟嘴被力道折弯,颓然地躺在烟烬里。 “那天我回去时,你也出事了。” 再次抽出一支烟,她却只夹在指节间,没有点燃。 “对不起,雨瑶。我骗你说是朋友家里出事,其实不是朋友。是我喜欢的女孩突然和我道别,告诉我她要离开了。” “下暴雨的那天,我失去了她。后来回来时看到你写的纸条,你只告诉我小猫在哪儿,却只字不提你自己的事情。我问了身边的人,她们说了你的事情,但不知道你去了哪儿。” 姜宁深吸一口气,“咔嗒”声后燎起烟纸的火焰在夜色中颤抖, “然后,我看到了你桌箱里面的空药壳。” 程雨瑶垂下眼,揉了揉眼睛,低声道: “对不起...” “是我应该说对不起...在你需要的时候没有在你的身边。” “后来连着几个月我的梦里都在下雨,一边是离开的她,另一边是缩在角落里哭到发抖的你。” “对于她...或许有机会的话还能再见吧。接下来我们都开始上大学,也要和你分别了。至少在今晚,我想为你做些什么。” 咸涩水汽卷着泡沫漫过远处的礁石,在沉默的浪声里姜宁一口口慢慢抽完那支烟,最后站起身来,看着她道, “我们走走吧,散着步回去。” 程雨瑶也站起身,迟一步跟在她的身后。 海风在夜里像无形流淌的溪河,在逝去时拂乱发梢、也剥夺去一部分混囿的思绪。 姜宁的指尖依旧把玩着那枚普通的打火机,金属火轮发烫的温度熨在指腹,她望向人群已经几乎散离的沙滩,有片刻的晃神。 月光更亮了。 程雨瑶与她并肩走在浅滩上,低着头踢脚下的沙子。 直到出了沙滩,踏回水泥砖石铺筑的硬地面,夜幕的双子塔外灯火排排通明、车流不息。 她们停在护栏的路边,隔着一片沙滩眺望海。 在姜宁安静地耐心等待下,程雨瑶终于鼓起勇气,犹豫着开了口: “我怕我的事情说出来,你会觉得恶心。” 姜宁说: “但是这只是你的认为,并不是我真正的想法。就像我告诉你我是同性恋,或许别人会觉得恶心,但你不会。” 程雨瑶的掌心出了些汗,她不自在地掐着自己的手: “我、我...” 这个秘密她从未想过会和别人说出口,但她的确一个人瞒了太久,久到心里日日夜夜被纠缠到沉痛、麻木,却又无法放手。 “我喜欢我哥哥...” 声若蚊呐。 姜宁清晰地听见了她呢喃似的低语,诧异却只占据了片刻。 果然,果然是这样。 在此之前她也偶然想过,这最不可能的可能性竟然是事实。 好朋友的温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明明同样是女孩,她在她的身边时也本能地想要主动去保护她。 姜宁也曾和程雨瑶打趣,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适合她,被她笑着岔开后在晚自习的走神时间里,没忍住又幻想了一会儿。 答案是未知,这个假设难以想象到那时她觉得或许只有等命运既定的排布,彼此才能知道结局。 但就在程雨瑶出事那天,姜宁第一次见到她的哥哥,在看到他抱起她离开时,她忽然不合时宜地觉得他们般配。 是的,般配。 一个正常人不可能用般配这样的词形容兄妹,这是很唐突失礼的感受。 然而那时他神色里掩饰不住暴露出来的彻骨怜痛,仅仅一眼便几乎能与他内心骇人的绝望感同身受。 那一瞬里姜宁骤然知晓,如果好朋友真的发生什么,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与她一起,哪怕天上碧落,地下黄泉。 她折回时忍不住地想,只有作为哥哥才能爱到那么深吧? 她的好朋友,那个柔软的小女孩,只能被刺心刻骨地深爱,而这样的爱似乎只有她的哥哥给得起。 只是不曾预料到,她真的会有这样的想法。 可是想来也正常,被这样毫无保留的爱包裹着,无论哪种感情都很难再去以同样的热烈爱上任何一个人。 没有意外的神色,没有大惊小怪,她只是平静了然地点头: “原来如此。” “嗯?” 明明是程雨瑶说出口的秘密,却也是自己在出乎意料, “你、你听到了吗?” 姜宁偏过头看她,目光里看不出任何嫌恶或者鄙夷的情绪,坦然道: “听到了啊,我其实也大概能够猜到。” 程雨瑶见她淡定的反应,悬起的心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我、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也不是很明显...但平时你提起你哥的时候,语气就不太像普通兄妹。” 姜宁回忆道, “还有,学校停电的那次,你哥来接你回去,回学校后你的状态就很差,直到被我发现你伤害自己,我就感觉到不太对劲了。” “噢...对不起...” 程雨瑶讷讷地道歉。 “不要再说对不起啦,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还有那次你哥是不是知道了你喜欢他,然后就对你做了什么、或者说了难听的话,让你伤心了?” 程雨瑶摇摇头: “没有...我哥其实,挺有分寸的。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喜欢他,挺对不起他的。” “你又在说对不起了,讨打。” 姜宁这下才故作龇牙咧嘴地拧起眉,伸手去掐她的脸, “感情这种事情本来就难说,又不是你自己能决定的。爱因为是发自内心的本能,所以才珍贵呀。” “而且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最多就是像同性伴侣没办法生育,如果公开会遭受身边熟识的人非议。除此之外你们对彼此都知根知底,比不靠谱的外人难道不是更放心吗?” 程雨瑶扒开她蹂躏自己脸的手: “哪有那么容易呀?不管怎么说,世俗观念上来看,都很不应该、很背德吧。” “你也说了这是世俗的看法嘛,虽然某些程度上人确实得被社会规训着,但是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 姜宁语气轻松地安慰道, “人就活这么一辈子,死后声名也好权位也好,都化为一抔黄土。你的感受、想法,都是自己的,你为自己活,而不是别人,所以也不应该活在别人的目光下。” “比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正确与否其实我都不想管。我只知道你很好,所以无论你有什么想法,我都希望你能快乐。” “我这样说,你的心里会好受一些吗?你不是异类,也不是坏人,你没有不好,不要再自责了,也不要总把‘对不起’挂在嘴边。” 总是嬉笑着和她打闹的女孩子现在却目光真挚而郑重地一字一句叮嘱她,程雨瑶心下有些发酸,抽了抽鼻子轻轻地“嗯”了一声: “谢谢你,宁宁。” 姜宁摇摇头,牵起她的手荡秋千似地晃悠: “开心一点,今天我们在海边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开,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你哥哥的态度很坚决吗?其实你出事那天,我看到他很着急,虽然没有办法确切分辨是哪种关心,但是他一定很在乎你。” “在乎应该是在乎的...但是...” 程雨瑶声若蚊呐。 “那只要在乎不就好了,只要他在乎你,肯定就不会对你放手不管。” “但是、但是...” “但是,虽然不厚道。我还是觉得,如果真的没有选择的办法,比起要把你逼疯,还是逼疯你哥比较好。” 姜宁振振有词,眼神忽地一亮, “你是他的妹妹呀,他怎么可能对你放手不管呢?” 程雨瑶默声抿起唇,看着她满腹鬼点子似乎只等着自己开口询问的狡黠笑容,秀气的眉轻轻蹙起,纠结了半晌才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好啦...宁宁。先不说这个,我不知道他对我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就是因为他很在乎我,我也不想那么自私地去逼迫他。” “等我再冷静一段时间好好想想吧,毕竟...也不是一件小事。” 姜宁见她踌躇的神色,人道地思索斟酌了一番,暂且还是决定放弃了那些不太道德的想法。 由于清楚好朋友的顾虑,她便点点头不再多语,只是道: “那后面要是有什么都可以和我说,我帮你一起想办法,不要一个人闷着。” 程雨瑶抬起眼看她,眼帘半垂着弯了弯,重重点头。 她上前一步抱了抱姜宁: “我知道了,谢谢你,宁宁。” —— 喵有话说: 晚点再更一章~love u爱你们(*?????*)? 第六十四章开学 鹭岛的行程最后一夜结束了。 由于姜宁返程后有别的打算和安排,所以在机场降落后二人就各自道了别。 程雨瑶目送她上车,看到她朝着自己挥手,直到车辆远去隐成看不见的点,才自己坐上了回家的出租车。 假期只剩下半个月,回家后她磨蹭着每天收拾一点行李,就晃晃悠悠地迎来了开学。 学校离家不算太远,约莫两个小时的路程,开学当天爸妈便提议开车送她,方便帮她拎一段路程的行李。 车在C大校门口停稳,程雨瑶一眼便看见了撑着伞站在路边的哥哥。 立秋过后气温并没有下降的趋势,临近九月的天依旧有叁十多度的高温,程雨瑶一开门下车热浪便扑面而来。 “哥哥。” 程雨瑶喊他。 他今天穿着长袖白衬衫搭灰蓝色牛仔裤,整个人高挑颀长,简单日常的搭配清爽利落。 头发明显剪短了些,露出清冷的眉眼,但在烈烈阳光下也明朗了几分。 “嗯,瑶瑶。” 程逸洋朝她点点头,接过她身后爸妈提上的行李,简单和父母打了两句招呼,便侧了侧头示意妹妹跟着自己走。 在校门口的迎新点报道后,哥哥拎着她的行李带她找宿舍,程雨瑶跟在他身旁,沥青的路面被阳光照得滚烫,树荫下也躲不过一阵阵往上烘的热气,远处的建筑和草木都在热浪里微微扭曲。 没走两步程雨瑶的额头就开始冒汗,整个暑假她差不多都待在空调房里,还没怎么体验过高温天气的威力,一想到即将迎来的半个月军训,感觉走路腿都软了几分。 掏出纸胡乱擦了一把汗,再抬起眼时才忽然发现这么热的天,哥哥穿的还是长袖衬衫。 “好热...哥哥穿长袖不会热吗?” 程逸洋侧了侧头听她说话,有意再放慢了步子便于她跟上: “最近待在空调房里的时间比较长,习惯了。C大寝室有空调,你回去开上就不热了。” “你等我很久了吗?” “还好,不算久。爸妈发消息说快到的时候,我下来等了大概十分钟,你们就到了。” “噢...那还好...” 程雨瑶绞尽脑汁地找着话题,明明没见面时总感觉有一大筐话可以说,这会儿却有些语塞, “一会儿哥哥还有事儿吗?我的意思是你会不会比较忙...” “不忙,今明两天都空出来了,带你到处逛一逛,熟悉一下。对了,你军训的用品准备好了吗?” “呃...说起这个,我好像确实忘记了。” 程雨瑶讪讪地摸了摸头。 程逸洋有些无奈: “不提醒就忘了?没关系,附近就有商场,今天带你去逛一逛吧。” 程雨瑶忙不迭地应声: “好呀,那我一会儿来找你。” ... ... 校门口距离女生宿舍不远,聊了几句话的功夫走到寝室楼下,哥哥就不能再送进去了。 程雨瑶领过钥匙和他打了个招呼: “等会儿见哥哥。” 程逸洋点头: “收拾完叫我。” —— 宿舍是四人间,和舍友打过了招呼,程雨瑶便紧赶慢赶地把床位收拾出来,再把带来的东西一一布置摆放好。 下午太阳落山后气温下降几度,到饭点时程逸洋给她发了消息,俩人出去吃了顿饭,顺便在附近的商场逛了一圈,购置了军训需用品。 夜晚回去时还有时间,他带着她熟悉了一遍教学楼的片区,再回到程雨瑶的寝室楼下时,恰好快到门禁的时间。 她和他道别,转身时全然一副将他下一秒就抛之脑后的轻松模样。 然而快到楼梯口时,还是忍不住回过头。 哥哥仍然静静地伫立在路灯下,影子被昏暗的灯光拉长,在光晕的边缘模糊着淡入了夜色。 她恍神间在记忆里想起了一颗树。 那是幼年还在外婆家时,院门口长着的一颗核桃树,春夏枝繁叶茂,秋冬枯败萧瑟。 在外婆也搬到城镇来以后,老家那边就没有人打理了。 前两年的清明回去祭祖拜坟,从山上下来时天色已经沉暗了下来,空旷的院里只有屋檐下亮着一盏微弱的白炽灯。 核桃树长在院坝之中,多年失了照料已然有些凋颓之势。 一颗被遗忘的、孤独的树,就好像它一直寥寂地站在这里,等候着或许不会再回来的人。 就在此时此刻,因为这场无端的联想,哥哥会不会心有灵犀地感到落寞? 她忽然好想停下脚步,想无理由地跑回去抱一抱他,看看他的神色有没有黯然,会不会像自己现在这样,期待着一个突如其来、意外的拥抱。 他在她的生命里总是那么沉默,所做大于言语更多,仅仅只是他付出的无声,就足以让她的心发疼。 然而境遇并没有给他们一个含义非凡的拥抱的机会,所有厚重的情真意切,都会被轻飘飘的“兄妹”二字掩去。 她明白,即使在此刻真的前去拥抱他,对彼此而言也无济于事。 所以在片刻犹豫的最后,今夜里草率分离的结局还是被敲定。 程雨瑶只是朝着他挥了挥手,转身走进了楼梯间。 直到回到寝室洗澡收拾完,她瘫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寝室里便熄了灯。 睁眼看着天花板发呆,视线在黑暗中慢慢适应,一切又逐渐清晰起来。 即使已经躺在大学宿舍的床上,室友均匀的呼吸声早已响起,她仍有一种不真切的恍惚感。 她抬起手,拨了拨白天她在床头挂起一同带来的瓦猫挂件。 收拾行李的时候,瓦猫被她从行李箱里放入又取出,反复几次后还是装了进去。 她迟迟才心有余悸地庆幸那晚哥哥买下了这只瓦猫,至少在看到它时,这段短暂的记忆还不会模糊得那么快。 离开鹭岛最后一晚姜宁说的那些话,她总是反复地回想。 他爱她吗?他对她会不会也抱有不一样的情感?那段时间里的自然而然的相处,全然不似他的伪装。 “你是他的妹妹呀,他怎么可能对你放手不管呢?” 这句话被无数遍地反刍着,她几乎是被他亲自养大,无论她做出什么,她知道哥哥不可能对她置之不理,都会为她兜底。 可是正因为如此,她才不愿意无所不用其极地逼迫他。 她爱他,所以更想让他幸福,而不是痛苦。 做不到放弃,也做不到强求,优柔寡断着被这样的爱夹在中间,进退两难。 还有别的办法吗? 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哥哥、哥哥。 ... ... 辗转反侧,忧枕难眠。 第六十五章变故 开学后很快迎来了军训。 军训不在校内,而是去校外专门的军训基地,封闭式的训练十五天。 本在军训开始前担心自己会不会坚持不下去,但真正开始后程雨瑶意外发现没有想象中困难,比经历过的初高中军训都要轻松许多。 考虑到高温环境容易中暑,选择的场地都是不被暴晒的阴凉处,训练一会儿就休息一会儿,除了出汗比较多之外,倒算不上很疲倦。 这十五天内都是严格管理,只有睡前半个小时能拿到手机,程雨瑶每天巴巴儿地守着发手机的时间点,争分夺秒地回完姜宁的一大串消息,再回复爸妈和哥哥的消息,半小时一眨眼便过了。 等到真正军训结束,从训练基地出来后有两天周末的休息时间。 原计划是待在寝室里躺两天,无奈学期内安排的选课时间在周末内结束,更不巧的是选课的系统只有电脑才能登陆。 她在开学前推拒了家里给她购置笔记本电脑的想法,本打算在开学后看看专业需求再决定买哪款,没想到这会儿就用得上了。 程雨瑶思来想去半天,还是决定干脆去找哥哥,用他的电脑选课。 提前一晚和程逸洋说明了情况,周六早上十点开始选课,九点半时她刚洗漱收拾完就看到了哥哥发来的消息,他已经快到她的宿舍楼下了。 下楼时恰好哥哥也刚到门口,程雨瑶乖乖地接过电脑包,便听见哥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瘦了。” 程雨瑶看了看自己露出来的胳膊: “没晒黑就很好了...军训的时候不太吃得下饭。” “那今天选完课,我来接你?去我那边住两天,给你做饭。” 程逸洋道。 她知道哥哥大学四年都在在C大校外租的房子住,不过也的确不太清楚别的情况。 “我可以住那边吗?就是,有没有多的房间?” “有单独的房间,我收拾出来了。我有时外出研学,也不在那边。只不过周中不太清楚你们会不会查寝,你有空都可以过去住。” 程雨瑶点点头: “好,那我选完课给你发消息。” —— 按照选课流程在教务系统的网页上卡了半个小时,程雨瑶终于艰难地在五花八门的选修课里挑了符合学分要求的课程。 关掉网页界面,正打算关机给哥哥发条消息时,余光却被桌面角落不起眼的文件夹吸引。 文件夹的名称只写着简单的学籍两个字。 然而犹如有莫名的引力,她鬼使神差地点击进去,并排的文档中“学籍异动说明”几个字便豪无遮挡地扎入眼底。 程雨瑶的心跳猛地停顿一拍。 她疑惑地皱起眉点开文档,学生信息表紧接着弹了出来。 表格内写着哥哥的详细信息,拉动下滑,证明文件顶端是一所陌生乡镇中学的名字,右下角的日期显示二零一二年十一月,盖着红色的公章。 学籍异动原因的栏目处清清楚楚的一行字:父母离异,家庭变故转学。 后面附着的证明资料除去父母的离婚证等一系列材料之外,还有哥哥转学前的中学出示证明—— 而那所学校才是她一直以为他就读的学校,市里最好的初中。 离异、转学? 屏幕上的资料不可能是作假,程雨瑶愣愣地僵在原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雷贯耳般骤然放大,耳畔炸起一阵嗡鸣。 发生了什么?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什么也不知道? 绷紧的掌心浸出冷汗,寝室空调的冷风在此刻几乎刺骨地钻入肌肤之间,如坠冰窟。 本以为此后命运会尘埃落定,可偏当风浪降息时一波又起,她才将平定的心,再一次被呼啸而来的真相,掀起惊涛骇浪。 屏幕冷光中“父母离异”四个字在模糊的视线里扭曲着晃出重影,她怔怔地闭上酸涩的眼,才察觉到肠胃纠缠着拧在一起般剧烈绞痛,咽喉处隐隐泛上反胃的灼烧感。 从哥哥上初中起就不再常回家的父亲、脾气变得暴躁易怒,常常沉默着流泪的母亲,总是说学业太繁忙而越来越少见面的哥哥,她直到现在才发现一切明明早就有迹可循。 涉身事中的所有人都知道,除了她。 只有她孤立无援地被隐瞒着。 程雨瑶脸色惨白地弓起身子,想要缓解腹部翻江倒海的痛感。 她曾经提心吊胆的事情竟然早已经是定局,而辗转到如今,变故的中途又发生了些什么? 记忆如同被搅碎般混沌地散乱着,被排斥在事外的无措迷茫之际,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了一处画面的碎片。 搬家时替哥哥拿走的那个纸箱。 纸箱、里面恰好装满了初高中教辅资料与笔记本的纸箱。 在迷途中搜寻到一点线索的蛛丝马迹,愤怒、惊诧、迫切,以及数不清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她浑身忍不住地发着抖,强迫着自己深呼吸冷静下来,调整着气息慢慢将呕吐的恶心感压下。 对,哥哥应该不可能会特地留下初高中的学习材料,纸箱里肯定还有别的,还有别的特殊的东西。 她得回去一趟。 程雨瑶在恍惚间慢慢缓过神,动作利索地很快将电脑关机装好,拎起电脑包出门的同时联系网约车。 十分钟后顺利坐上车时,她的神色已然如常,给程逸洋发了条消息: “哥哥,晚点再来接我,中午和室友出去吃饭。” 瞒了她那么多年,即使现在去找他对峙,必然也会说谎。 纸总包不住火,她先自己找答案。 —— 喵有话说: 谁还记得这个小伏笔,终于写到了。 后面还有更抓马更狗血的,再忍一下!! 哥准备好接受妹的怒火吧? ????…… 第六十六章秘密 回到家时还没到父母下班的点儿,程雨瑶径直去了程逸洋的房间。 纸箱是她搬过来的,没有二次整理,显眼地放在书桌上。 那天见到的书本依旧没有变动地静静躺在其中,由于接近着答案的真相时分不清是怎样杂糅在一起的情绪,心跳剧烈地似乎要跃出胸腔。 手在发抖,她抑制着肢体的震颤从里面抱出那一迭教辅书,然而被拖至桌边的纸箱一时仍然失去平衡倾倒,陈旧的书籍“砰”地一声骤然杂乱地散落。 原以为是书写痕迹导致的内页拥鼓,才发现里面藏着数不清的纸张夹在其中,此刻被摔开,纷纷扬扬地飘了一地。 她愣了一秒便不知所措地慌乱去捡,指尖拾起第一张纸下意识地翻过整理,余光在无意间瞥见上面的内容,动作猛地僵在了原地。 心跳骤停一拍,浑身的血液如同倒流般陡然凝滞。 她迟迟才发现掀落的各式各样纸张上,素描纸或是空白、横线草稿纸,模糊减浅的铅色笔迹赤裸着、毫无遮拦地暴露着尘埋的秘密。 每一张上无一例外地都画着她。 蜷缩着阖眼沉睡的、灿烂地露出笑容的、表情皱在一起做鬼脸的、满脸泪痕哭泣的 满地新旧不一的纸页,每一页都是她神态各异的模样。 角落上标记的日期从2012年一直到2018年,分别的整整六年里,他的整个初高中阶段,画下了数不清的她的画像。 经年累月的时光被铅墨浓缩在脆弱纸张上,单薄的载体承受着一笔一划凝结的真情,沉重到足以让人窒息。 一瞬之间的惊撼、难以置信、以及无法分辨着复杂到让她怔然落泪的情感,跨越十年后,汹涌到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震碎。 他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是抱着怎样的心态画下了这些画? 细腻的描摹,在作画中注入的心血,他画下她时的情愫几乎昭然若揭。 怜惜、思念、疼爱,会不会还有还有她朝思暮想渴望着的? 还有吗?哥哥还瞒着她什么? 情绪在超载的负荷中顾不上掉下的眼泪,她来不及再多想,将画纸放下后匆忙地从散落的书中翻找。 堆迭的书被一本本挪开,先前见过唯一的那个黑色笔记本终于露出一角。 扉页写上笔迹清隽的签名。 竟然是一本日记。 哥哥的日记。 在错轨的时间里,他们竟然用了同一种方式来记录彼此缺席的年月。 他通过她的日记窥见自己内心的秘密,而现在她得到了机会用同样的方式,试图探寻他对自己隐瞒的真相。 她的日记在自杀的那一次被销毁,毅然决然地抛弃在过去,可在阴差阳错里埋在日记中的情感早已被他知晓,决意挣脱的一切被悬崖勒马,又重新将她束缚起来。 在冥冥之中,那本日记的使命已经达成了。 那哥哥的日记呢? 她翻开了它。 —— 2012.9.1 开学了。 离开瑶瑶,她会不会不习惯? 2012.9.6 周末回家了,爸妈的关系越来越僵,妹妹还在时,也隐隐有爆发争吵的趋势。 妈妈又哭了。 可我做不了什么,太多次了。 2012.10.13 妈妈终于拟定了离婚协议,我跟着爸爸 这些年我也受够了。 他们分开总比在一起的时候吵架好一些吧? 至少不会再吓到瑶瑶。 2012.11.23 妹妹还小,有些事情等到以后再说吧。 希望家里的氛围能稍微平和一些至少,不要太糟糕。 乡下的学校和城里出入太大。 放学回去的路上好偏僻,荒草丛生,安静得只听得到自己的脚步。 但已经是离学校最近的住所了。 晚上再要给家里打电话,还得多走一段路去镇上,希望赶得上电话亭供电的时间。 2013.1.12 算了,只是被取绰号。 2013.6.14 又是虫子和垃圾。 书被弄脏了。 2014.8.12 梦到了她。 2014.9.7 书被扔了,可是书里夹着画。 他们怎么敢说她?我忍够了。 玻璃杯砸在头上原来是这样的感觉,血流进眼睛会刺痛,一片都是红。 不过不吃亏,至少后面的时间能清静下来了。 伤口有点深。 下一次再见到她的时候,疤应该已经掉了。 2015.6.17 终于可以离开了。 2017.12.21 很久没写日记了。 又梦见了瑶瑶总是做这样的梦。 好想她。 2019.6.22 是我的错我不能、不能再这样了。 —— 日记戛然而止。 程雨瑶愣愣地往后再翻了两页,都是一片空白。 短暂零碎的日记拼凑出残缺的过往,她在震惊中的思绪混沌着搅成一团乱麻,无法从字句浅短、却沉郁的苦痛里抽离。 原来父母离婚,他不得不放弃原本市内顶尖的初中,跟着爸爸一起转到乡下的学校。 那三年里他又是怎么度过的?被排挤、孤立、霸凌,他独自穿过漆黑荒芜的道路返回空无一人的住处时,会不会感到害怕? 程雨瑶手脚冰凉地呆坐在地,嗓子一阵阵发紧,如同嵌进细碎的玻璃碴,呼吸间牵扯着晦涩发疼。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分不清爱,分不清哥哥这样的情感到底是什么,可他受了那么多苦,自己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 她要自私到什么地步才能不顾一切地去逼迫他、让他承担本不该有的负担? 巨大的冲击几近让她错觉着世界在天旋地转,她扶着墙缓缓站起身来,然而合上的日记随着她的手垂下时,一张雪白的纸从中飘落。 崭新的、显然是从那趟旅程中最后一晚的民宿备忘录上撕下的一页纸。 笔迹勾勒出雪山牧场,雪山之下是她和他,复刻着他们最后的一张合照,唯一不同的是—— 那天始终悬在余晖中未落的吻,被墨色完满在了纸张上。 她忽然脱力,手中的日记本重重砸在地。 —— 第六十七章揭露 往返的车途耗费了将近半天的时间,回学校时她提前要了哥哥校外的住址,并表示不用接她,她自己过来。 暮色深闷,初秋夜里的风依旧是湿热的,小区里的栋栋高楼沉入夜色中如同在暗处蛰伏,世界明明好端端地在眼前,她的视线却在一阵阵地泛着昏花。 她的步子迈得很快,最后几乎快跑起来,像曾经做过的无数次的噩梦里有什么在身后追赶一般,终于进入灯光明亮的楼栋之中,程雨瑶才喘着气在电梯门口站定。 踏进电梯、按下楼层,直到出了电梯走到住址的房门前时,她调整好呼吸,敲响了门。 程逸洋恰好在厨房备好菜便听见了敲门声,他冲洗干净手后去开门。 “哥哥。” 推开门时便看到小姑娘站在门口,抬起头看着他的脸色异样地略带苍白,但神色语气都一如往常。 程逸洋的眉头轻蹙了蹙,侧身让她进来,看着她进屋后将电脑包在茶几上放好,并没有顺便取下身上背着的斜挎包。 “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舒服吗?” 程雨瑶恍若未闻,怔怔地站在客厅中央,直到哥哥再次叫了一声她的小名,她才慢慢回过神来,望向他应道: “没有,哥哥。” 程逸洋眉宇间忧虑的神色未褪,他走上前用指背轻覆上妹妹的额头试探温度: “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哥哥,我只是有点累。” 程雨瑶继续否认着轻摇摇头,目光巡视着周围。 这间房子和没搬家前的家里布局相似,整体色调是暖白为主,布置简约温馨,宽敞而不显空荡,装修的风格意外地完全符合她的喜好。 莫名...有一点奇怪。 “我能现在先去房间里吗?” 她想了想,问道。 程逸洋确认过她没有发烧才略略放下心来,只以为妹妹想自己休息一会儿,点点头: “好。” 这套房只有两卧,程逸洋领她推开走廊靠右的房门,顺手打开了壁灯的开关: “房间里基本的生活用品东西都是齐全的...怕你不习惯,按照之前家里你的房间风格重新布置了一遍。” 程雨瑶跨进屋内后走到书桌前站了片刻,却再一次没有应答他的话。 “瑶瑶?” 妹妹今天的反应实在不太寻常,程逸洋的心下隐隐升起一阵不安,他上前一步靠近她时,程雨瑶恰好转过身,直直地对视上了他的目光,问道: “短短几天可以布置成这样吗?” 程逸洋的动作愣了愣,几秒僵持的沉默后缓声说: “从...你录取C大后开始的,不止这几天。” 窗帘只拉开了一半,她背对着壁灯暖橘色的灯光,在昏暗的暮色下神情都被模糊了几分。 但她的眼睛很亮,一种犀利敏锐的亮。 那双和他相似的眼睛,在面无表情时总让人错觉泛着冷意。 她从来没有向他露出过这样的眼神。 不安感陡然强烈起来。 “不对,哥哥。” 程雨瑶直截了当地否认了他,语气平静得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今年搬家时因为不想改变卧室的布置,所以爸妈带我去了家具城,特地去问了有没有相同款式的书桌。” “那位老板看过了,相似的款式在叁年前就已经完全停产,至少在省内找不到同款。” “所以,房间不可能是这个月才布置的。” 程逸洋望向她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微妙变化,徒劳地张口想要解释,却一时哑口无言。 见了哥哥的反应,她的心下了然自己言之确凿。 如果不是今天看见了他电脑上的那份文件夹,再顺藤摸瓜地发现藏起来的那些画,她或许都不会察觉到这间卧室布置的问题。 而偏偏又那么凑巧,暑假搬家时被父母带着去多逛了逛家具城,才发现了倪端。 环环相扣的命运将他们如此编排,要她痛苦,要她难熬,又要在希望覆灭之际重新抛下稻草。 她的心里漫上一缕苦涩的无助。 在过去的所有事实、所有不堪的情感被揭露之际,命运又要把她推向哪里,要让她怎么做? “哥哥,你为什么至少在叁年前,就布置了这间房间?” “为什么?是因为你的心里希望着我以后会和你一起住在这里,还是因为布置出我的房间能让你感觉到我在你的身边?” 程雨瑶压下喉间的酸涩,抬起的眼不自觉地泛红, “无论是哪一种,你觉得符合你所定义里的‘正常兄妹’的感情吗?” “不...” 他下意识摇头,否认的声音发着晦暗的哑,抑制着难以察觉的颤栗, “不是这样的...” “你爱我吗?哥哥。” 她再次上前一步拉近彼此的距离,分明带着几分逼迫的气势,语气却依旧放得乖顺、温和,轻声问道, “我是指,想亲吻我、独占我、拥有我的那种爱。” 程逸洋下意识仓皇地后退一步,垂下眼帘躲避着别过头,艰难说出的话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 “别问了...别问了,瑶瑶。” 程雨瑶一时语凝,看着他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哥哥,到现在为止你还要否认吗?” “哥哥,你觉得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她明明像绵软无害的棉花,在逼近时却露出深藏的锋利刀刃,一点点地将他极力掩饰的遮羞布毫不留情地撕破。 “如果你否认我,那这些画呢?” 挎包中那迭几小时前一张一张从散落地上捡起来的画纸被她用力抽出,纸张颤抖着发出哗然声响,捏着纸页边缘的骨节紧绷到隐隐泛白。 她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又要怎么解释,你在便签上画下的这个吻?” 程逸洋的目光惶然落向她手中,整个人一僵,瞳孔骤然收缩。 他夹在教辅书里的那些画,那些埋没在纸上的所有不齿的情感,在此刻尽数败露,携着过往被封存的一切记忆,在顷刻间排山倒海地覆涌而来。 —— 喵有话说: 350珠加更奉上! wb有哥妹的图图大家都去吃一口吧~gt;_lt;~ wb:啊米奥姆 hello我是啊喵?有收到吗?我说我是啊喵,微博有哥妹的图图,hello?歪? 第六十八章过往 p o18 m b .c om 幼年时的他无法明白父母感情的牵扯。 从母亲不时的哭诉中逐渐拼凑,程逸洋才知道他们是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成婚。 自己和妹妹的诞生都并不是因为爱,而是传宗接代的任务。 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本该搭伙过日子,互相扶持,却因为父亲外调到乡镇的工作原因,抚育孩子的责任几乎全部落到了母亲身上。 母亲也有自己的工作,压力重重逼迫下唯一的泄口只能爆发于与父亲的争执之中,然后在两败俱伤中抱着他流泪,数落父亲的失职、倾倒自己的痛苦。 父亲最初应该是希望挽回这段婚姻的,可偏偏工作性质的原因横亘中间,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他和母亲之间就永远无法协调。 在这样的动荡里,母亲把他送到了乡下的外婆家。 那段日子是枯燥的,却也好过活在战战兢兢的低气压之中。 直到某一天他忽然被带回城里的医院,看着手术室里亮起的灯熄灭,外婆告诉他,以后你就是哥哥了,你有了一个妹妹。 妹妹诞生了。 他本能地去关注着、照顾着这样弱小的生命,看着她从小小的一点儿在襁褓中长大,直到逐渐开始蹒跚学步,牙牙学语。 她总能为他乏味的生活带来出乎意料的乐趣与感动。 后来自己到了学龄段被父母单独接回,一年多后他开始读小学,妹妹也该上幼儿园,她才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 离别的时光几乎快赶得上他们待在一起的日子,但在妹妹本应该什么都忘得快的年龄,她再见到他时却仍然记得他,毫不犹豫地扑进他的怀里,奶声奶气地说着“哥哥我好想你”时,还掉下了眼泪。 他将小小的她抱进怀里,安抚着承诺,他们以后不会再分开。 —— 二零一二年六月,他顺利毕业以优秀的成绩进入了市最好的初中。 父母的矛盾愈演愈烈,难得的共处时总会爆发一顿争执。 同年十月,母亲在电话里和他沟通,她要和父亲离婚了。 妹妹跟着母亲,他被判给父亲。 那时父亲正在气头上,决意要分家彻底,把他的学籍也转到了工作的乡镇,此后他便经历了被恶意排挤的叁年。 他与乡下的孩子格格不入,他们叫他“娘炮”、“书呆子”。 从一开始孤立的明嘲暗讽,到后来发展到往他的桌箱里扔各种垃圾和虫子,故意撞翻践踏他的作业和书,在他的桌子上写下各种羞辱性的词汇。 他试图沟通解决,但都无效。 那时父亲的岗位调迁正值变动,顾及不到他,他在学校里也该安分学习,不便做出打架斗殴一类的举动。 所以他忍下了。看更多好书就到:p o1 8er.c o m 浸泡在恶意中的那些时日里,他常常忍不住想起妹妹。 总是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撒娇叫哥哥的她、生气时皱着脸说再也不要理自己,但只要拍拍背哄一哄就会破涕为笑的她、带给他生命中最多的欢声笑语与爱的她。 他的瑶瑶,他的妹妹。 他见过也记得她所有的喜怒哀乐,所以他把她画下来,一笔一笔地描摹勾勒出她的神色与动态。 初中叁年里回去的时日太少,每见一面她就长高一些个子、变了一点容貌。 每一次的离别,他都会用目光一寸寸将她的模样刻进心脏,然后在难熬的日夜里,将思念栖居于单薄的纸页上,聊以慰藉。 本想就这样度过这段时日,然而偏偏事不遂意。 当那天接完水回到教室,眼底映入被扯落一地的画像,他们在哄笑中讥讽着说出羞辱性的话,却是面对着画中的妹妹时,一切伪装出来的平静都被截然撕裂了。 他上前在肆意的嘲弄中弯下腰,面不改色地一张张捡起地上的画,仔细擦干净纸上被踩脏的灰尘,随后把收拾好的画迭起放在一旁,放下手中的水杯。 下一秒,他抡起拳头狠狠砸在了为首的人脸上。 紧接着是第二下、第叁下,他攥着那人的衣领死死将他抵在书桌上揍,旁边围着的人反应过来后慌乱地去拉,却根本拽不开已经陷进情绪中的他。 耳畔的声音都被自动屏蔽,他只是盯着被掐着重击到鼻青脸肿,血糊得面目全非的那个人,漠然地、一下下机械性落拳。 失控感甚至模糊了指骨处的疼痛。 随着一声尖叫响起刺破蒙住声音的薄膜,他的额头骤然被某样东西砸中,碎裂的玻璃迸开时,冰冷刺骨的水也泼落在了身上。 他的眼前昏花了片刻,动作也滞在半空。 有什么沿着额角缓缓淌下,他以为是沾上的水,怔怔地抬手去抹时,手背上一片猩红。 他终于被从那人身上拉开,踉跄着后退几步,温热的血液流进眼里,火辣辣地刺痛着视网膜,世界被赤色模糊了。 可那时他的理智清醒几分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想,如果疤痕难消,下次见到妹妹时,会不会吓到她。 他被玻璃杯砸中后老师很快便赶来维护纪律,安排人把他和受伤的另一人分开送到不同的卫生所,再联系父亲处理后续。 当然,在工作时间内即使是他出事,父亲也不会赶来。 父亲没有心思去了解前因后果,只是连连向老师道歉,直到老师解释过事情的起因是由于对方的无礼,父亲才后知后觉地催促他自己先去处理伤口。 包扎完独自从乡镇卫生所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乡镇的路灯昏暗,天边的阴云沉沉,仿佛昭示着一场暴雨的迫临。 他明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孤独,可是在浑浑噩噩之中还是忍不住心脏抽痛着想流泪。 他好想她。 如果妹妹在一定会小心翼翼地替他吹一吹伤口,泪汪汪地问他“哥哥疼不疼”。 可是也幸好,幸好是他跟着父亲,至少留在妈妈身边的她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幸好下一次见面还太过遥远,她应该不会知道自己受过伤。 任何人的关心他都不在意了,他只怕她担忧,如果这是能够让妹妹幸福的代价,他甘愿经受这些。 那天事情发展的最后,以双方的互相道歉收尾。 由于调查结果发现这场斗殴是基于长期的霸凌,所以他只受到了口头的批评,另一人为首的小团体,每个人都受到了警告处分。 从此之后,不会再有人敢挑衅他了。 —— 中考时他考出了拔尖的成绩,保送整个市里最好的高中。 再后来的高中叁年就只是埋进大大小小的考试里,初中因为距离而被迫没有办法和她见面,高中又因为学业压力以及妹妹进入寄宿制的初中,见面的时间也依旧少之又少。 但他依旧画她。 他幻想她在春夏里逐花追影,在秋冬中踩叶堆雪,他幻想她入睡时的沉静,阖上的睫毛在皎月下扑簌着光晕,她蜷缩着孩子般的姿势酣眠,裸露的肌肤像玉白的温润瓷器。 青春期的躁动,两性意识的逐渐启蒙,让他的梦里也开始出现她。 她的眉眼总是温驯地垂下,如同无害的幼兽,她抚摸他、靠近他,在不清不楚的氤氲里叫他哥哥,脸颊泛起潮红。 于是他的画只能作一半,未完的残篇掩进春色初散的旖旎之中。 直到—— 他看见她的日记。 一切他纵容自己幻想的暧昧缱绻被骤然打破,妹妹对他青涩懵懂的情感将他急剧拉回了残酷的现实之中。 他是她的血亲,她的哥哥,他不能、也不应该抱有这样的爱。 所以他将一切都封存了起来,妄图将畸形萌芽的爱,扼杀在未破土之时。 他本已经许久没有打开过尘埋的纸箱。 而那个没有落下却被完成在纸上的吻,酿成了弥天大错。 —— 第六十九章认输 “明明你也喜欢我!” 程雨瑶看着他的失神,在这阵漫长的沉默中终于忍不住爆发,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将攥紧的画纸抖在他的面前, “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哥哥?到现在为止你还敢说你对我完完全全,本本分分地还是兄长的爱吗?” “哥哥会对妹妹有这样的凝视吗?哥哥会画下永远不会成真的,那个背德的吻吗?” “你告诉我啊?哥哥?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明明你对我也有感情,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叁地推开我?” 程雨瑶气到浑身都在发抖,声调尖锐地戳破他所有自欺欺人的幻想,连篇的质问如同一触即燃的火焰猛烈地要将他灼烧殆尽,烫炙全身的每一块肌肤都伤毁剥落。 程逸洋的呼吸几近凝滞。 他的动作僵在原地,所有暴露的情感让他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假装着掩饰出从容的模样。 他第一次面对着她露出前所未有的神色,惊慌、自责、又或者是别的其他,竭力意图压制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可察觉的颤抖: “瑶瑶...不、不是...” “你到现在为止还要否认吗?我很蠢?还是很好骗?还是你享受折磨我的这种快感,只是想看着我狼狈地一次次靠近你又被你推开,只有我难过你才会感到痛快是吗?” 程雨瑶的理智已经失控,长久以来的委屈在一处撕裂的豁口后陡然爆发,她没有办法再去思考每一句话是否恰当,只是一味发泄着崩溃的情绪。 “明明你早就有很多次机会可以亲口告诉我,可是你不,你依旧一遍遍拒绝我,强调你的身份,那我呢?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啊哥哥?是不是只有我去死,你才肯真正承认你也爱我?” 她咄咄逼人,通红的眼里含着泪,使劲全力一把把那迭画尽数砸在他的身上,哗然的撞碰后纸张凌乱地纷飞一地,他们站在相隔的方向僵持着对峙,像一出烂尾戏剧的可悲垂幕。 “够了!” 程逸洋的神色终于如同开裂的面具,痛苦汹涌出眉宇之间,她的眼里的泪如同刀子割进心里,额间炸开的疼痛牵扯着耳畔响起嗡鸣,胸口剧烈起伏,眼眶灼刺着模糊起来, “你怎么能那么说?瑶瑶?你怎么能用自己的生命作为要挟?” “是,你说得对,我确实对你抱有别的情感,可是我怎么能告诉你?你要我怎么告诉你?” “我恨我自己让你变成这样,可我更无法原谅的是,我也爱上了你啊!” “你要我亲手把你领向歧路吗?你要我让你承受流言蜚语和谩骂唾弃吗?我怎么能这样?我怎么能这么下流无耻,爱上自己的亲妹妹?” “你要我怎么说?要我怎么开口?在我明白你的感情后我没有一刻不在担惊受怕着,我害怕你的爱,害怕你的示好,如果你厌恶我、远离我,或许我尚能控制好自己的情感,不让这份畸形的爱伤害你,可是即使我冷漠、我切切实实地让你难过,你还是那么义无反顾地靠近我,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我你也爱我,我又要怎么去遏制?” “我是人,瑶瑶,我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啊...” 他的崩溃随着眼泪的滴落而塌败,哽咽着、悲痛地看着她,少有的脆弱在一瞬间里无法克制地流淌而下, “可是我是哥哥啊,我是你的亲哥哥,你要我怎么做?我还能怎么做?” 他痛苦泄露的独白只在在顷刻里,便让程雨瑶的愤怒溃不成军。 她怔怔地站着,无法从强烈的情绪冲击下作出任何回应,思绪空白地看着他在眼前蹲下身,从地上一张张地捡起画。 无措感忽地袭来。 本能催促着她想要上前把哥哥拉起来,而不是像现在这么卑微地,半跪在地上捡起她砸下的、如同砸碎他所有尊严的画。 可只在她还未反应的下一秒,程逸洋便再次开了口,让她的动作顿在原地。 “瑶瑶。” 他似乎已经从情绪中平息下来,语气恢复了几分平静。 他说: “我只是哥哥,只能是哥哥,从来都是。” 还未来得及平复的波澜再次掀起,一种不可思议的荒诞感从四肢百骸油然而生,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忽然感受到这一切悖谬的不真实。 程雨瑶缓缓直起身。 “所以,在你眼里,只要不是你,任何人都可以,是吗?” 她不再试图去挽回已经摔得稀烂的体面。 她的感情、今天发生的所有,回忆里与他有关的一切,在这个瞬间里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化为漆灰的一片,湮为齑粉。 她面色平静地弯起眼,脸上还挂着泪痕,扬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她好像接受了,接受了这一切。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话,如你所愿,哥哥。” 她后退两步,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 “我认输了。” —— 喵有话说: 哥妹吵架大放送!(?ω? ) 假如今天可以把结局写完我会再更一章的,后面会每天保底两章一直到结局,加更不变。 第七十章恨海 那日她走时并没有摔门,或是带着任何别的情绪。 她只是安静地悄声出去,轻声把门带上,便将死寂锁进了屋子里。 程逸洋在原地僵了许久。 直到夜色完全将光亮吞没,膝盖长时间跪地的剧烈痛感发出损伤的预警,他才迟迟地回过神来。 他默然着将满地的画纸全部拾起。 妹妹临走前的话一遍遍在脑海中无法抑制地反刍。 她说她认输。 可这段爱从来不是一场赌局,他握着的不是博弈衡量的筹码,也从未想过戏弄她的感情。 只因为他想要给她的一切都仅能借着兄长的身份给予,当撕碎这层遮羞布,让不堪的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时,他除去仓皇躲避外,几乎再没有别的选择。 世俗、家庭、道德... 他可以和她在一起吗? 他不敢去想,他不敢用她的前途和未来去赌。 她可以果决地做出选择,可以轻易地跨出那一步,但他不能,他需要顾虑的太多太多。 因为他是哥哥,他需要负责。 可是他也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经历这些事情,第一次面对这样棘手的难题,第一次成为她的哥哥。 爱她痛苦、不爱她更痛苦。 他还能...怎么做? 程逸洋捏着那一沓画像,一言不发地靠着墙壁坐在地上,脊背弯曲成颓然的弧度。 随着夜深后云层渐散。 月光洒进,将窗帘扭曲成畸形的影,却照不散屋内的沉郁。 —— 此后的一段时间内,她与他再也没有联系。 断联的第叁天,她的朋友圈屏蔽了他。 第七天,她的社交软件改掉了自从取下就没有变动过的昵称。 妹妹还在读小学时,有一课教到学习色彩的单词,她就花了一整节课开小差,翻着英语词典找到了两个有关蓝色的形容。 “Azure”、“Sapphire”。 前者是天空的颜色,后者是海洋的颜色。 抛去名字本身性别偏向的原因,她说她的名字里有雨,而雨是从天空落进海洋的,所以代表天空颜色的名字要给哥哥用。 这样,属于她的一部分就像雨水融入海洋,她融入他。 象征海洋颜色的后者,就自然而然地归属妹妹。 她在纸条上用稚嫩的笔画写下这两个单词,喜滋滋地告诉他,这是她给他们取的英文名。 后来程逸洋注册了社交软件账号时,顺便就用了Azure。 于是在妹妹看到后也嚷着注册了一个账号,改成和哥哥一起的Sapphire。 但是现在,她改掉了从来没有变动过的昵称,仿佛昭示着她开始与他的一切过往断裂、结束,将自己从他的生命中分离,让天空的降雨倒流,枯竭海洋。 正如同她所说的,“如他所愿”。 第十天,这段时间内无数次刷新界面都毫无动静变化的聊天窗口,在看见她的头像更替为一对明显情头的另一半时,程逸洋长时间浸泡在麻木中的心脏猛地滞停一拍。 她恋爱了? 短短十天内,她就已经找到了发展的对象吗? 只是十天,如果从完全陌生开始相处,连了解彼此都谈不上吧? 这样轻易草率的答应,对方会是可靠的人吗? 即使只能作为哥哥的身份,他也迫切地想知道她是不是进入到了一段恋爱关系当中,仅仅只是因为那日他没有否认“除了他,都可以”这句话吗? 可他又强行按捺下几欲破土而出的质询冲动。 是他亲手把她推开的,是他坚决地告诉她,他只能是她的哥哥。 寝食不安一词在这段时间里具象化,沉闷黏潮的秋天似乎放大了焦灼的情绪。 夜里辗转难眠,甚至在为数不多的浅睡中噩梦般梦到让他心碎的画面。 她与别人执手,相伴,在盛大的婚礼下穿着洁白的婚纱,而自己亲手握着妹妹的手,把她交给了西装革履的另一人。 心悸到惊醒时枕边被浸湿,分不清是冷汗还是泪。 但他又想,如果她幸福呢? 即使那个人不会是自己,只要对她好、品质好,至少能过得了自己的眼,她也会幸福的吧? 可即使知道梦中的画面不可能发生在短期内发生,或许也终究会在十多年后成为现实。 这是注定的命运,他们是兄妹,在参与彼此的婚礼之时,绝无可能以新人的身份站在对方身边。 而只是这样片刻的幻想,也足够让他的心脏悲慽到仿佛千刀万剐般破裂。 混乱梦境在不安的夜里,摧枯拉朽着紧绷衰竭的神经。 过去的数十年内他极少掉下眼泪,被迫在情感漠视中成长也好、被当做拖累迁怒发泄也好、被孤立排外着欺辱也好、他都咬牙忍着,独自承担下一切。 他总告诉自己长大就好,长大后就可以不再受约束,可以逃离当下的环境,一点点疗愈经年累月的伤口。 然而溃烂的伤口不会再有机会愈合了,一切都不会再好起来了,因为他罪无可赦地爱上了她。 他已经习惯了常年的别无依靠,眼泪对他而言是没用的累赘。 可现在他在哭,无能为力地将脸埋进掌心里,眼泪顺着手腕流下到臂肘,淌过腕间狰狞的疤痕。 那两道增生的伤疤总是痒,白日里清醒时还能忍下这种钻心的折磨,夜里睡梦中却总无意识地挠出斑斑血迹,又重新结痂。 咸涩的泪灼着破损的伤口,他用指腹擦过上面的泪痕,想起切割开皮肤时刀刃闪过的冷色,在眼里如同荡起的涟漪,与她泛红眼眶内含起的泪光重迭。 只有痛到窒息时他才明白,情天亦恨海。 第七十一章入瓮 十天、半月、还是...多久? 记不清了。 浑浑噩噩之中他忘却了时间的概念,所有事物都被罩上一层模糊的毛玻璃,朦胧着被隔绝了真实。 压榨着睡眠和进食的时间,他行尸走肉般近乎自虐地机械生活,熬着这段日子时觉得太过漫长,回首又像冰块融进水里,消失得无声无息。 然而隐积的沉郁实则是看似平静的过冷水,只需要一点意外的闯进,便会瞬间冻结。 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来时成为了投入水中的凝结核,骤然打破表象的死寂。 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是陌生来电,但程逸洋依旧很快想起来通话里这个女孩的身份,是姜宁,妹妹最好的朋友。 在之前她刚出院时请求过他联系姜宁,和妹妹有关的一切总能让他的意识敏锐起来,因此这个号码在记忆里依稀存有印象。 电话另一头女孩匆促的声音气息不稳地响起: “雨瑶的哥哥吗?” “是,怎么了?” 程逸洋的眉头无意识地皱起,紧接着下一秒便听到姜宁有些着急道: “她最近网恋你知道吗?就前段时间的事情,结果今天她非要去见那个网恋男友,我让她想见面就找个外面安全一点的地方见面,她给我甩了个酒店地址就不回消息了,现在电话关机了我根本打不通...” 网恋男友? 自己在酒店? 这段话的信息量太大,冲击得程逸洋整个人一僵,他难以去辨别事情的真伪,强烈的头痛感随着耳畔炸起失真的嗡鸣声一涌而起。 指节本能地攥紧,用力泛白到几乎要将手机捏碎,这段时间内表面上自欺欺人维持的平静在顷刻间坍塌。 惶惑、恐惧、愤怒,交错着混杂的情感在她话音落下之际疯簇着盘踞心脏。 为什么? 怎么会这么突然? 理智的弦几近崩断,程逸洋的指尖不自觉地深陷掌心,痛感迅速掩下情绪汹涌的波澜,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嗓子不自觉地发紧,却仍尽量保持沉稳的语气: “详细的酒店信息?” “我发你定位。” 姜宁顿了顿,火上浇油地补充道, “她这段时间状态都很奇怪...我看到她去的酒店好像还是那种...总之你快去看看,我觉得太不安全了...” “好,我现在去。” 在挂断电话起身时,点开她发送过来的地址,一秒内加载出来的导航信息毫无准备地扎入眼底。 程逸洋脸色一白,动作幅度大到猛地带翻了椅子。 姜宁发来的酒店地址就在C大附近,名称并不眼熟,但在导航上附带的详情介绍图,分明看起来是一家—— 情趣酒店。 —— 淋浴的水声结束。 水汽氤氲里程雨瑶裹上浴袍,走到镜前抬起手,将雾气朦胧的镜子擦拭出一块干净的地方。 她特地买的短款浴袍,衣摆正好齐大腿下沿,白色的冰丝质地在沾上身体未干的水珠后半透肤色,勾勒出身体匀称的曲线。 腰带被松松地系成蝴蝶结,交叉的领口半敞,隐约露出锁骨之下的大片肌肤。 她的胸口处还挂着程逸洋送的那枚玉坠,佩戴了大半年的时间已经比最初更加莹润,红色的编绳浸湿后颜色鲜艳,贴着白皙的脖颈柔和地垂下。 如果她现在看起来像是将自己打包成礼物,两道编绳就是礼品包装时点缀的彩绸。 她连自己都不曾见过自己这样的打扮,这倒是史无前例的第一次。 不过满意的是,很好看、很衬身材,和她想象中一样。 收拾完走出浴室时,十足的冷气冻得她一激灵,程雨瑶叁两步扑向床上把自己钻进了被窝里。 情趣酒店的窗帘遮光严实,提前拉上再在关掉浴室灯后,整个房间便昏暗下来,只剩她打开手机的一点儿光照在脸上。 她看了一眼时间,对于屏幕上数十个未接来电与未读消息视若不见。 距离洗澡前也才过了半个小时,只是心里的忐忑让等待的时间显得更加漫长。 他要来了么? 她缩在被子里待了一会儿适应了房间中的温度,又坐起身来理了理刚才被自己蹭乱大半的衣衫。 浴袍下没有再穿任何贴身的衣物,而这件薄薄的浴袍也只够勉强遮羞,比起浑身裸露并没有好上多少,动作幅度稍大一些内里的景色便一览无余。 看到自己穿成这样...他会是什么反应? 脑海里刚冒出这个想法的下一秒,有节奏的敲门声便同时响起。 程雨瑶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她有些手忙脚乱地下床站起身,把衣摆轻往下扯了扯盖住大腿根,快步走到门前,在一片暗色里打开了门。 看不清。 视线还未从走廊刺眼的光亮中适应,面前的人便已经利落地跨进了房间,被带上的门锁关闭,猛撞出“咔嗒”的响。 下一秒,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打横拦腰抱起,长腿迈开几步便把她扔进了松软的床上。 与此同时他整个人欺身压下,将她无法反抗地困进臂弯之间,熟悉的气息逼近,带着强烈压迫性的气势在片刻里全然笼罩。 程雨瑶的大脑从宕机中还未作出反应,下颌便被骨节分明的手掐住往上抬,不加收敛的力道几乎快要把她的下巴捏疼。 她轻轻“嘶”了一声,抬起眼时在黑暗里猝不及防对上那双寒意幽深的眼眸。 很冷,却又像灼烧着骇人的烈焰。 哥哥凌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他前所未有地直呼她的大名: “程、雨、瑶。” 第七十二章入瓮(2) 当他敲响门后看见妹妹穿着几乎仅够蔽体的衣服时,一直以来压抑着的情绪骤然冲破了理性的桎梏。 什么都忘了,全部被抛之脑后。 程逸洋扼着她下巴的手难以抑制地发着抖,目光落在她被自己压着不得已屈起的白皙大腿上,本就松垮的浴袍经过刚刚的动作已经蹭开大半,少女光洁的身体几乎毫无遮挡地暴露在眼前,刺得他的眼底酸涩着生疼。 “我就是、我就是这样教你自爱的吗?你就穿成这幅样子在情趣酒店里等着一个陌生男人?” 他甚至无法去思考此刻的局面是否合乎道德,胸腔剧烈起伏着,气急攻心的血液一瞬上涌冲击得大脑头疼欲裂,在过去的二十二年内他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失控到口不择言, “如果我今天没有出现,你打算做些什么?随随便便地作践自己的身体、对自己毫不负责,和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上床?” 这话实在难以入耳。 程雨瑶被迫直视着他怒意暗涌的眼神,委屈如同一根利针刺进心脏,却依旧牙尖嘴利地倔强还口: “那又怎么样?是你自己说的除了你以外任何人都可以!”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我和谁在一起、和谁上床和你有什么关系吗?你有资格管我吗?” “你只是我哥不是我男朋友,请你现在离开,你越界了!” 妹妹的眼神望向他时尖锐得形如对外,话语一句句地说着疏离,分不清是愤怒还是别的情绪,程逸洋的眼眶泛着红,气到胸口绞痛,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男朋友...?你到现在还想着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野狗?” “野狗?我男朋友是不是条野狗你管得着吗?你算什么?何况我想怎么作践自己都和你无关...唔!” 她拔高了音调汹汹地还要继续反驳,然而下一刻便始料未及地被哥哥粗暴地吻上了嘴唇,膝盖抵进她的腿间强行分开,手掐着她的腰往上揽,紧紧贴上了自己的身躯。 程雨瑶本就没穿贴身衣物,被打开的腿心隔着西裤重重蹭上他胯间明显的鼓起时,腰身忍不住一软,闷哼出声。 “哥、哥哥...唔...” 指节扣住她的后颈半抬,程逸洋在她张口唤他时不容抗拒地更加深入吻进,将话语全部堵回腹中,揽在腰间的手勾住着她的腰带下扯,整件浴衣便垂落敞开。 不知是否是因为裸露在冷气中的原因,她的身子在怀中瑟瑟发着抖,下意识地往后缩,抗拒他的接近。 舌尖尝到的味道依旧是甜的,呼吸间嗅到的气息却在蜜意中隐隐泛着难以捕捉的清苦。 年幼时她的身体不好,厨房里为她准备的药罐总咕嘟咕嘟地熬着汤药,中草药煎煮的汤汁浓稠苦涩,哄着她喝一口都会皱眉半天。 这样的苦味一直伴随着她,直到她成长到彼此的距离不能再太过亲近,他便没有闻到过了。 上一次靠得这样近时,她的气味被甜酒浸染,而现在她清醒着,自己也清醒着,这阵清苦的味道便愈发明显起来。 仿佛在提醒着他,她是他从小看到大、带到大的妹妹,他柔弱的、脆弱的妹妹。 她后退抗拒的动作太过明显,程逸洋敏锐地察觉,苦涩感早已翻天覆地一阵阵涌上,充斥心脏。 如果任何一个不知来处不靠谱的男人都可以,为什么不可以是他?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只能是哥哥的身份? 他才是最爱她的那个人啊,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也不可能有任何一个人比他更了解她、更爱她。 铺天盖地的妒意操纵着他的动作几欲变本加厉之时,她的语气带上了哭意低低地唤他,理智被骤然拉回了几分。 “哥哥不要...” 她在换气的喘息间努力想要偏过头,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上用力地往外推, “别、别这样...” “哪样?” 程逸洋扣着她后颈的掌心松开,顺着她推拒的力道拉开一点距离,却仍然近到能听见彼此剧烈鼓动的心跳声。 程雨瑶侧过头不去看他的目光,气息不稳地喘气: “别...别这样碰我...” “... ...” 厌弃、嫌恶、还是... 他分不清,分不清她语气里包裹的情绪。 程逸洋微微一颤,如同被当头棒喝般如梦初醒,揽在她腰间的手臂缓缓松开,撑着床半直起身来。 胯间的性器早已难堪地勃起顶出弧度,撑开的布料甚至已经被洇湿了一小块水痕。 是她刚刚蹭湿在他身上的。 而仅仅是贴着她的身体、感受到她的体温,他的欲望便赤裸到无从遮掩。 此刻有罪的是他。 是他恶孽深重地在对着自己的妹妹发情,可在此之前也是他一次次的将她推开,是他让她去找别的男人,他才是让妹妹变成这样的始作俑者。 是他伤害了她,又要那么无耻地强迫她顺从自己。 明明都是他的错,却要无辜的她来承担。 床面似乎在轻微颤动,他看不清妹妹别过脸的神色,愧悔无地地犹豫着,再次弯下腰,用手背去轻轻贴了贴她的脸,便沾上了温热的泪。 讶然到呼吸停滞的一瞬,心如刀绞。 气息乱了几分,他怔愣片刻,哑声道: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她无言。 程逸洋翻身坐起来,恍然有些失力,默声许久,在僵持中颓然叹了一口气。 “抱歉...瑶瑶。” 头依旧在疼,他抬起手用力摁住眉心,尽量组织着语言放缓语气。 “...哥哥不碰你,但是我不能答应让你一个人在这儿,穿成现在这副模样等那个人。这样不安全,也对你自己不负责。” “至少我还是你的哥哥,我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他是男人,当然心知肚明男人的劣根性。 任何一个男人看到她穿成这样,都不可能克制得住自己。 他在沉默中站起身来,放轻动作替她将扯下大半的浴衣裹好,重新系上腰带。 ...这件衣服实在太单薄了。 程逸洋很想再说些什么,却看见妹妹一言不发地蜷缩在床上,将脸埋进了膝盖间。 那是胎儿在母体内时的姿态,也是人在缺乏安全感时本能自我慰藉的动作。 程逸洋的心脏抽疼着,训教的话也改了口,声音软下来: “你要是不想我待在这儿,那我离开,不出现在你的视线范围内。但是今天...哥哥没有办法允许那个人进房间。” 他看着一声不发的妹妹,忍住想去触碰她、安慰她的想法,无声地后退了一步。 然而黯然转身之际,她颤抖的声音轻轻响了起来: “哥哥...抱抱我好不好。” —— 喵有话说: 不好意思喵师傅诈骗,妹是好哄的小包子...(滑跪) 第七十三章心声 程逸洋一顿,愣在原地。 安静下来的空气里,她压抑着的细微啜泣声清晰可闻。 离开的脚步戛然止住,他折回床前坐下,长长地轻叹了一口气。 看着在床上缩成一团的小姑娘,程逸洋张开手臂,缓声道: “哥哥抱抱?” “嗯...” 小姑娘不记仇似地,呜咽着应了一声,抬手自己擦了擦泪,坐起身来跪着往他的怀里挪了一步,程逸洋便将她整个人完全抱进了怀中。 “好了...好了,不哭好不好?哥哥错了。” 他将她抱紧,哄孩子那样温柔地擦去她的眼泪,轻声道, “哥哥刚刚不应该凶你、不应该对你说那些话、不应该这样对你...是哥哥的错。” 方才剑拔弩张的氛围,在此刻悄无声息地全然消散了。 程雨瑶仍低低地抽泣着,乖顺地将头枕在他的肩上,任眼泪流出打湿他的衣领。 “我讨厌你...” 她的语气明明是软的、轻声细语着,落进耳里、钻入心间,却比前一刻的争执更让他的心脏绞痛。 程逸洋将下巴抵上她的头顶,掌心抚着她的后背替她顺气,领口被沾湿后温热转为凉意的温度,牵扯起喉间的酸涩。 “哥哥错了,不要讨厌哥哥...” 小时候惹她生气时,她也会说讨厌哥哥,他知道那不是真正的讨厌,只是在不开心时一种别扭的发泄。 可即便如此,每每听到她说“讨厌哥哥”,他还是会忍不住地在意,忍不住...会感到有点儿难过。 他不想被妹妹讨厌。 他放轻声音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瑶瑶,不要讨厌哥哥...” 程雨瑶的指节在他的衣襟前攥紧,她深呼吸着吐气,想要把哽咽都吞回腹中,身体却依旧因为难过而在不自觉地颤抖。 他的手掌是热的,怀抱也是热的。 像一种只身替她遮蔽隔绝外界的姿态,小时候她哭、她闹脾气、他也这样紧紧抱着她。 她哭大多都是因为没有安全感,从小缺失着父母的照顾,孩子依恋的本性放大着她的不安。 可那时她并不明白无端的恐惧从何而来,挂着泪时只有被哥哥抱在怀里,笨拙地试着哄她,才能让动荡的心慢慢安定。 在生疏了许久后的现在,仍然如此。 只有在哥哥的怀里,她才不会觉得自己被抛弃。 哥哥不会抛下她,怎么样都不会。 情绪缓缓平复,她停了哭声,攥着衣襟的手也慢慢松开来。 抬起头来再次对视上他的目光时,眼底只残余下了一点晶莹的泪花。 她问: “哥哥,为什么不要讨厌你?” “你总是拒绝我,推开我,你总是让我难过。就算我随便和谁在一起,你都觉得比和你在一起更好。” “你很固执,不听我的想法,不和我沟通,你总一味地去做你认为是对的选择,并且试图去替我也做出决定。” “但你要怎么定义对和错?只有你我这样痛苦,才是对的吗?” “就像那时候你留在省内读大学,放弃原本更好的前途,你有没有考虑过、甚至只是想着问一问我的想法,至少不是自己一个人就决定一切?” “哥哥,你的顾虑那么多,不就是那叁个字,‘为我好’吗?” “可是我们这样互相折磨,就对我好了吗?” “我不懂你,你觉得可以把我推给别人,你可以接受我们之间一直冷战成僵局,可你现在明白了吗,你没有办法坦然地真正放开我,甚至没办法听到我说讨厌你,然后接受。” “你明明放不下我,哥哥。” 她在这段时间里想了很久,明明相爱的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哥哥为什么会在最后被揭穿的情况下也依旧固守己见。 她绞尽脑汁地去想,如果她是他呢? 如果她按照哥哥的生命轨迹长大,她会成为什么样的模样,会对于这样的情况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在心里推敲模拟一遍之后,程雨瑶毛骨悚然地发现,如果她真的成为家中更为年长的那个孩子,而被自己的妹妹所追求,她的反应恐怕比哥哥好不了多少。 哪怕是彼此相爱。 但也并非绝对,只是未曾被落实的推测模糊着内心真正的想法,即使再做多少“可以忍耐事情按照世俗方向发展”的预想,也比不上亲身经历一场。 所以她需要一件事情来逼他。 因为他看不清,他在面对可能性的选择时没有亲临真正发生的情景,他就不会彻底明白自己的心。 她想起了鹭岛那晚,姜宁和她的约定。 她联系了姜宁,然后一起演了一出戏。 也许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摆在眼前的事实才能让她的笨蛋哥哥明白,他放不下她。 就在此刻一切落定,程雨瑶终于一针见血地戳破事实,视线灼灼地凝视他,丝毫没有退避的意味。 她的眼神太过笃定。 在这样直白着足以炙穿他的目光之中,程逸洋有片刻的恍神。 这种笃定让他感到心悸,仿佛她看穿这段日夜里他难熬的痛苦,看穿他懦弱着闪躲的内心,看穿他对她的无法抗拒。 竟然直到现在他才忽然发现,妹妹早已经不是跟在自己身后,需要自己事事为她思虑安排的那个小女孩了。 她早已经长大了。 她有自己的想法、主见,她可以自己为自己的人生做出决定。 后知后觉的情绪复杂升溢起来,他无声地、沉重地望着她,深邃的眼里含着太多太多的难言之隐。 他可以为她扫除前路的阻碍、可以做她庇护的港湾,但他不能豢养一只能够展翅的鸟儿,不能按照自己以为的“好的一切”施加在她的身上,那样是束缚、是禁锢,是以爱为名的伤害。 然而他却在现在、在妹妹的直言不讳之下,他才那么晚地明白过来。 在缄默的半晌后,程逸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似是吐出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疲惫,折服于了既定的事实。 “是。瑶瑶,是我放不下你,是我离不开你。” 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去掩饰眼底的黯然,眉宇间第一次流露出了几分迷茫悲观的神色, “是我在恐惧,是我太胆怯。” “从你的出生起,我就想要保护好你,让你顺顺利利、健康快乐地长大。可是事与愿违,后来在不可控中又发生了那么多波折。” “我总害怕你的人生出错,更害怕毁掉你的那个人是我。” “我只想你做一个平凡幸福的人,从来没有期望你过上多么轰轰烈烈光彩照人的一生,可是至少不想让你受无妄的非议,遭到唾弃。” “所以我一直在逃避,一直否认自己的感情。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是对的,我做不到不爱你,也做不到放下你。在那么多的纠结里,我竟然没有想过去问问你的想法,而是一直自以为是地要让你去走我认为是正确的那条路。” “对不起,瑶瑶...哥哥从来没有想让你痛苦、让你难过。只是在过去我总会忍不住想...或许长痛不如短痛,或许某一天你就会放下这段感情。” “我好像太过天真,以为只要一切都没有开始,或许结束时...对于彼此不会那么残忍。” “我不想你承担这份沉重,却没有想到,一再的躲避反而让你承受了更多。” “对不起...是我太自负,是哥哥错了。” 程逸洋的眉头轻轻皱起,他的声音不易察觉地发着颤,眼眶泛红,像做错事的孩子那般垂下眼帘,不敢看向她。 他若有所失地、带着不安地低声轻问道: “那你呢,瑶瑶...你的想法呢?我做错了那么多事情,伤害了你,你还...愿意原谅哥哥吗?” 第七十四章心声(2) 这是他们第一次彻彻底底、毫无保留地面对着彼此交谈。 “我的想法” 程雨瑶轻轻咬着这几个字,随后从他的怀里坐起身来,没有犹豫地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彼此的身体紧密地贴近在了一起。 行动先替代了语言,她永远不会真正生他的气。 她垂下眼将头埋进他的颈窝,语气不似刚才那样的平静,说话带上了点儿闷闷的鼻音。 “其实我知道你的担忧,但我不怕你担心的那些。” “我知道这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我早就已经想好了。” “违背道德也好,世俗非议也好,我都不在乎。就算知道上一刻和你在一起,下一刻就会死亡,我也依旧会去争取那仅剩的,能够坦坦荡荡爱你的几分钟。” “所以你不要再躲我了好不好,和你在一起不会让我怎么样,不和你在一起才会让我痛苦、让我折磨。” “哥哥,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他听到自己的心被这句话砸得在颤。 昏暗的房间里安静着,只剩下她与他的呼吸与心跳。 仿佛被世界所遗弃的角落,在此刻所有的压力、恐惧、责任,都被抛却在外,只有他们单独在一起,两个人互相依偎。 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现在身边不会有任何的规束,他和她都不用活在任何人的目光之下,他不必再装出长久以来的那副从容冷静的模样,他的心不必再垒上四闭的墙随时警惕着,他可以放下一切,只听循内心的想法。 因为这里是安全的,妹妹身边是绝对安全的。 除此之外的一切不再重要起来。 他听着她袒露的心声,听她在对感情仍然懵懂的年龄,却如此坚定地、无可阻拦地说着爱他。 就算生命最后只剩这一刻、就算他往前的二十二年人生,只为这一刻存在,也都足够了。 流经心脏无数次循环的血液与她来自同样的根源,他那颗不曾为其余任何人感触过的心,一直本就该只为她怦然而动。 程雨瑶等待着哥哥的回应,在话语响起之前却先被他陡然再抱紧,抬起头来看向他时,一滴液体忽然滴落在了她的眼角,顺着眼尾滚落。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叁滴。 温热地流淌,留下湿漉漉的凉意。 哥哥哭了。 她意外无措地抬手去替他擦,可眼前依旧模糊着。 他的呼吸变得沉重而紊乱,身体因为逐渐难以抑制的哭泣而剧烈颤抖。 他把她抱得那么紧,似乎在害怕着这只是一场幻觉、一场镜花水月,如果他不攥紧,下一秒她就会如往日的梦境里云烟消散般远他而去。 紧到他似乎要把她融入他的骨血当中,从此再也不会分离。 “对不起对不起瑶瑶我不好、我不值得,我甚至不是一个好的哥哥” 他一遍遍地向她道着歉,泣不成声。 程雨瑶的动作诧异地微微一僵。 他从来做什么事情都从容不迫,似乎永远能掌控好、处理好身边的一切。 在她眼里哥哥几乎无所不能,可刚刚他说他的迷茫无措,现在又说,他不好,他不值得。 他们之间多年来默然的位置好像微妙地颠倒了。 原来,哥哥也会惘然。 原来,她也有能够帮助他的时候。 她很想对着他的道歉说没关系,可又觉得一切并不怪他。 程雨瑶捧起他的脸去亲吻他的泪,又生疏地模仿他曾经给自己擦拭眼泪的模样,用指节轻轻沾走他眼角的湿润。 她的语气认真、郑重: “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会爱你,你不需要有多好,也不需要让自己按照什么标准成为一个好哥哥,你只需要做你自己。” “哥哥,我不会信任,也不会靠近任何人,更不会和别人开启一段关系,把爱给一个陌生人。” “我们只需要在意彼此就好了,其余的都不重要,不管未来发生什么,只要有你,我就会安心。” “我的一切,我的所有,生下来就是你的。是你给我爱,教我去认识感受这个世界,这个世上真真正正把我看得比自己更重要的,只有你,这些我都知道的。” “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一种活法,所有的选择都不是非对即错,人只活一世,听从心意就好、自己幸福就好。” 哥哥没有错,他只是习惯了去压抑自己的心,只是在某些时候有点固执。 她想,只是没有人曾经告诉过他,生命应该有很多种可能,除了遵循世俗的规矩之外,他们可以有不同的活法,不用去迎合别人的想法,不用在乎外人的眼光。 但现在她告诉他了,他们可以那么做,只在乎彼此就好。 即使未来的路暗无天日、狂风骤雨,只要有他,她也不会害怕。 “所以哥哥,我们在一起好不好,爱我好不好?” 人只活一世、听从心意就好。 不用迎合外界,不用将自己逼迫成世俗里被赞扬的模样,不用拼命地付出才能收获到关注和爱。 从来不曾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程逸洋听见自己的内心长久以来被迫塑造得畸形的某一处地方骤然坍塌了。 似乎有一道稚嫩的声音在哭,不是压抑着的,而是不顾一切地、真正地像一个孩子那样放声恸哭。 可现在他只是将头埋入她的颈窝,默然地流泪。 他说: “我爱你。” “以后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 喵有话说: 一直拒绝妹也是哥的一种隐藏的心理创伤,毕竟哥是自己坎坎坷坷地长大,他的叁观是在跌跌撞撞里一点点地由外界塑造的,潜意识里把外界的一切看得太重了。 一个人童年里内在的小孩如果没有被养育好,他受到的创伤就会一直存在,所以“世俗的眼光”对哥潜移默化的影响很大。 而且妹紫砂过一次,就是因为被老师当众嘲弄,他很害怕这一类的事情再发生,他害怕因为自己让妹妹走错路,焦虑得要死,才一而再再而叁地拒绝妹妹。 哎,不过妹也是真的付出很多啊,感谢妹这么坚定又这么勇敢,也只有妹忍得下哥哥这个闷罐子性格了。 不过后面哥哥会长嘴的,慢慢会学会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情感。 第七十五章邀请 即使此刻还浸泡在沉重的氛围里,“我爱你”三个字落入耳中时,程雨瑶心跳依旧漏了一拍。 也顾不上哥哥还在掉眼泪,听到他亲口说出的告白,愉悦感无法克制地迅速像沸腾的开水般炸开,在心里咕嘟咕嘟地冒起了泡。 仅仅这一句话就她的心情一瞬间好了起来,只觉四周弥漫着的苦涩气息都倏地淡下了几分。 程雨瑶扬着嘴角乱揉了一把哥哥的头发,扯过一旁的纸巾给自己随意地擦了脸,又凑过去给他揩干净泪痕: “好啦、好啦哥哥不要哭了...我已经原谅你了。你再说一遍刚刚的话给我听听,我就完全不生你的气了。” 他闻言抬起眼帘,哭过的眼睛微微泛红,琥珀色的瞳孔如同水洗一般清亮,目光里卸下了长久以来疏离的伪装。 程逸洋眼底的湿润还未完全散去,只见小姑娘的心情已经肉眼可见地明快起来。 虽一时未缓过神,但他还是顺从地开口,哑着声音又说了一遍: “我爱你,瑶瑶。” 这下程雨瑶彻底开心了。 她捧着程逸洋的脸左右各重重地亲了一口,捏着他的脸开始蹂躏: “好啦,我现在已经不计较了,哥哥也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哥哥的脸上实际没什么肉,捏起来时需要用点儿力,揉搓了没一会儿已经被她弄得有些红。 见他的神色在自己的闹腾下慢慢缓和,程雨瑶的心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本打算哄好他后又赖回哥哥怀里,但松手时她忽然心血来潮起了坏心思,把刚才说的“完全不计较”全部抛之脑后,指节转而捏住了他的下巴。 猛地把脸凑近,故意皱着眉呲起牙,模仿着他一开始叫自己的全名那样恶狠狠道: “程、逸、洋!” “你知不知道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多久?!” 程逸洋显然没有意料到妹妹在下一秒便转变了脸色,见她夸张着故作凶恶的模样,稍愣了愣,眉眼间有几分意外: “我...刚才有那么凶吗?” 哥哥被泪湿的眼睫还没干,配合着抬眼时的疑惑,竟然有几分从未见过的茫然无辜感。 ...程雨瑶好像实在难以抵挡这张脸对自己的诱惑。 她的心跳加快,伪装出来的张牙舞爪莫名全收敛起来,燥热感窜上了脸颊。 “嗯...好像有一点吧...” “抱歉,瑶瑶,哥哥不应该那么凶你。” 他歉意地低头吻了吻妹妹的掌心, “以后...都不会了,不会再对你这样。” 程雨瑶被他亲得心里甜滋滋的,但还是轻哼了一声: “你要再敢对我这样,我就真的去找别的人了,再也不要理你。” 本以为哥哥只会像以往那样应一声以示知晓,结果他却摇了摇头,抬手将她抱进了怀里: “我不会再这样、不会再推开你、不会再对你说让你难过的话,我爱你。” “不要去找别人...” 他的声音越放越轻,语气里甚至隐隐有几分示弱的意味。 程雨瑶偏偏最受不了这一套,差点被短短几句话哄得晕头转向。 ...今天的哥哥说话怎么忽然好像变了点味道? 为了再验证一番,她趁热打铁地在他怀里坐直身来,看着他问: “那哥哥,你现在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怀抱里落了空,程逸洋对上她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期待眼神,思考着沉默了几秒。 他揣测着她的用意犹豫道: “有...很多。” “哇——” 小姑娘捧场地惊叹了一声,笑眯眯摇了摇他的手催促道, “那不如先说最优先级别的吧~” 程逸洋的目光并没有从她的眼里挪开,垂下的眼睫轻颤了颤,耳根隐隐发烫。 “现在最想说的是...” 刚才在腹中反复徘徊的话一时都消失了,他望着妹妹,嘴边只剩下了一句: “我...可不可以吻你?” 这句话好听过头了。 果然色令智昏。心跳悸动的速度只快不减,她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脑袋就主动凑过去在哥哥的唇瓣上吧唧亲了一口。 柔软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嘴唇上,她意犹未尽地用舌尖舔了舔,发自内心继续循循善诱道: “哥哥就只想吻吻我而已吗?” 她朝他眨眨眼,又低头看看自己被他系得严严实实的浴衣,扯开领口指着自己的打扮: “我今天这一身其实都是为你准备的。” 程逸洋的呼吸停滞了一瞬,目光如同被灼烫一般从她露出来的锁骨上移开。 “你刚刚,不是说讨厌我那样吗?你不想做的事情,我不会逼迫你。” “刚才你只是我哥,可是现在你是我男朋友呀,我本来就是给男朋友准备的呀?” 程雨瑶振振有词地反驳他,想起什么似的顿了顿,费力地压着嘴角忍不住的笑, “嗯...小狗男朋友?” “... ...” 程逸洋一时哑口无言。 妹妹分明就是在揶揄他气急时口不择言说的话。 见哥哥吃瘪,她得寸进尺地整个人往他身上蹭了蹭,大着胆子凑到他耳边吹气,刻意咬重了某些词: “哥哥...难道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更深入的想法吗?” —— 喵有话说: 下章开吃,今天更三章,有一章400珠加更,字数一共六千多,谁来夸一下这个喵师傅 第七十六章诱惑h 话音刚落不过片刻,程雨瑶便感受到自己坐着的身下,某样东西慢慢再次变得难以忽视起来,硌上了她的腿根。 她有点儿意外,伸手往下想要隔着他的裤子摸去,便被程逸洋抓住了手腕。 “瑶瑶...” 他的语气有些不自在, “哥哥也是男人。你这样,我会有反应。” “我知道呀,不然我干嘛穿成这样。” 程雨瑶眯起眼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挣开被他抓着的手腕,双手握住他的手捧起,低下头用脸颊贴着他的掌心蹭了蹭,一副撒娇的模样, “那,哥哥,要不要和我做?” 程逸洋怔了怔,脸颊泛起热度,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掐了掐她的脸: “脑袋里在想什么?你还没成年,这种事情现在不能做。” “可是我马上就要成年了呀,就、就两个月了,而且我们又不是没做过...” “哥哥真的不和我做?” 程雨瑶歪着头去盯他意图躲避的目光,几秒后眉头一拧,干脆作势要起身, “那我去找别的男人做...” 话还没说完就被哥哥按腰坐回了怀中。 “诶...唔。” 程雨瑶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便捏起她的下巴吻上,揽着妹妹的腰翻身压下,再次调转了两个人的位置。 “不许说这种话...” 哥哥刚才身上的温驯感已经完全褪去,此刻的语气里隐隐透露出几分妒意,他轻轻舔舐她的唇瓣,惩罚性地咬了咬。 计划得逞。 程雨瑶没有应他的话,只是主动邀请般地在唇瓣厮磨间伸出舌尖,感受到湿润的柔软小心翼翼地舔上,他便勾起她的舌头含吮。 唇齿的交缠不时发出啧啧水声,程雨瑶学着在吻里换气,便久违地嗅到了哥哥身上熟悉的、带着暧昧暖意的气息。 “哥哥...你是不是,有感觉了?” 程雨瑶在一吻结束之际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凑近鼻尖仔细嗅了嗅, “我闻到了...” 程逸洋犹豫了几秒没有否认,开口时音色微微发着哑: “...想要,验证一下吗?” 随后他主动握着她的手按向胯间。 程雨瑶感受到隔着西裤布料在掌心里鼓起的弧度,仅仅片刻,他阴茎勃起的热度便熨进了掌心。 程雨瑶有些脸红,然而好色心实在战胜了羞怯,她咽了口唾液弱弱地问了一句: “哥哥你能把裤子脱了我摸一摸吗...” 本已经做好了再死缠烂打的准备,没想到下一刻他便应了。 “嗯。” 紧接着程逸洋松开了握住她的手, “想摸的话,自己解开。” 程雨瑶色迷心窍地单手去松他的皮带,哥哥的掌心便已经压上她的大腿,指尖顺着已经湿漉漉的花缝间划过,准确地按上了柔软的阴蒂。 “啊...” 小姑娘猝不及防地娇哼一声,浑身一哆嗦,想要去推开程逸洋的手, “哥哥你摸我、我就解不开你的裤子了...” 程逸洋充耳不闻,低下头去含住她的耳垂舔舐轻咬: “自己想办法。” 明显就是故意的。 他的指腹轻压在阴蒂上,揉弄的速度由慢逐渐加快,程雨瑶也顾不上要去扒哥哥的裤子了,被快感逼迫得勾着他脖颈的手臂不自觉地往下压,整个人都往他身上贴: “哥、哥哥慢一点...” 身体紧绷起来,她的腿下意识地想要夹并,却被程逸洋用膝盖顶着强行分开。 上一次这样是许久之前了,然而仅仅是那一晚,几乎就已经让他对妹妹身体的敏感点了如指掌。 刚才听到她说“去找别的男人做”时无法抑制的嫉妒与不快还未完全散去,妹妹欲拒还迎的请求自然被他忽视,吻从她的侧颈一路向下,含住乳尖的同时将中指挤进了身下微张的穴口。 他吮咬着她的乳头,指腹勾着往上找到穴壁上方微微鼓起的软肉精准地顶弄。 许久未经历过这样强烈快感的身体,在这样的刺激下几乎一瞬便攀至了顶端。 她抑制不住地呻吟出声,想要夹腿却又被哥哥分着敞开,小穴内淅沥沥地淌出一小股水,尽数流在了程逸洋的掌心中。 “哥哥、哥哥...” 眼尾因高潮的快感而泛起漂亮的桃色,她气喘连连地唤他,语气里带着一点儿哭腔,手心按在哥哥的裆部胡乱揉了揉, “你自己脱好不好...” 小逼还夹着他的手指,温热绵软的内壁在高潮后一收一吸地绞咬着指根,程逸洋的性器早已经硬得胀痛,在她诱惑的语调下却依旧清晰着几分理智,摇头道, “不行...不可以。” 小姑娘咬着下唇,一副可怜巴巴的乞求神情: “那、那不进去,我就帮你摸一摸好不好?不然哥哥好难受...” 妹妹轻蹙着眉,眼底泛着泪色的求情模样让他心下一软,有片刻的动摇。 程雨瑶见他神色中流露出半分犹豫,不失时机地又捏了捏他胯间硬起的那根东西,语气甜腻道: “哥哥、哥哥,好不好嘛?” “哥哥摸了我,我也摸摸你的才公平...而且又不进去,我用手帮你。” 脸颊上烧起的温度已然让他有些发懵,程逸洋垂下眼,终于在妹妹的撒娇中败下阵来。 “...好。” 他用左手松开皮带拉下裤链,半褪下西裤时动作就不再继续了。 再次俯下身去吻她的唇,同时插在她体内未曾拔出来的手指也重新勾弄起来。 从小腹处毫无预兆泛起的快感只在片刻间便汹涌,程雨瑶忍不住喘息出声,却也知道哥哥这是害羞了,才转而开始弄起她,没有继续脱下裤子的动作。 她伸手抚上他的小腹,紧实的肌肉在她的触碰时敏感地绷起,掌心滑下抚摸到腹肌的起伏,她没忍住短短续续地感叹: “哥哥、你、哈...你下次得把上衣也脱了给我、嗯...欣赏一下...” “别分心...” 程逸洋不应她,在最初的适应后她的穴内已经适应了一根手指,欢快地吐着淫水,似乎欲求不满地要他再填满一些。 他试探着再并起无名指,从窄窄的穴口慢慢推进,正小心地放慢动作之时,妹妹不安分的手就毫不犹豫地扯下他的内裤,在阴茎弹出的瞬间明显感受到她的动作僵了僵。 充血勃起的性器肿胀,翘起成弯曲的弧度,前端直直地顶进了她的掌心。 有些烫手,而且很粗、很长,她有点儿怯。 “...害怕吗?” 程逸洋将头埋进她的颈间,在呼吸着她身上的淡香时轻轻咬了咬她的锁骨, “男人的生殖器不好看...害怕的话,就别管它。” 哥哥的发梢蹭着自己的下巴和颈窝,他的语气温柔,手上的动作却未停下,一下下地用指腹拨顶小腹内壁的敏感点。 她被酥麻的舒爽感折磨得想要蹬腿把哥哥的手推开,却被他折起小腿压迭在大腿上,这样的姿势让她的下半身完全暴露在他的眼里。 湿软的穴已经被操得张开一点点口,浅色的软肉在抽插的充血后泛红,阴蒂被夹在两瓣肉缝中间摩擦得露出半点嫣红,黏滑的淫液泛着水光,充足润滑下她的穴吞进两根手指也不显费力。 紧致、柔软、滚烫。 程逸洋几乎无法克制地在想象,如果自己身下的东西一寸寸插进去,将她完全撑开、涨满,填补成自己的形状,她的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身下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吸裹着他的指节,邀请他一般地阵阵往内收绞。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只能是幻想,至少在现在他不能进到妹妹的身体里,他可以给她快感,让她高潮,却依旧苦苦地坚守着在她成年之前不进行插入的底线。 “不、不要了哥哥...” 她推拒的动作都被他按下,程逸洋再次去吻她,将她呜呜咽咽的呻吟和哭意都吻下,他含着她的舌尖轻轻地咬,闭上眼品尝着她的味道。 仍然有一点儿苦,很淡,在动情时会比平常更明显一些。 最初他以为妹妹的气息是甜得发腻的,在后来才知道她和他的相像。 连无法捕捉到的、只有彼此才能够闻到的气息都是泛着冷意的,却又会在做爱的时候被升高的温度、情感所改变,变得像是阳光下氤氲的水汽,带着独特的味道。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知道很好闻,并且很好察觉到。 或许这种气息也像某种特殊的牵绊或者默契,只有他和她才心知肚明,彼此感应。 就像刚刚她问自己,他是不是有反应了。 因为她闻到了。 而现在他也在她的身上嗅到了这样相同的味道。 所以他明白她爱他,她因为他而感到欢愉,仅仅意识到这一点,就足够让他幸福到想要落泪。 喘息的呻吟声都被哥哥吻碎成细细的闷哼,程雨瑶被一浪接一浪丝毫不停歇的舒爽逼到眼角泛泪,意识在澎湃的快感中几近摧磨,身体却食髓知味地迎合着哥哥的动作将他的指节吃得更深。 这样足以毁灭所有的情潮,怎么能只让她一人沦陷? 第七十七章沉沦h “哥、唔..哥哥...” 程雨瑶小声地娇哼着含含糊糊唤他,程逸洋终于舍得松开妹妹被自己吮吻地有些发肿的下唇,哑着声问道: “怎么了?” 他的声音温柔低沉,却在刚问出口的下一秒便难以抑制地闷哼一声。 小姑娘狡猾地用行动代替了语言的回答,她纤细柔软的手握上他早已充血硬得胀痛的阴茎,青涩地用掌心包住柱身上下抚弄。 “是这样吗...哥哥?” 上一次毫无遮掩地见到哥哥裸露的性器,还是在...初中毕业的那一晚。 想象中的手感落实在掌心,指节握住的阴茎沉甸甸地发着烫,程雨瑶甚至能感觉到柱身虬结凸起的青筋在隐隐跳动。 哥哥的动作肉眼可见地僵住,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呼吸有几分紊乱: “瑶瑶...” 程雨瑶起了玩心,握着柱身撸动向上,用手心包住龟头揉蹭,修剪地圆润的食指指甲不时蹭过中间微微凹陷的小口,随即便听到他的喉咙间溢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很性感,很好听。 哥哥喘的这一声听得她小腹一紧,穴里淌出一股水液,顺着哥哥还插在她体内的指节滴下,温热地浸湿床单。 程雨瑶哼哼唧唧地扭了扭身子,臀部往下压,他的指腹便重重蹭过内壁凸起的一小块区域,舒服得她瞬间又软下腰来,拖长的尾音带着欲求不满的哭意: “哥哥、哥哥...你动一动...” 程逸洋被妹妹折腾得头皮发麻,跪坐起身来调整了手指进入的角度,指背抵着她的耻骨推开层层迭迭的软肉,插得更深找到她敏感的区域用指腹顶起,一下下地用力勾蹭。 拇指就着湿滑的水液揉弄兴奋起来的肉核,过于强烈的快感又惹得身下人胡乱蹬着腿要踹开他。 “不要了、不要了哥哥...” 哥哥用手操着她的动作带起咕叽咕叽的淫靡水声,快感化身为吞噬人理智的凶兽,程雨瑶的呻吟陡然变得尖锐起来。 身子绷紧的瞬间她不自禁地收紧指节,连自己还握着哥哥性器的事实都全然抛之脑后,在高潮登顶之际陡然收紧指节,掐得程逸洋痛哼一声,险些由于强烈的刺激射在她的手中。 “嘶...” 程逸洋捏住她的手腕,喘息的幅度不必刚到过高潮的妹妹好上多少,他蹙起秀气的眉头,压抑的语气里隐隐带了几分无奈, “瑶瑶...轻一点...” 眼前泛白的昏花随着快感余韵的消散逐步褪去,程雨瑶喘着气在床上瘫软成一团棉花,被他捏住的手也软了骨头,脱力地松开哥哥挺立的阴茎,才后知后觉地小小惊呼了一声: “啊...!对不起哥哥,忘记了...” 高潮后的小穴仍有规律地一阵阵地收缩抽搐着,程逸洋抿起唇慢慢抽出指节,拔出时蹭过湿透了的肉缝,仅仅只是轻轻划过阴蒂,也让她敏感到忍不住浑身一抖。 “没关系。还要吗?” “不、不要了哥哥...” “好。” 程逸洋俯下身轻啄了啄她的唇瓣,准备起身时却再次被妹妹轻轻拉住了手腕。 程雨瑶的眸子还蒙着一层情潮未退的水雾,湿漉漉地看着他,声音有一点哑: “哥哥,那你不要吗?” 程逸洋暂没有应答,抽过纸替她擦干净身下的泥泞,程雨瑶的目光便不自觉看向哥哥胯间依旧挺立的性器,它的形状比起最开始时的样子似乎又大了几分,由于长时间的充血前端已经从肉粉色涨得明显偏红了。 “哥哥,我帮你吧,你握着我的手教我好不好?” 程雨瑶软绵绵地撑着床坐起身来,乌黑的长发沿着肩颈柔顺地垂落到腰后,衬得皮肤更加白皙。 而他送她的那块玉,就这样赤裸地躺在她圆润饱满的乳房之间。 很...诱人。 这是他第一次完全直白地看着妹妹裸露的身体,即使是在黑暗里也能窥见少女身姿曼妙的曲线,他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帘,此刻才觉得耳根的烫意烧到了眼尾。 然而不待他拒绝,妹妹的手再次环住他的阴茎,动作生疏地握起慢慢上下套弄,有意无意地蹭过龟头,偏偏抬起眼看着他的神色仍带着懵懂意味。 程雨瑶的目光从与他的对视里转而下落,看向哥哥勃起的性器时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软声催促他: “哥哥,教教我,教教我怎么让你舒服好不好。” 她的舌尖只是在下唇上轻扫过,与自己相似的清冷长相在情事之中眉眼低垂时,却染上几分媚色,勾得他的心尖发颤。 他凑身过去托起她的下巴再次吻了上去,同时用掌心包裹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阴茎上,带着她的手腕随动作起伏。 程逸洋本身对于自慰也生疏,但女孩子细嫩的手柔若无骨,即使在他略显粗鲁的动作下也不似过往里两次自己解决时伴随着痛,快感便很快生了起来。 程雨瑶只觉掌心发烫,被哥哥用手掌包着抚慰他的性器,突起的青筋摩擦着蹭过她的掌纹,速度渐快地从头部撸动到底。 掌中的物件没有太大变化,哥哥的身子却在发着抖,在套弄了一阵子后他吻着自己的动作忽然停下,唇齿间泄溢着压抑的喘息,他固定着她的手腕不再动,开始一下下往她的手里挺腰抽送。 直到快到某个临界点时他忽然停下,随后悬在半空的吻再次碾上她的唇。 “...等我。” 旋即他起身去了浴室,约莫几分钟后里面传了来水声。 第七十八章归宿 哥哥说了“等他”,程雨瑶便只是拉过被子裹住自己,在床上打了个滚儿粽子似的把自己拢成一团。 她把自己裹紧后才想起没有和姜宁汇报情况,化身毛毛虫一样摇摇晃晃地扭着蹭到床边,伸出手拿过床头的手机。 一点开聊天界面,姜宁八卦心大发的一大串消息便弹了出来。 “怎么样怎么样?你哥什么反应?” “人呢人呢?!” “怎么不回消息?!难道...” “喂,这都几个小时了,还不回我?你俩过二人世界去了?” “我懂了!!!你们肯定是...!!!” 没有说完的最后一句话后附着她发的一个表情包,两只小熊猫坐在桌子前举手,发出欢快的怪叫: 然后他们就呜呼了.jpg ... ... 程雨瑶看着屏幕上意味深长的表情包,意识到这里的“呜呼”代表什么时,才褪去温度的脸颊隐隐再次烧了起来。 她胡言乱语地回了姜宁一通消息,瞥了一眼时间才发现现在已经临近傍晚了,而哥哥来时正值中午。 浴室里传来吹头发结束的声音,程雨瑶放下手机乖乖看着哥哥推开玻璃门出来,再一次恢复了衣衫整齐的模样。 “哥哥。” 她坐起身来声音绵软地叫他,程逸洋在她身旁坐下来,看着她把自己裹得只露出个脑袋的模样,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怎么把自己打包起来了?” 程雨瑶闻言便躺下,反方向打滚从被子里出来,往他怀里钻: “抱抱。” 她穿得毕竟单薄,屋内空调温度又低,程逸洋抱着她在床上躺下,又把被子拉过来替她盖好,小姑娘跟八爪鱼似地手脚都搭在自己身上,黏人得紧。 他轻拍拍她的背: “哥哥在呢,抱着你。” 哥哥的体温熨到自己的身上,程雨瑶往他怀里凑得更近一些,紧紧地贴着他,只觉得一直以来心里压抑着的阴霾终于散去,发出一声心满意足地轻松喟叹: “现在感觉好幸福...” 不过话音刚落,她又想起什么抬头: “哥哥刚刚,怎么突然去浴室了?” 程逸洋在她抬起脑袋露出的额头上轻吻了吻,沉默片刻后低声道: “...不想弄脏你的手。” 程雨瑶脑子转了几个弯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一时脸上又涌起热度,鸵鸟似的把脸埋进他脖颈间蹭: “没关系呀哥哥...你忍着去浴室弄,岂不是很难受。” “是我才要说没关系,不用担心我。” 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放轻了声音道, “那瑶瑶呢?刚刚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呀,别担心...诶?”” 程雨瑶顿了顿。 好像有些不对劲儿,他们一起说了别担心。 不用为我的感受、我的想法而忧虑,虽然听起来是抚慰对方的话,但对于彼此而言在问出询问时,一定是真心的关切,想知道最真实的想法。 实际上,他们其实都需要这种关切。 程雨瑶想了想: “哥哥,我们以后都不许再和对方说‘别担心’了。” “其实我喜欢你担心我,喜欢你关注我的情绪和状态,这样我会感觉到被在乎。但以后我们都要对彼此问的问题认真回答,不许敷衍、不许为了让对方放心就说谎话。” 她抬起头亲了一下哥哥的嘴唇,又捧着他的脸问: “知道了吗?” “好...我知道了。” 见他乖乖应答的模样,程雨瑶才满意了下来。 房间里仍旧昏暗着,黑暗剥夺了大部分视觉带来未知,总会让人本能心生不安的彷徨。 但现在哥哥就在身边,他的呼吸、体温、心跳都再真实不过。 在哥哥身边是安全的,只有在他的身边,她的心才能从漂浮的海洋里被打捞起,不再害怕前途未定的风波和灾难。 这样的安全感让她幸福,却又忍不住心酸。 从前受到委屈时她总想要回家,可后来发现在家里她也还是会焦虑,会觉得想要逃、想要躲到某一个地方去,把自己封闭起来。 她不知道这个地方在哪儿,就像灵魂飘荡在偌大的世间却没有无处扎根、无处可栖。 没有归宿的人没有庇护,面临的就永远是四面蛰伏着动荡的危险。 “家”、想要“回家”。 她现在才发现,原来她是想要回到他的身边,想要回到哥哥的身边。 完完全全、毫无保留地回到他的身边,就像最初时她也完整地属于哥哥,她可以全身心地依赖他。 因为哥哥永远不会因为她的冒失过错而大发脾气,不会指责她,不会否认和批评她,将她贬得一无是处。 即使她什么都不做也好,他也会把她当做最宝贵的珍宝。 她在这个世间扎根的归宿,是他。 程雨瑶忽然有些感慨。 “哥哥,其实离开你,我过得一点儿也不好。” “你离开我后,我总做噩梦。梦见怎么找也找不到家,明明就在熟悉的地方,家却凭空消失了。就算好不容易找到了家,梦里也只有对我漠视的爸妈,他们好像并不需要我,已经把我忘记了。” 程逸洋垂下眼帘安静地听她说话,默声将她往怀里抱得更紧了些。 “回想起你离开身边的那些日子,好像就是一段噩梦的开端,经历过的那些事情现在在记忆里已经开始模糊了...” “但后来我还是频繁地做噩梦,梦见逃不出一片困囿我的黑暗,梦见你总在我快要消失的时候姗姗来迟。” 她的声音逐渐放低了下来,喃喃道: “哥哥,不要再离开我了。” 他叹息着温柔地轻拍她的后背安抚,过往的回忆也在这个瞬间里如云烟般在脑海中飞逝。 “不会的,瑶瑶。” 不会再离开彼此了。 分别的这些年对他而言也是沉闷的、苦重的。 无论是父母离婚的变动也好、被霸凌也好、顶着高强度的压力生活也好,她都是他在昏沉着的绝望里唯一的慰藉。 但爱她像一场不定的风波,在狂风骤雨里无法预期哪一日会降临天晴。 心在经年里飘摇着,却出乎意料地得到了她的眷顾,能够在她的身边安定栖息。 所幸她也爱他,奋不顾身。 第七十九章命运 程逸洋说: “等回去后我帮你申请走读,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办下来。搬到校外和我一起住吧,那间房间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 程雨瑶闻言没有犹豫地点点头,在哥哥的拍哄下这会儿情绪已经好上了许多,好奇心便悄悄地冒了起来: “所以,哥哥真的刚上大学在外面租房住的时候,就开始布置我的房间了吗?” “嗯。只是那个时候没有想过你真的会选择读C大,也没有想到,你会有住进去的一天。” “那哥哥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程逸洋眯起眼,思索了片刻: “嗯...很早,我也说不太清楚。意识到自己喜欢你的时候,好像,就已经喜欢你很久了。” “你看到的那些画,在画你时的情绪与平日里不同,也与纯粹的亲情不同。” “那是什么感觉?” 小姑娘颇有刨根问底的意味。 程逸洋想了想: “大概那个时候的感觉应该...和你的日记里写满我的名字时,感受相似。” 程雨瑶愣了愣,一瞬之间便领悟了那种微妙的情绪,随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我和哥哥怎么那么多地方都很像?” 程逸洋不可置否地点点头: “是,我也是后来才意识到。” 明明在人生里最重要的成长阶段各自分别,生命的轨迹却又奇妙地在许多意外的地方重迭,经历了这么多的波折,终究还是回到彼此身边。 程雨瑶想起了一个词—— 命中注定。 虽然命运是不可推测且无法认证的未知,但仅仅只是想到和哥哥在一起或许因为是命运的牵连,她的心情便不自觉地愉悦起来。 就像她每每想起他们之间无法分割的血缘,虽然难以真切地触碰到对方被肉体禁锢的灵魂,但即使魂魄分别,却都在血液相同的温床里被孕育。 他们本就该属于彼此。 她好喜欢这样的感觉,一种无法分开、互相归属着捆绑的感觉。 程雨瑶开开心心地抱着哥哥又亲了一口,从肚中一兜子的问题里再选了一个最优先想知道的,继续问道: “那爸妈是怎么离婚,又和好的?” 程逸洋轻皱起眉在记忆里搜寻: “太久了...有些记不太清了。他们离婚是妈妈提出来的,那个时候她其实有问我,想跟着她还是跟着爸爸。” “我问她,可不可以不和妹妹分开。她说,爸在这方面不会让步两个孩子都让她抚养,她的经济也负担不起同时养两个孩子。” “所以...其实是我选择跟着爸爸的。那时候你还小,女孩子的青春期跟在母亲身边成长会更好。这是没有办法的选择。” 程逸洋轻叹了口气, “最开始他们离婚那段时间,双方的关系都很僵持,我和爸偶尔回家来看你,你应该也察觉到了爸妈之间的氛围很奇怪。” “其实爸妈最大的矛盾还是爸那边工作的问题,这几年他们之间也还是有走动,去年爸爸申请了调动回来,不知道他们怎么联系上,就复婚了。” 程雨瑶听得心里有些发酸,那时哥哥也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明明成绩优异,甚至都已经进入了市里最好的初中,却又因为家庭变故,不得不转学到乡下的中学。 “所以哥哥跟着爸爸去了乡下...叁年,你是不是很难熬?” “没关系,还好。每晚想着能和你打电话,听你说几句话,就不那么难熬了。” 程逸洋轻描淡写地带过那叁年的坎坷,此刻亲昵地用下巴蹭蹭她的发顶, “上了高中后才真正察觉到自己对你的感情,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有意识地存钱,除了奖学金外也会兼职。” “因为,我知道爱上你,对你而言是危险的。我没有办法在和你相处的时候看见你不心动,如果要摒弃这样的感情,当然不能长时间和你在同一屋檐下相处,我得早一些离开你身边,越早越好。” “但我没有想到的是,你对我,也会有不一样的情感。这对你来说或许...是不幸的,我当时很意外,也害怕,我害怕我会毁了你。” 程雨瑶听着他胸腔处传来的心跳,似乎有些加快。 她也搂紧了紧抱着哥哥的胳膊,语气故作轻松道: “不是不幸,彼此喜欢是一件最最幸运的事情。爱你也是一件最最幸运的事情。哥哥不会伤害我,只会保护我,愿意让我做一辈子的小朋友。就算我们的感情不能公开,也只是一点小小的牺牲。” 程逸洋被她逗得轻轻笑了一声: “你啊...” 他对于她所提起的“不公开”并没有接话,在一些事情筹备好之前,他还未准备让她知道。 正打算转移到别的话题时,便听到她的肚子里传来了格外明显的咕噜声响。 “饿了?” 小姑娘眼巴巴地抬起头看他,点了点头: “饿了,哥哥。” 得了肯定的回答,程逸洋忍俊不禁地勾了勾嘴角: “点外卖还是出去吃?” “出去吃出去吃,正好逛一逛!” —— 喵有话说: 有没有嗅到妹妹隐隐的偏执味儿?(ˊ?ˋ*) 第八十章牵手 出了酒店后,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C大本就坐落在最繁华的市中心,学校周围都是商场和小吃街,正值夜宵的点儿,街道上的人流不少,算得上热闹。 秋分后已经开始下凉,夜晚的风吹在身上是微微湿润的温热。 这样的天气下,漫无目的的闲逛便变得惬意起来。 程雨瑶牵着哥哥的手用掌心贴紧掌心,指节插进他的指间十指相扣。 哥哥的手比她的大一半,让程雨瑶甚至有一瞬的错觉他们还未长大。 在幼年时哥哥也总喜欢牵她,天冷时他经常用手掌拢住她的手捂热,整个掌心可以将她的手全部包裹住。 牵手是最普通常见的亲密行为,亲情、友情、爱情都可以用这样的肢体接触以示亲昵,但却只有在伴侣之间十指相扣最为常见。 人类用手去完成各种精密的行为和动作,这显然是身体里相当重要的一个部位。 然而此刻程雨瑶却觉得它发挥的最大作用就是,在随时随地都可以和哥哥牵手相触,像两株枝桠生长着交缠在一起的树,她的一部分与他的一部分融合,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他的温度。 仅仅只是光明正大地和他牵着手走在街上,程雨瑶嘴角的笑意就一直没有压下过。 程逸洋本打算在散步时让妹妹挑家合眼的餐厅,结果在妹妹的强烈要求下这顿晚饭最终还是由各种小吃拼凑成。 她拉着他像街道上来往的无数情侣一样,穿梭在食气缭绕的小巷里,不时在感兴趣的摊位前停留,吃到合胃口的食物就眼睛亮晶晶地递过让他也尝一尝。 程逸洋的目光几乎不曾离开过她,任妹妹带着自己到处乱逛,被她东一口西一口的投喂也喂了个七八分饱。 妹妹今晚看起来很开心,这种欢乐的感觉更像是由内而外迸发出来的,像从一层沉重的茧壳里挣扎了出来,变得轻盈活泼起来。 原来他一直以来的愿望,其实只需要这么简单就可以做到。 而他花了那么久的时间,走了太多弯绕的路。 他想,只要她一直保持现状的快乐,无论将要付出的是什么,他都甘之如饴。 —— 在附近的两条街逛了一圈,和煎炸卤烤的各类小吃都打了个照面后,程雨瑶才拍了拍肚子说再也吃不下,跟着哥哥一起告别了夜市烟火气热闹的喧嚣地。 由于今天并不是周末,晚上宿舍还要查寝,所以即使再不情愿,在宵禁之前程雨瑶还是得赶回去。 她晃晃悠悠地半倚着哥哥走路,就差化身为树袋熊挂在他的身上。 路灯下的阴影依旧被拉得很长,随着脚步行走的偏移时不时重迭在一起,连影子也像一对相互依偎的眷侣。 今天的幸福太满溢,美好到甚至有些虚幻的不真实。 她在某个片刻希望时间就此停留下来,然而却又在下一秒意识到,他们之间未来的时光还有很久很久。 从前总觉年月漫长,可和哥哥在一起,好像每一天都眨眼即过。 忽然庆幸生命没有停留在十六岁的末尾,庆幸往后的人生还有几十年,庆幸她拥有这个机会,至少现在与他携手,成为亲密无间的恋人。 脚步拖沓着磨磨蹭蹭走到寝室大门口时,程雨瑶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临近寝室关门。 她转过身抱住他的腰,稍稍踮起脚在他的唇上亲吻了一下,依依不舍道: “那我走了哥哥,等办好走读的手续,我们就可以一直住在一起了。” “好...会很快。” 他低下头应她,随后回揽住她的腰,吻了吻她的额头, “去吧,明天见。” 程雨瑶抱着他的手臂还舍不得松开,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处蹭了蹭,又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什么,才一鼓作气地松开退后几步跑进宿舍楼内,朝他挥手, “明天见,哥哥。” 程逸洋点头,看着她的身影在楼道完全消失,又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转身独自走上了回去的路。 晚风已经转为温凉了,然而他的脸颊却隐隐有些发烫。 妹妹刚刚嘀咕的那句话说的是: “我爱你。” —— 喵有话说: 下一章会有坏坏妹宝出现。 第八十一章回家 等待走读手续办下来的时间里,程雨瑶就开始吭哧吭哧地收拾准备挪窝了。 要把宿舍的东西搬一大半到哥哥那边是一项不小的工程,不过好在有哥哥的帮忙,重物一类都是他搬过去,剩下零零散散的物件就等需要的时候再跑回寝室拿。 今年的国庆和中秋连在一起放假,爸妈提前打了电话问他俩什么时候回家。 毕竟是第一次上大学的小长假,程雨瑶还是有点儿想念爸爸妈妈。 因此等到走读手续办好,一切都还没来得及收拾妥帖,又得赶着回家了。 这时候兄妹关系的好处就体现了出来,这段时间里除了上课和晚上回寝睡觉以外,程雨瑶几乎和哥哥就没有分开的时候,现在连回家也可以理直气壮地一起回。 如胶似漆这个词用得毫不夸张。 不过在外时可以为非作歹,回到家后在爸妈面前好歹还是要收敛些。 一进家门程雨瑶的行动就规矩了起来,连和哥哥一起坐沙发上都要稍微隔开距离。 爸妈倒丝毫没察觉异样,中秋节的当晚做了一大桌子菜,坐在饭桌上又絮絮叨叨地聊了很久的天。 总感觉家是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没在家时本能地会想回家,回了家又觉得和爸妈好像不太相处得来,待着待着就容易烦躁起来。 尤其是在餐桌上,似乎有什么魔力一般,一吃饭父母就爱明里暗里地说平添人压力的话,虽然大部分都是冲着哥哥,但程雨瑶连旁观都感受到了不适。 哥哥显然对于这种场合已经习惯性地应付良好,于是她便默默夹着菜降低存在感生怕被殃及。 直到后面的话题风向慢慢转为了哥哥的终生大事问题。 程雨瑶警觉地提起心,父母大意是他年纪也不算小了,该物色物色有没有合适的对象可以试着交往,还想让他“先成家,再立业”。 这种事情早晚难避免,只是没想到来得那么快。 竖着耳朵听到他言谈自如地回应且拒绝时,她才暗暗松了口气。 话题仍在继续,只是被哥哥不动声色地插到了别处。 但即便如此,背地里猝不及防吃醋的难受滋味还是不自觉蔓延开来。 程雨瑶看着满桌子本就不是自己爱吃的菜,更倒胃口了。 不开心。 她对着自己夹进碗里的菜开始挑挑拣拣,愤愤地盯着炖得清汤寡味的排骨,假想着这是哥哥狠狠地咬了一口。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过去自觉有些被忽视时她总会闷闷不乐地耍性子,但现在的情形她倒是更庆幸哥哥顶替了自己受压力的位置,她吃吃喝喝除了无聊点儿也没什么别的不好。 程雨瑶枯燥地嚼着排骨忍不住走神,看着坐在对面的他神情淡然的脸,心下一动,忽地起了恶作剧的想法。 她在餐桌下伸直了腿去搭上了哥哥的大腿。 程逸洋只在说话时不太自在地略停顿了一秒,随后若无其事地继续。 程雨瑶显然不太满意他这样遇到什么都波澜不惊的模样,手上夹菜的动作未停,压在他身上的小腿变本加厉地往里蹭,脚尖踩了踩他的胯间。 哥哥这下的反应终于比刚才更明显了。 他在身体僵直片刻后轻咳一声喝了口水,紧接着谈话的间歇里无奈地看了妹妹一眼,朝她比了一个口型: 别闹。 她不理,依旧用脚掌压在他的裆部轻轻摩擦,不过多时便感受到他的性器慢慢勃起,胯间的东西似乎在隐隐跳动,热度几乎隔着裤子熨上了脚心。 自觉有些过分时才抬眼,面对自己坐着的哥哥耳根已经泛起了红。 程雨瑶后知后觉做贼心虚地收回腿,匆促地几口扒拉完饭站起来: “我吃完了。” 放碗后就飞似的逃回了房间。 哥哥肯定还会被爸妈困在餐桌前谈话,也不知道时间会持续多久,想到自己撩拨完就跑路,实属不太道德。 不过只是想一想爸妈可能接下来会给哥哥介绍对象,一想到这件事情心里就酸涩得难受。 秉持着自己不爽不如折磨哥哥的原则,想到哥哥这会儿还浸在水深火热之中,她心安理得地在房间内换上睡衣洗漱完后,开始玩起手机来。 稀里糊涂地混过了不知多久,直到听到屋外响起父母回房间的声音,客厅再次归为一片寂静时,程雨瑶才从床上爬起来,关了卧室灯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 推开哥哥的房门进去,视线刚适应客厅的黑暗又闯进光亮中。 她眯了眯眼,下一秒哥哥正坐在床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模样映入眼帘,表情似笑非笑,颇有一番问责的架势: “来了?” 程雨瑶在带上门后转身的两秒内已经想好了对策,对上他的目光时心虚地咧嘴尬笑,随后不管叁七二十一先几步上前扑进他的怀里,狗腿地讨好道: “哥哥你终于和爸妈聊完了!我可太想你了,想你想了半天啦!” 程逸洋稳稳地接住一钻自己怀里就跟没骨头似的妹妹,面对她这幅模样也生不起脾气来了,指节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 “说好话就想让我不计较了?” “嘿嘿...” 程雨瑶讪讪地笑了一声,小声嘀咕道, “可是我听到他们让你找对象就是不开心嘛...” “找什么对象...我哥才不需要对象呢...” 她嘟囔着在他的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忽地像是想起什么,随后整个人面对面跨坐在他的身上,胳膊勾着他的脖子微微歪起头。 妹妹的眼神故作无辜,眼底却藏了几分促狭的笑意: “哥哥呀,我可以做嫂子吗?” ...空气沉默了两秒。 程逸洋反应过来,见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捣乱,干脆捏起她的下巴吻上去,随后惩罚性地轻咬了咬她的下唇,扣住她的腰一翻身便将人压在了床上。 对调后她整个人被禁锢在他的臂弯之下,程逸洋身上平日里少见的压迫性气势隐隐泄露了出来,拇指重重压上她的唇瓣,放缓下速度一点点擦过: “你说呢...妹妹?” —— 喵有话说: 惹火上身咯妹~ 第八十二章惩罚h 只是被哥哥语气暧昧地叫了一声“妹妹”,脊尾处就莫名窜起一阵酥麻感,激得她浑身快起鸡皮疙瘩。 程雨瑶当机立断地抬手去捂住他的嘴,脸颊已经开始逐渐发烫起来: “好了好了哥哥...不许叫...” 程逸洋见她明显的反应倒是意外起来,这段时间里的相处妹妹基本上已经习惯了亲昵的行为,难得再看到她这样害羞的神情。 他起了点儿别的心思,嘴唇顺势贴着她的掌心往下压,直至妹妹的手背也贴紧了她自己的唇。 程逸洋看着近在咫尺却被隔开的距离,伸出舌尖舔了舔她的指根,垂下的眸子眼神直白地望向她,琥珀色的瞳孔微微发亮,想要和她接吻的意味昭然若揭。 指根被舔得有些痒,程雨瑶哪儿禁得住这种诱惑,只是看着那双温柔的眼睛便如同被吸了魂般不自觉地失神,鬼使神差地松开了手,抬起下巴凑近。 程逸洋见计划得逞,唇瓣压上她的唇,却并不深入,碾至唇角擦过,停留到她的耳畔。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廓,哥哥的声音似乎刻意放得柔和低沉,吐字依旧带着几分缱绻的旖旎感,勾人得紧: “不喜欢这个称呼吗?妹妹?” “没有不喜欢...” 程雨瑶的心跳几乎漏拍,“妹妹”这个称呼实在很少听到他叫,此时此刻喊出来莫名有一种强调的背德感,她反倒腼腆了起来。 她抬手搂住他的脖子,用脸贴着他的脸颊,小声道: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害羞...” 耳畔传来哥哥的轻笑,随后耳垂被温热的唇舌包裹着含住,他用齿尖衔着她的耳垂轻磨: “只是叫妹妹就会害羞吗?” 程逸洋顿了顿,随即想到了另一个称呼。 前两天妹妹总缠着自己要他叫,这样腻歪的称呼他还从未唤过任何人,自己在心理建设了两天,这会儿才能喊得出口来。 不过想来这样叫她也理所当然,她本来就是...他的孩子,他的宝贝。 “那,宝宝呢?” 这一次是完全在程雨瑶意料之外的称呼。 不止心尖冒起了痒意,她的身子也抖了抖,忍不住夹腿,略带抗议意味地小声嘀咕: “...哥哥怎么能这样?” 完全是犯规地诱导她自愿落入陷阱。 “所以喜欢吗?” 程逸洋顺着向下吻她的脖颈,她眯起眼,脖颈仰出漂亮的曲线,气息也开始不稳起来。 “喜欢...哥哥不准这么叫别人。” 血管的隐隐跳动烙在唇瓣间,程逸洋在衣领遮挡下的地方含起一小块软肉,吮出浅浅的红痕,指尖也从她的腰际探入握住女孩子柔软的胸乳,用指腹轻轻拨弄已经挺立起来的乳尖。 “怎么叫别人?” 他轻声道, “哥哥只有你一个妹妹,也只会有你一个宝宝。” “可是爸妈以后肯定会催你结婚的...” 想起这件事程雨瑶又开始闷闷不乐,下一秒哥哥低头就含住了她的胸,用舌面碾上乳头,唇舌包裹着向内吮吸,另一只手托住乳根按揉,指根间夹起乳尖轻轻磨蹭着向上拉,快感便随着他的动作温和地泛起来。 “嗯...” 程雨瑶的嗓间情不自禁地溢出一声轻吟,她将指节插入哥哥的发根,随着他的吻向下落去时不自禁挺腰,几乎是整个人朝他怀里送的姿势。 程逸洋亲吻她平坦的小腹,指尖勾下她的内裤时,妹妹却忽然按住了他的头,迟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哥哥你干嘛?” 程逸洋将她的内裤褪至小腿,折起她的膝盖分开,掌心压在大腿上,随后俯身咬了咬她的腿根,余光里已经瞥见了她腿心隐隐的水色: “瑶瑶觉得呢?” 程雨瑶心里咯噔一下,插进他发间的指节攥紧了紧,惊到说话都有些磕绊: “哥、哥哥别舔...” 他的掌心覆上少女的阴阜,随后指节分开两瓣肉唇,指腹压上阴蒂时放慢动作揉了揉,看见眼前人立刻明显地浑身发颤,语气放得很轻,带上了几分引诱的意味: “让哥哥舔舔好不好?会很舒服的...比用手舒服。” 妹妹的眼尾已经被情欲染上红,咬着下唇犹豫的神色里明显有几分动摇,只几秒后便在他温柔乡中败下阵来,声若游丝道: “那...不要开灯...” “好。” 程逸洋应她的请求,头却与之相反地埋进了她的腿间,舌尖舔开那道细缝,用唇吻上了下面那张小嘴。 程雨瑶的身体在一瞬间绷紧,她下意识地想要夹起大腿,却被哥哥用不容抗拒的力道分开。 舌头的触感是同样的湿热柔软,舔过穴时舌尖浅浅地抵进甬道入口处抽插,又在快感刚泛起之际转而划过阴蒂。 颤巍巍地充血起来的肉核渴望更多的触碰,穴内也流出一股水液。 她的体内如同燃起一把足以烧尽脏腑的欲火,哥哥的舔舐并不是解救的水,反而火上浇油,愈演愈烈。 “哥、哥哥...” 羞耻感与浅浅的快感一同升起,程雨瑶想要推开他的头,又舍不得从这样的乐趣中抽离。 可偏偏却是在被哥哥用舌头舔着最隐私的地方,灯光下淫靡的一幕就这样毫无遮拦地映入眼中。 他立体的眉骨在暖光下投出阴影,纤长的眼睫轻颤,挺拔的鼻梁低头时会蹭上阴蒂,那张清冷漂亮的脸埋在自己的腿间,却在做着这样色情的事情。 哥哥甚至不需要说什么,做什么,他仅仅用那双眼睛含着欲望看向她时,她就会难以自制地湿得一塌糊涂。 而现在眼前这一幕更是碰撞着所有的感官,精神与身体的快感几乎要把她冲击得头晕眼花,一时将急欲关灯的羞臊都抛却脑后,他的那张脸就是足以湮灭她所有理智的烈性春药。 哥哥像是吻她似地将阴蒂含进唇间,吃奶那样地吮吸着娇嫩的软肉,在感受到她快要高潮时又转而改为慢条斯理地舔,层层迭加的快感如同将崩的堤坝悬在一线之间,却摇摇欲坠着悬而未决,她呜咽着抓紧了哥哥的头发,断断续续的呻吟里乞求道: “呜...哥哥...给我...” 第八十三章惩罚h(2) 程逸洋想将顺着舌面淌下的淫水舔干净,无奈水做似的妹妹小穴里仍一股股地往外吐着蜜液。 他只得先放弃替她吃干净的心思,将口中淡淡的甜腥咽下,舌尖最后逗弄了两下小肉核,不顾她身体濒临高潮的发颤便起身,将唇齿间残余的湿润渡到她的嘴里: “尝尝自己的味道,宝宝。” 有一点点腥味,还有一点带着咸的甜。 程雨瑶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呼吸急促地喘着气,这才从哥哥暗暗藏着笑意的语气里迟钝反应过来他是有意不让她到。 快意逐渐退散的空虚感逼起眼眶里的泪,她的眼尾泛着妍丽的红,揽着哥哥的脖子,绵软的语调染上了哭意,撒娇哀求道: “难受...哥哥...” 程逸洋将她抱着坐起身来,小姑娘跨坐在他的胯间,肿胀的阴蒂隔着裤子蹭过勃起的阴茎,腰一软就嘤呜着爽到哭出了声: “呜...哥哥...” “下次还在不在这种场合逗哥哥了?” “不、不逗了...我错了哥哥...” 妹妹哭哭啼啼地扭着腰,似是觉得身下的布料碍事,埋下头去胡乱地解他的腰带, “要...” 程逸洋的呼吸也重了几分,他没有阻止她的动作,任着女孩子柔软的手握上自己的阴茎。 她的指节握上滚烫的柱身青涩地抚弄两下,跪着抬起屁股作势就要往自己身下送,程逸洋才心下一跳,眼疾手快地托住了她的臀部往后稍。 龟头刚好错着穴口的缝隙重重滑过,阴茎上的青筋纹路快速摩擦过阴蒂,妹妹压抑着的呻吟陡然尖锐,身体几乎一瞬间便瘫软了下来。 ...她高潮了。 先前被哥哥挑逗着刻意不让她到,此刻延迟到来的快感比任何一次都更加强烈,穴内一阵阵收缩着在他的阴茎上淋下淅沥的水液,程雨瑶趴在他的肩头如同濒死复生的鱼一般大口喘着气,生理性的泪蹭上他的脖颈。 下体第一次这样毫无阻隔地紧密贴合,他几乎能够感受到那枚小核压在肉棒上的隐隐跳动,身下与颈间的湿热感快把程逸洋的克制侵蚀崩裂。 他忍着想要将身上可怜的、娇软的妹妹贯穿的恐怖欲望,轻拍着她的背等她从快感的余韵中缓下来。 “哥哥...” 潮热的呼吸喷洒在耳廓,小姑娘甜着嗓子在耳畔嗲嗲地叫他,高潮后的声音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媚,程逸洋这会儿才明白刚刚自己故意逗弄时妹妹的感受。 想要她,想进入她。 想再一次让她高潮,想让她用这样的声音一遍遍地叫他,像是嗅见蜜意的蚁群攀爬至骨髓当中,啃咬着被她娇滴滴的呼唤浸进骨头中的甜腻。 “瑶瑶...等一下。” 他压抑着蓬勃的欲望,侧过身去拿抽屉里提前准备的避孕套。 程雨瑶眼眶泛着红,乖乖地跪坐起来,看他拆开套后动作生疏地戴上阴茎,有点儿不解。 “哥哥怎么还准备了这个?不进去的话...也需要用吗?” “不进去也要。” 他用齿尖噬咬着她暴露在眼前的脆弱脖颈,单薄肌肤下脉搏起伏的幅度几乎与他的心跳同频,舌尖舔过自己磨出的红痕,有意地哄诱着她, “舒不舒服?还要吗?乖宝宝。” 被按着坐回他阴茎上的小逼骤然夹了夹,从中分开的阴唇包裹着柱身,妹妹如他所愿地搂着他的脖子,食髓知味地用腿心蹭他,语气黏糊地哼道: “要...” 她的上半身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整个人软得就差化成水。 “哥哥动...我没劲儿了...” 得了她应答,他一手掌心扣住她的腰,另一手的手臂穿过她的大腿托起臀根,找准位置后配合着顶胯的抽送,不急不缓地一下下蹭着柔嫩的阴蒂。 磨过冠状沟时她的反应便更大一些,身子发着抖还要挺起腰把胸往哥哥嘴里送,程逸洋顺从地埋进她的胸间,含住小巧的乳头吮舔,托举着她的手臂随着动作的充血青筋鼓起,扣在少女纤细的腰肢上形成强烈的明显反差。 女孩子最初还有意识放轻的呻吟在一浪浪快感的汹涌下不自觉提升了音调,程逸洋松开抬着她大腿的左手,指节捂上了妹妹的嘴唇,在低低地哑声道: “小点儿声,宝宝。爸妈在隔壁。” 身下的交合处早已经被小姑娘湿哒哒的淫水流得泥泞一片,堵住她的呻吟后阴茎抵着肉唇抽插的咕叽水声便在耳畔越发清晰起来,伴随着彼此压抑的喘息声,听得程雨瑶止不住地脸红心跳。 她垂下眼帘泪眼朦胧地看着哥哥捂着自己的手指,骨节分明的手上盘虬着青蓝色的血管,沿着手背伸沿至肌肉绷起的手臂。 想起前两次做时,他都是用的手指插进自己身体里。 好性感,好色情... 她的眼睫轻颤了颤,两只手握住哥哥的手腕,拉着他的掌心抚摸自己的脸,亲昵地蹭了蹭,又伸出舌头去舔。 嫣红的舌尖湿漉漉地从指根舐到指尖,再将他的两根指节含入嘴里,舌面磨着他指腹的纹路,又吃糖似地含得更深。 程逸洋看着她舔着自己手指时眼神里明晃晃的情色意味,喉结不禁上下滑动,加快身下顶胯速度的同时,指节夹着她的舌尖往外扯了扯。 妹妹小狗似地乖乖吐出半截鲜红的舌头,他看得心头一软,忍不住抽出指节捏住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恰好在他吻上的这一瞬间,凑上身时压着她的后腰,阴蒂在龟头上狠狠蹭了一下,她来不及在高潮之际喘出声,呻吟就被哥哥细碎地吻回了腹中。 “宝宝...你的水快把哥哥淹没了。” 阴茎上再次被浇上一股温热的水液,程逸洋把挂在身上小口喘着气的妹妹抱坐起来,指节揩去她眼角的泪,温柔的语气和身下狰狞充血的性器截然相悖, “还要吗?” 程雨瑶忙不迭地摇头,声音像融成糖水的棉花糖: “不要了哥哥...” 话音刚落她便垂下眼去看身下哥哥毫无疲软架势的性器,弱弱地问了一句: “哥哥怎么还没射...” 避孕套的尺寸买得小了些,有点儿紧,程逸洋见妹妹连连推拒后便取了套,顺便用纸擦干净。 他吻了吻妹妹的嘴角: “没关系,你舒服了就好。” 程雨瑶的大脑似乎宕机了片刻,盯着那根东西眨了眨眼,随后灵光一闪地往后挪了挪屁股,刚弯下腰打算去低头去舔他,额头就被哥哥用掌心托住: “不准。” “我也想帮哥哥,干嘛不准...啊!” 程雨瑶抵着他的手倔着要往下顶,正抗议出声就被抱着翻了个身。 “那...那还能怎么办...” 程逸洋看着小姑娘故作可怜兮兮的表情,想了想后并起她的双腿将阴茎从腿根处顶进去,俯下身来和她接吻: “不干净,不准舔。用腿吧,宝宝。” 程雨瑶想反对他的双标,但被捏住下颌被迫张口迎接他的吻。 哥哥阴茎插在自己大腿根处进出,她在气喘吁吁的接吻时忽然开窍一般,想着夹紧腿让哥哥舒服一些,却被他吻得晕乎着没收住力道。 程逸洋被夹得猛然倒吸一口冷气,缓了几秒后惩罚性地咬了咬她的舌尖: “怎么每次做都要对哥哥下毒手?” ...好像用力过猛了一点。 程雨瑶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眯起眼腼腆笑了笑,讨好地去亲亲哥哥的嘴角: “上次是意外...这次也是...” 程逸洋叹了一口气,力道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她的屁股,引导道: “放松,太紧了哥哥动不了。” 程雨瑶听话地乖乖松开腿配合他,低下头看着哥哥的性器在腿间进出抽插,方才自己弄到他阴茎上的水液润滑着腿根,但白皙的皮肤还是在摩擦间泛红起来。 “哥哥...” 她在高潮后迷糊着的脑子也慢慢清晰过来,黏黏糊糊地去唤他,拉过他的手给自己揉胸,凑到他的耳边助兴似地学着做爱时动情的呻吟,感受到他的动作一僵,呼吸声隐隐变得更加沉重: “别叫了宝宝...” 程雨瑶偏过头刚想问为什么,便看见他侧身去扯过床头的纸,性器从她腿间抽出,握着套弄了两下便射在了纸巾里。 噢,原来如此。 程雨瑶看着哥哥喘息未平的模样,跪坐起来又去缠在他身上,语气里藏着小小的得意,明知故问道: “...因为快把哥哥叫射了吗?” “嗯。” 程逸洋没有遮掩地点头,垂下的眼也染上了红晕, “...很好听。” 第八十四章粘人 简单将情事后残留的痕迹收拾干净,程逸洋替瘫软着赖在床上的妹妹擦干净身子,便起身去冲了个澡。 浴室里已经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程雨瑶埋在被窝中半晌才终于慢慢地缓过劲。 她继续软绵绵地趴在床上,从一旁摸过手机百无聊赖地刷了起来。 心不在焉地划过五花八门的视频,实则耳朵尖尖地关注着淋浴声的动静。 不一会儿响起哥哥吹头发的声音,片刻后再次停歇下来,他推开了浴室门。 脚步声传来,程雨瑶在心里默默倒数。 三、二、一。 和预料中一样,下一刻他便上床趴到了自己的身边,将她往怀里圈,亲昵地用脸颊贴了贴她的脸。 侧脸被他还有些湿润的发尾蹭过,程雨瑶弯着眼转过头看他,抬手用摸小狗的方式乱揉哥哥柔软的头发,笑道: “哥哥好粘人呀。” 程逸洋任她揉乱自己的头发也不恼,反而低下头去吻她: “以前想不到会这么粘人吗?” 程雨瑶嘟起嘴配合着让他亲了亲,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翻身躺进他的怀里,伸手去捏哥哥的脸: “想不到呀,长大之后哥哥对我就总是一种...” 她顿了顿,故意把脸冷下来,咳了咳嗓子模仿他平时的语气, “咳...嗯!‘你只是妹妹,我对你做的一切都因为你是妹妹’。” 一番表演的末了,小姑娘抬起眼看着他,手上蹂躏他脸颊的动作却未停: “就是这幅样子。像不像?” “有时候感觉你身上都没有活人的气息,做什么都是淡淡的。” “表情淡淡的、说话淡淡的、行为处事淡淡的...” 见她还要继续吐槽下去,程逸洋捉住她捣乱的手,转过头吻上她的手背,随后是指尖,掌心,手腕,轻声道: “所以你之前说,觉得我身上的气味是冷的,是这个原因吗?” “嗯...有一部分吧。有时候我觉得我一点也不了解你,虽然你对我好像一直没有设防,可是我怎么努力也走不进你的内心。” 程雨瑶感受到他的吻落在自己手腕的疤痕上,有些轻微的痒,像羽毛拂过。 她抬起手去用手掌再次贴上他的脸,指腹蹭过他卧蚕下的泪痣,轻轻摩挲着他略微上挑的眼尾。 “这样好不公平呀哥哥,只有我在你面前是被知根知底的,但你对我而言还像半团没有散尽的雾,看不清,摸着好像也不太真实。” 程逸洋安静地听着妹妹略微带上失落的语气,在她的话音结束后没有先说话,而是主动地凑过去吻她的唇。 唇瓣与唇瓣之间轻轻触碰,再把彼此的温度通过亲昵的相蹭传给对方,不带着更深入的欲念,只是怜惜的温柔。 他说: “以后不会这样了。以前习惯了和别人的这种相处模式。以后在你面前,我会试着做最原本的自己。” 小姑娘被他亲吻得哄得开心,闻言乖顺地点点头: “那哥哥可要一直这么粘人呀,我喜欢粘人的哥哥。” “会的。” 他看得心软了软,应她时又想到了什么,柔声问, “刚刚只用湿纸巾帮你擦了擦,会不会有点难受?想不想洗澡?” “哥哥帮我洗吗?” 她眼睛亮晶晶地问道。 程逸洋对上她的目光,沉默了几秒。 虽然舍不得拒绝妹妹的任何请求,但是... “帮你洗的话...睡下来的时间可能就不太能保证了。” “啊?为什么?” 程雨瑶凑过去拿着手机看了眼时间,确实已经不早,但也不过才十一点半, “还没到十二点呀。” 程逸洋将她捞回怀中,收紧搂着她的手臂,将头埋进她的脖颈间。 哥哥的声音听起来难得有些闷: “如果...帮你洗澡的话,我会有反应,到时候会比较麻烦。” 程雨瑶先愣着脑子里转了一圈,随即立刻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反应。 她忍不住轻笑一声,乐得扬起嘴角露出尖尖的虎牙,语气里有几分调笑的意味: “这么容易就有反应吗哥哥?怎么以前没看出来?假如只是亲亲呢?” “最开始的时候...也会。” “最开始...诶?” 哥哥坦率的承认倒让程雨瑶有点讶异了, “那岂不是很早以前哥哥只是亲一亲我就会有感觉了?” 她转过头想去看哥哥的神色,结果被人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后颈。程雨瑶吃痛地轻“嘶”一声,不甘示弱地掰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咬上哥哥的下唇时又心软,只能故作咬牙切齿地用尖牙轻磨了磨软肉。 “哥哥怎么还咬人呀?这算恼羞成怒吗?” 程逸洋垂着眼不回答,耳根的红晕却已经出卖了他的想法。 见哥哥这幅样子肯定十有八九是真的,程雨瑶一下来了精神,好奇地刨根问底道, “比如呢?什么时候?” 程逸洋抿起下唇,看着妹妹眼底藏不住的狡黠,屈指敲了敲她的额头: “一提起这些你就感兴趣。” “哥哥告诉我嘛——” 程逸洋架不住她撒娇,抬手去关上房间里的灯,待屋内陷入黑暗后才再次将她搂入怀中。 然而即使是在黑暗里一时看不清彼此的神色,但程雨瑶也依旧听出来了哥哥语气中略微的不自然。 “你半夜第一次来找我的那晚,你穿得太薄,又坐在我的身上...” “那天哥哥硬了?” 程雨瑶试探性地揣测着可能,语气中沾沾自喜的雀跃都要满溢出来,恍惚里好像确实想起,哥哥在把她拉开时,还不自在地用被子挡了一下胯间。 “...嗯。” 得了肯定的应答,程雨瑶发出不可思议的小小惊叹声,心里的尾巴都要得意到高高翘起,从他怀里转过身揪着哥哥的衣领,却故意拧着眉装作生气道: “那你还对我说那样的话!害得我那么伤心。” “作为补偿哥哥还得告诉我还有没有别的我不知道的事情...” 程雨瑶嘴里振振有词,一派公正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并非如此, “比如...比如...比如哥哥硬了过后会自己解决吗?” 第八十五章问题 “...怎么尽问这些不正经的问题?” 程逸洋这下真被妹妹弄得有些头疼,脸颊不自觉地泛起一点儿烫意,他按了按眉心,犹豫了片刻轻声道, “只有两次。” “马上就快要二十二年来一共就只有两次吗?!” 程雨瑶再次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叹。 在她的印象里,男生在发育的阶段好像总是会忍不住做那样的事情,本以为哥哥也不例外,没想到竟然只有屈指可数的两次。 不过下一秒她转念便想到,哥哥居然也有两次是自我解决的。 这样想来她的心里未免就膈应了,秀气的眉头一紧,拽紧他的衣领又凑上去,一副不问清楚不罢休的模样: “程逸洋!你快说!你是想着谁自己做那种事情的!” 还是连名带姓地叫他的大名,颇有几分真要急眼的意思。 程逸洋看着妹妹今晚迅速变了几番脸的态度,难得见到她兴致勃勃地这么活泼,本打算说出事实,忽地想起过往的那段小插曲,又起了点儿逗弄的心思。 “还能想着谁?小学的时候帮我挡下缠着我告白的女孩的那位,小青梅。” 他还刻意咬重了“小青梅”三个字。 “小青梅?!你还有青...” 程雨瑶错愕地没想到真能套出一个自己不知道身份的女生,醋意刚要大发却在哥哥明显带着调侃意味的语气中倏地想起—— 青梅? 小学的时候,不是她拿着自己和哥哥小时候相处的故事编了个青梅出来,才把缠着哥哥的那个女生摆脱掉了吗? 所以...其实是,自己?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哥哥说的女孩子是谁,程雨瑶的动作便也愣住了。 庆幸他在昏暗的光线下应该看不见自己冒起热度的脸,摇摇欲坠的醋坛子还没打翻就被迅速摆正起来。 程雨瑶的态度立马三百六十度大转变地软和了,为了弥补自己刚刚不太客气的语气,她松开手去理理他被自己攥皱的衣领,脸上重新挂起了腼腆的笑: “哎呀哥哥,你看这事儿闹得...” 看着小姑娘一秒变脸的谄媚模样,程逸洋忍俊不禁地抬手去捏捏她柔软的脸颊: “今天心情挺好?” 程雨瑶没接他的问题急着继续套话,讨好地用脸颊去蹭了蹭哥哥的手: “哥哥哥哥,你告诉告诉我,你当时是怎么想我的,怎么就鬼使神差地自己解决了?好好奇...” 女孩子的脸柔嫩得像汁水饱满的桃子,细细的小绒毛也绵软地蹭着掌心,让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连这样的事情也好奇,大有一副真要把他的隐私扒个底朝天的架势。 但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他与妹妹之间,本就不该有所隐瞒。 知晓她窥探的欲念,程逸洋并没有拒绝回答她,但也只是简述着一笔带过: “没什么特别的。非要听的话,第一次是你初中毕业,看见了你的日记...第二次是去洱海的最后一晚。” “嗯...?” 随着他的话落进耳里,脑海中自然而然地闪过了一道曾挥之不去的画面。 半掩的房门,卧室内低喘着气自我亵渎的哥哥。 那天...? 哥哥在那天看见了她的日记? 程雨瑶骤地有种浑身寒毛卓竖的诧然,直到现在才迟迟反应过来这场意外的巧合。 原来她目睹了一切。 那时隔了太久她才知道哥哥疏远自己的真相,却不曾想到这两件事情竟然有所关联。 “所以是因为我...” 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液,一时还未从讶异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喃喃地在只言片语里,陡然揭开了过往里相互视角之中的空缺。 “哥哥,那天我看到了...” “我记得那天我第一次认识到、又写下了对你的感情,虽然不知道你当时看过了我的日记,但是后来却看到了你在房间里做那样的事情。” “也是从那天开始...我总做一些和你有关的梦。” 所以命运早就在许久之前开始将彼此以超出兄妹之外的情感牵连,却又在欺瞒与知晓半截的真相中兜兜转转,与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而在这些阴差阳错的纰漏,竟然又完成了现在的结局。 程雨瑶怔怔抬起眼看着他,才发现哥哥也愣在了惊诧之中。 沉默下的呼吸与心跳的声音愈加明显。 思绪万千的感慨在此刻萦绕,目光在无言的寂静里对视了片刻。 过去已然过去,现在提起,也不过是对于既往未知的填补。 好在,虽然迟到那么久、几经波折,最后仍旧回到了彼此的身边。 又或许从来未迟,如果相爱必定经历这样的折磨,即使生命在一遍遍未知中重启,爱也会一遍遍心甘情愿地重蹈覆辙。 程雨瑶晃了晃脑袋,率先打破了凝结的气氛,又化身八爪鱼一样往哥哥身上攀,紧紧抱住他: “现在也很好啦,哥哥,大概这就是好事多磨吧。” 程逸洋回过神来搂住她的腰,颔首在她的额头上吻了吻,应答的一声里隐隐带有几分叹息。 “...嗯,好事多磨。” 程雨瑶敏锐地捕捉到他的消沉,抬起头去用嘴唇蹭哥哥的脸: “现在我也活蹦乱跳的呀,还在这里乱七八糟地问东问西。” 由着妹妹在自己脸上小鸡啄米似地胡乱亲了一通后才停下,程逸洋也配合地不再提过去的事,开口时重新换了语气,全然是纵容的意味: “是啊,从小遇到什么好奇的就想打破砂锅问到底。有点儿小花招全使在哥哥身上了。” “也只有使在哥哥身上才有效嘛...” 程雨瑶弯起眼眸露出一个无害的表情,言犹未尽的下一秒便语出惊人, “要不我再问点儿别的?反正问都问了,哥哥我考考你,你说说你那里多大?” “... ...” 程逸洋的表情再次肉眼可见地僵了僵。 妹妹今晚的胆子真是大过头了。 程雨瑶刚问完就憋不住笑出声,看着哥哥一言不发的模样乐得就差在床上打滚,正当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却被哥哥抓住了手往下按去: “自己感受。” 手被压着毫无防备地隔着一层薄布料按在鼓起的胯间,即使未勃起也能够感受到掌心里尺寸不容小觑的份量。 程雨瑶的笑容凝在了脸上,反应过来后猛地收回手,调戏不成反被调戏地一瞬红了脸。 “哥哥!” 她吃瘪后略带恼羞地皱起眉,鼓了鼓两腮的肉,随后用指尖戳着他的胸膛指指点点地谴责, “你、你知道你这种叫什么吗!” “...什么?” “闷!骚!” 这两个字咬得铿锵有力,程逸洋被她气鼓鼓的模样逗得喉咙间逸出一声轻笑,把她戳来戳去的手指也拢进了掌心中: “不是你要考我的吗?毕竟理论不如实践。” 程雨瑶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却也没舍得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手,为了占回便宜干脆把脑袋使劲往他胸上埋,闷声道: “我要睡觉了不和你说...” 话还没说完,她重新抬起头来, “我可以就在这儿睡吗?” 程逸洋知道她的顾虑,点点头搂上她的背,轻轻拍了拍: “睡吧,睡着了再抱你过去,不会被爸妈发现。” 程雨瑶对于哥哥办事一向放心,闻言才又把脸埋了回去。 “那你早一点醒把我抱过去,我想多和你待一会儿...” “好,哥哥答应你。” 他应她。 现在也早超过了程雨瑶正常休息的作息,更别说今天晚上还折腾了不短的时间,一安静下来她倒是真的有些困了。 于是乖乖地任哥哥搂着,不再嬉闹。 “那,哥哥晚安。” 一吻轻柔地落在发顶。 “晚安。” 第八十六章配合微h 第二天醒来时临近正午,程雨瑶果然已经在自己房间的卧室里睡得七仰八叉了。 她的睡眠质量其实一直不算太好,但在哥哥身边每一次都出乎意料地睡得很沉。 慢吞吞地洗漱完后出房间,最开始还有些心虚昨晚的动静会不会被爸妈察觉异常,结果父母神色寻常地和她打过招呼,程雨瑶这才安下了心来。 在家度过的这个小长假往后几天,白天时在父母眼皮子底下兄妹俩会保持正常距离,而每晚一到睡觉的时间点儿,程雨瑶在房间里把自己收拾好,就会化身偷油的小耗子一样鬼鬼祟祟地钻进哥哥房间。 直到假期结束,回到C大附近哥哥租的房子,又陆陆续续再花了一个周时间搬东西,正式住进去后程雨瑶洗完澡依旧习惯性地往哥哥的房间跑。 今晚恰好撞见他还在洗澡,她偷偷摸摸地蹲在浴室门口,听到里面的水声一停,就扯着嗓子长长地嚎了一句“哥哥”。 浴室里安静了片刻,下一刻脚步声响起的同时门被拉开。 雾气缭绕里只匆忙穿上浴袍的哥哥袍口敞开大半,线条流畅的腹部肌肉赤裸裸地撞入眼前,起伏的弧度上还挂着透明水珠,冷白的皮肤隐隐泛着热水沐浴后的红晕。 本以为妹妹是出了什么急事才这样叫自己,程逸洋显然也没料到她在门前蹲着,稍愣了一下,半俯下身来揉了揉她的脑袋: “怎么蹲在这儿?” “哥哥还没吹头发,要不要先去躺着玩一会儿?” 领口顺着重力下垂,哥哥叽里咕噜说着什么全被程雨瑶抛之脑后了,她看得眼睛发亮,直勾勾地盯着他一览无余的身材。 虽然之前也做了几次,但每次哥哥都穿着衣服,想不到他的身材比自己想象中更好。 不是夸张的肌肉,但看起来形状匀称漂亮,刚洗过澡的热度还未褪去,连乳头和乳晕都是肉粉色。 “哇...” 她很没出息地感叹出声,拉下他按在自己头顶的手,顺势借力站起来, “这么好的身材怎么不早点给我看?!好见外啊哥哥!” 程雨瑶站起身后忽地心血来潮,一秒切换了神色装出一副风流的登徒子样。 她仰头捏着哥哥的下巴往下看,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摸上了他的胸肌,顺便还在乳头上拨了拨,轻佻道: “小美人,自己一个人?” 程逸洋的身躯微微一僵,紧接着干脆弯下腰,利落地单手把她抱了起来。 程雨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哥哥抱举着放坐到了洗手台上。 洗手台是根据哥哥的身高定制的,台面比她卧室里的高得多,坐上去看向他时比平日里的视角还要高出一截。 程逸洋单手撑着台面弯腰,握起妹妹的手重新用她的指节抬上自己的下巴,以平日里几乎不曾有过的仰视角度,抬起眼帘看向她。 由于他故意低下身来,她俯视他时便无端地多了几分占据高位的气势。 程逸洋抬眉时走势上扬的眼尾也下压了些,整个人的气质都微妙地变化了几分,语气更是放得温和含蓄: “官人,巧遇。” 哥哥意外的配合把程雨瑶逗得心花怒放,她忍着笑意挑着他的下巴,指尖翻转又顺着喉结滑下,目光打量着啧啧有声道: “小美人真是好姿色,此前怎的不曾给本官看过?” 程逸洋的喉结上下滚动,真作一副垂目的温顺,嗓音却带上了几分不宜察觉的低沉: “男儿身粗鄙不堪,恐污了官人眼。” 程雨瑶哪儿见过哥哥这幅模样,欲拒还迎的神态更是勾得她心尖像有猫爪在挠,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把他吃干抹净。 这段时间里只在回家的第一晚做了一次,后面耐不住贼心大色胆小,不敢再在父母眼皮子底下缠着哥哥做这样的事,也就被迫禁欲起来。 回到C大这边搬进来的当天,她又不幸来了生理期。 痛经时蔫儿巴着,即使躺在哥哥身边也自然无心思淫欲,只能看着他替自己忙前忙后地煮红糖水、灌热水袋、揉肚子,全然主动地化身到“妹妹忠实的仆人”一职。 直到前天结束了月经,她又开始蠢蠢欲动,晚上对着哥哥总想动手动脚地摸这摸那,但连着两天都被他控制住不安分的动作,一脸严肃地说要避开刚过经期的前两天,老老实实抱着睡觉。 无奈只得又忍了两天,终于到了今天可以大开荤戒的时候,程雨瑶看着秀色可餐的哥哥,眼里就差写上饿狼扑食一般的“迫不及待”四个字了。 “粗鄙?” 她闻言一扬眉,角色倒置的扮演壮了胆,毫不客气地美滋滋摸上了他的胸肌,喜形于色道, “那可巧了,本官就喜欢粗鄙的,让我瞧瞧到底有多粗鄙——” 胸肌捏上去的手感是紧实的柔软,逗弄了几下哥哥的乳尖便听见他的喉咙间发出几声好听的轻吟,听得她一时色迷心窍,一路吃着豆腐向下,撩开浴袍的衣摆时全无羞耻感地握上了他已经勃起的阴茎。 —— 喵有话说: 哥妹,但是古风小生版() 第八十七章对镜h “嗯...” 程逸洋闷闷地低哼一声,撑在洗手台上的手臂连带着脊背同时绷紧,坐在洗手台上的小姑娘脸色随着他的这声呻吟逐渐红了起来,然而手上的动作却一点儿没有羞怯的意思。 她顺着柱身摸到阴茎的根部,从底端用掌心握着朝上撸,肉棒上的血管蹭过掌纹,烫人的物件抓在手里几乎都能感受到充血时的青筋跳动。 只在片刻,气氛慢慢变得暧昧起来。 这会儿也没了再逗趣儿的心思,她看着在手中慢慢胀得更挺翘的性器,不自觉地咬起下唇,轻声道: “哥哥好硬...” “嗯...你这样,我没办法没反应。” 他说话时带着喘息,站起身调整姿势时阴茎在她的掌心中重重顶了一下。 程雨瑶抬起头来看着他,才发现哥哥站起身后整个人几乎把她困在了洗手台上,支撑着的双臂将她无形地禁锢着左右难躲,二人的主动位置骤然调换过来。 程逸洋低下头去吻她的唇,舌尖抵开齿关深入地掠夺气息的同时,指尖一颗颗地解开了她的睡衣衣扣。 她像一颗熟透的水蜜桃被哥哥轻而易举地扒了个干净,身体被他吻软、吻湿。 在哥哥的指节拨开被淫水濡湿的花瓣,精准地按上阴蒂,气息同时喷洒在敏感的耳廓上,她舒服得差点失力往后仰去,脊背贴上冰冷的镜面时轻打了个寒颤。 “拿套了吗?” 哥哥问。 她晕晕乎乎地点点头,勾着他的脖子: “在、在睡衣口袋里。” 他的指节已经抵进了穴内,咕叽的水声混着温柔的声音一同作响: “自己拆套好不好?” 程雨瑶被他的手指捣弄几下,身子便软得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娇气地闷哼了一声,耍无赖似地摇头。 “...那哥哥把手抽出来拆套?” 程逸洋见她眯着眼一副哼哼唧唧的模样,停了顶弄,低下头吻吻她的额头,轻声问。 “不要...不许。” 妹妹不带犹豫地拒绝了他,抗议似地主动收了收小腹,穴肉依依不舍地绞着他的指节更紧。 察觉到她的小动作,程逸洋没忍住闷笑了一声,手上停下的动作骤然恢复,摸索到那处柔软的敏感点,指腹顶着用巧力按压,便听到妹妹水一般软的声音甜腻地从嗓间接连溢出来。 “嗯...哈啊...哥哥...太...太快了嗯...” 她的指节下意识地要去拉开他的手腕,绝对的力量差下当然无济于事。 程逸洋从她的睡衣口袋里摸出避孕套,举到齿关处咬住利索地撕开,挤出套后单手套在了早已勃起的性器上。 感受到怀中人的瑟缩,他抬眼看向镜面里几乎赤裸着迭在一起的身影,忽地生起几分另类的心思。 抽出手指托住她的腰臀转了个身,小孩把尿般的姿势分开她的腿稳稳抱进自己怀里,妹妹瘦削的脊背便贴紧了自己的胸膛。 这下,镜面里就真是一览无余了。 胯间挺立的阴茎直直地蹭上她由于大腿分开被扯开一点缝隙的小逼,龟头抵着鼓起来的阴蒂顶蹭了几下,敏感的小穴就湿哒哒地往柱身上吐出一股润滑的水液。 镜子中清晰地露出藏在肉唇之间的小缝,穴内的软肉由于身体折迭的姿势被挤着抵在入口处,是深粉色的,淌下的水已经流到了会阴。 他的阴茎完全被妹妹的淫液浇透了,整根肉棒挂着晶莹的亮色,压在嫩红的阴唇上摩擦,蹭过那道小口却不能进去。 这一幕对于视觉的冲击性太过强烈,刺激得他的呼吸陡然沉重起来,情欲的温度烧起的艳色攀升至了眼尾。 理智快要无法克制住汹涌的欲望了。 好想...好想感受妹妹里面的温度,想操进去,想填满她,想听她被自己操到呻吟时带着快乐的哭腔,好想深深地埋进她的体内,和她融为一体。 程逸洋舔舐着她白皙的耳垂,又用唇齿包裹住像吸咬她的乳尖那般含吮,温热的气息一阵阵地洒在耳廓和脖颈,程雨瑶闭着眼被他挑逗到身子发抖,努力偏开头不敢看镜子里淫靡的画面。 “不是想看,能有多粗鄙吗?宝宝?” 到现在还不忘了戏谑她刚才的大胆,程逸洋看着妹妹紧闭着眼羞到脸红的模样,将她的大腿并起单臂搂住,腾出来的手捏住她的下巴,目光紧紧盯着镜面中她阖上的眼睫,声音温柔地循循善诱, “睁开眼看看...睁开眼看看哥哥是怎么...让你舒服的。” “看镜子啊...瑶瑶...” “妹妹...宝宝...看看哥哥在对你做什么...” 犹如被蛊惑的魔力引诱着,带着喘息的温声细语地在耳畔一声声用尽了亲昵的称呼唤她,仅仅听到哥哥动情的声音,已经被点燃的情欲便如同添了一把猛烈的火,凶猛地几乎要将她全部烧烬。 身下依旧被磨蹭着,即使是闭着眼她也能清楚地感受、并且想象到阴茎的前端压着肉缝从下往上一点点擦过,高潮的界点如同一根朽细的麻绳将断不断地垂在半空。 而他悬抱着她的这个动作,根本让她无从挣扎反抗。 在若有似无的快感折磨以及哥哥的哄诱下,程雨瑶的内心一番斗争后终于败了阵,她垂下的眼睫轻颤了颤,艰难地抬起眼,羞耻地望向镜中—— 哥哥的左臂穿过她的膝盖弯抱着她,紧闭的大腿间被他的性器顶着,那道本应合闭着的肉缝已经在摩擦中被撑着分开,露出被磨得殷红肿胀的花核,屄口也微张,穴内的软肉像是在渴望着什么不自觉地阵阵收缩。 “很漂亮,对不对?” 程逸洋松开捏着她下颌的手,垂手用中指在穴口划过,重重碾上阴蒂画圈打转。 看着镜中妹妹红着脸眼角泛泪,又因为快感轻蹙起眉的香艳画面,语气里隐隐染上了几分失控的痴怔,他轻声问道, “瑶瑶,告诉哥哥,哥哥现在在做什么?” 她咬着下唇不出声,眯着眼摇头,程逸洋就低头去咬她肩颈上的软肉,加快指腹揉按的动作,却又在感受到怀中人身体绷紧着快要高潮时停下。 反复几次后小姑娘终于受不住快感的拉扯,颤巍巍地呜咽哭出声: “呜嗯...哥、哥哥...” 他抬起头怜惜地去吻她的泪,舌尖舐过她的眼角,他的温度比她更滚烫。 程逸洋喃喃低语: “乖...告诉我,宝宝。” “告诉我,哥哥就给你。” 迫切着渴求达到高潮的欲望已经让她难受得泣不成声,羞耻心在此刻终于溃不成军,程雨瑶嘤咛着抽泣,断续道: “哥哥、哥哥在...在揉我的阴蒂...” “哈啊——呜...” 只在下一秒,他便如她所愿。 在她控制不住自己陡然拔高音调的呻吟同时,耳畔传来哥哥压低声音的闷哼。 眼前泛着大片昏白的光晕,身下难以抑制地淅沥沥流下温热的液体。 她被哥哥抱着放坐下来,在眩晕感逐渐褪去之际大口喘着气,程雨瑶眯着眸子泪眼朦胧地看哥哥摘套,才知道她说出那句话时带来的感官刺激,竟然让他在毫无触碰的情况下射了出来。 不过自己的情况好像比哥哥更糟一些,她看着他取过湿毛巾仔细地替她擦干净失禁尿出来的水液,忍不住把脸埋到他肩上,羞得声若蚊呐。 “哥哥...” “没关系,小时候不也给你换过尿布吗? ” 程雨瑶咬着唇把眼泪蹭到他的身上,不肯抬起头来: “呜呜...丢脸...” “不丢脸,宝宝,哥哥喜欢。” 他耐心地哄,但小姑娘毕竟脸皮薄,又抱着拍拍背安抚了一会儿,才别扭地赖进了他的怀里。 “哥哥抱...” —— 喵有话说: 看看今天能更多少吧(′?_?`) 第八十八章咬痕 哄好妹妹后程逸洋将她抱进怀里,走出浴室准备将小姑娘在床上放下,她坐倒是坐上去了,但仍搂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程逸洋有些无奈: “瑶瑶,让哥哥先去换睡衣好不好?” 程雨瑶这会儿精神比刚刚好些了,眨眨眼打量着哥哥,随即够着上半身用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傻乐: “哥哥身材好好...之前怎么不给我看?” “哪有不给你看?” 程逸洋拍了拍她的头,柔声道, “好了...躺下来吧。等我去换身衣服,穿着浴衣不方便。” 程雨瑶点头,正打算松手时看着眼前线条漂亮的锁骨,又忍不住凑上去,没收敛力道地重重地啃了一口。 “嘶...” 她心满意足地听着哥哥的痛哼,看见皮肤上凹陷出泛白的牙印,而后又随着血液回涌逐渐红肿,才撒了手故作大气地朝哥哥摆摆手: “去吧去吧哥哥,快点回来哦,给你一分钟时间,晚一秒钟多咬一口。” “... ...” 锁骨处的痛感还未完全消散,程逸洋看着妹妹得意的表情,掐了掐她的脸蛋, “下口有够狠的。” “快去快去,打岔我也算在倒计时内的,哥哥还有三十秒的时间。” 小姑娘一本正经地端坐在床,接着就倒数道, “九、八、七...” 程逸洋这下终于明白,合计着妹妹压根不打算让自己离开。 他索性在床上坐下来: “哥哥不去了,等你睡着再去换?” 程雨瑶见哥哥这么懂事,得逞的笑根本压不下,再度化身树袋熊往他身上挂去: “别换了哥哥,浴衣也能睡。还方便我摸一摸。” “再说了,本来就应该多陪陪我嘛...” 她稳稳地坐进他怀里,轻哼了一声, “这才刚到这边,你过段时间又要走了,一去就是半个多月...” 虽然她的课程多,基本上每天都从早八上到晚六,再加上大一强制性的晚自习,住过来的这段日子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实则也不算多,但好歹晚上能一起睡觉。 前两天哥哥提前给自己打了预防针,说下个周安排了外出研学,得离开大概半个月,时间没有完全定下,等到下次回来时,就已经快到她的生日了。 还没腻歪多久,又要和他分开一段时间。 只是想一想晚上自己回来一个人住他睡过的房间,只能抱着哥哥的被子聊以慰藉,她就觉得鼻子酸酸的,想掉眼泪。 以前反而没那么爱哭,和哥哥在一起后好像更容易觉得受到委屈了。 好在,他总能很快就将她哄好。 “嗯...那怎么办呀?” 程逸洋轻轻地叹了口气,掌心抚上她的脊背, “我尽量早些回来,想我的时候可以给我打电话,晚上我们可以视频。” “...不要,不够!这和新婚守寡有什么区别?” 她又哼了一声。 这下轮到哥哥沉默了,眉心几不可察地抽了抽,思索片刻后犹豫着将浴袍拉开了些: “那,你再咬几口泄愤?” “喂,我是这样的人吗哥哥?” 程雨瑶瞥了一眼他的动作皱起眉看他。 结果她上一秒一脸严肃地质问,作出一派正人君子的道貌岸然,下一秒便朝着他肩膀连着脖颈处狠狠咬了上去。 变脸极快。 巧了,她还真是。 这一下用力可不轻,齿尖深陷进皮肉之中,她偏偏还在咬住时故意加重了力道,直到约莫十多秒后愣是没听到哥哥发出一点儿声音,程雨瑶才略带疑惑地松开口。 舌尖尝到了一点铁锈味,目光顺着落向他的颈间,竟发现白皙皮肤上的牙印已经隐隐肿胀起来,沁出了淡淡的血色。 坏了,咬太重了。 她始料未及地心下一惊,手足无措地用手去捂,着急忙慌道: “哥哥你怎么不出声呀?我都没把控住力度...” 声音心虚地渐小,然而受害者的表情依旧淡定,抬手揉了一把妹妹的脑袋: “咬完了?还要咬吗?” 见哥哥神色反应毫无异常,程雨瑶摸不着头脑地松手又确定了一遍,他的颈间确实被自己咬破,有些匪夷所思地狐疑道: “哥哥怎么这么平静,难道有诈?” “...你哥还能在什么地方诈你,嗯?” 程逸洋看着她揣测纳闷的表情,指尖轻点了点她的眉心,侧过身去熄了灯, “躺下来吧,哥哥哄你睡着了再去换衣服。” “噢...好。” 程雨瑶自知理亏,见他真去关上了灯便没有再闹腾,等到哥哥也躺上床后往他怀里凑了凑。 到底还是记挂着自己添的乱,她不太好意思地趴过去替程逸洋轻轻吹伤口,才发现短短片刻间牙印就已经淤青了。 伤势确实不轻,至少小时候她被狗撵着咬了一大口,看起来好像都没有那么严重... 安静下来后她的语气里便带上了几丝愧意: “哥哥你下次提醒我嘛,你没有发出声音,我就以为自己没有很使劲...” “没关系,哥哥故意的。” 他将她支起来的脑袋按回臂弯, “你咬得深一些,留下的印记就消失得慢些。这样就算暂时离开你,也有属于你的痕迹在我身上。” 他的声音放得格外轻缓,又抬手去拍抚她的后背安慰。 温柔的抚慰慢慢地将她心里刚刚提及离别的隐隐失落填补几分,程雨瑶乖乖闭上眼睛蜷缩在他的怀里,小声应: “嗯...这样也好。可是还是不想离开你。” “想就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和哥哥一直一直,永远这样待在一起。” “哥哥也想和你待在一起...瑶瑶喜欢这间房子的布置吗?” 程逸洋的话顿了顿,手臂将她往怀中揽得更紧了些,转了话题轻声叙述补充, “上大学后我在校外租房,看上的这间出租的简装房正好是新房,房东自己没有住过。我那时来看过布局,和家里很像,就定了下来。” “至于重新的装修布置,当时的想法都是按照我对你喜好的了解来安排的。” “如果你喜欢这里的话,我后期和房主商量一下,把这套房买下来。” 这件事她不知道,倒是有些意外,却又觉得不那么惊讶。 即使之前没有透露,她大概能猜出来这是哥哥做的事情。 “其实我第一天来的时候,就有感觉到了,室内装潢的风格都是我喜欢的...” 话音未落,她察觉了更重要的事情。 “哥哥打算在这里定居吗?” 程逸洋点了点头: “以后我打算在这边定居。如果顺利的话,我想,我应该会留在C大教书。” 教书... 她从前也幻想过哥哥这样优秀的人,会考虑去从事什么工作,现在忽然听到他的规划,竟然觉得理所当然。 哥哥的性格和自己在某些方面很相似,他们都讨厌虚与委蛇、讨厌应付各式各样的人情世故、讨厌受到太多拘束,没有自我的空间。 和学生相处,的确适合他。 就这样普通平凡也很好,只要有自己想要的人生,能够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用赫赫有名、不用做杰出耀眼的存在,知足便常乐。 程雨瑶消化完他话里的信息,脑袋转了转,先问道: “那我在哥哥的规划里吗?” 哥哥带着叹息意味的声音落入耳中: “笨啊...不在的话,为什么要问你喜不喜欢这套房子?” “所以,瑶瑶喜欢吗?” “嘿嘿...” 不言而喻的答案让程雨瑶没忍住先乐乎乎地笑了笑。 原来哥哥一直记挂着她呢。 拨开原本浮上来的困意,她欢快响亮地应了一声: “喜!欢!” —— 喵有话说: 在想宝宝们看到我更那么多会不会很惊讶(疑似作者码字灵感枯竭临死前的幻想) 第八十九章短别微h 紧着程逸洋还没离开的这几天,程雨瑶回家时总像添水过多的面团一样走到哪儿粘到哪儿,能挂在人身上就绝不下来,根本甩不开手,争分夺秒地和哥哥腻在一起。 因为这样的时间,也就仅仅能持续到次周。 临程逸洋出发的前一天,她就开始睡不安稳觉起来,在他怀里翻去覆来地好不容易睡着,快天亮时早早地又醒了。 睁眼后先迷迷糊糊地盯着哥哥好看的睡颜发了会儿呆,清醒片刻后她揉了揉眼睛收回目光,才发现薄被面被顶起了一个鼓包。 这下程雨瑶的睡意全消了。 哥哥晨勃了。 她看着他阖上的眼睫,伸手摸了摸哥哥的腹肌,见他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就大着胆子往下探了过去。 晨勃状态的阴茎捏在手中依旧是偏硬的肉感,但充血没有到平日里真正做时的程度,程雨瑶好奇地从根部摸到顶,甚至隐隐能感受到凸起的青筋在指腹的按压下有力地跳动。 她用掌心环握住前端,指节在龟头上磨蹭着刮过,抵着微凹的小孔打转时,哥哥的眼睫颤得明显了许多。 在她心有所感的下一秒,他便懵然睁开了眼,一声轻吟随之溢出,琥珀色的眼底还罩着睡意未散的朦胧。 女孩子柔软的手还握在自己的性器上,程逸洋一时回不过神,侧过头对上妹妹清亮的眼神时轻皱起眉,随即下一秒便看到她朝自己眨眨眼,手上加快了套弄的动作。 他终于忍不住闷哼出声: “嘶...瑶瑶...你...” 小姑娘一头把脸埋进他的胸口,语气示着弱,行动却不遑多让,虎口依旧卡在他的阴茎前端压着磨: “好想你哥哥...” “别、别弄了...” 程逸洋伸手捏住妹妹的手腕,喘着气想坐起身来,程雨瑶直接眼疾手快地先一步跨坐在他的大腿上,整个人往他怀里压下。 “瑶瑶...” 程逸洋无奈地搂稳她,压抑着呻吟,声音带着颤哄道, “乖一点松开好不好?一会儿会弄脏你的手。” “才不会,哥哥不脏。” 程雨瑶显然不听,置若未闻地摆头,指尖戳着龟头正中的那个小孔,敏锐地感觉到了一点儿湿润。 她有意在这件事情上反驳,抬起头去吻他: “哥哥怎么总说自己会弄脏我呀?可是我不那么觉得,就像我...弄到你身上,哥哥也不会嫌弃我。” “哥哥,我爱你和你爱我一样,你的一切我都喜欢,弄到我的身上也没关系的。” “一点也不脏,哥哥是最好的哥哥,所有属于你的东西我都喜欢。” “所以不许再说、也不许再这样躲...好不好...” 妹妹的声音轻柔和缓,话语里隐隐带上了几分诱导的意味,指节握着他的阴茎稍微收紧,加强刺激的快感。 ...就像是,那天他诱哄她那般。 程逸洋的喉结动了动,胸口剧烈起伏,他喘息着正想说些什么,手机闹钟的铃声便不幸响了起来,突兀地打断了一切。 到了该起床的时间。 程雨瑶的动作僵了僵,这下即使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停下来了。 刚才被转移注意歇停几分的不安与焦虑,再次因为即将迎来的离别敲响而冒了起来。 她终于松手去抱哥哥的腰,脸贴在他的胸腔前依依不舍地蹭了蹭,再次抬起头时眼角已经挂了两滴泪: “舍不得...” 才从中断的情潮之中缓过神来,程逸洋见她委屈着要哭不哭的模样,心脏紧接着拧疼一下,也顾不上别的感受了。 他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脑袋: “瑶瑶乖...这次是提前定好的实地调研,以后再有需要离开久一点的活动,我看看能不能申请更换成别的内容。” “嗯...” 程雨瑶也知道这次的短别是无奈之举,她只不舍地点头,扬起脑袋去亲了亲他的嘴唇,乖乖地坐起身来, “那哥哥,要快点回来。” “好,我会的。” —— 程逸洋离开前她总时不时抱怨几句学校课程繁多,哥哥走后倒是因为安排得满满当当的课表,减少了许多牵挂想念他的时间。 这半个多月里虽然彼此也会相互分享生活、汇报行程,但毕竟不是真实地陪伴在身边,程雨瑶的心里还是会觉得空落落的。 天气一天天地逐渐转凉,秋天总是怅然的季节。 夜晚走过回家的路,有时踩到干枯的落叶发出脆响,有时撑着伞在雨幕中听雨滴打下的声音,有时看到路边的草丛里窜过一只猫的影子,她都会和哥哥分享。 但说得最多的还是“好想你”,乍一眼看向俩人的聊天界面,“想你”这句话在其中完全可以充当逗号的分割作用。 直到日期快要临近十八岁的生日,前一天也是哥哥的归期,她的心情才随着见面倒计时的天数减少而慢慢一点点恢复了活力。 十八岁,成年的日子。 成年意味着什么,在此之前她从未细想过。 小时候总觉得十八岁后的自己会变得截然不同,变得成熟稳重,变得可以游刃有余地处理各种突发事件,变得能够独立自主,能够为自己安排和规划好往后的数十年人生,自己铺设自己生命的轨迹。 然而,十八岁是突然到来的,但幻想里的这一切却不会因为日历跳动到这个日期,就从天而降。 她什么都没有变化,性格、长相、行为处事,都毫无变化,完全不像一个“大人”。 但哥哥不一样,哥哥在成年后完全成为了“大人”的模样。 又或者说他好像一直以来、从年幼起就在往这个方向靠近,一切仍然并不是突然发生的,似乎只是在有印象的记忆之中,他的长相从青涩中蜕变之时,就已经完全成稳得足够让她依靠信赖了。 可是,哥哥也是从孩子长大的。 那他原本应有的孩子气呢? 程雨瑶忽然发现,哥哥好像没有真正地做过“孩子”,无论是面对父母,还是面对她,他一直都在承担“大人”的角色。 可他其实并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他也会惶恐,会不安,会迷茫,也会有各种各样负面的情绪。 所以在那一次,她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不同的路可以选择,他不必成为一个世俗意义认可的人,只需要成为自己时,他才会哭得那么难过吧? 那时他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掉,砸在身上是烫的,让她的心也在痛。 那是她难以承受的疼痛,她只能笨拙地简单安慰他,然后转移开话题。 但也正因如此她才明白,原来哥哥也有脆弱的时候,她也能够承托起他。 他们是彼此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第九十章感应 分别许久的归期,程逸洋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了。 钥匙插进锁孔扭转开门,他进屋时身上仍裹挟着初冬里夜风的冷。 将行李放下在门口站了片刻,他脱了大衣随手挂上衣帽架,待屋内的暖气将浑身的寒意驱散,才进了客厅。 茶几上放着庆生的蛋糕,却没有看到妹妹的身影。 研学结束按照计划程逸洋先去了父母那边,等所有事情都结束后再赶过来,就耽搁得晚了些。 卧室的门关着,他站在门口犹豫着是否要进,最后还是放轻了动作按下把手。 推开门时,屋内的一切便映入了眼帘。 四下昏暗的室内,唯一亮着的夜灯在床头投下暖橘色光晕,温和地笼罩正蜷缩着恬睡的妹妹。 酒红色的丝绸裙摆如同花瓣般在床上绽开,裸露的肌肤被这样的明艳衬得更加雪白,她的长发未束,柔顺地垂落下线条漂亮的肩颈间,随着呼吸在胸口处轻微起伏。 他在门口愣了冷,心跳不可自控地猛烈悸动了一拍。 于是动作放得更轻、他几乎保持着缓慢的无声,走近床边。 过去数年的回忆在记忆里早已褪色,随着成长他对于许多事物的感知都变得迟钝麻木起来,然而有关于她的画面,竟然仍都是鲜活而真实的。 记得十八年前的今天,他站在手术室的走廊门口,看着顶上挂着显示“手术中”的字牌,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息。 医院,见证无数生死交替的地方,让他在年幼的四岁,第一次亲自迎来了一条新生生命的诞始。 那时小小的她不着寸缕地被棉布裹着,从手术室里抱出来,脸上还带着一点儿白腻的胎脂,整个脸蛋儿皱巴巴的,微弱着啼哭了没几声就安静了下去。 外婆接过妹妹让他试着抱一抱,他无所适从地僵硬摊开手,像棉花一样轻的重量便落在了胳膊上。 看着臂弯里小得出奇的婴儿,脆弱得像是任何触碰都会伤害她,他几乎不敢有所动弹。 妈妈怀孕时没有把他带在身边,妹妹就像从天而降一般,即使抱在怀里也只有一种飘渺的实感,无法知晓此后竟会这样刻骨铭心地融入自己的生命当中。 而现在,眼前的妹妹亭亭的个子蜷缩成一团,阖上的眼睫轻颤着,纤弱得如同栖息在盈盈花蕊上的蝶。 似乎只是他的一晃神,她便在这种错觉般的时光流逝中一点点长大了。 连呼吸都放得小心翼翼,虚幻的感触此刻再次袭来,在心脏处层层迭迭地泛上一阵异样强烈的酸楚感。 不切时宜地想起地震时呼啸的海浪, 就像现在这般咆哮着翻涌,毫不留情地轰鸣着、铺天盖地地要将他吞噬殆尽。 然而、然而一切却与幻想截然相反。 他真真切切地明白着,那是同样拥有能够摧毁他所有力量的致命,是一种沉重地感动着、深爱着、爱到让人心疼不已的怜惜。 他的眼眶都要热起来,弯下腰为她挽过脸颊发丝的动作放得轻之又轻。 他想要去吻她的睡颜, 却又一转、再转,最后艰难地、踌躇地吻上了指尖挑过的那缕发尾。 那是他的妹妹啊。 他看着她从牙牙学语成长到如今的妹妹,几乎占据了他整个生命的妹妹。 他永远永远爱着的妹妹。 ... ... 兄妹间的感应像一株细弱透明的蛛丝,坚固柔软地于冥冥之间将彼此的心牵连。 而在他震颤时,她亦动荡,与他同频。 程雨瑶似有所感一般睁开眼,恰好望进哥哥深邃温和的目光中。 她看不见他眼底掩下的山摇地动,心脏却莫名如同刚经历过一场声势浩大的惊涛骇浪,劫后余生地怦然悸动着,无法分清是哪种情感的催使。 她怔愣了一秒,只在下一刻便骤然扑进了他的怀里。 “哥哥...” 她红着眼尾唤他,在想念的情愫还未倾诉出口之时,哥哥就已经吻上了她的唇。 妹妹的唇瓣上涂了低饱和的唇釉,亮晶晶的色泽如同沾露的花,尝起来是草莓味的甜。 他捧着她的脸用指腹揩去她眼角的泪,温柔的吻在深入唇齿间时隐隐带着几分侵占性地掠夺,思念不必说出口,便在热烈的吻中昭然若揭。 松木的冷香被彼此攀升的体温氤氲成朦胧的暖,她主动地勾上他的脖颈将身体贴上哥哥的身躯,一吻停歇的换气时稍稍拉开一点距离。 拇指在自己的唇上擦过,程雨瑶垂眸看着指尖所剩无几的色彩,抬起哥哥的下颌,一点点蹭着抹上了他的下唇。 这一点儿亮色点缀在唇间,倒显得更诱人几分了,刚涂上程雨瑶就忍不住又想去亲他,却被哥哥提前了一步。 缱绻的吻最后以蜻蜓点水般的轻啄结束,程雨瑶呼吸不匀地喘着气,被他吻软了身子,语气里都染上了几分娇软: “我今天好看吗?” “好看,每天都很好看,今天格外好看。” 程逸洋搂着她的腰,将脸凑到她的颈窝间,嗅着属于她身上的淡淡甜香, “哥哥想你...” 听到他直率的思念,她当然是开心的。 程雨瑶却偏轻哼了一声,伸手去捏哥哥的下巴,抬起他的头和自己对视,故意皱起眉要责问: “想我还回来得那么迟吗?” 他的眼神暗了暗,只在片刻的迟疑后,再次望向她的目光没有任何掩瞒,坦然说: “...我去了爸妈那边一趟。” “这件事本来也要告诉你。关于我们的事情,我已经和他们说了。” 这么震撼的消息猝不及防地钻入耳里,程雨瑶心跳停了拍,大脑一时难以反应,只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磕磕绊绊地说: “哥哥你、你就那么说了?!” “说了。所以,诸如以后他们会催婚、给我找相亲对象一类的问题,都不用再担心,也不用...因为这样的事情影响心情。” 他还记得那天父母提及恋爱一事时妹妹闷闷不乐的反应,轻扬了扬嘴角,再次将她抱进怀里。 他的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上,垂眸闭上眼睛,掩下一声叹息,平静道: “那边还是瑶瑶的家,你回去时,不用害怕或者不自在,爸妈不会对你说什么。” 但那里不再是他的家了。 —— 喵有话说: 哥哥回忆妹妹出生这段目前为止大概是全文里我印象最深的一段,因为这本书动笔最开始写下来的片段就是这一段... 好喜欢这种爱得怜惜、爱得心疼的感觉TT爱可以塑造,也可以摧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允许我发个疯...呜呜呜呜...作者写得自己很想哭啊TT 第九十一章决裂 尚在年少懵懵懂懂地建立起三观,分辨清楚责任、亲情、与爱情时,他才察觉到自己对妹妹复杂的情感里,是不清白的爱。 远离她,守候她,只要她能够平安幸福,他本已经做好接受以兄妹的身份度过这一生准备。 可是命运在阴差阳错中让彼此交轨,妹妹的出生本已是上天赠予他的恩惠,在不敢妄想奢求更多之际,他却得到了她的眷顾。 珍贵的、足以让他付出一切去承蒙的爱。 不愿再躲藏,也不想再瞒天过海地度过一辈子。 往前的二十一年里他不曾有片刻为自己存在,被外界的要求与目光塑造出的骨骼,操纵着他牵线木偶一般地活着。 但在二十二岁的这一天,他想重新来过,他想重新生活,他想要真正地体验爱、体验这个世界,有一个新的开始。 属于他和她的,崭新的开始。 他向父母坦白了。 他们的争执和暴怒他曾见过无数次,然而这一次和预想之中一样,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爆发得更加剧烈。 那么多年以来父母之间的隔阂在同仇敌忾之下消融了,因为他不可饶恕地爱上了自己的妹妹,在这个家里总懂事知理、被寄予厚望的好孩子,一朝之间成为了最肮脏不堪的存在。 母亲哭着责骂他的无耻卑鄙,父亲盛怒着将餐桌上的瓷碗砸得稀烂冲着他要动手,暴力似乎总是他们试图解决问题的第一办法,程逸洋平静地拦住了父亲的动作。 他已经不再期望从父母这里得到什么了,但在此刻依旧需要把那些话说完,这些年的纠葛牵缠才能断绝得干净。 “爸,如果你一定要现在撕破脸,我不觉得你会占上风。” 程逸洋的话语并没有尊敬可言,父亲暴怒着,手却被牢牢钳制着动弹不得。 本以为能从力量的压制中找回面子,他徒劳地挣扎了几下,才迟迟惊觉记忆最初总会因为家里的争吵矛盾,哭着拦在自己身前拉架的小男孩,如今已经高出自己一个头。 而他苍老,自己开始布起皱纹的手,早已敌不过这具年轻的身躯。 父亲只能哆嗦着、颓然地坐回椅子。 一张银行卡被轻放上了桌面。 “卡里存了五十万,你们不想见到我,以后我也不会再回这边来。但每个月我会给你们打一笔钱,养老我也会负责。” 顿了顿,他继续道: “这件事和妹妹没有关系,是我的错,是我先爱上她、引诱她。” “如果以后她要选择别的人,我也不会阻拦她。但现在,我不会退步。” 压抑的气氛几乎凝结到窒息,母亲含着泪低低地抽泣着: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你非要这样对你的妹妹吗?你对得起我和你爸吗?” 死寂的氛围里这几句哭诉清晰地砸入耳里,程逸洋看着她,面无表情的神色终于有了几分松动。 即使这一幕已经被自己预测排演过无数遍,可真正听到母亲说哭着出这样的话,他的心还是无法抑制地在疼。 他见过太多次她流下的眼泪。 年幼的他也常年活在沉郁的家庭氛围之下,不明白明明彼此没有爱的家庭为什么会生下自己。 母亲总说,如果没有生下他,她就可以毫无牵挂地离开父亲,而不是被困在婚姻内怨天尤人,终日郁郁寡欢。 父母在琐碎的小事中吵得天翻地覆,而他被忽视得彻底,夹在喘息的缝隙里艰难生存,不得不学着去讨好。 他本能地想让母亲的脸上出现笑容,想要她温声细语地对自己说话,想要她的关怀,想被她抱进怀中,夸他是好孩子。 他觉得是自己给母亲带来了痛苦,所以努力地将自己变成懂事的、省心的模样,尽量不增添她的负担。 但他最后还是被送往了乡下,又在不久突然迎来了妹妹的诞生。 那时他因为母亲的哭诉而恨着父亲,他劝说她离婚,而她却在他不知晓的时候一次次地谅解父亲,背叛了还是孩子的他。 他终于认识到母亲没有办法真正地从这段婚姻里解脱出来,而妹妹在有记忆之后,也会重新步入他的后尘。 妹妹是无辜的,不应该在风波中受到伤害。 他只能在陪伴着她时,尽己所能地填补父母缺失的关照与爱。 明明她是他养大的妹妹,是他带大的孩子。 妈妈却问他,他对不对得起她。 颅骨内的疼痛久违地泛起,程逸洋痛苦地闭眼一瞬,再次睁开眼时,表情恢复了无动于衷的模样。 他不想重提这些旧事,但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以子女的身份对父母说话,最后一次能够在他们的面前吐露自己的心声和想法。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问我,我对得起你们吗?” “妈妈,那你呢,你们对得起我吗?” “除了把我生下来,在我尚不能自力更生的时候给我提供食物和住所,其余的你们负过责吗?你们知道我从小到大读的哪个班级吗?家长会你们去过吗?” “即使我再努力做到自己的最好,成为你们可以炫耀的资本,得到的关注也不过是转瞬。你们给过我无条件的爱吗?” “爸,我初中时在学校被欺凌的事情,难道你不知道吗?” “你知道,只是你不想管。因为我的身上流着一半我妈的血,因为我也是我妈的孩子,而那个时候你恨她。所以离婚时无论如何你都要带走一个孩子,不是因为你有多爱我,是因为你觉得孩子也是母亲的一个把柄。” “我不懂,我真的不太懂。你们扪心自问,自己做好了父母的职责吗?又付出了多少?” “还有妹妹,你们真的在意过她的想法,知道她为什么后来会变成这样吗?今天发生的这一切,你们真的理所当然地觉得全部都错在我,对吗?” 胃里涌上强烈的恶心感,头疼欲裂。 “我不想再去纠结你们到底爱不爱自己的孩子,那么多年我已经失望了,我可以离开你们,当然也可以带着妹妹离开。” “可是瑶瑶爱你们,她爱自己的爸爸妈妈。我不想在乎你们的想法,但我必须在乎她。” “赡养的钱我会给,我只有一个请求,不要为难妹妹。如果你们不能接受这件事情,我会带她走。” 不用再说什么了,就这些就够了。 他深呼吸压下喉间的哽咽,单膝在地上跪下,脊背挺得笔直。 “我明白养育有恩。” “对不起,妈妈。” “今天离开这里我就不会再回来了,你想动手可以动手,我不会反抗。” 父母的脸色如出一辙地苍白着,空气在寂静里一分一秒地流逝,母亲站起身来看着跪在眼前的孩子,颤巍巍地举起手。 然而落下的却不是巴掌。 她在这一瞬里想到了什么? 她不知道,可她竟然是惶恐的。 她只能无力地指着门外,啜泣着、声音虚弱地骂: “滚...滚出去,再也不要进这个家门!” “以后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我只有一个女儿。” —— 喵有话说: 唉...唉...唉,不知道说什么好。 孩子天生爱母亲。 第九十二章礼物微h “那、那哥哥呢?” 他叙述时轻描淡写地带过了父母的态度,程雨瑶却分明能够感受到事实并没有那么轻松。 或许,家里早已经天翻地覆了。 他好像有一点难过。 不,不止一点,应该是很强烈的难过。 人食五谷杂粮,生就七情六欲。 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而已,却总是压抑着自己所有的情绪,在满溢到藏不住的时候,才会弥漫出几缕悲伤的味道,只有她能够察觉。 程雨瑶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哥哥...” 她轻唤了他一声,抬手摸摸他的头,又用自己的脸颊贴贴哥哥的脸颊, “其实你不用告诉爸妈的,就算永远只能悄悄和你在一起,我也不介意。” 程逸洋温声道: “我介意,瑶瑶。至少这样,你以后不会被爸妈施压,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爸爸妈妈依旧是你的爸爸妈妈,哥哥也依旧是你的哥哥。” “但爸妈那边,我不能再回去了。” “只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程雨瑶抿起唇,即使哥哥的语气淡然,她的心下还是不自禁地发涩。 毕竟是生活了二十来年的家,怎么毫无牵挂地轻轻松松就可以断绝来往? 她想过许多种他们之间未来的可能,却没有想到哥哥会那么毅然决然地做出这样的选择。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凑上去用自己的嘴唇蹭他的喉结,用舌尖舔了舔,努力想要转移他的注意力: “没关系的哥哥...我会一直一直陪你,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不会让他的付出的一切落空,也不会让他自己一个人。 她抬手将长发侧挽至一边,露出纤细的脖颈,牵引着他的手掌覆上自己后颈。 挂脖的缎带被刻意系成蝴蝶结,缎尾夹在指间,只要轻轻拉扯,便能让裙子垂落。 程雨瑶抬起头吻他,将身子贴得很近,延续刚才中断的旖旎。 将隐隐浸透着悲伤的氛围驱散,呼吸缠绵间她的指尖一颗颗地慢慢地解开他的衬衫纽扣。 一吻结束的气息微喘,她的眼底流转温柔的光,潋滟地泛起邀请的春色。 “哥哥,生日快乐。要不要拆开,你的礼物?” 从今天以后,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积郁在心里阴雨绵绵的乌云终于能够消散,因为未来有彼此陪伴。 她知道,哥哥会抹去她过往的阴影。 她将自己交给他,她的信任、依赖、伤痛、她的爱,完完全全的全部。 程雨瑶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握着哥哥的指尖亲手勾开蝴蝶结扣解开缎带,贴合身体勾勒出漂亮曲线的裙身骤然失重垂落,大片玉白的肌肤裸露在他的眼底。 妹妹胸口上的那点红痣仍鲜艳着,像一滴被刺破的血珠。 此时的眼中、脑海中都仅仅只剩下她。 程逸洋被吸引着,低头用舌尖轻轻拭过血痣,随后往下含住娇嫩的乳头,舌面碾上乳尖细细舔舐。 “嗯...” 腰身不自觉挺起,她将自己的胸往他的口中送,掌心扶着他的肩头按上时,想起半个月前他离开时自己咬下的淤青,轻喘着问, “哥哥...我留下的印记,还在吗?” 程逸洋一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将她替自己未解完的衣扣全部解开,轻咬了咬妹妹的乳尖,才抬起头来脱下衬衫,裸着上身侧了侧肩颈让她看: “还有一点痕迹没散。” 这是哥哥第一次主动脱衣服。 程雨瑶看得有点呆,目光瞥了眼冷白肤色上残留下的一点点淡青色的圆印,就忍不住再往别的地方瞟。 线条明显的锁骨、浅粉的乳头、漂亮的腹肌... 她觉得牙痒,有点儿想咬。 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液,行动率先于理智做出反应,张口咬在了哥哥的胸肌上。 程逸洋也不躲,任她在自己胸口上留下一个浅红的牙印,扬了扬嘴角: “变成小狗了?” 程雨瑶眯起眼笑: “那这就是小狗专属印章呀,只是可惜过不了多久就会消失。所以哥哥要一直待在我的身边,以便我随时补盖。” 她一副打量考察的模样,伸出指尖去点点他的腹肌、锁骨。 “在这里盖上、这里也盖上、还有...” 她的声音忽地停顿住,未说完的半句话骤然消音。 指腹本顺着哥哥肩膀往手臂上滑,却在目光顺势垂落时,眼底赤裸裸地映入了两道狰狞的伤痕。 很长,肉粉色的增生疤横贯左手腕间,仅仅是看见白皙皮肤间突兀隆起的弧度,就足以知道这两道可怖的伤曾经深至见骨。 程雨瑶一时哑了声,难以置信地抬起眼对上他的目光。 曾经在脑海里短暂冒出的疑惑都不问而解了。 难怪,难怪一整个夏天里他都穿着长袖,难怪每一次的亲密他都没有脱下衣服。 这两道疤痕的位置,分明和自己腕间的伤口一模一样,但却更深、更长,她几乎不敢想,利器深深划破皮肉、甚至割裂筋腱时的疼痛。 程雨瑶怔怔地想要说些什么,话语却堵在了绞痛的心口,眼泪先于声音落了下来。 “...别哭,宝宝。” 他叹了一口气将她拥入怀里,用指节轻轻沾去她的泪, “已经长好了。” 她止不住地哽咽,连呼吸都疼到几近滞涩,指腹抚上那两道凸起的疤痕,泪模糊着眼眶一滴滴落下,语无伦次: “你原来、你为什么...” 他却能轻易明白她未尽的言语,低下头去亲吻她眼角的泪,咸涩的苦浸润齿间。 “没关系。你受过的伤,我想感同身受。” “...笨蛋哥哥...” 她呜咽着低低地呢喃了一声,随后抬起头,吻上了他的唇。 这一次,一切不再克制。 第九十三章占有h 他的吻从唇角辗转而下,带着轻轻的噬咬舔吮过脖颈、胸乳、小腹,在白皙的肌肤上烙印下细密的吻痕,像冬日薄积的雪色里飘坠落花。 腿根被哥哥的掌心托着一边分开,他垂眸吻上已经淌出一点儿晶莹色泽的肉缝,舌尖舔过穴内溢出的水液,抵进小逼的入口浅浅抽插。 穴壁的软肉在舌头的舔弄下从最初不适的收紧逐渐放松了些,他的鼻尖不时蹭过阴蒂,带起的快感便让小穴热情地再吐出一股水来。 她的指节插入发间扣住他的发丝,欢愉的呻吟被压得很低,她习惯了克制喘息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呜咽着唤他: “哥哥...” 程逸洋“嗯”了一声应她,嘴唇包裹住小小的阴蒂含吮,舌面碾蹭着敏感的尖端,中指指节在阴道口就着润滑的淫液送入,空虚的穴肉缠绵着绞上手指,指腹按着内壁上侧的略微凸起处,放慢着速度打圈勾顶。 妹妹搭在他肩上的大腿几乎在一瞬之间便颤抖着想要夹紧,被程逸洋用手腕抵着不容抗拒地分开。 在指节感受到紧窄的甬道不自觉地收缩时,他加快舌尖舔弄的速度,小穴被插得再一次淌水,顺着指根湿漉漉地流,小姑娘终于在持续的双重刺激下忍不住哭喊出声,扣住他发丝的指节骤然抓紧,颤抖着到了高潮。 程雨瑶小口小口地喘着气,看着哥哥从自己的腿间抬起头,清秀漂亮的脸被溅上了一点透明的淫液,在光下亮晶晶地显眼。 “舒服吗?宝宝。” 程逸洋抽过纸随意擦了擦被妹妹喷到脸上的水,坐起身去吻她咬红的唇瓣,手上又再往穴里慢慢送进一根手指,浅出深入地抽插,搅起滋滋的细微水声, “下次不用忍...不会有别人听到。” “嗯...” 小姑娘黏黏糊糊地应了一声,欲求不满地主动抬起屁股往下坐得更深,将修长的手指吞到底,用大腿蹭着哥哥紧实的腰伸手去解他的裤子, “不够...” 半个多月没见面,妹妹解他腰带的本领倒是不退反进,三两下就把他扒了个干净。 女孩子柔软的手握上挺翘的阴茎,在他用手指奸淫自己时软绵绵地哼出声,手上的动作却不甘示弱。 在前几次摸透了哥哥的敏感点后便刻意用虎口去包裹住揉蹭,折磨得哥哥的身躯颤抖时,他又会刻意加重顶弄自己的力道让她泄下劲儿,如此往复几次折腾得小姑娘没了力气,喘着气要用脚去踹开他: “哥哥你别弄我了...呜...” 程逸洋握住她踢上腹部的脚踝,指腹摩挲着细嫩的肌肤,随后凑上去轻轻咬了一口。 “不想要了吗?” 脚踝处传来带着轻微痛感的酥麻,勾得她小腹深处的空虚更加难耐,程雨瑶的声音带着哭腔: “要、要别的...” 全然是在邀请。 程逸洋从床头取过套拆开,戴上阴茎后俯下身来,膝盖压在她的腿间抵开,粗长的性器便直直抵上了妹妹的腿心,在穴口停下。 “要什么,宝宝。” 压在穴口的阴茎发着烫,属于他身体的热度把程雨瑶烧得有些晕头转向起来,她勾着哥哥的脖子把自己的身体贴上去,红着脸羞耻地小声道: “要哥哥...要哥哥操我...” 程逸洋低低地应了一声,垂首吻上她的唇与她接吻,身下慢慢地将前端抵进那道小缝,他的一部分陷入了妹妹的身体里,一声闷哼同时从二人的唇齿间溢出。 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哥哥才进了个头就已经撑得有些难受,从未被开拓过的甬道本能地绞紧侵入者,程雨瑶的眼角被逼出一点儿泪,声音颤抖着: “好胀...” 程逸洋的感受并没有比她好多少。 阴茎被夹得发疼,他的额头紧张得沁出了一点细汗,深呼吸一口气后不再有进一步的动作,安抚地亲着她的眼尾,指腹往下探去拨弄鼓起的小肉核,柔声哄道: “放松宝宝,别害怕。” “呜...” 身下逐渐再次泛起的快感压过了酸胀的感觉,缓过来后程雨瑶轻轻地抽泣一声,努力着放松下身体: “没关系哥哥...你进来...” 揉着她的阴蒂感受到紧致的穴夹着自己的阴茎向内吸裹,他低下头去含住妹妹的乳头吮嘬,在狭窄的穴壁稍稍放松时便慢着动作一点点进入。 无法揣测她到底能吃下多少,他只能慢慢地试探着。 妹妹的穴有些浅,直到顶到某个深处的小口阴茎还露着小半截在外,她浑身一哆嗦,再一次在自己的怀里高潮。 程逸洋的声音已经忍到有些沙哑了,他怜惜地将妹妹额前汗湿的碎发拨开,亲了亲她的额头: “会不会很难受?” “没、没有...” 程雨瑶的声音也在抖,胀痛感过后的进入并没有一开始那么吃力,空虚被逐渐填满的时已经隐隐升起酥爽,直到被哥哥顶到某个位置,积压的快感才陡然爆发,随即涌上的是食髓知味的更深渴望。 她软着声音催他: “哥哥继续...” 妹妹的穴里很窄,柔软地包裹着柱身,刚刚她高潮时小腹不自禁地收缩着夹紧,险些把忍耐已久的他夹射。 看着小姑娘的表情从无意识地皱眉到舒展,程逸洋略略放下心,询问过是否适应后吻着她的侧颈,才搂腰慢慢抽送起来。 穴口被粗硕的茎身撑满,阴唇被性器挺进的出入磨蹭到嫣红,抽插时带出一点穴壁的软肉,湿哒哒的淫液被捣得发出咕唧水声。 女孩子的喘息声随着动作的逐渐剧烈忍不住尖锐起来,却又要咬着下唇羞于发出这样的娇吟。 程逸洋用舌尖抵开她的齿关,含着被妹妹咬得微微红肿的唇瓣舔舐,低喘着哄道: “别咬...宝宝,叫出声来...” “叫出来...哥哥想听你的声音。” 程雨瑶闭着眼,轻颤着的眼睫都被泪水浸湿,嘴唇被哥哥舔着咬不住,随着被顶入填满得更深,快感如同洪水猛兽般将她整个人吞噬,终于忍不了,呻吟里带着哭腔泄逸而出: “呜...哥哥...哈啊...” “嗯...哥哥在...” 他疼惜地吻去她的眼泪,回应她的呼唤,在情欲的波澜中难抵侵蚀,扣着她的腰一下下地捣得更深,上翘的龟头压着内壁敏感的凸起蹭撞。 膝盖跪着深陷的床垫,妹妹的大腿搭在他的肩上,被身体带动的幅度蹭红了腿侧,饱满圆润的胸乳也被顶得绵软地晃。 交合处肉体碰撞拍打的淫靡水声混着一声声呜咽的“哥哥”,清清楚楚地提醒着他的身份。 第一次真正地进入她,看着她在自己的怀中毫无防备地袒露着自己,眼眶被阵阵涌上的快感激得泛起泪,他的心也被她软绵的呼唤缠绕着收紧。 身体的快感与心脏的酸涩感交织拉扯着,像是要将他割裂成两个极端,一半沉沦在爱欲之中,一半漂浮在理智之上,而他被裹挟其中,如同一阵足以毁天灭地的风暴要将他的身心与灵魂都尽数绞碎。 他看着她的成长,看着她从蹒跚学步时的孩童长到如今的亭亭玉立,他无数次构想她的未来,却连“拥有她”的念头不曾敢有过,只是幻想都仿佛是对她的亵渎。 而现在一切都成真了。 他的妹妹,他唯一深爱着的妹妹,在他的身下承欢,圣洁的身体被他不堪的欲念侵入,在肌肤上留下属于他的痕迹,被完完全全地占有。 他将头埋进她的脖颈间,掩住了眼眶垂落的泪。 “哥哥...啊...” 数不清次数的深入中妹妹终于浑身一抖,颤巍巍地登顶,汹涌的快感犹如洪水决堤,一股温热的水液浇在了阴茎上。 她的穴壁紧紧咬着肉棒带来强烈快意,程逸洋不自禁地将她的腰身往怀中扣得更紧,陡然更深入的性器重重蹭过宫颈口。 妹妹嗓音娇软地哭着尖叫出声,接连着再一次高潮,揽着哥哥脖颈的手胡乱地抓上他结实的后背,指甲深深地掐入了皮肉里。 程逸洋手臂上青筋隐显,喉咙间克制不住地发出一声轻促的呻吟,喘息着在同一时间内,尽数释放了出来。 【正文完】永远 情潮过后程雨瑶喘着气,脖颈间传来一点凉意,她抬手去摸了摸,是湿润的。 “我刚刚流汗了吗...” 她哑着声呢喃了一句,感受到哥哥从自己体内抽出时,温热的淫液没了阻拦,也随之淌了下来。 “啊...” 程雨瑶怔怔地躺在床上,这会儿才发现屁股下浸湿了一片, “床单湿了哥哥。” “没关系,今晚先睡你的房间吧,我明天收拾。” 程逸洋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残局,吻了吻她的额头: “现在有没有不舒服?” 程雨瑶坐起身来应: “嗯...” 她看着哥哥的动作一顿,神色一秒可见地关切忧虑起来。 得逞着偷乐,她笑眯眯地朝他弯了弯眼,伸手做出要他抱的姿势: “嗯...没有。是有点太舒服了,腿有点儿软,肯定不能自己一个人洗澡了。” 听到她慢悠悠地补充的后半句话,程逸洋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小姑娘的心思昭然若揭,他轻捏了捏她的脸: “好,哥哥抱你去洗。” —— 在他的精心伺候下程雨瑶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坐在床上任着哥哥替她吹干头发,又擦上护发精油。 卧室只开了暖光柔和的小夜灯,他们的身影投在墙上重迭,背着哥哥发了会儿呆,她没头没脑地忽然问了一句: “哥哥,你说,爱是什么呢?” 程逸洋温柔地替她梳理垂顺的发丝,闻言动作稍稍一顿,沉吟片刻后开口,声音里藏着几分感叹的意味, “这个问题,我好像从来没有仔细地想过。因为自你的生命真正意义上诞生的那一刻,爱就像一道横跨了无数阻碍的、由血缘熔铸的桥梁,将你我链接在了一起。” “无论是哪种爱,爱你都像是我的一种天性,无法违背,无法反抗。” 她转过身来看着他: “哥哥对我的爱只因为血缘吗?” 程逸洋垂下眼望着她的眼睛,神色微动,似是想起了什么,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等我一会儿。” 程雨瑶点点头看着他起身出了卧室,不一会儿半掩的门再次被哥哥推开。 程逸洋其实在脑海里构思过,也设想过许多遍今天的场面。 自那夜彼此的坦白后似乎是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但他却不希望另一种感情的开始没有一场郑重的宣告。 因为是对于妹妹,他总想让自己是更主动的一方。 然而当他真正在她的面前单膝跪下时,所有提前编排好的腹稿都不受控地忘之脑后了。 无论遇到什么重大的选择决定,或是突发情况,从前他都能从容地应对处理,人生的二十二年来,他第一次体验到这样难以抑制的生理性紧张。 程雨瑶意外地看着明显的礼物盒外,同时被递到眼前的,竟然还有一份结扎报告。 哥哥的表情难得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不自然。 他的耳根有些红,说话也不像以往那般流畅,显然是在努力整理着表达: “刚刚...没告诉你是因为还没来得及洗澡,戴套会卫生一些。” “...我抽空去做了手术,包括对父母那边的坦白也是。我想在你生日这天,让一切都落定。” “你问我,对你的爱是不是只因为血缘,我想告诉你不是的,但我感激这份关系的存在,让我能从最初就进入到你的生命之中。” “人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三种关系无非是亲情、爱情、友情,你占据了我的全部,瑶瑶。” “没有人可以替代你的存在,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 “我爱你,很爱很爱,我想我也有资格说,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 程雨瑶讶异地一时哑然,怔怔地看着哥哥打开那只绒布盒子,里面的一枚戒指便赫然映入眼中。 并不是夸张的样式,蓝宝石切面的火彩闪着细碎的光,像那时他们在洱海边看见的浮光掠影。 他向来不愿去追随尘世约定俗成的一些规矩,但在设想含有定情意味的礼物时,私心里还是忍不住选择了戒指。 他曾在难得的情绪失控里时也想过束缚她、想要不顾一切地将她留在身边,可后来才发现他们之间的束缚是相互的,心甘情愿的。 所以只需要戒指就好,将她的指节圈束起来,一方小小的禁锢,象征着自己的一部分点缀在她的身上。 她永远是自由的,她想展翅时即可高飞,想要休憩时可以回到自己的身边。 只要这样就够了,足够了。 程逸洋早将这一幕在心里排演了无数遍,然而心脏依旧前所未有地像要跃出胸腔,激烈地跳动着。 握着那枚戒指的指节在不自禁地颤抖,他虔诚地垂首,轻轻吻上她的手背。 “瑶瑶,和我在一起,你害怕吗?” “现在你还有机会后悔,瑶瑶。你可以拒绝哥哥,如果你害怕,你可以说不。” 程雨瑶看着他紧张得轻颤的眼睫,弯起眼勾了勾嘴角。 “我想好了呀,哥哥。我早就想好了。” “我从生下来就和你在一起,就这样一直在一起到老死,有什么不好的吗?” “这是我的命运,也是你的,哥哥。” 她主动伸手将指节套进戒指的圈口中,直至严丝合缝地抵入指根。 “我爱你,永远、永远。” -end- 后记 写完了。 啊,好不真实的感觉。 这篇后记其实我有想过要不要慢慢地一天写一点,结果发现没有完全写完结局,是没有办法提前预想到现在的心情的。 有点点想哭,临近结局的这几天心里都很酸涩,拧巴着很不好受,一边想要快一点完结,一边又很舍不得。 这几天发的存稿如果慢慢发的话还可以再发大概半个月,从这本书正式开始发布到现在也才五十三天,没想到就这样完结了我的第一本长篇小说,在此之前我写过最长的故事,仅仅一万字出头。 平心而论肯定有很多的不足,包括剧情设置、主角性格、冲突发展等等,这本书的完成好像仅仅凭着我的臆想就闷头写完了。 但是我真的投入了很多很多的感情,对于哥哥也好,妹妹也好,写到难过的地方的时候自己会先难受,他们痛苦我也痛苦。 短短的几十天里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创作这本书,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还在构思某一段剧情会不会突兀、合不合理,哪里要怎么发展才好,大纲也被我推翻了几次重写。 像参与了一段他们的人生,现在一时半会儿就要忽然放下,很舍不得。 但是再舍不得,结局停留在这里,对我来说也足够了。 至少哥妹好好地在一起,所有的误会都解开,以后也不会再有生离,妹妹和哥哥都因为彼此的爱能在互相的相处里慢慢释放天性,在彼此面前做最真实的自己,他们肯定会幸福的。 写这本书写得很开心也很痛苦,毕竟是发布在公共平台上,也经常因为数据差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写得很烂,可能把连载的时间放得再长一些数据会更好一点,但是写完结局后感觉好像没有那么重要了,至少我把这个故事完成了,很难得,很不容易。 不过也很开心认识了你们,还因为这本书认识了一起写文的朋友,认识了另一对超级超级可爱的哥妹,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是烩粥鱼的《柠檬加盐气泡水》,哥妹真的超级超级萌,后续我还会想写瑶妹洋哥和嘉鱼嘉树的番外~构思了好几个情节~然后还约了四个宝宝互动的稿,时间恰好的话大概会和番外一起放出来~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特别特别感谢qwq2337宝宝(我已经熟背你的id了),基本上是从我一开始发文你就每天都来评论支持我,然后给我写了好多条好长的长评,真的给了我非常非常多的鼓励,没有你的话我肯定更反复内耗了,你的评论让我也看到了在你眼里的哥妹,这段时间里最开心的就是每天蹲到你评论,看到你吃得满意我才会安心地睡大觉~ 还有就是谢谢给我评论投珠珠的大家哇,其实你们的id我都很眼熟基本上都熟背了的谢谢大家,还有感谢阅读到这里的你,谢谢你能看完这个冗长枯燥的故事,谢谢你们喜欢他们,哥妹很幸运,我也是。 以及还有一件事哇啊,在完结前给我评论投过珠的宝宝,如果方便的话可以来微博找我,等哥妹的稿全部出完我会印一些小制品出来,如果大家喜欢的话可以带着po的id来戳戳我,我会给大家寄过去的!不过可能时间会晚一点了,因为有一部分稿大概在五月才能出了... 谢谢你们喜欢!后续番外会慢慢更,时间不太确定,可能会很快也可能会有点慢,因为写完一本长篇还是蛮累的,但是番外肯定是有的! 谢谢大家的陪伴!如果你们喜欢哥妹的话也可以向同好推推这篇文呀,如果能在平台上看到和他们有关的痕迹的话我也会很开心的~不过也都看缘分吧~能阅读到这里喵师傅就感激不尽啦~ 接下来也还会写骨科的(对不起真的很喜欢这一口),但是时间不确定了,下一本书也依旧会存稿有一定数量后再发~ 我们番外见吧~ 无名的诗 我如此写你。 幻想一个被绿色包裹住的房间, 窗边卧着的你。 想给你的, 一个能够被虚耗的夏天。 你踩在斑驳的影上, 在流淌的生机里拨弄几圈连漪。 我们是相邻的两扇窗。 偶尔想我是徘徊的执笔的人, 你是窗外的仲夏夜。 我写你的朦胧, 肌肤像飞鸟的白色尾羽, 零星地落在书页上。 我于是停下笔。 半扇的空白留给下一个季节的潮湿吧。 这是你无言给我的, 浪漫的残篇。 ——Azure —— 一个小彩蛋,哥哥执笔。 【特别番外】妹妹猫(1) 沉重感坠压在胸前,梦境渐轻,困意被逐步驱散。程逸洋睁开眼,便陡然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他的大脑一时空白了几秒,如同看见幻觉般本能再次闭上眼,冷静片刻后重新睁开,然而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双玻璃珠似的琥珀眼瞳。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双眼睛的主人—— 猫。 他的胸口上趴了一只猫。 一只不知来处的猫,浑身毛发乌黑,抱着爪子迭卧在他的胸口上看着自己,见他醒来也只是微微歪了歪头,丝毫没有警惕的模样。 明显是家养的猫。 程逸洋的第一反应是妹妹的恶作剧。 恰好昨晚还在赖在怀里躺着的小姑娘此刻不知道去了哪儿,只剩换下的睡衣,更加印证了他的推测。 只是不知道妹妹什么时候起的床,又去哪儿弄了这只猫来,自己甚至没有察觉到动静。 一时半会儿弄不清情况,程逸洋理了理思路先定下心,正打算起身找人,又发现小猫在面前趴得规规矩矩,并没有要从自己身上下去的架势 想起前几天陪她去猫咖,临走前一只小猫慢吞吞地走过来,也像现在这样趴上了他的腿。 那时他本打算抱开它起身,却被妹妹阻拦,一本正经地科普说这叫“农民揣”,是小猫在天冷时或者表示对人的信任才会做出来的姿势。 为了不辜负小猫的信任,她硬生生又按着他多坐了两个小时。 现在面前这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黑猫也毫无防备地趴在自己身上,甚至打起了惬意的呼噜,让程逸洋一时有些犯难。 他对上小猫清澈的目光,思索了半分钟正预设着怎么抱开小猫而尽量不影响到它,下一秒便听到耳畔传来了带着笑意的声音。 “不错呀哥哥,还记得我们之间约定‘千万不能辜负小猫信任’的守则。” 是妹妹的声音,却不见她的人影。 更诡异的是,话语似乎是从眼前这只小黑猫嘴里吐出来的。 程逸洋愣了愣,随后不再犹豫地抱猫坐起身来,举着前后打量了一番,却没有在它的身上看到任何可以发声的通讯装置。 “哥哥你别看啦,就是我。” 猫再次悠悠开口 妹妹变成小猫了? 妹妹变成小猫了。 程逸洋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但眼前的小猫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一个劲儿地在和他说话,真切得不似假象。 发现哥哥可以听到自己的声音后,程雨瑶便兴奋地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对于自己莫名其妙变成猫的这件事一点儿没有紧张慌乱的模样。 被哥哥检查完放下来后她在床上蹦蹦跳跳地乱窜,整只猫化身为3D立体环绕音响一般围着他转。 “哥哥!我可爱吗?” “一觉睡醒突然就这样了,不过我只花了0.01秒就接受了,我变成猫了耶!” “哥哥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充满了力量!” “哥哥、哥哥、哥哥你说话呀?怎么不理我?你傻了吗?你还记得我是你妹妹吗?喂?” 程逸洋默然地看着上蹿下跳的妹妹,在最初的慌张与不知所措后终于冷静下来,花了十分钟的时间不得已接受她忽然变成了一只猫的事实。 有点儿头疼。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一把将在床上跑酷的小猫捞起来抱进怀里: “好了,瑶瑶,别乱跳了” “我们找找是哪儿出问题了。” —— 变成小猫的妹妹窝在自己怀里意外地规规矩矩,程逸洋领着她在房子里仔仔细细地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 程雨瑶没心没肺地一直在傻乐,直到被他抱着放上茶几,面面相觑地对上哥哥忧虑重重的眼神。 她倒是不介意变成猫的,但哥哥看起来好像很担心。 一开始新奇的好心情这会儿也减淡了几分,见到哥哥过分担忧的表现,她也不得不绞尽脑汁地开始琢磨,和他一起回忆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样反现实的情况。 但思索半天无果,程雨瑶索性跳上他的膝盖,将爪子按在他的掌心中,安慰似地用肉垫踩了踩: “好啦哥哥,别那么担心嘛,说不定一会儿就能变回来啦?” “可能是因为我总是问你‘哥哥我变成小猫你还爱我吗’、‘哥哥我变成老鼠你还爱我吗’、‘哥哥我变成蟑螂你还爱我吗’问得太多了然后就变成现实了。” “不过幸好变的是猫不是蟑螂啊不然哥哥岂不是就要大义灭亲了。” 她感叹着唏嘘了一句,下一秒便被哥哥的掌心包住脑袋揉。 “不会,就算你变成蟑螂,只要知道是你,我也会把你养起来。” 毕竟面对这样的事情着急也起不了作用,他的语气比刚才要缓和了许多,听起来有几分无可奈何的妥协。 庆幸在变猫之前经常带着哥哥去猫咖,给他恶补了正确的撸猫手法,这会儿落在脑袋上的力道刚好,程雨瑶被摸得下意识舒服到眯眼飞机耳。 好爽。 原来猫只是被摸摸也会这么舒服? “哥哥怎么那么好!帮我再挠挠耳根后面那里,对对,再往后一点” 程雨瑶顶着脑袋往他的掌心蹭,全然把哥哥当成了全自动按摩机器。 人,你可以做猫的挠痒痒仆人。 —— 【特别番外】妹妹猫(2) 不太确定这样的情况需要联系什么人处理,妹妹除了变成猫的模样以外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不适。 在她的万般恳求下程逸洋暂且先放下了找寻解决方式的想法,依她而言,等待观察一天看看会不会有其余反应。 随后的时间里,解决小猫进食的问题便成了燃眉之急。 思索一番,他犹豫着订了一袋猫粮的外卖,等到准备好早餐后才叫追着自己尾巴玩儿了半天的妹妹吃饭。 住在一起的每餐他都会想法设法地换些新的菜品,原本对进食不算太感兴趣的小姑娘在不重样的投喂下食欲好了许多,这段日子都圆润了一圈,对食物的兴趣也重新燃起了不少。 所以闻言程雨瑶立刻放弃了对尾巴的捕捉,兴致勃勃地跳上餐桌往碗里探,去看哥哥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依旧是熟悉的妹妹特供猫猫碗,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 一大碗烘焙猫粮。 程雨瑶一秒变了脸。 即使不知道哥哥能不能分辨出猫的表情,她也要摆脸色。 小发雷霆.jpg 程逸洋见她站在碗前半晌没动作,轻皱起眉快速过了一遍可能的原因,试探着问: “不喜欢这款猫粮吗?我看网上说这款猫粮的适口性比较好,营养价值也高。” 程雨瑶只觉两眼一黑,悲愤地哀嚎了一声: “哥哥我不要吃猫粮啊!我只是身子变成了猫,灵魂还是人啊!我要吃人吃的!你舍得让妹妹吃猫粮吗!” 她干脆利落地把猫粮推到程逸洋面前,随后毫不客气地一嘴啃上他碗里的叁明治, “这个才是我应该吃...” 话还没说完,便被拎着后脖颈提溜了起来。 “别吃这个,有洋葱。” 哥哥无情地打断了她。 程雨瑶意图反抗,但猫的本能反应让她很快将身子僵直成了一只小猫花瓶,夹着尾巴缩成一团,看起来颇有几分可怜巴巴的模样。 即便如此,抗议的声音也不弱反强,更加铿锵有力起来: “哥哥你要造反吗?连我想吃什么都要阻止我了!快把我放下来,你这是仗势欺猫!” 程逸洋盯着毛绒漆黑一团的猫儿,莫名从她看不出变化的眼神里瞧见了几分义愤填膺。 ...怎么感觉妹妹变成小猫,释放本性似的更调皮了。 他只得先把她放下,略带无奈地一同收走桌上的猫粮和叁明治,拍拍她的脑袋以示安抚: “不想吃这个就不吃这个吧。等我查一查猫的禁食清单,去重新给你做一份。” —— 最后的叁餐都谨遵着猫咪可食用的食物做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程雨瑶的抗争才偃旗息鼓下来。 变成猫的身体也遵照动物本能,白日里吃过饭后困意袭来,她在床上一窝就开始呼呼大睡。 等到晚餐吃饱喝足,临近平日里该休息的时间点时,精神劲儿更加充沛起来,捣乱的心便开始蠢蠢欲动了。 程雨瑶很称职地让哥哥提前体验到了,养一只猫在家里是什么感觉。 饭后的时间程逸洋本坐在沙发上改着论文,半晌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清醒时一直都在耳边闹腾的妹妹安静地坐餐桌上待了半天,才隐隐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心有所感地再次抬眼看去,一只毛绒绒的爪子正好伸向了不知何时被扒拉到桌子边缘的玻璃杯。 眉心一跳。 “瑶瑶,不要再推水杯...” 话音未落,“哗啦”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骤然炸起。 ... ...正巧迟了。 肇事猫低头看地上的水杯残骸和淌了一地的水,又无辜地抬头看向他,左右甩着的尾巴暴露了某人不觉心虚反觉有趣的心思。 程逸洋沉默了几秒。 他没来得及保存论文便先站起身走过去,抱起她离开溅满玻璃碎片的危险区域: “你先去沙发坐,我收拾完之前别过来,容易伤到爪子。” “嗯!好的哥哥!” 她脆生生地答应。 毕竟现在属于刚闯完祸,小猫闯完祸都会安分一会儿,所以程雨瑶乖乖地点点脑袋,仰起头看着哥哥的眼睛,慢慢眨了眨眼。 等到程逸洋转身去收拾地面的碎渣,才拖干净地面便听见沙发上传来了“呲啦呲啦”的明显动静。 循声望去,妹妹正够着爪子去抓沙发靠背。 ... ... 程逸洋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吐出: “...瑶瑶,不要抓沙发...” 程雨瑶动了动耳尖,只觉得指甲勾在棉麻布料的沙发上发着痒,顺手再磨了两下爪,把沙发面刮出乱七八糟的线,语气与欠揍的动作截然相反,歉意道: “哎呀!不好意思哥哥,这个材质看起来很好抓...我一定会控制住的!我干脆下来走走!” 程逸洋看着她从沙发上一跃而下往窗边跑过去,连忙赶着叮嘱: “别离窗户太近,没封窗...” 操心有些太多余,下一刻窗帘抖动,又传来了帘布被撕扯的声音。 “...瑶瑶,窗帘也不能抓。” 噢...动静很明显。 才使坏了一秒便被抓包的程雨瑶讪讪地收回爪子。 原来抓沙发抓窗帘真的不能怪小猫啊!这个质地看上去就很好挠嘛。 她依依不舍地收回爪子在屋里转悠了一圈,百无聊赖地注视着哥哥清理完刚刚自己捣乱的残局。 直到见他在沙发上重新坐下,程雨瑶恢复活力,叁两步蹿了过去跳上他的腿—— “突袭!” “等等,瑶瑶...” 跃上去的同时哥哥恰好把笔记本放上大腿。 更不巧的是,爪子踩住了关机键。 就在她问“等什么等”时,身后光源骤失,电脑关机了。 “我的...论文还没保存。” 这是哥哥没说完的后半句话。 程雨瑶愣了愣,好像听见了一道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 喵有话说: 猫咪慢慢眨眼是表示爱的意思~妹妹这种就是典型使完坏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