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怜被献祭给山神后》 第1章 《小可怜被献祭给山神后》作者:秃了猫头【完结】 文案 小可怜坚韧乐观受*高冷人妻山神攻 楚幺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 村里人评价:又丑又瘦,但好在乖顺能干。 春耕旱灾,被养母用一挑谷子卖给村里,将他献祭给邪恶的山神。 荒山野岭,洞口深深白骨累累。 村民同情小可怜,不知道他是被猛兽活吞,还是被邪神吃掉。 楚幺哆嗦盯着白骨:真、真是开荒埋肥的好骨头哇。 前提是他能活命qaq。 可没想到: 凶恶咆哮的恶虎,朝他打滚撒娇要摸摸头。 穷凶极恶的头狼,虔诚地朝他低头摇尾巴。 就连洞口的白骨都成了精,系着围兜,化身“田螺姑娘”。 战乱,村民逃入深山避灾。 桃花林木屋下,一美人坐席面上撸猫,四周趴着打盹的野兽。 灰头土脸的村民惊慌又喜不自胜,“山神大人,请庇佑我等。” 美人回头,“我是楚幺,他才是山神。” 楚幺还活着?村民如五雷轰顶,只见木屋出来一个俊美冷面的男人。 男人腰身系着厨裙,手里拎着锅铲,“小幺,今天想吃什么菜?” 攻视角: 沈无延本体是上古冰原,是月老薄上的万年单身钉子户。 他下凡历情劫,月老给他安排了时下流行的美人,娇软笨蛋、清冷钓系、万人迷、娇纵作精…… 全成淡漠山神手下的白骨。 辣手摧花不开窍的冰块!月老气的想判那大冰块无妻徒刑。 直到阴差阳错,村民献祭了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可怜给山神。 山神竟然开窍了,洗衣做饭养小可怜。 高大冷峻的山神大人还时不时露出自我厌弃的神情,“小幺,我体寒,你不会嫌弃我手脚冰冷吧。” 楚幺心疼样样能干却体寒离不得人的朋友,“我给你暖暖。抱着睡就暖和了。” 沈无延笑的温柔:“小幺真好。” #本以为是埋骨之地,却让他重新生出了血肉。# #爱人如养花,携手共赴人间烟火。# 调剂短篇争取10万字完结。缘更,但坑品好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天作之合 种田文 甜文 轻松 主角:楚幺,沈无延 ┃ 配角:山里动物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小可怜被山里野兽团宠了 立意:心中有光,脚踏实地过日子。 第1章 婚者,谓黄昏时行礼,故曰婚。1 深山老林,鹧鸪声声,阴阳交替的夕阳暗影劈开一条延伸至山雾深处的小路。 村民四人抬的竹床上坐着一身喜服的新娘。 新娘很瘦小,体不胜衣。像是瘠弱而又呆笨的孩子偷穿大人衣服,被抓后用绳子绑着手脚,接受一场刑罚。 山雾湿漉漉的吹来,像是妖邪贴着脸打量他这个祭品。 只可惜,他始终低着头,看不清脸。 一条长长送亲队伍,只看得见村民紧绷发皱的额头。 无一不是脸色肃漠。 暮风呜咽,村民不敢吞咽。 “村长,说好的,老幺献祭给一百斤谷子。我这就挑回去。”眼见就要进老林了,队伍前的楚母终于忍不住嘀咕起来。 她压根没觉得忌讳害怕,心里只惦记着自己可不能吃亏,揣了一路的话势必要在祭祀前问清楚。 万一她舍了孩子,村长到时候又反悔,她不是鸡飞蛋打? 早知道就先把谷子挑到手,再把楚幺绑去送给村长。说来说去都怪楚幺,要不是怕他跑,她何至于先紧着绑人没时间挑谷子。 现在春旱,一挑谷子是救命粮,煮成稀粥,一大家子可以吃上一年半载。 楚母见村长不耐烦地看着她,扬着眉毛更不耐烦道,“我家楚幺别看个子最小样貌丑,可是村子里最能干的,喂的猪是村里最肥的,喂的狗也是村里最聪明的。就是带他哥俩孩子都是白白净净的。” “一百斤换一个劳动力,我还亏。要不是乡里乡亲……” 山里罩下昏暗幽寂,女人的叨叨絮絮显得急切又聒噪 “够了!” 从来没听这泼辣妇人夸过楚幺一句,日常非打即骂。 此时倒是对楚幺的好处一豆一粒盘的清楚。 村长面色有些无言叹息。 他扭头看了眼队伍中的楚幺。 还是低着头,那脖子好像被红衣压断要折了。呆呆笨笨的,也不哭不闹。村子里遇见人都低头走,也不知道喊人打招呼。要不是瞧他平日干活利索,还以为他是个痴傻的。 就算如此,这些话当着孩子的面说,她就完全没有顾忌吗? 就怪命吧。 就当还了他们村的养育之恩。 “落轿,开坛设香案,吉时祭拜。”村子神色肃穆道。 楚幺还没睁开眼,死寂中,一道熟悉的哭声朝他扑来。 “呜呜呜,我可怜的幺儿哇,呜呜呜娘的心头肉啊!” 楚幺如惊弓之鸟睫毛紧闭,下意识缩着脖子原地挨打。 这回没打,那扑在他肩膀上的双手抖个不停,哭声悲天。 周围又过于安静。 楚幺悄悄睁眼,这一看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第2章 山洞旁是成堆的白骨山包,红霞浸润其中,白骨刺目,红霞似血,洞口幽幽。 楚幺像是被抽了生气,四肢乏力后坐耷下肩膀,呆呆的没了反应。 村长带领村民祭祀,祈求山神满意祭品,降下甘霖缓解春耕连月干旱。 村长口中念念有词,大多他都听不懂。但是楚幺勉强听到了几个词。 不堪聪慧但胜在乖顺。 不堪秀丽但胜在干净。 丑但听话。 女人还在抱着他哭。 一边哭一边说,最后还起了调子。 “老幺,你乖乖的,你是村子里的大功臣,全村都仰仗你活命了,要不是村长挑中你,我怎么舍得你啊。自小就你最懂事最疼人,洗衣做饭养猪放牛都顶顶好……” 女人哭着哭着越发不舍了,心真的在滴血。 楚幺只是木木听着,望着那昏暗的洞口,眼神空洞的恍惚。 十八年的过往在一颗颗泪水中逐渐剥离、模糊。 回头看一生,全是灰蒙蒙的阴霾。 熟悉的村民熟悉的亲人都融于影影重重树影里,灰败冷漠。 竹床又被抬起送往洞口时,楚幺忽的回头望山下。 楚母哭得鼻涕横流,见他回头不舍,忍不住抓他衣角,急切道,“幺儿,你不会怨我吧。” “幺儿最孝顺懂事了,你能体谅娘的痛苦吧。” “娘把你拉扯这么大,娘也不容易啊。” 那从小到大一直怯弱讨好的眼神,此时静静看着她。 “你会善待阿黄吗?” 楚幺被绑后一直被关在屋里,一天一夜没给喂水进食,唇角皲裂喉咙干哑。 他见楚母愣了下,细哑的轻声道,“阿黄是最聪明的狗,没有狗不喜欢阿黄不听阿黄指挥,没有人不夸阿黄聪明的。” 临死还惦记着狗? 楚母乜斜了他一眼,收起伪善的装腔作势。 就他这没脾性呆笨的性子,临死也是个懦弱鬼。 亏她还怕他突然发癔症,要发疯。 “阿黄真的很聪明的,三年前的夏洪,家里人都躲在山上避雨,但是阿黄自己跑回去把鸡圈里的鸡一只只叼草棚上晒着。” 山洪爆发,家禽来不及收拾。大水淹没了屋顶,鸡圈成了洪汪,上面漂浮着一只只鸡。那些鸡已经淹死了,但是阿黄不知道。它只知道那些鸡对楚幺很重要,是楚幺每天都要喂的东西。所以阿黄就用前肢刨,用嘴叼,把一只只死透的鸡捞起来。 等洪水退后,楚幺第一时间跑下山,就见到草棚上蹲着一只浑身湿漉漉的阿黄。它饿的肚子干瘪,狼狈的耷拉着耳朵。还时不时用爪子刨鸡的尸体,好像在奇怪怎么不像以前那般,它一伸爪子,鸡就扑腾翅膀跑了。 楚幺那时候望着这幕想哭。 阿黄是替他守着的。 也守着他对未来日子的期盼。 等他成年了,村子会按照律法给他分田地。即使万人唾骂,他要独立成户断绝关系,然后和阿黄一起过活。 在楚家熬不下的时候他就安慰自己,他这样算是在养母家学本事了,还报答了养育恩。 等他一分家,凭借他这些年摸索出来的种地、养家禽经验,他肯定可以过很好。 然而,刚成年没等到分田分地,他就被绑了。 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阿黄。 “阿黄真的很聪明,它吃的少,不咬鸡鸭,还能看家护院抓蛇虫。你不要打它饿着它。”楚幺望着楚母冷漠的面色,近乎哀求道。 楚母昂着头,竖着眉头大声呵斥,“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不惦记你娘你哥哥们,对一只狗大发善心,感情粮食不要钱啊!人都吃不饱,你还在发狗屁善心!” 楚幺宽大长袖下的手紧紧捏成拳头。 脸就巴掌大,脸颊瘦的凹陷,一双眼睛显得格外大的纯净。 他看了一眼成堆的野兽白骨,看向他的养母。 楚幺头一次想扯着嗓子嘶吼,但他喉咙太干黏在了一起。 楚幺憋着满腔怒火,哑声逼道:“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变成红衣厉鬼索命!” 女人眼睛瞬间睁大,像是惊讶老实木讷的楚幺怎么突然灵醒了。 他瘦小,灰扑扑的五官显得眼睛大又干净。平时最讨厌他这双眼睛,像是镜子能照亮人的丑恶,会令人泛起怜悯忍不住疼惜他。 小心翼翼讨好的小可怜也是有牙齿的。 楚母气势一下子就发憷了,才意识到成亲下葬连在一起的。 村长说山里有山神,她是不信的,起码从未降下过神迹。可鬼神之说,自在人心。 楚幺今晚过后暴尸荒野,就怕成了孤魂野鬼。 楚母眼神闪躲带着怯道,“我,我答应你就是了。” 原来她也是怕的。 可从来都是往死里打他。 楚幺不甘心,扯了扯嘴角,想扯冷酷的鬼脸吓唬她,嘴角却因为害怕僵硬的不行。 落在女人惊恐的眼球上便是诡异的笑容。 蜡黄小脸,细细白牙鬼气森森。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你可千万要记住。” 那孩子第一次笑,第一次用冷漠的口气,眼里有火在烧。 气的女人忍不住扬手打下,又怕他变成鬼报复,只瞪眼瞧他。 楚母不敢对视了,忙指挥村民,“快把他抬进洞里!” 第3章 此时山里响起老虎咆哮声,从四面八方震耳欲聋,恐惧扎入每个村民眼瞳上。 战战兢兢把楚幺送进洞里后,一群人连忙不迭跑下山。 据老一辈人说,山里有条恶虎,喜欢吃小孩儿。 这不是为吓唬哭闹不乖的孩子编的谎话。祖祖辈辈口中,谁家孩子被吃被叼走都有鼻子有眼的。 相比邪神一般的山神,恶虎猛兽更让村民害怕。 那邪神其实只存在一代代人口中,没做什么残暴邪恶的事情。 可那成山的白骨也显示山神的邪性。 山洞里潮湿,洞顶水珠在昏暗中滴答滴答,一圈圈寒气几乎把楚幺冻僵。 可他感觉不到冷,只有惶恐支配着四骸,忍不住嘴皮哆嗦。 他手脚都被绳子绑紧了,像是被绑着的弱鸡使劲儿扑腾。小脸拧巴发力,手腕脚腕都蹭着坚硬的石块磨破皮了,绳子没动。 绝望一点点蔓延在眼底。 他不能放弃。 只要挣脱绳子,他就自由了。 老话说的好,铁杵磨成针。 只是绳子而已。 楚幺闭眼忍着双臂一抽一耸的酸痛,咬牙使劲磨手腕的绳子。 楚家庄的人定以为他熬不过一夜,死在野兽口中。只要挣脱绳子,然后摸出胸口事先藏好的火折子,生一堆火野兽就怕了。春旱,山里到处都是干枯杂草,生火也极为简单。 他被绑的突然,他也知道逃不过。哭闹没用,只哄着五岁的小侄子把火折子塞他胸口衣服的夹缝里。 只要他熬过这晚,他就带着阿黄跑到更偏的村子落脚。 没有人再拿养育恩说教他,没有人骂他白眼狼,也没有人戳他脊梁骨。在陌生的地方抬头挺胸的活着。 他吸了吸鼻子,一边想逃脱后美好的日子,一边用力磨绳子。没注意到洞口的月光逐渐被遮住,进来了双绿油油的兽瞳。 悄无声息的,洞口月光滑过凶兽的背部,皮毛流光溢彩。 未知的危险蔓延在后脖颈间,楚幺无知无觉。手腕耗尽了力气眼底也积满了泪水,他又不敢哭。因为会消耗力气,只让眼泪憋不住自己流。 “呼呼。” 奇怪的声音落在眼前,楚幺猛地睁眼抬头,泪花充盈的眼底闯入冒着淡绿光的兽眼。 楚幺后背冷汗嘴惊的失声,屈膝沽涌朝洞口爬,结果那猛兽歪头看来,又直直对上淡绿光兽眼。 不是野兽,那兽眼有人一般的打量与好奇。 楚幺心口砰砰跳,手脚迅速失温中。 他后背又被轻轻拍了下。 洞里不断滴答的水珠像是砸在他耳膜上轰鸣不止,让他几乎崩溃。 “啊!” 他终于找到自己惊吓的声音和极速的心跳,浑身竖起了汗毛,舌头也结结巴巴。 他胡言乱语企图能侥幸逃脱一命。 “别,别吃我,我柴,我瘦,我不好吃。” 楚幺低头死死闭眼,“现在吃我不划算!” “呜呜呜,我真的不好吃,我没有肉。我家的猪都比我胖比我好吃。” “我,我可以把我养胖的,等我胖了再吃我,我养猪养狗养鸡很厉害的。” “现在只是一个楚幺,我能养胖到两个楚幺,三个也也……” 楚幺霎时感觉到头皮一紧,血腥扑面袭来。 他这就要死了吗? 片刻后。 他肩膀又被兽爪戳了下。 一爪子下去划开绳子,楚幺手脚都自由了。 人还定定没还魂呢。 楚幺僵硬着脖子慢慢抬头,影影绰绰的月光照进洞里,一只巨大的野兽蹲在他面前。 金灿灿的,毛茸茸的,绿眸闪闪。 凶兽竖着毛茸茸的耳朵,矜持的抬着下巴,睥睨垂眸像是等着呆怔的小可怜开口。 楚幺眼睛没眨,声音飘的不行:“老,老虎?” “喵呜!”是咪咪。 老虎吭哧龇牙原地转圈呼气。 老虎见楚幺还煞白着脸找不到脑袋的模样,也不管他了。 随着月光躺在地上,肚皮圆润的弧度有绒毛呆翘着,没一会儿闭眼,呼噜声响起。 楚幺怔愣。 老虎救了他? 还是说老虎同意把他养的白白胖胖后再给山神吃? 有,有山神吗? 老虎鼾声扯的凶,楚幺心跳七上八下时,洞口忽的月色晃悠,他抬眼看去,山雾朦胧里裹着一个大高的身影。 不待楚幺瞳孔紧缩,他一阵头晕吓死倒下,扑通砸老虎肚子上。 “嗷呜~!”这孩子咋一惊一乍的。 差点一个鼾声没扯出来。 老虎眼睛都没睁开,抬爪想把楚幺从肚子上翻下去,灵敏的天性让他兽眸一凛,抬头看去。 好大一个人形骷髅架子。 山里第一次出现这不伦不类的怪物。 那白铮铮的骨头显然是用洞口尸骨拼凑出来的,仓促的连个脑袋都没有。 这丑东西明显是来抢孩子的! 老虎脑子明白了,身体怂的很。下意识拔腿就跑,吓得虎屁股一撅,昏迷的楚幺被从虎肚子上弹飞了。 老虎凶眼一呆。 昏迷的楚幺如抛物坠下,白骨手轻又稳地接住了小可怜。 嘎吱一声,白骨的手臂稀里哗啦脱节,掉地上。 第4章 白骨没动。 没有脑袋,肩膀却呈俯肩的动作。 老虎撑着脑袋,也似一脸懵懂的看着白骨掌间的瘦弱少年。 ——怎么这么重。 兽骨年久风化易碎。 沈无延想,他明天再从骨堆里挑些结实的。 第2章 天宫,月老府。 已经子时,月老府仍旧灯火通明。 一个年轻人顶着一头火气进了月老府,差点把庭院中合欢树的红线给烧着了。 仙童跑近道,“月老您怎么又生气了。” 月老黑眼圈下垂,死鱼眼冷笑,“连续加班两百年,结果刚回来还没休息,就被玉帝拉着开会,整整从白天到晚上!我刚想休息下,又给我旧事重提那个万年钉子户!” 月老口中的钉子户便是风靡仙界的冰山男神沈无延。 他本体上古冰原,是仅存的神君,位列众仙之首。又生的俊美无俦,即使整天冰块脸,还是引得无数仙人折腰。 众仙似乎是把摘下高岭之花当做毕生追求。 可惜,沈无延天生无情圣体。 五千年前,神君找到月老,说要下界历情劫。 本是与天同寿的神君预感自己命中劫数将至,要是渡不过将身死道消。而天地之间的灵气也没办法再诞生一位掌控冰原的神君。要是沈无延陨灭,无数个小世界的冰山雪原将抵抗不住人类发展的危害,各个世界将会覆灭。 所以,沈无延必须成功历劫归来。 沈无延下凡历劫的消息一传开,每天排在月老府门口申请下凡攻略的仙子们日夜颠倒,一连几千年都热闹哄哄。 然而冲冲而去,铩羽而归。 沈无延辣手摧花,追求者们全变成了手下白骨。 沈无延也不是没有变化,从一个哑巴冰山被迫变成了毒舌冰山。 “说媚眼抛给瞎子,明知道本神是瞎子你还抛,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知你心术不正,还妄想本神给你脸好生招待?” “又来一个不知死活的。质量越来越差,下次直接派你们幕后指使者来吧。” 全天庭都知道沈无延是一块冰,谁碰谁心如止水,一个个被骂的道心不稳。 导致现在,没一个仙子主动报名申请了。 而下凡历劫的沈无延没了记忆,只记得自己是庇护一方生灵的山神。 百年前天下大乱,战火灼烧大地数百年,到处是残垣断壁衣衫褴褛,天空阴霾昏沉不见日光。易子而食,灾荒不断,山野也几乎寸草不生,人口锐减三分之二。到处都是尸山人海怨气冲天,百姓每天祈求老天睁眼看看天下,希冀有神明能救他们。 沈无延心有所感,便违背天道用禁术回溯时光,又挑选气运之子来改变历史轨迹。 沈无延插手人间大因果,导致历史轨迹改变,三界秩序大乱。他被天道责罚沉睡千年。 沈无延陷入沉睡,情劫一事所剩时间不多本应更加紧迫。但月老确实松了口气,反正能得一会儿休息偷偷摸下鱼,等沈无延醒了再想情劫的事。只要泰山还没崩他脸上,月老都能偷偷喘气。 对,我月老就是这么临危不乱。 就算他着急,沈无延这个钉子户刚刚沉睡两百年,还要八百年才醒呢。 只是这下凡攻略的神君的任务,如今要派发给谁?全天庭只要没仙侣的神仙都下凡攻略过,月老有些头疼。 现在高岭之花不流行了。 没看见近千年来都没仙男仙女申请下界攻略沈无延了吗? 不论人间还是天上都流行“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对外霸气全开生人勿进,对内温柔小意体贴入微”的伴侣。 难啊。 - 鸟儿枝头啼鸣,山雾逐渐升腾,晨曦开始在叶尖流泻。 楚幺半梦半醒间,好似闻到一阵鱼汤的香味。 手边还有毛绒绒的暖和触感,源源不断的给他腿脚、手臂传送暖意。像是他经常晚上做的美梦,陷入一片汪洋的毛茸茸里。他没盖过棉被,冬天被子是用土布缝个夹层,里面塞着他收集找来的芦花和杨絮。每天太阳晒晒,晚上阿黄钻被窝给他暖床,冰天雪地里楚幺也熬过来了。 不过,自从他小侄子出生后,他的褥子就被拿去给孩子用。小孩子喜欢尿床,用旧了又丢给楚幺用。又冷又骚,楚幺每晚都冻的瑟瑟发抖,最后没办法把草垛铺在褥子上取暖。 楚幺每晚做梦都是盖着温暖的棉被,吃一口热腾腾的饭菜,扛着锄头牵着阿黄下绿油油的地里。一锄头下去,会挖出十几个鸡蛋大小的洋芋。 不过锄头还没挥下去,楚幺就忽的意识惊醒。 来不及遗憾,他要起来做饭、喂猪、喂鸡,起晚了又要被竹藤抽手臂了。 楚幺直挺挺的惊坐起,一睁眼,老虎盯着他。 那老虎前肢抱着脖子,兽瞳有些百无聊赖的转悠打量他,一见他醒了,那眼睛冒光直直逼近。 肯定是起猛了。 又直挺挺的倒下。 老虎眼里的兴奋期待变成了疑惑,拿茸毛厚实的爪背轻轻戳楚幺。 “呼呼!”睡什么睡,起来玩! 老虎又轻轻戳了下楚幺的脑袋,楚幺眼皮颤颤装死不动。 老虎怒了。 它张开大口。 低低在楚幺耳边恶虎咆哮。 第5章 “呼呼呼呼!” 还拿脑袋拱楚幺,低沉危险的咆哮在楚幺耳膜上回荡,吓得他脑袋嗡嗡牙齿都在哆嗦。 不过很快,老虎好像被什么东西牵扯住了。 老虎很不甘的呼气。 耳边还有鸟鸣啾啾。 楚幺白着脸,半睁眼偷偷瞧。只见老虎被一只喜鹊戳脑袋,老虎扑腾不得,喜鹊又飞到虎屁股戳。 把凶猛的老虎耍地原地转圈眼冒金星。 看着竟然有些笨笨的。 老虎转了几圈后,两眼昏花,干脆躺在地上不动了。只喜鹊再戳它脑袋时,举起前爪象征性的刨下。 “转几圈就喘,没出息。你看你后背大腿都胖出褶子了。” 那喜鹊站在老虎脑袋上,神气十足的抖擞翅膀,口吐人言。 是一个鲜活的年轻女声。楚幺惊的睁大眼睛。 啊啊啊啊,真的有妖怪啊! 沉默震耳欲聋。 楚幺两眼绝望,发呆望着茅草棚顶,四肢整齐的躺在床上,神情安详。 喜鹊抬头,“嘿,这就开眼界了?你下来,给你看个更惊喜的。” 女声很严肃,甚至有一丝命令的威严,听着没有恶意。这种口气楚幺有些熟悉,就像他曾经去村塾给哥哥送饭,偷偷在窗下听夫子授课,就是这种语气。 楚幺行尸走肉,乖乖下床照做。 他自记事起就知道,不要做无畏的抗争,不然只会遭受更大的折磨。 他脚刚踩在地上,喜服裤子太长,一个没注意就踩着,差点狗吃屎的面朝地上扑倒。 躺在地上的老虎直立起身,楚幺危急时刻当柱子一般扶住了。 一人一虎,两手相握。 两眼相瞪。 都不敢动。 都小心翼翼的。 磨磨唧唧的,喜鹊挥着翅膀命令道,“老幺,快过来看!” 喜鹊的自来熟让麻木的楚幺下意识听从指挥,他提着肥大的裤腿,下垂的袖口完全遮住了伶仃瘦弱的手。 从草帘外飘来的鱼汤很香,楚幺肚子饿,脑袋比身体先探出帘子。 泥灶旁有一个白骨骷髅人拎着锅铲,它听见动静回头,骷髅眼正望着楚幺。 深深的望着他。 楚幺都能透过骷髅眼看到后面的草墙。 “……” “老咪快接住他,又要吓晕倒了。”喜鹊扇着翅膀道。 楚幺被老虎抱着,双腿还忍不住弯曲吓软了。 白骨怔了下,像是不解他为何这般,他低头看了下手里的锅铲,果断地丢在一旁。然后定定看着楚幺。 楚幺倒吸一口气,他应该没死吧? 楚幺两眼空洞,魂已经吓飞了。 喜鹊见状,满意道,“哈哈哈,果然不止我一个鸟吓了一跳。” “多惊喜啊,白骨骷髅做饭,味道闻着还很香。” 再香也是死人做的饭啊。 喜鹊叽叽喳喳的说着话,楚幺冒冷汗的后背陷落在老虎毛绒绒的肚皮上,老虎还抱扶着他。 悬空乱跳的心,诡异的镇静下来。 楚幺:“你们会吃,吃我吗?” 喜鹊眼珠子转了下,慢悠悠道:“你有什么遗言?” “比如帮你报仇,杀了山下那些村民。” 楚幺眼皮一抖,“你都能实现吗?” “嗯,在这山里,就没有我办不到的事情。” 楚幺试探道,“那,你能不能不吃我?我想活着。” 一刻钟后 一张破旧的桌子上,一人三精怪都上桌了。 “你不是想活着吗,怎么不吃?”喜鹊看着楚幺。后者像是四肢被绑在凳子上一般僵硬,目光甚至不敢直视面前碗里的汤。 这可是骷髅人做的汤,是什么煮的,有毒吗?楚幺一想到就牙齿颤颤。 脾胃已经饿的绞痛,但是一看到汤,他就忍不住害怕想吐。 更甚至,白骨那双骷髅眼一直盯着他看,楚幺眼珠子都不敢动。 白骨似知他所想,自己起身去一旁墙壁上,把挂着的破斗笠戴在了脑袋上。 带着斗笠的白骨,见楚幺还定定不敢动。于是把汤碗端在楚幺口鼻前,竹勺轻轻翻动,奶白浓郁的鱼香随着袅袅腾升的热气直扑楚幺门面。 那白骨手指细长,认真翻搅勺子,虽无言,但像是极力推销自己的汤。 楚幺忍不住吞咽口水,“我,我自己来。” 楚幺冰冷的双手战战兢兢抱着碗,小猫舔水一般喝了一口鱼汤。霎时舌尖生香,一股暖流顺着咽喉而下,驱除寒凉和冷汗,浑身渐渐有了力气。 楚幺眼睛亮了亮。 随即忘了害怕,悄无声息的一口气全喝了。 还偷偷舔了下嘴角溢出来的汤汁。 “谢、谢谢。很好喝。” “诶,可怜的小家伙,从今天开始我罩着你。”喜鹊一脸怜爱的看着楚幺。 楚幺还是道谢谢,还是不敢正眼看左右两边的白骨人和虎视眈眈的老虎。 一番短暂的交流后,楚幺看着桌对面的喜鹊道,“所以真的是有山神的,山神还在沉睡吗?” 喜鹊一本正经地胡乱点头。 楚幺道,“那,那老虎为什么会救我?” 蹲在地上的老虎,比坐在椅子上的楚幺还高。 它不满的纠正,“呼呼。”是老咪。 第6章 而后老虎有些丧气的看向喜鹊。期待喜鹊给它转述下。 喜鹊不惯着它道,“你就是老虎,别自欺欺人了。” 楚幺听的一头雾水。 喜鹊道,“它刚出生那会儿,被猎人捉下山玩的半死不活的,被丢在雪里,被村里的小孩子当做小猫咪救了。孩子一直以为它是小猫咪,取名呼呼。” “后面老咪逐渐长大,村子里的人开始怀疑,还偷偷对老咪下手想捉它卖钱,几经闹事后,最后孩子把老咪放回山里了。” 喜鹊想起经年往事,难免有点惆怅。 没成精时发生的事情她都记忆模糊,唯独这事记得一清二楚。 一只老虎学猫咪叫,对人类撒娇打滚露出肚皮,认为自己是一只猫,费经心机想和人类生活在一起。 这件事被山里的精怪笑话好久。 山里的老虎也瞧不起对人类谄媚的老咪。 不过瞧不起又怎样,老咪把他们都熬死了。 现在山里成精的老虎就老咪一只。 只可惜这只胸无大志的老虎,把修为都用来保持光鲜软乎的皮毛上了,如今还不能口吐人言。 那金灿灿软乎乎的绒毛任谁看了都心动,但老咪一直没等到它想等的人来摸摸它。 喜鹊有些惘然。 楚幺听着,想到了自己的阿黄,暂时忘记对老虎的害怕,有些难受道,“那老虎,老咪可以下山偷偷看孩子,或者孩子偷偷上山看老咪啊。” 一直沉默的老虎呼呼了两声。明显不乐意听他们说起伤心往事了。 白骨没听故事,他空洞洞的眼眶一直放在楚幺的碗里。 看着楚幺碗空了,又把鱼汤盛满,还给楚幺剥了两颗野鸡蛋。 楚幺硬着头皮看向白骨,低声嚅嗫道,“谢谢。” 白骨没动,就一直静静看着他。 楚幺看向喜鹊,喜鹊哪知道这白骨什么底细呢,毕竟这只白骨是突然出现的。 而且山洞口的白骨堆里并没有妖气,这说明那不是白骨的本体。 这白骨也不过一丝灵力附着,没有灵智。 喜鹊不由想,难道这白骨是沉睡的山神跑出来的一丝灵力? 一丝灵力附着的白骨就像木偶,没有自我意识,只会遵循主人设定的任务。 而且,她能感受到,山神好像昨天晚上开始就有苏醒迹象。 白骨着实奇怪,现在还给楚幺挽起过长的袖口,还蹲下来给楚幺裤腿也挽上了。楚幺浑身竹竿般硬直,嘴角微张不敢动。喜鹊道,“快吃,不然白骨可能还要喂你。” 楚幺听着,慌忙把比脸还大的汤碗抱着喝。一开始还不敢出声,此时倒是只想喝完,咕噜咕噜的响着。 楚幺接连喝了两碗鱼汤两个野鸡蛋,肚子很饱了。 他见白骨还要盛汤,忙说不要了。 白骨便接过碗筷去洗碗了。 留下老虎、喜鹊、楚幺面面相觑。 拳头大小的喜鹊充满刻意的深沉,“想必白骨也是有故事的。” 楚幺认真道,“或许他把我当他的孩子照顾了?” 喜鹊眼珠子转了下,没继续出声。 楚幺捏着手心,怯怯看向老虎道,“呼呼,你的毛发真柔软啊,好漂亮。摸着心里都软乎乎的。” 老虎耳朵一动,眼睛发亮圆圆的,只是矜持的抬着下颚,“呼呼!” 它每天都去水潭看自己皮毛,它简直像一颗软乎乎的蒲公英,路过的鱼都看呆了。 楚幺见它骄傲的样子,手心发痒的想摸,但是又不敢。只嘴角忍不住笑。 吃过饭后,老虎去山里巡视地盘了。 白骨默默跟在楚幺身后,楚幺前面有只叽叽喳喳的喜鹊,楚幺也不害怕了。 楚幺又问了山神的事情,得知喜鹊也没见过山神,山神一直在沉睡中,而且山神也不吃人。 楚幺一下子就松了口气,他能活下来了。 至于是去是留。楚幺目前还不敢想这个问题。 他要是想逃走,定是逃不过山里的鸟。先在山上住几天看看,要逃的话,也一定要先麻痹这些精怪。 楚幺看着这简陋的茅草屋,里面很多打猎用具,估计是山下猎户搭的临时落脚点。 如今春耕,猎户自然是忙着春种,但春耕后,这里的主人肯定会回来了。 楚幺对喜鹊道,“这里有主人不能多住的,我想自己找个洞,或者搭一个茅草屋。” 喜鹊一听到楚幺要留下来,顿时高兴的围着楚幺头顶飞了个圈。 “行,我知道哪里有好树。我带你去。” 楚幺说后就开始行动,猎户留有刀具,他拿着刀去砍树搭房子。 喜鹊见他瘦瘦小小的,行动却迅速的很。 明明是个小可怜,可他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可怜。 得知山神不吃人后,胆怯阴霾的神色也不见了,一双眼睛大大的,清澈如湖水闪亮。 那撸起袖子的架势,就像是要在山上搭窝渡过余生。 “你不去下山找你家人了吗?”喜鹊之前用遗言引诱他心底的仇恨,但人家小可怜压根儿就没恨。 楚幺面色轻松道,“已经没有瓜葛了,我自己能活的。” “对,人都不是好东西!”喜鹊有些气愤的道。 “老虎以前刚回山的时候,有偷偷下山看孩子,有一次被村子里人看见,都想捉了老虎卖钱。后面还有坏人偷村子里的鸡鸭,到头来还说是老虎报复偷的。” 第7章 “那孩子在村子里也被排挤,都说他是个害人精。不管家里出现什么家禽损失都要孩子赔。” “老虎也不敢下山了,后面因为一些机缘成了精,可想下山的时候,山里出现了结界,所有精怪都出不了山。山神也陷入了沉睡中。” 后面的话,喜鹊没说,楚幺也能想到了。 老虎困在山里,山下孩子寿命短。 喜鹊想起那孩子凄苦短暂的一生,开口道,“那老虎很傻的,有了心结。修为都浪费在保持皮毛软乎上了,看起来就是一只发胖的金色大猫。” “每天对着水面坚持认为它就是猫,错的是那些村民。” 楚幺听后,其实内心已经偏向这些山精是好的,甚至还有些同情老虎。 喜鹊带着楚幺来到了一片松木林子。 这深山老林没人来,林子上空密密咬合,丝丝缕缕日光倾斜而入,林子下铺满了松针,根根分明层层叠叠渡着柔光。楚幺脚踩上去都有些不忍的罪恶,一步步下去嘎吱嘎吱陷入好深。楚幺像是看见金子一般,弯腰用手心摸着松针,心底十分满足。 他要是能留在山上就好了。 每天出门种菜就能随手捡一把柴火,修一个院子堆满整整齐齐的干柴。 山里野味他能摘到盆满钵满,还没有人和他抢。 楚幺原本是想做做样子砍砍树的。 但架不住他想的美,忍不住想留下来盖个屋子,骨子里的干劲儿使不完的挥霍。 楚幺砍了一会儿树,忽然觉得肚子绞着痛还想吐,接着头晕目眩,不待他手扶着树,人已经闭眼倒下了。 果然……白骷髅煮的东西有问题吗? 早知道就多喝几碗,起码不是饿死鬼了。 静静伫立的白骨见状,立马抱住楚幺。 喜鹊见人刚刚还在说话,突然就晕倒了。哎呀一声着急道,“把他送回茅草屋!” 楚幺中途被颠簸醒了,他疼得满脸发皱冒冷汗。恍惚中,好像瞧见白骨神色着急,那嘴巴张张合合像是无声说什么。 他好像被白骨双手像是抱婴儿一般小心抱怀里,明明是个可怕的骷髅头却意外的温柔。 楚幺兀的心底一酸。 喜鹊见楚幺脸色煞白还默默流泪,开口道,“你忍一会儿,我去山东边喊大夫。” 喜鹊飞走了,还在扭头对楚幺大声道,“你别怕白骨,它刚刚给你捡了一背篓松针。” 喜鹊是山里的百事通,山东边的大夫是山下大夫,什么时候来采药在什么地方采药,喜鹊都一清二楚。 因为山神之力沉睡,她不仅不能化形,修为还一直倒退。她冥冥中觉得,这个被献祭的孩子就是打破山神沉睡的契机。 一定不能让孩子死了。 她修为低微,迷惑一个凡人倒是不成问题。 “他早上吃了什么?”一刻钟后,中年大夫坐在床边把脉,眼底无神明显是被操纵着,只是凭借多年经验询问病人。 白骨不能说话,喜鹊便道,“两颗野鸡蛋,两碗鱼汤。” 大夫看着伶仃瘦骨的手腕,开口道,“这孩子的肠胃常年处于半饥饿状态,别说两颗,就是半颗鸡蛋都吸收不了。” “没什么大碍,忍一会儿就过去了。他身体底子损耗过多,先吃粥,不能吃过烫的,我再开些药膳方子。” 大夫自顾自的说着,一点都没察觉到这山野茅草屋能用什么药膳方子。 喜鹊是个暴脾气的,气的在大夫脑袋上跳脚,“他都痛的要死了,你还说忍!你个庸医!” 大夫被操控着,像是没听见骂声一样。 楚幺疼得唇角发白,见喜鹊这般发火,却忍不住眼里带笑又带泪的。 “诶他都疼哭了,大夫快瞧瞧!”喜鹊道。 楚幺心口更酸了,他只听过邻居家婶婶是这般担忧孩子的。 大夫见楚幺痛的厉害眉头冷汗不断,挽起楚幺的裤腿至膝盖处,小腿瘦成了竹竿没一点多余的肉,小肚子上青筋十分明显,看着十分孱弱。 “按足三里穴位,能缓解痛。”大夫道。 一会儿后,喜鹊修为支撑不住了,见楚幺眉头开始松了,便把大夫引回去了。 大夫一走,楚幺又觉得腹痛更厉害了,甚至有点想吐。 白骨见状,弯腰蹲下,学着大夫的手法继续按小腿前外侧的穴位。 白骨一边按一边抬头看楚幺脸色来判断力度,冰冷的骨头按在楚幺的小腿上,楚幺却觉得比大夫还温暖。 他长这么大头一次瞧大夫,也头一次吃鸡蛋,也头一次体会到关心。 原来不止伤心想哭,开心也会想哭。 还有一腔愧疚自责,这三个山精救了他,他却防备着玷污了人家的善心好意。 “谢谢你。”楚幺心里酸涩暖流溢满,此时再看骷髅头,也不觉得害怕了。 “等我肚子不痛了,我要搭两间屋子。你一间我一间。” 按摩穴位的白骨一顿,像是忽的有了自主意识,抬手摸了摸楚幺的脑袋。 第3章 老虎傍晚美滋滋叼着野兔子回来了。 这可是它从村民手里抢来的。 一帮子村民鬼鬼祟祟的摸进深山闯入它的地盘,东张西望不知道找什么。 最后一群人起了内讧,没人敢往深山再进了。反而在山里烧地洞,开始捉野兔子。 第8章 狡兔三窟,它每次捉都有些麻烦。一扑一嘴泥,一个不留神兔子钻地里,干留老虎龇牙咧嘴的恶吼。 但这次老虎捉的很顺利。 它等那些村民把兔子洞口都烧火熏烟,只留一个兔子洞口让野兔子们慌不择洞蹿出来。它就守洞逮兔子。 而那些村民本来因为兔子少还分赃不均,结果一看到老虎慢悠悠晃着尾巴走出来,顿时吓得屁滚尿流。 老虎可高兴了,兔子是战利品。 “呼呼!”它得意的朝门里低吼,嘴里的兔子掉在了地上。 兔子已经死了不能动弹。它还特意把兔子软乎乎的皮毛弄脏,这样,楚幺就不会夸兔子毛好摸了。 不过老虎没得到夸夸,因为喜鹊站在屋檐上,居高临下道,“小幺生病了,不能吃油腻的。” 老虎好气。 蔫头耷脑,对着地上死的不能再死的野兔子就是虎虎生风一掌。 “诶!傻老咪,你就不能自己吃?”喜鹊阻止道。 老虎气哼哼,“呼呼!”不一样! 这时,屋里的楚幺听见动静,出门看见委屈沮丧的老虎。 他心里暖暖的,开口道,“谢谢咪咪。”楚幺说完觉得太干瘪了,明明他心里溢满了欢乐。于是又有些别扭结结巴巴道,“我好开心的。” 从小到大没有得到关心爱护,贫瘠的心口一下子塞满暖意,下意识别扭慌张,觉得自己不配。 可老虎圆溜溜的眼睛和喜鹊机灵的小眼睛每次看着他都发亮的欢喜;就连白骨的骷髅眼不管有空还是没空都盯着他看呢。 楚幺脸热热的,不过老虎和喜鹊没发现。 楚幺有些庆幸自己脸黑。 一旁白骨瞧了他一眼,白骨五指覆在楚幺脸颊上,脸颊上的热意清晰的传在冰冷的骨指上。发烫了,白骨整个骨头都严肃了。 白骨把楚幺抱进屋里,反手关了门,不让他吹着晚来寒凉的山风。 一头雾水的楚幺被放在床上,他看着白骨忙忙碌碌的生火烧水,问喜鹊这是干什么。 喜鹊也没办法和白骨沟通。 小翅膀潇洒一挥,“随他去吧。” 老虎蹲在床边,看着楚幺瘦弱的身躯,那手腕还没它爪子一半大。 老虎低低嗷呜了声,把它脑袋小心凑近楚幺手腕,绒毛触及手心发痒,如羽毛挠心一般。楚幺没忍住摸了下,嘴角绽放了笑意。 像是偷偷吃到糖一样。 又抬手摸了摸。 老虎也很高兴。 它就知道它的皮毛最漂亮,没人不为它折服的。 因为楚幺身体消耗厉害底子太差,白骨做的菜都是清淡的鱼汤、去油的鸡汤和野菜。 这猎户屋里没有盐巴和调味料,吃了几天后,楚幺也不兴奋了,味道着实有些咸腥寡淡。 不过,白骨和喜鹊、老虎都没觉得不对。楚幺自己也没说。 毕竟,他觉得这日子美好的简直像是做梦一般。 偶尔做梦梦到以前的日子,他会惊吓醒来,然后摸着一旁呼呼大睡的老虎嘴角扬起。 就是,白骨也非要挨着他睡。 说实话,半夜惊醒一睁眼看到一架骷髅半撑着身体静静看着他……楚幺还是有点气短心跳过快。 楚幺知道,白骨虽然不能和他沟通,但是白骨面面俱到十分贴心。 自从大夫看过身体后,说可以先用开水冲生鸡蛋兑水喝,这样更好吸收。 白骨也不知道从哪里找的野鸡蛋,楚幺每天早上都能喝到。味道,确实腥味重。但楚幺心里确实甜甜的。 楚幺已经决定留在山上了,想继续砍树搭建房子,但是喜鹊三人都阻止了他。 磨刀不误砍柴工,先把他身体养一段时间再说。 天知道楚幺这几天吃了睡睡了吃,骨头都闲的发痒,他就是不干活浑身不舒服。 他一走到挂着刀具的墙壁上,白骨就在他背后咔咔掉骨头,一回头就见高大的白骨轰然坍塌了一地。 吓得他手足无措,白骨却自动拼接成人形。 楚幺担忧问道,“这是怎么了?” 白骨扯着楚幺的裤脚,楚幺顺势蹲下,他的手腕就被白骨握住,然后捡地上的白骨部位开始拼身躯。 “要我拼?” 白骨点头。 楚幺手指摸到白骨的时候还是有些发抖。 不过,一会儿就适应了。 次数多了,他就发现这是白骨阻止他做工。 又怕他闲不住,就把自己骨头打乱,让他慢慢拼接出人体。 别说,这个法子还挺有用。 起码楚幺摸了几遍骨头后,觉得这个白骨也是自己拼出来的,夜晚看到白骨都不怕了。 楚幺闲下来,就老惦记着把山下的阿黄接回来。 他养母抠抠搜搜一定不会善待阿黄。 或许这几天,养母会忌惮他临别时的警告,但是时日一长定会渐渐不当回事。 楚幺想着,就见喜鹊飞回茅草屋,高兴道,“小幺,我发现了一处蜂蜜。” 至于喜鹊为什么要找新的吃食,自然是楚幺吃东西的表情没最开始的喜不自胜了。三个精怪虽然不和楚幺一起吃,但是看着楚幺吃的香,它们也开心。 “好啊,我也去!”楚幺兴奋道。 他迫不及待放下要拼凑的骨头,起身就朝墙壁取刀具。 第9章 地上散乱的白骨把自己脑袋摆正,又正了腿骨才幽幽起身,两个骷髅眼朝喜鹊看了眼,喜鹊莫名读懂了一丝情绪。 喜鹊摇摇头,白骨没有自主意识的。 此时是早春二月,崇山峻岭似阴沉的海,只泛着零星山花开着一簇簇的粉白。 一般来说,三月才能慢慢采摘花蜜。但喜鹊不一样,翻遍山里,她就能找到勤快的蜜蜂酿的蜂蜜。 阳光散开深山云雾,沉睡的墨绿丛林渐渐冒出嫩黄芽叶,风一吹,脚边的小野花摇晃着露水,空气里都是清甜的山野气味。 老虎走在前面眯着眼晃悠着尾巴,喜鹊蹲在它脑袋上指挥开路。喜鹊嫌弃老虎慢吞吞的,急地一直跳脚。 楚幺手里拿着树干,一边走一边打两边野草上的露水。 白骨殿后,手里拎着两个篮子,篮子里面丢了把柴刀。 一路走去,遇到菌菇也能摘的。 这一行人专注走路找蘑菇,没发现草丛里藏着一双凶横的兽眼。 “老大,这白骨什么来头?”狼二道。 “能和那白痴老虎混在一起,能有什么来头?”头狼的竖瞳透着冰冷鄙视道。 “那把这个人吃了?”狼二道。 “别轻举妄动,听我命令。”头狼道。 两只狼就这样鬼鬼祟祟的在草丛里匍匐前进,忽的,前面狼二不动了。 头狼一头顶在前面那狼的屁股上,呸呸嘴角,恶狠狠道,“怎么不动了。” “老大,他们跑了回来。” 那白痴老虎张牙舞爪的咆哮怒吼,喜鹊那烦人精嘴里叽叽喳喳的着急喊着快跑。 那个弱小的人类吓得慌不择路,喜鹊在后面骂骂咧咧,“你个死老虎,你爪子犯贱捅出来的马蜂窝,你跑什么!” “还不把小幺驮着跑!” 老虎耷拉着耳朵,听见怒骂声,又晃着肚皮折回跑到楚幺身边,让楚幺骑在它身上,抱紧它脖子。 楚幺赶忙爬上虎背,金灿灿的虎皮滑亮还有点流光溢彩。他还没坐稳,老虎一个火烧屁股似的猛冲离弦,楚幺吓得后背一仰嘴巴吃了一腔的湿冷山气,差点就摔到了。 老虎有点心虚,但随即听见背上的楚幺哈哈哈大笑起来。 老虎不懂楚幺为什么笑。但是听见他越笑越大声,山谷里全是少年鲜活快哉的笑声,老虎便跑的更快了。 嘿嘿,它还记得前几天的楚幺,一脸胆怯阴霾的可怜样子呢。 一路上惊起粉蝶,鸟雀扑腾,自由的早春气息大口大口的灌进楚幺肺腑,他面色有些兴奋的胀红。 楚幺回头看去,喜鹊飞在高空远远甩了马蜂窝一大截,他有些担心白骨。 白骨此时完全被马蜂窝围着,黑压压的像是一个巨大的怪物。马蜂生气想蛰死白骨,但白骨完全不受影响,自顾自的朝石壁里探取蜂巢花蜜。 蜂巢已经挂在了石壁外侧,金黄润亮呈椭圆块状,看着就十分甜蜜可口。 这附近的马蜂窝早就把这处的蜂蜜当做自己的口粮,但此时眼见被夺取,它们也毫无办法。 白骨慢条斯理地把两个竹篮子都装满了,才准备返回。 它身上的马蜂越来越多,白骨没什么反应,像个木偶似的提着满载而归的篮子回走着。 头狼从草丛里探出脑袋,对白骨手里金灿灿的蜂蜜虎视眈眈。 忽的,一直慢悠悠的白骨急步朝草丛跑去,没等两只蛰伏的狼反应跑掉,狼头已经被抹上了一层蜜蜂。 霎时,原本追着白骨的马蜂,全都放弃这个硬骨头,转而蛰两头狼了。 “嗷!嗷嗷!!”狼被蛰的仰着脖子气愤大叫。 一边跑一边嘶吼,白骨见两只狼把马蜂群引远后,才寻着回去的路。 白骨大腿骨骼高又长,不同来时走在楚幺后面慢吞吞的样子,此时一步跨了好几步远。没一会儿就寻着路找到了楚幺他们。 路上杂草丛生,老虎胖嘟嘟的肚皮硬是压塌出了一条小路。 白骨找到人时,只见一人一虎躺在斜坡的草坪上呼呼喘气。嫩芽冒头的青草被压出重重的痕迹,一看就是老虎打滚留下的。 “呼呼!”好香! 老虎嗅觉灵敏率先回头,就见白骨拎着漂亮的金黄蜂巢站在楚幺身后。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就静静站在楚幺后面。 楚幺听见老虎动静也回头,看到白骨还是一副沉静的模样,他不禁笑起来,眼里映着生气的山野。 “白骨,你好厉害。” 他和老虎都狼狈的出了一身汗,老虎更是从小路上误冲下了斜坡,他也跟着滚下了草坡。 白骨把篮子递给楚幺,然后坐在楚幺旁边。 楚幺没吃过蜂蜜,不知道怎么吃。但老虎脑袋已经抱着篮子开始闻嗅掉口水了。 甜腻的香气勾的楚幺直吞口水,他没像老虎抱着蜂蜜块开吃了,而是四周看了看,“喜鹊怎么还没来呢?” 喜鹊飞来时,就见山坡上,白骨、楚幺、老虎排排坐着,老虎吭哧吭哧吃蜂蜜,楚幺看远山风景,而白骨一直看着楚幺。 一丝怪异又冒出头了。 不过喜鹊没多想,飞近分享喜悦,翅膀左右扇动比划道,“我刚刚跑去看那两只狼精被马蜂蛰的鼻青脸肿。最后跳湖里才逃过一截,现在水冷刺骨,可有的它们受的。” 第10章 楚幺道,“它们不是好的吗?” 喜鹊看了眼蜂蜜糊满嘴的老虎,正歪头龇牙扒拉黏腻拉丝的蜂蜜,看着真的很白痴。 “这白痴老虎的死对头。” 楚幺道,“咪咪这么可爱,它们怎么还欺负咪咪?” 老虎闻言,感动的把头从篮子里掏出,朝楚幺拱去。 阴影压来,楚幺瘦弱的豆芽身板眼见迎风就倒;白骨伸出手背,绕过楚幺的肩膀毫不留情,甚至有点嫌弃的把老虎脑袋撇开了。 老虎见状哼哼,毫不在意的继续埋头舔爪子吃蜂蜜。 楚幺笑,忍不住摸老虎毛绒绒的后脑勺,嘴角有丝浓郁的甜味,他低头一看是白骨给他掰了块小蜂蜜。 流金蜂浆好看的很,楚幺被人喂东西有些不自在,记忆里就没有人给他夹过菜。 不过眼前是自己拼凑十几回的白骨,楚幺便就着白骨的手指吃了。 白骨生前一定很喜欢他的孩子吧,楚幺有些羡慕又有些惆怅。 “唔,好甜。” 楚幺眼底笑意绽放,少年总是很容易满足。 “白骨要是能吃就好了。”楚幺遗憾道。 喜鹊看着白骨专心喂孩子,她蹲在老虎脑袋上,用了解的口吻道,“你吃的开心,它就开心。” “厨子都这样的。” 别说厨子了,每次她看到一大锅鸡汤鱼汤被楚幺喝完,看着他露出好吃满足的神情,她也很开心。 虽然她不能吃。 这时,一只鸟飞来,对喜鹊叽叽喳喳好一会儿。 喜鹊听后,面色难掩怒火。 下山楚家庄的村民这几天都在进山搜人。不是他们良心发现忧心楚幺。而是对山神之说存疑,怕楚幺就此逃出山了,把楚家庄偷偷祭祀活人的事情捅出去。 喜鹊本身是个极为纯粹的精怪,既然说罩下楚幺那就是全心全意罩着,虽然她出发点并不纯粹。山下楚家庄这几天的动作她都没告诉楚幺,楚幺已经很可怜了,她希望楚幺和过去一切斩断,重新开心的生活在山上。 她也怕楚幺拎不清,陷入所谓的养育之恩的亲情挣扎旋涡。 楚幺肯定对养母一家还有感情,不然听见他遗言蛊惑定会选择报仇。 既然山下的村民不讲规矩,那她也略懂一些法术。 喜鹊昂着小拳头般的圆脑袋,一脸暴戾。 实在不行,喊上全林的鸟雀,把村民一个个戳成秃头麻子脸! 第4章 “楚幺已经献祭四天了,怎么还不见下雨?” “就是啊,这天亮堂堂的,看着最近也不会下雨。” “我就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神仙,要是有神仙神仙怎么不管咱们老百姓。” 楚家庄的村民议论纷纷,各个脸上都没好气。这几天里,他们一直费心费力祈祷下雨,结果白白浪费精力,像是老天爷存心溜耍他们一般。 村长面色凝重,心底也偏向没什么狗屁的山神了。当初祭祀,不过是一个算命先生来指点他们的。那时田地干涸,眼见春种不能生,慌不择路才把楚幺绑上山了。 此时村长冷静下来,只觉得被那算命先生耍了。他当时竟然也鬼迷心窍同意了。这几天望着惨白的天空越想越多疑懊悔。 村长想的多,立马就想到是不是其他村长雇人来整他的。到今年夏天,便是花甲老里长辞任里正之职,县里重新定新里长人选的时候。 挨着绵延大山而居住的村落光楚家庄附近都有大小十个左右。 其中,像楚家庄这种宗族姓氏而居的一共五个,其余像山背后的下口村上口村都是祖上逃荒搬迁而来。 衙门安置流民时为了流民安稳不生事端,又为了便于管控流民,会把相熟的族人乡亲安置在不同的村子。 所以,这些杂姓的村子没祖祖辈辈扎根于此的宗族有影响力。 其中,楚家庄又是出了名的霸道。村子里走出的乡绅也不少,这届里正,八成落在楚家庄。 要是楚家庄绑活人献祭的事情传出去,没了名声威望还有什么里正职位可言。 “一定要上山把楚幺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村长阴沉着脸道。 楚母也两眼泛着泪光,“一定要找到小幺啊,我家离不开小幺啊。” “楚君、楚安你们一定要仔细上山找你们弟弟啊。” 楚君和楚安就是楚幺的两个哥哥,楚大楚二。他们上过两年学,是私塾夫子取的大名。 楚幺六岁时,养父病死;“君安”二字,是楚母特意挑了一块腊肉十个鸡蛋,求夫子取个好寓意的名字。 一是子女平安,二是让地下的男人心安,她会好好把子女拉扯大的。 楚大当然会仔细找。以前埋怨楚幺吃的多,楚幺走后,家里柴米油盐一样少的快。 后面他悄悄观察了一阵子,发现是老二媳妇儿做菜的时候偷偷摸摸匀了些。 老二媳妇儿娘家就在隔壁,自小订的娃娃亲。从小看到老二媳妇儿长大的,楚大一直以为她是个心直口快爽朗的邻家小妹妹,没想到竟然心机如此重。难怪每次他家做饭的时候,隔壁亲家也在做饭菜。 外加他五岁的儿子没人带,天天哭闹不止要找小叔叔,搞的旁人还以为他天天虐待孩子一样。 楚大懊恼自己以前怎么就因为这些小事而对楚幺有意见。 第11章 而楚二也后悔没止住他娘绑楚幺。 怎么就眼皮子这么浅,为了一挑谷子竟把活活一个人绑去送死。 如今不过过去四天,一挑谷子就被周边亲戚“借”了去。这家说不多就一斗,那家又说一斗,一挑谷子只剩下半筐了。 他娘天天坐在门口指桑骂槐,又天天哭楚幺的好,楚二听的心烦意乱。以前好好一个兄友弟恭和睦的家,老幺走之后就散了。老大还有意无意说些他听不懂的话。 总之,必须进山把楚幺找到,楚家庄的人都才能过安生日子。 于是,楚家庄的青壮年拿着刀具木棍弓箭,进了山里。 山里野兽除非饿的穷凶极恶,一般都不会主动攻击人,只要身上没血腥味儿,在山里多是安全的。 以前进山也谨慎,但如今楚大只觉得四周黑压压的阴风阵阵。 一滴湿润落只楚大后脖子上,湿润的触感浸润发热的皮肤里,只感觉一阵凉爽。 楚大惊喜道,“下雨了!” 随即,十几人的队伍里,也有人脖子上淋到了,欢呼一阵阵。 楚二下意识抬头望天,只觉得山里雨下的格外大,直到一滴东西砸进惊呼的嘴巴。 楚二吧唧闭嘴,咸涩腐臭的气息在舌尖爆炸开来。 没等他品出个什么,就有人大喊,“好多鸟屎!” ——“呕!” 瞬间,枝头忽暗,密密麻麻鸟屎从天而降。 逃无可逃,脸上、脑袋、手、身上到处都砸中了。腐臭的气息织成密不通风的网,铺天盖地袭来,每个人胃里翻滚。 还有人想要拉弓惊退鸟雀,忽然一声凶猛的虎啸声将人吓的胆裂腿软。 “有老虎!快,快跑!” 十几人落荒而逃,鸟雀如蝗虫过境一般从天而降,尖锐的鸟嘴和锋利的爪子专门挑着人脸抓。 一群人顶着狼狈的鸡窝头,满脸被啄的红肿青紫,灰头土脸的回到了楚家庄。 喜鹊领着一众姐妹,兴冲冲的回去了。 楚幺坐在屋檐下拿藤条正编织小篮子,他手巧编织的好看。在山下用的柳条编,一个能卖两文钱,不过篮子是他养母卖的,钱也是养母拿的。 “小幺,要是你养母他们上山找你回去,你会回去吗?”喜鹊决定问个明白。 楚幺听着有些讶异,“找我?” 他心里第一反应有些奇怪,且抗拒。 喜鹊道,“是的,山里这几天都来一群村民,在找你。” 楚幺低头闷闷道,“我不想回去。” “我自认为欠他们的已经还完了。他们从来也没把我当家人。” “我五岁开始就洗衣做饭喂猪喂鸡鸭,到我十岁开始饭量增大,也只管我一天两碗粥,两个洋芋。从来没买过新衣裳,都是哥哥们不能缝补后的破布给我做一套衣服。” “我懂事开始他们给我的,我在心里一笔笔都记着,我给他们的我心里也记着。算下来,我在十二岁就还完了。我比村长家的长工还不如,我不想回去。” 楚幺声音越说越小越没底气,像是有一群村民围着他指指点点说他狼心狗肺养不熟的白眼狼一般。楚幺脸色默默憋的通红,手里遍藤条的动作越来越快。 喜鹊一听眼睛亮了,“你会读书写字?” 楚幺摇头。 “那你怎么记得清楚一笔笔账?” 楚幺道,“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想一遍。自然而然就记住了。” 他们村子里像他这样抱养的有两个。 小时候不懂事时,他羡慕另外一个比他大六岁的小姑娘。养父母给她买新衣买零嘴还送去上私塾。小姑娘也很喜欢养母,天天说长大后要报答。 但是在小姑娘十四岁时,她被卖给镇上李老爷家做小妾了。小姑娘不从哭闹,那养父母就一一数这些年为她做了些什么,看热闹的村民说她该还养育之恩。 他养母听见这热闹后,回到家里就对他一阵吼骂,还说他是讨债鬼,长大后要是像那个小姑娘,还不如现在就从她家里滚出去。 那时候楚幺才明白,原来这些都是要还的。 所以八岁开始,每天在楚家吃用的一切,他都记着。春天编小篮子,摘金银花,夏天摘夏枯草,冬天从雪地里挖猫眼儿果果,这些都是交给楚母卖钱。 能得多少钱他不知道,从村里的小孩子口里大概知道价格,也能估摸出能卖几个铜板。这些,只是在他打猪草的时候做,其他时间他还要下地干农活。 一年年下来,他早就还超了。 但他决定还到十八岁,毕竟楚家说是在冰天雪地里捡到他的。没有楚家就活不下来,也别谈今后赚钱自己活了。 他努力想把肩膀挺直,他觉得自己没做错。 “对啊,小幺,你都还完了。你做的没错!”喜鹊道。 楚幺强撑的神情松快了,灰暗的两眼一亮,抬头确定道,“真的吗?!” “真的!” 喜鹊清了清嗓子,大声道,“说什么养育之恩,那也得对方把你当孩子养啊,既然不把你当一家人,就无从养育恩了。就算从小在人家做长工那也包饭包住有工钱,这样算算,那家人还拿着养育恩的说辞白占你便宜。” “而且,真正的为人父母是不会……你想想自己,你今后会开口闭口教育子女要报答养育恩吗?” 第12章 楚幺想,他要是有孩子,只想孩子快快乐乐吃饱喝足的长大。要是不能让孩子这样,他还会觉得愧疚自责。 楚幺摇头。 喜鹊又道,“如果自小就提醒养育恩,那便不是恩,只是一场等价交换。别扯那套孝道绑架。” “本质就是买卖关系,你可别被骗了钱吃了亏,还心有内疚自我贬低。” 楚幺心底的矛盾拉扯彻底消散了。背脊不再僵硬的挺直,两肩微松双手自在的贴着地上,感觉脚踏实地自由自在了。 楚幺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养母没扯表面关心孩子暗地防备贬低孩子那套,她无情恶毒的直白。楚幺对家人的感情早就一点点磨灭。 要是换个伪善的,那楚幺这性子怕是被卖了,还要给家里数钱还不舍家人。 他两眼亮晶晶的,望着喜鹊眼神崇拜,“你可懂的真多。” “一般吧,就是这林子找不出第二只了。” 老虎在一旁哼哼,就不夸它吗? 它发誓,论懂的多在这山里不知道谁第一,但喜鹊是这山里第一名凶。 老虎在地上打了个滚,屈着四肢,露出软乎乎的肚皮。奈何楚幺和喜鹊说话专注,一个眼神都没飘过来。 老虎不甘心,他也是赶跑大坏蛋的功臣。他还专门挑楚大楚二的屁股咬呢。他们两人要光着屁股蛋逃回村里,想想就高兴。 怎么没人夸他!哼哼。 就连白骨一开始坐在它身边的,这会儿都挨着楚幺喜鹊那边去了。 老虎张嘴,想叼着白骨的肩膀把它扯到自己的阵营里。 可它刚咬下,就听见咔嚓一声。 楚幺听见动静回头,就见白骨一下子散落满地,老虎嘴角沾了一片骨粉碎末。 白骨试图在地上重新拼接,可沿着肩膀处的裂缝越来越大,就连手臂胳膊都裂开了。 楚幺着急道,“啊,怎么骨裂了。白骨你要不要紧啊。” 老虎前肢捂着嘴角白沫,悄悄把脑袋埋在前胸里。尾巴不安的一甩一甩的。 第5章 转眼间,楚幺进山里已经过了七天。 楚幺一直穿着红色嫁衣,虽说是嫁衣其实就是粗布染红的衣服。他没有换洗衣服、鞋袜,米和盐巴也没有,其他差的大件小件就数不清了。 喜鹊毕竟在人类村子混了几百年,自然发现了楚幺一直没说出口的不便。 “走!挖些山货,小幺下山可以卖钱。” 楚幺心想,自去年冬天到现在早春三月还没下雨,山里还能有山货吗? 但跟着喜鹊走就是了。 喜鹊是风风火火的一只鸟说干就干,楚幺也是个勤快的人,老虎懒散但喜欢热闹也跟着走,白骨还是一如既往落在人后。 喜鹊道,“我知道哪里有春笋,顺便小幺也看看今后屋子搭在哪里。” 喜鹊说话总给人一种悠然而生的喜气。那翅膀拍拍胸脯的样子,好像在说这片山头,随便楚幺挑选。 这几天下来,楚幺也受喜鹊影响,心情飘乎乎的,浑身劲儿鼓鼓的。 嫩绿逐渐绽开,野草抽出新条,远山白云也悠悠而下,山里还是雾气湿重。 等太阳彻底升起来把露水晒干了,喜鹊才带着楚幺出门。 路上,喜鹊问楚幺,“你会识字吗?” 楚幺摇头。 他家里两个哥哥一个姐姐都识字,他只是去学堂送饭时,听见过夫子教课。他每次认真听了会儿,可都听不懂,但是屋里的孩子都整齐诵读,果真他们很厉害。 喜鹊道,“那你这次下山买些书和笔墨纸砚,我教你读书识字。” 楚幺惊讶又崇拜道,“你还会识字?” 老虎嘴里叼着刚刚咬的野花,含糊糊道,“呼呼。”对啊,喜鹊可聪明厉害了。 喜鹊有些愤愤道,“人都不是好东西。” 楚幺默默没出声。 他心里有些惶惶,但转眼一想,喜鹊这么讨厌人,却还对他这么好。 喜鹊可真善良啊。 楚幺小声附议道,“肯定都是他们的错。” 喜鹊道,“那是!那些人又蠢又笨自己读不好书,被夫子责罚,还怪到我头上了。” 喜鹊自从成精后,就想离开山里去见识人类生活。喜鹊就先去了村子里的私塾,励志做最有学识的精怪。 村子里私塾外有一颗桑葚树,枝丫蔓延至窗户顶上,喜鹊每天就站在枝头上跟着学生们一起读书。 她也不知道读的什么意思,但是夫子说读书百遍其义自见。 于是喜鹊每天都很大声的跟读,久而久之,夫子教的书,她都倒背如流。 有一天,夫子抽学生背千字文,学生支支吾吾憋了个脸通红。喜鹊骄傲的挺立枝头,叽叽喳喳背的好大声。 屋里的学生都被她的折服了,一片静默中,学生和夫子齐齐转头看向她,于是她忍不住在枝头跳跳,背诵的更大声了。 这时,屋里那个学生突然指着她道,“先生,就是这喜鹊,天天上课在我耳边叽叽喳喳吵闹的烦人,它叫的声音比夫子声音还大,干扰我学习。” 喜鹊惊大了嘴巴。 然而更多的学生都指控她,说她太叽喳太烦人了,每天都在枝头叫,影响他们学习。 喜鹊十分生气,他们自己不认真学,见她学的好嫉妒她。 第13章 这些学生自己不努力,还见不得她努力,她每次跟着读书,就会被学生偷偷用弹弓打她。 后来,那些学生更是用各种办法捕捉她。 喜鹊想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但是她发现,这些庸才就是嫉妒她优秀聪明,去到哪儿都被排挤嫉妒。 好在喜鹊是个勤奋聪明的,读书认字后也见识了人类的阴险狡诈,对人的生活没了兴趣,乖乖回山自由自在了。 喜鹊此时回想往昔,觉得人类也没什么学识,都是虚伪自私的东西。 天天造一些有的没的骂它们动物,什么豺狼虎豹、蛇蝎心肠、鼠目寸光、人面兽心……明明它们不这样的。要骂人就用人骂人,用它们动物骂人,真是欺负它们不会说话反击吗。 喜鹊气鼓鼓的,胸脯上的细绒毛都气乱了。 喜鹊看着楚幺道,“你可要做个诚实的孩子,骂人就骂人,不要骂动物。” 楚幺老实道,“我不会骂人。” 喜鹊惊呆了,这怎么行! “你不会骂人,那就只有挨骂的份儿。”她扑棱了下翅膀,扶平胸前绒毛,而后语重心长道,“没事,这个我也能教。” 她的口气里大有一种,“呵,区区人类。怕你不成”的护短傲气。 楚幺忍不住笑开。 心里暖暖的。 从小到大一直挨骂,没人说他可以反击骂回去。 就这样,喜鹊和楚幺对骂了一路,切确的说是喜鹊骂了一路。 “学会了吗?” 一路听的津津有味的楚幺头皮一紧:…… “没事,骂人只要气势足,其他不重要。” “你别着急,今后说话声音大点,不要含胸夹背,要抬头挺胸。” 楚幺无声点头。 “能不能做到!” 楚幺吓得眼皮一抖,“能~” “大点声!” “闭眼、憋气、大喊。” “能……能!”。 “嗯,不错不错,小幺真聪明,比私塾里的那群狗东西强多了。” 楚幺面露惊讶竟然比读书人还聪明吗,恍惚中嘴角弯弯,肩膀挺的笔直了。 他们来到了竹林,竹林很大,大到楚幺站在竹林里会迷失自我。 阳光从层层叠叠的竹叶缝隙泄落,似萤火清波,他好像只是万千竹叶中的一员。 万顷碧涛中,楚幺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但他觉得内心的尘垢阴霾在一点点散去。 楚幺深呼吸一口气,看着成片冒出头的竹笋尖尖,撸起袖子干劲儿满满。 笋衣外有一层层毛刺,会黏糊刺手心,但对于楚幺来说没一点感觉。 他手心的厚茧子比村里大人还厚,此时掰春笋,一掰一个清脆砰声断裂,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的丢篮子里。 喜鹊不能掰,便在竹林里飞来飞去找成片的竹笋。 喜鹊见老虎晃悠悠的,没转悠几步就准备趴在楚幺身边了,她开口道,“掰笋子。” 老虎被叽喳声吓得虎耳后飞,有点怕喜鹊又啄它,“呼呼呼。”我去打猎,也可以卖钱,还能比你的笋子卖的多。 老虎是不知道价格贵贱的,但是看猎户喜欢打猎物不喜欢掰竹笋就知道了。 喜鹊一贯好胜心十足,她可不会让老虎得逞。 楚幺完全没发觉喜鹊和老虎都不见了。他完全沉浸在咔咔掰笋子的喜悦中,眼睛亮亮的,嘴角抿紧猛足力气掰。 好一会儿后,他肩膀被拍了下,楚幺惊的一跳,下意识惶恐,一屁股差点坐翻了。 楚幺慌忙中一手扶着竹子,抬头看是白骨。 他心口的害怕消散了。 他刚刚掰的入迷,身体下意识反应是怕被抢被打。这样的反应几乎刻在了骨子里。 楚幺摸了摸心悸的胸口,接过白骨递来的竹筒,抿了口水后,发干的唇角才渐渐湿润起来。 白骨静静看着他,楚幺也习惯了,冲白骨笑,而后低头继续掰竹笋,自言自语道,“都过去了。” 白骨又戳了下楚幺,楚幺回头看,一下子又震惊了。 好大一推笋子啊。 楚幺内心那点阴郁完全没了,站起来道,“白骨你好厉害!” 他都没有白骨掰的一半。 他当然厉害啦,他可是山神大人呐! 不远处一个春笋尖尖看着楚幺和白骨脚下的成堆春笋,一脸肉疼。 自从山神沉睡后,大山附近的雨露恩泽只看天意,一年没下雨,能有什么笋子。 这些都是他法力催生出来的。 他是这里的小小土地公,没想到山神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他。 正当他暗自窃喜,独得山神大人恩宠时,山神大人开口第一句话就要他干活! 土地公一颗老年心轻轻碎了一地。 当他得知山神大人要他催生笋子只是为了让这凡人采摘的时候,土地公以为听错了。 哼,他倒要看看是什么小妖精迷惑了冷心冷情至高无上的山神大人! 这一瞧,实在没什么特殊的。 以前来山里找山神大人的,哪个不是貌美天仙,或清艳绝伦或眉惑天成或天真无邪,只看一眼便令人心下软了一截。 可这凡人,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还生的黑黢黢的。唯独一双眼睛令人眼前一亮。 山神大人竟然着了他的道? 第14章 不过山神大人说,这凡人有些特别。 起码能唤醒他的沉睡,身上有他熟悉的气息,挨着他能让他快速恢复神力。 这倒是令山神大人高看一眼。这派来的人确实比以往来的要难对付。 是凡人又有神秘熟悉的气味,单单这两点,山神大人便不能如以往那般粗暴的辣手摧花了。 想必山神大人是借着白骨身份和那人相处,好摸清这个凡人的底细和马脚。 可最后连地府薄都翻了,得出的结论是他仅仅只是个凡人。或者是身为棋子而不自知的凡人。 土地公看着他淡漠威严的山神大人正弯腰捡下小可怜脑袋上的竹叶,心想,山神大人定是在仔细观察那凡人。 可是要观察也不需要观察到一张床上去嘛。土地公崩溃的想,这是渎神。 土地公虽崩溃,但无条件拥护山神大人的决策。 然后又悄悄挤出点灵力,催生出些更难得的山货。 为独得恩宠而努力。嘿嘿。 过了会儿,喜鹊飞来了。 看到白骨那堆竹笋也挺惊讶的,但她也不差。 “小幺,我发现了好东西,你跟我来。” 白骨没跟着去,在原地把竹笋撕掉竹衣,把一根根竹笋摆进竹篓里。 楚幺跟着喜鹊来到竹林向阳的山坡处,只见遍地都是类似丝状白菌的东西。 蛇纹状的菌盖下是白色菌柄,菌柄外罩着一层白色纱网状的小裙摆。 楚幺蹙眉,下意识觉得起了鸡皮疙瘩,“这竹林里很多蛇吧,那个白菌子是蛇吐口水变的。” 喜鹊小眼睛用一种宽容的神情看他,“这都是愚蠢的村民瞎编的,这东西可是宝贝。很难得,那个采药的大夫看见一株都要咧嘴笑好久。” 楚幺的十八年认知里这东西就是有毒的,但喜鹊说是宝贝,他就相信喜鹊。 喜鹊见他不执拗,便耐心解释道,“这东西非常难得,遇见都是运气好。从出土到枯萎就半天。这真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宝贝。” 她听见大夫给药童介绍功效和名字,才知道这叫“竹林吐一芝”。 “和林芝相提并论,可想它的珍贵了。” 喜鹊想了想又按照自己的理解来说,“这东西长在竹林里是吸收竹林的精华,你看世人多爱竹,这精华可不就更宝贵了。” 楚幺听了也觉得这是宝贝了。拿锄头小心翼翼的挖,底部留了点土壤,要它保持水份新鲜。一共挖了二十株。 后面,喜鹊又带楚幺找到了两株含苞待放的兰草。 喜鹊不知道这兰草是什么品种,但是看着大夫也喜欢挖,看到一株都欢喜的不得了,于是她就让楚幺挖了。 最后,老虎也叼着野鸡跑了回来。 出山半天,满载而归。 白天山里掰笋子出了一身汗,楚幺打算烧水洗澡,也打算把衣服脱了用水搓洗一把,用火烤一夜就干了。 不然下山卖东西,一身脏兮兮的,别人也不会买的。 这茅庐取水并不方便,需要走小半刻山路去取水。平常取水都是白骨干的,楚幺想,修房子一定要在山谷有水潭的地方。 烧好水,白骨把水往洗澡盆里倒。 楚幺还没准备脱衣服,就见高高大大的白骨自己跨进澡盆里,楚幺仰头看白骨,有些不明所以。 不过下一刻,白骨从脚指头开始散落,瞬间,白骨头把洗澡盆塞的满满的。 白骨的手指节顺着楚幺的裤腿爬上了他的手心。楚幺低头一看,白骨手指有些开裂,裂缝里有些污垢。想来是掰笋子弄的。 楚幺霎时恍然大悟。 白骨是要他给他洗骨头! 楚幺很高兴,把洗澡盆搬到屋檐下的天光处,找来棕榈刷子,仔仔细细刷骨头。 楚幺还提出来一个水桶,里面是半桶清水,他怕白骨冷,还往里面掺了半桶热水。 刷干净的骨头就丢水桶里清洗。 老虎吃饱了就趴在屋檐下看着楚幺,喜鹊蹲在老虎身上也梳理自己的毛发。 楚幺一边刷骨头,一边忍不住笑,“白骨你会觉得痒吗?” 一截手指摇了摇。 “你想要衣服吗?我下山赚钱了就给你买。” 白骨一顿,没待白骨反应,一旁的喜鹊就道,“它要衣服干什么,还懒得洗呢。” 喜鹊语气酸酸的,楚幺没听出来。 明明楚幺一开始都害怕老虎和白骨的,是因为她才慢慢接受适应的。 这个傻憨憨的老虎也因为毛绒绒的皮毛优势,导致楚幺很快对老虎亲昵起来。 白骨那外形吓死人,又不能开口沟通,一天就静悄悄的。 它们三个里,楚幺一开始对白骨很怕,即使知道白骨是好的会做饭照顾他,楚幺也不见和白骨亲昵。 但这几天下来,白骨反而成了楚幺最亲密的了。 亏她最开始以为白骨没自主意识呢。 看着静悄悄的,心眼多的很。 呵呵,果然人就是奸诈,化成白骨了都不老实。 什么拼骨头,洗骨头,不都是让楚幺生出白骨是他手里玩具的错觉。 让楚幺觉得这是他一点点养护的白骨。 第6章 一早上,楚幺穿着干干净净的衣裳就要山下卖山货了。 三个精怪送他到山边,山里有结界,它们出不了山。 第15章 白骨把背篓给楚幺,一背篓装满了笋子。楚幺刚准备过肩背时,白骨又不松背篓了。 楚幺的身板太瘦弱,一截脖子晒的黄,即使过了冬天也没捂白,看着更加触目惊心的贫苦细弱。 这满背篓笋子定要把孩子压弯了腰。 走山路去镇上得一个时辰。 喜鹊也担忧道,“要不少卖点吧,多走几次。” 楚幺笑道,“没事,才四十斤,我背谷子都是背六七十斤的。” 楚幺自己也才八十几斤。 不过最后,他考虑山路远,野鸡爱扑腾没拿去卖。老虎捉野鸡时没伤它,野鸡只被含在老虎嘴里就吓呆了,倒是可以圈养着。 楚幺背着背篓,提了个竹篮子,里面放着二十株竹荪和两株兰花。 白骨还把蜂蜜水用竹筒装好,拧好竹盖,把竹筒也放楚幺的背篓里。 楚幺肩膀沉甸甸的,面上也蓄势待发的忐忑,“那我走了。你们回去吧。” 喜鹊跳到楚幺肩膀上,一本正经的叽叽叫了两声。 楚幺没听懂,求解释的望着喜鹊。 喜鹊咳嗽一声,有些不好意思道,“村民常说喜鹊叫好运到嘛,给你好运。”虽然她知道这是没影的事情。 楚幺莫名的内心有股底气了。 朝三个精怪挥手,下了山。 喜鹊站在白骨脑袋上,白骨抬手挥赶,喜鹊也不在意,落在老虎脑袋上蹲着。 她翅膀捧着脑袋有些忧愁。 “哎,我就不该给他找竹荪的。” 低头舔爪子的老虎,圆溜溜的眼睛满是不解。 喜鹊自言自语道,“人都是坏东西,要是小幺赚钱了,不回山里住了怎么办?” 一开始,喜鹊是抱着好奇去接近楚幺,可是几天下来后,发觉楚幺太乖巧了。 能陪她说话解闷,还能满足她好为人师的癖好。人都会对未知的事情抱有抵触心里,但是楚幺适应的都很快。每次看她都十分崇拜佩服的模样,喜鹊很受用。 喜鹊想到这里又对人类破口大骂几声,都是这些糟心的人让她怀疑楚幺。 明明楚幺那么单纯善良。十八岁的孩子从没抱怨过一句话,每天都努力的活着,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了。 喜鹊抱怨完,又长长叹气一声,“哎,应该给他找根山参的,这样也能多卖点钱,即使不回山里也能活下去。” 喜鹊说话没人搭理,往常都有楚幺接话的,她有些不习惯。 她看向白骨,白骨还望着山下呢,楚幺那小身板早就淹没在弯弯曲曲的山道里了。 喜鹊见白骨像生根的石头一般没打算回去,问道,“你担心他?” 白骨没反应。 喜鹊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虽然十八岁在我们几百岁的精怪看来是小屁孩,但是村子里,这么大的年纪都已经生孩子了。” 老虎呼呼了声,可是楚幺看起来就是个孩子啊。 说十五六岁都有人信。 太瘦太矮小了,小可怜一样的豆芽菜。 “唔,豆芽菜可以,还要买五斤豆子。”一边走路一边畅想赚钱后买什么东西的楚幺,在山路上走的飞快。 豆子不仅可以发豆芽做青菜,还可以和野鸡炖,还可以做豆腐,还可以种。 那这样的话,还得添一个石磨,大釜……锅碗瓢盆都得买。还得攒钱给猎户留些铜板,就当是借住的租金。 这都要花好多钱啊,具体是多少钱楚幺不知道。 他没有自己的铜板,从小到大也没出过村子,也没像村子里的年轻人去镇上过节看花灯。他不认字,也不会数十以外的数,所以……也不会数铜板。 以前家里收谷子、豆子都是用大小不一的麻袋装好,养母精细人,一袋袋粮食都要过称后存放。所以楚幺是认得称的。麻袋拎多了,对重量也能估摸出大概。 还有个最大的问题是,楚幺怕人。 自小被打骂怕了,他在家里少说话做个隐形人就好过很多。 他说话最多的,便是抱着阿黄说,和猪、鸡鸭说。所以每次过年过节,楚幺都难受。他养出了感情,还要亲手把它们揪出家圈杀死。 他不肯杀,故意滑手让家禽们逃跑。开始就是被打骂几句,次数多了,养母便不让他来,自己捉着杀。 他在村子里见到人都是低头躲着走,不爱和人说话,他只爱偷偷和阿黄说话。木讷老实肯干,是大家对他的评价。 楚幺无心也无从辩驳,心甘情愿做牛做马抵偿养育恩,只想自己成年后独立门户,可没想被绑着送上山了。 说不上来什么心情,只觉得套在脖子上的绳子彻底断了。 他自由了。 他要重新换个活法,和过去断个干净。 想到这里,楚幺紧紧拎着竹篮,脸颊鼓了鼓,一副不可退缩的慷慨就义神情。 头一次卖东西,楚幺昨晚七上八下睡不着觉。 白天倒是打鸡血似的,浑身都是力气。 他打算去镇上卖东西,村里人去镇上要走半个时辰,此时又是春耕,基本没人去镇上,不会遇见村里人。 下山他也是特意从隔壁村那边绕下山的。 一下山便是一条牛车能过的土路,楚幺没走几步,就听见后面有车轱辘声传来。 牛车上坐了三个妇人,赶车的是一位五六十岁的大爷。 第16章 “小后生,坐车吗?两文钱。”大爷扬着赶牛鞭喊道。 楚幺下意识回头,老实道,“我没钱。” 大爷神情就没那么生动热情了。 楚幺看向车上的妇人们也是去卖东西的,而且人看着都挺和善的。 那些目光看过来,楚幺眼皮有些止不住下垂,“大爷,我卖东西回来再给你钱,回来还坐你的牛车,你看行吗?” 楚幺说完猛地抬头,自己都有些惊讶自己的话语。但在大爷目光下,他僵硬的笑着道,“这样大爷就能挣我四文钱了。” 世道不易赚钱难,即使一文钱的铜板生意有苗头到手,大爷也不会错过。 大爷微微拉慢绳子,打量楚幺,是个陌生面孔。 又瞧他背篓里背的,竟然是笋子。这么早的笋子还真是今年头一次见。这是抢手山货不愁卖。 大爷道,“我不认得你,你要是回来不坐我车怎么办?” 听见事能成,楚幺忍不住笑,抿嘴压下心里的开心,目光闪闪道,“不会的,大爷不放心的话,我这次卖东西就跟着这三位大婶一起。” 三位婶子里其中有一位是大爷的儿媳,大爷便同意了。 楚幺有了同行人,对卖东西更有把握了,高兴的上了车。 而后三位大婶就开始和他拉家常。 无外乎问他是哪个村的,姓什么。楚幺说自己是刚来接住在亲戚家。旁人倒是没怀疑。 楚幺也有心和婶子们搞好关系,到时候摆在一起也有个关照。他还没有称呢,肯定要借的。 一路聊下来,婶子们都喜欢上这个乖巧诚实的小孩子了。 牛车路过挨着楚家庄的那片山时,楚幺把头埋在膝盖里,心口紧拧着。 车上的妇人们倒是没察觉他的异常,刚刚还和睦的神色一提到楚家庄就面色唾弃。 楚家庄太霸道了。 嫁出的女儿像宝贝疙瘩似的,即使姑娘犯错夫家正当训斥,楚家庄的族人也要领着一大群人来撑腰。导致楚家庄的姑娘越发泼辣,没人敢娶楚家庄的了。 又说这绵延大山,都是村长分给村民的口分田。往往砍了大树就要补种小树,这样才能生生不息后代同享。 楚家庄不仅不补种,村子里的青年还专门挑冬天大批大批的砍伐别人村子的树。砍来烧炭卖钱可是楚家庄一年的重头进项。一有纠纷,楚家庄的人蛮横霸道,像一团粪水里的蛆似的,谁都招惹不起。 因看到楚家庄的山边树林明显疏密,是因为砍多了没补种,三个妇人又嘀嘀咕咕骂了一顿楚家庄的人。 楚幺听着有些害怕。 幸好他刚刚没说是楚家庄的人。 不过妇人道,“不过楚家庄前几天倒霉了,听说一群青年进山打猎,被马蜂窝蛰的鼻青脸肿像个猪头。” “是啊,哈哈,我也听说了,关键惠婶家男人准备进山打猎的,结果一只兔子直接往他怀里蹦跶。楚家庄一群人走空,咱们下口村一个男人一进山就猎了只兔子。” 惠婶就是牛车大爷家的大儿媳。 惠婶男人是以打猎为生,在山上支了个茅草屋,一进山就是十天半个月。但是近年干旱打猎也难,家里地难耕,需要多挑水挑粪浇灌。农活更加重,男人便不想进山了,只想在家陪着媳妇儿种地挑粪。 前几天刚被惠婶不情不愿轰进山里,可男人还没走进深山,就连接捕猎到了山鸡野兔。男人没多想,喜滋滋回家交差了。 三个妇人说着说着又开始说笑惠婶,说她男人本事好又顾家,在山里打猎每年都能赚些钱。 要是私下里就几个姐妹,惠婶倒是乐的她们说。 可前头有公爹后头有小孩子,这些婆娘都是嘴巴没把门儿的。 惠婶鼓着脸轻斥,“收敛点,别带坏小孩子。” “我不是小孩子,我十八岁了。”楚幺小声纠正道。 三位妇人惊诧,这看着明显就是十五六岁一样高,瘦小,脸也稚嫩,晒的黑。下车时,三位妇人看见楚幺手心厚厚的茧子后,都没出声了。 这是什么遭罪的小可怜,家里干苦力的男人手心茧子都没这么厚。有的茧子已经磨了一层层变成肉茧了。 下车摆摊子时,两个婶子一个卖糠一个卖谷子都不在同一处卖,剩下大爷的儿媳妇惠婶儿是卖咸菜的,楚幺就跟着她一起卖。 镇子上摆摊有一条专门的菜街,摊位是早来早有,一个摊主缴一文的清扫费就可以了。 楚幺来的早,恰好赶在早食前,镇上的百姓都才出来买菜做饭。 楚幺学着惠婶摆摊,他把笋子摆在篮子里垒尖儿,方便别人一眼看到。 接着便紧张地蹲在摊子后,目光炯炯的盯着街口。 一看到挎着篮子进来的大婶们,他下意识想低头,于是双手捧脸不让自己低头,目光越发坚定瞪圆地看着来人。 可他又脸皮薄,学不来旁人的叫卖。 而且听旁的摊贩和买主打招呼,明显是熟脸老顾客。 楚幺挠了挠脑袋,只眼巴巴的望着路口来人,他眼睛大又亮,来人被盯久了自然顺着视线寻来,此时楚幺就冲对方笑。 然后在对方注视下,楚幺拿起一根笋子朝人招手。 青涩稚嫩又淳朴的老实。 “小伙子,你这春笋还挺新鲜的,怎么卖的?” 第17章 楚幺这倒是没想过,昨晚翻来覆去想了好久,独独这价格没想过。 楚幺干巴巴道,“婶子出个价格吧。” 那婶子扯了下裤腿,而后蹲下瞧了瞧背篓里的笋子,开口道,“十五文一斤,我买十斤。” 楚幺两眼放光。 一旁惠婶儿见楚幺就要答应了,忙道,“哎呀,这位婶子,我瞧你也不像是差钱的,何必杀生这个小可怜娃子。” 眼见占的得便宜被插了一脚,那婶子挎着脸瞅惠婶儿。 惠婶儿拉着楚幺的手心给她看,“你瞧瞧这手心茧子,这娃子就是赚辛苦钱,还是借住在亲戚家的。从小到大就没少吃苦。” 楚幺的手腕被惠婶捏着往那人面前凑,四周摊贩都看了过来,就连左顾右看的买菜人都望了过来。 楚幺一脸茫然,见好多人都围着他看来时,有些忍不住瑟缩手心。不待他做出反应时,就有人道,“二十五文一斤卖不卖。” 这才是春笋刚出来的市价。贵,但是放在镇上,甚至在县城里这都是头一份。 自然卖的。 一时间摊位前围满了人,纷纷挑选笋子。 惠婶是个熟手,掌称招呼都很麻溜。楚幺只管收钱就行。 惠婶已经猜到楚幺估计没怎么卖过东西,担心他收钱数错铜板。 但楚幺数的很快,十个铜板十个铜板的数,过钱了,惠婶才把竹笋放客人篮子里。 一通忙活后,竹篓里没剩多少笋子了。 惠婶手称秤砣都酸了,额头冒汗了,回头看楚幺。 楚幺脸兴奋的发汗,眼神发亮的高兴道,“卖了三十二斤,一共八百文。” 惠婶听的心动眼红,要知道一个劳动力工钱也不过五十文。 “傻孩子,钱不露白,当点心。” “没想到你还数的利索。” 昨晚勾着手指头反复练习数数的楚幺,“嘿嘿,都是多亏了惠婶。” 也多亏了白骨,昨晚把它的手指借给他数。 他现在其实能一口气熟练数到二十。 第7章 楚幺看着自己笋子都要卖完了,惠婶的咸菜还无人问津,有些不好意思。 他开口道,“惠婶,你的咸菜都卖给我了吧。” 惠婶一惊,瞧这傻孩子笑了。 不说楚幺穷苦人家孩子,家里定不差咸菜,再说,十斤咸菜得吃多久啊。用青菜焯水腌制的咸菜,这东西也不能放几天,太酸了就不好吃。 惠婶道,“这样,你还剩十斤左右笋子,我的咸菜搭着你的笋子,咱们去饭馆问问。” 除却刚刚一波人因为同情心激情买笋,卖掉二十五文一斤的笋子还真讲究机缘。 遇到好吃这口的有钱人,定是不眨眼就买了。 但小镇上没什么大富大贵人家,寻常百姓想吃,再忍半个月,春笋就都出世了。 这好东西就应该拿去县城里卖的,保证不愁卖。 惠婶带着楚幺去问了饭馆,饭馆倒是欢喜,但给的价格很低。也是十五文一斤。 惠婶忙拉着楚幺就走,没走多远就朝饭馆啐了把口水。 春笋多起来的时节,都不止十五文一斤。 惠婶一路上没少说饭馆黑心肠。 楚幺听的一愣一愣的,心想,惠婶之前看着慈眉善目的,却也是个脾气大的。 楚幺就乖乖听着也不说话,只是在惠婶看来时,脸上有笑意。 可不是,陌生人的爱护也令他心口发烫的感激。 一双眼睛像是出生的小牛犊大又干净,还带着孺慕看着惠婶,惠婶本就可怜这孩子,此时越发激起她护犊子的脾性了。 惠婶道,“你这孩子乖巧又能干,看着胆子小又机灵,怎么过的这么苦,是不是你亲戚虐待你?” 楚幺摇头,脸色不自觉笑起来,“它们都很好,非常好,要不是它们我都活不下来了。” 惠婶觉得奇怪,要是好怎么这么苦?不过她没多想什么,而是带着楚幺拐进了一条巷弄里。 楚幺无知无觉很是信任的跟着惠婶走。 惠婶瞧他毫无防备的模样,叹了口气。 “你不怕我给你卖了,或者抢了你的钱?”惠婶板着脸吓唬道。 长期在折辱打骂的环境长大,楚幺对恶意感知很敏锐。楚幺笑着一点都不怕,“不会,我感觉很灵,我知道谁对我好,谁都我不好。” “惠婶看着就是好人。” 惠婶嗔道,“看着就是心软的烂好人吧。” 楚幺端详着惠婶五官,严肃摇头道,“惠婶是有福之人。” 脸圆圆的,眼睛精神又清明,就连眼尾的细褶子都很整齐的护在眼周,褶子都听她话,那惠婶就是有福气的。 反观他养母,脸上的褶子深浅不一的乱长,瞧着没惠婶看着舒服豁达。 惠婶瞧他仰着小脸认真的模样,心里也没辙了,只叮嘱道,“出门在外,别轻易相信人,尤其你看着年纪小,很容被人贩子盯上。” 楚幺乖乖点头。 惠婶道,“走,带你去赚钱。” 楚幺也不问怎么赚钱,只知道一路上倒是挺多问他的笋子,但是一听价格都摇头了。 惠婶很快带着楚幺来到一个宅子后门,敲开了门。 出来了一位粗使婆子,那婆子一见是惠婶,没什么脸色道,“卖不出去的东西又往我们主子家里塞,当我们这里是收破烂的吗?” 第18章 显然,惠婶不是第一回这么干。 楚幺目光凝滞渐渐绷着,有些紧张的拽着篮子。 楚幺抿嘴又松开道,“我这不是破烂,是宝贝。” 惠婶也跟着笑道,“对呀,谁不知道你家主子是李地主的心头肉,可只敢宝贝堆上来哦。” 这里住的,是李地主家的外室芸娘。李地主家正室凶悍,李地主本人附庸风雅,从青楼看中芸娘为之赎身,只敢把人养在外面。 惠婶说着,就要把楚幺背篓里的笋子给对方瞧;可楚幺先把竹篮搭着的粗布掀开,把新鲜白胖的竹荪递给粗使婆子看,“这就是宝贝。” 惠婶看到蛇泡菌吓得一跳,那粗使婆子当即垮脸要关门轰人。 楚幺是害怕的,他努力跳出过往阴影带来的胆怯,想起喜鹊说的功效,楚幺便说了出来。 他还记得喜鹊说说话要大声要自信,就如同喜鹊大声背书一般,楚幺提着嗓子说的很大声。 “它叫竹林吐一芝,是堪比林芝的宝贝,能治病还能美容养颜,这就是宝贝,是你自己不识货。” 惠婶倒吸一口气。 这孩子说话横冲直撞毫无顾忌啊。 但看楚幺的神色,却只是认真强调这就是宝贝。倒像是不谙世事不通人情世故的样子,丝毫没觉得自己说的话令人多不愉快。 这是什么宝贝,怕是这孩子亲戚骗他出丑吧。 惠婶觉得要砸了,赶紧说些好话,带着孩子走。 但那粗使婆子反而不让他们走了,乜斜着眼道,“你等着,我家主子看过再说。若不是什么宝贝,看我不叫人打断你的腿。” 楚幺没做声。 面色反而有些疑惑,探究问道,“我真的看着很好骗吗?” “我真不是小孩子啊。十八岁了都。” 对方要真是蛮不讲理的人,惠婶便不会多次找来吧。说话难听,但显然每次都买了,所以心里有些郁气。 那粗使婆子见楚幺求知般的发问,挑挑眉,转身关门进去请示主子。 不一会儿,门开了。 粗使婆子只叫惠婶拎着楚幺的东西进来,忌讳楚幺是外男,只让人在门外等着。 惠婶有些犹豫,楚幺把东西都给她,包括两株兰草。 惠婶见他信任,便也没说什么。楚幺不知道卖什么价,她也不知道卖什么价,但起码她比楚幺靠谱些。于是背着背篓拎着篮子就进去了。 楚幺在外面等着有些无聊,看看日头已经登顶了。 他靠墙蹲着,喝着白骨准备的蜂蜜水,不知道喜鹊它们在干什么呢。 喜鹊估计会啄老虎,老虎沉迷舔毛,再懒洋洋爬起来巡逻山头。 白骨会干什么?想着想着,楚幺好像发现自己对白骨一点都不了解。白骨好像一直都跟着他身后,一天都围着他转。 楚幺闲的无事,撅着屁股蹲在墙角看到一串蚂蚁朝他排着长队走来。 正当长长的蚂蚁昂头挺胸走到他脚下,楚幺准备后退让路时,那领头的蚂蚁又折回去了。 就这样来来回回像是在楚幺面前巡逻似的。 楚幺弯着脖子细看,这些蚂蚁额头一对触角全部整整齐齐,看着十分严肃精神,甚至细胳膊细腿都前进统一。真是稀奇,楚幺得了趣,一时间看得出神,像是盯着蚂蚁傻笑。 蚂蚁见这个人白看它们那么久也不给点蜂蜜水,负气把蚂蚁屁股对着楚幺,全员雄赳赳地撤离。毫不留恋那甜蜜的气味。 楚幺等着的时候,有一个穿长衫打扮的读书人和妇人路过巷子。读书人一直抱怨私塾的饭菜不好吃,口味太淡。 妇人安慰儿子,说大锅饭都是这样的,下次带点炒好的咸菜下饭开胃。 楚幺想了想,觉得惠婶的咸菜也许可以卖给读书人。 他没等一会儿,惠婶笑呵呵地从门里出来了。 惠婶和粗使婆子还说了几句话,粗使婆子瞧了瞧楚幺才关门。 惠婶盯着楚幺道,“都卖光了。价格我就是看着来的,是贵是贱不好说。” 楚幺点头,“多些惠婶,帮了我好大忙,我请惠婶去吃馆子。” 楚幺想饭吃,也想有盐味的东西。 此时晌午,午饭飘香,感觉好好吃啊。想着想着,楚幺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反而把惠婶看得哭笑不得,罢了,还真是个孩子呢。大人之间的试探放小孩子身上做什么。 她开始也是心软激情上头,进门卖东西后才得粗使婆子点醒。帮人卖东西,便是亲兄弟都不放心的,何况还是个陌生人,吃力不讨好。 惠婶见他饿的厉害,便直接把钱给他了。 楚幺惊讶,双手沉甸甸的,“这么多?” 惠婶道,“那蛇泡菌还真是好东西,叫什么竹荪,按一百文一斤,但是那东西不压称二十株也只七两。一共七十文。” 他们这里一斤等于十两,一吊钱是一千文。 “笋子按照二十五文全卖掉了,一共十斤,二百五十文。两株兰草,一起给了五百文,说你挖的是常见的老君河,看在花苞好看、根须饱满、山泥带的多,给的好价格。” “一共就是八百二十文。” 楚幺呆了,忙感谢惠婶。 然后从一串钱里抽出五十文给惠婶。 惠婶心动啊,咋不心动,卖一个月的菜都不一定卖到八百多文呢。 第19章 但是她不肯要钱,这孩子看着机灵又傻乎乎的,日子还长,过日子总得有钱的。 “那惠婶一定要答应我去馆子吃饭。” 惠婶这倒是同意了。 楚幺欢欢喜喜的,惠婶也看着高兴,两人就朝馆子出发。 路上,惠婶也给楚幺说为什么找这家来上门推销。 “外室低贱,但李地主舍得花钱,你有好东西保管送过来,都会买的。再说刚刚那妇人是邻村的,有几分人情。” “而且,你这东西都宝贵着,去年干旱一年,今年还不见下雨,山里山货都贵。估计就算春笋都出土了,价格也降不到哪里去。” “都会买?”楚幺疑问道。 惠婶狡黠道,“我说正室那边的婆子可买了很多笋子,要给李老爷尝头鲜,那芸娘定不会落后于正室,估计还会把李老爷先抢到她这里尝鲜。刚好还买了兰花,这不就有噱头叫李老爷过来赏花了。” 楚幺好像懂了。 “惠婶好厉害啊。” 惠婶笑道,“这有什么,多吃几口饭就知道了。” 楚幺狠狠点头,“我等会儿一定要吃四碗饭。” 惠婶哈哈笑,摸着楚幺脑袋,两人边走边说,就来到镇上的饭馆子。 点了小炒肉、红烧肉、芹菜炒香干、白萝卜。 点两个荤菜已经很丰盛了,两荤四十文,香干十五文,白萝卜十文。 惠婶看得肉疼,白萝卜两文三斤都卖不出去,这一碗就十文,但好在分量足,看着香。 楚幺擦了下口水,已经埋头开吃了。惠婶也被这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勾得肚子饿了,但看楚幺那样子好奇道,“你家亲戚不给饭吃?” 楚幺嘴里忙着吃,摇头,见惠婶蹙眉,随即又连连摇头,嘴里含糊道,“不是,给我吃鸡鱼汤。很好的。” 就是没盐没味道。 吃了八天没盐的东西,这四个菜放在楚幺面前,简直就是美味珍馐。 楚幺低头吃的飞快,惠婶抬手把他碗挪开了。 楚幺懵头抬头,嘴角还沾着饭粒,惠婶眼神忍不住可怜道,“你先喝几口水,慢慢吃,吃快了不消化,你看着也不像肠胃好的。” 楚幺乖乖点头,想起自己在山上时还病过,便喝几口水塞肚子,再慢慢吃。 一顿饭,两人都吃的满足。 楚幺吃到中途,还加了一个下饭菜咸菜。 一碗咸菜也是十文钱。 这可把惠婶急的,但是楚幺要点,她也不好说。 楚幺道,“惠婶,试试这咸菜味道怎么样。” 惠婶试了下,除了油比家里搁的多,放了花椒,其他的味道其实没很大区别。 她低声道,“不是我吹,我做的也不差。红白喜事,婶儿掌勺。” 楚幺眼里笑开,继续埋头吃。 两人离饭馆后,楚幺吃的七分饱。 楚幺道,“婶子,我之前在巷子门口等的时候,听见学生抱怨饭菜不好吃,婶儿可以做咸菜卖给他们吧。” 惠婶下意识摆手,“谁会买咸菜,家家户户都做的。你没看我这咸菜都不容易卖出去吗?” 楚幺道,“我们刚刚不就在饭馆里点了咸菜吗?饭馆也有这道菜,说明有人买。” 楚幺觉得惠婶帮了他很多,所以他之前在巷子等的时候就想了很多。 惠婶的十斤咸菜卖了十文钱,确实不值钱。 但如果自己家里炒好,再用小竹筒装好,在城里的书院卖,一筒卖两文,那也比卖没加工的咸菜划算。 惠婶听完眼神亮了。 拍拍楚幺的肩膀,“好法子。年轻人脑袋就是灵光。”也不知道这样机灵的孩子,怎么过得这么苦。 两文钱,就是没钱的学生都舍得买。而且能读书,也不会把两文钱放在眼里。 一开春,地里青菜迎风长,吃不完卖不掉,做咸菜也卖不出去,楚幺的法子确实是一个新的尝试出路。 惠婶想到这里又叹气道,“可要是还不下雨,地里不长,这计划都要泡汤了。” 楚幺没出声。怕惠婶提到关于求雨祭祀的事情。 惠婶也没留意楚幺的紧张,问楚幺接下来还要干什么。 惠婶自觉吃了楚幺的饭,楚幺又给她指点生财之道,便要帮这个生瓜蛋子帮到底。 即使她家里还有农忙,往常卖完东西就着急赶回去。 楚幺也知道,因为他养母每次赶完集市都要匆忙回家,一边干活一边抱怨赶集浪费时间。 楚幺见惠婶是真想帮他,便说了自己要买的东西。 “大米、豆子、做饭的盐巴调味料等,锅碗瓢盆,锄头,衣裳鞋袜……” 楚幺勾着手指头数,惠婶神色越发怜悯,只想他在亲戚那边估计也过不下去了,想要自立门户。 半大少年,闯过难关就好了。 虽然不通世故,但人善良又机灵,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惠婶道,“那你身上的钱不够用,也先别一次性用完,留点钱防身,先紧着着急用的买。” 最后楚幺花五百文买了两身换洗衣服,靛青靛蓝粗布。 最后买鞋子袜子又用了七十文。大米和豆子各买了十斤,一共六十三文。做菜用的调味料贵,但楚幺也舍得花钱,杂七杂八买了两百文。 锄头很贵算是大件了,楚幺还是挑的好用的,要四百文,柴刀也一百文。 第20章 林林总总下来,楚幺赚了一千六百二十文,花了一大堆,剩下两百一十二文。 还给喜鹊买了瓜子,给老虎买了挠痒痒的竹爪,给白骨买了搓澡巾。另外买了澡珠,五串糖葫芦,各种青菜种子,最后兜里只剩下一百五十文了。 楚幺背着满满一背篓东西,嘴巴都要笑裂开了。 他还给了惠婶一串糖葫芦,惠婶舍不得吃,回去给家里小孙子吃。 回去也坐大爷的牛车,大爷看到楚幺满载而归,也乐呵呵的笑。 年轻人就是存不住钱,一有钱就大手大脚的。以后没钱娶媳妇儿可知道急的。 楚幺不知道大爷心里想的,一下车就归心似箭。 这半天的收获喜悦足以穿透十几年的压抑胆怯,裂开的口子涌出新生的血液和兴奋。 他明明才出来半天,却好像过了十几年之久。 山里有“人”等他,有家的感觉真好。 第8章 山野吐绿,鸟儿报春啼鸣,和煦白光晃动,楚幺穿梭其中脚步轻快。 可走着走着,茫茫林海,楚幺发现他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茅庐在深山中,外山小路进深山后就没了痕迹。楚幺望着茂密的树林,努力回想下山的路,兴奋的眼里逐渐茫然。 这时候,树枝后有响动,像是什么猛兽蹿了出来。 楚幺心里一喜,回头道,“咪咪……”喜悦的话还没出口,楚幺面色微白,只见两只凶恶的狼盯着他,狼眼冷而凶残。 头狼吻部龇着长长的獠牙,楚幺忙把背篓里的锄头拿在手里作势防护。 楚幺紧张道,“我是老虎的朋友,你要伤我,老虎会为我报仇的。” 头狼口吐人言道,“就那白痴孬种,哪次见本大王不是夹着尾巴灰溜溜跑。” 楚幺想起这是老虎的死对头,再想着老虎修为都用在皮毛养护上,怕是打不过这两只狼。 楚幺慌张无措,就见两只狼哗啦一下朝他扑来。 楚幺吓得腿脚发软,连忙不迭想跑。 头狼睥睨着唯一的跟班狼,“给本王吃了他!” 与此同时,一道咆哮越过楚幺头顶,愤怒的呼气,“呼!” 等楚幺抬头时,老虎已经蹿出头顶,一下子就把扑来的头狼撞倒在地上。 楚幺摸了摸脸,刚刚老虎软踏踏的肚皮擦过他侧脸,毛绒绒一片。老虎能打赢吗? 老虎和头狼相互撕打成团,四周树枝摇晃,半空中哗啦啦一声,惊起鸟雀。 “啊啊啊啊,这俩死对头又打起来啦。” “快叫姐妹们过来看,我前排占了好枝丫。” “快点快点,错过好戏就没了。” 楚幺头脑一阵眩晕,抬头就见四周高枝上挤满了鸟雀,一个个小眼睛瞪的圆圆的,有的还飞在半空中挥着翅膀指挥战斗。 “打啊打啊,老虎你皮毛被咬秃了。” “狼王,你耳朵被咬掉了,打啊打啊。” …… 两只猛兽打的难分难解,空中扇动翅膀的鸟雀也没闲着,忙着煽风点火。 楚幺懵了下,另一只狼却朝他扑了过来。 楚幺惊的眼皮一抖,下意识抓起篮子里的糖葫芦朝那狼砸去。 那狼一口凶狠地咬住糖葫芦,糖衣混着山楂瞬间在嘴里爆开,冰冷的狼眼忽的瞪圆,不可思议的吞了下去。 那狼见头狼还在和老虎打,悄悄背过狼身,前肢握着竹签,一口气咔咔嚼碎糖葫芦,全吃了。 吃完后,还不忘摸了下嘴巴,扭头,再垂涎三尺的盯着楚幺。 而此时,老虎也从狼王战斗里跑了出来。它嘴巴上还有狼毛血迹,朝楚幺呼呼几声,一个急刹回转,蹲在了楚幺面前。 楚幺绷紧腰身伏在老虎背上,老虎哗啦一下就蹿进了林中。 老虎跑啊跑,楚幺脸埋在老虎炸毛成球的皮毛里,耳朵都被绒毛刺的发痒。枝丫抽在他手臂上,还是挺疼的。 好一会儿后,耳边没有簌簌枝条抽打冲撞声了,楚幺睁眼,面前是一个碧绿的湖泊。 楚幺跳下虎背,老虎特别忧伤的盯着湖面,捂着胸口的秃毛。 楚幺低头看去,只见老虎脖子上也秃了块,它耷拉着耳朵生无可恋。 楚幺正准备安慰它,老虎先出声了。 “呼呼。”你别告诉喜鹊。 喜鹊叫它趴在山口睡觉等楚幺,但是它在茅庐里睡忘记了,这才来晚了。要是被喜鹊知道它来晚还被打秃了毛,喜鹊又要啄它了。 楚幺不懂老虎说的什么,开口道,“咪咪,你要是能说话就好了。” 老虎更伤心了。 楚幺拿出糖葫芦在它鼻尖晃悠,老虎丧气的小圆眼瞬间点亮,睁大眼睛鼻翼翕动。 “呼呼!”这是什么? 楚幺见它兴奋,喂给它吃,“这是糖葫芦。” 老虎嘎嘣嘎嘣眯着眼吃掉了,尾巴都忍不住翘了起来。吃完后,吐着舌头一脸讨好的蹭楚幺的手心。 “呼呼!”还要。 楚幺见它自己拿爪子翻竹篮,忙把篮子抱在胸前,“不行,一共四串,砸狼精一串,给你一串,剩下两串是白骨和喜鹊的。” 老虎还是按住了一串糖葫芦,唆了下口水后才张嘴,“呼呼!”白骨不能吃! 楚幺懂它,退一步道,“行。” 第21章 老虎欢快的嗷呜一声,凑过脑袋就要吃。楚幺情急下拍了老虎嘴巴。 老虎爪子摸摸嘴巴,不解看向楚幺。 楚幺道,“这是白骨的,等白骨自己给你。” 老虎点头。 楚幺起身看了下周围环境,湖泊碧蓝,远处峭壁上挂着细白似的银蛇水流,想来是干旱瀑布也细了。山谷清幽,四周开阔野草茵茵,楚幺有些兴奋。 他蹲下拔了一株野草,轻轻一扯就松了,野草发达的根系上沾满了细而黑的泥土。 这荒地,看起来比村里的熟地还肥沃。真是开荒的好地方呀。 这里有水又有地,在山林深处,村民不敢进来。就决定了,把房子搭在这里。 只是看一眼,楚幺已经规划好种什么了。这里一块青菜,那里一块豆子,再种些果树,在圈个鸡棚…… 这就是楚幺以前规划的日子。 无数个熬不过来的夜晚,楚幺缩在猪圈角落,望着月亮想他等到十八岁就自由了。 男丁成年后,村子里会按照律法给男人分三亩永业田和七亩口分田。而且,楚幺一年年下来都打听清楚了,虽然长辈在分家会被戳脊梁骨,但是闹到县衙却是能分家立户的。 因为赋税徭役是按照户头来的,衙门巴不得多分家立户呢。 虽然现在和他想的有出入,但却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美梦。楚幺不禁嘴角微翘。他可不是因祸得福了。 这块地都是他的,还不用缴税! 他勤快点,再修一个大仓库,一年年下来一定会把仓库囤满。等房子搭好后,就悄悄摸进村里,把阿黄接来。 “咪咪,带我回去。”楚幺迫不及待回去告诉喜鹊和白骨自己的决定了。 老虎呼呼两声,记得不要给喜鹊说我接晚了,还打架秃毛的事情嗷。 楚幺拍拍它脑袋,骑上虎背,回去了。 回到茅庐,只喜鹊在。 “白骨呢?”楚幺跳下虎背,问枝头上小憩的喜鹊。 喜鹊睁眼道,“不知道。” 她当然是知道的,山里动静都逃不过她的。楚幺下山后,白骨回到了山洞口,变成了一堆没有灵智的白骨。 老虎偷偷觑了下喜鹊,见喜鹊不知道打架的动静,悄悄松了口气。 喜鹊见楚幺头顶都是树叶,“上山不顺利吗?” 楚幺道,“遇见了两只狼,不过咪咪打跑了。” 盯着篮子里糖葫芦冒光的老虎,瞬间不可置信的望着楚幺,气愤道,“呼呼!”不是说好了不说! 没等老虎前爪抱着脑袋躲墙角,喜鹊就飞来啄它。 “你还教唆小幺说谎!” “叫你不好好修炼,现在没办法和人沟通了吧。” “好啊,打架就算了,还打输了! ” 楚幺愣愣摸头,也觉得头被啄的疼。不明白喜鹊为什么要啄老虎。不过喜鹊就是喜欢动不动啄,楚幺一向是不开口掺活。 不一会儿,白骨从墨绿新芽的树林里走出来了。 楚幺从屋檐下跑近,仰着脸开心道,“白骨,今天卖了好多钱。买了好多东西回来。” 白骨摸摸他脑袋,算是无声夸奖了。 正化作门前院子里的狗尾巴草的土地公:…… 主公危矣。 都说越美丽的东西越危险,怎么这路数在山神大人这里反了。 这凡人虽丑,但着实有些可爱,一双眼睛亮晶晶好像天上星——严谨的土地公拿着一根鸟毛颤颤巍巍地在掌心写下观察札记。 那楚幺还把钱放山神手里,莫名其妙的,他感觉到山神大人有些愉悦。 赚钱真有这么开心吗?堂堂山神大人都为之折服。 土地公低垂着脑袋沉思,风一吹,草丛里的狗尾巴草都朝它挤,土地公愤怒的疯狂摇摆,要把这些不知天高地厚不开灵智的野草挤出去。 结果野草没挤走,倒是吸引一直呆头呆脑的傻老虎。 傻老虎嗷呜一声,一口咬断了土地公化身的狗尾巴草。 楚幺把背篓里的东西一一摆在桌上,喜鹊也没空教训老虎了,飞到桌上的一布袋瓜子边。 喜鹊原本杀气腾腾的小眼睛霎时亮了,“我喜欢吃!” 说着,爪子捏着瓜子就咔咔的嗑起来了。一边嗑一边道,“还担心你下山不顺,瞧你胆子小小的,卖东西倒是顺溜。” 楚幺道,“多亏了喜鹊给我好运,我下山的时候遇见了好人。” 喜鹊眼神一凛,“你可别轻易信人,被人骗了。” 老虎两只厚实的爪子扒拉在桌边,脑袋搁在桌上,口水差点落在爪子上,闻言滋溜了下口水,也点头呼呼。 就是就是,人都是坏东西。 楚幺道,“是好人。” 楚幺把事情经过都说了。 喜鹊听完才继续捡起瓜子嗑,“行,不错,你也帮了她,有来有往,咱们也不欠人因果。” 楚幺接着把两串糖葫芦分给了喜鹊和白骨。 喜鹊鸟爪子握着糖葫芦,淡定的说了声不错,然后把糖葫芦放一边也不吃。 白骨也不吃。 楚幺心里头的雀跃淡了些。 老虎却高兴的不行,偏着脑袋抬起爪子就要抓白骨手上的糖葫芦。 “呼呼!”白骨给咪咪给咪咪,咪咪吃。 白骨扬手躲避爪子,把糖葫芦递到了楚幺面前。 第22章 老虎丧气,喜鹊道,“人家意思很明显,是给小幺的。” “而且,你吃了一串,小幺没吃,你个傻蛋!” “不过你虽蠢但确实娇憨惹人爱,也别自卑,谁叫我上了几十年的学呢。” 老虎下了桌,趴在地上,额头的“王”字都皱巴巴的闷闷不乐。 楚幺见状飞快接过糖葫芦,先是舔了下糖葫芦的糖衣,眼睛瞪圆给白骨道,“是酸甜的,甜味很香浓。” 楚幺也是第一次吃,眼睛都眯起来了。 而后,他拿出挠痒痒的竹抓,耙了下老虎背。刚刚还耷拉耳朵的老虎,瞬间舒服的翻了个身,露出柔软的肚皮呼呼了几声。 过后,楚幺和白骨在屋里整理东西。 楚幺道,“我挑好盖屋子的地方了。那可真是个宝地啊。到时候把厨房修大点,我们两个一起煮饭也不觉得挤。” 白骨没反应。 只是一点点的把胡椒辣椒等调味料分开,再用干净的小竹筒装好。 “有盐了,白骨做饭一定更好吃了。我今天在饭馆子吃的饭菜好好吃,等我下次给你们带回来。哎,你也不能吃。” 楚幺一个人说着也习惯了,以前在家就是他一个人给阿黄说。 可是现在,他突然叹气道,“白骨,你要是能开口说话就好了。” 白骨装竹筒的手指一顿。而后继整理买来的东西。 楚幺没发觉,已经在疑惑喜鹊了。 “她都没吃糖葫芦,是不是不喜欢吃啊。下次问她喜欢吃什么再买好了。” 喜鹊早就不知所踪。 叼着糖葫芦飞到枝头上的喜鹊,正对围着她的鸟雀叽叽喳喳。 “看见没,这是小幺给我买的。” “想吃了几百年都没吃到,这孩子孝心,第一次赚钱就给我买了。” “还给我买了好多瓜子,香得很。可比松子谷子好吃多了。” 喜鹊神气十足的模样让一众鸟雀嗤之以鼻。 有鸟雀道,“又不是灵丹,吃了能化形?” 原本就羡慕的鸟雀听闻心里好受些,“就是就是,不过是人类吃的东西,咱们又不吃。” 喜鹊小眼睛鄙视道,“我们修炼成精最后也是为了化形成人,人能吃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我还没化形就能吃到了,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个命呢。” 一众叽叽喳喳的鸟都不说话了,就盯着喜鹊抱着糖葫芦啄啊啄。 其中有个鸟雀道,“看起来好好吃,难怪那狼二都背着狼王吃独食哦。” 当晚,吃独食的狼二还意犹未尽,背着狼老大偷偷唆着竹签。 直到上面的甜味淡了,才不舍的松开了牙齿,把竹签子宝贝地藏在腹下。 它做了一个美梦,梦里它把竹签种下地里,长出了一串串糖葫芦。 第9章 晚上露水深重,山里时不时低鸣咕咕声回荡,显得宁静悠远,十分催眠。 一张木板床上,白骨规整的躺外侧,楚幺睡中间,老虎四仰八叉的睡里侧。 山里凉,楚幺挨着毛绒绒的老虎,像是泡在和煦微风的云絮里,他睡得很是香甜。 楚幺罕见的做了一个梦,梦里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喊他。 那声音像是从深深的冰冷的幽暗处传来,像是空山碎玉,带着漠然的好听。 “楚幺。” 楚幺惊的四处寻声,可只黑黑一片。 “你是谁?”楚幺捏着手,戒备道。 那声音不答,反而道,“你是我的妻子。” 楚幺被这声音冷得头皮发麻,心神俱颤。 “我是男的,什么什么妻子,你是不是孤魂野鬼认错人了,我给你烧点纸钱,别认错人了。” 那声音似默了一瞬,而后道,“你嫁给我了。” 楚幺一怔,恍惚道,“山洞旁?” “是。” “你,你是山神?” “是。” 楚幺觉得胸口压着不能呼吸,梦里他意识半醒半昏,胆子倒是意外的大,“我只是被村民绑上山的,并非我所愿。我们不算得成亲。难道村民送一个你就收一个吗?” 楚幺想起山洞口的累累白骨,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自然不是。” “那堆白骨不过是觊觎你位置的下场。” 他又不是什么宝贝,说的这么骇人,楚幺没听明白就被吓醒了。 他一醒,耳边是老虎的呼呼鼾声,昏暗中手心黏腻出了汗。 他肩膀被碰了下,楚幺吓的一缩脖子。 等心绪镇定下来后,他才意识到是白骨在担心他。 楚幺侧身面向白骨,想起梦里的对话,有些同情嘟囔道,“所以,白骨你也是被献祭给山神的吗?他可真蛮不讲理。” 白骨轻抚他脑袋的动作一顿,他是不是把人吓到了? 楚幺下意识伸手抱着白骨准备闭上眼继续睡,不过白骨冰冷硬的咯人,楚幺迷迷糊糊中又翻身,抱着软乎乎的老虎蹭了蹭脖子,陷入春眠中。 白骨起身,给一人一虎留宽敞的位置。 默默在屋檐上惊掉下巴的土地公,还是觉得刚刚那梦境太离谱了! 他是这一方土地公,只要山神大人没设下结界,他都能感知。 这简直离谱。 明明山神大人给他说的是,这个人比以往来的妖邪更危险神秘。 第23章 结果山神大人转头说这是他的妻子。 更离谱的是山神大人被拒绝了。 然后山神大人还悄悄抹了楚幺的梦境记忆,当做无事发生。 土地公皱着眉头不知道自己到底漏了那些细节,嘴巴舔了舔羽毛,而后唰唰在手心写观察札记。 土地公奋笔疾书时,忽然眼前一暗,一抬头吓的差点一头栽倒。 白骨形态的山神大人真吓人。 楚幺在某种程度上还能和白骨睡,真是太(缺)爱了。 沈无延看着土地公手心金字闪闪归类成册,支着下巴问道,“分析出来了什么?” 上司发问,土地公头皮一紧,严肃道,“楚幺是第三千七百二十名来这里的,以前来的人目标明确心思好猜,但这楚幺虽然不知情,可明显是幕后人挑来专破您无情道心的。” 他们下界是地仙,要飞升上界就得继续修炼。 沈无延天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定是背后人嫉妒才锲而不舍,一年又一年的往这里塞人。 一把年纪的土地公,在上司面前还忍住紧张。 沈无延一笑,“谁说我修无情道的。” 土地公惊讶,“可您……”以前从来不笑,冷冰冰的冰块脸。且那些妖邪都说山神大人是天生无情道圣体。 原来不是啊。 土地公长松一口气。 “那为何辣手摧花?” “烦。” “那,那楚幺明显也是个陷阱,您为何还试探出真情实感了?” 沈无延淡淡道,“我自愿入套,那就不是圈套。” “为什么?”土地公不明白,明明前面那么多俊男美女,何为偏偏是楚幺。 沈无延望着天上明月,“你还记得四百年前的战乱吗?” 土地公自然记得。天下邪魔尽出,要不是山神在这里坐镇没有战火,他这个土地公也要重修了。 那时候烽烟战火遮天蔽日,民生凋敝,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完全山野兽化又如同枯草易折。 肥美的草堆下全是黑斑尸骸,但草也等不到秋天,全被人挖着吃光了,然后一茬儿又挖一茬儿。天下千疮百孔,生灵涂炭,行尸走肉的百姓日日夜夜渴望神灵降下神迹。 沈无延道,“楚幺就像是干涸贫瘠地里一颗野草,世人都在抱怨命运凄惨又嫌弃他人自怨自艾,将好日子的希望放在神明上,即使有所谓的信仰之力也如同嚼蜡。而楚幺会在荒芜颓败的戈壁上生根发芽,茁壮成长成一个大树,招来鸟引来风,他生机勃勃的生命力让周围逐渐焕然一新。” 土地公恍然大悟,“所以,山神大人您折服他的韧性,想给他一个遮风挡雨的家。” 他直接嘴角呸呸往食指上抹了唾沫,而后在手心奋笔疾书——结论:山神大人经历战乱后导致创伤后遗症,想要一个小家来温暖治愈他破碎的道心。 …… 往常天还没亮楚幺就醒了,今早睡得格外沉。大概是赚了钱心身舒坦,睡了十八年来第一个懒觉。 山雾笼罩,晨光破晓,迷雾翠林中一片安静。 楚幺醒来时,天光大亮,屋檐四周的枝头却异常安静。 往常这时候,喜鹊早就和她的一众好姐妹叽叽喳喳说了好久的话。 等楚幺走出茅屋伸个懒腰时,林中渐渐起了鸟声,好像随着他起床,这些鸟儿才出声一般。 “早啊,喜鹊。” 枝头上的喜鹊也懒洋洋的打了个招呼。小眼睛都睁不开似的。 楚幺道,“你晚上没睡好吗?” 喜鹊懒散道,“带着一群姐妹去啄了狼窝。给它们一个教训瞧瞧。” 其实她带姐妹赶去的时候,两只狼正被一群马蜂窝群攻。乌泱泱的,她们吓得只敢在枝头上围观。 这般熟悉的景象,大概是白骨趁两只狼睡觉,把它们身上都贴心抹了蜂蜜。 楚幺听着张张嘴,心里暖暖的,而后望着喜鹊灿烂一笑。 喜鹊安慰他道,“不用担心,山里成了精的都不能随意杀人的。那狼精也不能,不然会招天谴。” 说话间,白骨拎着一条细藤串着的细长银鱼,踏着闪光的露珠从野草小路走来了。 喜鹊原本歪着脑袋梳理毛发的动作一顿,小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细长银鱼。 楚幺也看见了,只是他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实在是不想吃鱼了,一想到鱼,喉咙里就会泛出腥淡的味道。这是没盐吃鱼吃出来的后遗症。 他不想吃鱼,自然也没注意到这回的鱼和以前的有什么不同。 楚幺有些心虚道,“我不想吃鱼了,今早吃荠菜肉馅饺子可以吗?我昨天买了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还买了白面粉。” 白骨点头,把手里的细长银鱼朝喜鹊丢去。 喜鹊不可置信睁大眼睛,咻地飞至空中接住。 银鱼比喜鹊长小几寸,喜鹊吃力的叼着。它在空中被鱼压翻滚好几次也死死不松嘴,最后艰难扑腾翅膀喜滋滋搬回巢穴里。 楚幺见喜鹊喜欢,心里也高兴,总算没辜负白骨一片好心。 早上做饺子,这回白骨帮不上什么忙,他就负责烧火。 楚幺和面擀面都是一把好手,把面皮干的又薄又劲。剁肉馅把砧板剁的砰砰的响,肉香味夹着炊烟,一旁还有亲友围观,楚幺脸上不自觉笑着。 第24章 他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也逢年过节包饺子。肉馅不能多包,每次只包筷子头一粒大小意思意思下。 多包了,养母骂他贪吃饿死鬼。少包了,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又嘀嘀咕咕他是不是把肉馅偷留,自己私下偷吃。饺子不够他们吃,于是又借机把他碗里的抢走。 那日子过的里外不是人,好在楚幺那时候万事不过心,不然还没吃饭就要被气死了。 只要等成年立户了就好,他一直默默忍着这样告诉自己。 此时一斤肉馅,他想包多少就包多少,他又忍不住盯着肉馅咽口水,刀挥的更快了。 白骨注意到楚幺的神情变化,楚幺只在第一天面对他的食物咽口水。后面就没了。 白骨觉得自己在厨艺一道,任重道远。 白骨拿着小锄头,在茅庐外的后屋檐处挖了好些新鲜嫩绿的荠菜。等他在前院拿水清洗干净后,楚幺肉馅也剁好了。 楚幺和馅儿,里面还打了两个野鸡蛋。 老虎抓的那只野鸡是个母鸡,圈养第一天就连忙不迭下了两个鸡蛋。 像是生怕白骨把它杀了。 楚幺头一次见一天下两个鸡蛋的鸡,看在野鸡这样拼命的情况下,楚幺决定圈养生蛋。 包饺子的时候,白骨他就坐在一边看楚幺包。 楚幺见白骨有兴趣,便教白骨。可最后捏着白骨的手指手把手教,白骨包出来的饺子还是不能看。揉泥巴团似的,不好煮熟。 白骨有些挫败,两个骷髅眼目不转睛的盯着楚幺灵活翻飞的手指。 等老虎醒来时,就闻到香喷喷的饺子味。 楚幺刚好把饺子端上桌,老虎已经翘着尾巴跑来,撑着脖子看热气腾腾的饺子,两眼冒光。 这顿饺子,楚幺吃的极为满足。 就连老虎不吃白骨做的饭菜,这回也都吃了一碗饺子。 皮薄透亮,肉馅饱满多汁,入口香味香浓,楚幺连汤都喝光了。 白骨一改往日板正坐姿,第一次撑着腮看楚幺吃饭。 吃完饭,楚幺打算去那湖边开荒,先把菜种子种地里,过一个月就可以吃自己种的白菜了。还准备发一些豆芽。 猎户的茅庐距离湖泊那边很远,仅仅靠人走估计得一天,但是骑在老虎背上就不一样了。老虎穿梭林中,只要一刻多钟就到了。 再一次来到湖边,瀑布远山上好像还有积雪,山谷四周斜坡满是青青野草,湖泊静谧又碧蓝,好一处世外桃源。 楚幺看得痴迷了。 等他回过头来,发现白骨没有跟来。 楚幺没多想,专心埋头用锄头除草。这荒地没有乱石灌木,扯出来的野草都像是翻土一般轻松。 但莫名的,楚幺还是觉得不对劲儿。总差点什么。 等楚幺歇息的时候,抱着竹筒喝蜂蜜水,才想起来那点不得劲儿是什么。 白骨没跟来,是不是生气了。 可临出门前,白骨还给他准备了蜂蜜水呢。 白骨不能说话,脸上也看不出神情,楚幺确实琢磨不透。他难得有朋友,他不想朋友生气或者他让朋友生气了而不自知。 “喜鹊,白骨是不是生我气了。因为我早上没吃他的鱼肉。他会不会觉得我是嫌弃他啊。”楚幺后知后觉蹙眉道。 喜鹊正招呼一众鸟雀在野草里捉虫,楚幺翻出的泥土虫卵也被鸟捉了。喜鹊想了想道,“吃了那么多天的鱼想换个口味,怎么会生小幺的气呢。” 楚幺听后松了口气。 但喜鹊没说的是,今早那条银鱼是不同的。 那可是出自高山冰封的寒潭中,极具灵气吃了大补。喜鹊吃了都觉得身上筋骨疏通,修为隐隐凝实了不少。 那银鱼对于他们山兽来说极为珍贵,因为那是山神的领域,没有山兽敢擅自踏足。即使山神在沉睡中,也没山兽敢闯入。 喜鹊之前就怀疑白骨是山神灵力附体,这下倒是直接确认了。 这么珍贵的灵鱼,被楚幺拒绝了,喜鹊想了下,她可能会有些疙瘩的。 传闻中山神冷漠喜静,常年居于山巅雪殿,唯一爱好就是喂寒潭中的小银鱼。上位者习惯众生臣服,而楚幺这么一个凡人还不领情,恐怕心里还是有点芥蒂。 不然一直跟着楚幺身后形影不离的白骨,今天就没来。 这些喜鹊自然是不会给楚幺说的,只是叫楚幺宽心。 楚幺也是心大的,喜鹊说不会生气后,他就没继续想了。 当务之急是开荒在春雨下来之前播种,然后又要砍树砍芦苇搭屋子。 他忙到傍晚,也只开出两米长宽的荒地。这进度着实飞快了,要知道山下开荒,草木盘根错节碎石小山多,挖一个月怕只有楚幺这一天的进度。 楚幺目前也只打算开这小块,然后开始沤肥,烧草木灰快速肥土。大头还是搭屋子,只是他一个人搭的话,估计至少得一个月。 忙不过来也没关系,他每天都搭,这屋子总会搭起来的。 楚幺怀着对未来的憧憬,迎着渐晚的天色收工了。 回到茅庐时,楚幺才有些紧张,白骨到底有没有生气呢。 不管如何,想好好和白骨聊聊。或许,他应该给白骨道歉。 楚幺没处理过类似问题,更何况没人懂白骨在想什么,楚幺无意识的搓了下手指,暗暗呼吸一口气。 第25章 一进屋,却发现桌上摆好了饭菜。 一盆荠菜饺子,一条红烧银鱼,一碗春笋炒肉。 白骨夹起一个饺子举在空中,示意才进门的楚幺看。 那饺子包的漂亮,褶皱分明,晶莹剔透的。 楚幺嘴角微张,看着白骨脸上和手臂上都沾了面粉,有些惊疑不定道,“你自己在家摸索包饺子?” 白骨没给反应,但是楚幺已经明白了。 楚幺心里感动又是愧疚,亏他还想白骨是不是生气了,可人家不仅没生气,还钻研包饺子。 楚幺想都没想,快走几步一把抱住了白骨。 白骨身形微微僵住,一只手还夹着饺子,那香味勾的老虎直立起身,鬼鬼祟祟地叼走了摇摇欲坠的饺子。 “白骨,你太好了。”楚幺道。 白骨拍拍他后背,让楚幺吃饭。 有了调料的饭菜,看起来十分好吃。就是楚幺反胃的鱼都煎的金黄酥嫩,勾芡的汁儿淋在上面,色泽诱人味道香浓。 这一顿,楚幺吃的非常满足。 “这和镇上的馆子手艺也差不了多少了。”楚幺感叹道。 白骨垂眸陷入了思索中。 楚幺吃完饭后,拿起白骨的搓澡巾,给白骨洗骨头。 不知道是不是洗多了,楚幺竟然觉得白骨的骨头好看。有些呈玉脂化的倾向。 喜鹊和老虎吃完饭都巡山去了,茅屋里就他一个人。山野幽静,黄昏里深深浅浅的余光落在屋檐下,楚幺并不觉得害怕。 四下无人时,他喜欢对着动物自言自语,而此时白骨无疑成了倾诉对象。 “今天翻了一块荒地,明天就去种白菜,萝卜种子。” “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雨,今年还会干旱吗。要是这样,我也不怕,离湖近多提几次水浇灌地就好了。” “现在的日子真好啊,唔,就是不知道山神什么时候醒,要是他醒了会不会生气。” “不过下雨更好啦,这样就可以搬些朽木种木耳了。木耳炒肉很好吃。” 没一会儿,喜鹊和老虎都飞回来了。 喜鹊有些着急道,“我刚刚听见山里的鸟雀在议论村子里的事情。” “说村子里最近出现很多偷狗的,要把狗卖了挣钱。” 第10章 楚幺一听这个消息,顿时心惊不已,手心冒出了冷汗。 阿黄聪明,绝对不会被外人捉了去。陌生人拿着肉诱哄投毒这种,阿黄根本不会上当。 可阿黄不会对自家主人设防,卖养子的事情都能做出来,卖个狗他们也能做的出来。 楚幺原本打算屋子建成后再把阿黄接上山,一听喜鹊说的,当即就要下山。 喜鹊担心道,“你要小心,要是被村里人发现了,怕是不能好好收场了。” 本该献祭死亡的人重新出现,村民怕会捉住楚幺。再用各种“献祭”的法子折磨他。 甚至把献祭后还未降下甘霖怪罪到楚幺身上,又把楚幺钉在全村罪人的惩罚柱上。 喜鹊一下子想了很多,她在凡人村子里活得久,见识了各种人性丑陋,自然以最坏的心思揣测人。 见楚幺执意要下山,她也不会阻止。要是楚幺不去,她才会失望。 楚幺临时凭着一腔气愤慌张下山,她也不放心。可山里有结界,她不出去,到时候只能干等着了。 喜鹊急地跳脚时,只见白骨拿出一个红绳系着的小玉坠,将其挂在了楚幺的脖子上。 喜鹊见状,心里踏实了。 楚幺摸了摸玉坠,冰冰凉凉的又逐渐染上了手心温热,玉里有一抹深蓝痕,在昏暗的山色中闪着微光。 楚幺望着白骨,白骨轻拍他的肩膀,像是无声安抚。 老虎也很焦躁不安,老虎不可避免的想到了他的心结遗憾。每一只离开主人的动物,就像遗落在外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 老虎平时都没心没肺的,此时炸毛的老虎脸上露出一种凶恶又清澈愚蠢的精明算计。 “要把阿黄接上来,等今后村民上山打猎时,哼哼,看我不吓死他们。” “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恶虎咆哮!” 楚幺捏着拳头道,“我会小心的,尽早回来。” 喜鹊小眼睛严肃看着楚幺,“不,别冲动,你下山看看时机,要是村子里的人还没睡还在溜达串门,你就等半夜时候再接近。” 一行人一路千叮咛万嘱咐,当然都是喜鹊在说。 喜鹊还跳在楚幺肩膀上施展了“好运”叽喳术。 它们将楚幺送到山边,楚幺下山,老虎、白骨、喜鹊站在黑暗里望着山下零星豆灯的村落。 夜色渐深,山里的夜猫子山兽开始活络,漆黑的山雾中闪着无数双亮眼,无一例外都看向了山下。 就连夜里爱咕噜叫唤的鹧鸪都静默等着。 黑林里越发静谧诡谲。 它们都知道这个叫楚幺的人类,要下山救一只叫做阿黄的狗。 它们不通人性,忠于天性率性而为。 但此刻心底同时冒出一种陌生复杂的情绪。 人类管它叫做士为知己者死。 狼二站在草丛后,看着瘦小的人影出了山,在月色下几乎融于低矮的灌木草丛中。 伶仃孱弱又坚韧炙热,义无反顾奔向他好不容易挣脱的泥沼中。 第26章 狼二羡慕道,“老大,我要是被猎人套住,你会冒险救我吗?” 狼王眯眼,没出声。转头一跃跳在高高的石头上,望着天上圆月,仰天狼啸一声。 寂静中,狼啸震动山野,狼二也随着狼嚎。 老虎听了一怔,而后也嘶吼咆哮起来。 接着,各种山兽齐齐奔走嘶吼,鸟禽长啸啼鸣。 原本沉静在月华天幕下的大山霎时陷入一种莫名的肃杀危险中。 山里的动静传到山下,楚幺搞不懂这是什么情况,只胸口的玉坠微微发烫温暖着他颤抖的手心。 “怪事,这是什么情况。今晚怎么这么多狼嚎鬼叫声。”山下村子的一妇人惊恐道。 她见月色好,刚准备窜门闲聊,听见这后山动静,心里惶惶,吓得不敢出门了。 村子里,原本吃饭消食跑来跑去的孩子们也被大人喊回家了。 家家户户都拴好了门,就怕山里的豺狼虎豹下山叼孩子。 正好天色也晚了,押着贪玩的孩子回家,一家老小都睡了。春耕农忙,第二天还得早起干农活。 半个时辰后,等楚幺抹黑进村子时,村子里只月色清幽,无一人声。一栋栋熟悉的木屋土墙都陷入在安静中。十户里只一两户还点着豆灯。 楚幺的养母家在村口,黄泥土墙四间房子,东边搭了个鸡圈猪棚,外围扎了个等人高的竹篱。 竹篱门关着,堂屋门也关着,只泄露出一丝细微的黄晕。 他养母楚母最精打细算,天黑了就睡觉,绝不会轻易点灯。一斤劣等灯油都要三十文一斤,点灯就要了她的命。 楚幺沿着竹篱猫着腰走近,他心口噗通噗通跳,脑子里全是阿黄从小到大的样子,心弦紧绷着耳听八方。 村子里安静,此时养母堂屋里的人声显得尤为清晰。 听着气氛很紧绷,和村子里家家户户防后山野兽的紧张不一样。像是暴风雨里就一艘小船争夺不下的阴沉。 楚幺听着声响,不用刻意想,他脑子里就浮现了一副画面。 养母坐在堂屋上方,手里拿着猪草刀,手里一边剁碎明早的猪草,一边听两个哥哥相互推诿。昏暗的油灯只照亮堂屋正下方一角,两个嫂嫂坐在昏暗中,背倚着小凳竹靠,谁也不瞧谁。 只听楚老二道,“这原本是小幺的徭役,没由来轮到我了。” 原来是因为要加固堤坝,县里摊派了徭役任务。 这任县令是上任第三年,每年都有派发徭役。遇见好的父母官,会在秋收后入冬前征徭役,修整河道修路等。 但这任县令没考虑这么多,有时候是夏季有时候是秋季,这回徭役落在了春耕时。每户在出钱和出力选一个,要么出一个壮丁服徭役,要么就出三两银子做赋役证明。 服徭役苦,像楚幺这种身板,死在徭役中太常见了。有钱人家都不会让男人遭这罪,村里农户没办法,一般是按照兄弟轮流来。 今年徭役原本是让刚成年的楚幺去,如今楚幺不在,徭役就落在了楚老大和楚老二头上了。 按轮流应该是楚老二去,可他媳妇儿临近生产,他不想去,想留在媳妇儿身边才安心。 楚老大听着楚老二的言辞,没说话。 楚老大媳妇儿瞅了自家男人一眼,暗自着急,生怕楚老大就信了老二的鬼话,抹不开脸面拒绝。 自从楚幺山上后,原本兄友弟恭妯娌和睦的佳话已经维持不住了。 男人们只管地里活计,楚幺不在,现在家里各种脏活累活都要平摊给两妯娌。手心手背都有薄厚,楚母一碗水也难端平。 更何况,楚母之前习惯了动不动呵斥使唤楚幺,现在发现两个媳妇儿样样不如楚幺。两个人还不如一个人干的快干的好,嘴上少不了指责嫌弃。 婆媳关系恶化,才半个月不到,大房和二房之间也关系紧张,小摩擦不断,平日里说话都阴阳怪气的。 就今天晚上,因为老二媳妇儿孕期多吃一颗鸡蛋爆发了。还仗着自己身孕,把活都推给老大媳妇儿。 此时楚老二说疼媳妇儿,还想要楚老大服徭役,老大媳妇儿自然再也忍不住怒火了。 老大媳妇儿张氏笑眯眯道,“二弟是心疼弟媳,可我怎么听说,一起给李地主家干活做短工的人都回来了,二弟还绕路去镇上清雨巷。” 清雨巷是什么地方村里人都知道。 而后爆发了一阵争吵,之后便是女人哭声。 楚幺听了一耳朵,是二房内部闹起来了。 后面不知怎么扯的,老二数落自己媳妇儿怀孕像是怀个金疙瘩似的,村子里哪个妇人不是在地里干到临盆前一天。 他媳妇儿天天吃鸡蛋,只做点家务活就要死要活。 老二媳妇儿哭得气愤道,“大嫂自从有孕就没干过活,动不动就是鸡蛋羹,白糖水。我怀孕就不能一样吗?凭什么她能我不能?” 老二怒道,“就怪你肚子不争气,没在楚幺在家时怀上!” …… 楚幺摇摇头,想笑,但又觉得嘴角扯不上来。 庆幸现在都和他无关了。 堂屋里越吵越厉害,楚幺绕到挨着家禽的一旁竹篱。 那里,母鸡越狱挤压出了一个小洞。 以他对这家人的了解,估计是等着他来补。即使他不在了,八成嘴巴上没少喊他干这干那,一醒神,才发现他不在了,又懒得自己去干。 第27章 楚幺摸到竹篱窟窿处,打算从这里钻进去。 可他还没钻,刚伸出手摸洞口,手就摸到热乎乎的狗鼻子。 楚幺一下子就激动的握住狗鼻子,顺着狗眼睛摸到趴着凑近的狗脑袋,阿黄狗耳朵都惊喜的发热了。阿黄显然十分激动,一早嗅到他的气味,寻到这里来看看是不是他。 楚幺低低唤了声阿黄,阿黄麻溜的从破洞钻了出来。 黑夜里,狗眼亮闪闪的湿漉漉的委屈又兴奋,尾巴摇晃成了螺旋,一个劲儿的扑在楚幺身上。 楚幺抱着阿黄亲了下脑袋,再拍拍它脑袋,“乖,我带你走,别叫。” 阿黄高兴的咧嘴龇牙,鼻子不停的喷着热气,喉咙间发出亲人的呜呜声。 楚幺不敢停留片刻,拍着阿黄就要走。 走时,只听堂屋里激烈的争吵已经陷入了安静中。 忽的,楚母道,“那就把狗卖了买鸡蛋给老二媳妇补补,反正这狗也养不熟,最近天天外出找楚幺。” 楚老二道,“对,明天就找个绳子拴着,别到时候跑丢了。” 楚幺听着气愤不已。 他本对养母一家有怨言但也只能忍受着,只能做牛做马来还。养母小时候救了他一命,长大后又把他丢山里自生自灭。他们两不相欠。 此时听见他们想这么对阿黄,楚幺气不过,想要出气。 楚幺想了想,身上刚好穿的是上山那件红色喜服。他麻溜的脱下衣服,身上只留了细麻中衣,虽然冷,但是楚幺心里有股火气。 他顺着鸡圈旁的板栗树爬,这颗树他从小爬到大,此时如猴子上树一般自在。 没几下就把红衣挂在了板栗树枝头,乍一看像是一个人影吊在树上一般。风一吹,树叶呜呜咽咽的,红色衣摆在明灭月色里晃啊晃。 楚幺自己都看得心头发麻,可别说他养母当日那亏心样子,生怕他变成厉鬼来索命。 楚幺挂完后,飞快躲在鸡圈后的柴垛里。 这里是楚幺的秘密窝点。 他以前挨骂挨打了就躲在里面。 四周都被一捆捆柴围着,底部留了个小间隙,楚幺躲进去再把柴挪好形成一个安全的密闭小空间。 从来没人发现他藏在这里偷偷的哭,或者偷懒休息望云望月亮,想他认为遥不可及的未来。 此时楚幺刚藏在柴垛里没多久,就听见堂屋门嘎吱一声开了,而后楚母的声音出了堂屋。 只听见砰的一声,木盆摔飞,水溅洒了一地。 楚母目光惊圆,死死地盯着板栗树枝头的红衣影子,唇角哆嗦失语片刻后,惊恐大声的啊出了声。 “娘,娘你怎么了?” “快去请大夫,娘晕倒了。” 院子里嘈杂惶恐不断,楚幺拍拍阿黄的脑袋,悄悄的从柴垛里出来,快速的离开了村子。 月色明晃晃地照耀着小路,身后黑压压一片是低矮的熟悉的农舍,前路是阡陌纵横的小路。 以前楚幺躲在柴垛里望着通向各处的小路,只茫然盯着路发呆,不知道自己路在何方。 可现在,他带着阿黄,毫不犹豫的朝后山跑去。 胸口玉坠安抚着他剧烈跳动的心口。 后山还时不时传来虎啸狼嚎,楚幺听不懂,可他莫名觉得这是喊他快点回家。 月出山巅,照亮回家的路,一人一狗欢快的在路上跳跃奔跑。 第11章 春旱很久了,月色下小路结实的泥土泛着白,野草里虫鸣躁动低吟。 一人一狗你追我赶,无言中蕴藏着巨大欢喜,楚幺嘴角遮掩不住笑意,眼睛灿若星辰;阿黄也一直咧着嘴露出犬牙,一跳一跳地跟着楚幺跑。 日思夜想的主人没事太好了。 它真担心主人发生了意外。 要是再找不到主人,它就要离家到处找了。 等阿黄回神过来时,它已经四肢脚踩棉花一般颠颠到了山边。犬类的本能让它停了下来,谨慎地闻嗅空气里的气味。 山里像是一口吃人的黑洞,寂静中,一声声突起的狼啸虎吼把阿黄吓得浑身炸毛。 刚刚还摇晃不止的尾巴此时像竖起的僵硬刺棒,阿黄惊恐的拦在了楚幺面前。 然而楚幺没发现阿黄的异常。他面前是一展臂长的沟渠,他已经双脚一跃,轻松地跨过了溪水沟渠,进了山的边缘。 “阿黄,跨!这么点宽度,比咱们以前玩的水渠窄多了。” 楚幺语气喜悦,甚至因为脚踩山里的杂草而如释重负。 他见阿黄在水渠另一边着急的打转,还前肢倾斜朝他急急叫唤,鼓励道,“没事,阿黄你能跳的。” 可阿黄只原地打转,着急的大声叫唤。 楚幺弯腰朝阿黄拍拍手掌,“阿黄是最聪明最勇敢的大狗。” 原本惊慌的阿黄咻地瞳孔惊悚,前肢低伏龇牙凶猛一跃。 月光下,楚幺只看到阿黄尖锐冷白的犬牙朝他撕咬而来。 “汪汪汪!” 楚幺没搞明白,不过下一瞬,就见白骨站在了他身边。 而阿黄直直扑向白骨,就在犬齿要咬到白骨膝盖时,阿黄闪电般转身,咬着楚幺的裤腿就要把他往山外扯。 楚幺反应过来,忙弯腰摸阿黄的脑袋,“他是我朋友。” 阿黄哪能懂,只觉得主人怎么不听劝还不知道危险靠近。 第28章 这明明是个白骨骷髅! 阿黄拼命拽着楚幺裤脚,见主人不动,急地近乎绝望的呜咽。 楚幺裤腿被掰扯的快要撕裂了,他见阿黄不信,便把白骨的手放在他脑袋上。 在阿黄惊惧的视线中,白骨摸了摸楚幺脑袋。 “阿黄,真是朋友。” 阿黄见状愣了愣,缓缓吐出楚幺的裤腿,而后将信将疑的朝白骨闻嗅了下。那光洁如玉石的骨骼全是主人的气息,让阿黄有些想要翘起后腿,标记一番。 不过阿黄到底没敢,见真是无害的朋友,阿黄稍稍安心了。 它仍戒备着四周,看到一只喜鹊蹲在一条枝叶上,天性使然,阿黄下意识扑去。 喜鹊瞧见了没躲,阿黄早就将刚刚的恐惧忘了,两眼铆足了劲儿匍匐跃起一扑。 “呼呼!” 阿黄势在必得的眼神一滞,前肢扑到一半僵硬在半空中。 眼前冒出一只浑身散发野兽气息的巨兽,吓得阿黄呜呜夹着尾巴朝楚幺躲。 可还没朝楚幺跑近,阿黄又龇牙狗仗人势一般,朝老虎龇牙凶吼。 楚幺见魂已经吓飞的阿黄,笑着蹲下摸摸狗脑袋,“它叫呼呼,也是朋友。”楚幺说着,老虎已经把脑袋凑近也要摸摸。 左右手的咫尺间,阿黄见老虎在楚幺手心下舒服的眯着凶猛的兽眼,顿时四肢发软,噗通倒在了原地。 楚幺笑出了声。 他伸手抱着阿黄脖子,阿黄却吓得后肢软的起不来,嘴里直呜呜的叫。 楚幺干脆把阿黄抱起来,三十斤的成年狗,楚幺瘦弱的臂膀却也能捞动。不过他刚把阿黄抱在怀里,白骨就要接手抱着。 原本狗眼游离的阿黄,一看到凑近的白骨,顿时从楚幺怀里弹了出来。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喜鹊道,“看来还是能站起来的嘛。” 楚幺道,“回去啦。我就知道你们在等我。” 山里漆黑,月光从深黑的高树倾泄下来,一束束淡淡的月华落在人和动物身上。楚幺带着阿黄渐渐适应山林小路,慢慢往茅庐走。 黑暗里的山兽鸟禽都渐渐收回了长探的脖子,回巢回穴窝着闭眼。 这些山兽达成了共识,狼二也磨牙暗想:这么胆小的狗居然有人抱。 回到茅庐已是深夜,楚幺洗洗就睡了。 原本一张床上,睡他、白骨、老虎就拥挤,此时阿黄也要挨着楚幺睡。楚幺见阿黄吓得还没回过神来,他走哪阿黄寸步不离,也想抱着阿黄睡。 不待楚幺为难,白骨把他的位置让给了阿黄。 自己在床边盘腿打坐。 楚幺想,要快点赚钱,多买几张床回来了。 半夜,一阵山风夹着窸窸窣窣的雨点敲打树叶,久旱逢甘露。 原本沉寂的夜山瞬间热闹了起来。 即使成了精的山兽也是喜欢风调雨顺,这样它们口粮才能长的好,山里的灵气也更充足。 突如其来的春雨润物无声,野菌钻出湿濡的枯叶,春笋一颗颗破土而出。睡梦中的狼二听见万物吐芽拉经的声音,惊讶的睁眼。 狼王也察觉了不对。 而其他鸟兽已经不顾雨水打湿羽毛,在雨夜中飞舞了。 狼王从洞穴里出来,带着山神之力的雨水落在它身上,久违的感受到了灵力滋润。 狼王朝雪峰山顶遥望,难道是山神苏醒了? 狼王正严肃想着山神怎么突然降下恩泽,一旁的狼二早就围着狼王转圈,兴奋的狼嚎。 山里百兽狂欢,寂寞一人的土地公也心痒,却无处叙说上司的八卦。 于是默默写札记——爱是什么?爱是把本源冰髓当做定情信物挂在对方脖子上,护他周全;爱是降下甘霖默默赏赐山灵嚎叫退避村人,替他感激。爱是从未宣之于口,却无所不在。 土地公神情严肃的一口气写完,又反复诵读了几遍。 白胡子的嘴角忍不住得意翘翘,他写的真好! 喜宴一定选他做证婚人。嘿嘿。这也是独一无二的恩宠! 睡梦中的楚幺也听见山里的动静了。 他迷迷糊糊睁眼,听见屋外逐渐淅淅沥沥的春雨,闭着眼叹了口气。 他嘟囔道,“哎,怎么就下雨了,地才开荒,还没烧草木灰还没沤肥,种子还没种下地。” “这雨要是晚几天就好了。” 他甚至把自己逼清醒,竖起耳朵听了下外面的雨声。 要是不大的话,他打算天一亮就起来和雨争一争。要是地没湿透,他就冒雨先把种子丢在地里。 但这霹雳吧啦的雨声显然越下越大。 楚幺半梦半醒嘀咕几句,便接着睡了。 下雨就下雨吧,反正这都是老天爷安排的,他看天吃饭。 他嘟囔完摸摸阿黄脑袋就睡了,没发现屋外树叶上的雨声逐渐小了。 楚幺心里惦记着春种,第二天早早起来了。 他推开门,湿润的山雾迎面袭来,高大的密林后方笼罩着未升起的光晕,他深深吸气,是清甜的。 “咦,没下多久的雨啊。” 院子里的草上只是朝露稍重些,楚幺扒了一株野草,只水汽湿润,地还是干的。 “太好了,赶紧种菜,过几天下雨就好生根发芽了。” 他兴奋的跑进屋里,把睡梦中的老虎薅起来,要它驮着他去湖边开荒。 第29章 老虎呼呼几声,眼睛都不睁就翻身抱头捂着耳朵继续睡。 楚幺道,“多给咪咪买一串糖葫芦。” 老虎虎耳一竖,两眼一睁。 “两串。” 老虎瞬间从床上跳下来。 楚幺拎着锄头,腰间别上柴刀就上了虎背。 阿黄见状也要跟去,但它跟不上老虎的速度,楚幺叫它守家。 喜鹊见楚幺风风火火的骑着老虎走了,从窝里探出脑袋,见白骨正拿着小锄头在挖荠菜。 喜鹊眼睛珠子转了转,想着昨晚的春雨里含着山神之力,想来白骨也不想隐瞒身份了。 她飞在白骨脚边。 收拢翅膀低头行礼道,“拜见山神大人。” 一道冷彻又淡漠的声音响起,“免礼,一切照旧。” 喜鹊眼珠子呆了呆,实在无法将这高不可攀的声音与面前拿着锄头挖荠菜的白骨联系在一起。 白骨看了眼鸟肚日渐浑圆的喜鹊,“我做的菜很难吃?” 不然为什么楚幺每次都偷偷夹着银鱼喂喜鹊。还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侧身挡住他,手却偷偷伸桌下将大半的鱼喂给了喜鹊。 喜鹊面对山神不敢撒谎,下意识深呼吸吸住圆滚滚的小肚子,讪讪道,“小幺只是不想吃鱼。” 白骨道,“那还是我做的不够好吃。” 喜鹊没说话,也懂山神为什么执着喂楚幺银鱼。楚幺身体底子太差,从小到大亏损太多,必定影响寿命。银鱼饱含温和的灵气,能渐渐调养楚幺的身体,还能延年益寿。 而其他天材地宝,对楚幺一介虚弱吃两个鸡蛋都吸收不了的人来说,无疑是催命的。 就如那凡人大夫所言,楚幺只能慢慢用药膳补着。 不过,山神大人为什么能接受楚幺呢,还对他那么好。 喜鹊想,她当初认为楚幺就是山神苏醒的契机果然没错。而且她观察入微,确实发现白骨一开始只是一道灵力注入。随着和楚幺相处越多,白骨最后完全意识完整,山神也彻底苏醒了。 昨晚一场春雨赐福恩泽,想必今日山里一定十分热闹,各地的土地公小山神也会有所感应,都要来朝拜贺喜山神大人苏醒。 果然,白骨微微一动,对喜鹊道,“看好灶锅里的火。” 不待喜鹊说她没有手,怎么看火,白骨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山巅白雪皑皑的宫殿。 男人刚落座高位还不带显出真身,殿内便飞入数十道流光,眨眼落地成人。 “啊嚏!!”老土地公揉了揉鼻子,瑟缩地裹了下身上的袍子。 “这寒霜宫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啊,四周的冰雕宫墙在山神大人沉睡后都不融化。” 一年轻小山神捂着宽袖下的汤婆子道,“反正每次来述职,小神的老寒腿都会提前发作。” “你年纪轻起就老寒腿?” “工伤啊。” 几人交头接耳说着,没发现高位上已经坐着一袭白衣孤冷的男人。 “有事奏议,没事散职。” 冰冷雪殿里,忽的响起一道声音,众仙回头望去。 而后一顿参拜,话痨的土地公一番唠叨叙旧,其他小神仙则是暗暗跺脚,只想公事公办散职走人。 好在山神大人孤僻不爱废话。 小神趁机道,“小神治下的清晖山一带干旱严重,流民四起,恳请山神大人降下甘霖福泽百姓。” 只听山神大人道,“人心不明,救人与杀人无异,干扰因果也与杀人无异。可还有要事要议。” 底下没人出声,便是没了。 深蓝流光一闪,高位上的山神大人不见了。 这就走了?小神正摸不着头脑,一旁土地公就低声道,“你刚任神职,咱们这位山神大人最不喜介入凡间因果。” “可百姓干旱已久困苦艰难……” “行云施雨是雨神职责,咱们山神约束好山中精怪,莫趁乱为祸凡间就是了。” 老土地公说着,一旁灶神反倒有些好奇一向从容不迫的山神大人如今怎么来去匆匆的。他想着,一道灵识传音在他脑海响起。 “劳烦灶神给我多收集些食谱,药膳方子最佳。” 灶神摸了摸耳朵,正怀疑自己是否听错,那边山神已经切断了联系。 那声音虽然沉稳,可几千年和山神打交道的印象来看,这火急火燎完全不似山神作风。 灶神便转头问土地公,“山神大人要我准备食谱,我没听错吧?” 土地公心里警戒,面上笑的和蔼拍拍中年大叔的圆鼓鼓肚皮,“肯定听错了呀,山神大人不食人间烟火,何来要寻食谱。定是你想山神大人了,才出了幻听。” 灶神也有点疑惑,“好像是的。” 土地公眼巴巴的望着他饱满的肚皮,“老朽最近有些嘴馋,灶神可否给些美食食谱,不拘泥各种点心小吃还是酒楼家常小炒。” 灶神爽快的从肚皮里抽出一堆食谱书籍,“不够再问我要。” 土地公感谢再感谢。 等土地公走后,之前的小山神走到灶神面前。 “土地公也忒讨厌了吧,抢人功劳。” 灶神笑呵呵道,“老头子有什么坏心思,觉少责任心强正是上进的年纪,爱忙活就去忙活吧。” 他想独得恩宠,那能怎么办,只能让着他呗。 第30章 众仙同僚也乐得清闲,假装都不知道。 可惜啊,土地公不知道一阵瞎忙活。山神大人迟迟不能飞升,缺的不是食谱,也不是修为。是缺一颗阅历红尘的心。 神天生爱世人,可这是高高在上的悲悯。在神的眼里,人和这天地间一草一木没有区别。凡人的生老病死在神看来和草木枯荣一样都是天道规则。自然,人的苦难也难让神有恻隐之心。 只有从红尘中来从红尘中去,见自己见天地才能见众生。 山神大人自然知道自己的症结所在,可一直没遇见想让他一起在红尘中走一遭的人。 之前看到无数的俊男靓女扑来,灶神喜宴菜单都拟好了,结果全成山神手下白骨。 灶神摸摸美髯,神神秘秘一笑。 这回,应该是稳了。 白骨回到茅庐,看茅庐没冒烟,松了口气。 他走进屋子,只见喜鹊扑扇着翅膀。翅膀加持了点灵力,把灶里原本的星星之火扇到火苗蹿出了灶口。 喜鹊终于等到白骨回来,收了翅膀,也松了口气,“山神大人,火没灭。” 白骨瞧了一眼釜底,烧的发红了。 喜鹊觑着小眼睛有些尴尬。 “还有我要做的吗?” “不用。” 白骨见楚幺喜欢吃饺子,原本是想把银鱼剔刺,鱼肉混着荠菜做馅儿。可现在耽搁了一会儿,往常这时,楚幺早就吃早食了。 楚幺的肠胃弱,一日三餐要按时。白骨便没做饺子了,直接就着和好的面粉摊了鸡蛋饼。 白骨摊了四张鸡蛋饼放在碗里,然后装了一竹筒蜂蜜水。他叫了声喜鹊,喜鹊刚飞近就被带入一团光晕中。 等喜鹊回神时,她已经在山中了,正是去湖边的路上。 可怎么又被中途放了出来? 喜鹊疑惑时,就听白骨道,“你自己飞去。”他要再回去一趟,忘了还有一只狗。 自己飞多累,她能原地等吗? 但是她哪敢和山神讲价,白骨也不在原地了。 阿黄原本趴在屋檐下,胆战心惊的戒备四周,只觉得附近都是猛兽的气息。 忽的,阿黄闻嗅了下,眼睛刚睁大就见凭空出现了一樽白骨骷髅人,阿黄吓得汪汪叫。 不过随即,还没叫几声出来,眼前白雾一片。等阿黄睁眼时,已经闻嗅到了主人的气息。 阿黄来不及思考,直接蹿出了丛林,朝楚幺奔去。 “汪汪!” 楚幺听见激动又委屈的狗叫声,从地里起身。阿黄在野草里深深浅浅的蹦跶,只看到它扬起的尾巴和时隐时现焦急的狗脑袋。不远处,白骨一手端着粗瓷大海碗,一手拎着竹筒慢慢走来。 楚幺唤了声阿黄,又朝白骨招手,嘴角扬起笑意。 他想在下雨前种好,不打算吃饭的,他以前有时候被饿一天都没吃的,干活也有力气。 他现在天天有肉吃,不说一顿不吃没事,就算一天不吃也不要紧。 不过看到白骨给他送早食来,心里像是吃了蜜一样。 以前他在田里干活的时候,就羡慕人家汉子有媳妇儿来送饭送水。 第12章 楚幺去湖边洗了手,接过白骨递来的碗,在草地上盘腿而坐。 湖泊静谧泛蓝,远山密林层层累上如深海鱼鳞攀岩在陡峰上。山巅之上常年冰雪覆盖,肉眼望去恢弘又清寒。山脚下的湖边,野花经春雨后,朵朵娇艳可爱。 要是误入此处的猎户定会痴怔,但楚幺已经看几次了,只觉平常。 这湖泊山色还不如他这一块新开出来的荒地好看。 他背对湖泊,一边吃鸡蛋一边盯着地,神色十分满意。 一早上精耕细作,地里的草根小石子都被他清理了出来。因为位于山谷容易积水,他还理出了一条排水的小沟直通湖泊。 楚幺盯着地眼里发亮,嘴里嚼着饼含糊道,“今天先把白菜种子、白萝卜种子、黄豆种下,然后烧草木灰。” 白骨坐着静静听着。 喜鹊飞来时就听到楚幺的规划,开口道,“给我种一排向日葵。” 喜鹊说的理直气壮,说完心虚的瞅白骨。发现他没什么反应,又悄悄挺了起了头。 “好哇,我是这样打算的。” “还可以种很多果树,喜鹊想啄哪颗就啄哪颗,没人赶你。也没网网你。你还可以在每颗树上都搭窝,还可以邀请你的朋友来吃。” 喜鹊想起以前在村里被驱赶的经历,楚幺这个提议真是踩在她心坎上了。 可这么轻易的被一个十八岁小崽子看出所想,喜鹊板着脸,觉得自己势必要端起长辈架子了。 “小幺真孝顺。” 阿黄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悄悄撒欢跑到地里,翘起后腿撒尿标记了领地。它标记完,转头就见楚幺撕饼喂老虎,老虎趴在草地上懒散的张嘴。 阿黄又扭头扫向看着主人吃饭的白骨,经过一夜它才恍惚接受这个事实——主人好像真的交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朋友。 “来,阿黄也吃。”楚幺撕了大半给阿黄。 阿黄原本被楚幺养的还行,不说高壮,但起码皮毛顺滑。但此时阿黄后腰肚身都干瘪了,一身毛也糙的干枯。犬齿旁的吻部还有伤疤,看起来是被人打的。能打到阿黄的,除了那一家人还能有谁。 第31章 楚幺又心疼的把手里剩下的一半饼给阿黄吃。 白骨看了眼,扭头不再看了。 他做的饼也这么难吃?塞了老虎又塞狗。 楚幺丝毫不知道白骨在想什么,只疯狂投喂阿黄,怜惜道,“多吃点,你都瘦了。” 老虎看了不得劲儿,有些吃味。 “狗不都是吃屎的吗?” 一道年轻的陌生的嘟囔声在楚幺耳边响起。 楚幺惊讶长大嘴巴,扭头看向老虎。 老虎没有察觉,还等着喜鹊转述它的呼呼声呢。 楚幺眼睛亮闪闪道,“咪咪,你能说话了!” 老虎也才意识到,爪子胡乱的摸自己嘴巴,“我能说话了!” “啊啊啊啊,那我为什么第一句话是说狗吃屎啊!” 老虎嗷嗷了几声,而后一副脆弱无比的懊悔。 喜鹊偷偷觑了眼毫无动静的白骨,呵呵,怕是山神大人搞的鬼。有点小心眼啊。不过是楚幺把饼子给阿黄吃了大半嘛。 狗吃屎多难听。 楚幺丝毫没觉得老虎说的不对,还点头道,“是啊,所以我都不让阿黄舔我。” 老虎耷拉着脑袋,他开金口的第一句话竟是这! 老虎耿耿于怀太明显,楚幺都看出来了。 楚幺摸着它脑袋安慰道,“咪咪可以想啊,阿黄要是成精化成人形了,它要是记得自己吃屎的经历,这辈子对他还是有点太长了。” 老虎一讶,而后龇牙哈哈大笑起来。 “阿黄莫名有点可怜啊。”老虎用同情的眼光看一无所知的阿黄。后者还朝楚幺咧嘴龇牙摇尾巴呢。 喜鹊瞧了瞧楚幺,没想到他还有这么活泼的一面,“阿黄这么忠心,你还欺负它,它要伤心的。” 楚幺眨眨眼道,“怎么会,阿黄听不懂,再说我说的都是美好祈愿,盼着阿黄成精。” “要真有那么一天,我们谁再提这件事,那就怪谁哦。偷偷笑就好了。” 喜鹊道,“小幺现在说话都硬气了。” 楚幺起身拍拍手,爽快笑道,“那可不,我现在是有地的小地主了。还不用交税服徭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他豪情万丈的扫视这片山谷,“这片野草荒地,我一年内要全部开垦好!” 楚幺说完,就忙着割荒草开始烧草木灰了。 草木灰很简单,割一堆干枯的杂草点燃,把细细的泥土一层层的浇盖在燃烧的草堆上。这样透出一点气让里面的枯草充分燃烧,只要枯草和泥土浇盖的好,即使下雨里面的火也不会熄灭。这样烧个七八天就成了。 楚幺割草的时候,其他人也没闲着。 老虎去山里捉野味,因为它想楚幺忙着种地没时间搞这些,那它的糖葫芦就只能它来想办法了。 喜鹊叫来了一堆好姐妹,在草丛里叽叽喳喳的,挥着翅膀炫耀,“今后这一片山头都是我家小幺的,今后种了果蔬,你们可不要啄。” 一麻雀羡慕道,“喜鹊你真的捡到宝了啊,种出的果子肯定比野果子甜。” 喜鹊骄傲的点头。 又有麻雀说,“喜鹊一向是不吃亏的,我就说她才不会走空,当时找这个人类的时候,估计就是想人家给她种果子。” 喜鹊哼了声,“人家都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看你是麻雀虽小嘴巴最大心最黑,难怪大家都不喜欢你。” 喜鹊说完就飞了,那麻雀气的道,“你别走,说清楚到底谁不喜欢我。” 喜鹊飞的潇洒,谁有功夫理这个蠢货。 她要飞深山里去,找找有什么值钱的山货。她踩好点,到时候直接带着楚幺去摘。 白骨也没闲着,他回到茅庐里,把楚幺换洗的一套衣物鞋子,还把褥单拆了拿到湖边洗。 土地公湖里的鱼儿,探头探脑看着洗衣裳的山神大人,真是活久见。 土地公咽下惊奇,扭着僵硬的鱼身,悄悄问白骨,“山神大人,你们到时候盖房子,能不能给我修个土地庙。” 没道理喜鹊都有成片的果树,他没有土地庙。 他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咳咳,挤一挤就是了。 楚幺割草休息时,就看到白骨蹲在湖边,正拿澡豆搓洗他的衣物。裘裤,鞋子都认真的拿刷子刷呢。 楚幺脸有些热,长这么大还没人给他洗过衣服。更何况是贴身的衣服,白骨一遍遍搓洗,楚幺诡异的觉得难为情。 楚幺挠挠头,想说他自己洗,但又觉得生分了。这种事有一就有二,习惯了就好。只是白骨不吃不喝还不用穿衣,就好像无欲无求的神仙。一直是白骨照顾他,楚幺没能回报什么,心里愧疚越来越多。 楚幺走近道,“怎么来跑来这么远洗,茅庐那边不是有个近的取水潭吗?” 白骨没看他,也没回应。 土地公鱼水里吐泡泡:哦,自然是想看着你。 楚幺就自顾自道,“是不是这里湖大,好洗。” “要是下雨不天晴怎么办,不过没关系,到时候烧火烤干就好了。” 白骨点点头。 楚幺和白骨说一会儿话后,又开始割草烧灰了。他时不时抬头,发现白骨已经捉着阿黄在湖边洗澡了。 湖水冷,阿黄都冻的后腿打颤,浑身湿漉漉的阿黄看起来可怜极了。皮毛贴着干柴的骨架抖啊抖,耳朵后飞耷拉着,一双狗眼显得格外硕大的无辜闪亮。 第32章 阿黄在向他无声求救。 叫都不敢叫了。 楚幺连忙跑近,阿黄见状紧绷着的身子终于敢动了,憋着一口气狠狠的抖了抖。水花带着泡沫飞溅,楚幺手背上都溅了水渍。 “咦,怎么是热的。” 楚幺蹲下伸手在湖里搅和了下,确实是温热水。 明明早上洗手的时候都是冷的。 楚幺想不明白,但是这世上想不明白的事情多着呢。 楚幺便也不担心阿黄被冻着了,还把阿黄往湖里推了推,“暖和,别怕。不洗不知道,你看你都把水洗灰了。白骨刚洗的褥单,你也要洗干净。” 阿黄瑟瑟发抖,它不是怕水,是怕骷髅人啊。 白骨不仅把狗和衣物都洗了,就连茅庐里的厨具灶台,什么犄角旮旯都擦洗了一遍。 这里作为猎户临时落脚点,屋子里自然是脏兮兮的,灰尘血腥都是陈年老垢了,可硬叫白骨用草木灰擦干净了。 楚幺担心突然下雨,屋里反而受潮发霉。 但是没有,一连晴了三天后,楚幺把地里种子种下,烧好了草木灰堆后,才下起了雨。 楚幺感叹道,“这雨下的真及时啊,不早一天不晚一天,老天爷真好。” 对此,喜鹊只是默默看了眼静静不起眼的白骨。 春雨淅淅沥沥,一下就是三天。 下雨天,楚幺没事做,就坐在屋檐下。 看着山雨起雾听滴滴答答的雨声,树叶子被雨水打的发绿,他想着地里的种子应该也在慢慢发芽吧。 楚幺坐在凳子上,手撑在膝盖上托着腮,漫无目的在群山春雨里游荡,一左一右趴着阿黄和老虎。但是他不能摸,要是摸了一个,另外一个就会往他身上扑。 不过看着两只毛绒绒眯眼午睡,楚幺也有些困了。 枝叶积了一滩春雨,啪嗒一声椭圆的叶片倾斜,混合在滴答雨珠中,楚幺觉得越发困了。 等他觉得后背和膝盖后下方咯人时,他模糊睁眼,发现白骨正抱着他起身往屋里走。 楚幺又打着哈欠靠在肩膀的硬骨头上,闭眼喃喃道,“我不干活就会困。” “还是干活才有精神。” 别说楚幺了,土地公默默当了这么些天的背后灵,此时闲下来,只能揪着胡子解闷。 天晴后,楚幺要下山卖东西再买些物资回来了。 要买蓑衣,换洗的褥单、棉被,还有买些其他瓜果种子回来,还有一些小东西。 喜鹊本想在山里翻到人参给楚幺的,但这东西有灵性自己会隐藏还会长脚跑,喜鹊找不到。不过她倒是找了好些兰花。 老虎倒是叼了两只野味,一只二十几斤的小野鹿,一只野兔子。 楚幺用树藤搓成一股绳,将它们腿脚绑的结实,然后装在竹篓里。兰花就放在竹篮里,根部还用湿濡的松针覆盖着保持鲜活的水分。 镇上逢每月二七是集市,惠婶说她家基本上都会赶集,要是楚幺赶集的话,可以早点去她家坐牛车。 当然,这牛车是收钱的。 楚幺想了下,要是特意去惠婶家反而绕路,从山口到惠婶的下口村也得走三刻钟。东西不多的话,他就打算走路去镇上。要是路上遇见了惠婶家的牛车再坐。 楚幺心里也有盘算的,走在路上说不定还能遇见其他村的牛车呢。 不过,楚幺最终是走了一个时辰到的镇上。 路上赶集的人都很少,因为刚下了春雨,大家都忙着春耕。 楚幺这次单独卖东西心底也不犯怵了。 他本打算去芸娘家后门问问的,可转眼一想还是算了。 上次那个粗使婆子好像很介意外男,可能是芸娘身份特殊,不想招惹闲话,让风言风语传到李地主耳朵里。 楚幺想了想,这条财路没惠婶带着他就不去了。但是,还有旁的财路。 多亏老虎和阿黄两个为他争风吃醋,楚幺现在也隐约懂得其中的奥妙呢。 一座青砖大院的前门。 两个精壮护院站在门口。 土地公看见大门上贴着的门神,想着要不要打声招呼。但想着山神大人不喜欢干涉楚幺行动,便没动作。 心里暗暗给楚幺打气:此时跨出一小步,人生迈进一大步,冲啊! 楚幺深呼吸一口气直接走上去,弯腰作揖笑道,“两位大哥,我背了山珍野味,劳烦你们帮我问下府里的管事要不要。” 楚幺话刚说完,一护院横眉冷眼就要挥手赶他。 楚幺忙掏出四文钱铜板给两人,“我这都是鲜活的好物,要是被那巷子的主子买去了,李夫人怕是不高兴的。” “大哥去通知管事也不耽误事,但要是让李夫人不高兴了,这才是大事。” 两护院相视一眼,手里掂量着两文钱,一人转身进门去了。 楚幺扬起嘴角对另一个护院笑笑。 果然有钱好办事啊。 村民给村长送礼送钱,路上碰见其他村里人定要遮遮掩掩偷偷摸摸的;但要是遇见楚幺,他们口中谈论的事情也不会中断或者小声收敛。 谁不知道楚幺这个孩子木讷老实,被打的头破血流也不吭一声,逢人就低着头见不得光似的。没人在意他,自然也不会防备他。 这些小事,楚幺都偷偷记着学着,他始终要独立成户的。 第33章 楚幺只等了一会儿,便有一个小厮叫他从大门旁边的小门进来。 楚幺一路也低着头不乱看,直到他来到后厨的小院子,他才稍稍抬头。 哇,不愧是地主家。厨房都是带着小院子的青砖瓦房。他努力努力,也能盖一间。 卖东西倒是很顺利。 因为管事最近被李夫人耳提面命到处搜罗山珍野味呢。 用李夫人的原话就是“那狐媚子手段多,但是她李夫人钱多,就不信买不到漂亮的兰花,难得的野味”。 管事见楚幺脸嫩,十五六岁的孩子浑身充满拘谨。倒是一双眼睛生的好,清凌凌的纯净乖巧,令人心生欢喜。 不过,油水不捞才是傻子。低价从小年轻手上买进,再高价报给夫人。夫人高兴,他也高兴。 管事看着背篓里的野鹿和野兔子,再看看四株根系发达,花苞娇嫩色泽纯粹的兰花,沉吟道,“小兄弟怎么卖。” 楚幺已经学乖了,此时自然不会傻到说您开个价就好了。 他来时还特意去肉摊子转了一圈,没人卖野味。也知道野味的价格其实是浮动的,多数情况都是有市无价。 楚幺道,“一起二十两。” 管家掏了掏耳朵,俯身看着这个小豆芽,“你再说多少?” 楚幺挺了挺背脊,梗着脖子仰头直视道,“二十两。” 管家冷笑道,“你这穷小子想钱想疯了吧。” 楚幺心想,他才不是穷小子,他有地,半年内还会有房。 可比你这个给人家做奴仆的管事强多了! 楚幺自从开出了一块荒地后,莫名有了底气。 他一声不吭瞧了管家一眼,拎起背篓就要背上肩膀,果断走人。 这回到管家慌神了。 忙拦住楚幺,“诶,别走。价格再谈谈。” 楚幺鼓着腮帮子,手心发汗但是眼里不再心虚了。 他道,“我这二十两价格没乱开,四株兰花都是上品,小鹿还是活的,要养也行,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可比死物强了不知道几倍。” “我和惠婶上回去清雨巷子卖了兰花……” “哦!清雨巷的兰花是你小子卖的?”管家惊讶问道。 楚幺话头一快说漏嘴了,顿时头皮发麻,这不是漏老底了吗。 管家一打听就知道他只卖了几百文。 刚刚还像倔强气鼓鼓的楚幺霎时低头,脸悄悄的烧红了。 不知道管家要如何奚落羞辱他。 要不现在拎着背篓跑了? “确实,清雨巷那边兰花都买三两银子一株,你这四株一起不得……”管家眼珠子转了下,霎时和蔼笑道,“我们李夫人用的东西自然要比那狐媚子好,这一起我给你……” 管家说着回神,就见楚幺低着头背着背篓,拎着竹篮子就要跑。 管家慌忙抓住他背篓,连声道,“价格好说价格好说。” 楚幺脑子里嗡嗡一片,只觉得尴尬想逃跑。管家说什么他都没听清楚,头一回想卖好价钱就被人拆穿了。 楚幺老实脸涨的通红,眼睛瞪的老大,“我不卖了,不卖了!” 管家见楚幺坚决反悔,脑子里已经补全了逻辑。或许这小子不知道兰花价格,是他那什么婶儿帮忙卖的,那婶儿实际上高价卖了,却给这小子说是贱价。 管家自己平时就是这样捞油水的,对此毫不怀疑。 现在这小子知道清雨巷子那边花三两银子买兰花,知道这兰花贵了,现在不愿意一起打包二十两卖给他了。 “哎!小兄弟!二十五两!” 楚幺从小挨打到大,万事不过心,想不听外界动静时,他耳边就是模糊声音,压根没听管家说什么。 楚幺低头红着脖子,拎着篮子,坚决道,“我不卖了行不行。” 管家见这个孩子都带着哭腔了。 想来是自己压价真压狠了。 管家一狠心一跺脚,大声道,“四十两!” 急切的吼声刺破嗡嗡一片的耳膜,楚幺愣愣抬头。 “多少?” 管家肉疼道,“四十两。” 原本夫人给的五十两预算,他现在只能落得十两了。这年头干旱已久,山货不是一般的贵。奇货可居就是如今的行情。 楚幺眼里发亮,脸还是红的,但咬牙摇摇头,“我还是不卖了。” 价格太高了,压根儿就不值这么多。 他虽然想赚钱,但不能坑蒙人。 管家见楚幺面色犹豫不定,也咬咬牙道,“再加一两!” 楚幺要哭了,他真的好想卖啊。但是他不能违背良心。 楚幺诚实开口道,“我不是觉得价格低,是觉得太贵了。四十两,风调雨顺都要存三四年啊。” 这回轮到管家愣了。 管家只觉得嗓子被卡了下,看着小少年清澈泛着泪光的眼睛,胸口有些酸涩软软的。 管家弯腰小声道,“李家主虽然定居在镇上,但他是县里数一数二的大户。田地都买到周围好几个州县去了。” “这些银子对夫人来说不入眼,花的钱越多她越高兴,不然钱都被那巷子的女人花了。” “可是……” “哎哟,别可是了,有钱人不需要你这穷小子的可是!” 楚幺生气,狮子大开口:“那就四十两!” 第34章 管家笑眯了眼。 嘿嘿,省了一两,棺材本又厚了一分。 楚幺不敢接银子,没见过。只要铜钱。 管家一脸噎住,“你知道四十两换成铜板有多少?” 楚幺板着脸表示当然知道。 虽然心底也不是很确定就是了。 楚幺道,“不行吗?” “行,怎么不行。” 楚幺点,心里默默算钱,一两兑换一千文,十两就是十千文……四十两就是四十个千文。 好,好多啊。 楚幺脑袋懵懵的。 直到管家叫下人用一个簸箕端来铜钱,都是一千文串好的。整整齐齐累满了簸箕。 整齐的铜钱朝向纹路像水一般顺滑,楚幺看得眼睛都直了。 好漂亮啊。 管家见楚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此时也不坑人了,反而觉得好笑。也是凑巧,刚去银楼换的铜钱给下人发月钱的。不然平时哪有这么多铜钱。 先是让楚幺数一串千文铜板,再把这一串钱放在称上过称。而后一串串验证同样的重量,过后再几串重量叠加一起过称。 “称都足。没骗你。”管家道。 楚幺看不懂。 但是也不做声。 反正他最后是要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数的。 四十个千文,他一百文一百文的坐在石阶上数了半天。 管家见他小财迷的模样,嘴角无声喃喃数着铜板,嘴巴干了手酸了也不喊累。周围围着一群看热闹的奴仆,小少年也旁若无人一般沉迷的很。 管家看得有趣,还叫下人端了茶水给楚幺。 “小兄弟,以后有好东西都送来啊。” “好的。”楚幺数完,忍不住龇牙笑。 最后把铜板都倒背篓里,一千文重六斤多,一共两百多斤呢。 楚幺光乐了,还没发现难题。 土地公也乐的忘乎所以,原来看别人赚钱这么高兴。 第13章 楚幺乐,管家也龇牙乐。 管家看着楚幺笑了会儿后,见人还乐,负手后背看好戏道,“小兄弟,你这接近三百斤的铜币怎么搬回去?” 楚幺这才回神,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有钱也有有钱的烦恼啊。 隐形的土地公早已待命,只要楚幺把背篓起肩,他就能托着走。 楚幺想着,又乐了起来。 一个月前,他还没一个铜板呢。 楚幺搓了搓酸软的手指节道,“管家大人,劳烦您给我换成银子吧。” 管家霎时板着脸道,“你这是溜人耍猴把戏啊,刚开始非要铜板,抬出来后又换银子。” 楚幺抓了抓脸,赔笑道,“因为我没见过银子有些发憷,但是我现在知道管家大人是个好人了。而且,这么多铜板要数也得花一个人工,我数过了,不就是给管家大人节省了一个人工了吗?” 楚幺说的诚恳,耳朵还红着,一双眼睛扑闪闪的又藏着怯怯的期盼。 还说他是个好人,还喊管家大人,嘿,这倒是新鲜。 管家见这孩子和自己孙子差不多大,人老实又机灵,很难不心软。 管家大手一挥,“行吧。” 最后,管家给了楚幺三块十两的银锭,一块五两的小银锭,五吊铜钱。 楚幺欢欢喜喜的出了李府。 走路都是脚尖着地轻悄悄的,怕背篓里的五吊铜钱晃出声响。 他心里盘算着要买的东西,这样顺着街道店铺买下来,不用来回折腾走路了。毕竟背篓里还背着三十多斤铜钱,挺重的。 要买喜鹊的瓜子、老虎的糖葫芦、白骨的……给白骨买什么好呢。买个围裙好了,白骨围着腰前,油渍飞溅也不会烫了吧。还有要买换洗的被褥、蓑衣,瓜果菜苗等…… 楚幺想着头都大了,要买的好多啊。但是又好开心啊。 楚幺决定先去菜街买瓜果菜苗。虽然绕路远了,但是总比先去近处的杂货铺子卖重的东西,再背着买小菜苗的好。 来到菜街时,楚幺意外的碰见了卖菜的惠婶。 惠婶摊子前面摆着的是一些山货,什么香椿、香菜、折耳根、大蒜苗还有些白菜和包菜。 惠婶刚卖出两斤白菜,从买主手里接过了五文钱。她行情老道,加上春旱确实地里没啥菜,不然寻常白菜都是三文两斤。 “咦,你,你这孩子。”惠婶看到楚幺,想打招呼,却不知道叫什么。 楚幺有些不好意思,又一次无比庆幸自己脸黑红不起来,“惠婶叫我小幺好了。” 惠婶打量了下楚幺,几天不见,这孩子好像变白了点。以前蜡黄凹陷的脸颊现在肉实匀称,就是下巴看着还是有些消瘦。眼睛倒是越发有神了,乍一看还是个又黑又灵动秀气的小少年了。 惠婶道,“你卖啥。” 楚幺笑,抿嘴道,“我买些瓜苗。” 惠婶道,“不用浪费那钱,我家地里都有。去我家匀一点就好了。” 楚幺一怔,呆呆没反应过来。 他知道村子里一到春天就会种下瓜苗种子。但总有村民家里的瓜苗种子出苗不好,或者一根不生。这种情况下,关系好的村民就会把自家多的瓜苗匀出来给邻里。 楚幺每次看见村民相互赠送,他心底都暖暖的。好像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窥探别人的温暖,他身上也像是被阳光照到了。 第35章 楚幺重重点头。 露出细白的牙齿笑道,“好。” 惠婶瞧着这孩子,倒是开朗不少了。想必少了磨锉,又能自力更生,日子过的惬意舒坦。 她道,“你忙完了去镇口的柳树下等我。” 惠婶公爹赶来的牛车也是拴在那里的。 惠婶知道楚幺要去杂货铺子那边买东西,还叮嘱他货比三家,记得讲价。 楚幺应下了。 不过他是不喜欢讲价的。 一来是他买东西少,没讲价经验还脸皮薄。二来是他还不习惯和陌生人打交道。恨不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老板蹲在柜台正常收钱就好。 楚幺想起上次在成衣铺子里买衣服的经历,就有些紧张。小二一直围着他热情介绍,要不是惠婶替她周旋,楚幺都不想买衣服直接出铺子算了。 楚幺这回换了家布庄买被褥。 望着高大的匾额拾阶而上干净的石阶,楚幺有些望而却步。 他犹犹豫豫的,最后望着左右大柱子上挂着“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他咬牙硬着头皮踩上了石阶。 “嘿,你这小伙子倒是有趣。” 一道略有耳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楚幺回头看去,只见李管家带着两个仆从走来。 楚幺知道自己这窘态被笑话了,脸色胀红又没他法,所幸回之笑笑。 李管家道,“看你卖东西时,那胆子大的又狂又倔,现在兜里揣钱了,反而像小偷似的鬼鬼祟祟。” 楚幺讪讪道,“我卖东西的时候只想卖出去,没想那么多。” 这话倒是对李管家胃口了。一门心思只想把活干好,心眼实诚又机灵的小伙子难找。 他道,“小子,要不跟我干,我看你还不错。” 楚幺忙摇头。 李管家道,“看你样子穷苦出身,想必也没钱娶媳妇,我可以做主把府里的丫鬟许配给你。” “啊??” 这陌生的话头让楚幺一愣。 随即耳根子红了。 李管家笑,“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豆芽。” 楚幺愤愤道,“我就是矮嘛,可我十八了。我也有钱了。”他还有地,不久还有房子! 土地公摸着白胡子护短:你身后还有十万大山! 说到这里,李管家倒是对楚幺好奇了。他问道,“那些野味都是你猎的?” 花花草草笋子菌子都好说,勤快点又不是什么体力活。但是捉活的野味,凭这孩子别说野味了,进深山都要被狼叼走。 面对李管家探究的眼神,楚幺骄傲道,“是我家人捉的,我只是代卖。” 李管家没再多问,和楚幺一起进了布庄。 没片刻后,楚幺就抱着被褥出来了。一床春被重七斤夹心白棉,花了七百文,一床细棉麻褥单,两百文。 布庄的伙计见他和李管家走一起,还当他是李管家的远房亲戚,便宜了几文钱。李管家看破不说破,左右不过是个努力又讨喜的小少年。他也乐意结个善缘。 楚幺背着东西去镇口柳树下。这里拴着一排牲口桩,有三匹骡子两头牛都趴在地上,尾巴懒洋洋扫着四周的蚊虫。看牲口的大爷躺在竹椅上阖眼昏睡。 楚幺看着牲口堆里的屎尿,再看看旁若无人张口酣睡的大爷,心道大爷也是个有福气的。 他其实也能做到这样,不过现在他可以讲究了。 楚幺抱着干净的棉被离的远远的。 把背篓放在地上,坐在石阶上眯眼看了下日头,尚早还不到正午。等了两刻钟后,惠婶才挑着空的菜篮子过来了。 楚幺没想到惠婶会回来这么早,笑道,“今天看来生意不错。” 惠婶道,“还行,最后把一摊子打包贱卖给饭馆的伙夫了。” 惠婶看着楚幺买的东西,背篓上架着被褥、褥单。背篓里面塞着围裙、一大包约莫两斤的瓜子,底下好像还塞满了纸包的糖葫芦。 惠婶惊讶,欲言又止的看着楚幺。 最后怕人讨厌,到底没说规劝。 楚幺却开心的给惠婶分享,他道,“惠婶说财不露白,所以在菜市那边我没说我卖了啥。” 春光透过嫩柳像水波落在少年人眼底,漾漾璀璨,“二十几斤的野鹿,兰花,卖了四十两。” 惠婶倒吸一口气,四周瞧了眼,只扫见正午昏睡的大爷,而后压低声音道,“多少?” 楚幺伸了四个指头,“两。” 惠婶见他美滋滋的,复杂道,“你惠婶也是个肉身凡胎,心里也会泛酸的。” 楚幺两眼一愣,傻傻的。而后又笑道,“惠婶进山的话,我能让惠婶也找到的。” 惠婶嗔道,“你嘴巴倒是乖的。” 打猎何其容易,野味贵,但那都是冒着命赚的。 她男人就是猎户,农闲时住在山上,蛇虫鼠蚁多不说,时时刻刻还得提防野兽伤人。即使走大运,野兔子小山鸡中了捕猎夹子的埋伏,还没轮到人去捡,早就有猛兽抢先吃了。 惠婶想了想楚幺的野鹿价格,倒是卖的不错。 “你现在卖东西倒是熟手了。” 楚幺笑着把卖东西的过程说了下。 “那管家硬要给我塞价,清雨巷的兰花只卖五百文,他却以为是卖三两一株。” 惠婶一听,急忙道,“我可真只是卖五百文两株的,我没蒙骗你这孩子。” 第36章 楚幺怔住,而后笑道,“我信啊,就是不知道管家怎么这样认为。估计是芸娘那边自己给李老爷说高价买了兰花,搞了噱头把李老爷吸引过来。” 惠婶一想也明白了,神色缓和很多。她脑子一着急,倒是没转过来弯。 惠婶笑道,“你小子也是鸡贼的,我只带你去清雨巷子,你这回就知道去找李家那边了。” 楚幺搓搓手,得了夸奖,有些青涩的羞臊。 两人说了会儿,一个年轻妇人背着背篓过来了。 年轻妇人长得温和,不过眉眼是和惠婶如出一辙的干练精明。 惠婶给楚幺介绍,这是她大儿媳妇儿,也是她的亲外甥女。 “芝娘,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孩子。”惠婶指着楚幺道。 芝娘冲楚幺笑了笑,眼里有些亲切,她道,“这小兄弟脑子真灵光,酸菜用小竹筒装着两文钱卖,我就摆了一个时辰,有五个私塾的学生买了。” 第一次只是试试水,虽然只卖了十文,可一斤咸菜都没用到。要是直接卖咸菜,十斤咸菜运气好才卖十文。 所以芝娘对楚幺还是很热情的。 三人又坐了两刻钟,惠婶的公爹带着两个赶集的村民来了。 一个牛车坐了五人,牛车晃晃悠悠的就往回赶。 车上的两个村民也是下口村的,见楚幺生面孔又见惠婶和他熟悉,便问楚幺是哪个村的。 楚幺说自己是外地投奔亲戚家来的,目前就住在山上。 一听楚幺住山上,村民就来了兴趣。 一人问道,“山上啊,那现在山里菌子笋子都出来了吗?” 另一人抢白道,“你这人倒是奇怪,你没看惠婶家小儿媳妇儿背着竹篓上山,空着回来的吗?” 惠婶之前看着楚幺卖笋子,也叫小儿媳妇儿进山看看。她小儿媳妇儿说天干不会冒笋子。惠婶劝她看看,去了结果走空了。小儿媳妇儿回来没少背后埋怨惠婶。 村民可不相信惠婶会折磨自己小儿媳妇儿,故意耍人去山上走空。八成是那小儿媳妇儿精着呢,即使满背而归,也对旁人说没有,就是怕人也去抢。 后面村子里的人去山上找,确实很难找。一天下来只零星一点刚够吃一碗的。再深入老山林里,村民确是不敢的。 话头说到这里,惠婶想起楚家庄进山找野味的怪事。 她叮嘱楚幺道,“你在山里住还是要小心些,不知道是不是山里野兽过了一个冬天肚子饿,又加上天干山里也没吃的,山兽都凶猛邪性的很。” “楚家庄的人前几天上山打猎,被猛兽追着撵,最后那人自己吓倒了,腿嗑在石头上,听说还窝在床上。” 楚幺没多想,点头应下。 回去的时候再叮嘱下喜鹊、老虎、阿黄,让他们注意下野兽别被伤了。 牛车赶到惠婶家时,已经下午了。 惠婶家是村里少有的青砖瓦房。房前屋后都是漂亮平整的良田,院子门口种了一颗柚子树,树下拴了一只大黑狗。 大黑狗起身犬吠,铁链子扯的哗啦作响,院子里传来跑近的嘻嘻闹闹孩子声。 大黑狗叫的凶,惠婶隔几米外就呵斥它。可楚幺一走近,大黑狗闻嗅了下气味,吓得趴在地上呜咽发抖。 惠婶还纳闷,这野性难驯的狼狗今天咋这么听话了。 惠婶把楚幺引进院子,院子里有一个六十多岁的婆婆,正拿着锄头挖冬蒜。 婆婆后面还有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是惠婶的小侄女儿梨娘。她正蹲在地里一根根的理冬蒜。这冬蒜就是吃的蒜瓣,后面秋天的时候种下又能吃蒜苗了。 惠婶进门就喊了声婆母,然后介绍了楚幺。 楚幺看着精神矍铄的老人家笑着问好,不知道说什么干巴巴的说老人家精神头真足。 芝娘知道小年轻脸皮薄,把人带去堂屋里,招待他喝口水。 他出来时,惠婶好像被她婆母压着说什么话,一见他来就没说了。那老人家看他的目光淡淡的,没什么热情。 楚幺没放在心上,他被惠婶领着去菜园子,挖了好些瓜果苗子。 惠婶家的菜园子就后屋檐处。在家附近粪水浇得足,土很肥。 菜苗都长得壮硕胖嘟嘟的,根系发达还带着泥土。楚幺吃不了多少,一种菜就匀了五根。什么茄子、黄瓜、南瓜、辣椒等等农家小菜的苗子都给楚幺匀了些。 小菜苗用芭蕉叶包裹着,看着鲜嫩生气的很。 惠婶还留楚幺吃晚饭,但楚幺说着急回家,回去晚了亲戚会担心。 惠婶想楚幺不是单独搬出来住了吗,怎么还亲戚担心。估计就是客套话,她见楚幺真不想留便不强留了。 楚幺走的时候还和院子里的婆婆打招呼,那婆婆很不待见他似的,淡淡的嗯了声。 楚幺摸摸头,只傻傻笑着回应。 他不知道,他前脚刚走,后脚那婆婆就训惠婶了。 “你倒是大方,一声不吭就把菜秧子给了陌生人。” “你不知道今年干旱菜秧子难生啊,这么点菜秧子是梨娘带着孩子们日夜浇水才生出来的。” “我怕天干菜秧子种下难活,到时候自己家不够用,你二婶儿昨个来问我有没有多的菜秧子,我都说没有,你转眼就给了旁人。” 婆婆金氏自打楚幺一进院子得知他来意后,就憋着一肚子火,此时楚幺一走,霹雳吧啦就一顿呵斥。 第37章 惠婶忍了。 “这孩子他家人没教吗?天干的时候菜苗子是有钱都买不到,怎么好意思跟着找来。你是客气一下他都听不出来吗?看着十五六岁的小伙子怎么脑袋空的很。” 惠婶忍不了了。 她道,“那孩子无父无母从外乡投奔到亲戚家,又被亲戚家虐待,前些日子才自立门户。婆婆说他看着十五六岁,其实他是十八岁,硬生生被磋磨成这样了。他一个小子刚开始讨生活多不容易。” 金氏被说的愣愣的,瞬间哑火了。 她也是吃过苦的,小时候父母早亡,她和弟弟被养在大伯家。 往事一言难尽,金氏知道半大小子出来独立门户多艰难。 所以,即使她现在家里还不错,她还是放不下地里的活。她这个媳妇儿是个好的,就是太好了,对谁都大方,不知人心险恶缺心眼子。 一个抠门只进不出,一个大方热心,婆媳矛盾基本上也是这种习性导致。 金氏道,“那算了,给了就给了。你二婶儿那边你别漏口风了。” 金氏怒气平息后,躲在灶房的芝娘才敢出来。 芝娘笑笑道,“奶奶,那孩子对咱们家也有恩,他脑子是个灵活的,今天孙媳妇儿按照他说的法子去私塾门口卖咸菜,赚了十文。” 金氏听了,皱着眉头回想那瘦瘦细细的孩子长啥样,可惜没正眼瞧,此时倒是有些后悔。 能自立自强的苦孩子总是让人心软的。 金氏现在倒是不心疼菜苗子了。 她准备继续挖冬蒜,从院子外跑进的三个孩子兴奋道,“给奶奶吃/给太奶奶吃。” 金氏看着梨娘手里红通通的糖葫芦,“谁给的?” 梨娘脸色泛红,有些害羞道,“是刚刚那个人。” 惠婶也是惊讶,心里肉疼,开口道,“五文钱一串呢,三串就是……” 她还没说完,金氏就一脸懊悔道,“这孩子礼节怪多的,这多浪费钱,老大家的,你快追去把钱给人家。人家赚钱也不容易。” 金氏说着,还瞪了眼小孙女,“眼皮子这么浅,谁给的都吃,家里是少你一口饭吃吗。” 惠婶自是不会去追,她见小侄女要哭了,开口对金氏道,“小幺那孩子最是淳朴善良的,他是真心实意想给孩子们吃,就不要扫兴了。” 金氏听着默了半天,把梨娘支走后,偷偷问惠婶,“那孩子说亲了吗?” 第14章 楚幺从惠婶家离开后,还要走三刻钟才到山下。 他一背篓的东西加起来超过五十斤,楚幺瘦瘦的肩膀上勒着两片竹系,脚步却走的麻溜飞快。 田间的村民见状,不由地好奇看了楚幺一眼。 背这么多东西,像是龟壳压着细细的脖子,偏偏这小年轻背还挺的直,虎虎生风的。 年轻就是好,小身板大力气嘞。 土地公默默顶着背篓底不说话。 楚幺毫无察觉,或者说习以为常了。并没感觉到背篓重物压在他身上有多少重量。 楚幺准备走到山脚歇息再上山,可发现他一点都不累。 果真人吃饱喝足后就是力大无穷的。 他以前不长个子,都是没吃好。现在多吃饭,肯定还能长长的。 楚幺心里高兴,脸上也轻松满是喜色。不过,他刚到山下,喜色就被一阵哭闹争吵声吓破了。 周围倒也不是荒无人烟,落阶而下的山间田土里,有人劳作。这是上山的必经之路,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隐形的土地公一眼看透争吵,暗暗道真无耻啊。 不行,他得奋笔疾书,这事儿足以让人津津乐道。 走近时,楚幺也把事情听的七七八八了。 一个衣着富贵的中年男人,面色冷淡没有表情,静静看着一旁哭闹凄惨的男人。那男人长袖长袍,腰间还挂着药箱,竹竿顶着白布泛黄的旗帜,上面写着什么字。 那大夫模样的男人哭嚎道,“张老板,说好的二十两,你怎么只给二两。我这可是能起死回生,白骨生肉的灵丹妙药啊!” 楚幺原本低头贴着山壁默默疾走的,一听“白骨生肉”,耳朵竖起了。 “你这小旗子写的‘在世神医,包治百病’,我看八成就是骗子。卖假药的游医还敢要二十两。” 楚幺看那旗子,恍然了悟。 原来是神医。 可怎么又说是骗子。 哭哭啼啼的游医瞬间大怒,指着张老板的鼻子破口大骂,“我行的正坐的直,你强买不成还要想污蔑我,我要拉你见官!” 应该是神医,都不怕见官的。 楚幺每次看见秋税进村的差役,各个凶神恶煞的,楚幺见到都躲得远远的。 张老板嗤笑冷声道,“行,我看谁要这二十两的天价丸子。” 游医,“卖谁都不卖你,你到时候百金求我也不卖。” 两人剑拔弩张。 “那个,神医,我想买。”少年声稚嫩又怯怯的。 两人齐齐看去,张老板上下打量楚幺,“你有钱?” 楚幺道,“有的。” 游医反而不想给楚幺卖,“我也犯不着你这个孩子来可怜哄我。” 楚幺当即怀里掏出两锭银子。 游医怔了下,看着楚幺眼里的期盼和亮光,斟酌道,“可是家里有什么病重的人?” 第38章 “也,也还好。你不是说能起死回生吗?” 游医双手负背,“二十两,病人和你什么关系?” 楚幺刚想说亲戚,游医就严肃道,“不许说谎。” 楚幺愣了下,想了想道,“很重要的人。” 游医听了,爽快的把一个锦盒塞在楚幺手里。 楚幺抱着锦盒,望着天上白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上山路上。等他终于回过神来后,脸上欢喜的不能自已,恨不得把背篓丢了,直接朝巍巍大山跑去。 他也确实丢了。 高高的山路上,楚幺纤细的身影在日光下奔跑,春风一扫,山下刚刚还争执的游商和张老板化作了一丝青草消失不见了。 楚幺跑了一段山路后,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站在原地歇息了会儿。激动的脑子此时渐渐能正常运转了,他搓搓手心努力使自己平静。 最后,又跑回去把放在山坳里的背篓重新背起来。 楚幺一路上兴奋的脚踩棉花,甚至觉得肩膀上的重物也轻飘飘的。就连天上的白云也唾手可得一般。 他一进山,似游鱼入海,大声喊道,“老咪快来接我!” 然而密林里窸窸窣窣跳出来的,是两只狼精。 狼王高傲的眯着兽眸,居高临下的坐在小路中间。 狼二龇牙凶狠,前肢直立站在小路旁,朝小豆芽张牙舞爪,“打劫!上贡!” 楚幺吓一跳,从背篓里掏出糖葫芦试探的朝狼王送去。 阳光落在糖葫芦上,色泽鲜亮红的诱人,金黄色的糖衣散发着香浓的甜腻。细细的手腕刚握着糖葫芦送到一半,狼二咕嘟一声,扑去咬住糖葫芦。 “老大,我给你试试有没有毒!”声音急切又含糊。 楚幺没忍住笑出了声,见狼王要生气的咬狼二脖子,忙从背篓里又取一串糖葫芦给狼王。 狼王别别扭扭的昂起头,眯着眼蔑视一切。 楚幺道,“感谢你们那天晚上帮我吓走了村子里的人。” “我本来也是要买糖葫芦给你们的。” 喜鹊说,狼二看着凶,其实还是个孩子。上次把那个糖葫芦背着狼王舔了又舔,最后连竹签子都含在嘴里舍不得丢。睡觉还偷偷藏在腹下。 楚幺见狼王不动,可背后的尾巴已经不受控制的扫动起来。 楚幺便大着胆子凑近,“啊——张嘴呀。” 狼王气的脸铁青,“我不是孩子。”然后张嘴就叼了糖葫芦,一个转身朝密林里猛蹿。 砰的一声,只见狼王撞到了一颗百年大松木树上。 “哈哈哈,没见过世面的傻狼。一根糖葫芦就找不到北了。”老虎从密林后嘲笑地走出来。 大概狼王也觉得丢脸,破天荒的没和老虎打架,有些灰溜溜的跑了。 狼二倒是没跑,心无外物的原地嘎嘣搅碎了糖葫芦,转身前肢直立还想打劫。 转头就看见了老虎,吓得狼耳朵后飞,从喉咙发出警告声,也一溜烟的跑了。 老虎见楚幺还在笑,手里还拿着没送出去的糖葫芦,有些吃味的狠狠叼了过来。 “就不怕它们吗,站起来比你高一半。” 楚幺摸摸老虎软乎乎的脑袋,爬上它的背上道,“还好,我曾经养过三百斤重的猪,它们还没猪高大。” 躲在大树后的狼王很是气恼,竟然把他比作猪。 狼二意犹未尽地舔嘴上的甜味,羡慕道,“他养猪都能养这么重,狼比猪高贵多了,肯定也能把我养的更好。” …… 楚幺回到茅庐,不等老虎前肢缓缓跪地,他就抱着被褥跳下了虎背。 他脚踝细小,着地急促,差点崴了脚身子倾斜要摔。白骨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扶住了他。 楚幺把褥子飞快放进屋里,然后跑出来把怀里的锦盒掏出来给白骨,手指还在细抖,“神医的,能白骨生肉!” 喜鹊从屋檐下飞来,站在楚幺肩头打量那盒子。 “多少钱?” “二十两。” “……” “骗子。哪有什么神医。没这种药。” 土地公点头附和:就是,简直无耻。不过神仙的事情怎么能说无耻呢。 楚幺雀跃的脸色霎时微怔,片刻后,他愧疚道,“哎,还是我着急了。白骨咱们就试试,即使没成也不灰心。反正我现在有你们,赚钱容易也没地方花钱。” 喜鹊张张嘴,没说什么。甚至有些懊悔自己干嘛扫孩子的兴致。 白骨点头,打开了盒子,里面红色绒布里放着一颗黑亮的丸子。 喜鹊惊诧,疑惑的凑近闻嗅,想确定下。但是白骨已经盖上盒子,朝屋里走去。 这药丸上怎么有山神的气息…… 喜鹊一时想不明白。 楚幺还在想这可能是假药,心里有些沮丧。激动的心情从四肢撤离冷却后,浑身都疲惫,一路从山下跑上来的后遗症出来了。累的虚脱。 假的就假的,总是要多试试的。 楚幺一屁股坐在院子里的木敦上,两眼空空的望着茅屋而后低头揉了揉脸。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挂脸上。楚幺心想。 “小幺——” 冷彻淡漠的声音传来,陌生的声线里夹着熟稔的亲昵,楚幺还未抬头,耳朵先是酥麻的一动。 楚幺飞速抬头,两眼一怔,漂亮的眼睛睁圆了,眼底倒影出一个高大俊美的男人。 第39章 一身灰粗布,身高足足八尺多,五官深邃眉眼疏离冷锐,一双眼睛他看一眼就觉得陷入虚无亘古的冰原中。更奇怪的是,怎么是一头白发。 楚幺呆了呆,他忘记了起身,直到人走近,他才摸了摸白骨垂在腰间的白发。 土地公疯狂手写:尊贵的山神大人终于为爱低头,显露本尊开始以色侍人! “怎么是白发,是不是药丸有副作用?”楚幺呐呐道。 “不过,这白发看起来比老人的白发顺滑亮泽,好像布庄里的绸缎会发光。”楚幺低声自言自语道。 “小幺……” 白骨话还没说,楚幺便蹭的起身,飞快朝屋里跑去。 还破天荒的关了木门。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不是高兴的样子。 喜鹊和老虎在一旁面面相觑。 老虎倒是很快围着白骨转圈,上下打量评头论足,“嘿嘿,你小子,长的还挺好看。天上的仙人估计也就这样了。” 喜鹊一脸冷汗,幸而山神并未计较,只朝屋檐下走去。 喜鹊也摸不清楚幺这是什么反应,难道他发现白骨是山神了? 以楚幺的脑袋……他想不到这些。 土地公一针见血写道:以凡人之姿窥见仙人,暗生卑怯,他们之间何去何从? 写完,土地公双手合十,不要像他年轻时看的话本子一样狗血啊。 他现在一把老骨头只想吃甜甜的、黏黏糊糊的、软糯的甜膏。 楚幺在屋里漫无目的急急转一圈后,眼睛有些红了,但随即抬袖抹眼。想了想,他不能太自私了。 他怎么能这样呢。 看到白骨活了过来的瞬间,不是高兴,而是感到巨大的难受和害怕。 落荒而逃一般躲进了屋里。 不过,片刻后,楚幺走到门口,开了门。 好看到过分的男人站在门外望着他。 好像天上仙。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楚幺对门外人牵强笑笑,“真好,这药是有用的。白骨你活了过来。” “哦,你叫什么名字。”楚幺干巴巴问道。 “沈无延。” 楚幺不识字,自然也不懂是什么字。 “延伸的延。” 楚幺哦了声,余光平视一扫,只扫到男人的右手肘上一点。他其实没看清白骨长什么样,此时要看清人脸,就只能仰头看了。 但是楚幺怕泄露眼底的情绪,低头道,“听着是好名字。” 沈无延弯腰半蹲,仰头看着他,“你为什么不高兴。” 他眼神冷淡却看不见底,楚幺下意识一瞥就瑟缩的逃了。他飘忽道,“因为,因为你太高了,显得我真的是小孩子一样。” 沈无延一笑,摸摸楚幺小脑袋,“没事,我今后会把你照顾好,你会长高的。” 楚幺闻言抬头,眼底灰霾一扫而光,惊喜的闪亮。 激动的结巴,“你,你不走了?” 沈无延道,“我什么时候说要走了?” “我这条命都是小幺救的,自然我都是小幺的。” 隐形的土地公趴在门缝:咦—— 山神不仅自己主动入套,还给不知情的楚幺下套。 果然爱情使人盲目,他快不认识以前那位淡漠众生的山神大人了。 楚幺怔住。 短暂的须臾间小脸上挂满了复杂的情绪。 压在楚幺心上的大山来的快去得也快,像是疾风过后,暴露狼狈的内心。 他也难以面对自己的内心。 贪婪地想要长久的陪伴,自私的想要把人留他身边。 他难为情扣手心,继而高兴道,“那就是我自己想的。自己吓唬自己。” 楚幺松了口气,拍拍沈无延的肩膀,小心翼翼对视一眼,只觉得眼前人贵气逼人俊美无俦。 他语气小声但还是掩不住的自卑,“你看着就不是普通人,肯定不会留在山里过日子的。” 和他不一样,他是没办法躲在山里。自然,现在也舍不得离开山里。 “你家人和妻儿老小怎么办?都接来山里吗?” 沈无延嘴角抽动,而后微笑,“我以前也是孤身一人。” “啊,你平白无故对我这样好,我还以为你也有个同样大的儿子。” 沈无延道,“没有。” 顿了顿道,“我看着很老?” 楚幺看着他一头白发,十分违心道,“没有。” 白发也不要紧,到时候再找那神医买药治治。 楚幺说完,鼓起勇气目光直直的盯着陌生的沈无延。 两人对视半晌。 一个仰头眼神单纯疑惑,有些茫然拘谨。一个像是历经风霜寻他而来,无言的悸动在鼓噪的傍晚斜阳里发酵。 楚幺手扣着门框,有些不自在的撇过目光,心下不踏实的别扭。 远处巍峨墨绿渐新,陡峭的顶峰上白雪皑皑。楚幺余光望着那抹雪想要冷静下来,却越想脸越红。 沈无延柔声道,“我可以抱你吗?” 楚幺得救似的腼腆笑道,“我们想到一块去了,我也觉得很奇怪,陌生又熟悉感觉硌的心里不舒服,肯定抱一抱就好了。” 楚幺刚伸手还没抱到人,就被沈无延抱了起来。 楚幺瞪眼。 谁要抱小孩子的姿势啊。 楚幺愤愤抬头,没错过沈无延嘴角一闪而逝的笑意。 第40章 生气道,“你肯定也在笑我矮对不对!” 第15章 在确定沈无延不会下山后,楚幺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下来。 好像压着泉眼的大石头被移开,楚幺心底霎时喷出翻涌的喜悦。 那么爱种地干活的他,没有把菜秧种下地里,只是把菜苗放在潮湿有水洼的地方。第二天清早赶去种也是可以的。 现在,他想做一顿晚饭给白骨,哦,沈无延吃。 楚幺忙着烧火煮菜,还把院子里那只一直舍不得吃的野鸡给杀了。 在楚幺的认知里,家里来了贵客或者逢年过节才会杀鸡。 虽然这只野鸡一直勤勤恳恳下蛋,楚幺不忍心又舍不得。于是把菜刀磨的光亮些,一刀抹了鸡脖子,他好鸡也好。 楚幺还不让沈无延进屋子,要自己操持一顿。他觉得自己私心想留人真不好,可是他真舍不得沈无延走。 楚幺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他也知道村里一些家长里短。 他现在这种情况,和村子里束缚儿子出门闯荡的老母亲好像差不多。 所以,楚幺想要加倍的对沈无延好。 楚幺做饭的手艺在村子里算好的了,可是最近嘴巴被沈无延喂刁了,始终觉得自己做的味道好像差了点。 两人围着釜锅坐着吃。一个野鸡炖蘑菇,里面还放了些笋子、野菜,咕咚咕咚的也飘出些香气。 楚幺把鸡腿夹给沈无延,“你吃。也不知道你多少年没吃饭了。” 沈无延吃了口,“确实很多年没吃到热乎的东西了。” “小幺手艺不错。” 沈无延就坐那儿都像神仙似的,像是品尝珍馐美味一般细嚼慢咽。楚幺脸挂不住,明明他吃着就一般,“没事别勉强,明天我带你下山吃馆子去。” “好。” 楚幺又给沈无延夹了块漂亮的鸡肉。自己不怎么吃,只目光炯炯看着沈无延吃。 一旁趴在门口的老虎、大黄、喜鹊都看呆了。 狼大和狼二怀着刺探楚幺的目的,找到茅屋。一来就见门口趴着一排排的脑袋,于是也飞快凑近。往门里悄悄摸摸伸进凶神恶煞又求知欲极强的狼眼。 土地公拄着拐杖隐身在院子里,在这几头山兽里挑挑拣拣,对着山兽翘起的后臀全方位打量,有点想捡个坐骑呢。 他见四头都朝里望,于是勒了勒腰带,矮胖胖的肚子率先挤进了狼大和阿黄中间。 阿黄只觉得被什么挤了下,冷不丁回头一看是狼大,惊的狗眼瞪圆。狼大眯眼瞅阿黄,阿黄默默缩着脖子夹着尾巴不动弹,这倒是方便土地公挤的更进去了。 他脑袋一探,老脸有些欣慰的叹息。 山神大人倒舔了这么久,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这两人如今倒是调换了个儿。以前是白骨默默给楚幺夹菜,楚幺埋头吃。 老虎看得眼酸,“化形就能有这待遇吗,那我也要化形。” 老虎抖了下他金灿灿的皮毛,像是风一吹就散的金色蒲公英,骄傲道,“哼,我皮毛这么好,我化形了肯定比白骨还要好看。到时候小幺肯定最喜欢我。” 喜鹊嗑着瓜子,两个小眼睛满是神秘的微笑。 土地公默默排除老虎成为坐骑的可能,老虎心有所属,强扭的瓜不甜。 一院子热闹哄哄的,晚上睡觉的时候,倒成了难题。 白骨以前都在地上打坐,现在变成人了,肯定不能让他睡地上了。山里湿气重,睡出个头疼脑热楚幺会愧疚死。 楚幺便把老虎和阿黄都赶下了床,两人躺在一张床上。 老虎带着新收的小弟,决定重振百兽之王的威名。他可不是徒有其表! 雄赳赳地带阿黄去霸占狼窝。 结果一狼一虎打架直到天亮。狼二好脾气的邀请阿黄钻入狭窄的地洞同眠,阿黄夹着尾巴不敢动。要是老虎打架打输了,它就跑回去喊喜鹊来。 这一夜狼啸虎吼狗呜咽,楚幺一直半梦半醒,整个人都恍惚难眠。 他睡了一个时辰就会惊醒,然后黑暗中伸手摸旁边的人。以往冷硬的骨头变成温热细腻的皮肤触感,楚幺心下逐渐放松,又闭眼沉沉睡去。 于此反复多次,楚幺总睡不踏实。 仿佛睡死了,白骨就会悄悄溜走了。就好像寒冬的荒野里,身边烧着一把火取暖,楚幺总会时不时睁眼看看火会不会熄灭。 在楚幺又一次摸到人手臂上时,沈无延把人揽入了怀里。 楚幺呓语轻声疑惑,不过随着他后背被轻拍扶下,楚幺心下暖暖没了顾虑杂念,眼皮沉沉一夜好眠。 天光渐渐搅碎朦胧山雾,如梦似幻的光影中,鸟雀枝头清脆啼鸣。 楚幺醒来,只觉得腰间有一双手紧紧环着他。 他微微抬头,修长冷白的脖颈以及冷峻流畅的下颚映入眼帘,沈无延真的好像画中仙。他好像放牛的牧童。 楚幺以为沈无延没醒,怕把人吵醒,只一动不动的打量沈无延。他眼珠子偷偷看向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手指又长又白,手背宽大还能看到凸起的青筋,看着十分蓬勃有力。 这样的人,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会为了他留在山里吃苦吗。 楚幺默默叹了口气。 “醒了?” 头顶传来低沉悦耳的声音,楚幺耳朵微动,抬头就见一双冷锐霜雪的眼睛看着他。 第41章 陌生冷颤的惊惧还未袭上心头,那寂灭的眼底涌出浅淡笑意,冷冷澈澈的眼里都是他局促不安的身影。 楚幺吞了下口水,朦胧未醒的道,“早啊。” 沈无延松开他,柔声道,“早。” 楚幺混混沌沌坐起身,把粗麻外衣套在身上,而后下床去开门。 “啊!” 楚幺惊地一声大叫。 “怎么了?”沈无延问着走近,看到门外血迹斑驳的十几只野味,面色如常。 惊乍的心悸后,楚幺平静下来疑惑道,“难道是老咪勤快了?” 他刚说完,就见林子里窸窸窣窣蹿出来两道声音。 狼王和狼二嘴里叼着血淋淋的狐狸、野兔子走近院子里。 狼王吐掉嘴里的狐狸毛,朝狼二看了眼,狼二立马叼着野兔子走到楚幺面前。 它吐出野兔子。 四肢躺倒。 露出肚皮,愣愣地朝楚幺摇狼尾巴。僵硬的学着阿黄。 楚幺一脸茫然。 狼王蹲在原地,扬起脖子,“这都是吃的,你养狼二。” “啊?” 狼王见狼二都拿脑袋蹭楚幺脚了,冷漠道,“难道狼二还不敌那条黄狗?” 楚幺诚实点头,“确实。” 狼王气的兽眼凶圆,气汹汹朝楚幺扑来。 没人看清,狼王是如何被一巴掌扇飞的。 楚幺惊讶的看着沈无延,沈无延有些不确定地看楚幺,面色恍惚,“它自己扑来的,我没打它吧?” “小幺你看看我手指是不是扇红了。有些疼。” 楚幺来不及吃惊,立马捧着沈无延的手掌在天光下照。担忧的很。 沈无延是白骨的时候,白骨就不牢固,很容易有裂痕。他每次给白骨洗澡的时候都能看到好些裂纹。 楚幺仔细翻来覆去看了又看,松口气道,“还好,没裂开。你今后还是不要用力了,你以前是白骨,要是碎了怕影响你人身。” 沈无延点头。 狼王气笑了,收回被扇偏吐出的舌头,这下狼目凶光,真是动怒了。 “都是山里成精的妖怪,在这儿装什么可怜。” 说着,亮出锋利的爪子朝沈无延奔去。 然而,沈无延抬了一指,轻点狼王脑袋,“冥顽不灵。” 眼见狼王被一指戳着不能动弹,狼二飞快从地上弹起要二对一。老虎从门里飞蹿了出来。眼见混战就要开始,远处空中穿来喜鹊的大声,“慢着!!” 两狼和一老虎都下意识抬头望向急速飞来的喜鹊。 喜鹊扑腾急停滑了好几张叶子,终于抓着枝头站稳了。 抬头挺胸清了清嗓子,“好,你们可以继续。”表演了。 …… 她鼓舞道: “打起来打起来!” 完全看热闹不嫌事大。 因为压根就打不起来。 果然,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狼王,盯着沈无延的眼神忽的胆怯,而后前肢匍匐跪地,无比欢快的朝他摇尾巴。 可比狼二刚才摇那几下利索多了。 目睹全程的阿黄歪头疑惑,怎么狼比狗还会摇尾巴。 老虎自然是不会放过奚落死对头的机会,“没想到狼王进化成了狼狗。” 狼王冷哼了声,不瞧白痴老虎,继续躺在沈无延脚下翻滚着肚皮。 一场小闹剧,最后由楚幺收场了。 狼给他抓山货,他给狼买糖葫芦。 楚幺想起惠婶说山里不太平,有野兽袭人。他问道,“没成精的猛兽能伤到你们成精的吗?” 狼王一改嚣张,十分恭敬道,“不会,我们虽是低阶山妖不能腾云驾雾,也没什么法力,但比没开灵智的山兽体魄强悍灵敏很多。” “那就好。” 楚幺清点地上野味,沈无延进屋子做早食。 十几只野物被它们四个争相恐后叼往屋檐下放着,尤其是老虎和狼大比赛似的一个比一个快,喜鹊蹲在窗棂上做裁决。几个猛兽干的风风火火,楚幺自己倒是没怎么忙活。 这些山货里有野鸡、野兔、野鹿、还有小野猪、狐狸等。但都死的凄惨,卖相不好。就那野鹿身上还有好几个血窟窿,血肉模糊。 楚幺挑了皮毛完整的山货准备下山卖,还剩一些自留打算下山多买点盐巴,腌制熏肉。现在天气还不热,倒是也能放。 楚幺把一只惨不忍睹的小野猪,剁成四块放在它们四个面前。 楚幺还下意识嘬嘬了两声,阿黄立马摇着尾巴低头吃肉。 狼二看着阿黄吃的嘎嘣嘎嘣香的很,它从来就没见谁吃这么香过,馋的狼二哈喇子直流。 狼二也要低头吃,却被狼大的爪子摁住了头。 目光警告凶道,“记住,你是狼不是狗。” 狼二委屈,看着阿黄躺在地上抱着骨头偏头啃的欢快,眼里十分羡慕。 已经趴在地上抱着肉啃的老虎嗤笑一声,“阿黄捉野鸡都知道留活口,你们狼连狗都不如哦。” 老虎可骄傲了,对狼大狼二道,“今后要抓活的,好处理。” 狼大隔着狼二、阿黄,对另一头的老虎嗤之以鼻,只朝楚幺道,“我知道了。” 狼二趁狼大说话间隙,忙低头咬了几口肉,囫囵吞咽后道,“那死的可以楚幺自己吃啊。” 楚幺忙摆手,他其实不愿意吃。他还是喜欢吃青菜的。山野味非常考验厨艺,处理得不好总是有股腥臊味。 第42章 除了最开始吃肉的满足,楚幺现在宁愿吃素。 不过,白骨做的鱼汤红烧鱼是一绝,楚幺天天吃鱼也不觉得腻了。 楚幺见白骨一天三餐顿顿做鱼,以为沈无延爱吃鱼,夹了大块鱼肉给他道,“你吃。” 沈无延道,“这鱼肉对小幺身体好。” 楚幺一顿,脸上绽放大大的笑意,“那你也要吃多。” 饭后,楚幺先去地里把菜苗种下地,然后要下山卖山货。背篓里装了野鹿、两只野兔、三只野鸡。差不多有七八十斤。 背篓里都装不下了,楚幺找来木棍插在背篓边做护栏,这样就可以多放几只山货了。 楚幺瘦小的腰身就要蹲在小山一般的背篓前,将竹系往自己肩膀上搭。 沈无延道,“我来背。” 楚幺摆手道,“我力气大。你骨头脆弱。” 沈无延这会儿倒是有些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他道,“无碍,我感觉身体正在逐渐恢复。” 楚幺说什么都不让沈无延来背。 但他被沈无延单手抱一边,楚幺愣愣中,沈无延已经轻轻松松背上了肩。 楚幺没再说什么,只想自己仔细着白骨就好了。 两人一人骑着老虎一人骑着狼大出了山。 唔,土地公想了想,那只有阿黄和喜鹊可以选了。 要是选喜鹊为坐骑,他耳朵还要不要了。阿黄就挺好,机灵护主,养吧养吧再点它成精。 这次下山,土地公也很激动。因为这是他时隔小一千年后下山。 他是一方土地公就跟缚地灵似的,只能在一片山头钻来钻去,爬上树枝高处看城池村落变迁。 以前山神还没沉睡时,他还能偶尔求山神大人带他下山。可山神大人像是在山巅雪殿里生了根,对人间烟火没想法。所以,下山机会属实渺茫。 小孩子眼巴巴盼望赶集,他小老头也盼着呢。 往常千年难求的机会,这次他还没开口,山神大人就示意他悄摸摸跟着。 感谢小幺! 楚幺这次卖的野味多,不打算去镇上。一是去镇上势必会引起大家关注。二是镇上有钱人不多,销路不广。 去县城要走两个时辰,做牛车得一个时辰,做骡车花的时间少点。村子里来往县城的车马少,要做牛车只能去镇上看看机会。 天朗气清,大高的人影背着重重的货物,即使沈无延刻意放慢脚步,瘦弱的影子亦步亦趋的追着。看着有些吃力。 楚幺必须得仰头才能看到他脸,可仰头逆着光只看见一团白光,楚幺扯了下沈无延的衣袖,沈无延低头看他。 他见沈无延面色轻松不见气喘,嘴角一笑,沈无延也浅笑。 沈无延见他走的面色发热额头冒细汗,“抱歉,我有些疏忽。” 他说着,自然而然的牵着楚幺慢慢走。 楚幺反而有些不自在,无他,沈无延太高了。他就像是被牵着的小孩儿。 楚幺嘀咕道,“我真的能长高吗?” 沈无延笑,“自然能,天天吃鱼就能长高。” 楚幺面色期待,“那每顿吃两条!” “那也不行,你身体还弱,吸收不了。” “那好吧。” 这时候,一辆马板车从两人身后跑来。 楚幺回头,霎时眼睛一亮朝车夫招手,“大哥,你这是去哪的?” 一定要去县城啊,县城县城! 镇上很少有人养的起马,当然除了有钱的李地主家。所以这马车很可能就去县城的。 “县城。”车夫开口回道,也不见扯缰绳,因为觉得楚幺穷不会去城里。 楚幺道,“我们也去。你看能不能捎带我们一程……” 车夫打断他,“有钱吗?” 楚幺道,“自然。” 车夫这才扯了下缰绳堪堪停在楚幺面前,坐在车辕上打量他和仰视沈无延。 见沈无延一头白发倒是奇怪,再看他背篓里带血的山货,斟酌道,“一人四文钱,背篓就不收钱,一共八文钱。血不能滴在车上,不然单独收两文清洁费。” 真贵。 虽然楚幺现在不差钱了,他活了十八年才小小暴富,虽然也舍得花钱,但骨子里还是节俭吃苦的脾性。 更因为是沈无延背重物,楚幺应下了。 上了车后,才发现这板车也并不干净,上面满是烂菜叶子和湿漉漉的泥土。想来是之前是去田地里拖菜了。 沈无延两人挨着坐,都伸手拉住了背篓,防止颠簸晃倒了。 楚幺第一次坐马车,两眼都是新奇。耳边跑马哒哒声比牛车清脆,就连带起的风都比牛车大。又稳又快。他好像在风里跑一般。 楚幺仔细摸着板车扶栏,眼里是朴实的愿望,“我们到时候也买个牛车或者骡子。” 他不会骑马,不敢想这种牲畜。 “我会骑马,到时候教你。” 沈无延刚说完,前面的车夫心里笑话两人乡野村夫还想买马。二十几两起步的马,做白日梦。 为此,车夫还故意把马车往坑洼里赶。想让山货摔倒一地,到时候沾血了要赔钱的。你不是有钱吗,到时候赔钱就别墨迹了。 车猛地哐当晃悠,还在摸马板车挡板的楚幺一个没注意,人差点摔个面朝地。 他心里一阵惊慌失控,先想到的是一定要伸手扶住背篓。不然摔到了山货,马车沾血了还给人家添麻烦。 第43章 可是板车太过颠簸。他屁股都弹飞起来,腰身后仰要被颠下车,更别提招架背篓了。 不过好在沈无延揽住了他。 楚幺回神第一时间看脚边山货,沈无延的大手正稳稳抓的牢固。 楚幺松了口气。 而后一路上就被沈无延揽着,任路况再颠簸,他也没晃动过。 赶车的马夫回头瞧了眼,见背篓里的山货稳稳当当的,算计的眼里满是遗憾。 到城门口时,马车和人不走同一座城门。左右中三个门,人走左边畜牲走右边小门,中间大城门常年关着,只有上级视察来才开正门。 楚幺望着高高的城门,满是赞叹和局促,县城里的墙砖看着都威严无比。 车夫见楚幺那乡巴佬头一次进城的穷酸样,开口道,“下来轻点,别把我马车磕损坏了。” 楚幺也觉得这马板车金贵,毕竟村子里一头牛都是富裕大户,更别说马了。见过马的也没几个。 他忙轻手轻脚下车,睫毛顺从垂着从腰间解下布钱袋子,认真的数出八文钱。一副软包子十分好拿捏的样子。 车夫见那高大的男人一路也没说话,冷冰冰的像个木头,以为人家是个痴傻的。 这个小东西也是不灵光的,八文钱数了一遍又一遍。 他眼珠子转了转,在板车周围绕了一圈,摸着一块损坏有裂痕的板面道,“小子,你这八文钱不够,你把我栏板哐当裂了。” 楚幺一愣,顺着车夫手指看去,“……” 一条小拇指大小的陈年旧裂纹。 楚幺板着脸,怒目圆瞪道,“老板,你看着我脸小就想欺生,那就别怪我朋友以强欺弱。” 沈无延适时站在了车夫面前。 小山的阴影压下,目光冷淡威压积重,车夫眼皮乱跳心里有些忐忑,最后悻悻接了八文钱。 楚幺松了口气,而后抓了抓脖子看向一旁的沈无延,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其实不凶的。” 还解释道,“我以前都很怂,不敢和人争执,想着吃亏是福就忍去了。今天是因为你和我一起,有帮手。” 沈无延注视着怯怯探究他神色的小少年,像是可怜的灰扑扑的小山猫,生怕他生了厌恶。 “以后你随心所欲做自己,凡事都有我给你撑腰。” 日光落在他的银发上,如波光流转。那眼里的笑意与包容像是冰原里的暖春。 楚幺忍不住笑,重重点头,“好!” 两人刚说完,就听见不远处有马在嘶鸣,还有人着急忙慌大喊大叫。 楚幺寻声看去,是那车夫的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疯,竟直接朝守门将士撞去。不过最后马又调转方向,直直朝城中跑去。 车夫被甩了在地上想要追去,结果被将士凶狠拦住。车夫一脸着急望着跑远的马车,一边又怯弱的朝将士赔笑。 楚幺看见那车夫一个劲儿弯腰鞠躬赔了好些铜板。 楚幺心里舒了口气,面色还有些高兴,“果然善恶有报。老天爷是有眼的。” “那马会不会进城伤人啊。” 沈无延也朝城中望去,隐身的土地公咯吱窝夹着比他高一大截的拐杖,耀武扬威的坐在车辕上赶马,嘴角淡笑,“不会。” 两人进城时,守门将士看着两人是生面孔,把两人拉在一边仔细盘查。 不过因为楚幺一口流利的本土口音,两人衣着简陋,背的又是山货,便一人收了两文钱放进城了。 可真贵啊。 东西还没卖出去,已经花十二文了。 难怪村子里人很少来县城。 不仅人进城要两文钱,就是畜牲进城也要四文钱。说是畜牲在街上大小便需要清扫费。当然畜牲也可以拴在城门口的棚子里。收费两文钱。 进城后,楚幺才发现县城人比镇上多多了。流动小贩的叫卖声清亮热情,店铺的番布在风里飞卷,就是路边小吃摊都热腾腾的香气都扑鼻。 楚幺一时间应接不暇,看了街这头就错过街那头,眼花缭乱满眼新奇。脚下就忽视了。他差点一脚踩在坑洼里,幸好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他肩膀。 “先看一边吧。回来咱们从对面走。”沈无延对楚幺道。 土地公听后,他的脖子终于得救了。再也不用左顾右盼了。 他那没见过世面的动作神情比楚幺还夸张,反正没人看见他。 虽然一千年没啥变化,但土地公就是看什么都新奇。大概是一种坐了一千年牢,被放出来后的感觉。 沈无延自然的牵着楚幺的手走,楚幺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路人都有些好奇的看他和沈无延。他挣脱道,“我又不是小孩儿,不要牵。” 沈无延有些低落,而后叹气道,“我第一次下山,看见人有些心慌。” 楚幺原本扭捏的眼神霎时有了责任担当,他反手握住沈无延的手指,十指紧紧相扣。又故作大声镇定道,“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来城里,但是我这回没有怕。因为我们在一起就不怕了。” “嗯。” 沈无延垂眸看他,那小脸神色像是破土而出的小春笋一般,先是好奇又谨慎打量周围,最后牵着他的手后又一往无前的坦荡欢乐。 天真烂漫,又带着山野勃勃的生气。 两人先去问了酒楼收不收山货。 酒楼管事见山货都死了,买来必须近两天做菜卖出去。但这做饭菜生意谁有能保证及时卖出,外加皮毛又破损严重没有油水捞便没有买。 第44章 楚幺便道谢,然后牵着沈无延就要走。 可没走几步,他又撒开沈无延的手,朝管事喊道,“管事大人,我这里有个法子你看行不行。” 此时正是上午,酒楼还没开门做生意,前厅后厨都没事,管事便也背手停下来听听。 管事生着固执精明的鹰钩鼻,像是在来来往往的食客中炼出一双洞察人心的双眼。 楚幺被管事这么审视看着,一时间有些结巴,忍不住垂眼闪躲视线的交流。直到他手被沈无延握住了,楚幺才没了那种想要放弃一走了之的退怯。 楚幺道,“管事大人,你看我这背篓里有八只山货,你人脉广,要是给我介绍买主,我每只给你五文钱。” 管事昂着的下巴一愣,倒是仔细瞧了下这满脸讨好的小豆芽。眼睛清澈有神堪称河底发光的石头,虽然巴掌小脸,但是细瞧俊秀生动。 浑身充斥着没见过世面的拘谨拘束,但脑子确是个机灵的。 管事默了一瞬,有心考考他,“一只五文,八只是多少?” 楚幺毫不犹豫道,“四十文。” 喜鹊早就教他简单的算术了,他自己也勤快每天都在练习。 管事见他脱口而出,倒是歇了糊弄人的心思。他道,“四十文是别人一天的工钱,但是对我却看不上。你给太少了。” 可四十文已经是楚幺开的极限了。 楚幺想走,他自己慢慢卖也是可以的。 管事道,“还可以商量,一只抽两成。” 楚幺心里算了下,假如一只野兔子卖十两,按照他的来是给五文,但是按照管事的来就是……二两。 楚幺惊讶的张大了嘴角,心想他也不傻,怎么把他当傻子耍。 不划算。 楚幺摇头,“谢谢,我还是自己卖吧。” 管事心里确实想做这单无本的生意。见楚幺拒绝的干脆,面色有些鄙夷想出言教训这个不会算账的乡巴佬。 一旁跑腿小二都为楚幺捏一把汗。 他们这位管事是出了名的挑剔难伺候,喜欢倚老卖老带徒弟又喜欢打压贬低。搞的他们伙计都苦不堪言,但又没办法,当徒弟就是这样受磨锉。 管事满脸不耐烦,但是张嘴后,他语气却意外的和蔼。 “小兄弟,账不是这么算的呀,你给我定价五文一只嘛,你又人生地不熟,我随意贱卖你又不清楚行情。我拿到你说的钱就好了。” “但是抽成呢,原本一只野鸡七八两的价格,那我为了能多抽成得钱,我能卖到十两。这样不仅小兄弟钱多了,我的钱也多了。这就是合作。” 楚幺懵了一下,抿嘴快速在心里计算。 最后他道,“行,但因为是抽成,所以每只价格不能低于我给的底价,不能让我亏了。” 那管事一脸赞赏的点头,夸奖的话不要钱似的吐出来。 “小兄弟脑子果真灵活。” “小兄弟倒是有胆魄的。” “小兄弟看着就是有主见的。” 楚幺脸霎时热的不行,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刚才在心里骂他奸诈想欺生呢。 跑腿小二像是白天见鬼一般望着管事。 那管事还道,“不过呀,做生意嘛,大可不用如此求人办事一般,买卖没有贵贱。买卖本质还是需求互换,都是平等的。” 楚幺是第一次有人给他说这个,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看镇上卖东西的,包括惠婶卖东西,都是一脸讨笑的硬往买主手里塞。忍着心头不快让买主挑肥拣瘦的。 潜意识里,他也觉得卖东西就是要看人脸色,毕竟想要人家手里的钱,态度不好人家不会买的。 但是这管事说买卖不看脸色,是看需求看货物。 楚幺迷茫了,但随即朝管事绽放出笑意,“谢谢管事大人,我受教了。” 管事管理这么大的二层酒楼,他说的一定是对的。 之后管事还教他写了契约,双方按了手印,约定明天这个时间点来取钱。 管事又和蔼的叮嘱了楚幺好些事项,搞的楚幺越发惭愧。 临走时,楚幺拉着管事的手,郑重道谢,“管事叔叔你真是个好人。你一定会有福报的。” 管事笑呵呵送走了楚幺两人。 管事一回头,嘴角的笑意笑着笑着就僵硬了。想起他给那乡巴佬说的话,脑子像是抽风没缓过来似的,忙低头看一纸契约。 不仅他写了会保证卖完,还约定了每只山货最低的底价…… 两眼一瞪,他娘的,他做人做事从没这般让利实诚过! 管事看着一旁一脸恍惚的小二,呵斥道,“你是木头吗?不知道拉着我点?中邪一样没一点眼力劲儿,一辈子干跑堂的命。” 小二一颗心回肚子里了,神色如常低头诺诺,这才是他熟悉的讨人嫌的管事! 管事看着背篓里的山货,眯着眼想撕了契约单独吞了钱。但是想到那小不点身边还有个大高的男人。虽然不记得长什么样子了,但就是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压迫。 算了,这生意也不亏。 楚幺一点都不知道那管事装了一肚子火气,还拉着沈无延的手自我反省呢。 “哎,我不能因为进城那个马夫就觉得城里人没有镇上的人淳朴。那个管事叔叔真是个好人。” “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卖东西不用低头哈腰,大家都是平等的。” 第45章 沈无延道,“我感觉小幺今天又变厉害了些。都敢主动找酒楼管事做生意。” 楚幺嘿嘿一笑,一切为了钱嘛。 楚幺也不着急回去,出门前就给喜鹊它们说了,山货多要是没卖完,今天可能会在城里住宿一晚。 楚幺拉着沈无延在城里瞎逛,看见小吃糕点都要买。 主街人多,有的摊贩需要排队等着。楚幺看着一家老字号的香酥糕,闻着那味道就舔了下嘴角。 可他又馋一旁小摊贩的云吞。 “白骨,你去面摊子那边点两碗云吞吧。” 沈无延道,“好。” 等楚幺买完香脆酥软的蝴蝶酥,闻嗅一番哽着口水朝面摊寻去,只有老板娘在忙碌,沈无延人不在。 倒是面摊旁边的首饰摊子看见了沈无延。 他小跑而去,就听见首饰摊子前一阵争执。 切确的说是摊主单方面吼沈无延。 “你什么意思,挑挑拣拣选了半天最后又说不要了。” “我看你就是想白嫖想偷摸顺走,没见识没钱就不要凑过来。” 摊主身后站着两个地痞模样的男人,而摊主本身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柳叶眉,下嘴唇单薄,一张一闭就是一连串话砸向沈无延。 沈无延那么高大站在原地,任对方骂,眼睛却下意识四周找人,那冷淡的眼底闪过慌张无措。那视线找到楚幺的瞬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直直盯着楚幺。 可怜兮兮的。 楚幺第一次在心里觉得旁人可怜。 楚幺几乎从未和人争执过。前十几年,秉承着忍忍就过了。他身板小胆子小,别人碰见打架闹事都津津有味往前凑热闹,只有他提心吊胆担心被迁怒躲的远远的。 要是这种争执放在他自己身上,他肯定下意识道歉愧疚,觉得自己不配就是乡巴佬。可沈无延那么好看贵气的人被这样欺辱,楚幺只觉得是摊贩的错。是摊贩在故意欺负讹人。 他抱着糕点快速跑近,一把拉住人高马大又老实巴交的沈无延, 沈无延低声道,“我没想偷她的,我是想等你来了再买再付钱。” 这无辜的可怜劲儿听的楚幺心都软了,都是他的错没给沈无延钱。 一旁的土地公:翻白眼,跟着我翻白眼。 楚幺可看不见土地公的无语,用自己纤细瘦弱的身板挡在沈无延面前。 他仰着头气愤道,“哪有这样做生意的,看一眼就要买你这是讹人。与其在这里强买强卖,不如想想你这些首饰是不是真的丑的卖不出去。毕竟像我这种乡巴佬都瞧不上,难怪你生意冷淡到想来讹人。” 摊主可没在意楚幺,只对身后站着的两个地痞看了一眼,而后对楚幺道,“骂了大乡巴佬来了个小乡巴佬,今天这簪子必须给我买了,不然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楚幺气的脸皮颤抖,舌头打哆嗦。 他双手捏拳闭眼大声凶道,“你想钱想疯了吧,早知道你是缺钱用的穷鬼,我一定发发善心来里给你烧一把黄纸。” 楚幺浑身一股破釜沉舟的坚决,把摊主喷骂的面色煞白,可惜他骂完还闭着眼不敢睁开看。 摊主没想到还真遇见了个硬茬。 楚幺被对方盯久了眼皮颤颤,所幸咬牙睁眼直视。 摊主刚想要张口骂人,就见那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男人淡淡朝她瞥了眼。像是冰山雪崩扑面而来,吓得她一个激灵胸口闷气,嗓子好像被冰锐紧锁,竟然不能出声了。 只见刚刚还任她刁难的傻子男人,此时嘴角笑意弯弯,柔声道,“小幺又厉害了。” 楚幺一直瞪眼警惕着摊主反击呢,奇怪的死寂中听见耳边这声夸奖,顿时就揣手不好意思了。 楚幺憋住笑,严肃着小脸偷偷抓了下沈无延的手心。 楚幺瞧摊主面色憋红,以为她是知道丢脸错了,开口道,“你给我朋友道歉。你冤枉他了。” 摊主双手捂着脖子,扫了眼楚幺身后的沈无延;她刚开始是不是眼瞎,怎么觉得这是个老实巴交好欺负的主。明明是个高高俯视的冷峻杀人刀。 她结结巴巴道,“对不起,是我冤枉人。” 楚幺哼了声,气势昂扬地拉着沈无延转身。 沈无延有些沮丧道,“对不起小幺,进城的时候我还说给你撑腰保护你,到头来我还要小幺的保护。” 楚幺拍拍他手臂,“没事,没有你我也没胆子的。我俩相互保护。嘿嘿。” 他眼底碎星闪烁,偷偷摸摸的笑,又像是找到什么支撑证据嘴角都笑弯弯了。 “笑什么?” 楚幺抓了抓脑袋,而后讪讪道,“诶,我觉得我好坏啊。” “看见白骨被欺负我觉得我能保护你好开心。大概就是你也可能离不开我吧。” 他嘟囔道,“你要是事事都能做好,样样都完美,我觉得把你留在山上我有罪。” 沈无延嘴角微勾,“其实我怕你嫌弃我还给你添麻烦。” 楚幺忙摇头,嘴巴还飞快道,“怎么会!你再这样说我就会难过了。” 沈无延摸了摸楚幺仰起的小脑袋,“那今后就请小幺多多关照了。” 楚幺重重点头,“嗯!” 第16章 两人在城里吃吃逛逛,楚幺带着沈无延去布庄子买衣裳。 县城里的布庄子可比镇上的富贵大气多了。 第46章 迎来送往都是衣着体面人,即使去里面不买布料,喝一口免费茶水那也是赚的。就那茶水都是五两银子一担的,茶叶也就煮三次,茶水香浓又淡雅。 这家布庄大有来头,寻常百姓也不会进去蹭茶水,喝了茶水,那也会意思意思买些短小的布料。 楚幺看着生意兴隆的布庄,有些纳闷道,“生意这么好的吗?” 不同第一次进布庄战战兢兢的,楚幺这次拉着沈无延打定主意要精挑细算。可不能给沈无延买差的。 “可不能让未过门的媳妇儿过苦日子,当然要买好的布料。”身后一个陌生年轻人对一妇人道。 楚幺当即连连点头,对啊,不能让沈无延跟着他过苦日子。 虽然不是媳妇儿,但是道理都是差不多的。 楚幺豪气地拍了拍腰间银锭,牵着沈无延的手偷偷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他,“待会儿咱们进去,挺直腰板咱们兜里有钱。” “嗯。”沈无延看着楚幺鼓着微圆的脸颊笑了笑。 进了布庄,很快就有伙计笑着上来给楚幺介绍。扫了下楚幺身上的粗布,给他介绍了些纹理手感粗糙的土布。 楚幺不要,他严肃道,“要染的鲜亮淡色的。摸起来要柔软舒服的。” 伙计眼睛一亮,“您要成衣还是布料。” 楚幺刚准备说成衣,沈无延就对他道,“布料,我会做衣裳。” 楚幺惊讶望着他,但也随即告诉小二要布料。 小二便拿着布尺给楚幺量体,楚幺拒绝道,“不是我。” 与此同时沈无延道,“他六尺布一身,再给他挑些细软的布料做里衣。” 小二微讶,惊讶楚幺身边怎么还有个人,可待他想仔细看去时又忘记一般,只记得要给楚幺挑布了。 最后挑了青烟色和银霜色绢布,以及一匹雪白的丝绸做里衣布料。 楚幺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颜色,手指都不敢摸下,生怕自己手心的茧子把软布刮花了。他给沈无延买倒是大方,五两银子说买就买。但是总觉得自己穿那丝绸很别扭,裹在身上还小心翼翼怕破了。 他摸着自己手心的茧子,不想买。 沈无延道,“可是小幺穿这个会心情好,睡得好,然后就会长高,又能赚更多钱了。” 楚幺歪头疑惑,“这么神奇?” 沈无延一本正经道,“贵有贵的道理。” 楚幺若有所思的点头。是这个道理。 “好吧,那买。” 还十分肉疼道,“诶,这下感觉矮点也没关系了,省布料。” 一旁伙计呆了呆,没有这么个说法吧! 但是谁会拒绝到嘴的肉呢。 最后付款一共十两银子,沈无延道,“伙计,能送一个针线盒子和布尺吗?” 伙计十分爽快同意了。 十两银子可是大单子了,这个月的业绩他顶尖无疑了。 楚幺一脸见了世面的望着沈无延,“还能送东西啊。” 沈无延道,“问问又不会吃亏。” “学到了。” “而且小幺赚钱也不容易。” 楚幺倒是没办法昧着良心点头了。他要是不容易,天底下没有人更容易的了。 伙计将买的布料用布裹包好,然后笑着给楚幺,“两位已经是我们钱氏布庄的贵客,可以去雅轩堂免费吃些糕点和茶水。” 楚幺一听,当然欣然前往。 这个布庄子一楼很大,左边是布料买卖,右边是茶水糕点。人还不少。 楚幺带着沈无延找了一个角落坐下,不一会儿就有小伙计端来茶水红枣糕过来了。 楚幺看的稀奇,还觉得自己这钱花的真值得。 不一会儿,有个和蔼的中年妇人朝楚幺走来。 那妇人发髻后梳的敞亮,摸了头油带着点茉莉清香,整个人看着笑眯眯嘴皮子利索的很。 她一上来就问,“小兄弟,你成亲了吗?” 妇人分明是对着楚幺问的,可楚幺下意识身体朝桌外倾斜,好让人和沈无延说话。 是的,楚幺不知道这人在问自己。 沈无延这么高大俊美自然不缺人问。而且,他也知道自己在旁人眼里就是个孩子。尤其和沈无延一对比后他更加显得小了。楚幺低头有些闷闷的,只咕噜咕噜灌着茶水。 “小兄弟?”妇人连喊几声,见楚幺没听见似的拍了拍他肩膀。 楚幺懵懵抬头,漂亮的眼里满是疑惑。 妇人走近也发现楚幺样貌不错,心下欢喜道,“小兄弟可有婚配?” “我?”楚幺鼓着腮帮子含糊问。 嘴里还含着一口未来的及吞咽的茶水,刚刚喝的大口,此时嘴角还溢出了水渍,唇瓣显得有些亮闪闪的无辜。 沈无延见状用自己袖口擦了擦他嘴角。楚幺下意识后退,但看到是沈无延,沈无延是白骨,白骨以前也经常给他擦嘴。 像是逻辑通顺点亮了似的,楚幺后仰的脑袋又往沈无延的袖口处蹭了蹭。 沈无延笑了下。 妇人凭借多年职业经验心下奇怪,但很快楚幺道,“是问我啊,我还以为是问我朋友呢。” 妇人好像这才注意到小少年身边还有人,只打量了沈无延一眼就收回来了。 淡漠又冰冷,分明穿着麻布,还以为他是王孙贵族,装阔的很。 第47章 妇人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楚幺心里不舒服,开口道,“我朋友高大俊俏,温柔体贴,会烧饭会做衣裳还会陪我说话,怎么就不行了?” 妇人瞧楚幺说的义正言辞,悄悄在心里记了一笔:重义气,人品不错,又有些纯真。 妇人笑道,“你朋友自然是好的,不过我这边的姑娘更适合你。” “我不要姑娘,我有朋友就好了。” 这什么三岁稚子话,妇人哄孩子般道,“这成亲后就知道媳妇儿的好了。” 楚幺脸热,他没想过成亲。不过,他既然都被人问了,说明他也是有市场的。 不过楚幺想了想,郑重道,“我条件不行,姑娘不能跟着我吃苦,还是算了。” 妇人咬牙含笑,怎么不行。布庄小伙计都说这人兜里有钱是个大方的。 这布庄,其实也是个相看的场所。 不然生意咋会人来人往。其实都是看着免费茶水来的。相看中意了,就买个小手绢小发绳意思意思。大庭广众下用买布做遮掩,旁人也没说闲话的地方。 妇人耐着性子好说歹说,楚幺耐不住人劝说,想着要不点头相看下。 一想到相看,楚幺霎时浑身紧张,脸都胀红了。 妇人笑眯眯的,开口道,“那姑娘生的不错,就是可怜,一个人逃难来到我们这里。在这里只想找个落脚的依靠。” 楚幺道,“那确实好可怜,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到时候盖房子给她多留一间。” “你这是同意了?同意了我现在就把姑娘引来。” 楚幺挠头,“有点奇怪。我好像还是个孩子。”可要是作为收留住在一起的必须是朋友。素未谋面,还是算了。 楚幺说的时候特意往沈无延那边靠了下,让妇人认清他有多矮小瘦弱。 沈无延看着小脑袋有意无意蹭着他胳膊,开口道,“这位婶子,为了姑娘名声遮遮掩掩,可我也不是傻子。那姑娘为什么来这里,别想欺负我家小幺单纯好骗。” 妇人一愣,面色随即一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样子。 沈无延淡淡道,“和书生私奔,又被抛弃有孕。” 妇人张大嘴巴,先是一副被戳破的难堪,但是见楚幺没反应过来的懵懂,随即反击道:“哼,现在什么世道,还对姑娘挑三拣四各种嫌弃,我看你们两个就不清白!” 妇人说完就飞快走了。 楚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姑娘是怎么回事。 这是村里人口中的私奔啊。 今天竟然亲耳听见了。好玄乎。没听过,好想听…… 他见沈无延冷着脸,随即收了好奇心思晕乎乎道,“她好奇怪,骗我在先,怎么还扯你了。” “你别生气。” 沈无延没有表情的脸有些柔和,看着着急安慰他的楚幺轻声道,“傻子。” 楚幺沉思了了下,抬头两眼睿智的望着沈无延,“我不傻。” 目光炯炯像是穿透灵魂的了然,沈无延垂眸掩下眸光,“如何见的。” 楚幺道,“以前夫子常说做事要有规划,走一步看十步,比如现在挖土种地,那就要想到后面节气如何对应捉虫施肥,又说不打无准备的战。” 沈无延看他,“所以重点是?” 楚幺拍拍胸脯保证道,“我看你不愁娶不到媳妇儿,我原本只打算盖一座房子的,但是要考虑你今后娶媳妇儿就要盖两座,这提前规划好了,到时候就不会着急没地方住了。” 说完,楚幺看着沈无延无动于衷的表情,还笑他,“还没反应过来啊?也是,你没想那么久远的事情。但是我替你想到了。我觉得我聪明的。” 沈无延气笑了,“你的计划里是盖两座房子,累还费钱,我有更聪明的法子。” “什么法子?” “你自己想。” 楚幺没有在追问,他觉得沈无延有些不高兴。 楚幺却嘴角压不下来。他一直觉得自己不好看还瘦弱矮小,在沈无延面前更加自卑。可这回媒婆竟然是挑中他,没挑中沈无延。 虽然不好,但是楚幺心里悄悄有些骄傲的高兴。 沈无延戳破他的美好。 “难道不是因为小幺看起来好骗吗?” 楚幺蔫儿了。 他沮丧道,“我想回山里了。” 沈无延怜爱的摸他脑袋,“可是小幺确实是闪闪发光的,不然那么多好骗的人里面,媒婆也不会一眼挑中你。” 换做以往沈无延这么说,楚幺早就脸热了。 但是此时,他只觉得城里人都好可怕,软乏的靠在沈无延的手臂上,“哼,你说我好骗还说我傻,你再找补都没用。” 沈无延伸手揽住他搁在手臂上的脑袋,圈在自己怀里不让他滑落,“那我错了。” 楚幺立马从沈无延怀里起身,笑嘿嘿道,“好,我原谅你了。” “咱们去看看牲畜吧,你说你会骑马,咱们买马去。” 县里没有专门的马市,骡子、牛、马、羊等畜牲贩卖的行市设在县衙后,仅仅离衙门两条街。 这种行市离衙门近,里面粪便清扫及时,外加还是春天气味并没多骚。 楚幺一进行市就亲切,和猪牛等打了十几年的交道,看见这些东西可比看见村子里的人都要亲。 楚幺不懂马,沈无延便为他挑。 第48章 伙计见沈无延一看就是行家,便为了让楚幺心生好感,也不藏着掖着,笑道,“咱们挑马还有行话。” “远看一张皮,近看四肢蹄。 前看胸膛宽,后看屁股齐。 当腰掐一把,鼻子捋和挤。 眼前晃三晃,开口看仔细。 赶起走一走,最好骑一骑。” 楚幺听的新奇,连连点头。他摸腰间的银锭还是有些舍不得,三十两银子掏出去,他身上又只几百文了。 最后,楚幺看见沈无延挑了一棕色的高头大马,阳光下皮毛顺滑如水好看极了。 一问价格五十两。 楚幺心拧了下,但看着沈无延站在马头旁,那画面太惊艳,就连熠熠生辉的骏马好似都配不上沈无延。 楚幺咬了咬牙,想身上的钱不够,可明天去酒楼管事那里取钱就够了。 “那就这头吧。” 伙计脸上笑开了花,随即要领着楚幺去衙门户房办手续。 “老板户籍带了吧。” 楚幺茫然。 户籍长什么样他都不知道。 他从来没看见过。现在想来怕是楚家防备着他成年后单独立户。 “没有户籍不能办吗?” 伙计讶然,不过倒是有些偏远村子的人确实不知道。 伙计耐心道,“牛马都属于官府专卖,自然要在衙门凭户籍登记编号的,即使买了也不能杀了吃,病老死了还得来衙门消籍。牛多贵重老板是庄稼户我就不多说了,这马可是备战物资,朝廷有召便要入伍。” 竟然有这么多要求。 楚幺又问,“那可以补办户籍吗?” “自然可以,需要村里里正开一堆材料证明,然后去衙门户房申请。” 楚幺心里一惊,忙道,“那马就算了,买羊羔骡子不用户籍证明吧。” 马和羊的利润抽成可不一样,到手的肥鸭子飞了,伙计心里奇怪怎么没有户籍。 楚幺道,“和家里有些矛盾,户籍被锁在家里。” 伙计倒是懂了,这事也挺多的。 他还感叹道,“那你家人可吃亏了,要是知道老板现在赚钱发财了,怕不眼红又想贴来。” 最后和伙计聊了会儿,楚幺挑了两只三个月大的小羔羊共一两三百文,可抵的上一头成年毛猪了。又挑了一头两岁的青花骡子花了五两。 过了书契,约了明天过来取这些牲畜。 两人出了行市已经下午傍晚饭点了,楚幺便带着沈无延去酒楼下馆子。 逛了一天,逛的时候兴奋激动看什么都新奇,此时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楚幺肩膀松了下来,腿脚也有些酸了。 逛街竟然比干活还累。 楚幺十分大方的要小二把招牌菜上四个来。 酥香肘子、红烧鲍鱼、八味鸡胗、秘制蒸鸭。一道道摆盘精美,就连盘子都是好看青色瓷盘,食物色泽润亮,摆上来香气腾腾,勾的人口舌生津。 沈无延夹了鲍鱼给楚幺,然后也细嚼慢咽开吃。他神色认真,不像楚幺吃的沉迷欢快,而是慢慢品尝细节,像是要还原思考这是怎么做出来的。 楚幺见沈无延吃相优雅,一时间有些收敛也慢慢吃。他拿筷子夹了好几次肘子都滑了。面色越发认真,气鼓鼓的对着肘子憋的脸热。 想用手拿又怕旁人目光。 沈无延直接手拿,然后啃肘子。 楚幺见状忽然有了底气,也手拿肘子啃的畅快。 一边啃一边朝沈无延笑。 沈无延没说错,楚幺就是人群中亮闪闪的。他肤色还有些黑,还没完全白过来。 脸颊上浮着细润的茸毛显得稚嫩鲜活,一双眼睛没有世俗污垢,喜怒哀乐都一目了然。 只瞧一眼便让人感受到他眼里的喜悦亮光。纤细的身板也不脆弱,瞧着像是春雨洗过的小白杨,韧劲儿又生机勃勃。 这是独属于山野里的机灵和敏秀。 管事来到大堂一眼就瞧见了楚幺。 他吃了几十年的米,大大小小生意纠纷不断,从没这么邪门老实让利。 虽然他也没亏,但是没多赚就是血亏。尤其是对方还是个很好拿捏的生瓜蛋子。有钱不赚这不就是拾金不昧吗?管事憋了一口气,打定主意要从楚幺身上再扣点东西出来。 他还没朝楚幺走近呢,楚幺吃迷糊的眼睛一亮,嘴巴还啃着肘子,可两眼笑弯弯成了月牙。满脸信任崇敬之情。 管事心口的闷气莫名松了些。 管事捏了下手指走近,楚幺放下肘子,两手沾了油不知道如何放了,有些不好意思朝管事招呼。 “管事叔叔,你们酒楼的饭菜真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沈无延从袖子里掏出巾帕,矜贵的手指握着楚幺无处安放的粗糙的小手心,擦了手心擦指缝,慢条斯理认认真真的。 楚幺手心干净了,抬头朝管事抿嘴笑了下。 管事坐下道,“八只山货都卖出去了。” 楚幺面露喜色,由衷佩服道,“管事叔叔真好财道好厉害,这么快就卖出去了。” 管事道,“运气不错,刚好知道一家大人府上有喜事。” 楚幺道,“这哪是运气,换做我便没有这样的运气,还是管事叔叔平时人脉活络,大人府上都能搭上线。” 管事瞧着楚幺,这话他平时也听人恭维他,只场面笑笑不走心。可这孩子面色由衷充满了崇敬。少女含春遮不住,这少年崇拜也是烫人心口。 第49章 管事咳嗽一声,“野鸡卖了十一两,兔子十两……野鹿买了七十两,总共卖得一百六十一两,按照约定的抽成我得十六两一百文。我得给你一百四十四两九千文。” 管事说完,楚幺桌底下手指头也迅速勾完了。管事卖出的总价比他给出的底价高出了五十两。 楚幺欣喜,“管事叔叔就是老手,果然卖的又快又好。” 他起身给管事到了杯茶水,也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他神情是青涩稚嫩的,嘴角紧抿,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头一次克服局促一般,端起茶杯朝管事郑重道,“今天出门真是遇见了贵人,请受晚辈一拜。” 管事被这阵仗吓到了。要知道,他已经年过半百,他家和这酒楼的东家是微末世交,也是一代代“君臣”相辅佐。 这酒楼里来来去去的伙计少说也有一百多了,收徒拜师礼他已经不似年轻那般抱有拳拳爱护之心。 生意场上淫浸半生,什么抱负信条忠义都不如真金白银来的真切。 而此时,管事却有些被少年的赤忱破开了心底硬石,好像看到自己年少时被父辈教导生意信条。 管事只愣了下,便立刻回神道,“没必要,我们约定如此,各取所需。” 楚幺两眼是少年人的孺慕感激,“我不是因为钱卖多得而感激管事叔叔,是因为管事叔叔点拨我,告诉我买卖不分贵贱,卖东西不是求人办事也没必要觉得自卑。读书人说有一字之师,而管事叔叔就是我的点拨之师。” “对于你来说可能就是不起眼的一句平常话,但对于我来说却让我今后更加坦荡自在。其实不瞒叔叔,我之前卖东西是被迫卖,是为了钱。只想卖了赶紧回家。可听了叔叔的话后,我觉得卖东西是我的本事,我靠本事赚钱堂堂正正。我开始期待卖东西了,而不是觉得它是一件迫于生计要硬着头皮去完成的事情。” 楚幺说完,眼眶有些莫名湿润。 好像他自己从离开楚家后,运气一直很好。 总遇见好人教他一些东西,让他生活的更好。 管事微张的嘴角半晌才闭上,他垂眸没说话,也没接楚幺的茶水。 过了片刻,管事下颚微动,一贯骂人蠢货的牙齿狠狠咬了下。 你自己也是个蠢货。 这话像是你现在能说出来的? 但又像很多年前的你说出来的。 管事抬头看向楚幺,人心果然都是肉长的,渐渐冷硬了几十年,少年的赤忱孺慕一下子就划开了软肋。 管事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他砰的把茶杯放在桌上,看着楚幺开口道,“行,你小子既然说我是点拨之师,那我再教你一招,让你长长记性。” 管事从袖兜里掏出一锭五十两的大元宝,推到楚幺面前。 管事看着楚幺摸不着头脑晕乎乎的,管事有些得意的摸着胡子道,“这招,便是瞒天过海。” 楚幺不懂,满眼疑惑,求知若渴的望着管事。 这让管事很受用,这种纯粹的不掺杂算计的崇拜能让他再次中邪。 管事笑道,“咱们契约上约定的是底价,一头野鹿保底价是六十两,我之前告诉你卖了七十两,但实际上我卖了一百两。要是我没告诉你,你就亏了三十两。” “一来,你交给我卖,到底卖了什么价格你只能把控底价,我从中捞多少油水你不知道。二来,我要是按照你给出的底价自己买了,再高价卖给别人。有可能我倒卖赚的比你这个原主还多。” “这种情况,你如何应对?” 管事一副指点考验愣头青的神情,笑得精明。 楚幺没反应。 “没听懂?” 楚幺眨眨眼,“听懂了。” “就是说负责转卖的人可能不诚实报出实际卖的价格。” “可是我觉得你都说着招叫瞒天过海了,那得多少便是各显神通了。就像我只在契约里约定了我不会低于行情太多的底价。你拿去卖,卖多卖少,只要高于底价我都是赚的。” “多出的部分,是叔叔自己凭本事得的。换做我自己去卖,可能摸不到门路不好卖,价格也没这么好。山货又是死物,越拖越不新鲜价格越贱。” “总之,我凭我的本事,我只能拿到我认为的底价,而且,咱们合作的好,还可以走长期,我省时省力,叔叔也有的赚,这是双面都好。” 楚幺说完,换做管事愣了。 半晌,他暮气沉沉的嘴角渐松,吝啬算计的眼底浮出自嘲一笑。 他突然记起幼时家里先生教导他,“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他当时记下了,但是后面几十年只记着逐利忘记本心,而生意人脉也陷入瓶颈止步不前。 做生意一味利己求大利,不学会让利,如何走的长久? 如今倒是被一个小少年醍醐灌顶了。 管事倒是做不出敬茶的举动,他只绷着脸颔首点头,“不错,脾性通透,希望你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没有了贪婪,好像一切都容易满足起来。 难怪这个小东西看着脸上一直乐呵呵的喜气。 “今后有山货都送来吧。”他把五十两银锭塞楚幺手上。 一旁跑堂伙计一直悄悄留意,见状急忙阻拦。 伙计附耳管事,着急忧切:“管事,你是不是又中邪了。” 第50章 他知道,管事才不可能说什么买卖没贵贱,凭借自己本事吃饭不丢人的话。平时就是各种打压呵斥。 此时又熟稔温和的异常,可不就是中邪了。 管事怒瞪伙计,“你才中邪,说话都不会说,嘴笨的只能跑堂。” 管事不理会伙计叫屈又着急的眼神,回头对楚幺僵硬地和蔼道,“有兴趣来酒楼里干吗?当账房先生的学徒。” 第17章 兜里有钱,两人晚上住了一间上房。 二两银子一晚,楚幺还是心疼的。这可不就是花钱如流水充大爷么,村子里骂人都是这么骂的。楚幺觉得自己有钱就大手大脚有些忐忑。 他骨子里好像也好吃懒做呢。 楚幺一时拧着眉头有些迟疑。 沈无延也面色犹豫,“今天已经花了十几两了,那我们别住店了,去桥洞下凑合一晚。” “你要是怕冷,我抱着你睡。” 楚幺一听眉头皱的更深了。 十分不赞同道,“怎么能让你住桥洞。” “有钱不花不是傻子嘛。” 沈无延道,“那也是两个傻子。” 楚幺头摇成拨浪鼓,“我不要当傻子。” 楚幺说着,忽的一笑,花自己的钱还怕别人说三道四也才是傻子呢。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养母看见隔壁亲家添置小家当、买个新衣裳、吃个零嘴都要当着他们孩子的面数落批评了。 说别人大手大脚,没几个钱还乱花,还说人一家嘴巴馋,手里头存不住钱今后急用钱到处找人借……导致楚幺即使现在有钱了,也觉得钱花多了会不安有负罪感。现在看来,他养母可不就是心里酸别人日子过的好吗。 “不过就是二两,今后我们会赚更多的!” 沈无延道,“小幺可真厉害。” “舍不得花钱的话,花钱不仅不高兴还肉疼,多亏啊。” 楚幺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也想见世面的土地公忙连连点头。 一间上房还挺大的,和村子里一般人家的堂屋大了。 入目便是清一水的红漆光亮家具,分了里间外间,用山水牡丹屏风单独隔了一个小间做盥洗室,连洗漱用具都是鬃毛牙刷和牙粉。桌椅凳子都贵气的厚重,就连床铺也大的很。 楚幺两眼放光盯着床道,“可以睡我、白骨、老虎、阿黄还宽敞呢。” 沈无延见他孩子心气,逗他道,“那牙粉牙刷更好,牙刷外面卖一百文一支,一盒小牙粉三百文。” 这么贵,节省点四百文可以花好几个月。 楚幺一听,摸着洗漱架上的牙刷,竹柄光滑还有梅花纹路的雕花。没见过世面的楚幺摸了又摸,原本还心疼住宿费,这下倒是真毫无芥蒂的高兴起来了。 “可以带走吗?” “自然。” “刷起来会像柳枝苦涩吗?” “我想试试。” 沈无延吩咐小二打了些洗漱水来。 他把牙刷打湿,楚幺直盯盯瞧着他动作,见沈无延打开牙粉盒子,里面露出黄豆粉一般的牙粉。 沈无延把牙刷沾了点牙粉递给他。 楚幺一手握牙刷,一手掌心捧着,生怕把这么贵重的牙粉给晃悠掉了。 这么贵的东西,一定是对牙齿好。 楚幺笨拙的拿着牙刷柄,先龇出一排细小洁白的牙齿,然后试探的把牙刷放在门牙上。那架势轻轻柔柔像是刷灰似的,嘴角一抿牙粉中的薄荷气味入舌尖,两只眼睛都睁圆了。 可可爱爱。 沈无延无声笑了下,从楚幺手里接过牙刷,教他刷。 “力度可以稍微重点。其实就和柳枝一样的用法。” 洗漱台架上的铜镜有些模糊,里面拉长了两人相叠的身影,楚幺撇开沈无延俯身落在脸上的银丝,朝铜镜凑近想瞧瞧自己牙齿是什么情况。 模模糊糊看不清,还不如山里的湖泊透彻呢。 楚幺刷完牙齿,只觉得自己牙齿光溜溜的清爽泛甜,他用舌尖舔了舔,仰头凑近问沈无延,“我牙齿是不是变白了些?” 唇红齿白,舌尖淡粉,小脸是毫无防备的信任依赖。眼里亮晶晶的是期许他的肯定。 沈无延垂眸,轻捏了下他脸颊,“一直都白。” 楚幺觉得他都没仔细看,定是敷衍他。他扯着沈无延的胳膊,非要拉沈无延的腰,让他好好瞧瞧。 龇牙咧嘴的,沈无延站着不动。 楚幺蹙眉,一脸不满的盯着沈无延。 沈无延双手后背道,“别招我了。” 楚幺清澈分明的眼底有些郁色,委屈控诉道,“看个牙齿就嫌我了吗?” 他嘟囔道,“分明你进城前还怕我嫌弃你来着。” “果然你见识城里人了就开始嫌弃我。” 楚幺不是没发现城里人比镇子上的人白,比镇子上的人讲究。他确实格格不入是个乡巴佬。而沈无延就不同了,好像这城里都不入他眼,也配不上他。 楚幺肉眼可见的灰扑扑落寞起来。 沈无延伸手抬起他的下颚,“不是。” “我给你洗脸好不好?” “啊?” 突然话头转变,楚幺郁结的闷气一滞,仰头不解。 楚幺没说话,沈无延已经开始净手,然后手心沾着温暖的水渍一点点覆在楚幺的脸上。 第51章 指尖带着温热的水滴抚过妍丽的眉眼、秀挺的鼻梁,甚至指腹还轻轻捏了下他鼻头。 楚幺愣愣抬头望着他,沈无延手心开始贴着他的脸颊,可能是他手心温度高,楚幺觉得脸有些发烫。 他下意识撇过脸,脸却被捧着定住了,还被轻轻捏了下。 “发什么呆?” 低沉的柔声落耳,楚幺回神。 他脸被宽厚的手心托着上仰。楚幺抬眼就看见沈无延俯身只一个拳头的距离,呼吸亲近的在打招呼。那冷淡的双眼注视着他的嘴巴,十分专注认真。 楚幺心灵福至。 当即咧嘴龇牙,眼里笑意弯弯。 细细白白的齿缝挤出含含糊糊的声音,“看,是不是真的更白了。” 沈无延意味不明看了他一眼。 “嗯。” 楚幺满意了。 这么贵怎么可能不更白呢。 沈无延拿布巾给他擦脸后,原一个多月前枯黄小脸此时也水灵灵的了。 楚幺照了照铜镜,摸了摸脸,“我好像也不丑诶。” 看着看着只差把鼻子怼镜面上了,嘴角还略带欣赏又羞涩的局促,终于在脸对着镜子憋红时,才偷偷摸摸小声道,“凑近看越看越好看呢。” “难怪那个妇人问我成亲没。嘿嘿。” 沈无延见他那双眼睛只差把铜镜盯出个窟窿,他刚凑近,楚幺就慌忙抬手捂住镜面,如临大敌一般。 “走走走。”还连挥了三下手。 他可不想好不容易发现自己不丑,一在沈无延的衬托下又原形毕露。 “你让我美一会儿。”楚幺心酸又戒备道。 “你嫉妒我?”沈无延半晌才好笑道。 楚幺扭捏上下扫他一眼,身形高大挺拔,眉眼似画深邃,鼻梁冷峻英挺,看着冷的像雪,可眼里浅笑时冰雪消融般温暖。原本看着沈无延的六分艳羡三分欣赏一分嫉妒,楚幺再扭头看镜子神色变了又变。 镜子里面的小土豆是谁?他眉眼瞬间耷拉下来,变成了十成十的酸涩和自怜。 沈无延道,“我都是你的,你嫉妒什么?” 楚幺一噎,“你说话好……”肉麻。 怪让人误解的。 楚幺认真严肃道,“你这话可以对我说,不要对姑娘说,不然人家可能觉得你在调戏轻薄。” 识趣的躲在屏风外的土地公忍不住想晃醒楚幺:他就是在调戏你啊。 “我这条命是小幺给的,自然我就是小幺的。” “是……”楚幺差点被带偏了,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土地公耳朵一动,悄悄从屏风后探出脑袋。 “你说我会长高的。”楚幺有些委屈道。这才是重点!关乎他一辈子的重点。 沈无延瞧着土地公一脸“就这?”,恨他不不开窍的模样,轻笑了声,“会,而且等明年这个时候小幺就长开了。” 楚幺勉强高兴了些。 他其实不在意外貌的,村子里都说他又丑又矮,听了十八年也没觉得啥。可现在他好像有些在意了。 沈无延转移他关注点,提议道,“小幺,你看这里还有灯油丸。一丸可点一夜。屋子里一共有十个灯盏,书桌旁的多灯枝有九盏,咱们只点一盏,那就能省下……” 楚幺脱口而出,“十八个丸子!” 灯油贵,大几十文一斤的灯油烧起来有动物腐臭和浓烟,熏的又臭又黑。 但这灯盏罩子都干干净净,明显没浓烟。丸子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闻起来还有淡雅的乳香味。 楚幺眼里来了精神,沈无延点头,“对,咱们也可以免费用。没用完还可以带走。” 楚幺觉得这钱花的更值了,果然贵有贵的道理。欢喜道,“快点上。” 还赚了十八个呢。 土地公不知道为什么,也看得喜滋滋的,难道这就是逗娃娃的乐趣? 此时天色也晚了。 可是点上了做什么呢。 不做什么又觉得浪费了。 沈无延已经拿灯杖拨了灯芯,黄豆般的光晕逐渐晕染开来,临窗外天色一片水蓝淡淡。 他把白天买的笔墨纸砚拿出来,一张宣纸铺在桌子上,镇纸压好。把新买的毛笔搓开沾水开笔,然后拿墨块研磨。 楚幺已经坐在一旁双手捧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动作。 楚幺是见过人提笔写字的,就是村子里的夫子都没沈无延这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雅韵。 沈无延道,“小幺想要什么样的宅子?” “我画在纸上,好找工匠。” 楚幺挠头,他没想过呢。 “一间茅草屋,东边是棚子拴着家禽,西边是放柴火的,茅房在屋子后面。前面还用竹篱圈个院子。” “还有就是老咪和阿黄喜鹊的窝要问问它们自己。” 黄晕落在他眼睫上,乖巧恬静又简单的满足。像是想起那茅草屋,嘴角都忍不住扬起,露出洁白的小虎牙。 沈无延轻点了他额头,“小幺现在可是百两大户了,住茅草屋太委屈了。” 楚幺嘿嘿,“我没见过漂亮的屋子。青砖大瓦房我也可以盖吗?可是山里很难运送青砖,也很请人工,要是被别人发现了怎么办?” 楚幺严肃了起来。 沈无延道,“没事,有我……们呢。喜鹊会一些障眼法。” 第52章 楚幺想也是,想起在李地主家看到的厨房,没想到他现在就有钱盖房子了。 沈无延道,“茅草屋可以留着,主屋……咱们明天大街小巷去看一看,说不定有你喜欢的。” 楚幺想想就有些激动,他今天着实看到一些房子门前屋后都打理的很好看。种种花花种种树,春天来了,鸟和蝴蝶都热闹。 “对了,家里要买两口大铁锅。”沈无延突然道。 “我观察了下,酒楼的口味和我做出来的,就差一个大铁锅的区别。” 他说的认真笃定,不食人间烟火的眉眼有几分执着的胜负心。 楚幺没忍住噗嗤笑了下。 “好,厨房一切用具都按照贵的买!”楚幺豪气道。 一旁土地公感动坏了,山神大人怀疑过锅釜不对,怀疑过刀工火候,就是没怀疑过他给的食谱有问题。山神大人简直……呜呜呜,他要誓死追随一辈子。 正游历千家万户的灶神打了个喷嚏,肯定是土地公嘴馋了,到时候给他带点吃的回去。 两人边说边商量,小到买多少小鸡鸭,驱虫药草,大到室内摆设布置。两人说的津津有味,楚幺觉得沈无延怎么什么都懂。他把新家要准备的细节罗列的一清二楚。 楚幺不懂,沈无延说什么他都点头。他只要掏钱就好了。 终于,在土地公在沈无延念叨一百遍时,沈无延对楚幺道,“还要修个土地庙。庙前要摆一个大罐。” 土地公感动欣慰。 楚幺一副请教的模样问道,“这是有什么讲究忌讳吗?” “没有,就是天南地北投喂他的人多。”沈无延道。 土地公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谁叫他是不能到处游历的地仙呢。他只能在大山辖区范围内游走。是真的空巢老人诶。 第二天,两人在外面早食摊子吃了面粉。 沈无延本来想和楚幺吃一样的,楚幺却摇头。点了一份十五文的大碗馄饨,大碗肉臊子木须粉。汤是大骨头高汤闻着十分浓郁,肉臊子看着比楚幺以前在村里席面上吃的还好。只一勺就食欲大盛。 再问下店家要了两个小碗,一人可以吃两样了。 楚幺开始满意自己的精打细算了。面色也美滋滋的。 沈无延适时夸奖道,“还是小幺脑子灵活,一份钱吃两份口味。” 楚幺吃的欢快两眼咪咪,滋溜溜嗦粉的一个爽。土地公伸着脑袋两眼痴痴。 沈无延轻咳嗽了声,施了个障眼法,给了土地公一千文。让他自己看见什么就买什么。 没见过世面的土地公立马点了碗最贵的粉,面臊子要加牛肉加羊肉加鸡杂,最后还加了卤煮鸡蛋,两个!还不停给老板娘说多辣多醋要香菜! 楚幺吃的沉迷,抱着大碗喝碗汤,一抬头就见桌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个新客人。 布衣耄耋拜白发,拐杖搭在桌角,正歪头飞速唆粉。那臊子尖尖儿垒的老高,差点遮住了老人脸。 吃相简直狼吞虎咽。 楚幺怕他呛着,倒了茶水递过去。 土地公抬头一嘴油,眼里又感动的冒水花。 楚幺有些担忧道,“老人家,你一个人吗?”看着像是好久没吃饭了,是不是被虐待了? 不,他就是嘴馋了。 而且是看你吃的太香才嘴馋。 沈无延心想。 最后楚幺确定老人有钱有家人,才没继续追问了。 吃过早饭,两人溜溜达达去杂货铺子,楚幺买了五个可以装一百斤的麻布口袋。 等会儿买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都可以装满。 又在家家户户做早饭时间走街串巷,孩子欢闹,看门狗摇尾巴,烟火里大人扯嗓子喊嬉闹的孩子回家吃饭。 楚幺摸摸肚子,幸好出来前吃的很满足。 土地公也摸着浑圆的肚子,慢悠悠打了个长嗝。 逛完后,又去了行市领青花骡子和两个小羊羔。 那伙计早上已经把骡子和羊都喂饱,肚皮都是圆的,一见到楚幺来眼睛都笑眯缝了。 楚幺牵着小羊羔,沈无延把麻布口袋的杂物捆绑在骡子身上,他牵着骡子。 最后沈无延还了花九百文买了个板车。这东西一般都是提前半个月定制,但是他运气好碰见退货人扯皮,老板就把板车拉来行市碰碰运气。 这样,楚幺坐上了骡车,怀里抱着两只小羊羔。小羊羔瞅见一个白发老人身姿矫健的爬上板车,吓得咩咩叫。 一无所知的楚幺在风里龇着小白牙笑的不亦乐乎。 第18章 骡车从宽阔的石子官道拐入山间土地后,耳边一阵阵汉子号子吆喝声。 前些日子下雨,大坝水位已经回升了点,但大坝下的河边仍旧有搁浅的石块。 一群短打粗麻的汉子挑的挑筐,拎的拎铁锤打石头,三四月天汗如雨下。一旁差役拿着鞭子双手后背,昂扬着下巴巡视。 那差役见不远处有骡车经过,瞧着十分稀奇。 牛、驴、骡可不是行走的银子吗,城里的百姓都不一定供买的起。 这样的人家在村子里必定是大户。 那么赋税上可做的油水文章就多了。 那差役摸着下巴眼神逐渐热切。 楚幺看见差役就下意识害怕。那些人拿着刀斧破村里粮仓,拿绳子绑孩子发卖抵税,各个凶神恶煞。 第53章 世道烂的没有王法,人命贱如野草。 楚幺下意识低头躲避河滩处投来的目光。 河滩边的楚老二撑着歇息片刻,顺着差役的目光,也看到路上哒哒的肥膘骡子。 板车后面还有个小少年抱着两只羊羔,脸埋在白茸毛里看不真切。 他娘的,这是哪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真是同人不同命。凭什么他就没个好老子。 他娘还天天说他没村长家儿子听话赚的多。谁谁家儿子又被李地主家涨几个铜板,谁谁家又盖房添猪崽儿了。 他娘也不想想自己的问题,要是他娘嫁的是村长,他还会在这儿受徭役的苦?简直比牛马还不如。 三四月天,河水还是冰冷刺骨。河里站久了膝盖都冻的发红,上半身又热的冒汗,冷热交替不少人都感染了风寒。 楚二也面色虚弱乏力,此时偷个懒抬个头,后面的差役便要扬着鞭子打来。 “哎呦,官爷,我这不是给您盯财路孝敬孝敬您吗?我就是这方人,待我去打听打听。” 差役收了鞭子,嬉皮笑脸道,“是听过你们楚家庄的威名。” 就是在县里都“赫赫有名”。 土地公自然听见了对话,这世道真是难。 楚二那性子,不论在哪个世道都怨天尤人。 但这能怪他吗? 他一个凡人能有什么错呢,只是活着就用尽全部力气。 所以下次投胎做个猪吧! 哼,土地公跺了跺拐杖,尊贵的山神大人不会计较这些阴暗心思。 他一个小老头可斤斤计较的很。 再瞧瞧缩羊羔里的小脑袋,土地公怜爱的摸了摸楚幺的脑袋,也不知道这小可怜在楚家受了多少气。 楚家庄啊,那可是罪恶滔天的地方。 忽的,河滩那边传来一声痛呼,只听楚二和差役尖声大喊,“蛇!蛇!” 土地公抬头望去,楚二那补丁裤腿挽至大腿上,膝盖处明晃晃缠着一条两拇指大的粗黑蛇。 楚二吃的好,即使穿烂衣服来服徭役,大腿肉一露出来就浑圆结实。 只是此时,楚二恨不得拿刀切了被蛇缠的大腿。他越挣扎就越缠越紧。 动静大叫声凄惨,楚幺也忍不住抬头瞅去。 楚二吓得面色煞白,周围人都吓得一哄而散,他自己一屁股栽在水里,肉眼可见的绝望惶恐。 楚幺紧抿的嘴角忽的翘起,像是憋不住笑了,而后肩膀颤抖起来。 他好坏啊,甚至想大笑凑近看一眼。 果然人在做天在看,叫你以前捉蛇丢被子里吓唬我。 前面赶车的沈无延嘴角微勾,“小幺很开心,在笑什么呢?” 土地公看着一副状况外的山神大人,把您嘴角的笑意收收,我当做不知道是您使的坏。 沈无延把车赶到山下后,骡子套着板车带着人一起进了山。他使了小法术,楚幺没有察觉异常,甚至不会主动想他们是怎么到茅庐的。 一到茅庐,楚幺就跳下车。 人一下子都活泼不少。 “有人在家吗!看,我们买骡子了!”语气满是兴奋。 好像鸟入山林般自在,他深呼吸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山里气息都是甜的,还是山里舒服。” 一想到外面那乱糟糟的人和苛捐杂税,还是山里好。 院子里没动静,想必都在山里玩去了。 楚幺把小羊羔抱下车,两只小羊畏畏缩缩蹲趴在原地不敢动弹,猛兽的气息压的它们眼睛水汪汪。 阿黄从后屋檐钻出来欢快的汪汪叫唤,尾巴摇的重重叠叠。 “诶,阿黄别舔。” 阿黄一天没见到主人,此时格外热情的扒拉抱住楚幺的膝盖,要舔他脸。 天气渐热,狗嘴巴呼吸的气味不好闻,但狗呜呜咽咽的撒娇亲昵,楚幺又不忍心拒绝。 花花绿绿的山林,阿黄的眼里只有他! 楚幺刚要抱着阿黄亲,被一双白皙的手掌捷足先登了。 沈无延俯身摸了下阿黄的脑袋,阿黄瞬间乖巧蹲着,只尾巴在地上来回扫动。 不一会儿,老虎和两头狼也从不同方向跑回来了。 那尾巴一个比一个晃的欢快。 楚幺和沈无延被四只围着,那四双兽眼有清澈憨憨的,有狭长阴戾的,有椭圆欢快的,还有阿黄亲人又水亮亮的狗眼睛。 一个个饿极了似的,狼二看见楚幺取糖葫芦出来,口水哈喇子噗嗤就掉了出来。 楚幺笑着一个个分,一个就有五串管够。 不够也还有。 他可是把人家一草垛的糖葫芦都买了。 他叫沈无延把木桌子搬出来,把各种口味的糕点一一摆出来。 四只坐桌四面,品尝从未吃过的美味。 除了要给阿黄准备凳子外,其余后肢蹲在地上,前肢轻轻松松撑在桌面上,甚至还能伸长脖子相互抢吃的。 城里老铺糕点的招牌都各买了一斤,没多买便是怕它们山兽精怪不喜欢吃人的糕点。 糕点一铺上桌,阿黄还闻嗅一番不确定要不要吃;狼二钟情自己的糖葫芦舔的眯眼;老虎和狼大不管三七二十一,不知道好不好吃能不能吃,总之不能让对方先下嘴。虎爪狼腿全上阵齐齐往自己面前兜。 楚幺忙道,“别抢着吃,这次不够下次再买,别噎着了。” 第54章 死对头抢红了眼,谁理劝架的楚幺啊。 老虎瞪眼龇牙一口朝狼大脖子咬去,狼大竖瞳发狠,亮起獠牙狠狠撕咬老虎的腮帮子。 两只打着打着还上了桌,桌面嘎吱嘎吱摇晃,糕点飞溅一地。 甚至有一块砸到缩在一边的小羊羔,两小羊羔脑袋埋在一起装死一动不敢动。 场面瞬间凌乱。 狼二见状,忙从纠缠的虎狼肚皮下扣出一两盒樱桃煎和栗子糕。然后拍了拍试图直立后肢拉架的阿黄,狼二嘴里含着糖葫芦道,“走,咱们一边吃去。” “等会儿有人收拾。” 土地公在一边哎呦哎呦的叫,这些死小孩,就是没吃过苦的! 他嘴上这么说,却仗着没人看见他,拎起拐杖分别朝狼屁股、虎后背砸去。原本回神有些心虚两眼相瞪的两只,瞬间又开始撕咬怒吼。 金毛、狼毛满天飞。 等楚幺从屋里端水出来,就看到这样的景象。 沈无延看着他气闷,笑道,“来了。” 沈无延像是等着楚幺一般,楚幺没懂他意思,只觉得脑袋头疼,盼着喜鹊回来治治这两只。 眼见两只又撕打咬在一起,楚幺喊道,“你们不要在打了!” 两只撕咬扭打一团,翻搅的天昏地暗。 老虎嘴巴都咬出了血,老虎目光凶悍咆哮一声朝狼大吻部张嘴撕咬。千钧一发之际,白光一闪,霎时鸦雀无声。 楚幺眼睛惊大了。 刚听见动静赶回来的喜鹊,在空中扑腾了下,“哇哦~” 只见一个身材健硕的黝黑年轻男人,腰间围着虎皮,赤着的上半身肌肉似小山起伏,男人头上还顶着一对虎耳朵。 他一手锁住身下一白脸少年的脖颈,那少年围着狼皮,狼牙利齿还咬在男人的嘴边,渗透出丝丝血迹。 突如其来的化形,两人面面相觑映着震惊。 画面静止。 直到喜鹊扑腾飞近: “打啊再打啊。” “别见外,化形了还可以打的。” 老虎凶懵的眼珠子动了动,从狼大身上起来,而后飞快朝屋檐下的水缸跑去。 狼大起身,一脸的阴鸷。 “啊啊啊啊!!我,我为什么人形长这样!我不喜欢啊!”老虎的哭嚎,震碎了一院子呆怔的楚幺、狼二、阿黄。 狼大上下一扫嗤笑一声,“活该,丑东西。” 要说不是死对头呢,最知道老虎在意什么。 就那身金灿灿软乎乎的皮毛是它最骄傲的。如今一化形成了威猛黑壮汉,想投胎的心都有了。 老虎怒吼道,“你个小白脸,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还头狼头狼,我看你就是个狼崽子。” 狼大还没注意自己容貌,但也自认为是个凶悍高大又威武的猛汉……他也顾不得撕了老虎,凑近水缸一看,那脸白的发光,狭长的眼睛满是暴戾。 老虎见它不高兴,霎时通体舒坦,嘿嘿笑出了声。 狼大抬手就把老虎一头按入水缸里。 眼见水缸要遭殃,惊讶中的楚幺终于回神,大吼道,“谁要动我水缸!” 狼大耳朵动了下,松了手,退后一步。 老虎从缸里甩一头水出来,四处找狼大,眼见又要打,楚幺站在了他俩中间。 “你们再打试试!”楚幺严肃,仰头盯着牛高马大的老虎和精瘦颀长的狼大。 他夹在中间像是猛兽和小幼崽的区别。 沈无延走来,拍拍他肩膀,“别气,我来教训他们。” 楚幺生气道,“糕点全撒就算了,水缸可是别人的。打碎了再陪也不是别人原先那个了。” “以后谁打架毁了吃食、家当、庄稼,我就叫喜鹊戳谁。” 被点名的喜鹊收了笑嘻嘻看戏的神色,威严地飞到楚幺的肩膀上。 “对!” 狼大可不怕喜鹊,他龇牙暗暗算计,可等沈无延看过来时,双膝只差下跪。 老虎和狼大都垂下头。 老虎摸着手臂上的血痕,闷闷道,“知道了。” 狼大夹着狼尾道,“行。” 两人又对视一眼。 丑东西。 小白脸。 两人悻悻分道扬镳,一个人坐屋檐下,一个坐院子里,还背对背谁都不想理谁。 院子里的楚幺也不想理他们了。 原本高兴他们化形,可他们在一起就打架也很头疼。 楚幺没烦一会儿,心里有好多喜悦要分享的。 楚幺转头对喜鹊道,“我们下山又遇见好人了。” “那个酒楼的管事还教我好些东西呢。他还要收我当学徒,我受不了拘束也不习惯城里,拒绝了。” 喜鹊心想不是人贩子吧,但还道,“那肯定是小幺厉害聪明!” 土地公默默磕着瓜子,山神大人真是煞费苦心。但那些道理通过酒楼管事说出来,对于楚幺来说更有说服力。 “而且,我还和人吵架了,吵赢了!”楚幺说起来这个,眼睛都发亮。 喜鹊愣了下,有山神大人跟着还有矛盾? 沈无延摸了摸楚幺那骄傲的小脑袋,“是啊,小幺真的很厉害。” 喜鹊心灵福至,由衷夸楚幺道,“小幺真的很棒!” 楚幺脸有些热,被喜鹊和沈无延夸的不好意思,没注意到院子里的狼大和屋檐下的老虎都悄悄朝他看了眼。 第55章 都想凑上去,但狼大抹不开脸只尾巴别扭的躁动;老虎蔫蔫怕惹楚幺更生气,竖起耳朵侧身听楚幺叽叽喳喳说的兴奋。 “哦,我们住的客栈真的好大,是咱们这个院子带茅草屋大,白骨已经画了图纸,我们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建房子了。” “还吃了好吃的馄饨和粉条,白骨说他可以做出来。” 有好吃的又有好住的,喜鹊听着渴望极了。 肯定是和这群吃货在一起久了,她也贪吃了。 好想求求山神大人点她化形啊。 刚刚老虎和狼就是被山神大人点的。 估计本意是让他们化形后不好意思打架,可他们毫无羞耻心呢。照样保留野兽习性嘴巴咬嘴巴。 喜鹊眼巴巴道,“真好啊。” 楚幺也叹口气道,“确实真好啊,我回来的时候,还碰见山下村民服徭役加固堤坝的。” “楚二也在里面,看到他的时候我吓的一跳。” “楚二是谁?他敢吓你?”狼大冷不丁插进一句话,背还原地没挪动呢。 楚幺刚想张嘴解释,一扫到满桌凌乱的糕点就不想理他了。 狼二也不搭理狼大,只和阿黄一起趴在楚幺的脚下,拿爪子轻轻碰着楚幺的裤腿示意安慰。 没人接话,老虎倒是嘲笑狼大无知,“楚二就是小幺的二哥,楚家人把小幺绑上山献祭的。” 狼大阴听了,恻恻道,“这种人贩子还叫二哥?” 屋檐下的老虎也凶狠道,“确实,就应该杀了报仇。” 狼大像是看白痴一般看他,少年神情满是老道了然,“算了,世道不易,喜鹊常说百姓如蝼蚁,不仅靠天吃饭时常颗粒无收,还有各种贪官污吏剥削压榨。喜鹊还说人心本善,只是这世道没办法让人向善,百姓已经十分可怜了。你把楚二杀了楚家就少了个劳动力,他家老小还怎么活?” 老虎眸光一闪,认真思考一会儿,坚定道:“你说的有道理,为了不让他们一家在世上难过,让他们全家脱离苦海,还是全杀了。” 狼大满意道,“朽木可雕。” 喜鹊大喊,“我可不是这么教你们的!” 但一狼一虎已经越过死对头防线,勾肩搭背的朝山林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 第19章 楚幺还真怕两人下山把楚家人杀了。 但喜鹊道,“不会的,山都出不去,还怎么杀人。更何况,山精杀人有碍修炼。” 楚幺便松了口气。 楚家人虽然对他不好,但罪不至死。 在他心里,这件事已经过去两清了。 他把骡子拴在一颗榆树下,然后和喜鹊说修房子的事情。 喜鹊听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心想哪有那么麻烦。山神大人直接灵力点化一座宫殿都不是问题。 但她看着沈无延从木盒子里拿出房屋图纸后,才发现真要一砖一瓦的盖。 干嘛这么大费周章啊。 土地公一副神叨叨的旁观,自然是给小幺看盖房子的过程啊。 在客栈看他们两人一边想房子一边画图纸,他都看得津津有味。甚至忍不住求山神大人给他添个土地庙呢。 建房子很快就启动了,沈无延打着喜鹊的名头,不知道从哪里调来一百名工匠。 楚幺忙道,“错了错了,动工前要开坛设香案祈求土地公、灶王爷、山神庇佑啊。” 村子里修房子都是这样的,一是保佑家宅安宁,二是保佑动工顺利没有人员伤亡。 沈无延点头,“还是小幺心细,我都没想到这一层。” 一旁隐身观礼的土地公和灶王爷吓得一跳,可别坑我们。 喜鹊想,山神哪记得要祭拜自己哟。 于是老虎和狼大合力猎了一头野猪,沈无延自己卤了个野猪头,楚幺还下山扯了红布买了香蜡纸钱和炮竹。 炮竹一响,楚幺和沈无延领着一百名工匠祭拜祈福。 楚幺举着香神情虔诚严肃,跟着司仪鞠躬祭拜。 他不知道云上闷雷蠢蠢欲动,正要瞄准土地公和灶王爷劈去,两人连忙躲在沈无延身后,哭着脸求沈无延别鞠躬祭拜了。 毫无察觉的楚幺还在想,听说山神陷入沉睡中,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到他的祈福。不过他也只是按流程祭祀,倒不真奢望山神赐福。 毕竟村子里那么多祭祀,从未见山神赐福。 楚幺刚弯腰鞠躬完,就听喜鹊惊喜道,“咦,山神赐福了!” 楚幺抬头,只觉得一阵温柔舒爽的山风拂过,浑身轻盈神清气爽。好像洗去了一身尘垢。 他见周围的工匠都闭眼感受风,喜鹊带着她的一众姐妹在风里追逐,叽喳声满是喜悦。 阿黄和狼虎们已经仰天嗷呜叫的兴奋了。 楚幺见沈无延还直直站立,忙拉着沈无延一起跪在草垫上,“快,快感谢山神大人,叫他多赐福保佑你骨头健朗。” 骨头健朗什么的…… 确实是一把年纪的沈无延…… 沈无延被楚幺按着磕了三个响头。 一旁山精和土地公都看惊了,只见沈无延规规矩矩磕头道,“请山神大人保佑小幺五谷丰登。” 天雷有感愤怒游走,最后发现神君自己磕自己,便收了探头探脑的闪电雷罚。 祭司完毕百工动工,楚幺也帮不了什么忙,便去地里看菜了。 第56章 菜地也就两米宽,距离建屋子的地方就几丈远。 他走近一看,发现黄瓜、白菜、萝卜等都忽然长大了。 明明祭司前,他还看了一眼黄瓜藤蔓只手掌长,现在已经爬藤老长了。白菜苗现在清凌凌的碧绿可以摘着吃了,萝卜从土里冒出了一截红色的果肉。 楚幺惊讶欢喜,拔了个红萝卜扯掉萝卜叶子,飞速剥皮咬了口,从未吃过如此清甜可口的萝卜。比夏天的果子还好吃。他连连双手合十感谢山神大人。 “没想到山神大人心真好。”楚幺给沈无延拔了个萝卜邀他一起吃。 沈无延清脆一口,甘甜新鲜的汁水在舌尖爆开,瞧着喜滋滋的楚幺道,“山神大人应该醒了,小幺但凡有愿望想必他都能满足。” 楚幺嚼着白萝卜满足道,“人可不能贪心啊,要是人人都期盼山神保佑,山神大人忙的过来吗?我们有手有脚的自己能种,可别贪心索取让山神大人生了厌。” “嗯,都听小幺的。” 楚幺吃完,抿了下嘴角甜汁儿,“我去砍几根小树,要给黄瓜搭架子了。” 还让沈无延哪里都别去,就留在屋场监工。 这群人是喜鹊找来的,说是也用了障眼法,不担心他们泄露秘密。 这屋子还是一百两包出去做的,虽贵,施工队为了早日完工接下家,肯定不会磨洋工。比点工速度快还不用管饭。 但是楚幺担心木匠看不懂沈无延画的图纸,或者哪里搞错了要返工,特意嘱咐沈无延自己监工。 楚幺对沈无延有种莫名的滤镜,沈无延的东西都要仔细着。 那房屋图纸可是沈无延的心血,楚幺不想出了差错。 要是他能看懂图纸又是鸟,他保证天天蹲在木头上监工。 另一边,菜地一旁的荒地上。 老虎赤着胳膊正把锄头挥的飞快。不远处的白皙少年狼大,正拿着弯刀割草方便老虎开荒。 老虎一身古铜色腱子肉鼓胀有力的很,但瞧着蹲在草里打滚的阿黄和狼二,他又不愿意干活了。 凭什么。 老虎一甩锄头一屁股坐在土里。 狼大见状也摆工,拿着弯刀一晃晃的走来。 两个满头大汗的男人瞧着草丛里扑蝴蝶的狼二和阿黄,恨的龇牙咧嘴。 狼二和阿黄胸前都挂了一个细长的筒子,藤条编的,上面还有盖扣。一狼一狗打闹嬉戏时,筒子里发出脆响的声音。 老虎眼红,闷闷道,“狼二,把你的铜板给我玩玩。” 狼二才不给,叼了根草起身道,“你们快起来干活,又偷懒。” 狼大嗤笑,“你现在倒反天罡了。” 狼二才不受威胁,十分嚣张道,“三、二……” 老虎和狼大只得咬牙切齿继续开荒。 狼二拍拍阿黄,“咱们乖乖听话,别学他们打架,打架就要干苦力还没钱拿。” 狼大和老虎喜欢打架,每打一次就开一块荒地。 抛去建房子的钱后,楚幺卖山货的钱都是按人头平分的,狼大和老虎打架浪费一桌子糕点,被罚这次不给钱了。狼二和阿黄一个得一百文。 他们要钱没用,又不能下山。但是看楚幺这么喜欢钱,他们也就很喜欢宝贝的不得了。 要楚幺编个筒子挂在脖子上,时时刻刻偏头偏脑把钱晃的响动。 走路的四肢刻意高高低低晃出铜铃清脆,一狼一狗张牙舞爪的很。尤其是,狼大和老虎没钱呢。 狼大和老虎一起看着对面得意忘形的两只,霎时达成了默契。 就在他们准备强抢时,喜鹊欢欢喜喜的飞近了。 喜鹊落在阿黄脑袋上,翅膀一扇,狼大狼二老虎都围拢凑近。喜鹊嘀嘀咕咕一阵子,狼大老虎就都变成动物跑了。 楚幺砍树回来时,就见开荒地上没人了。 虽然老虎和狼大干活吊儿郎当的,但确实力气比他大,一会儿就挖了三丈远。这块荒地多石头草根,尤其是要夏初了,草根树根茂盛,不好开荒。 楚幺把树干削尖插在黄瓜藤旁边,再把娇嫩的藤蔓缠在树枝上,隔几寸用树皮轻轻绑着藤蔓和树枝。别看现在藤蔓尖儿不跟树枝,一夜过后,藤蔓就会照着树枝爬了。 楚幺做好这些后,又去屋场看了下。 人多干活就是快,一个上午的时间地基已经挖出来了,有三五人搬运立柱石,有的在扛着横梁,有的雕刻梁托。 刀斧雕糟,合抱木柱发出砰砰的喜悦沉闷声,汉子吆喝立柱搭房梁,场面好不热闹。 看得楚幺一阵心驰神往。 村子里修房子哪有这般动静,就算村长家翻修屋子也没有嘞。 楚幺脸上不自觉带着笑,他四周找沈无延,从屋后绕一大圈到湖边才看到他。 高山巍峨肃穆,湖光水波轻轻,一桌一椅放在湖边,上面摆放了好些针线头脑,还有一罐面粉熬的浆糊。沈无延背着湖光山色,那一头银发氤氲着光。 沈无延正把浆糊涂抹在木板上,将棉布一层层黏合,那修长玉骨般的手指轻巧有力的按压一层层棉布。他神色冷峻眉眼淡漠,像是与世隔绝的仙人一般。 楚幺无意识地扣了下手心,莫名不敢上前去打扰。 沈无延倒是先回头看来,举着压好的棉布,“小幺,看我做的好吗?” 第57章 啊,他对我笑了。 还是熟悉的沈无延。 楚幺松了口气才走近,“这鞋底袼禙打的很好,我看之前村子里的妇人都没你这功夫。” “不是叫你监工嘛,怎么打鞋底了。” 沈无延低头看楚幺的鞋底,楚幺也低头,才发现鞋尖尖上磨薄了,估计穿不了两次就破了。 “你脚更重要。” “放心吧,他们不敢擅自做主偷工减料的。” 沈无延说什么楚幺自然信什么。 楚幺在湖边洗了把手,“喜鹊他们去哪了?” 沈无延淡淡笑了下,“怕是调皮满山跑吧。” 楚幺想也是,毕竟他们都不是人。 山精天性自由爱奔跑。 爱奔跑的狼和老虎几个,仗着自己跟在山神身边有些修为了,驱着山里的蛇虫鼠蚁朝楚家庄那片山头奔去。 楚家庄上次派人进山找楚幺无功而返,还说在山里遇见猛兽袭人。 村子里的老人都将信将疑,实在是猛兽主动袭人的很少。 打野猪危险,搞不好还要被野猪獠牙戳死,或者发怒一头拱死。但这也是在人主动招惹野猪的情况下才会发生。 要是人不招惹野猪,野猪看到人还会主动掉头跑了。 但也不排除有些记仇的野猪,一见到人就发疯。 如今下了好几次雨,正是山货好时节。 山边人卖山货也是一年中大进项,怎么可能错过这赚钱的黄金时节。 楚母这次跟着村人进山就是掰些笋找些菌子,卖了钱给二儿媳妇儿抓点安胎补药。 自从上次知道老二去了清雨巷,老二媳妇儿成天哭死哭活,还拿肚子里胎儿威胁。 楚母原本想男人都不老实这多大点事儿,儿子又年轻偷吃一口再正常不过。这事就是隔壁亲家知道后,也骂自家女儿不懂事善妒。 可老二媳妇儿天天哭,楚母担心腹中孩子,便想赚钱给她买些安胎药。 又说前些日子一连下几天雨,地里庄稼是水喝够了,可家里偏屋也倒塌了一角。修缮屋角需要买瓦,买梁木。 到处都需要用钱。 楚幺走后,屋里屋外活都忙不开,日子过的慌里慌张又紧巴巴的。 楚母要楚老大进山来找找,楚老大怕老虎不来,她便亲自来了。 镇上已经有好多下口村上口村的卖菌子笋子,可楚母跟着村民进山许久都没见一朵菌子。以前老出笋子和菌子的地方今年也没有。 一群村民不信邪,拿着木棍刀子弯腰一层层翘着湿润的枯叶,只看到黑乎乎的泥土和草木树根。 “真没有?怪事啊。怎么一朵都没有?” “肯定是下口村的偷偷来我们山里先摘了!” “一定是这样的,不然怎么一朵都没有。” 几个妇人越说越气,忽的,其中一人好像听见什么叮叮当当的声音。 越过密林望去,隐约见一只威武的大黄狗藏在灌木后。 “诶,楚大娘,那是不是你家走丢的阿黄?” 楚母正准备望去时,身边又有人惊呼,“啊,有蛇!” 楚母吓一跳,回头一看身边爬满了毛毛虫。 即使村里人常年和蛇虫打交道,看到还是会吓得落荒而逃。 阿黄摇摇尾巴,转身和其它三只溜进了密林里。 老虎鼻尖闻嗅,眼睛一亮,“白骨已经在炒菜了!还是酸菜鱼!” 说完,四只都朝茅草屋飞奔而去。 喜鹊羡慕的很,她也想化形吃饭啊。 山神大人亲手做的饭菜岂是俗物,吃了能涨修为! 楚幺吃了能调理沉疴暗疾。 楚幺刚把菜端在院子桌上,就见四只从树林里钻了出来。 一个个脑袋上扎满了鬼针刺,茅草叶子,眼睛还虎视眈眈望着饭菜满是渴望。就连阿黄的眼神都人性化的眼馋亮晶晶的。 楚幺笑道,“你们鼻子还真是灵,卡着饭点回来。” “快去洗手吧。”他对狼大和老虎道。 两人还不会用筷子,吃东西都是用手抓。 每次吃的满桌到处都是。 不过,两人倒是识趣只占了一个桌角随便他们手抓嘴刨的。 狼二和阿黄没上桌,一人一个碗,里面各放一条银鱼就是了。 狼二飞速吃完后,体内灵力充沛,但看着桌上的饭菜还是忍不住掉哈喇子。 尤其是楚幺吃的太香了。 腮帮子像小仓鼠似的鼓动,吃饭的时候眼睑下垂,神情乖巧又欢喜,甚至嫌弃筷子吃的慢,拿勺子大口大口的挖着吃。 这看着谁不馋啊。 沈无延笑道,“慢点吃别撑了。” 楚幺一脸馋猫吃不饱似的把碗伸来,沈无延拿巾帕给他擦了下嘴角饭粒。他嘴上说着慢点,还是端起春笋肉末给楚幺碗里刨。 今天饭菜都下饭,前些日子腌制的野猪肉是沈无延寻来山料秘方堆火熏干。这几天都挂在屋檐下风干。每次四只路过都忍不住直立前肢,想要闻嗅着诱人的香味。 野猪常年蹿于山林,后肢至臀部肌肉紧实肥美。秘制腌后的香味,就连灶王都偷偷收录评估过,这味道能上山珍海味食谱了。 沈无延将后腿肉和春笋炒一碗,干辣椒蒜瓣等爆炒出的香味把土地公都勾来了。 于是土地公也坐一旁眼巴巴的看着楚幺吃的沉迷,看着他吃的嘴角压不下来,土地公也忍不住吞了下口水,嘴角忍不住笑着。 第58章 楚幺满足的含糊道,“哇,白骨,你厨艺真的进步神速啊。看来真是差一口好锅。” 土地公默默道,这锅可不是好锅嘛。 他从灶王那里求了好久的锅,灶王又从厨神那里拐骗的锅。 这可是厨神用好久的锅! 天上地下排名前二的好锅。 至于第一的好锅,还是别抢厨神饭碗了。 这笋子也比一般笋子鲜美甜脆。寻常山笋口感苦涩,做起来有些麻烦,需要反复焯水,甚至焯水泡好几天还有涩麻的口感。 但这笋子沾了山神降下的春雨,已经算得上笋中皇族了。就算人族皇宫里的笋子也不及这山野桌上的美味。 楚幺吃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最后长长缓了口气,不情不愿的放下碗筷,摸了摸撑的不行的肚子。他遗憾道,“我还能吃两碗。” 要馋哭的狼二摸了下嘴角哈喇子,“你已经吃三碗了。” 狼大和老虎见狼二这般模样,心里舒坦了。哼,你们两个有铜钱怎么样,你们没化形就是吃不到美味! 沈无延嘴角微勾,看着他微微鼓起的肚皮,“明天想吃什么?” 原本揉着肚子的楚幺一听,又觉饿了。 第20章 半个月后,楚幺的小菜地完全成熟了。 蔬菜瓜果一旦进入成熟期,一天一个变样,吃都吃不及。 黄瓜和南瓜藤爬满树架子,大的小的黄花金灿灿的,蜜蜂嗡嗡不断,肥厚叶片下坠着长长的黄瓜和圆圆南瓜,看着一片生机勃勃。 更别提楚幺还在山里摘了好些蕨菜、笋子、香椿晾晒,完全不愁吃的。 楚幺这天带着阿黄狼二去摘菌子,回去茅庐就发现屋子空了。 原本挂在屋檐下的风味野物不见了,屋子里他新添的家当锅碗瓢盆全没了。打扫的干净,好像没人住过一般。 楚幺心底原本满是丰收的喜悦,这一看眼睛都空了,夕阳斜斜刺眼,他定定在原地脚底冒寒。 空山幽寂,楚幺盯着茅屋一时间不敢眨眼。 很久没做的恶梦好像在现实里重现了。 所有美好不过是美梦一场。 忽的,狼二嗷嗷叫起来了,“哇!真的搬家了,今天就可以住新屋子了!” 阿黄也欢快的汪汪叫唤,差点要把楚幺木木的膝盖蹭倒。 欢脱叫声刺破恍惚,楚幺回神,莫名松了口气。 “小幺?”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楚幺飞快回头。 沈无延从树林碎光里走出来,手里还拎着几尾野草穿着的银鱼。即使一身布衣,可那一身气度和容貌,好似话本里雪山之巅的神仙。 美好又虚幻,贪心让人患得患失。 楚幺抿了下嘴,“我还以为你不见了。” 他随挠头遮掩后怕,脸上也强撑着平常,但沈无延是谁? 沈无延走近接过楚幺背上的竹篓,里面装了半背菌子,还全是价钱好的松树牛肝菌。他右手牵着楚幺手心道,“对不起。我应该早点接你来。” 楚幺左手手心也有厚厚的茧子。原本茧子任掐任捏没知觉,可沈无延冷彻的眼底深深又柔和地注视着他,看宝贝似的。 那漂亮白皙的指腹一下下的抚着他茧子,那茧子莫名有些发热,连着他心都颤了下。 粗糙的丑茧子有什么好摸的。 楚幺逃也似的抽回手道,“我还没洗手呢。” 沈无延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啊。 他试探道,“要不我给你砍一个树瘤子?” 沈无延,“如何说?” “你好像特别喜欢摸我手心的茧子。” 睡前摸睡醒摸,没事就摸。 他说出困扰已久的猜测,“是不是小时候喜欢摸老爹的大厚茧子,长大后也有人保留了这个习惯。” 就像惠婶村子里有个人,成亲了每天睡觉还要抱着一块破布襟。据说是那人小时候的襁褓。一天不摸就浑身痒痒不得劲儿。他媳妇儿为此没少吵架。 楚幺仰头,满眼期待又包容理解的望着他。 “我不会笑话你的。” 沈无延嘴角噙着笑,如他所想点头了。 “树瘤子就免了,我还是喜欢小幺的手心。” 楚幺眼睛圆争,不知道想到什么,越想神色越复杂。 原来一直把我当爹伺候着,他就说白骨怎么无缘无故对他好呢。 感觉好奇妙。他一直拿沈无延当好友兄弟,沈无延一直拿他当老爹? 莫名升了辈分。 嘿嘿。 沈无延无奈道,“去新家看看,看你喜不喜欢。” 建房子用了半个月,开始楚幺天天看着搭梁立木。最后要完工时,沈无延说他别看了,到时候搬家才有期待。 等楚幺来到湖边时,满眼不可思议的惊叹。 这是他要住一辈子的屋子吗! 静谧湛蓝的湖水倒影高山白云,一条石板小路延伸至山坡上的一座新院落。院子用竹篱圈着旁边种满了野蔷薇,粉白、水粉、深红、玫瑰红深浅不一,开的灿烂。 喜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在门扉的芦苇顶上,骄傲道,“这花是我带着虎犀和狼越挖的!专门挑花枝饱满的挖的。” 这俩名字是喜鹊给老虎和狼大取的名字。 寓意喜悦,也代表着幸运。 第59章 要知道按照他们自己修为一辈子都不能化形。 不过能化形,八成是山神看中他俩劳动力。 “进院子旁的土地庙放了大水缸,里面捉了锦鲤放了莲花。” 喜鹊叽叽喳喳说着。 楚幺连连点头,眼睛一时不知道看哪儿。 看着院子里雕梁画栋的主屋、东西厢房有些不适应;他目光一扫,在看到主院旁开了个小路连着茅草木屋时,楚幺眼睛都亮了。 楚幺跑近,羊圈里小羊羔正欢快吃青草,农活用具挂在了墙壁上。 一进来还有个水池,水池的水是四五米长的竹管一根连着一根从湖里扯上来的。湖边新添了个水车,拨杆转动敲打着木槌,水花在水车里清脆跑动哗啦作响。 水池另一端,还修了个水渠绕着菜地流下湖泊,这样他今后不用挑水走上坡浇菜了。 楚幺满心欢喜,“这好啊。” 喜鹊道,“是好啊,你还在山里忙的忘记今天搬家了。明明白骨早上还特意提醒你了。” “啊,我忘记了。” 楚幺一想,还真有这回事。 白骨也太好了吧,没责怪他的埋怨。 楚幺在清亮的水池里洗手,池边搁了竹编小置物架,放澡珠和刷子。他取下用着,一并把手心打泡沫,还把鞋底刷干净。 然后又向小鸟一般冲向主院,靠近临湖墙垣边搭了开轩竹庐。墙壁上挂着锅碗瓢盆,外面挂着一条条风味野猪肉、野鸡、鱼。竹轩外的凉亭里摆满了一桌香气腾腾的饭菜。 楚幺兴奋的定了片刻,而后又朝沈无延跑去,“你可真厉害,这家太好看了,我好喜欢。” 他眼里那亮光,比沈无延见过的任何宝石都漂亮夺目。 沈无延嘴角不自觉也跟着浅浅笑着。 吃完晚饭后,楚幺晚上睡觉的屋子比客栈住的还大。 里面装饰看着质朴又雅贵,在楚幺看来沈无延用的就没有差的。 晚上两人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楚幺把枕头下的钱袋子交给沈无延,“这是前几天赚的,这新屋子估计把你手上的钱花的差不多了。” 屋子全靠沈无延布置摆弄,楚幺不懂,只把自己的钱都给沈无延用。 第二天,早起放水的老虎见两人从一间屋子出来。 他打着哈欠,“不过,你们为什么还睡一张床啊?” “明明还有那么多空屋子。” 晨练的狼大也觉得奇怪,但他不会傻兮兮去过问山神大人的生活。 老虎这么一问,楚幺也想到了,他看看沈无延,语重心长又耐心道,“你,你是不是想和我睡?”毕竟惠婶村子里那人,晚上都要抱着破布襟睡的。 沈无延坦然点头。 楚幺也没当回事,一起睡床也很宽呢。 虽然早上起来,他又挨着沈无延睡着,甚至一条腿还压着人家的腰,下巴搁人家胸口张嘴流着口水…… 他每次睡前都板正的睡好,他以前还以为自己睡姿规矩的很呢。 看来以前还是床太小,限制了他的睡姿自由。 不过就是沈无延遭罪了,可沈无延既然没说他,说明他也不介意吧。 沈无延不仅不介意,而且在他尴尬道歉时,还照顾他自尊,晚上都搂着他睡。 沈无延真的太好了。 自从上山后,他运气真的好啊。 楚幺一边洗脸一边想着,沈无延还给他递巾帕呢。 习惯也挺可怕的,他以前觉得无法报答回馈,现在接手的十分自然。 沈无延说他们是一家人。 洗漱完毕,沈无延便进了竹庐做早饭,楚幺扛起他的锄头,拎着小竹篮去巡视菜园。 阿黄和狼二喜欢跟着楚幺,两只尾巴一摇一摆的,眼睛堪比草上露珠亮晶晶的。 狼二越过楚幺先跳到地里,抬起后腿朝黄瓜藤株根部撒了泡尿。 然后它一脸特别自豪地望着楚幺,果然楚幺欢喜惊讶道,“哇,狼二你好聪明,这样我都不用特意施肥了。” 阿黄也有样学样,挑了另一株灌溉。 菜园子半分地不到,外围搭起了南瓜架子围着,没怎么施肥就枝繁叶茂挂了一个个圆溜溜的南瓜。 南瓜这种东西好养活,只要种一次,那今后每年这山上都少不了南瓜呢。 南瓜喂猪喂羊,种子不会被消化直接排入粪池,给菜园子浇粪水时,种子也会落地生根。 菜园子里面按照种的蔬菜种类,小块小块的分着,最外面种的几株黄瓜藤株格外粗壮肥沃。楚幺平时还纳闷,都是一起施肥怎么就外面的涨势好。 现在倒是破案了。 楚幺笑道,“原来是你们在施肥。” 狼二道,“是啊是啊,我们都不乱撒尿了,早上起来都尿这里。” 狼二没说,其实老虎更绝,在山里想拉屎拉尿了,都要千里奔袭回这小菜地。 有几株因为被他们浇灌的太勤快,其实已经烧死了。 他们都不敢告诉楚幺怕他伤心,于是四只内部推诿谁拉多了。最后三只通力合作,把最大只拉最多的老虎打了一通,威胁他去找山神大人。山神大人一出手,自然又变得肥壮了。 楚幺丝毫不知,只笑道,“那你们别逮着一株浇灌,撒尿的时候离藤株远一点。” 狼二乖巧点头。 山神大人都交代过啦。 第60章 楚幺进菜园子看了看,这菜园子着实好打理。 原本新开荒第一年应该土地贫瘠瘦弱,即使有瓜果菜蔬都应该是歪瓜捏枣。 他都不指望能摘几顿菜的。 结果没想到涨势那么好,土地表面都凝结着一层粪水浇灌的黑厚壳。楚幺拿锄头松松土,又转了一圈没找到虫子,倒是竹篮里摘满了辣椒青菜! 辣椒树挂满了青辣椒手指粗长,茄子树大片的叶子下挂着新鲜的紫茄子。 更别说白菜、白萝卜了。 满满一篮子瓜果菜看得楚幺心生欢喜,狼二咬着竹篮把手晃悠悠的拎回去了。 楚幺回去时,沈无延已经把早饭弄好了。 用野鸡汤炖的高汤煮的馄饨,皮薄透亮的很,里面的鱼肉虾丸都能看见。 楚幺一口气吃了好几个后才满足道,“白骨你每次都在哪里捞的鱼虾啊,我也想去看看。我还没捞过鱼呢。” 别说村子里的人怎么会没捞过鱼。那河里的鱼多是鲫鱼顶天巴掌大,鱼又不傻怎么会白白让人捞呢。村子里的人除非农闲晚上没事干才去河边捞鱼,完全当做消遣戏耍。白天去捞鱼会被人笑话好吃懒做。 倒是孩子们没事干,白天会拿渔网在河里捞,但多是捞的手指甲不到的小鱼。捞十几天还够人吃一口,炸鱼还费油费盐费柴,捞起来的小鱼都不会吃。 所以捞鱼真的是楚幺羡慕的事情。 沈无延道,“好,不过等天气稍稍热了再带你去,那里比较寒凉。” “嗯!” 楚幺最后抱着碗把汤都吸完,眼巴巴把空碗递给沈无延,“还要。” 沈无延道,“少吃多餐,才能长得高。” 楚幺遗憾,但为了长高只能作罢。 “菜园子菜多,我们把这些送给惠婶吧。她家里人多,再多的菜应该都不愁吃。” 沈无延自然同意。 楚幺还竹庐屋檐下取两块风干的野猪肉,一罐竹筒野蜂蜜。 楚幺还特意把身上的粗布换了,穿了一件青烟细布,显得郑重。 要是能夸夸他变好看了就最好啦。 第21章 麻布口袋拴骡肚上,两人同骑着一匹骡子去下口村。 骡子早上刚喂麦麸又出栏吃了青草,此时浑身都朝气蓬勃劲儿鼓鼓的。 楚幺一路都心情好,不过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快到下口村时,路上出现一群壮汉。 各个凶神恶煞拎着锄头拿着棒。还有的捂着头,被背在人身上。怒骂和呻-吟不断,像是找茬不顺反遭毒打的。 路就那么一条,骡子还在向前走。 距离越来越近,楚幺下意识害怕,犹豫要不要让沈无延掉头跑走。 楚幺迟疑时,十几丈开外的男人们也看了过来,楚幺一个对视,瞬间吓得低头。 “快走快走,那是楚家庄的人。” 抓着沈无延的胳膊催促发抖,沈无延神色冷静,单手揽着楚幺把他脸朝他怀里,柔声道,“别怕。” “可他们会抓我。你一个人打不赢。”楚幺双手抓着沈无延胸前的布料,声音闷闷满是胆怯。 “不会,我会保护好你。” 沈无延摸着他后背安抚道。 或许沈无延的声音太镇定不容置疑,又或许沈无延怀里冷锐又温暖的气息让楚幺冷静下来。楚幺不再说话,只把脑袋紧紧埋在沈无延的怀里。 沈无延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揽着楚幺,骡子感受到主人气息威压,走的更加稳健了。 楚家庄的人在下口村吃了亏,一路骂骂咧咧,忽然看见一匹骡子眼红的不行。但是光天化日也不敢强抢,只一瞬不瞬地盯着骡子。 骡子上男人身形高大,腰身挺拔悍利,神情是高高在上的漠然,倒是怀里护着的小少年衣着精细,一截白皙的后脖颈看着不像是农家子,瞧着也是个小少爷。 惹不起。 那男人视线压来,只觉得山崩临头,心口发闷紧的要窒息。 楚家庄的男人们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的收回视线,慌不择路的跑了。 “小幺,他们跑远了。”沈无延低头,见楚幺脖子上都出了一层冷汗。 他从袖口掏出巾帕擦了擦,过了片刻后,楚幺才试探抬头转了眼珠子,余光见路上没人了才敢直起脖子。 楚幺重重呼出一口气,沮丧着脸一路上没再说话了。 一个人如何与一个村子对抗。 以后能不下山就不下山了吧,反正山上也自给自足。 他也不喜欢下山。 沈无延也一路没说话,默默隐身的土地公也没说话。 土地公悄悄观察沈无延神色,可山神不想泄露心绪时,任谁也无法窥探分毫。 区区一个凡人村落,山神灭弹指可移为平地,可这位山神大人虽然冷心薄情,但也绝非邪神。 他不随意插手因果,除非人类有灭顶之灾否则不干预人类的好与坏,善与恶。 人类命运的神奇就在于命是既定的,可运是自己走出的。 土地公想到这里,忽的神色一振,“运是自己走出的,可怪不得楚家庄自己作死。” 山神大人已经身入红尘,本身就牵扯了因果。 难怪楚家庄会气急跳脚来找下口村麻烦。 沈无延摸摸楚幺脑袋,“不必忧心,一切有我。” 第61章 楚幺也就闷了一会儿,此时朗朗乾坤春光灿烂,再低落的情绪都敞亮起来。 他点头仰起笑脸,“嗯。” “惠婶家不会有情况吧?”楚幺说着有些担心起来,叫沈无延把骡子赶快点。 骡子哒哒跑到下口村村口时,村口的晒谷场正聚集着一帮汉子。 也不见胜利的喜悦,反而愁眉苦脸一个个唉声叹气。 沈无延翻身下骡背,楚幺便撂起腿想自己跳下来。结果他一跳,沈无延就接住了他,被抱了个满怀。楚幺当一群人面要脸,瞪沈无延。 沈无延道,“我看你在骡背上想跳又不敢跳……原地做法似的。” 他明明就试探的伸腿比了下高低! 看在沈无延帮他整理衣服的份上,不怪他了。 哎,白骨太孝顺了,他也有点负担。 毕竟他又不是白骨的真爹。 一进村子,村民就齐刷刷看过来,楚幺说他们是来找惠婶的。 一群汉子起身,楚幺挨着沈无延站紧了,沈无延揽着他肩膀牵着骡子。 一个高壮络腮胡的男人站起身来,笨嘴笨舌道,“你找我媳妇儿干什么?” 他说完,自己打量了楚幺一眼道,“你叫小幺是吧?” 楚幺点头,喊了声王叔好。 他脑袋被轻揉了下,抬头就见沈无延满眼笑意地看着他。 揉他脑袋干什么? 楚幺扒拉了两下,头发可不能乱。 王大山家里来客了,便不和村子一众汉子蹲蘑菇骂楚家庄的人了。 他随手拍了拍身上沾满泥脚的鞋印,看了看楚幺一身干净利索,于是又扯了扯皱巴巴的衣角,“走走走,你惠婶最近还在念叨你呢。” 王大山一边和楚幺说话,一边引路没注意身后牵着骡子的沈无延。 “你小子瞧着白白净净的,哪又黑又瘦啊?你惠婶一直说你可怜没爹没娘的,每次晚上说着还叹起气来。” 王大山憨憨大大咧咧的,楚幺相处起来没尴尬,反而亲热的很。 楚幺摸了摸脸,最近他都没照镜子不知道自己变白了。 楚幺心里高兴,然后问王大山村子里是不是遇见啥事儿了。 “害,不就是那楚家霸王村。” 最近正是山货卖钱的好时节,结果楚家庄的那片山头什么都没有。 反而下口村的村民捡的盆满钵满,镇上菜行卖野味的都是下口村及其他几个村子。楚家庄的人看着眼红了,就挑软柿子捏找茬下口村。 说楚家庄山里的菌子和笋子山货都是被下口村偷光了,要他们下口村赔钱。 王大山越说越气,“别说我们村子的人没去他们那边的山头,就算是去捡菌子掰山笋,那也没犯王法。山虽然是有主的,但天底下谁敢说山里野生的菌子旁人不能捡了?” “山里的东西都是山神恩赐,除了不能在旁人山头里砍伐烧炭,山里的东西谁能说是某一家的?” 王大山嘴皮子断不能这么溜。最近被惠婶和村子里的人念叨多了,他能倒背如流。 饶是楚幺也咂舌,楚家庄怎么这般蛮横。 就没听过不能在旁人山头捡菌子的。 沈无延见楚幺被王大山这个笨嘴绕偏了,他开口道,“现在是楚家庄的人,污蔑下口村的人捡光了他们山上的山货,断了他们财路。” 明明没捡菌子,却一个劲儿辩驳捡楚家庄山头菌子是合理合法。 懵头觉得不得劲儿的王大山听沈无延一说,更加气了,“对!简直明抢我们下口村的。他们楚家庄的人冬天砍我们下口村的树烧炭卖钱,被抓了还说树又不是我们种的,我们下口村凭什么管。简直一张嘴乱哇哇。” 楚幺倒是知道楚家庄霸道作风,可现在他也不想楚家庄得便宜。他道,“那楚家庄的人就不会跑你们山上捡菌子吗?” 王大山哼了下,“我们下口村也不是好欺负的,楚家庄不讲理我们也不讲理,楚家庄进我们下口村的山必定要从我们村里绕过,我们派人拦路。” “那他们从楚家庄的后山绕过去呢?” 说道这个,王大山就不气了。立马眉飞色舞道,“这事儿奇就奇在这儿!” “怎么奇了?” 王大山卖了个关子,“回去你惠婶给你说,好让她也乐乐。” 楚幺不理解,怎么给我说她就说乐了? 沈无延道,“自然是小幺的笑会感染人。让人觉得愉快。” 楚幺摸了摸脸,他也有这么神奇? 不管如何,他脸上都乐滋滋的了。 来到惠婶家,王大山把骡子拴门口橙树下,再唤院里的孩子拿两把牛草给骡子嚼。 此时正是中午,一家人都在屋檐下休息,做些晒麻搓麻的活。 一听见王大山声音,孩子就哗啦跑出来了,安静气闷的院子霎时活泼起来。 “奶奶家里来客了,是上次给糖葫芦的小哥哥。”一个五岁娃娃道。 王大山取下挂骡子身上的麻布口袋,嘿嘿摸后脑勺,“还拎了东西。” 不过一进门,就被惠婶骂了。 “王大山,你还拿小幺东西干什么。” 王大山委屈看向他娘金氏,金氏也恨他这个大儿子憨憨榆木脑袋。 儿子是教不会了,好在大儿媳妇是个耳聪目明的。 “听你媳妇儿的,人家孩子也不容易。还花钱买菜送过来,真是太见外了。”金氏手里还在搓稻杆,看着在做草鞋。 第62章 楚幺忙道,“没事没事,都是自己菜园子种的,还是上次惠婶给的菜苗呢。” 这话一出,金氏和惠婶都不信。 两婆媳都是庄稼好手,后院子里一批菜苗侍弄的好,那也勉强下个月才能尝个新鲜。 距离上次给菜苗才过去一个月,现在四月没菜吃,正是菜瓜长叶子长藤蔓的时候,怎么都得五月中下旬才吃上茄子辣椒。 不过白菜一个月倒是能长大。 王大山已经打开麻布口袋了,还哦豁了一声两眼冒光。 “还有野猪肉,小兄弟没看出来啊!” 小身板还是打猎好手。 袋子卷边打开放在众人面前,里面水灵灵的辣椒、黄瓜、茄子、白菜、萝卜都闯入人眼。 金氏惊的看了地上瓜菜,又看了看楚幺。 惠婶也惊地合不拢嘴,“这咋种的?” 楚幺见一群人惊大眼睛看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确实违背了时节。 楚幺大方分享了心得,“就是我盖房子的时候祭祀山神,然后我的菜就长高了,之后每天我在菜园子都会求山神保佑菜苗快点长。” 周围鸦雀无声。 大眼小眼,齐刷刷看他。 楚幺扣了下手心,无措道,“就这样。” 惠婶率先回神,“难怪!” 惠婶现在看楚幺两眼欣慰,而后神神秘秘道,“确实有山神!” 楚幺竖起耳朵,“怎么说?” “一路来我家男人那个大嘴巴,肯定说楚家庄的事情了吧。” 楚幺点头,只能说不愧是夫妻。 有点羡慕。 惠婶道,“楚家庄的人想从他们的山绕到我们山来,要是这样绕我们哪守得住嘛。” “对啊。” 山界太宽了。 两人说着话时,金奶奶已经招呼不起眼的沈无延坐下,梨娘看见楚幺她脸红了,转身去厨房倒茶水。 楚幺浑然不觉,只好奇心被惠婶钓的老高。 惠婶兴奋道,“我们两个村的山界,一夜之间长满了牛莽刺,牛都穿不过来更别提楚家庄的人了!不仅我们村子这样,楚家庄的山界和其他村子交界处也这样。” “你看这事神不神,各村山里都有山货就楚家庄没有还被圈刺拦住了。” 楚幺眉头一展,笑得有些幸灾乐祸。 “真有山神啊!活该楚家庄被山神不喜。” 惠婶也笑得开怀,“就是,自作孽不可活,楚家庄的人现在一进山就被猛兽追。村里人靠山吃山,他们楚家庄蛮横霸道久了,山神都看不过去了。” 金奶奶也道,“今后逢年过节,不仅要祭拜土地公灶王爷还要拜山神哟。” 金奶奶是个讲究的,嘀咕道,“也不知道先祭拜哪个?他们总有先后吧,要是搞错次序反而惹恼了众神。” 土地公心想,也就是他上司不在意,不然换做小气的神早就闹脾气了。 甚至不祭拜他都不在意。 瞧这家把土地庙打扫的干净,砖头搭的小庙里面没枯叶子,前面没有杂草还摆放了个粗瓷大碗。不错不错。土地公决定去后菜园施法,这大家子吃菜就不荒了。 几人说说笑笑的,骂了楚家庄好一阵子后,金奶奶继续编织草鞋。王大山则是拎着野猪肉挂厨房。惠婶才想起楚幺说新盖房子的事情。 惠婶这下才仔细瞧楚幺,脸白净不少,身上还穿了一件颜色鲜亮的青烟色细布,看着人少年气十足鲜活水灵的很。 “盖房子,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没请婶儿看看。你应该是买的木料吧,这木料防虫防腐做没做好很关键,还有的木料没放干就用也是不行的。” 楚幺很骄傲道,“这都是我朋友把关,他都知道。” “对了,忘记给惠婶介绍了,这是我朋友沈无延。” 惠婶这才意识到楚幺身边一直有个人。 “哎哟,我真是年纪大眼睛有点糊涂了,明明这么高大一个人我就是没看见。”惠婶惭愧不好意思道。怕怠慢了客人。 沈无延在外人面前很冷淡,“没事,惠婶和小幺聊就是了。” 话是这么说,可惠婶和楚幺聊到什么,最后都牵扯到了沈无延。 惠婶见楚幺身上衣裳走线精细,开口道,“小幺这又是花钱买的成衣吗?你现在盖房子可以成家了,成家就有人给你缝衣裳了。” 楚幺摸了摸袖口,上面刺绣了个小阿黄,楚幺还把袖口给惠婶看,“是我朋友给我做的,他手艺可好了。” “手艺确实好,那娶个媳妇儿,你干活回家还有个热饭吃。” “我朋友烧菜很好吃啊,一日三餐都是他烧的。” “那洗衣服总……” “对啊,都是他洗的。” 楚幺说的平常,惠婶脸色变了又变。 最后瞧着沈无延一个闷葫芦大男人,还是太全面了点。 一个大男人把女人的活全干了,女人干什么去? 不过嫁给这样的男人倒是享福。 惠婶见楚幺不开窍,不打算把话挑明给他撮合梨娘了。 但是金奶奶在一旁越瞧楚幺越满意。 知恩图报,一点菜苗都记着送这么多菜来。 村里人从她家挖走菜苗后,可没见成熟后送菜来的。 金奶奶见大儿媳妇硬是不挑明,一个劲儿的使眼色。 第63章 问问就是了,万一楚幺就看对眼了呢? 这时,恰好梨娘端着茶水送来。 茶叶是后山自家炒的清明新茶,赶车的王大爷爱喝,平日都泡了一大釜。 给楚幺他们准备的茶是临时烧水泡的,端出来时还热气腾腾的。 梨娘有些害羞,把茶碗放一旁凳子上,也不敢看楚幺就要走。 金奶奶咳嗽出声,“梨娘,你带着小幺在后菜园子逛逛,也跟着人学学怎么种菜的。” 梨娘没反应过来,家里人没给她提前说这些。 此时只是觉得奶奶真是让她带着楚幺看看。 说到种菜,楚幺不会觉得跟着女孩子拘束,自然起身跟着走了。 少女前行带路,少年随后前行,金奶奶看着很满意嘴角咧笑。直到她视线被沈无延身影遮住了。 她偏头,那身影也偏了下。她歪身,那身影恰好也走偏了。 这男人太高了,跟着楚幺身后完全挡住了楚幺。 金奶奶嘀嘀咕咕,倒是惠婶若有所思。 梨娘带着楚幺来到后菜园,涨势确实没楚幺的好,辣椒树都还没开花,黄瓜倒是藤蔓茂密没结果。怎么看着都还有一个月才能吃。 梨娘含羞带怯一脸绯红低着头,楚幺也没瞧着,他看着菜地里的菜嘴上话就没停过。 只是句句不离菜和瓜。 眼里也只看到菜。 过一会儿,梨娘也大着胆子敢盯着楚幺瞧了。 越瞧越心动,比上次看俊秀了不少,要是村子里其他姑娘看见了铁定要跑来说亲。 沈无延撇了眼蠢蠢欲动的梨娘,“梨娘,去把茶水端来。” 梨娘惊的哦了声,也不敢想自己这神态是否被人看了去,忙低头匆匆回去。 楚幺舔了舔嘴角,确实有些说干了。 “奇怪。我才没说一会儿,但怎么感觉这么累。” 沈无延看得明白。 楚幺一心授课,那女子一心看人。 楚幺见女子不问他话,以为她都知道,便滔滔不绝说更多,起码要让女子从他这里学点东西。 毕竟答应金氏了。 楚幺就是这么实在,实在到他自己都不知道。 笨笨的可爱。 也招人惦记。 后菜园子旁边有颗大椿树,楚幺起身挨着树想休息会儿,他刚抬头就有一片阴影压下来。 风吹动眼睑上的绿荫碎光,他脸颊落下一片温软。 楚幺呆愣了下。 眼睛逐渐瞪圆了。 光线被遮住,咫尺间,略有不稳的温热呼吸几乎在楚幺鼻尖上跳动。楚幺僵了片刻,掌心下意识后撑椿树,清澈发懵的眼底微仰,映着那过分俊美又冷淡的脸。 “你,你亲我了?”他不确定问道。 沈无延不答,眼里满是楚幺没见过的东西,晦暗里藏着光,那点光锁紧了他心口,他好像要溺死在那势在必得的暗光里。 楚幺也在那眼底看见自己的身影——弱小无助又可怜兮兮的两眼放空。 沈无延只是意味不明的偏头,薄唇俯身又要凑下来。 楚幺霎时热意冲脸,双手抵着沈无延胸口,“我们都是男人啊!” 沈无延手点了点楚幺通红的脸颊,低声道,“男男也可以成婚。” 楚幺惊了片刻没回神。 望着沈无延那双压迫的黑眸,原来不笑的沈无延竟然这般陌生又令人胆寒。像是主宰一切的上位者。 “可,可我都没听过。” “你想不想和我成婚?” 这……楚幺想了想,洗衣做饭裁衣暖被,可耻的心动了。 可男男成婚简直逆天。 这个想法令他心神俱颤,他双腿似被抽干了力气,沿着树干缓缓下坠,闭眼咬牙道: “那,我娶你!” 就在他一屁股要瘫坐在地上时,一双有力的大手将他抱扶了起来。 楚幺被抱在宽阔的怀里,耳边响起沈无延的轻笑: “逼婚成功。” 第22章 楚幺一旦决定娶沈无延,瞬间通体舒坦了。 之前沈无延一直对他好,那种好隐约和喜鹊老虎他们的都不同。他心底各种猜测觉得奇怪,想加倍还回去又始终觉得还不够。 如今好了,沈无延想要个名分,他也很乐意给的。 楚幺应的太快了,脸上也是欢喜的。甚至还拉着沈无延的手腕,仰着脑袋尝新鲜似的,小小的喊了声“未婚妻”。 沈无延挑眉,但也应了。 楚幺也挑眉。 有些挤眉弄眼的淘气。 他和沈无延本就是家人一般的存在了,给个名头又没什么变化。 这样怀着这样坦荡的心情,楚幺当即就问惠婶,成亲要准备哪些事项。 “啥?成亲?” 这么突然啊!惠婶惊的大声。 明明只去一次菜园子,梨娘就让这孩子开窍了? 金奶奶高兴的从凳子上直直起身,眼神难掩热切的望着楚幺。 楚幺原本还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呢。 一见她们的反应这么惊喜,还不排斥觉得他是不是脑子有病,楚幺心底也有些激动了。 他拉着沈无延的手,对惠婶坚定道,“对,虽然仓促了些,但是我和他早就是一家人了。但是该走的手续一道都不能少,娶妻一定大操大办。” 第64章 楚幺嘴角笑意越说越大,惠婶眼底的惊喜越来越淡,最后目光落在了沈无延反手握住的小手上。 “你和你朋友?”惠婶嘴角笑意僵硬问道。 “是的。”楚幺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成婚呢。 “这……老大媳妇儿你跟我来下!” 楚幺身后传来金奶奶的惊讶急促声。他回头看去,惠婶已经挡住他视线,和金奶奶慌忙转身进了堂屋。 楚幺有些不解,沈无延安抚道,“她们进去应该是商量章程。” 堂屋后,先前还动作急急忙忙的婆媳,此时面面相觑。 惠婶见婆母面色复杂又隐隐焦躁,终于低声开口道,“我看挺好的,起码他朋友是真心实意为小幺好。婆母你就别硬塞梨娘了。” 被抢了话头的金奶奶咬牙道,“我一把年纪吃的盐比你走的路都多,我还要你说!” 穷苦人家过不下去了,结成契兄弟的也不是没有。 只是近些年来少了。 金奶奶刚开始还担心老大媳妇儿没见识,大惊小怪让人楚幺心里难受了。 只是可惜楚幺没入赘到她们家了。 “哎,要是梨娘早点遇到楚幺就好了。”金奶奶叹息遗憾道。 惠婶也道,“幸好没给她说咱家有意楚幺。俩孩子都不知道悄无声息就揭过了。梨娘那孩子明显就是动了春心。” 门后的梨娘一脸火辣辣的热,没忍住从门后出来道,“我,我没有!” 惠婶一惊,而后半揶揄半安慰大侄女,“喜欢就是喜欢,咱梨娘生的好,喜欢谁是谁的福气,小幺也是个好的,娶谁是谁的福气,只是你们两福气不在一起。” 金奶奶斜眼道,“扭捏的很,喜欢又不低人一等,你自己心里拎的清就行。” 梨娘心底那点羞臊难堪彻底没了,反而有些气鼓鼓道,“我少女怀春就是扭捏,我现在是看见个男人都脸红的年纪呢! ” 惠婶和金奶奶一副过来人的目光看着梨娘,梨娘脸红道,“其实,也只是朦胧好感,更多是像邻家小哥哥这样。” 惠婶意味深长,“哦~小小年纪还花花肠子。” “就是糖葫芦惹的祸,奶奶你要给钱买糖葫芦,不然我就要哭了。” “多大了还要糖吃。” “找你大伯娘要钱。” “行。买就是。” 祖孙三代说说笑笑打趣一番,最后一声叹息收场。 然后三人相识视一笑,浑身轻松。 惠婶去前屋时,还特意躲在堂屋的大门缝隙,瞧门外楚幺和他朋友。 想瞧瞧这两人是如何相处的。 楚幺一脸兴奋,“那你今后叫我什么?” 沈无延,“夫人?” 楚幺嘶了声。 沈无延想了想,“屋里头的?” 楚幺眨眨眼道,“可我是屋外头的,你是屋里头的。” 沈无延笑道,“行,小夫君。” 楚幺笑嘻嘻道,“肉麻哦。” 门后的惠婶看着楚幺那天真烂漫的脸,完全是小孩儿过家家的模样。 开窍难哦。 那陌生男人举手投足做派不似一般人。分明长的冰霜冷淡,但目光温柔掐的出水,叫旁人一看就知道他眼里的光只落在楚幺身上。 要是这样的人,开窍也不难。 惠婶轻咳一声出去,然后给楚幺说了成婚事宜。 下午惠婶都没做农活,一边把家里的衣服缝缝补补一边给楚幺说事项。 王大山热情好客,一般是女人掌勺,今天亲自下厨招待。 杀鸡宰鸭的,再把楚幺送来的青菜炒了,弄了好大一桌子饭菜。 “家里没什么菜,就随便吃吃。”金奶奶开口道。 这般隆重叫楚幺反而不好意思。 金奶奶和赶牛车的老伴儿牙口好的很,金奶奶的两个儿子已经开枝散叶,惠婶都有五岁小孙子了。 这顿饭注定吃的热闹喜庆。 席间闲聊时,不可避免说到了山里情况。 王大山喝了点包谷酒,更加话痨了,“我那山里的茅草屋也是奇事,隔上次进山已经四个月了,本以为茅草屋里灰厚,院子杂草深多虫蛇。哪知道我去一看,里里外外干干净净,桌上还放了一吊钱。你说谁去深山老林里住还给钱?” 楚幺一顿,抬头笑道,“是我住的呀。” 这下王大山惊了下,然后喝的有点大舌头,还说非要和楚幺掰手腕。 没想到看着瘦胳膊瘦腿的,打猎这么厉害。 惠婶无语她男人,在一旁说,“小幺你太客气了,还给什么钱,山里的屋子不讲究这些。”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二房也笑道,“对呀,都是一家人做什么两家事,就算镇上租房子一吊钱都能住一年了。” 就这样吃饭间还拉拉扯扯的,最后金奶奶一锤定音先吃饭,钱是心意就收了。 吃完饭后,惠婶将两人送到了村口。 惠婶回来时,村子里的人都好奇惠婶家什么时候有这房亲戚了。 惠婶只道是娘家的表亲。 惠婶一回到院子里,就听二房妯娌在那里阴阳怪气,“眼巴巴的掏心掏肺对人好,结果肥水不流自家田。” “那楚幺真是把大婶儿当自个儿人,盖房子怎么没请大婶儿吃酒?” 惠婶知道妯娌是因为楚幺和梨娘事情没成,怪她不争取下,在这里拈酸吃醋心里有火。 第65章 这会儿倒是庆幸亲事没成了,她这个妯娌可不是好相与的。 惠婶只道,“就凭人家特意送菜送东西过来,就是当自个儿人。他盖房子没请我说明不方便请人。他都不方便请人了还特意下山给我送蜂蜜野猪肉,弟妹心里再吃味也没办法。” “大婶儿就是这样,对旁人大方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惠婶懒得拌嘴了,幸好梨娘这孩子自小就亲她奶奶和她。 另一边,楚幺两人并未直接回山上。 斜阳拉长着路,风哗啦啦吹,骡子哒哒跑,楚幺忍不住哈哈笑。 “我要成亲了!” “我一定要做一个体贴温柔的好丈夫,白骨你尽管给我提要求,我一定努力做到,我绝对不像村子那些男人婚前婚后两个样,随意打骂屋里头的。” 少年意气风华,一脸喜色的爽朗。 沈无延胳膊从他腰间穿过双手扯着缰绳,微微俯身自然而然的亲密无间。 楚幺觉得太贴了,后背抵着一堵墙似的。或许路况颠簸,他耳朵时不时蹭到沈无延的侧脸。他一抬头发现沈无延下颚几乎搁在他肩膀上。 太近了,都不能呼吸了。 楚幺歪了歪身子往前挪了下。 风里飘着沈无延幽幽的声音,“我们都要成亲了,小幺怎么还这么生分。” “刚刚还说有应必求,这会儿抱下就不行了吗?” 那委委屈屈的叹息声楚幺听不得,立马后背一仰,屁股也后退紧贴。 沈无延:…… 倒也不必这么紧贴。 楚幺还扬着小脸看沈无延,“嘿嘿,说到做到。” 沈无延紧了紧缰绳,视线定定落在满心信赖的小脸上,手腕青筋隐忍微微鼓动。 “嗯,小幺最好了。” 沈无延稍稍后挪了下,悄无声息隔开间隙。 有骡子,到镇上的时候天还大亮着,看着还有一个时辰才太阳下山。 楚幺赶到布庄,直言要最贵的喜服。 又扯了好些红绸抱在怀里,将那小脸映的通红。 “对,只要你们最贵的!” 李管事听着这豪横的声音,回头好奇瞧着背影。 少年一身剪裁合身的鲜亮青烟细布,银白发带扎着高高马尾,肩背单薄挺的笔直。旦看一截后脖颈连着侧脸明秀的轮廓,就知道这人生的好。 镇上新来了大户人家? 李管事有意上前结交,恰好楚幺也回头看来。 楚幺惊喜打招呼道,“李管事,好巧啊又遇见了。” 李管事脸上笑着,心里却想什么时候遇见过,不应该啊。 眉眼不仅生的好,还有一股疏朗天真,不是农家子那般拘谨畏缩的神态。 李管家微微躬身笑问,“你是?” 楚幺道,“我之前给李管事卖山货呢,四十两!” 李管事惊的腰板都忘记直起来了,对楚幺看了又看,“那个瘦猴小崽子?” 李管事话刚说完,就被一记眼刀冷冷瞥来,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楚幺浑然不觉,挺了挺腰板骄傲道,“是呀!” “我要成亲啦。” 李管事目光看向楚幺牵着的白皙漂亮的大手,目光缓缓上移,对上一张冷峻冻人的脸。男人垂着眼睑,目光只淡淡掠过他,而后落在楚幺的脸上。 只一眼,李管事感觉被冰刃刮骨般,吞了下口水,下意识道,“恭喜恭喜。” 也不知道从哪里找到这个人。 这天真单纯的孩子真可怜。 楚幺可不觉得自己可怜,人逢喜事精神爽,他拉着沈无延快逛完了镇上的铺子。 沈无延怀里抱了一大堆东西,什么桂圆红枣瓜子、龙凤喜烛、酒水之类的。 楚幺还在不停买买买。 第一次成亲,一定要慎重对待。 楚幺看着身边高大俊美的“新娘”,只觉得俗物都配不上他。 生怕委屈了沈无延,去每家铺子都挑最好的。 第23章 “啥?你们明天要成婚?” 喜鹊嘴里的虫子都惊掉了。 傍晚落日沉林时,楚幺两人回到山谷湖边,在菜园子遇见带着姐妹捉虫子的喜鹊。 十分雀跃的告知喜事。 “这么着急?” 骡子胸前大红花都绑好了,看着是一路风驰电掣,大红花被风吹的偏头歪脑开的灿烂呢。 喜鹊惊讶后又觉得理所当然,只是楚幺这边毫无征兆。 楚幺喜气洋洋道,“是啊,算命先生就说明天是好日子。” 哪个算命先生? 不会是山神大人自己迫不及待吧。 而其他人听见明天办喜事的事情,老虎惊哮了声。吓得山坡上慢悠悠吃草的小羊羔,立马蹿风似的往羊棚里奔。 往常赶羊,他就是这么吼的。 老虎用他仅有的常识嘀咕道,“可是我们还没准备礼品啊。” 楚幺道,“没事啦。” “你们后面慢慢补就好了。” 老虎一噎,“我以为你不要呢。” 楚幺道,“也行。” “今晚一起搭把手,把红绸囍字布置好。” 楚幺指挥的风风火火,狼大和老虎又没见过凡人成亲,两人挂个绸布最后还争吵起来了。 沈无延便负责改制喜服,楚幺那套喜服的肩膀、裤腿、衣袖对他来说有些大了。 第66章 夜笼下山,银河迢迢繁星点点。 院子里已经挂起了大红灯笼,一团团朦胧红晕投映在湖边,寂静的山谷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和犬吠声。 竹篱蔷薇在夜露里半阖着,点了一盏灯笼,桌上铺满了红纸,沈无延正在教楚幺剪囍字。 楚幺自觉手笨,仔细盯着沈无延的动作眼睛都不眨。 好像一只盯着水里游鱼跃跃欲试的猫儿。 “将四四方方的纸平整对齐,折叠两次得到长条,再将长条折成三等分……”沈无延轻言细语慢慢讲解。 声音低沉不疾不徐,听久了心口酥麻酥麻的,好像这人是世上最温柔又最强大令他安心的。 楚幺盯着沈无延的双手开始走神。 他知道沈无延的手指一直是好看的,骨节分明手背上筋脉蛰伏蓄力,漂亮又冷冽禁欲。此时手指灵巧的捏着红纸,好似一捧冰雪染了红尘。 美的动人心魄。 楚幺目光逐渐痴痴了。 沈无延嘴角微微勾着,仍旧边演示边解说。 “好了,小幺试试?” 楚幺睫毛一抖吓得回神,冷不丁对上好整以暇的笑意,尴尬抓了下脸,“我,我手笨。” “没事,先试试。”沈无延把剪刀和红纸往楚幺面前推了推。 楚幺硬着头皮胡乱折了下,这才瞧见他手指多疤痕,粗苯又丑。沈无延肯定都看见了,他心里羞愧呐呐道,“你再教我一次吧。” 沈无延道,“好,不过为了防止小幺再走神,你过来。” 楚幺心虚就爱扣着手心,自是乖乖走去。 沈无延指了指自己大腿,“坐上来。” “咋坐呀,是坐一只大腿还是坐两只大腿?” 沈无延目光深深映着局促的年少,“随你。” 楚幺想了下,扶着沈无延紧实强悍的腰,爬上去坐了两只大腿。沈无延腿岔的开,他为了不掉下去,还往他腰腹后坐了下。 坐完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这是投怀送抱吧? 他脸有些热,明明沈无延只是要教他剪纸的。 楚幺不想再分心了,本来就手笨,可不能被说脑袋笨了。 他端正态度,还想问接下来怎么做呢,一双结实的手臂就圈住他腰身,沈无延下颚挨着他侧脸蹭了下,垂眸淡淡道,“再走神就亲你一下。” 我没走神了啊。 不过楚幺嘿嘿一笑,仰头就吧唧亲了沈无延的下颚。 这有什么难的。 亲完后,楚幺还十分贴心的拿手擦了擦沈无延下颚。 还包擦口水的! 沈无延无奈,轻捏了下楚幺细嫩的后脖软肉,眼底冰霜变温成了水,低声诱哄道,“知道成亲是什么吗?” 楚幺高兴道,“两人一起过,然后还会生孩子。不过我们不能生孩子也不要紧。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就好了。” 说的信誓旦旦神情憧憬,可不是懵懵懂懂的孩子气么。 算了,终究还是要养养的,这期间等他慢慢开窍。 楚幺在他怀里安静坐着,手指笨拙的折叠红纸,纤长浓密的睫毛乖乖垂下遮掩心虚,眼尾余光时不时悄悄上扬瞥他一眼。 瞎折腾几遍后,红纸都皱巴巴了。 一旁沈无延剪的漂亮囍字,楚幺现在看着一点都不喜庆了。 显得他真笨。 “接下来怎么折?”楚幺小声嘟囔道。 沈无延看着他。 楚幺因为紧张嫌弃自己笨手笨脚,时不时舔唇抿嘴,唇瓣被咬的水润泛红。像是夜露打湿的蔷薇,湿漉漉又鲜亮的饱满,微微半阖引人采撷。 想碾压、揉碎、用嘴轻咬品尝。 此时他还抬着头,眸光水润小心翼翼里带着点讨好的笑。 沈无延目光从他唇瓣一扫而过,但楚幺却眼睛一亮。 他意会了。 他手撑着沈无延的肩膀借力撑起脑袋,在沈无延的侧脸上亲了下。 “可以了吗?” 楚幺试探问道。 沈无延轻笑,“自是可以。” 他搂着楚幺轻捏了他鼻尖,“夫为妻纲,夫是天妻是地,小幺大可以理直气壮命令我。” 楚幺愣了下,而后疯狂摇头。 甚至严肃道,“你这从哪里听的?惠婶说过日子就是有商有量和和美美的。” 沈无延有些落寞,“可小幺一直试探戒备我,我哪能走近你的心里,我没办法了。” 什么跟什么啊。 楚幺两眼一瞪,“我心里有你,不信你摸摸。” 楚幺睁眼说瞎话,“你摸摸看,它为你而跳动呢。” 惠婶说,多说好话夸夸对方,一切就迎刃而解。 可沈无延手掌真覆上胸口时,楚幺又忍不住后仰,怪怪的。 沈无延叹气,“别勉强。” 楚幺就见不得沈无延这样,立马挺了下胸口,还抓着沈无延撤回的手紧紧压在胸口上。 “看!是不是在跳!” 沈无延忍下嘴角笑意,面色惊讶,“咦,还越来越快了。” 楚幺也感觉到了。 胸口发热触电似的发麻,他摸了摸脖子,怎么脖子也有些热? 一通胡搅蛮缠后,楚幺心里哪还有什么自卑嫌弃自己笨拙,只想一个劲儿安慰沈无延。 沈无延好像有点粘人哦。 好像一点都不嫌弃他,反而很喜欢他问东问西的。 第67章 “好了,你现在知道我心里有你了吧。” 瞧着就很有一家之主的风范。 楚幺很满意自己的态度。 沈无延嘴角弯弯,“嗯。” 一旁闻讯赶来的土地公和灶王爷等一众神仙:…… 两人这架势,是今天成亲洞房吗? 看着山神大人抱着小妻子手把手教剪纸,一众神仙也识趣没打扰。 只是这上司突然成亲,没准备礼品啊。 灶王爷问土地公,“你一直跟在山神大人身边,这山神大人是什么意思?” 土地公其实也很茫然,就突然成亲了啊。 按理说山神大人不应该准备很隆重,然后告诉小幺他山神身份吗? 另一个小山神道,“既然山神大人没告诉楚幺真实身份,那说明就是按照凡人礼节成亲,陪楚幺走过这一世。” 毕竟绝大多数神仙都是这样。漫漫岁月里,会挑一个合眼缘的打发时间。 灶王爷也深思起来,山神大人并不是要找仙侣的类型。入红尘也是只为了历练,这是楚幺的一生,但只是山神悠长岁月里的一段闲暇时光。 显然,这点,在众神间达成了默契。 于是在礼品上便也不着急了。 土地公却很生气,“你们清楚还是我这个天天跟在身边的清楚?” “山神大人对小幺是认真的,绝非你们说的一时乐趣调味品!” 不表明身份是因为怕楚幺更加自卑。 山神大人不会把楚幺拉入他的世界,让一个胆怯凡人对神来顶礼膜拜。 山神大人是为了融入楚幺的世界,潜移默化的引导照顾他。像世间平常人做一对恩爱逍遥的夫夫。 总之,他不许这帮愚蠢的同僚诋毁! 土地公据理力争,其他神仙还说他老头子一把年纪气性大。 土地公冷眼微笑,扛着拐杖满山打人,他今天就是倚老卖老了怎么的。 第二天,小院子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楚幺起来洗漱时,老虎已经兴奋的跑来了。 “小幺,棚子里多了好些山鸡野兔野鹿还有野山羊!” 楚幺一听,忙朝东厢房的小道跑去,还没跑近就听见各种嘈杂野物的叫声。其中阿黄叫的最大声,像是警告它们新来的老实点。 “还真跑来这么多!”偌大的圈养棚子挤满了野物。 田里插秧苗都没这么紧凑的。 土地公坐在水池边双手拄着拐杖,神色满意笑着,期待楚幺欢呼惊喜。 楚幺确实很高兴,但是挑挑拣拣把看着聪明的都放了,留下几只呆呆笨笨不知道跑的。 一窝蜂越狱的野兔野鸡等动物嘈杂喧天。狼大和狼二还守在菜园子附近,防止它们踩踏菜园子。 老虎不解道,“放了干嘛。这肯定是谁给你送的礼物。” 土地公气的吹胡子:就是就是,好歹他赶了一夜好吗。 中途硬生生把一直野鸡逼成会飞好几丈远的鸟了。 害得他又折回去揪住鸡翅膀。 毫不知情的楚幺道,“吃不完这么多,我们也不差钱了,这些动物要是聪明也许也能成精。” 土地公一听,心里也不气了。 是个善良的孩子。 楚幺秉承着来都来圈养棚了,捉了只兔子拿去给沈无延做麻辣兔头。 日头东升西落,到了下午吉时。 楚幺屋里屋外找了一圈都没看见沈无延。 刚刚还在屋里换衣服呢。 到底去哪儿了? 喜鹊是今天的喜娘,她扑腾着翅膀飞近,难掩愉悦道,“小幺,衣服换好了就快出来!” 楚幺对着铜镜看了眼,确定自己今天也很好看就放心出门了。 他刚出院子,疑惑搜寻的目光霎时一滞。 远处雪山如日照金光神圣威严,一湾湖水静静倒影着山林的光影、小院的喜庆。一艘华美喜船划破碧波,船头站着一袭喜服的男人。 不是沈无延又是谁? 沈无延撑着竹篙把船靠岸,楚幺迎着西斜的光晕跑下,他眼睛灿若星辰,日渐肉感的脸颊因奔跑而微微软弹。 他平日喜爱宽松的麻布粗衣,此时一身束腰喜服,肩膀腰身都太过单薄了。 像一只蝴蝶从草坡上翩跹奔了下来。 沈无延嘴角忍不住扬起,伸手抱住了楚幺,没忍住原地转了两个圈。 红绸发带飞旋到楚幺的嘴里,那原本枯黄的头发此时也清幽闪亮了,他龇牙笑得十分开心。 沈无延理了理他嘴边的发带和飞乱的青丝,笑道,“小牙齿确实白。” 楚幺笑的更开心了。 他视线瞥过沈无延肩头,看着那艘簇新扎着红绸的漂亮船屋,“你从哪弄的?” “提前准备的。” “我喜欢,那回去拜堂吧。” 沈无延道,“我们就在船上成亲吧。” 楚幺疑惑,“为什么?” “只有你我。” 可是成亲不都是热热闹闹的吗? 但是既然沈无延提出来了,楚幺自然是同意的。 他被沈无延抱上船时,才意识到什么,“要给喜鹊他们说下吧。” “他们知道了。” 甲板还挺宽,铺着雪白的兽皮,上面置了案桌放着酒杯、一壶酒以及楚幺买的桂圆红枣等吉祥小零嘴。 第68章 楚幺脱了鞋坐好,沈无延撑着竹竿将船掉头,驶向湖泊的上游,朝密林交织的光线划去。 楚幺没坐过船,船底与湖面轻拍水响,他伸手捞着湖水温凉清爽,眼里格外新奇。 随着船只划向碧绿的湖中心,太阳从云层出来了,好像一滴油溅入沸水中,湖面万斑金光闪跳、奔跑、铺开;肃穆的湖面荡起一层层水圈银波,湖光山色好似在此刻活了过来。 好像都在庆祝他们的喜事呢。 楚幺眼睛逐渐睁大,“好漂亮啊。” 船划的渐远,楚幺回头,半坡上的小院落蔷薇正艳丽,他的菜园子正鲜嫩绿油油,山坡上喜鹊带着老虎三只正把小羊捉。 只这般望着,心口油然而生一种满足。 快幸福的晕乎乎了。 楚幺回头,就见船进了两岸古树掩映的河流中,一汪碧绿天光里,明灭的日光倾泻在船头红衣人影上。沈无延正看着他,那是楚幺看不懂的目光。 微暗的天光照不进他深邃的眼底,那视线只落在四顾于山色好景的楚幺身上,流连、凝滞,带着微微无奈的纵容。 沈无延见楚幺还惊叹连连,忍笑道,“先把眼闭上,等会儿在睁开。” 楚幺立马闭眼。 还正襟危坐挺直了肩膀。 浑身都是老实乖巧的配合,只那睫毛好奇又紧闭的眨动着。 像是搅碎了湖光山色,弯弯的睫毛盛着水亮的光。 片刻后,楚幺鼻尖传来熟悉的凛冽冰雪气息。 不待他后退避开,他被圈抱入怀,耳边响起碎玉缱绻的声音,“可以睁开眼了。” 楚幺一睁眼,瞳孔瞬间惊大。 绵延数千里的桃花林,芳菲璀璨,像是一团团粉色的云絮飘浮在枝头。楚幺的心也飘了起来。 楚幺仰头,片片桃花雨落在他和沈无延的头上、肩膀上、青丝上。 他目光忍不住追逐,沈无延轻轻捧着他脸,要他看着自己。 楚幺愣愣忘了反应,余光里还飘飞着桃花。 他被沈无延看得心发慌。那种眼神,好像要把他吸进眼底沉入不见底的幽深,温柔又强势甚至有些灼热,他脑袋这会儿真晕乎乎的。 楚幺结结巴巴脑子一闪而过,“看,看桃花飞了。” 沈无延指腹轻柔的摩挲着他脆弱、白皙可见血管的侧颈,“喜欢吗?” “喜、喜欢。” 沈无延轻抵着他额头,呼吸落在他唇瓣上有些发痒,沈无延眼睛注视着他眼睛,轻轻问:“那生生世世如此可愿意?” 楚幺心头被挤压般难以呼吸,莫名有些张不开嘴。 那落在唇瓣上的呼吸逐渐温热发烫,楚幺唇瓣微抖又没办法逃,忍不住咬唇龟缩。 “嗯?” 楚幺重重咬唇,又重重点头。 沈无延笑了。 楚幺也终于能喘口气,而后心头甜蜜冲开了紧抿的嘴角,露出一排细小洁白的牙齿。 沈无延指腹已经抚摸到他脸颊上了,点了点楚幺的嘴角,“小幺,可以吻你吗?” 楚幺唇瓣被他的呼吸烫的已经有些酥麻了,但还是大方点头,“不用问啦,直接亲。” 说完就扭头亲了沈无延嘴角下。 一触即分,不就是亲亲嘛。 楚幺正准备后退脑袋,他后背被抵住前送,下颚自然而然仰起,眼神疑惑探寻。 沈无延如墨点星的眼底在笑。 “傻子,吻和亲不一样。” “我教你。” 一贯冷淡的声线忽的低沉性感,酥的楚幺心头一颤。 …… 天幕暗垂稀薄的月光下,船无风自流缓入桃花深处,红衣交叠暗室旖旎,人也在水流微晃的船只中沉醉。 第24章 天宫 平平无奇的一天,突然凤鸣九霄神音唱响,九天神光突然降临在光秃秃的三生石上。 “苍天老爷,竟然有想不开的结了神婚契约。” “怕是下界地仙不知情,一时被情爱冲懵头了。” “肯定是的,就说咱们这上界众仙,千万年来没谁敢结神婚契约了。” 三生石与其说是佳偶天成神仙眷侣的恩爱见证,还不如说是吃瓜撒狗血的事发点。 情浓时山盟海誓生死相随,但神仙寿命太长了,再浓厚的感情也会稀薄破裂。感情变质后,什么逢场作戏,人前恩爱人后两相厌的,想隐瞒都隐瞒不住。 因为三生石最讨厌虚伪的你瞒我瞒的嘴脸。 凡是感情破裂的,三生石会自动把前因后果传入众仙的识海里。 成婚时多热烈,感情破裂时也多狗血。 千万年来,上界已经没人敢结下神婚契约了。 三生石早已成为众仙吃下界地仙情感纠缠的瓜地。 下界地仙还不知情,在漫长的生涯里轰轰烈烈的和多人诉衷情,然后飞升剑斩意中人。 飞升上界时,还担心上界神仙高高在上瞧不起人,哪知道每个神仙看人的眼神都很热切。还把新人搞的感动不已,好像找到失散已久的大家庭。 后面才知道,怎么不热情,新人可不是行走的瓜源么。 神婚契约没办法解除,除非一方身陨。不然感情破裂后的一点小矛盾,都能传入每个神仙耳朵。 这就是三生石的报复! 众仙怕三生石这骚操作,没人敢许诺了。 第69章 三生石也遭受了反噬,没有爱意滋养的三生石变得光秃秃,灵力渐渐斑驳。 三生石性子刚烈坚决不改初衷,厌恶一切真爱的对立面。 但三生石也怕死,所以把宝压在神君身上。 它坚信神君是不一样的,于是也跟着下界历劫去了。 如今不仅三生石被神光罩着,还天降神迹迟迟不散。 可从没听说哪个神仙成婚天地同庆,凤鸣九霄的。 “除非是那位神君……” “怎么可能,天上的仙男仙女都轮了个遍,神君就是捂不热的大冰块!” 一众仙人看热闹,三生石上光晕迟迟不散,无法看见具体是谁,只能去问月老府。 月老一觉醒来,万年钉子户竟然上了三生石,还以为自己在梦作。 他哆嗦着手指算了又算是神君无疑,可另一半是谁? 月老掐指算着,眼睛越睁越大,而后喃喃道,“难怪。” “那小海濑也是个痴傻的,飞升上来报恩听说神君下界历劫了,又自己擅自跳三生石了。” 跳三生石和坠天神罚不一样,跳三生石下界只是命运凄惨困苦,但不会剥离仙籍。 可相应的,从三生石跳下去的,也会被问心问情。只有通过三生石的考验才能跳下成功,不成功的话,不死也脱一层皮。 总之,三生石就是很讨厌的。这是仙界常识。 “小海濑如此执着,也不枉费神君以前将自己本命冰髓喂他吃,助他成仙修炼了。” 万年前,一直在海上饿肚子的小海濑被投喂了一块冰,谁知道此后命运捆绑在一起了。 小海濑大可不必跳三生石导致下凡命运凄苦,从月老府光明正大下界嘛。还以为神君像以前受欢迎要排队等很久?生怕自己去晚了? 不管如何,月老长长舒了口气。 月老府的头牌最终有人摘下了。 他要给自己放个长假亲自下凡看看,确保神君渡劫会顺利进行。 不过他的美好愿景没达成,因为玉帝那里已经递交了很多类似的下凡借口。 玉帝扶额,吃吃吃,这些众仙一天就知道吃瓜! 不过,他也很好奇就是了。 他更好奇三生石上会不会出现神君的瓜。 那可是与天同寿威严淡漠的上古神君。 - 转眼成亲过了两月,夏天到了。 虽是酷暑,但山中清爽很是惬意。 湖泊成了老虎他们四只的戏耍地,一天天有事没事就泡在湖里。 晚上的山谷十分漂亮,流萤闪烁飞舞,草丛里虫鸣慵懒。白天冰镇在高山寒潭的西瓜,夜晚吃起来格外甜。 西瓜种子难买也难养活,这些都是沈无延种的。 其他几只都还在湖里不愿意起来,楚幺留了几个西瓜给几只,他和沈无延吃了个小西瓜。 山风一吹,楚幺短褂衣角被风吹鼓着,嘴角塞满了甜软的西瓜,沈无延拿着扇子给他驱赶飞来的萤火虫。 沁甜的瓜肉下肚,楚幺满足叹息,“山里没有蚊虫,倒是这萤火虫不怕人。” “难道是我之前说萤火虫好看,它自己就来了?” 沈无延神在在道,“可能是小幺好看。” 楚幺嘿嘿笑,还准备吃一块瓜的时候被制止了。 “贪凉又会肚子痛。” “好吧。” “最近菜园子的瓜果也吃不完了,下山给惠婶送些吧。成亲后还没下山呢。” “好。” 两人又纳凉了会儿,便洗洗睡了。 楚幺先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一身清爽的沈无延就来了。 沈无延抱着楚幺,在他后脖颈上亲了下,“睡吧。” 楚幺只觉得温软的触感落在脖子皮肉上有些痒,他缩着脖子扭头朝沈无延看着。 夜里月光照进屋子,楚幺眼里亮又羞。 “怎么了?”沈无延道。 楚幺脸热的很,只脑袋埋在沈无延的胸口,吸了他身上凛冽的冰雪气息。 他不想要亲。 他想要成亲那晚的吻。 虽然成亲那天,沈无延突如其来的咬他嘴巴吸他舌头,搞的楚幺很懵。看着沈无延强势、不容他抗拒的模样有些害怕。虽然他神情很温柔。 好像被猛兽盯着,要被拆之入腹。 他完全不敢动,只听着船底拍水晃悠的动静,脸火辣辣的红。 直到他呆呆看见沈无延耳根子也红了,心里才没那么害怕。 当时只顾着害怕了,后面回想起来才知道其实挺舒服的。 可后面两个月来,沈无延只亲他脸,不吻他了。 楚幺想要再回味回味,但又抹不开脸皮主动要。 就像此时,他都脸埋沈无延怀里了,对方还只是轻轻捏他耳垂,叫他早睡。 早睡什么呢,明明他这一个月来已经不再长高了! 他早上也不要再喝山羊奶了。 楚幺愤愤的想。 然而,他就是愤愤了一下,下一刻抛之脑后,沉沉的睡去。 山里虫鸣低吟,穿堂风在梁间萦绕。沈无延夏天就是个行走的大冰块,抱着别提多舒服了。 第二天下山时,狼大和老虎都要跟着。 楚幺还纳闷你们山精不是不能出山界吗,但是沈无延叫他二选一定个马夫。 狼大和老虎都满眼期待的看着他,楚幺一点都没犹豫道,“狼大吧。他平时干活更勤快。” 第70章 老虎霎时变成人形,一个肤色古铜的高壮汉子委屈道,“我也没偷懒啊,我只是没狼大会表现,而且我人形比狼大壮硕,遇见危险我会保护你们。” 没偷懒,就是抬腿撒尿都不愿意挪株苗的懒。 楚幺懒得给老虎细数它浇死了多少株西红柿树。 他甚至懒到直接睡在菜园子,睡醒了就抬头咬黄瓜、吃西红柿,连摘下来洗都懒得做。 菜园子瓜果都被它啃了个遍,一开始楚幺还以为有老鼠呢,哪知道是只懒老虎。 狼大更嗤之以鼻道,“你空有一身架子,打架起来照样被我压。” 这话一出,火药味十足,两人眼见又要打了。 楚幺道,“你们要是打架,我一个都不带。” 狼大立马收了凶恶的神色,转头一手揽着老虎的肩膀道,“好哥哥,你要什么,弟弟都给你带来。” 十分不要脸的能屈能伸。 老虎也好哄的很,立马就同意了。 喜鹊也给狼大钱,要她务必帮自己办好人生大事。 楚幺竖起耳朵,什么人生大事,神神秘秘的。 套着骡车,装些山货瓜果,三人就出山了。 几人先是去城里卖些山货,然后再带着狼大逛逛。 山下热的很,不过沈无延身上凉飕飕的,楚幺很乐意沈无延牵着自己的手。 “咦,这好奇怪啊,怎么只隔了一条土路,两边的庄稼就长得完全不一样。” 同样是种的苞谷,左边干旱的厉害,连穗花都难抽出来,蔫头耷脑叶子都干的卷边了。 而右边一派郁郁葱葱,穗花和叶片迎着太阳闪着光,看着就是好秋收。 “左边是楚家庄的,右边是下口村的,这太奇怪了。”楚幺嘀嘀咕咕道。 沈无延摩挲着楚幺手心的厚茧,“看到楚家庄庄稼不好,小幺心里不高兴吗?” 楚幺愣了下,眼里黑亮又有些水润,显得格外懵懂纯真。 “楚家庄的人我虽然都不喜欢,但庄稼关于口粮,要是收成不好,那吃什么?” 在楚幺眼里天大地大庄稼最大。 沈无延捏了捏茧子,“那楚家庄确实遭天谴呢?” 楚幺道,“那肯定是楚家庄惹怒了神仙。” 沈无延笑了下,揽着楚幺的腰身几乎将他抱在怀里,颇有些爱不释手。 朗朗乾坤下,楚幺觉得沈无延比土蜗还粘人。好在挨着他很凉爽。 骡车晃啊晃的,楚幺慢慢靠着沈无延手臂睡着了。 前面赶着车的狼大头次下山,东张西望看什么都新鲜。蜿蜒的沟渠绿油油的平缓土地,一派暴露在天光下的敞亮。 最后他搜肠刮肚总结出了一句,“山下没山。” 没人回应他,一扭头就见山神大人手举着一张荷叶给楚幺遮阳,那目光穿过荷叶淡绿光斑落在楚幺脸上,从眉间到唇角一寸寸巡视,温柔宠溺又暗藏……舔舐的隐忍? 狼大心头一震,慌忙瞥开眼。 从未见山神大人这样,他一贯都淡漠高高在上的俯视,只看楚幺时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有着不清不楚的占有欲。 好家伙,即使是神,背地里也是个正常男人。 他没忍住又悄悄扭头,楚幺依靠在山神大人臂弯睡意恬淡,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乖巧依赖的阴影;那圣神冷白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楚幺的头皮发根,那春草韧劲儿的发根好似也在流连着指腹。 他心下咂舌,沈无延掀起眼皮淡淡瞥来,狼大立马扭头赶车。 突然觉得,他也不是非要跟着下山来不可。 山下没有山,他也不属于这二人世界里! 来到城里,山货是活的,酒楼管事全收了。 把骡车栓在酒楼后院,给两文钱还管一分水草料。 第二次再来城里,楚幺觉得城里的天也蓝也高了,没那么压抑难以呼吸。 他一路给狼大介绍街道两边的铺子,什么杂货铺糕点铺布庄子等等。狼大面上不屑一顾,实际上眼珠子转的津津有味。 “有书铺吧,喜鹊要的东西在书铺。”狼大道。 “有,我带你去。”楚幺道。 狼大知情识趣,“我自己去,小幺就给我去面摊子点一份超好吃的粉吧。” 面摊和书铺很近,楚幺倒是同意了。 楚幺刚朝面摊走去,迎面飞来一张手绢,楚幺捏住抬头,只见一个姑娘红着脸四处张望。 “姑娘,这是不是你丢的手绢?” 姑娘点头,羞答答的看着楚幺。 楚幺毫无察觉,只把手绢递过去。 那姑娘脸皮薄不好再说什么,只遗憾走了。 可楚幺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不是捡到钗子就是捡到荷包。 他好心送还,可对面的姑娘只看着他又不说话,最后又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瞪他一眼。 楚幺觉得莫名其妙,“我招谁惹谁了?又不是我弄丢的,我是捡的呀。” 沈无延好笑道,“小幺确实招人的很。” “我都没说话啊。” 楚幺半年来被精细喂养着,阳光下,面白莹玉,眼睛大而清澈,眼睑线条圆润眼角眼尾微宽,看着十分乖巧无辜。五官渐渐张开饱满精致,说不出的敏秀无邪。 沈无延看了一眼笑道,“因为小幺长的越发招人了。” 楚幺先是微蹙,而后眼底都荡开高兴的小得意。 第71章 “我也很好看了?” “一直好看。” “虚伪。” 说完他自己嘴角压不住了,嘿嘿一笑,“我也虚伪,我爱听。” 没一会儿,又有一个姑娘朝他看来。手里缠着手绢看起来跃跃欲试。一旁小姐妹还不断怂恿说这公子受欢迎的很。 楚幺拉起沈无延的手道,“夫君,你想吃什么?” 那姑娘睁大了眼睛,而后像是才发现还有个俊美高大的男人。 两人如胶似漆,她晦气转身。 怎么男人还和女人抢男人。还是抢的优质男人! 楚幺一脸无辜望向沈无延,见沈无延在笑,心里那点高兴没了。 想起沈无延都不吻他。 现在看到他被人连续搭讪也不在意。 “你不吃醋吗?”楚幺闷闷道。 第25章 “嗯,高兴大于吃醋。小幺其实最在意容貌了。” 楚幺脸都被说不好意思了,一个男人在意容貌奇奇怪怪啊。可沈无延就这样毫无遮掩说出口了。 楚幺赌气道,“你就不怕我跟姑娘走了。” “不会,我知道小幺喜欢我手指、脸、胸……以及腰腹肌肉。” 青天白日人来人往,楚幺被说的脸红,哼哼道,“你最好保持住。” 沈无延道,“自然,只要小幺喜欢什么我就会有什么。” 楚幺故意唱反调,“我喜欢孩子。” 沈无延捏楚幺脸,“不,你不喜欢。” 两人点了面粉,不一会儿狼大也来了。 狼大怀里抱着两个小包裹,楚幺一眼看去,狼大还偷摸捂紧了。 楚幺也没在意,三人吃过面后又在城里逛了会儿。天太热了,狼大想山里的湖泊,催着楚幺回去。 回程先去了惠婶家,到她家的时候正是中午。 这次去下口村村民各个都很忙,惠婶也没时间招呼楚幺。 但是看着楚幺来,还看见两人相处亲昵,惠婶心里也高兴。 “小幺啊,这段时间要守好家里,楚家庄的人发了疯似的。” 楚幺蹙眉道,“又怎么了?” 这话一出,迟钝的楚幺也都意识到了什么。 眉头蹙的越发深了,脸色板着很不好看。 好像在春天草地上开心的走着,下一脚却踩中了隐藏的水潭溅了一脚的污泥。低头一看,原来鞋底的洞一直都在。他以为早就缝补好了。 惠婶注意到楚幺的脸色,试探道,“你不会就是楚家庄的人吧?” “惠婶,对不起,我骗了你。”楚幺低头道。 惠婶先是惊讶,而后眼底涌现出了心疼。 她拍了拍楚幺道,“那真是辛苦你了。” 楚幺嘴角一颤,紧紧抿嘴后,声音有些抖道,“我是楚家庄的养子,林香是我养母。” 沈无延轻揽着楚幺肩膀,狼大也紧锁眉头阴沉要吃人的样子。 惠婶道,“什么养母啊,你这孩子哎!楚家庄最近接连出了很多怪事,先是进山被野兽咬,后面山界长刺独独他们那片山没山货。到这里大家都只是猜测楚家庄触怒山神了。” “可这两个月来,靠山周围十几个村子都风调雨顺,甚至下雨都是晚上下白天就天晴方便干农活,而楚家庄硬是一粒雨都没下过。我们两个村子交接处的田土,一边是湿的高产的,一边是干涸裂口的。这明显就是山神责罚。” 楚幺想到路上看到的庄稼情况,这下也信了惠婶的猜测。 “可是……为什么拿庄稼……” 楚幺手心不自觉捏着,这才不得不正视自己内心。 他早以为自己心里划清了界线,和楚家庄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心里没有仇也没有恨,更没有什么不忍隔断的亲情。 但他心里就是很奇怪,每次听见楚家庄不好的消息,他应该高兴、应该狠狠踩两脚的欢呼。 但是他没有,只是心里淡淡的没有情绪反馈。 好像一听到楚家庄的消息,他胸口上就死死套上了一个透明的袋子,所有喜怒情绪被紧紧包裹挤缩,甚至呼吸都压在胸口有些窒息。 他现在知道了,这是为什么。 那透明袋子是名为“养育恩”。 他的良知告诉他,即使他不欠楚家人什么,但是如果没有楚家人养大,后面一切都是妄谈。 理智告诉他,他不欠楚家的,不要自己给自己上绳套。 当他以为自己已经摆脱楚家对他的影响了,但心底就像土墙,会在潮湿的雨天时不时返潮,不可能永远干燥利索。 这回山神降下责罚,看样子是把楚家庄往绝路逼。 看着路上的庄稼完全是半死不活的样子,他几乎能想到村子里每一张着急上火的脸。 那是一张张晒的黄褐皱巴巴的脸,他们虽然冷漠自私,但不至于断了全村人的口粮,断了他们的根。 可这是神罚。 楚幺嗓子有些滞涩,垂眸默默没说话。 沈无延牵着他的手轻声道,“因果循环,即是神罚便是作茧自缚罪有应得。” 惠婶明白人,一看便明白其中原因。 楚幺是个知恩图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 她就是陪着卖了一回东西,楚幺就记住了她的好。 这回又送好些值钱的山货和新鲜瓜果过来。 第72章 那楚家虽然待他不好,但他到底是念情极重的孩子,有些东西真能一刀劈断的吗。 可楚幺这个,还真能。 惠婶道,“小幺,山神既然责罚,自是托梦给周围村民、村长、里正说了因果。” 楚幺抬头看向惠婶,惠婶道,“楚家庄不仅抱团横行乡里,平时蛮横不讲理就算了,乡里之间吃点小亏都是正常的。但楚家庄简直就是作孽,干的那事儿就算断子绝孙都不罪过!” 楚幺颓败的眼睛逐渐瞪大,只听惠婶道,“就是个人贩子窝啊!这杀千刀的楚家庄,自从我婆母那一辈开始就搞人贩子生意,逃荒来这里的流民都被楚家庄骗了。被楚家庄的人卖到隔壁州县人家为奴为仆,后面流民安置下来后,楚家庄就开始拐卖小孩儿。” “你们村子里,是不是有很多都是收养来的孩子?” “这事,县衙都来人查办了。” 楚幺睁大眼睛,“那,那我是……” 沈无延道,“小幺也是被拐来的,原本你的父母虽然病弱困苦但夫妻恩爱,一日你生父带着生病的生母上街看病留你一人在家里,被蹿村里的楚家庄人拿麻袋捉走了。” 楚幺心口忽的一紧,眼底有些湿润,抱着微弱的希冀仰头问沈无延,“那他们如今怎么样了?” 生母自责过深病逝,生父打击过大,酗酒成性冻死在雪天。 沈无延揽着他肩膀轻轻道,“都不在了。” 楚幺眼底的泪水一下子就涌出来了。 好像压在枝头叶尖儿的水珠,得到最后一滴压力积累,终于放心坠落可以肆无忌惮发泄了。 一开始悄无声息,被沈无延抱在怀里后,开始嚎啕大哭。 他揪着沈无延胸口布料哭得天昏地暗,后背脖颈一抽一抽的起伏,那抹皮肉白的纤细脆弱。沈无延手心轻了又轻的拍抚他的背脊。 惠婶原本也心里悲愤又怒骂楚家庄,好好一个孩子活脱脱遭罪。 此时看着沈无延像抱小孩儿似的把楚幺抱在怀里,那动□□怜不少于最疼爱的长辈。 惠婶抹了下眼角,最后释怀地笑了。 沈无延朝惠婶颔首点头,抱着楚幺坐上骡车回去了。 狼大赶着骡子在风里狂杀,像是恨不得冲进楚家庄把人都吃了。身后楚幺的哭声逐渐闷闷小声了。 半晌,楚幺抬头,眼睛哭的红肿卧蚕哭的水亮莹润,湿气黑亮的眼睛满是恨意。 他竟然认贼做母这么些年,还一再不忍楚家庄人受苦受难。 楚幺心口积蓄仇怨,把牙齿咬的碎响。 直到一个水葫芦的壶口贴着他唇角,柔声道,“喝点水,口渴了吧。” 楚幺才发觉嗓子发干紧的难受,舔了下唇瓣,就着沈无延的手指仰头咕噜咕噜喝了几口。 一丝水渍流出了嘴角,楚幺舌尖一抿,掐好碰到了沈无延擦来的指腹。 楚幺抬头看沈无延,“楚家庄的人都该死。他们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 沈无延亲了他额头,认真保证道,“嗯,他们会罪有应得。” “但是小幺,不要埋怨自己没看清人心了,你那么小,能在人贩子窝里活下来,性子没歪斜,坚强乐观可爱又有善心,这已经很厉害了。咱们爹娘在天有灵也会自豪安心了。” 沈无延神情仍旧冷冰冰的,可眼底的温柔凝视几乎把楚幺淹没。原本一脚滑偏踩进仇恨沼泽的楚幺,此时只觉得被人拎起来,将他泡在温暖又清爽的湖泊里。 身世困恼的问题对楚幺来说,早已切的快干净了。此时听沈无延安慰,阴霾的心底逐渐澄澈,眼里也逐渐明朗起来。 此时更是庆幸自己遇见了沈无延。 他也有个家了。 楚幺低头,心里甜蜜了。 他红着脸,低声道,“你真好。” 沈无延蹙眉,无奈道,“你我是夫君一体,还这么见外。” 楚幺挠挠头,吸了吸鼻子嚅嗫道,“知道呀,但就感觉我们是两个人。” 楚幺只在回味成亲那晚的吻,才会有两人逐渐融合心跳同步的错觉。 其他时间他想有这种感觉,但始终觉得和沈无延隔了层。 他灰扑扑的,沈无延遥不可及的。 他甚至懊悔自己那天怎么不主动回应下。 他都偷偷练习好久了,可沈无延不再吻他了。 沈无延抚了抚楚幺的脸颊,“等你身体养好就行了。” 楚幺眼底水亮,扑沈无延怀里,扭捏问,“养好了就能像成亲那晚了吗?” 在他眼里,亲吻是夫夫最亲密的接触了。 沈无延碰了碰他发红的耳廓,笑道,“嗯。等你再长长。” 楚幺雀跃,“那我每天都要吃很饱,快点长!” 第26章 转眼已入秋。 层林尽染的红黄连着山脚金灿灿的稻谷,山上山下一片丰收景象。 老一辈庄稼汉摸着颗粒饱满的谷穗累弯了腰,笑岔了嘴,几十年难遇的丰收年嘞。 绵延大山附近的村子,现在开镰收割前都祭祀山神。感激山神庇佑他们五谷丰登人畜兴旺。 尤其他们是被山神偏爱的呢! 不然楚家庄那片山头穷的鸟不拉屎,其他村子的山头简直就是金山,进一次山总能卖些家用钱。 楚家庄的田地里头也颗粒无收,人人看见不得呸出一口唾沫。 第73章 活该。 若说村子有村霸日子就难过,楚家庄就是这附近有名的乡霸。 不过多亏山神托梦显灵,楚家庄的恶行惊动县衙,已经抓捕了好些村民蹲大牢了。 只是楚家庄往上三代就开始作恶,只抓几个村民做替罪羊,其他村子的人实在觉得不解气。 但好在,山神降下神罚,楚家庄作恶自有天收。 楚家庄的人也害怕了,这秋收无一粒,这怎么过冬完税,这不是要把人往死路逼吗。 尤其是山神还发怒,要楚家庄土地三代无所出。 这简直就是断子绝孙,太过阴毒了。 于是楚家庄的新村长带领族人又开始上山祭祀了。 不同于楚幺那次一时兴起的草草敷衍,这回楚家庄咬牙下了血本。 一路敲锣打鼓好不热闹,四抬大花轿,村民都统一穿着送亲的吉服。 这么大动静,在山里摘野猕猴桃的楚幺自然听见了。 他不够高,沈无延顶着他摘果子。楚幺狠狠摘了一个猕猴桃丢背篓里,望向声音来处有了思量。 楚幺拍了拍沈无延的肩膀,“走,去看看这回又给山神大人送了什么人。” “山神大人会不会受贿接纳啊。”楚幺又有些担心道。 沈无延双手摸着楚幺的腰将人横斜抱起放在地上。 “不会。” 沈无延说话间,老虎和狼大已经化作兽形,驮着两人朝山洞口奔去。狼二、阿黄、喜鹊也紧随其后。 一行人来到密林背后躲着,楚幺一眼就瞅见楚母楚大楚二了。 记忆里面,皱纹沟壑深沉,令他害怕的楚母此时看着老弱很多。一言不合便拳脚相向的楚大楚二此时也面露瑟缩。 楚母正和周围村民骂口水话。 因为村民都怪楚幺太丑,所以才惹怒山神责罚。 都怪楚母当时鬼迷心窍鼓动前村长献祭。 话里头真真假假已经不重要,村民心里都憋着害怕和怨怼,这情绪出口自然落在了楚母身上。 楚幺就听着,目光扫在了新娘身上。 那腰那脸我见犹怜,就像湖边的柳枝似的弱柳扶风。 可眉目间势在必得与野心勃勃的媚眼,又破坏了怜惜之情。这姑娘只看一眼就给人太自负美貌了。 一妇人骂道,“都怪林大婶贪那一挑谷子,把那丑不拉几的楚幺献给山神,这不是打山神的脸吗!” 楚母眉头一跳,刚准备叉腰还嘴。 只见那妇人竟然抬手自己扇自己的脸。 周围人觉得她太虔诚忌讳,可见她越扇嘴巴眼泪越惊悚的流,这才明白她不是自愿的! 喜鹊可气不过,第一个冲出去道,“你们这天杀的黑心人贩子,给我滚犊子!” 刚刚还杂乱吵架的村民,见一只冲半空的喜鹊口吐人言,顿时吓得面色失血。 “妖怪!” “真有妖怪!” 喜鹊看着一群人腿脚发软的一屁股坐地上,顿觉没什么意思。 “呵呵,没见识的歹毒凡人,我是山神坐下的神雀。你们一口一个妖怪,回家各个口鼻生疮半夜烧心昏死!” 喜鹊说的时候,没发现跪地上的楚二正拿着弹弓一脸发狠的朝她拉弓。 “吼!” 老虎生气怒吼,楚二吓得腿股战战兢兢。他回头一看,只见密林里一个少年坐在老虎背上出来了。 秋光错落在叶片上,林间墨色浓郁光晕斑驳,少年美的如同山中精怪,浑然天成的明秀与疏朗的气质让他身上的布衣都显得出尘。 那五官,勉强能让曾经朝夕长处的楚家人有些熟悉。 楚二不可置信道,“楚幺?” 楚母也像是见鬼似的,“你还没死!” 沈无延走出来只一个眼神,楚母便好像被脖子锁住不能呼吸。 楚幺对虚空恭敬道,“山神大人,还请给她一口气。” 楚母煞白着脸,像是脖子被人推搡一把,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满脸惊恐。 “我问你,你们是从哪里把我拐来的。” 楚母咬牙道,“什么拐来的,养育恩不认就算了你还污蔑,你个白眼狼,你要招天谴!” 她凶狠的嘴脸刚说完,一道雷毫无征兆的劈在她身上。 众人惊恐一声,只见楚母应声倒地,浑身焦糊眼底还惊悚的害怕,昭示着她还活着。 楚母在地上痛的扭曲挣扎,楚大楚二不敢上前扶楚母,只见鬼一般看着楚幺。 他们不敢相信,以前任他们打骂折辱的小豆芽,如今怎么像是换了个人。 楚幺本以为心底恨意已经平静,可此时面色紧绷胸口气的起伏。 他怒道,“你们给我滚!” 少年怒的面色胀红,却只能吐出一个滚字。 楚二愣了下,骨子里对楚幺的支配习惯让他下意识恐吓威胁,“你说滚就滚?” 但下一刻,楚二像是被人团成了一团,滚石头一般朝山下滚去。 山里有水流凿的滑道,里面石子凹凸不平。平时樵夫用来滑木材,此时楚二滚下去完全无声,但这样滚下去怎么会无声? 不是吓昏死,就是被诡异的力量锁住了喉咙,不能发出声音。 众人面如死灰。 而村民脑海中此时都不约而同响起一道缥缈威严的声音: ——“不敬本神之妻楚幺,加罚楚家庄的土地山川五代无所出。” 第74章 村民眼神惊怔堪称轰隆一声,一双双布满疲惫血丝的眼睛霎时圆瞪,不可置信的看向楚幺。 山神竟然看中了楚幺? 还是山神之妻! 楚大吓得□□湿了,其他村民想张嘴说话却说不出来,只急地朝楚幺磕头。 惊惧、急惶、讨好、求救、悔恨。 楚幺一个目光扫来,“都滚!不让我放老虎咬你们!” 村民吓得汗如雨下连滚带爬下了山。 此刻,每一个楚家庄的人都在埋怨楚母一家——要不是他们虐待楚幺,楚幺会说服山神报复楚家庄吗! 看着楚大背着奄奄一息的楚母,楚家庄的人心里都有了决断。 村民如雷声滚滚而来又如豆雨簌簌而去。 喜鹊啧了声,“好没意思,还以为能对骂几个回合呢。” 她转头准备安慰楚幺,就见楚幺拉着沈无延的手道,“回去继续摘猕猴桃吧。” 那神色完全没受影响诶。 喜鹊一副小幺长大了的神情满是欣慰。 沈无延指尖抚过他略有郁气的眉间,“好。” 楚幺眉眼绽开笑意一扫灰暗,“你真好。” 沈无延捏了捏他耳垂,深深道,“我记住了。”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 山里野果河鱼都肥美,湖面泛着粼粼金光,山野好似彩墨泼画。 最近楚幺迷上了在河里戏水,捉鱼翻螃蟹。 泅水是沈无延教的,可楚幺好像在游泳上特别有天赋。沈无延还没怎么抱够,楚幺就像游鱼挣脱了他,游向湖底。 湖底碧蓝水光澄澈,漂亮的石子像是宝石一般闪着丝丝光线。可每次楚幺捞上来,它们就失了魔法成了普通的石头。 楚幺还是捡的乐此不疲。 岸边上堆满了他的石子,沈无延就用小石子堆砌小石屋。 哗啦一声,楚幺仰头破水而出。 一头柔顺青丝似海藻浮在水面上,眉眼睫毛沾满水珠,看着水润嫩滑的很。 他怀里又抱着几块石头,趴在岸边,举着一颗颗石头挑挑拣拣,“这颗是红色的,水底下看着像石榴籽发光。但是一出水就灰扑扑的。” “我开始还以为真是宝石呢,白高兴一场。” 沈无延伸手接过,俯身在他失落的嘴角亲了亲,“再去看看。” 楚幺眼睛瞬间亮晶晶,摸了摸嘴角,像是得了奖赏一般又一头扎进水底。 他在水下偷偷用指尖又摸了摸湿润微凉的嘴角,仿佛还带着温软的触感。 一笑差点呛出了水泡。又连忙捂着嘴,只眼睛笑的弯弯。 湖面上的沈无延看得一清二楚,忍不住嘴角扬着。 不一会儿,楚幺又破出了水面。他停在水面没动,手心躺着三颗红绿黄三色的宝石,颗颗饱满在阳光下闪光。 “哇!这回真有诶!” 楚幺飞快朝岸边游去,欢喜的朝沈无延招手。 沈无延点头,伸手把楚幺拉上岸,楚幺以为他也喜欢宝石,把手心往沈无延面前凑。但沈无延却是摸了他的腰,然后轻轻一揽将他放在了盘腿的膝间。 “啊,我身上有水把你衣服打湿了。” 楚幺见沈无延胸口布料沾了他发丝上的水珠,浸润贴着胸口,隐约可见漂亮结实的胸肌轮廓弧线。 全打湿了。 楚幺想下来,可他下颚被冷白的指尖轻挑,他睫毛上扬微眨,沈无延那五官无限放大凑近。 唇瓣相贴。 他的湿润泛凉,沈无延的干燥温软。 嘴角被舔了下,楚幺呼吸一滞,本能的张开了一丝缝隙。可下一刻他就后悔了,他知道这是放任沈无延进来欺负他的唇舌。 可他又……不待楚幺分心,他像河里醉鱼似的,昏昏呼呼的。 啪嗒一声,他珍爱在手心的宝石掉在了地上。 那可是宝石啊! 他还没送给沈无延呢! 楚幺要扭头伸手捡,可沈无延抓着他的手,让他攀在自己健硕修长的脖子上。 湿润的手心被沈无延脖颈发热的肌理烫的一缩。 楚幺迷迷糊糊想,沈无延一向体寒,怎么如此烫。 很快,楚幺就没心神想了,舌尖温柔的勾缠后,是霸道强势的危险。 半晌过后。 楚幺像一条脱骨的鱼缩在沈无延怀里。他睁着眼,空洞无神,只眼瞳黑而润,眼角有些绯红的水意。 沈无延手拉了下他凌乱的衣摆,指尖将将碰到一点皮表,楚幺就应激敏感的躬身一缩。 他羞赧含糊道,“我腰肯定红紫了。” 沈无延好喜欢揉啊。 “不会。”沈无延似有些意犹未尽亲了亲他嘴角。 楚幺连忙捂住嘴巴。 他怕了怕了。 脑子黏黏糊糊荡荡悠悠里,有几瞬他都无法呼吸,好像沈无延真的要吃了他。 楚幺心有余悸地摸了下还发麻的嘴角,“你,你不会真想吃了我吧?” 刚才,沈无延一贯清冷的眼底晦暗失控的发红,看着真像是要吃人的野兽啊。 楚幺瑟缩了下。 沈无延抚摸他后脖颈,一寸寸的逡巡摩挲,哑着低声笑,“傻子。” “等你长大。” 楚幺连连摇头,“不,不要。” 沈无延无奈道,“你叶公好龙啊。” 第75章 “不喜欢吗?”他打量着楚幺红通通的小脸,眉眼初露春情,比桃花林那晚还盛上三分。 那晚,楚幺呆呆的没一丝反应。 只一双清澈发懵的眼睛直盯盯看着他,饶是沈无延也生出些罪恶感。 可楚幺的滋味是在太好,他忍不住将人半哄半抱的吻了许久。 那晚过后,他也不敢轻易亲楚幺。怕失控。 楚幺的身体本就孱弱,不说不宜早泄元阳,更达不到为神承-欢的强度。 沈无延叹了口气,“果真不喜欢吗?” 那沮丧失落的神情楚幺见不得,他立马抛掉杂七杂八的念头表决心。 “喜欢的!” “那吃了你也不怕?”沈无延忍笑道。 楚幺脸都拧巴纠结起来了。 小心翼翼道,“你就是传说中以形补形吗?不然你还会变成白骨模样?” “可是你吃我肉,我也会很痛啊。除非你能让我不痛。”楚幺说着有些自责。 都说夫妻一体,他好像没有做到为夫的本分。 如果变成白骨形态了,沈无延不能和他说话,沈无延也不能吃好吃的,晚上也没有沈无延可以抱着睡。 楚幺害怕又愧疚又不舍,而后咬牙道,“行,让你吃。” “好,那你闭眼。”沈无延道。 楚幺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但还是死死闭眼,腮帮子的软肉都拧皱了。 沈无延俯身打量了一下,嘴角贴了上去,轻轻扣了下紧咬的齿关。 “放松,我会很温柔的。” …… 战战兢兢抖了半天的睫毛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楚幺一睁眼,就对上沈无延好整以暇看戏的神情。 他嘴里的动静还没停。 温温柔柔勾勾缠缠。 沈无延那眼底清晰地倒映着他发懵渐羞的脸。 楚幺忽的脸色爆红,一把推开沈无延。 “你耍我!” 推的太急,带起了一丝水渍,沈无延的指腹轻轻擦了下他冷锐的唇角。 目光一直盯着楚幺。 “小幺真好吃。” 太无耻了。 他还信以为真。 “小幺这回吻技进步神速。” 楚幺羞臊的很,恨不得钻入水底。 他也钻了。 任沈无延在水面喊他,他就是不出来。 他气呼呼的,心里又想,幸好沈无延只是耍他的。 又忍不住回想刚刚的吻。 心里又甜蜜蜜的。 于是楚幺就窝囊的气了一气。 但很快他就没气了,因为他在水底下看到好多宝石啊。一闪闪的发光,熠熠生辉,还遍布湖底。 楚幺捞了一衣兜的宝石,兴冲冲游出水面。 “沈无延你看!好多好多!” “都给你。” 楚幺骄傲又自得,睫毛上沾染着亮闪闪的水珠,完全忘记自己刚刚是为什么钻水底的。 沈无延慢慢摩挲着指腹,笑意温柔道,“小幺真厉害。”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半个月后楚幺好像有了新发现。 这天,他从菜园子回来,十分严肃地对喜鹊道,“菜园子里南瓜全部变成金瓜了!” 喜鹊看了楚幺一眼。 诚实的孩子一撒谎真是一眼就破。 楚幺心下忐忑怕露出破绽,但沈无延和喜鹊他们都跟着去了菜园子。 老虎一脸不信,“咋可能,我刚从菜园子过来的,没金瓜。” 狼大若有所思没说话。 楚幺偷偷看了沈无延一眼,见他没生疑惑,放心自己的伪装了。 一到菜园子,原本成熟了的土黄色南瓜,真变成了一颗颗大金瓜。 老虎惊讶,“怎么可能??难道是我看错了?” 他变成老虎狠狠咬了一口金瓜,疼的龇牙咧嘴,额头纹路都皱巴巴。 狼大呵呵一声,“真蠢。” 楚幺看到金瓜一瞬间,眼底闪过一丝果然。 然后假装若无其事的看向沈无延,“看吧,我没骗你。” 喜鹊拿翅膀捂脸,楚幺那眼神看着沈无延只差写着“就是你搞的,我心里门儿清”。 他自己还以为伪装的很好呢。 沈无延十分上道的惊叹了下。 楚幺忍不住无声哼了下,继续骗我,你知不知道你已经露马脚了。 一群人只老虎围着金瓜啧啧称赞。 连开了灵智的阿黄都琢磨出了什么,阿黄还是想偷偷告诉楚幺,可被沈无延一个眼神止住了。 又过了几天,楚幺突然说山珍野味吃腻了。 “诶,龙肝凤髓是什么味道啊。” 一直形影不离的沈无延说要出远门几天。 楚幺有些紧张道,“有危险吗?”语气满是懊悔。 “不危险。放心。” 沈无延走之前亲了亲他嘴角。 楚幺就摸着嘴角坐在院子里也无心干活了,看着湖光山色也觉得无聊了。 沈无延出门,土地公也申请跟上了。 可怜他没见过海的土地公,这回终于要见到星辰大海了。 可龙肝凤髓不好得啊,比仙界蟠桃还难得。 尤其龙族的人都护短霸道,不说修为就那龙身便是世间最强悍的肉身。要吃龙肉何尝容易。凤髓也如此。 这两种顶级的天材地宝诞生于殒身的龙凤身上,且只有大成就的龙凤才能羽化而出。这绝世宝贝都是两族族长交给关乎一族命运的后辈服用。 第76章 要得到这两种,难于凡人登天。 但土地公已经知道了,就算楚幺要摘天上星星,山神大人也会去摘。 土地公想着想着就后悔跟来了,万一打架起来,他不是拖后腿了? 山神大人的修为如何他心里也没底。 土地公一路脑补了各种激烈厮杀抢夺场面,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为妻屠杀龙族夺宝等等狗血场面。 但最后来到龙宫,顺利的不像话。 龙族族长早就接到消息,率领全族迎接,手上还捧着珍宝盒。 甚至双手递给沈无延时还十分荣幸。 土地公没忍住问道,“被威胁了就眨眨眼。” 龙族族长面色不爽,“这是沈兄指定的新婚贺礼,我族荣幸之至。” 新婚贺礼还能指定? 这么强势的。 土地公默默缩脖子。 山神太低调了,没人知道他于龙凤一族都有大恩。 他神出鬼没,性子淡漠不喜交友,又物欲寡淡没有世俗的欲望。 导致龙族想报恩都没机会。 哪知道这回突然收到沈无延的传音,说要龙肝凤髓作为他的新婚贺礼。 虽然开口就要命,但也庆幸龙族有能拿的出手报恩的东西。 就是不知道这伴侣是何方神圣? 龙族族长给土地公身上挂满了金银珠宝,土地公乐呵呵,但就是不吐出一个字。 啧,最恨你们这些光收钱不办事的狗腿子。 就这样异常顺利,土地公还去凤族那里收到了好些宝贝。 嘿嘿,跟着山神不走空,回去给灶王爷分享并炫耀一二。 虽然顺利,但是路程遥远,来回也要三五天。 楚幺就无所事事了一天,等人的日子太难熬了。 他决定去山里走走。 狼二和阿黄都要跟着去,但喜鹊见楚幺想单独散心就制止了。 阿黄急地汪汪叫,差点就逼出人话了。 喜鹊道,“他身上有山神大人的气息,不会有危险。” 楚幺背着背篓,拿着镰刀摘些野桃子,可没走多久就听见激烈的打架声。 “狼大你他娘轻点,你要捅死我了!” “你他娘的也要绞死我了!” 一狼一虎对骂,丛林里的树被撞的哗啦啦响动。 中间还夹着痛苦挣扎声。低低的狼吼虎啸更加令人担忧。 楚幺飞快跑近,跃出小灌木就见狼大压着老虎,一白压一黑,都是没穿衣服的人形。 狼大把老虎的脖子带脸都憋红了! 老虎人形是古铜肤色,要把古铜变红这得多难受! “你们别打了!” 办事入迷的两人吓得浑身一抖,两眼尴尬瞬间变成了兽形。 楚幺见狼大还压着老虎不起来,生气道,“沈无延不在,你们就不听我话了?” 狼大和老虎疯狂摇头。 面色都铁青痛苦。 他们这样怎么起来啊! 看着楚幺气呼呼跑回去,两人才十分厌弃的分开朝楚幺奔去。 楚幺不听他们解释,只想着等沈无延回来告状。 沈无延走这几天,他见两人没怎么打架了,还以为对方终于长大了,知道让他省心呢。 原来孩子静悄悄铁定在作妖。 楚幺刚跑回到小院子,就见到了朝思夜想的沈无延。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大声告状,“你走了他们都不听话,打架比之前都严重。” 沈无延抱着他安抚蹙着的眉心,“怎么严重了?” 楚幺忧心急促道,“听着扑哧扑哧好像还流血了,还嗯啊叫的好痛苦,老虎说狼大捅死他了,狼大也说老虎绞死他了。以前只是兽形打架,现在人形也打架!” 楚幺一口气愤愤说完,气消了好些。 见沈无延面色有些不对劲的古怪,他怕沈无延责罚太严重。忙找补道,“他们也知道分寸的啦,起码人形知道脱衣服打架,不会把你做的衣服撕破的。” 沈无延:…… 喜鹊:…… 着急忙慌追来的老虎和狼大两人:!! 第27章 “啥!你们两个不是打架?” “那是干什么?” 老虎急吼吼解释了声,把楚幺弄疑惑了。 然后就见老虎、狼大、喜鹊盯着他面色变幻莫测,最后目光都悄悄落在了沈无延身上。 惊讶、怀疑、猜测。 楚幺更不解了,“你们看他干什么?” 沈无延目光淡淡扫去时,各个抬头望天看云。 喜鹊怜爱道,“我们楚幺还是个小宝宝。” 什么跟什么,奇奇怪怪的。 楚幺搞不明白,但现在最高兴的是沈无延回来了。 他黏在沈无延身边嘿嘿傻笑,“你终于回来啦,我好想你。” 沈无延摸着他侧颈纤细的经脉,微微按压摩挲了下,“嗯。” 楚幺不高兴。 “只是嗯吗? ” 其他人都识趣,老虎和狼大一溜烟蹿了,喜鹊带着狼二和阿黄追着他俩笑。 人都走了,沈无延手拖住楚幺的臀部,将他放在桌上。 俯身吻去,用逐渐发烫的呼吸和缠绵的吻告诉楚幺,他也很想。 秋意浓里,一角春色灿烂。 秋去冬来,山里白雪皑皑。 银装树裹,冰雪一片。 第77章 唯独那片碧蓝的湖泊冒着热烟,伸手下去竟是温泉。 楚幺带着狼二和阿黄堆雪人。刚堆好一个丑兮兮的两大坨,砰的一声,一狼一虎兽形打架就撞倒了。 楚幺也没生气,反而抓着雪,带领狼二他们一起打这两个罪魁祸首。 雪天的山谷嘻嘻哈哈都是欢闹声。 院子里竹庐烟火寥寥升起,饭菜的香味飘散在雪野里。 沈无延从厨房出来,站在院子里看了会儿雪坡上的嬉闹。 老虎揉了个大雪球朝楚幺砸去,而楚幺还在得意偷袭背后的狼大。 老虎已经提前乐得龇牙了,可砸向楚幺的雪球竟然反向扑到了狼大身上。 狼大被砸得头栽在雪地里,他双手撑地狠狠用力才拔出脑袋。 他气的猛地回头,楚幺立马无辜蹲着。 狼大和老虎又扭打一团。任凭老虎怎么解释狼大就往死里打。 楚幺笑嘻嘻看着他们打,还和喜鹊狼二阿黄一起加油。 楚幺玩了会儿,似有所感回头望向院子,只见沈无延凭栏而笑。 “回来吃饭了。”沈无延道。 声音不大不小,但雪谷里一点动静都听的响。 楚幺立马喊小伙伴,“回去吃饭了!” 傍晚出太阳了,金色的阳光照耀在雪地里,干净的雪地被他们玩的乱糟糟的。 不过回家的雪地还是干净无暇的,楚幺呼出一口热气跑回去,刻意避开了纯净浮金的雪地。 狼二阿黄懂楚幺,便也没踩他留的那片雪。但是老虎是个贱骨头,非要在那片雪上踩。 于是几只又嘻嘻哈哈追着老虎打了一番。 这干净的雪地谁不想踩一脚,但谁都不愿意出头踩。 等人回到院子,沈无延拿温热水给楚幺擦洗手心,解开他身上的雪狐披风挂在木架上。 “又吃这个菜啊。” 龙肝凤髓没什么味道,楚幺怀疑这都是骗子编的故事。 “对你身体好。还有其他你喜欢吃的菜。” 这话是没错,一桌子饭菜不带重样,但是楚幺现在看到龙肝凤髓就想吐了。 连着吃三个月一天三顿。 吃药都没这么猛的。 这架势让他想起了最开始的银鱼。 楚幺不想吃,但是一桌子其他人都虎视眈眈,馋的口水都吧嗒吧嗒的。 楚幺又想吃了。 见楚幺吃了,一桌子人都悄悄松了口气。 确实没味道,他们不贪图飞升也就不馋没味道的宝贝了。 楚幺是个小宝宝,需要他们哄着演着才吃呢。 吃完饭,沈无延又给楚幺吃了一颗丸子。 楚幺也没问这是做什么的,一口就吞了。 不到片刻,楚幺浑身发热出汗,一旁老虎鼻子闻嗅,“什么味儿,好臭啊。” 楚幺手心也烫的不行,抬手一看手心冒出黑乎乎的东西。 “沈无延……”楚幺吓得无措。 沈无延道,“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他说着抱着楚幺去山下湖泊洗澡。 楚幺身上黑乎乎的东西越来越多,臭的连他自己都难以呼吸了。 但他见沈无延还抱着他,没一点嫌弃。于是偷偷把自己黑臭臭的手掌放在沈无延的后颈处,随手图画。 沈无延看他,他就一笑,“嘿嘿,夫妻一体嘛,有脏同享。” 沈无延意味不明嘴角微勾,“夫妻一体。” 很快,他被放在湖里。 浑身都温暖的一颤,楚幺像游鱼一般准备挣脱沈无延的怀里,但沈无延却抱着他不放。还把他脱的光溜溜的。 楚幺有些害羞,虽然目之所及都是山谷厚厚的雪和冒烟的湖水。 “放心,没人能看见。” “我给小幺搓澡。” 沈无延给他搓背,楚幺自己搓手背。搓着搓着,楚幺就发现手臂更加白嫩了,比鸡蛋颗还嫩滑。 手背、手指上的细小疤痕都不见了,宛如新生般细腻。 连粗糙暗黄的手指都变得葱白了,可唯独手心的茧子还厚厚没变。 楚幺举着手心问沈无延,“这茧子怎么不掉?” 沈无延道,“我喜欢。” 楚幺无法理解但尊重。 沈无延确实有些过分喜欢他手心的茧子,总喜欢摸。 洗着洗着,楚幺就觉得身后沈无延的动作有些不一样了。 他余光一瞥,只见沈无延的衣裳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落在水面上,一头银发流泻坠入水里缠着他足尖,一双肌理紧实强悍的手臂环上了他腰, 那神圣修长的手指下滑而去。 楚幺呼吸一滞,脏,怎么能……! 不待他惊慌羞臊想逃避,灼热的呼吸已经落在他耳廓上。 耳垂被湿热温软的东西含住了。 耳边一声轻笑,“小幺终于长大了。” “我们要夫妻一体了。” 楚幺吞了下口水,好似明白了什么,眼底还是懵懵懂懂又本能的渴求着。 …… 楚幺眼皮半阖,不知道湖水啪打雪岸多久,失神的眼底映着渐晚的天色,雪地都在他余光中一颤颤的晃动。 等楚幺醒来时,他在一艘船上。 是他们成亲时的那艘船。 船里铺着厚厚的毛毯,龙凤喜烛燃烧一夜已经见底。船内算宽敞,但沈无延一躺下就显得逼仄。他好像被沈无延圈在怀里的宝贝。 第78章 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红烛朦胧旖旎,只他二人紧密相连,彼此的体温相拥。 楚幺回想起昨晚的动静有些埋头装死。 可一些画面刻在了他脑子里。 ——“小幺,我好吗?”吐气热沉沉的烫人。 楚幺偏头咬唇不答。 白腻的脖颈早已逼红羞地无处可逃。 “小幺,要你说好才是真的好。” …… 一直少话的沈无延昨晚话真的很多! 这夜过后,他也没办法直视他手心的厚茧子了! 第28章 “狼大、老虎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成亲?”楚幺问道。 老虎化作兽形,撅着屁股摇着尾巴,虎脑袋埋在厚厚雪堆里正吭哧吭哧嚼雪。 狼大一脚朝那浑圆壮硕的屁股踢去,老虎吓得直立起身,张嘴怒吼。 转眼间两只又扭打撕咬在一起了。 无人在意楚幺的问话。 狼二舔了舔沈无延做的糖葫芦,眯着眼嘬了好大口山楂,含糊道,“小幺,你看你这话问的合适吗?” “这俩人像是能成亲的?” 楚幺看着,这两只真是打红了眼,亮爪子和龇犬牙撕咬。 完全是野兽死对头争地盘的做派。 老虎压着狼大咬,狼大翻身又将老虎压。 剑拔弩张,野性凶恶。 雪地里已经溅了红。 楚幺看不下去了,走近拍了拍扭打成团的两只凶兽。 “不要打了,先回答我的问题。” 一狼一虎这才化作人形,老虎嘴角染血,狼大胳膊被咬了个窟窿。 两人红着眼哼了一声,而后看向楚幺。 老虎厌恶,几乎和狼大异口同声道,“谁他娘的会和他成亲!” 远处雪鸟惊飞,树梢雪声哗啦啦的坠。 楚幺啊了声,蹙眉陷入了沉思。 “可你们干了只有成亲才能干的事情啊。” 这回轮到老虎和狼大顿住了。 然后一脸兴味的看向楚幺,满脸探究。 楚幺莫名其妙。他脸上有什么? 狼二也不舔糖葫芦了,顿了下直直道,“恭喜小幺哇。” “嗯?” 狼二道,“长大了,洞房了。” 老虎和狼大齐齐点头。 只是多了揶揄和打趣。 楚幺脸热了。 板着脸一本正经,“谢谢。” “不过你们两个既然不成亲,为什么要这样做?” 喜鹊啧了声,小幺可真单纯啊。 可不敢带坏了他,不然沈无延的责罚很严重。 老虎也只得老实回答,“是狼大提议试试的。我也就试试,”他越说越气,那话本上说的这么舒服,结果狼大把他皮眼戳成了血窟窿! “结果一点都不舒服!痛的想杀了他!”老虎想到就后悔。 楚幺默默没出声,悄悄扯了下锁骨间的斗篷,将茸毛严丝合缝的围在脖子周边。 还是很舒服的。 而且一点都不痛。 不然也不会由着沈无延天天来。 楚幺埋头没说话,想悄无声息溜走了。 脚尖一转,他就被身后的沈无延揽住了。将他禁锢在肩膀胸口处,“小幺不妨继续听听。” 狼大被老虎骂,自然也骂道,“是你自己孬种,不肯配合我。我再天赋异禀你这个犟种懒王就躺在地上不肯动,我能戳进去都不错了!” 沈无延捂住了楚幺的耳朵。 有些后悔。 楚幺眨眨眼,“我都听见了。” “狼大技术听着真差劲儿。” “乖,别说出来。” “嗯嗯。” 两人旁若无人说完就自顾自走了。 狼大脸被说的青红一片,咬牙对老虎道,“你还我清白!老子很强的。” 老虎古铜色的面部呵呵一笑,狼大最是爱面子了。 只要他不给机会证明他可以,狼大一辈子就顶着阴影活吧。 他可不想再被戳流血! “诶,老虎你站住,你配合我一下。”狼大见老虎走,急忙追去。 另一边看戏的楚幺乐呵呵,“我看能成的。只是不知道是多少年后。” “话说狼大怎么就突然想找老虎试试?” 沈无延道,“上一次狼大下山,喜鹊托他去书铺买画卷那次。” “狼大被伙计误解,买了本其他的。” “其他的?” “晚上给小幺看。”沈无延语气正经道。 楚幺也没多想,“喜鹊为什么要买画卷?” “因为她想自己选个符合心意的人形。” 尤其是看到老虎和狼大的人形后,喜鹊更加有这种想法了。 不能说两人人形不好看,但起码当事人就不满意。 老虎畅想自己应该是软乎乎白胖胖的,狼大想自己应该是威武雄壮的,结果都相反。 山中无岁月,转眼已十年。 山上完全能自给自足,楚幺也不喜欢下山。 只是逢年过节下山给惠婶送一点东西。 这次下山,才知道金氏奶奶半年前没熬过冬天走了。 老人家活到了六十九岁,是喜丧。 惠婶脸上多了几道深深的皱纹,眉目健朗,看到楚幺来笑得合不拢嘴。 十年过去,楚幺容貌没有变化,只越发出挑昳丽。眼睛好像这世间没染过尘埃的湖泊,纯净单纯爱笑。 第79章 惠婶家好客,招呼两人像是过年似的。 一桌饭菜好不丰盛。 饭后,惠婶一家人送两人出村子了。 回到家里,惠婶十五岁的孙子好奇道,“奶奶,怎么小幺叔叔一直都没长大?” “嘘!” “不要说不要问。” 惠婶也没想到,楚幺身上竟然如此神奇。 而她始终记不住楚幺男人的面容,心底其实早已有猜测并证实了。 传闻楚家庄五代田地无产出,已经过了十年得到验证。 楚家庄的人为了生计开始背井离乡,以前在横行乡里如今只能给大户做佃农。只有少数楚家庄人留在村子能耕种出粮食,估计是没有作恶的村民。 楚家庄的土地也低价转卖给了周围村子。就是惠婶家都买了二十亩。他们都能种出好丰收的庄稼。 而楚幺住在山里多年,她男人进山没碰见过一次。反而他男人打猎遇见危险,有好几次被老虎救下了。 种种迹象表面,楚幺真是当时被献祭的那个孩子。 成了山神之妻。 而他们周围村子受楚幺庇护,一直风调雨顺六畜兴旺。 又过了十年。 惠婶也去了。 她去世前,吩咐子女不要惊动山里的楚幺。他们家受的恩情已经几辈子还不完了。 楚幺重情,如果来灵堂奔丧定会更加伤情伤心。 等他下山时发现她已经去世几月了,心里多半也是怅然若失。 楚幺下山找惠婶时,只看到了坟头青草。 楚幺站了半天。 出下口村村口时,有个彪壮的中年大叔一脸戒备地问小伙子打哪来的,怎么从前都没见过。 楚幺见过的。 每次惠婶送他出村都会路过他家门口。 惠婶会偷偷告诉他不要怕,这人只是看着凶,实际上很热心肠的。晚上要抱着破布襟睡觉,被媳妇儿打了好几次。 这个大叔和应他一般年纪,是个怕惧内的。惠婶还说他一次卖菜的钱丢了,不敢回家跑到山里过了好几夜。最后还是他婆娘找了好久才找到。 楚幺喉咙涩胀,笑了笑跳过话头,拉了会儿家常。 大叔本是警惕陌生人进村,可聊了一会儿后对楚幺一见如故,就好像熟悉的人一般。邀请楚幺去家里做客,楚幺婉拒了。 离了村,进了山。 下口村的一切都在渐行渐远,他的记忆也会随之模糊,经年后偶尔想起故人只是淡淡一笑。 楚幺终于忍不住,趴在沈无延肩头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沈无延抱着楚幺,轻拍他的后背,却发现楚幺一头青丝里多了根白发。 他悄悄掐断,将白发揣进自己腰间。 山下没有楚幺想见的人,楚幺也不再下山了。 山里总是恬淡惬意的。 没多久,喜鹊化形的消息驱散了楚幺心中的伤怀。 喜鹊的人形是个飒爽的女子,她自己取名“雀桐。” 春日里,山花烂漫。 院子附近的果树林都开花了。粉的白的红的一簇簇一团团的招蜂引蝶。 沈无延在院子里置了个烧烤架。 炭火烧的红旺,铁板上放了油滋滋作响,烤着上午新鲜采摘的山菌、新杀的鹿肉。 楚幺喜欢外焦里嫩的,沈无延给他烤的总会引起一旁几人的口水。 沾了秘制香辣蘸水,入□□汁弹软。 狼大给老虎也烤了肉,可老虎嫌弃他烤的焦糊毫不领情。 两人又差点在烧烤架旁打起来了。 沈无延一脚给两人踹到了山下。 对此,楚幺等人松了口气,这回幸好踹的早啊。 上次两人打架打红眼直接掀了饭桌。 简直倒反天罡。 引起包括楚幺在内的四人不满,强烈要求沈无延下回出脚快点。 美美饱餐一顿,春夜小雨如丝如雾正是好眠。 不过半夜,楚幺被弄醒了。 沈无延在用他的手掌。 楚幺也被他弄的有些想了,大约白天大补晚上有些躁动。 他张着湿润的唇角,微微抬了下脖子,沈无延作怪就是不亲他。 还趴在他耳边吐息灼热。 不断撩拨,黑夜里的情-动好似千层积木只落在一线之间。 唇瓣细颤着,好似崩溃的紧抿着。 好脾气的楚幺都想骂人了,突然东厢房传来激烈的叫喊声。 没羞没臊的。 老虎和狼大总归是野兽,从不觉得难堪。 可楚幺听着臊红了脸,沈无延见他走神,那湿漉渴望的眼眸不再盯他,沈无延又报复一般狠狠亲吻下去。 那边动静越来越大,沈无延最后想施下结界。 可见这般动静下的楚幺越发敏感乖顺,竟然也泄露了难捱的碎吟。于是沈无延也任由着隔壁去了。 不一会儿,传来喜鹊拎着菜刀劈东厢房门的动静。 “半夜不睡觉杀猪啊!” “天天搞到半夜,祝你们肾虚秃头下半辈子养胃!” 霹雳吧啦的砍门,门里动静还越大了。 喜鹊晦气的唾骂烦人。 第二天还得修门。 熟练的她都心疼自己了。 她招谁惹谁了! 山里四季变换明显。 楚幺最开始还注意山花开了一遍又一遍,到最后已经对四季更替没了感觉。果真是山中无岁月。 第80章 楚幺最近总喜欢坐在院子,望着远处的雪巅出神。 他一头青丝披在肩头如水油顺滑黑亮,沈无延拿着木梳给他梳头。 顺发后,沈无延的手指会轻轻按他头皮。楚幺最喜欢这个头皮按摩,舒缓又宁静惬意,他望着雪山渐渐半眯着眼眸。 半梦半醒中,他感觉到沈无延按揉的动作顿了下。 “怎么了?”楚幺懒洋洋的。 “没什么。” 沈无延将那根白发收进了胸口处。 楚幺打了个哈欠,看着湖泊里打闹嬉戏的四只,一个狗头、两个狼头、一个虎头,水花四溅湖底的鱼都被闹翻肚皮了。 不知道何时,楚幺已经不再下湖里戏水了。 他只在院子静静看着他们嬉闹,嘴角挂着笑。 阳光下楚幺的脸近乎美玉,容貌未变但岁月柔和了他的眉眼。 他道,“如今是何年月?” 沈无延道,“新启八十四年六月初三。” 楚幺是新启十年生人。 楚幺闭眼,“今年元宵带大家下山看看吧。” 沈无延手指紧捏,半晌,在楚幺快睡过去时,他听到沈无延轻了声,“好。” 转眼便到了元宵。 不知道隔了几十年后再下山,周围村落未变,还是楚幺熟悉的庄稼熟悉的土地。 他特意叫狼大从楚家庄那边走。 还未开春,田地里荒芜没人,但田里没有杂草看着也收拾的干净。 偶尔有村民,看见这车上的陌生人会好奇打量。 楚幺也抬头望去,没有一个熟悉的人。 路过了楚母家门,一个小孩子晃着门口削竹蔑的老头,“爷爷,那个人好看好像仙人啊。” 那老头抬头望去,骡车已经走远,只看到一个人影轮廓。 “小叔?”老头摇头,喃喃道自己老糊涂了。 他五岁时,小叔就掉河里淹死了。 一晃这么些年过去了。 只老一辈人才知道这里是楚家庄,不是杂家庄。 之所以叫杂家庄,是因为后面来的多是外乡人在村子里定居。 近几十年天下太平,新帝登基后励精图治,这小县城也如春风吹过。 入城的时候不收每人两文钱的过城税了。 车马入城清扫费也取消了。当然要是真拉大街上要主人自己清理,不然罚十文钱。 晚上的元宵灯火灿烂,有钱的商户会搭灯楼,街头熙熙攘攘一派祥和安宁。 沈无延牵着楚幺,他们经过以前的那家酒楼,在里面吃了一顿饭。 出酒楼后,楚幺道,“还是你做菜好吃。” 沈无延嘴角浅笑,“我的荣幸。” 两人身边有个举着糖葫芦叫卖的小伙子,楚幺看见下意识全买了。 可买完后,才记起老虎和狼二已经吃腻了糖葫芦,很多年不吃了。 正当楚幺犹豫怎么处理时,一直分开逛的喜鹊五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在他身边了。 老虎两眼放光,“哇,糖葫芦,好久没吃了,小幺还记得啊。” 狼大更直接,抓着几串嘎嘣嚼。 狼二和阿黄都是小少年模样,看着和楚幺同龄,但他们更少年气。 很快,草把子上插满的糖葫芦被几人取下好些。 一旁小孩子们看得直流口水,楚幺取下一串串糖葫芦弯腰递给孩子们。 孩子们开心的笑着,嘴里好话甜话不要钱的说给楚幺听。 楚幺笑着应下。 沈无延道,“小幺我的呢?” 楚幺道,“你从来不吃的啊。” 他记得以前沈无延是白骨时就不吃,后面有人形后也不吃。 沈无延道,“我想吃了。” 我想记住一切和你有关的味道了。 “小幺喂我。” 楚幺无奈,举着糖葫芦送他嘴边。 沈无延太高了,他得大幅度俯身才能咬到。 糖衣入口甜的如蜜糖,甜味散开后山楂的酸涩萦绕舌尖,迟迟不能咽下。 楚幺见沈无延怔怔看着他,那掌控一切淡然镇定的眼里,是从未有过的茫然和无措。 他心里揪了下,着急道,“怎么了?不好吃?” 沈无延低头垂眸,哑声道,“好吃。” 第29章 又是一个郁郁葱葱的夏天。 菜园子已经是喜鹊在打理了。其他四只多数时候都是兽形,趴在楚幺周围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山里的午后阳光并不灼热,反而清风送爽舒适怡人。 蔷薇老干遒劲犹如蛟蛇,花开的茂密艳丽。 花圃架下,躺椅铺着厚厚的绒毯,少年闭眼假寐,一截雪色毛毯盖在他胸口处,眉眼精致唇瓣淡粉略有失血,脸色白的几乎透明,青丝如瀑坠在阳光里闪着黑亮的光。 楚幺缓缓睁眼,竖起耳朵听了下。 诡异的安静。 而后就见沈无延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浅笑。 楚幺无奈道,“你也太霸道了。” “嗯?” 楚幺道,“夏天蝉鸣是时节自然,你怎么还不许蝉鸣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周围安静下来了。 夏天没有聒噪的蝉鸣,沙沙作响的风声,就鼾声如雷的老虎他们都睡觉没声了。 就连山里的雨和风都格外的轻柔舒缓。 第81章 沈无延轻轻握着他手心,“别气了,让它们叫就是了。” 楚幺眉眼弯弯。 随之,后山树里蝉鸣怯怯嘶鸣,一阵一阵儿的打抖。 趴在地上的阿黄早已把嘴角咬出了血,眼泪怔怔的流。 他是一只年轻的小狗精,少年活泼好动正是藏不住事的年纪。 随之呜呜咽咽的狗叫声引起了楚幺的注意。 楚幺侧头看阿黄,“怎么了?老虎又欺负你了?” 阿黄听了忍不住嚎啕大哭。 沈无延皱眉,狼大见状抬爪子打一旁酣睡的老虎,老虎被打懵了,睁眼就见狼大打他这还得了。 两人当即扭打一团。 狼二趁机带着阿黄假装拉架,实际上几人越打越远,跑去更远的山里嚎叫痛哭。 他们都知道楚幺的大限将至。 楚幺能活百岁已经是各种天材地宝推砌出的结果。 沈无延搜罗各种灵丹妙药改变不了楚幺的大限,只能使他青春永驻不受病痛折磨。 天道之下,没人能逆天而为。 身边又清净了,楚幺也觉得睡够了,想起来坐坐。 沈无延扶他起来,楚幺道,“我想给你梳头。” 沈无延笑,“怎么想给我梳头,受宠若惊。” 楚幺看了沈无延一眼,那笑比哭还难看。 冰块似的男人,也越活嘴越甜了。 楚幺任性道,“就是想了。” 沈无延一直把梳子贴身带着,此时从胸口取出给楚幺。 然后从一旁塌上取一个蒲团放地上,他就盘腿坐在楚幺旁。 楚幺记忆中,沈无延一头银□□亮又神圣威严,他发质偏硬根根分明。 可如今穿梭在楚幺手心的,是一头发丝柔软干枯没有光泽的白发。 楚幺像是视若无睹,只一下下地一梳梳到底。 沈无延轻喃道,“二梳齐白头。” 楚幺笑道,“傻子,既然是齐白头,干嘛把我的白发拔下来放你头上。” 对,他早就知道自己生了白发。 但第二天看镜子时白发又不见了。 他最开始还好奇,但时日一久他就发现了端倪。 沈无延那头银发夹杂了些许干枯暗淡的白发。 他开始喜欢观察沈无延的头发了。 一开始银发里只稀疏几根白发,渐渐越来越多,放眼看去夹杂过多看着有些碍眼。 如今沈无延是一头白发了,他也知道自己应是白了头。 沈无延道,“你爱美,我又无所谓。” 楚幺道,“怎么就无所谓了,你不怕我移情别恋。” 沈无延抬头笑得温柔,可眼底是冰霜凝着偏执的占有欲。 “不怕,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楚幺定定望着他,手摸了摸沈无延脑袋,“好。” 你一定就得要来找我。 楚幺忽然觉得身上有力多了,他仰头望着雪山之巅。 “听说,你以前住在那里。” 沈无延心里咯噔一下,一股揪心的痛袭击他的胸口。 一直积攒的情绪濒临一线破碎摇晃。 他低头道,“想去看看吗?” “嗯。” “好。” 沈无延去屋里取来厚厚的披风裹着楚幺,即使他有结界完全可以屏蔽外界寒冷。 但是楚幺骨子里透出来的体寒衰弱,他改变不了。 炎炎夏日,无延握着楚幺的手心往里哈了口气,“那里很冷的。” “嗯。”楚幺点头,寂灭的眼底重新焕发了生机,好似年少时一般亮晶晶的。 沈无延袖下的手指紧捏发白。 他低声温柔道,“闭眼。” 楚幺乖乖闭眼,还没准备好呢,耳边就响起沈无延的声音。 有些缥缈,时远时近,好像回音。 “睁眼。” 楚幺睫毛颤颤,一睁,眼底黑亮的惊人,入眼全是冰雕的大殿,又渐渐如常了。 看了一眼便没什么可看的。 空荡荡的。 除了冰还是冰。 他看着沈无延这张冰雕似的脸,此时沈无延似不知道用什么表情看他,只僵硬着笑意。 楚幺都觉得骨子里开始冒寒气了,见沈无延紧张的抱着他,嘴角扯着一抹笑,揶揄道,“你果真是个大冰块啊。” 一股寒气从楚幺脚底钻来,他冻的一哆嗦,往沈无延的怀里缩了下。 他指尖轻碰了下沈无延的领口,“吻我。” “要热热的,滚烫的那种吻。” 沈无延近乎跪抱的姿势,低头俯身。 楚幺摸了摸沈无延的脖子,每次吻他时,这里都会发烫。他嘴里的温软会把他烫的发软,会把他融化一般的热。 可这次为什么还是冷的。 楚幺有些生气,“你怎么不热了。” 沈无延哑声道,“别生气,都是我不好。” 他说完继续吻他,一点点的温温柔柔的,缱绻眷恋的,而后他舌尖尝到一丝液体。烫的他心神一颤,酸涩的他咽喉肿胀。 楚幺轻轻推开他,颤颤无力地抬起手,沈无延握着那苍白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楚幺一笑,捧着他脸叹息道,“楚家庄的事就过了吧,收回神罚吧。” 沈无延闭眼,单腿跪在了冰上,齿关细抖,点头应下。 “好。” 第82章 楚幺逐渐失温的手指抚摸着沈无延的侧脸,一滴眼泪划过眼角,望着这寒冰无气的大殿,闭眼掩下不舍。 他喃喃又叹息,满是疼惜,“我走后,你又是一个人了。” 沈无延紧紧抱着他肩膀,把他往自己怀里紧拥,好像这样就能给他体温让他鲜活起来。 楚幺又睁眼,留恋地望着他。 过往如走马灯在楚幺眼底一闪而逝,他嘴角淡淡笑着很是满足。 他摸着沈无延拧巴发皱的下颚,“你再拧巴就成皱老头了。” 沈无延看着他温柔的眼底满是对他的不舍与担忧,他低声道,“放心,我会好好的。” “我也会去找你。” 楚幺点头,纤长的睫毛渐渐闭合,失血浅粉的嘴角颤了颤,最终没能再扬起来了。 砰的一声,沈无延双腿跪地。 手背青筋暴起紧紧抱着怀里的人,无声闭眼。 他取下楚幺脖颈上的冰蓝玉坠,指尖在他眉心一点,一抹冰蓝额纹隐没不见了。 沈无延又抽取了楚幺的记忆,那发着温暖白光的透明小球,是他们过往的一点一滴。 他一手紧紧搂着楚幺,一手指尖抖着将记忆小球放自己心口处。 一滴滚烫的液体砸在楚幺的眼尾,顺着安详满足的脸庞一滴滴落在了地上。 液体落地的瞬间,寒霜四起,一直蔓延直殿外、丛林、湖泊、土地。 夏季葱郁的山林片刻便被寒霜覆盖。 菜园子里,正摘菜准备做晚饭的喜鹊,忽的腿软坐地,大哭起来。 一时间,山里走兽哭嚎,悲痛不止。 - 天宫 平淡的一天。 三生石豁然出现一道结界口,一个少年一脸茫然的抬脚跨出了结界。 少年一身冰蓝长袍,额心一抹冰蓝印记。 这是哪儿? 少年摸着胀痛的心口,只觉得自己好似忘记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很快就想起来了,他是一只修炼万年成精的小海獭。 他天生有疾长不大,原形只刺猬大小。又天资愚笨,连食谱上的大章鱼都不敢捕捉,因为大章鱼会缠着他欺负他。 他又打不过跑不了,还干嘛招惹呢。 每天几乎饱一顿饥一顿的。 一直灰头土脸的漂在海上。 一次意外发现无人争抢的大冰块,他便偷偷天天抱在怀里。 醒了当食物啃啃,困了当枕头枕枕。 可啃多了它竟然成精了。 后来有个谪仙般的神仙降临海上,好像说了句原来如此。 随后神仙一指戳翻了他的肚皮,冰块从肚皮口袋滑了出来。这还得了,他当即就伸爪子——紧紧抱着那块冰,蹬着后肢哗哗跑了。 那神仙道,“算了,小海獭给你了。” 之后那神仙就不见了。 后来的后来,小海濑修炼越多接触辛秘也越多。 原来他所在的海域连接着神君的本体冰原。 而他一直抱在怀里当宝贝的冰块,是神君的本体碎块之一。 小海濑脑袋懵了。 爪子挠了挠脸,低头抱着冰块不知所措。 他一直抱着啃啊咬啊的,还当磨牙棒使。 难怪神君都找上门了! 后来的后来,他化形了。 然后更加努力修炼想飞升报恩。 可当他来到上界时,就听说神君是高岭之花十分受欢迎。 而且神君还下界历情劫去了。 他懵懵懂懂,看见月老府排着长队,便也去领了个牌号。 ——第五千零三号。 他初来乍到仙界,呆呆笨笨的不会送礼拜山头,没有安生落脚处。 最后恶向胆边生,凭借身上有神君的本源之力混入了神君殿,神君殿前的水池里。 每天就藏在水池里等啊等。 头也不敢露出水面太久。 饿了,就从肚子的小口袋里掏出冰块啃两口。 几千年过去,他等得起,身边的王八哥等不住了。 问他还要霸占他的水池多久。 到底你是王八我是王八?怎么能比我还能憋。 小海獭捂着要被吼聋的耳朵,他不得不想办法了。 又心生一计,胆大妄为的去插队——跳三生石。 成了第三千七百二十一名下界的人。 他没干过坏事,现在想起来都心里愧疚。 记忆到这里就断了。 少年使劲儿砸了下自己脑袋,什么都想不起来。 只心里空空又像是塞满了咸涩的海水。 他环顾四周,三生石边冷静无人,准备悄悄摸摸溜回神君殿的水池里,再慢慢伺机而动。 他刚低头沿着小路花丛走,就见一众仙人齐齐朝他这边涌来。 他吓得一跳,低头站着不敢动。 难道插队被发现了要揍他吗? 可一众仙人只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还有人嘴里兴奋说着话。 “大事啊大事!神君历情劫成功了!” “这会儿神君正大闹地府,要阎王告知伴侣投胎转世的去向。可阎王哪知道,翻遍生死簿也不见。无论阎王怎么解释,神君就是不信非要把地府一寸寸的搜遍。” “阎王确实背锅啊,那下界仙人据说是海獭仙君,压根就没走正规渠道投胎过生死簿。” 第83章 本籍籍无名的小仙,一朝之间变成了仙君。 众仙无不羡慕。 一直低头的少年见众人议论的是神君,不自觉也跟着尾巴走了。 听神君历劫成功他心里高兴,心里又有些酸酸的。 神君还去地府翻找,定是爱重他的伴侣。 神君的仙侣还是海獭仙君。 他本以为仙界只他一只飞升的海獭,还想在神君面前占第一份呢。结果前面早有海獭飞升,都混到了仙君的地位。 他连仙侍都还不是。 少年想着想着面色越来越自卑,他这样没有报恩的用处了。 就在他准备转头走时,一个老头声音热切又着急的朝他喊。 “小幺小幺!快过来!” 虽然不是喊的他,可少年下意识回头了。 就见三生石旁站着一个白胡子老爷爷。 而其他众仙盯着三生石上的字迹看得津津有味,压根像是没看见老人一样。 土地公也就是三生石灵魄,他骄傲的摸着胡子道,“别看了,他们都看不到,只你能看见。” “快过来。” 老头子越着急,少年越生疑。 “哎呦,别磨磨蹭蹭了,你是不是记忆少了块,我给你!” 那可是他独一份的札记啊。 但要是不给,神君在下界不知道要怎么搅翻天。 上界的楚幺,还可怜巴巴的自卑连醋都不敢吃。 楚幺将信将疑,还不知道怎么接呢,老头子虚空一点他额心,瞬间记忆如潮水铺开。 楚幺迷茫的眼神逐渐睁大清亮。 心口酸涩肿胀的快要不能呼吸了。 楚幺郑重鞠躬道谢。 同时脸也有些发热,原来从第三人视角看他和沈无延这么黏糊。 无论他在干什么,沈无延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 很多时候沈无延都冷冰冰没有神情,可一看到他笑,沈无延的嘴角也会不自觉浅笑,然后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他还看到沈无延有段时间不停的找两个神仙,指点他切菜炒菜。 看到锅着火后,沈无延冷漠的把锅砸了。 然后厨神献上了他的爱锅,保证锅不会再着火。 自从他有了白发后,沈无延晚上就从没睡过。 每次都偷偷的盯着他头发,悄悄地把白发轻扯、收进胸口了。 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沈无延拼了命的为他逆天改命。 甚至还多次下地府威胁阎王划掉他的生死簿。 可都没用。 他生命逐渐流逝,沈无延没有多少神情波动,时常浅笑温柔的和他说话。 但从土地公视角看,沈无延偏执,生了戾气,要和天道比高低,他快要疯了。 楚幺胸口的酸涩跑到眼里,眼底逐渐生了热意。 他心也要疼死了。 “要怎么通知沈无延啊。”楚幺着急快哭了。 楚幺正急地团团转时,一边叽叽喳喳的众仙好似突然安静下来。 楚幺只觉得一道灼热又强烈的视线盯着他后背。 他一回头,来人一身纹路繁复的白衣积威甚重,面容冷酷似冰让人忽视容貌的俊美无俦。一头银发,不,一头白发在空中飞舞像是匆匆赶至一般。 泄露的威压袭来,只觉得心头一颤令人臣服顶礼膜拜。 熟悉又陌生,好似九重天上遥不可及的雪巅。 众仙恭敬行礼,“恭喜神君历劫归来!” 楚幺心头一滞,原来这就是上古神君。 这规矩恭贺声把楚幺拉回神,他有些拘谨不知如何反应。 总不能大家都鞠躬,他呆木头站在。 下意识扣着手心,也鞠个躬走个过场。 他还未抬头,就见一双龙纹祥云银靴出现在眼底。 周围静止,可那些探究的视线齐齐落在了楚幺的背脊和脸上,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楚幺头更低了。 “抬头。” 淡淡的声线下是熟悉又陌生的急切语调。 楚幺捏着手心,额心冰蓝纹路闪闪,抬头结巴道,“神、神君。” 他头顶落下一声安心的浅叹,“叫夫君。” 楚幺局促但乖顺,“夫君。” 而后他手心就被拉住了。 下一刻,磅礴的记忆涌现在脑海里。 往事历历在目,床笫之欢好似就在眼前,楚幺耳根子渐渐红了。 夜里的沈无延真无法和面前禁欲淡漠的神君相提并论。 他会诱哄、色、诱、强势又霸道的话痨逼他。 楚幺脸热走神之际,手心被摩挲了一遍。 只听神君遗憾道,“可惜茧子没了。” 楚幺羞愤,“老不正经。” 沈无延把他拉入怀里,紧紧抱着喟叹,“幸好。” 不用一世世的找了。 楚幺被当众抱着脸更红了,不用想背后众仙是如何八卦他的。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些道貌岸然的仙人就爱背地里各种吃瓜! 可沈无延旁若无人一般,竟要俯身袭来,他急地推人,慌张又尴尬地变回原形。小海獭埋头拱起袖口,直往沈无延的宽大袖袍里钻。 沈无延看得稀奇,手指一戳,正爬的着急的楚幺冷不丁被戳翻了。 肚皮口袋里的冰块又要掉下来了。 楚幺气的咬沈无延手臂。 第84章 沈无延轻笑了声。 将手臂揽着怀里。捧着珍宝一般似的。 楚幺被带入神殿时,他隐约听见一道略微熟悉的声音。 ——“小海獭兄弟,要记得我这个王八哥啊!枕头风吹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