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同人] 向阳而生》 第1章 [bg同人] 《(文野同人)[文豪野犬]向阳而生》作者:赝情【完结】 文案 “如果到时候你还活着、我还记得,那就让我如愿以偿。” 愿你逆光行走,同我向阳而生。 ---------------------------------------------- ·cp太宰治,非三次元人物,私设良多,绝对ooc; ·女主无异能医生。正剧向,10万字,全是bug; ·作者擅长狗血,请勿考究。免费文,负分我会骂你; ·工科出身,文笔差逻辑废,坑品好是唯一的优点。 **2022.02.22开,前半部为2020年初所写,笔力有限,质量很低。现在看来自己都不是很满意,发出来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因为这篇文承载了太多寄托。 谨以此文向生命致敬——送给我逝去的好友。 围脖儿@天才赝情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文野 轻松 主角视角太宰治长那川光配角森鸥外福泽谕吉与谢野晶子中原中也 其它:文豪野犬,文野,剧情向 一句话简介:小医生v太宰治 立意:小太阳温暖一个自杀狂 第1章 [01]致敬医护 小光在长那川县的第三年,横滨爆发了一场瘟疫。 罕见的流感病毒,十年前出现过一次类似的肺炎灾难,全国死亡人数过百,近千人感染。有过一个年代的经验,这次的疫情从出现第一例确诊患者之后,神奈川政府便以最快速度进行响应,高度戒备,防止事态扩大。 然而该来的天灾挡不住,短短十余天,疫情便扩大到整个神奈川县,重症灾区依旧是横滨。 小光跟随长那川县医疗队,到达横滨站的时候摸出手机给养父发了个邮件。 hikari:我作为县医疗支援小队来横滨了,别打电话,别瞎操心,别老觉得我只有恋爱脑,我会活着的。 邮件显示已发送的下一秒,小光眼疾手快地关了机,把手机重新塞回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面无表情地抬起头。 时值新年,原本火车站的人应当多一些,然而受疫情影响,人流甚至比平时还要少,多数人都戴着口罩、垂着头脚步匆匆。 在这个关口,如果不是真的有事,谁会出来乱逛呢。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个男人带着怒气的声音:“凭什么不让我过去!不就是体温稍高一些吗!我有急事,耽误了你们赔偿吗?” 小光心想,要不是时间紧张,得抓紧时间去小泽医院报到,她真得撸起袖子过去好好给这个不识时务的男人好好上一课。 有些特殊时期,能拿刀解决的事就别逼逼,浪费时间。 所以爸爸总说……你没当警察是这个国家最大的幸运。 她无奈摇了摇头,准备放弃这个热闹快走几步跟上大部队的时候,那个闹事的男人一甩胳膊肘准备暴力对抗执法,出现了两个高个子男人拦在了安保人员面前。 戴眼镜的金发高个子即使戴着口罩也半脸不耐烦,一只手捏住了闹事者的手腕,语气阴沉:“还没搞清状况啊我说你……在这里动手,是觉得自己太闲了想进去享受一下免费的三餐和茶水吗?” 闹事者被捏着的一痛,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另一个男人身高比起金发男略欠一些,从侧面能看到其弯起的眼角和一头蓬松的黑色短发,此时他双手都插在风衣口袋里,透过口罩传出的声音却是温和的:“嘛嘛,这种时候了,不能给国家做贡献也不要添乱啦,你不想活自己乖乖待在家里等死就好,不要带上别人嘛。” 语气中有一种莫名的欠揍。 …… 医疗队的步伐匆匆,走过那两个男人正前方,小光缓下了脚步。 她拉着自己的箱子停了两秒,那个黑发男人——准确地说应该算是个大男生,正好用他笑眯眯却不带任何感情的瞳孔不经意间与她对视。 他愣了愣,原本就弯着的眼角瞬间染上一丝意外的光芒,是久别重逢的惊喜。 几年不见太宰治,那个在异能世界里能翻云覆雨的港口黑手党干部,如今穿着打扮、行事作风都如同一个正常人一般,让人着实感到诧异。 小光举起手正想打个招呼,却看到那个闹事男人恼羞成怒,将没被抓着的那只手向太宰治挥去—— 于是,到了嘴边的“嗨”出口变成:“小心!” 大男孩灵活一闪,保持着手插口袋的姿势向后弯下腰,并迅速退了一步,躲过了那毫无技巧的一击,只留下一角风衣飘动。 …… 嗯,宝刀未老。 小光失笑。 医疗队的同伴在喊她的名字,车已经在等了。 她朝聚集了安保人员那处又看了一眼,犹豫了一瞬,还是抬步追上了医疗队。 算了,正事要紧,阿猫阿狗就一边去吧。 * 小泽医院是此次hiri病毒防控期间的定点医院,横滨大部分疑似的流感患者都会聚集到这里。 换句话讲,这是当之无愧的全国最危险地带,疫情中心的中心。 原有的医护人员已经至少连轴工作一周,体力完全透支。值班室周围随处可见席地而坐瞬间入眠的医生与护士。 长那川医疗小队迅速进入工作状态,按照计划接管两个病区。 小队中只有小光不是来自呼吸、感染相关的科室,术业有专攻,她选择不在后方添乱,自己申请去急诊帮忙分流。 第2章 她在这里遇到了一位名叫与谢野晶子的医生,然而现场情况只来得及简单打个招呼知会对方名字。 那位似乎也不是什么专业的大夫,甚至看起来各种检查的操作还有些大手大脚。小光初时有些担忧,但暗中观察了几次,发现人家知识是充足的,没有错误,只是……虎了点。估计也是哪里派来的支援队。 有一个患者已经高烧到将近40度了,呼吸急促,上着呼吸机还在频频张嘴说什么“救我救我我不想死”。 挺高的求生欲,只是真烦人啊。 小光额头冒汗,瞥了一眼与谢野——那是她的病人。 下一秒,与谢野啪地把镊子往托盘里一扔,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在室内十分突兀,引起了片刻的寂静。 她双手叉腰,护目镜下的双眸透出危险的新号,口罩中传出带着一丝阴狠的声音:“这位先生,经过我的初步检查我认为你的舌头感染严重,为了你的健康,我先帮你割掉怎么样?” …… 其他原本还在呻吟的病人当即闭上了嘴,却有头脑清醒的家属瞬间倍感气愤,正准备质疑与谢野的服务态度,就见另一个病床前的女医生——小光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把还没拆封的手术刀,啪的一下顶开保护壳,淡淡地说:“我来吧,外科手术,我太擅长了。” 小光垂眸看了一眼那个病人,又缓缓扫了一下周围:“顺便,这里本就是交叉感染的高危地区,希望大家自觉地闭上嘴,如果有人有困难,我不介意帮你缝上。” …… 一瞬间,两个s对上了目光,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与谢野看向了对方的胸牌,此刻才算真正记住了她的名字: 长那川县立医院,长那川光。 * 连续工作了15个小时,到休息室的时候,小光只想躺在椅子上挺尸,脸上被口罩勒出的压痕隐隐作痛。 与谢野给她拿进来了天妇罗盖饭,据说是急诊统一给定的。 小光摸了摸胃,还是决定起来吃两口。 “你是外科医生?” “嗯,专业消化外科,但外科手术我都可以。” 长那川县的人有很多姓长那川的人,小光只是其中普普通通的一个。这么多年来无论身在哪里都是这样,她就是个普通人,干不过命运,也干不过异能者。 “看你年纪不大。”与谢野仔细打量了她一下。 小光是典型的东方面孔,大大的眼睛看起来很像是东方的芭比娃娃——如果再有个齐刘海就好了。总的来讲,是有些孩子气的长相。 一天没有吃东西,猛地一吃这么油,小光有些吃不下去,放下筷子缓缓吁了口气:“我是从小接触医学,走后门进的医院。不过我能力还是足够的,不会拖你们后腿。” 与谢野点点头,她也实在疲惫,没有再问,只想着赶紧吃完睡一觉。 “不过……与谢野小姐你是这家医院的医生吗?还是跟我一样也是前来支援的医疗队?” 对方斟酌片刻:“准确地说,我类似于政府公务员,这次事态严重,横滨所有能动用的势力都征用了。几位同事分别在各个交通枢纽维护稳定,我是全科医生,便来了这里。” 与谢野说的有些含糊,但毕竟只是萍水相逢,小光 也没那么重的好奇心,不再多问。 政府的事,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三口并做两口地塞完饭,与谢野歪在椅子上进入睡眠状态。 小光却忽然想起了被自己关机将近一天的手机。 她猛地翻起身,从柜子里拿出外套,掏出手机,开机。 …… 未接来电,未接来电。 邮件,邮件。 她大概扫了一眼,无奈叹了口气,走出休息室,把电话拨了出去。 “……爸爸。” 对面沉默了两秒,勃然大怒:“在这个关口你添什么乱!你知道我已经几天没合过眼了?还敢关机,你生怕气不死我?” 小光自知关机这事是自己理亏,心疼了一下老头子快要掉光的头发:“……可是,横滨是我家。” “你家在长那川!” 小光小声嘀咕了几句,没有再跟这个气头上的大人抬杠。 发泄完,养父喘了几口气,压下火:“你在哪?小泽还是友枝?” “你姐姐的医院。” “我给她打电话,立刻送你回去。” “不行!”小光抬高了音调,却惊扰到了不远处正在原地打盹的小护士,她抱歉的捂了手机,走远了几步,语速飞快,“横滨形势这么严峻,医护人员已经严重透支,你以为长那川就安全吗?它可紧挨着神奈川!安全?你不如让我跳海好了!” “胡闹!”老爷子的火又被拱了起来。 “好了!”小光也失去了耐心,一字一句郑重地说,“引弓长官,我已经成年,甚至法律上来讲我早就可以结婚。其他的我都可以听你的,但我作为一名医生的道德无法让我在这场灾难之中袖手旁观,更何况这是横滨,无数人深爱的家乡。虽然我没拯救得了我的亲人,但起码我还能拯救下几个同乡。” “……”对方沉默了。 “我从到达横滨之后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我很累,先这样,挂了。” 挂断电话之后,她感到更加疲惫。她不担心老头子还会逼她回去,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他管她,只是她愿意让他管。 第3章 一旦她自己真的做了某些决定,谁也管不了。 * 疫情发生后的第20天,按理来讲,还不到病情高发的时间。 可是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身在急诊一时间记不清数据——感觉今天的人格外多。 小光的头发团成了丸子在头顶,额头渗出细密的汗。 眼前的这个病人符合一切感染者的症状,高烧,干咳,血氧低,为高度疑似者。 可是一送来就这么严重的患者,还是多少有些奇怪——疫情宣传了这么久,有症状就该立刻送来医院,为何这个这么严重了才来? ……甚至,再耽误个一天半天,就可以说是接近病危了。 给病人上了呼吸机,她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时间比别的病人多了一倍,与谢野有些奇怪,叫了她两声却没有回应。 最终,小光重新戴了一副手套,用取血针从患者指尖取了几滴血在手边的容器中。 与谢野结束了一个病人的检查,以为她这里遇到了什么麻烦,也走了过来。小光却紧盯着那几滴血液,轻轻晃了晃,另一只手拦住了想探过来一同检查的同伴。 她长吐了一口气,雾气遮住了护目镜,也遮挡了背后的目光。 “虽然没做具体分析,但目前来讲,还是不要过多靠近的好。”小光说,“我想,我需要联系一下异能特务科。” 声音不大,起码在急诊室里并不明显。小光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转身就要走。 这次换与谢野拦住了她:“你刚刚说什么?” 两人目光相对。 “我没听错的话,你在说——异能特务科?”与谢野一字一句吐出那几个音节,声音低了八度,“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那应该是日本一个表面上不存在的组织。 那个维护着存在拥有异能人类社会稳定的神秘组织。 长那川光这样生活在阳光之下的普通民众,应该是对那个世界毫不知情的。 “听说过。”小光一笔带过,偏头示意了一下床上的病人,“虽然还没有经我的试剂盒确认,但这个人绝不是普通的hiri感染那么简单。他的病情到这么严重,有‘异能’出的一份力。” 与谢野眉头蹙了起来,也看向了那个病人,暗自思忖这话的真伪。 “时间紧迫,我要去通知院长,我们稍后再说。” 然而在短暂的思考之后,与谢野面朝着她再一次开口:“除了异能特务科,还有一个组织需要通知。” 小光:? “武装侦探社。” 第2章 [02]一把好刀 小光向医院上报了自己发现的情况,由院长出面联系了异能特务科。 而另一位与谢野晶子——也是打击异能犯罪的武装侦探社一员,则联系了侦探社社长。 在等待几方势力到来的时间里,为了准确,小光去拿了所研制的试剂盒,显色反应证实了体内存在异能力量作用。 “这个试剂盒可靠吗?”院长问。 按理来讲,小光该叫她姑姑,只是俩人其实也是第一次见面,估计人家都不知道长那川光是哪位,而且一个搞学术的中年女人,看着冷淡非常,让人不想靠近。 “放心,虽然我只是个普通人,但研究异能已经有好几年了。试剂盒是我所在的实验室研发的,绝不会有问题。” 这位感染患者与异能有关的事太过重大,为免造成恐慌,暂时还没有宣扬开来,所以只有院长和相关的主任、小光以及与谢野晶子知晓。 “难不成,这整个疫情的开始,都是那可怕的异能操控?难道说,□□,是人祸?” 如果说是人为的原因带来了这样一场灾难,想想都觉得脊背发凉。 小光张了张口刚要说话,会议室的门被敲响,两个中年男人被引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人西装革履、头发灰白稀疏、一脸肃容。他进门之后一眼就看到了小光,眉宇间的冷峻几乎瞬间转为了阴沉。 小光咽了咽口水,躲开目光,不经意地投向了后面的那个人。 ——传统的日本武士服服饰,深色羽织披在身上,双手环抱在胸前。 …… 心脏停了一瞬。 看上去就有故事的男人!刹那间恋爱脑上头。 与谢野当即站起身,双手背后:“社长!” 银发男神淡淡地嗯了一声。 小光恍然——原来他是那个武装侦探社的社长,怪不得。 院长起身和两位打了个招呼,简单给大家介绍:“内务部的引弓长官,武装侦探社的福泽社长。” “……怎么就惊动内务部的长官了呢?我不是说让通知异能特务科么……”小光小声逼逼。 引弓坐下之后气定神闲,一双冷眼瞥了过来:“异能特务科是内务部下属,种田有要务在身,我在横滨,正好替他来。” …… 鬼特么信你。 武装侦探社的社长已到,与谢野离开了会议室。进入正题,小光清了清嗓子,回答了他们两人来之前的那个问题—— “这场疫情,是天灾,也是人祸。” 几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目前所发现的hiri病毒潜伏期是一至两周,一般为十天左右。”之前用来院内汇报的ppt此时临时被抓来借用,小光尽可能对照数据简略地说明现状,“可是刚刚那位病人——虽然还没有经过具体检测,但我推测,他从感染到病发不超过两天,却已经是危重症患者。” 第4章 这也不能算是特例,可如果加上体内检测出了异能反映,就着实有文章了。 “也就是说,有人用异能在这场疫情中制造了新的混乱——加剧了病毒的发作,使病人病情迅速恶化,减少了医治的可能。” 福泽社长的声音……果然也很好听!低沉又稳重,诉说有条理。 上头,太上头了。 …… 小光迅速剔除多余的想法,正色回答:“这是我目前的推测,准确还需要实验室研究。” 引弓长官阴着脸:“这还真是很大的隐患——有人利用异能试图制造更大的社会混乱。无论如何,提早做出应对方案都是最重要的。” …… 接下去的时间里,几位大人从社会安全、国家稳定的角度聊了几句,小光自知境界没那么高,并没有搀和进去,乖乖旁听。 “那么,被异能病毒感染的患者要如何救治呢?”院长从医学的角度提出疑问。 一上来就危重症,现在有效的治疗药物还未发现,治愈的可能性……着实不大。 被异能摆了一道,一下子就愁坏了这帮普通人。 小光想起在横滨站看到的那个故人,一时间有些踯躅,要是有他的能力的话……说不定有帮助。 可想想那家伙的光辉历史,无论怎么想也不可能来这边帮忙吧。 福泽说:“我这边有一个人,或许可以给你们提供帮助。” 他站起身,趿着木屐走到门口,打开了紧关着的实木门,对外面站着等候的人说:“太宰,进来。” 蓬蓬的黑色短发年轻人愣了愣,一只手伸出指了指自己,口罩外的脸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不明所以地跟着走进了会议室。 在大家整齐划一的注视中,威严的社长再次开口:“——这家伙,具有触碰就能使异能无效化的能力。我想,或许他对你们有用处。” 名叫太宰的男人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在场的几人,用他聪明的大脑把情况大概猜了猜,弯起眼角呆乎乎地和众人打了个招呼。 小光来不及意外,带着喜色边站起身边说:“可以一试——” 引弓长官却打断了她的话:“这么重要的能力,放到疫情最重的中心来,福泽,你不怕得不偿失吗?” “一把好刀该用的时候不用,就不是得不偿失了吗?”福泽只淡淡地回复了这一句,便示意小光带太宰去患者处。 事不宜迟,两人像打仗一样穿好了防护服,一路快步走到了示教室。 “听着太宰,口罩和手套决不能摘,他现在身上的病毒十分猖獗,极易感染,你只碰他一下便好,其余不要靠近,交给我。” 小光没有时间和故友寒暄,她像叮嘱学生一样,炮语连珠地告诫注意事项。 “是是……不过,你就不怕感染了吗?”太宰人高腿长,对方已经像是在小跑,他跟得却轻轻松松。 “一个医生的觉悟要是这么低,社会早就完蛋了。” 小光翻了个白眼,停在门前,深吸一口气,推门走进去。 病人已经失去意识,血氧持续走低,呼吸困难。 病危了。 见她进来,一旁的护士让开。 护目镜下,小光给了太宰一个眼神,让他上前。 对方轻轻触碰了患者手腕,轻声说:“人间失格——” 然后室内居然起了科幻的妖风,亮光闪过。 一秒他便松开,听话地退后。 这么配合,看起来还真的是在用自己的能力好好为那个什么“武装侦探社”工作呢,这家伙。 脑海中不可避免地闪过他几年前的样子,那绷带下遮住的单瞳永远清冷淡漠,与如今判若两人。 说真的,有些意外。 小光讶异了片刻,注意力重新投入到患者身上。 取血,滴入试剂盒,显色。 没问题,异能消失了。 再看呼吸机下的呼吸频率,似乎缓解了一些。 十分钟,小光盯着血氧仪,指数缓慢回升了一些。 她感觉额头上细密的汗都要聚成珠流下,昂起头长舒一口气。 太宰见状问:“怎么样?” 小光瞥他一眼,用通俗的语言说:“异能消失之后有好了一点,但也只是让病毒没那么汹涌——病毒感染依旧存在,剩下的还是要靠医生。” 所以说啊,异能力那么牛逼,有什么用?活在正常社会中,你能天天用菜刀切手?还是天天打架斗殴?头疼脑热瘟疫发作,还是要靠我们普通人的医学知识。 普通人,也是有价值的嘛。 …… 半小时后,各项体能检测指标均有所好转,体温降低至38度。这已经足够能证明,这个来势汹汹的病例,的的确确与异能有关。 小光与太宰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示教室的玻璃——另一侧,站着刚刚会议室内的其余几人。 他们都在院长的同步讲解下知道患者情况有所好转,也知道了他们接下来迎来的严峻任务。 室内的两人彻底消毒之后脱下防护服换了新口罩走出来。 太宰的风衣在刚刚穿防护服的时候被小护士强行扒了,他还哎呦哎呦地叫了两声仿佛谁在强上他一般。 唯有不正经这一点他贯彻的自始至终。 小光回头看了一眼,那家伙瘦瘦高高的,脸色有些苍白,此时单薄的衬衫外只有一件黑色马甲,较短的袖子下是层层叠叠的绷带。居然显得有些可怜。 第5章 “……嗯?你在看我吗?”太宰注意到她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摸了摸胸口,“我还以为刚刚那个护士小姐连我衬衣的扣子都扒掉了一颗呢。” 小光表情古怪,但在口罩下别人也看不见:“我只是想问,你还在自杀吗?” 终于有空问出了第一句叙旧。 被提到自己的毕生爱好,太宰语气都开始跳跃:“当然啦!我甚至都在想要是我自己主动感染了病毒这样死去的话是不是很有意义……” “我只是随口一问,你不要这么兴奋。” 小光嫌弃地躲远了一点——其实是因为自己长期在医院呆着,身上带的病毒总会比他们外来人多,保持距离是对他们最大程度的保护。 “而且你命这么大,即便感染了大概率还是死不了的。” “啊哈哈,我居然不知道是喜是悲……” “悲吧,就算感染之后能够治愈,后遗症也够你喝一壶的,相信我。” “……” 没时间和故友系统地叙旧,插科打诨间两人回到了会议室。 那几位大人已经商讨了一会儿,引弓长官还在打视频电话,几人七嘴八舌发表意见。 挂断电话后,这位在场最高身份的大人说:“现在麻烦的是,无法查到异能的来源,这给我们的工作带来巨大挑战。” 跟着听了半天,小光默默匿了不参与,太宰却忽然举起一只手,把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比起那个,我觉得目前还有另一件事更为紧迫哦。”他微眯着眼,磁性的声音缓慢着字字入心,“——按照长那川医生所说,大概从感染到发病只用了不到两天,那么,各位认为横滨到底有多少人被异能病毒感染了呢?” 所有人一怔。 与异能相关的人现阶段的集中力只考虑“异能”的事,却忽略了“病人”这个群体。 “刚刚发现的只是第一例,那么,其他人呢?连长那川医生也没来得及去关注其他病人是否为异能病毒感染吧。”太宰的语速不快,却每个字都带着敲击太阳穴的力量,“从明天……不,从现在开始,横滨将要迎来大批的异能病毒感染患者。” 大批的患者,进入医院便是危重症。 带着很可能具有更强传播能力的病毒。 在没有找到有效药物的前提下,由异能bug太宰进行第一手操作使其无效化是毋庸置疑的唯一治疗方案。 院长问:“长那川医生你的异能检测试剂盒储备多少?” “不太充足,只带了五个板,每板30样。” 毕竟来之前也没想到能有这么一出。 在场的领导们还没做好安排,就听旁边的那个bug太宰先生反客为主:“让长那川的实验室紧急开工,你所带的这些试剂盒分往横滨另外的定点医院,至于这里……我相信以长那川医生你的能力,大概用眼睛就能目测出是否与异能有关吧。” 小光转头对上太宰的视线,对方的瞳孔中的褐色微微闪着光,却比起从前多了几分和善可亲的光泽。 无论过了几年,他所处的位置有何种变化,那种带着神秘感的自信都没有改变。 真是,不管在哪个阵营,这种人都莫名让人觉得可靠啊。 她迎着他的目光微微勾起嘴角。 引弓长官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我建议长那川医生赶回实验室,协助生产试剂盒。” “……” 完全无法理解的建议。 小光冷漠脸:“生产是工厂的事,我还是留在这里和太宰君配合缓解异能病毒的威胁更好。” 只150个样本哪够,在新的试剂盒生产期间,难不成所有的患者都挨个让太宰去摸一遍? 福泽沉吟着附议,在场的其他几人也都表示赞同。 制定好下一步计划,众人各归各位准备迎接这场硬仗。 甫一散会,果不其然,引弓长官第一个朝着小光走来,那一张脸简直可以当成碳灰写字。 然而站到她面前,他却没有开口。 半晌,小光叹了口气:“爸爸,别这样,我真没事。没有我,你们会多费不少力。” 引弓面色不改,盯了她许久,最终喟然长叹:“……做好防护措施,每天检查肺部。” 她点点头。 “离太宰治远一点。” “……他都改邪归正了。” “我让你离他远一点!”他的音调猛然抬高,“谁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弃暗投明,福泽相信我可不信!以那家伙的脑子,随随便便玩转所有人!” 一旁不可避免听到的太宰:“……” 小光举起手顺毛:“好好好,我保证,离远点,不被他带坏。” 得到了保证,引弓长官又狠狠瞪了她一眼,气势汹汹地走到太宰身边:“跟我过来。” 黑发年轻人摊了摊手,给了小光一个手势示意,跟着走了过去。 第3章 [03]救人的一方 实在是没想到,和太宰治几年不见,重逢后来不及好好寒暄便投入了紧张的工作。 ——那家伙怎么会加入“武装侦探社”? 坦白讲,小光连这组织是个什么东西都还没搞清楚。而目前看起来,那家伙居然挺乐在其中,完全没有她想象的糊弄任务的情况出现。 是她认识的太宰治吗?不会是什么双胞胎异能者吧。 第6章 …… 紧凑的一小时休息,与谢野和小光并排躺在楼道里。 与谢野感慨:“还好找到了药物,就算有个体差异,但也能治愈一部分人。” “疫情带来的死亡固然可怕,可所谓的‘治愈’的那些人,就真的‘康复’了吗?”小光闭上眼,“与谢野小姐,你经历过十年前的那场疫情吗?” “十年前?我才刚上国中,有印象。” “那场疫情中活下来的患者所承受的摧残才是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小光缓缓回忆着,“治疗中使用过量激素,股骨头塌陷、肺部纤维化……在经历了一场浩荡灾难死里逃生之后,还有无穷无尽的后遗症。” 与谢野沉默。 小光低笑:“所以,这次的hiri病毒,有后遗症吗?什么样的后遗症?……谁也不知道。” 安静了许久,与谢野问:“长那川,你是经历过那场灾难吗?” “十年前我十岁,我妈妈在那场疫情里捡回一条命。”提到许多年前的事,很容易感慨,小光长叹,“然后就是疼痛的折磨。她坚持了七年,还是走了。” 所以,当举国再次迎来灾难,她才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袖手旁观。 对方很久都没再说话,小光以为她睡着了,便也闭上眼。 然而对方又提了一个问题:“那么,你为什么会成为外科医生呢?” 受这个影响,不应该是去主攻呼吸方向么? 她大方回答:“因为在我妈妈去世之前就已经有让我做决定的事情发生了呀。” 小光想了想,忽然觉得自己过去十年过的是真的悲惨:“我有一个……应该算是姐姐吧,得癌症去世了,你能想象吗?17岁,肠癌。给我的打击还是蛮大的,也是那个时候我决定,一定要成为消化外科的医生。” 年少时候的约定总是最初的梦想,她记得抚子被肿瘤疼痛折磨的时候带着泪花说:小光,你一定要成为最优秀的外科医生,这样你就能救我了。 现在呢,她是一名外科医生。优不优秀不好说,反正,没人让她救了。 * 与谢野说,太宰是一年多以前来的武装侦探社,整个人充满了神秘气息。看起来懒散随意,可却是个实打实的能力者。异能bug不提,光论智商就能吊打侦探社里大部分人。 他脑子好使,小光一直是知道的。 “虽然一直闹着自杀,看起来完全不可靠,但工作起来还是挺值得信任的。”与谢野如是评价。 ……三年过去了,他还是这么无聊。 一位年轻的患者躺在急诊室里,还在上学的年纪。他妈妈戴着口罩一直流泪。 小光发现,这个男孩子不太配合,让张嘴不张嘴,说话也不理。按理来讲,他应该还没有烧到失去意识。 他妈妈只得轻声唤儿子的名字,几乎是恳求着,让他睁开眼回应。 那孩子的瞳孔很深,没有任何情绪,犹如绝望的深渊。 小光怔了怔。 “不用救我,让我死吧。”他的语气也毫无生机,听不到任何对生命的向往,“反正这个世界这么无聊,我也不想再呆下去了。” 母亲慌张对小光做手势,用手掩着嘴,悄悄用口型说:“他有抑郁症。” 想死的少年,一脸淡漠,事不关己。 这样的景象让她觉得有些熟悉,像极了初遇时的太宰。后期的他还会有些笑——虽然也是没心没肺的,但他早时也是这样阴沉冰冷。 小光没有出声,和男孩对视良久,在对方再次闭上眼之前开口:“这家医院里,平均每天新增200例疑似患者,超过50例确诊,其中重症的人有四分之一。而他们中的每一个,都在期待自己能够成为康复的那个幸运儿、续活下去。” 男孩的目光毫无波澜。 “而你只是轻症,却想要主动放弃。”小光声音也冷了下来,目光阴沉,“生命会一直无聊吗?你得活着才能知道。” …… 事后她自己也在想,如果换做五年前的自己,是不是她不会是这个态度。 她一直该是温暖的小太阳,即便在肮脏岁月里也带着最大的善意去对每一个人。这是妈妈告诉她的。容易轻生的人都是最脆弱、最需要保护的,她还跟在太宰身后好几年、妄想着拯救这个自杀爱好者。 然而,她终究只是个普通人。 不再理会那个男孩,给他转去了轻症病区。一转头,看到了浑身上下包裹严实的太宰治。 所有异能病毒的解除都靠他一个人,他才是实实在在的全场最累。 “哎呀呀~小光好凶啊,这样我都不敢再在你面前提自杀了呢。”对方虽然笑嘻嘻的,但声音里透露着不可隐藏的疲惫。 一时间有些心软。 但她还是翻了个白眼,“提自杀我也不会教育你的,因为过去这么多年我已经深刻地领悟了一个道理。” “是什么?” “你命大。” “……” 他失笑,额头上的汗已经把蓬松的刘海浸湿,贴在了皮肤上,戳着他的眼皮。 小光伸手想给他拨弄一下。 对方却灵活闪开:“stop!医院这么危险的地方,咱们不要交叉感染!” “……”行吧,她转身,“不过,最近这段时间你还是别在我面前提自杀的好。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那些拼尽一切活下去的人最大的亵渎。” 第7章 比如妈妈,比如抚子,比如她。 * 小光一直把十二岁到十七岁之间的五年称为肮脏岁月。那时候她为了妈妈的病接受了许多,也放弃了许多。 后悔?称不上,重来一次她依旧会这么选。 悲惨?当时肯定是悲惨的,但作为一个小太阳,如今妈妈去世都三年了,她甚至都已经淡忘了许多年前的事。 只是这场灾难之中,所有人都处于悲伤压抑的状态,太容易引起负面回忆。 难得的夜晚休息,小光却睡得并不踏实。迷迷糊糊中她感觉休息室的窗前站立着一个人影,可是潜意识里没有立刻警觉,因为太眼熟了。 “……太宰?”她用气声含含糊糊地问。 “啊,是我。”身影回过头,背对着窗户、面朝她,也放低音量,很是轻柔。 他没有专门的休息室,只是跟着医生们挤在一起,此时出现在这里也并不让人意外。 小光坐起身,揉揉太阳穴,还未清醒:“……站在我面前这么久我都没发觉,还好不是敌人。” “是你太累了。” 她摇摇头,“是梦到抚子了。” 因癌症去世的姐姐,好久没梦到了。 黑暗中的太宰似乎回忆了一会:“啊……那个小辣椒啊。”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小光没忍住扑哧一笑,人也彻底醒了过来。 抚子虽然叫抚子,却是个相当火爆的性子。能动手的绝不动口,横行于港口黑手党,是个实打实的鬼见愁。 也是她一直在教育小光——无论怎样,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活着才能拥有一切。不要在乎别人的看法,也别在乎自己做出的牺牲。总之,要活着。 可以说,和太宰是完全相反。 “我记得,就因为你总是想要自杀,抚子一直都特别讨厌你。” 小辣椒总是鄙夷地说,我们这群人为了活着拼尽全力,他却总想放弃。 太宰也忍俊不禁:“抚子小姐讨厌我的理由可太多了,才不止这一个。” 虽然那五年很肮脏,但说到底还是有许多珍贵的回忆的。那个时候小光总是在好奇,未来会是什么样,能不能带着妈妈过上正常的生活。现在蓦然回首,原来正常的生活是这样。 ——“小光,一直没来得及问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她想了想,“挺好的,引弓先生收养我,送我去长那川县,给我走后门让我进入医院成为医生……正常人的生活,还是挺幸福的。” “引弓先生啊……没想到当年他短暂的卧底没给森先生带来什么棘手的麻烦,却会给你带来这样一条退路。”太宰半是感慨半是开玩笑,“我没记错的话,他的异能是最为人忌讳的精神控制系吧?过去他就看我不顺眼,现在一如既往,我可真是害怕他对我下手呢。” 引弓短暂地卧底于港口黑手党,不过最终证明他不是那块料,暴露之后老老实实回了政府。故而他的故事也没什么可谈的。 对于太宰这个异能bug,小光对他的吐槽毫无反应。都可以横行于异能社会了,还说什么害怕。 “那你呢,太宰?”小光仰头认真地看着他,“你应该和我离开港口黑手党的时间差不多吧?怎么会加入这个……武装侦探社?” 太宰一只手戳着下巴:“怎么说呢,想用剩下的时间去感受一下‘救人的一方’的生活吧……” 想想居然觉得可以接受。毕竟对于这个自杀爱好者来说,找到一件想做的事真的不容易,那么这件事无论有多么多的槽点,都是正常的。 聊了这么久,小光打了个呵欠,困意再次上头。躺下后闭眼之前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又开口问:“异能病毒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啊,我的同事们已经有了头绪,和一个反社会组织有关。目前正在和异能特务科合作,全力抓捕。” 那就好。 她放下心,睡了过去。 第4章 [04]横滨见 十二岁后在港口黑手党经历的确已经在脑海中渐渐淡去了。小光能清晰记起的只有几位同龄人:自己总追着的太宰、太宰暴躁的搭档中原、崇拜太宰的芥川,以及已经去世的抚子。 离开横滨三年,小光甚至觉得这几个名字都恍若隔世。 在疫情爆发后的一个月,有效的药物不断被发现,新增确诊和疑似患者在一天天减少,异能检测试剂盒也已经到位,太宰也不用再地毯式抚摸。 正在小光感慨科学真伟大的时候,一位中年确诊患者到了眼前。 港口黑手党武斗组织黑蜥蜴的百人长,广津柳浪。 她第一反应是警觉。因为她实在不认为港口黑手党的人会这么轻易来普通人的医院,即便他已经确诊。 然而下一秒她就明白了——广津感染的是异能病毒。 他需要太宰治的能力。 思索片刻,小光喊了太宰过来,对方见到广津之后也是怔了一瞬,转头对上小光的视线。 她点点头。 太宰带着莫测笑意俯下身,但还是保持着安全距离,温和开口:“好久不见,广津先生。” 这位黑手党也是烧到没了主意才无奈来了小泽医院,要不然他也不会愿意向昔日的同伴、如今的叛徒低头。 广津睁开眼睛,隔着呼吸机虚弱的喘了几口气,看起来是有话想说。 第8章 在太宰的授意下,小光给他摘掉氧气罩。 “……虽然很是难堪,但不可否认,如今我需要你的帮助。”广津开口,对于太宰来说的确是举手之劳,但目前他拿不准太宰究竟会怎么做。 “哦?那你能给我什么呢?”果然,太宰笑眯眯地问,“可不要天真地说什么‘医院就是要治疗病人’啊——以我们的关系,还是务实一些的好。” 小光别开头,当做没听见这种违背自己医疗道德的话。 喘了几口气,广津沉沉地闭了闭眼,开口:“我可以给你……关于异能病毒来源的线索。” 太宰压低了声线,嘴角微不可观地翘起了弧度:“那可真是太棒了,或许我可以接受你的筹码呢。” 他直起身,对小光说:“医生就做好普通病人的治疗吧,这个人还是交给我。” 小光点点头,把呼吸机重新插上,转身离开。术业有专攻,她只负责看病,异能犯罪什么的,跟她无关。 回头看了一眼——即便穿着防护服,太宰治的背影也依旧和当年一般,挺直、清瘦,却能够给人一种可靠的错觉。 * 漫长的灾难一天天过去,疫情不再扩大,疑似不再新增,医疗队伍中的同伴却是少了许多。 来之前长那川医院的院长和小泽医院院长通电话,说这是借你们的医生,一定要一个不漏的给我还回来。那时只觉热血沸腾,使命感十足。现在看看小队里剩下的身影,才感觉悲伤蔓延。 出院的人越来越多,终于有一天,各地支援队分批陆续撤离。 长那川医院的医疗队在走之前与小泽医院的伙伴们合了张影,恰逢武装侦探社社长福泽谕吉来找院长,在小光的大力邀请之下也一同入镜。 福泽公式化地说:“感谢长那川医院对横滨的援助。” “咦,都不单独感谢感谢我吗?”小光觉得自己必须要刷一下存在感以表示自己的不同,“我应该也算是有突出贡献吧。” 跟在福泽身后的与谢野捂着嘴唇咳了咳,被小光的脸皮厚度惊了一瞬。 福泽却从善如流,用算得上“慈爱”的语气道:“没错,长那川小姐第一时间发现了异能病毒,为武装侦探社的行动赢得了了先机,的确值得单独褒奖。” 回答很官方,很有距离感。不过,有一点点交集都让人很兴奋了。 小光笑眯眯地目送福泽去和院长谈话,准备回去拉自己的箱子一同与大家乘车离开。途中她边走边问:“与谢野小姐,你们社长今年多大年纪?” “叫我晶子吧。患难一场,你还算对我口味。”与谢野一直都是带着些令人有距离感的傲气的,单手叉腰,“嗯……社长么,四十几岁吧。” 小光拉长音地“欸”了一声,眼珠转来转去。 “……喂,你想干什么?”与谢野诡异地默了默。不能是她想的那种可能吧。 小光哇了一声,眼中尽是皮卡皮卡的光芒:“能降服你们侦探社那一群怪胎——当然,这都是你说的啊。我觉得福泽先生真是个了不得的男人呢!” “……所以呢?你已经有了一个身为内务部长官的养父,难不成还缺一个侦探社社长的养父?” 小光翻了翻白眼:“要那么多爸爸做什么……一个爸爸就够我头疼的了。” 与谢野停下脚步,颇有些凝重地盯住她,期待她的回答。 “——多明显,我看中你们社长了,所以我准备追他。”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长那川,你今年多大?” “那你也叫我光就可以啦……二十岁。” 晶子淡淡表示:“那么我觉得你还是叫社长爸爸比较合适。” 小光乐不可支,半天才忍住,脸上还不能摘的口罩差点把自己憋死。她清了清嗓子摆摆手:“别这么严肃,恋爱是一件轻松的事,没那么多条条框框。谁规定我不能追求福泽先生了?” 与谢野沉默了两秒:“……听你的同伴们偶尔喊你恋爱脑,我还以为是搞怪。现在看来,他们是对的。” “嘛,我现在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如果有喜欢的人还手下留情,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那不如去跟太宰一起研究自杀好了。 晶子扶了扶额,万分无奈地叉腰:“那么按你之前的经验来讲——都成功了?” 小光想了想,无所谓地说:“忘记了。不过恋爱这种事,重在参与嘛。” 与谢野:“……” 大概是紧绷了几个月的情绪放松,小光觉得整个心都平静了下来,终于可以去追求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了。她拉着箱子走到医院大门口,抬头看了看刺眼的阳光,闭上眼感受着微风拂过耳际。 她轻轻舒了口气,笑着对与谢野说:“我们还是命大的,都还活着。” 与谢野单手叉腰,“嘛,疫情还没完全过去,希望下次见到你时我们可以不戴口罩地说话。” 小光笑着点头。 忽然对方指了指身后:“那好像是太宰。” “咦?” 已经很久没有新增异能病毒感染者,所以太宰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出现在医院,福泽先生说他在全力负责追击利用异能病毒犯罪的组织成员。现在他也没再穿着防护服,而是换回了那件风衣。 “大概是来和你告别的吧。”与谢野说。 第9章 这段时间她看出那两人关系非同寻常,但不知道是一见如故还是其他。很意外太宰治会有这样的羁绊,这男人的过去毕竟很神秘,侦探社的众人谁也不知晓全部,长那川光能与他互开玩笑,说是故交也有可能。 车已经到了医院门口,同伴们正在陆续装行李。太宰就站在一边,左看右看,没找到小光。 与谢野看着他的身影,啧了一声:“那家伙刚加入我们的时候挺不受待见的,尤其是他的搭档——国木田,可是非常头疼啊。” 小光哈哈笑了两声。不意外,太宰治似乎一直都和自己的“搭档”合不来,对方看他不顺眼却又干不掉他。 “倒是你,短短时间就能跟他相处得很好。”与谢野转了转目光,不着痕迹地试探着,“年轻的开朗小姑娘就是好啊。” “嗯——虽然你后半句话我是完全赞同的,但是我可不是短时间就跟他相处得很好的噢。”小光摸着下巴,在与谢野意外的目光中笑着开口,“我和太宰很多年前就认识了。” 那年太宰也才十五岁而已。 “……哈?”很多年前。这个词还是有些沧桑了。 “不过他一直都很讨人嫌是真的。从小就一直自杀,八辆车都拉不回来。也就是他命大,一直玩火,还一直活着。” 太宰虽然是个很可靠的同伴,但在大家眼里总归是有距离感的男人,看起来开朗却对大家一点不坦诚。反观小光,问一句能说十句,很爱讲故事,风格和太宰也完全不同。与谢野觉得,如果小光不主动承认,别人实在很难去真的相信这两人会有什么交情。 “其实同事们都对太宰的过去挺好奇的。”与谢野用带有引导性的语气,开始套话,以为以小光的性格马上就可以告诉她太宰过去的职业了—— 然而小光盯着远处那个男人的背影,看着他左看右看苦恼地搔了搔头,不由得笑了一声。太傻了。 而与谢野的问题,她过了一会才开口回答,声音轻飘入空气:“过去的事情对我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太好的回忆。如果他不愿意说,那就算了吧。” 黑手党什么的,和现在他的身份完全对立。 与谢野叹了口气,闭眼耸了耸肩,无奈:“好吧。” 那个男人的秘密还真是不好挖啊,真不愧是乱步先生都看不透的男人。 小光和与谢野告别,拉着箱子走到了太宰身后,喊了他一声。对方惊讶地转头看到她,眼睛一亮:“小光,原来你刚出来啊!还以为错过了呢。” 她笑了笑,打量了下几日未见的男人,调侃着:“今天居然有时间过来……怎么,利用异能病毒犯罪的组织击溃了?” 男人摊了摊手:“嘛,成员抓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漏网之鱼也很快就会抓干净。” “注意安全,疫情还没完全过去,还是要做好防护。” “我知道。”太宰看了看大巴车的方向,“这就走了?你那位爸爸没来送你啊?” “人家日理万机,哪有空理我。”小光撇嘴,轻松一笑,朝他摆摆手转身,“行了,我回长那川了,有空来找我玩啊。” 太宰怔了怔,俊美的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他嗯了一声,也从口袋中伸出一只手朝她的背影挥动了两下。手指修长苍白,掌心一如既往地绑着绷带。 这趟重逢很短暂,他们都一直在忙,即便并肩作战了许久也并没怎么叙旧。转眼间故友又要离开,他猛觉还有很多话想说,但话到嘴边又全部咽了回去。 他看着小光的背影,垂眸笑了笑。 “——对了!”小光忽然想起一件事,猛地一转身,“太宰,有件事我一直忘了问你。” “欸?什么?” “我发现异能病毒的那天,在会议室开完会之后,我爸爸单独找你说了些话吧?”小光盯着他,“——他跟你说了什么?” 太宰很意外她会问这个,仔细想了想:“……就是交代工作啊,毕竟他不太信任我,嘱咐了我很多怎么配合你……嘛,就这些。” “只有这些?”小光狐疑。 “当然啦。” 上下打量了他片刻,对方面不改色。她只得点头,那好吧。不管是真是假,如果他自己这么说,那就不可能问出第二个答案了。 “太宰,我真走了啊。” “嗯嗯,拜拜~一路小心哦。” “疫情结束之后,我们横滨见~” 小光说完这句话,开心地跑向了车。 太宰却是愣了愣,刚刚放回口袋的手僵硬地一抓,他下意识地抬高声音反问:“什么——你还要来横滨?” 她停住脚步,隔着几步远转身和他对视,阳光的笑容洋溢在脸上:“对啊,这是我家啊。” ……才不想说是她看上了你们武装侦探社的社长,准备来这里追男人。 早已脱了稚气的年轻男孩站在原地不动,两人相对无言了几秒钟,他最终无奈一笑:“好不容易逃脱了这里的一切,回来不怕引起不好的回忆吗?” 小光也笑了:“这座城市里,你没有不好的回忆吗?可你不也好好地呆着,对于在这里自杀乐此不疲。” 太宰:“……” “而且,谁说回忆只是痛苦的?快乐总是和痛苦相伴的。太宰,过去的一切,你都希望我忘记吗?” 第10章 小光狡黠地眨了眨眼,这一次没等他的反应,转身跑向了车。太宰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上车、关门、消失在视野。 许久,他抬头望着天空淡淡舒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 第5章 [05]我是认真的 在长那川县等待疫情过去的同时,小光也在办理离职手续。小泽医院的院长——也就是她是姑姑已经对她发出了邀请,等形势放松,她就会搬去横滨。 迟早要回去的,那是她记忆中的家。 然而在电话中与爸爸汇报这件事的时候,还是不出所料地遭到了阻挠。 “长那川不好吗,为什么要回来?” “长那川很好,可是横滨更好。”小光说,“我在这里一直都是一个人,爸爸,横滨起码还有你在。” 引弓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就在小光以为他感动得不行了的时候,对方哼了一声:“——少来这套,你到底要做什么?” 见糊弄不过去,小光只好承认:“哎呀,行吧,我其实是过去追男人的。” 引弓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之后立刻跳起来,“什么——!?” 小光嘻嘻地笑着:“祝福我吧~” “是谁?那个太宰治?不行!” “……爸爸,你怎么对太宰有那么大意见,人家都已经洗白了。” “那也不行!你给我离他远一点!” “……不是他啦。”小光无奈,“这么多年,要是看上他我早上了,还用等到现在?”坦荡地说,她对太宰治毫无感觉。 爸爸又沉默了,似乎借这个时间气缓过来不少,半晌才沉声问:“那是谁?” “这个就先保密了,等成功之后让他喊你爸爸,绝对会吓你一跳哦~哈哈哈。”想想那个场面,还真是想笑呢。 “……” 无论怎样,她要做的事引弓从来拦不住,没办法,在软磨硬泡下最终只得同意。而等到小光动身前往横滨、全国疫情宣告结束的时候,已经盛夏。 小光也过了21岁生日。 ——她还清楚地记得,12岁那年、妈妈在肺炎感染康复后两年,后遗症就已经十分严重,完全无法工作的地步。没有任何收入的母女两人被房东赶出来露宿街头,别说医药费,就连饭都没得吃。 小小年纪像狗一样被人欺负,妈妈忍着疼痛和泪水为她清洗伤口的样子历历在目。绝望吗?绝望,暗无天日,可她却从来没有放弃过。 所以说,横滨的确是个难忘的城市。 终于回来了。 处理好一切手续,刚刚回到横滨落脚没多久,小光还没找到合适的理由去拜访武装侦探社,却意外接到与谢野医生的邀请——说之前利用异能病毒犯罪的组织最近抓到了几个漏网之鱼,其中有一个居然还是hiri病毒感染未痊愈。虽然太宰已经给他解除了异能,侦探社却没有足够的治疗条件。 与谢野说,用异能力给那群爱搞破坏的人治个外伤还可以,对于这种呼吸疾病,她深知还是需要专业的人来比较好。 于是,小光向院长汇报了这个情况,因公出差至武装侦探社。 那是一座老式办公楼,看起来却很有味道。 小光提着药箱小跑进去,正好看到电梯马上关门,她喊了一声“等一下”,对方果然替她按住了按钮。 一边道谢一边迈进去,她微微倒了口气,一转目光,看到身边的居然是福泽社长。心一下子提起来,喜悦一跃上了眉梢。 “福泽先生!”她清脆地喊,“好久不见!” 对方扫了她一眼,回忆起她是谁,微微颔首:“啊,是长那川医生。” “与谢野医生说要我过来帮忙,没想到正好碰到了您呢!”小光才不会被对方的冷淡打退,这种重在参与的事情,当然不能怕热脸贴冷屁股。 这次倒是得到了对方珍贵的回复,也是简单几个音节:“辛苦了。” 楼层不高,所以两人也没说上几句话便叮的一声开了门。 与谢野正等在电梯口,见到福泽与小光一同从电梯里出来,立刻双手背后喊了声社长,福泽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便走去了自己的办公室,留下笑得一脸灿烂的小光。 “……光,收起那种表情。”与谢野感觉十分复杂,叹了口气,“先来解决正事。” 跟着与谢野进入到临时设立的隔离室,换上久违的防护服和隔离口罩,小光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这次一共抓到了四个人,其他三个似乎都是靠着身体素质扛了过去,只有这个身体比较差,现在情况比较严重。太宰已经给他解除了异能,但没有明显好转。” 小光点点头,看着这几天患者的身体数据,心里有了数,又上手开始给他做检查。 经过一顿折腾检验,分析完结果之后她打开了自己带来的药箱,挑出了几种用注射器打进盐水,给病人挂上,又指了指剩下的:“这几种药都试一试,在目前的研究中都是比较有效的。如果不行,再联系我。” “好,我知道了。” 结束之后,经过一番彻底消毒的两人回到了医务室——也就是与谢野的大本营。 “所以,你现在真的就留在横滨了?” “嗯哼,因为我爸的关系,小泽医院的待遇也十分不错。”小光美滋滋地坐在沙发上挺尸。现在她简直和在私人诊所一样,看看病,喝喝茶,养养花,工资还不菲。 第11章 抚子说得对,有一技傍身可真好。看这群有异能的人,在侦探事务所听起来牛逼轰轰,可其实都是些需要冒生命危险的工作,得不偿失。 与谢野给她倒了杯水,她捧过来说了声谢谢,忽然又开口:“晶子,你说现在这个时间,我过去打扰福泽先生是不是不太好?” “当然不好,工作时间,社长忙得很。” “欸——难道我要等到下班么。”她有些遗憾。难得来一次,没有收获岂不是很可惜。 晶子长叹了一口气:“你是认真的啊,没搞错吧?居然为这个跑来横滨……你到底看上社长哪里了?” “喜欢一个人哪有详细的理由,看上哪里?不就该是看上他整体了么?”小光掰着手指头,“我要是说我看上他的外表了,那不就是说他性格不好?要是看上他的气质,那不就是说他长得差强人意?” ……居然还有那么些道理。 与谢野有些纠结:“可是,他的年纪——” “差很多吗?没有吧,我还知道一个和社长年纪差不多的人喜欢幼女呢。” 面对小光的油盐不进,与谢野最终认输:“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现在这么一腔热血,像社长那样的人……大概率不会有任何结果。” “没关系啊。”小光觉得,即便是这样的结果,她也可以接受,“万一我努力到最后,发现他在等我呢?” 多浪漫的事——一个人看似朝着毫无希望的终点奔跑,精疲力竭之际抬头一看,那人就在眼前。这话一说出口,小光把自己都给肉麻了一下。 然后就听到安静的室内忽然发出一声轻笑声。 ……熟悉的音色。 小光觉得笑容僵在了脸上,梗着脖子转向与谢野:“……晶子,你没告诉我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在。” 与谢野转头看向了房间的另一侧,啊了一声,淡淡道:“我忘记了,这家伙执行任务回来说他受了伤,头晕,要在这里休息一会。当时我刚给你打完电话还要给那个人隔离,就暂时把这家伙安置在了这里,没想到他还没走。” 说着,她走过去唰的一下把合着的帘子拉开,露出了一张洋溢着笑意的脸。男人将被子盖到腰间,靠着床头而坐,正朝两人挥手,看起来表情有一丝无辜。 小光还瘫在沙发上,睁着死鱼眼和太宰治对视。 “呀~好久不见呢,小光。”这荡漾的声音一点不像刚睡醒,听着更来气了。 小光沉默两秒,面无表情地看向晶子:“我可以灭口吗?” 她暂时还不想把自己追求福泽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尤其是一个跟自己很熟悉的人,这种感觉……很羞耻。 与谢野叉着腰,一只手示意她随便。 小光站起身,吁了口气,活动了一下手指,当真准备过去毁尸灭迹。 床上的男人却一下子慌乱起来:“咦?不要不要,你们进来的时候我就想开口提醒的,结果聊的话题太有意思我没忍住听了一会,没想到后面更有意思没忍住我就笑出了声……” 居然越说越幸灾乐祸,略带鼻音的声音还贼兮兮的。 一个井字跳上了额头,小光背后简直升起了具象化的怒气。 太宰疯狂晃着手:“你不要过来啊,我要掀被子了……下面没有穿裤子哦我说真的……” 见小光满脸阴沉、目光空洞,蓬松发丝的无赖上手抓住被子一角、似是真的要掀起—— 电光火石间,她余光瞥到一旁的椅子上的确摆着他的外套、马甲,下面压着的还漏出领带的一角……心里一虚,一时间她猜不到他的裤子到底穿没穿,临到最后一脚踹向了床柱,刺耳的摩擦声响起,她把床生生踹偏了一个弧度。 “……哇,好险。”太宰治喃喃道,这一脚要是揣在他身上,不死也得半条命。 “太宰,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小光满脸幽怨,“做个安安静静的自杀狂不行吗?”她记忆中的太宰虽然偶尔也会轻佻不正经,但如今变得时时刻刻都这么贱是怎么回事! “唉,人总要成长的嘛,环境不同我自然也跟以前不一样了。”太宰放下手中的被子,“不过我现在的理想依旧是清爽明朗且充满朝气地自杀就对了……” 拿不准他现在下.身的真实情况,小光不敢贸然进攻,只得恨恨地剜了他一眼,坐到另一旁的凳子上环抱双臂沉着脸看着他。 与谢野啧了一声,全程看戏。 太宰眨巴眨巴眼,那双眼睛此时看起来更贴近鸢色,极为温和。这一幕让她愣了愣——以前从不觉得,他也能露出这样的表情。 叹了口气,她问床上不知真假的病号:“到底受伤了没?” “你在关心我吗?真感动欸。”语气夸张,让人火大,他还甩甩手腕得意地说,“稍微划伤了一点,已经自己包扎好了——我十分擅长给自己包扎哦。” 小光随便瞥了一眼,这家伙身上常年有绷带,现在一时之间也看不出到底是不是真的受伤,只得冷哼了一声。 忽然医疗室的电话响起,与谢野走过去接了起来,听过之后简单说了声是。 “社长有事,我过去一趟。你们两个——”与谢野停顿了一下,压低的声音中带有一丝威胁,“敢把这里拆了的话,试试看。” 她的威慑似乎对太宰十分有效,他乖巧地目送大佬出门。 第12章 小光的注意力却在于:“晶子可以去找福泽先生了,真羡慕啊……”说完之后她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太宰,你说我要是申请加入武装侦探社可能吗?” “你又没有异能,很危险的哦。” “医生也需要上前线吗?我镇守后防就可以了。” “我们侦探社里除了文员之外都是有异能的人啦。” “唉!果然不行吗……” 面对小光写在脸上的失望,太宰叹了口气,收起了戏谑的表情,目光加深:“小光,你是真的喜欢上社长了?” “我想是的。”十分果决。 男人闭上眼又叹了口气,似乎很是无奈。忽然他伸手掀开了被子,吓得小光条件反射地立刻转身,非礼勿视。 然而听到身后的人短促地笑了声,她表情立刻沉了下来。 木着脸回过头,果然,那家伙是穿着裤子的。 他扣好衬衫顶端的扣子,用两根手指拈起领带,熟练地打好,又套上马甲。 过去,太宰治的右眼总是缠着绷带。即便她知道他的眼睛没有任何问题,却也很少见他露出来过。 时隔将近四年,男孩真正已经成长为一个男人,除了面容的成熟之外,他浑身上下的气质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太宰治,与过去很不相同了。 小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动作看。 发现了她目光的太宰挑挑眉,手指灵活地扣上马甲扣子:“怎么,对我穿着裤子很失望?” “……我是想说,你的手受伤了才怪。”小光白了他一眼。刚刚这家伙还在说自己手伤了,结果现在就自己打自己脸。 不过也是——这家伙能力特殊,只要不遇上单凭体术就能压制住他的人,也实在是很难让他受伤。 大概他就是单纯地想偷懒,才来这里睡觉。 太宰治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最后拿起风衣,随手搭在手臂上朝门口走去。翘班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对了,小光。”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你要是真的喜欢社长,恐怕你爸爸那关不好过吧。” “不劳费心。爸爸只是不喜欢你而已。”小光微笑,“如果到时候他不同意,我就说——福泽谕吉和太宰治之间选一个。相不相信,爸爸的回答一定是我想要的结果。” 太宰怔了怔,垂眸笑叹:“这样啊……那还真是我的荣幸。” 第6章 [06]霸王花 疫情全面宣告结束,横滨的各项生活才算是真正回到正轨。老老实实在小泽医院上班的长那川光在闲暇时间里一直在算计着如何追到福泽谕吉。 经常去拜访侦探社,所有人心照不宣——她在追求他们的社长。 最近倒是很久没去了,因为新闻上说最近出了白虎伤人事件,福泽也告诫她少出门,毕竟小光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而这一天,她在医院的办公室等来了国木田和太宰这对搭档。 电话那头国木田语气很沉重,说他可能感染了hiri病毒,怕传染给别人所以不敢回侦探社。 “有症状吗?” “乏力。” “……还有呢?体温?咳嗽?” “暂时都没有。” “……” 小光沉默了两秒:“那你为什么觉得自己感染了hiri?” 国木田沉痛:“我前些天和太宰一起追击到了异能病毒组织的最后一个逃犯,今天出任务我觉得自己不舒服,太宰说我很可能感染了,他让我联系你。” “……” 一时间,她居然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太宰兴致上来在涮自己的搭档,还是说国木田真的有可能感染了病毒。对象是太宰治,一切皆有可能。 最后她只能说:“我觉得大概率你没事,毕竟疫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不过谨慎起见,你过来找我一趟吧,我办公室。” 一个小时后,太宰带着他的搭档到来。小光一见这个黑发男人连口罩都没带,就知道是他在捉弄人。 给国木田做了几项基本检查,她无奈说:“体温正常、咽喉正常、血氧正常……国木田先生,你健康得很。如果实在不相信,要不然我带你去放射科照一下肺部让你放心?” 高大的眼镜男人似乎真的被太宰的恶作剧吓得不轻,从进门到现在一直冒冷汗,依附真的要归西的模样。 “——比起那些,国木田君,我觉得你肩膀的外伤更需要处理。”小光拿过工具,沉吟片刻,“大概要缝六针,可以吗?” “……啊,好。” 得知自己没有被感染,国木田松了口气。但猛然觉得不对,猛地别过头看向太宰治——这家伙在捉弄他! 那人进门后就自觉找到了椅子坐好看戏,此时见国木田已经被扒了半边衣服还怒目而视更加乐不可支:“嘛嘛,国木田君冷静一点啦~光小姐在给你缝针呢,你动来动去会给人家添麻烦的哦。” “你这混蛋——” “别动。”小光一把就把国木田按正,低头看着伤口,“其实还是建议你回去找晶子治疗比较好,速度又快,还没有疤痕,浑身皮卡皮卡的。” “不必了!”国木田果断拒绝,一本正经,“这种小伤就不用与谢野医生费心了。” 这样么?好吧,真是体贴同事呢。小光下针。 针从血肉之间穿过,太宰觉得这场景着实无趣,忽然说:“哎,光小姐——给我拿点绷带吧。” 第13章 小光闻言回头扫了他一眼:“你也受伤了?一会儿我给你看看。” 他摆摆手:“不用不用,就是备一些绷带以备不时之需。” 国木田一脸嫌弃:“喂,太宰,事务所的绷带已经不够你用了吗?” “嘛,都是国木田君你总说我浪费啦,那干脆从这里拿一些不是很好么?”他笑容不改,丝毫不在意自己这种趁火打劫的杀熟行为会不会招来主人不满。 小光倒是无所谓。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太宰治从手臂到脖子都缠着绷带,除了眼睛和衣服颜色之外,一切和过去一模一样。 “自己拿吧。”她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柜子的方向,“不过如果只是你身上的那些旧伤的话,应该早就好了吧,总包扎着不难受么?” 说着,缝完最后一针,打结剪断。 “习惯了嘛,包扎上有安全感哦。”太宰蹲在地上打开柜子,在里面翻找着绷带。 “……旧伤?太宰身上的旧伤我都不知道。”国木田一时陷入了沉思,艰难地问,“你们……进展这么快吗?” 什么时候的事!太宰治这家伙能让女性看自己的身体?而且这位长那川医生传说中还是正在追求他师父的人。 “欸?我没告诉过你吗国木田君?”太宰抱出几卷绷带,眨眨眼无辜地说,“我和小光认识很多年了。” 什—— 国木田一口气呛住。 这个搭档……男人压着脾气——因为此时长那川医生还在给他上药。他只得用另一只手推了推眼镜,低声咆哮:“怎么就很多年了!我说你连敬语都是刚刚才改掉的吧!” 小光没忍住扑哧一笑:“好了好了,国木田先生别乱动,要缠绷带了。” 见长那川医生没有反驳,国木田倒吸了一口凉气,更加荒唐:“……难道,你们真的认识很久了?” 太宰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到处摸索着找出一个袋子,一边哼着音乐一边美滋滋地把绷带装起,没有理会心态爆炸的搭档。 然而国木田忽然想到一件事,于是他琢磨了一会儿,趁小光给他缠绷带离他很近的时候,他压低声音问:“——这么说的话,长那川医生,你是不是知道太宰以前的工作?” “欸?这个问题……怎么,你不知道吗?” “那可是事务所的未解之谜!那家伙无论如何都不告诉我们,可恶。” 小光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然而却没有如他所愿地接话,而是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国木田觉得此时绝对是挖出太宰过去的好时机,迅速决定了套话的方式,准备开工—— “国木田君,别白费力气了哦。”太宰忽然开口,啧声感慨,“小光她啊,你别看她一副单纯女学生的样子,又是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实际上可最难搞了,是名副其实的一朵霸王花噢。” 小光黑人问号脸:“什么玩意?太宰,你别瞎编排我,我既温柔又天真。” “温柔又天真?哈哈哈,忘记了吗?你当初可是一只手随随便便就捏断了我的腕骨啊。” “……” 他毫不在意自己出糗的经历,当做玩笑讲了出来。 那是她和太宰治的初遇。 * 森鸥外刚刚成为首领不久,他的医疗室交给了小光管理。虽然才十四岁,小光却已经会紧紧抓住眼前的机会。不会?没关系,学就好了。 森老师对她的信任,使得她会不顾一切做好这份工作。 某个晚上,她发现药室的锁被撬开了。 蹑手蹑脚地进去之后看到了有一个黑色的身影正踮着脚够货架上的药品。那时十五岁的太宰也不太高,货架高处够起来有些费劲,他咬着牙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正琢磨着搬把椅子过来的时候,身后忽然一股力量袭来。 他沉下目光,本想着以自己“人间失格”的异能大概率不会受到多大伤害,可没想到身后的人压根没有异能。 虽然他发现了后面有动作,自己本身却不是个擅长体术的人,他闪躲了一下,却在下一秒就被来人扼住手腕、踢向膝窝,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眨眼间他就被按在了地上。 港口黑手党未来干部完完全全的黑历史。 小光的膝盖抵在他的背上,一只手按着他的头、使他的脸贴在地板上,另一只手捏住了他左手的手腕一用力,只听清脆的一声骨响,地上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是没有喊。 “你是谁?”小光恶狠狠地发问。 太宰治感觉手上的疼痛快让自己昏厥,额头上冒汗,只是嘶嘶地吸了几口气,一时没有回答。 这家伙感觉好弱啊……小光忖度,虽然她从小在小流氓之间打架很少输掉,但受抚子教育她深知自己一个女孩子在港口黑手党里应当是打不过男孩子的,更何况这里遍地都是有异能的人。 她不自觉地松了松手里的力道,迟疑地又问了一次:“你是谁的手下吗?为什么半夜撬锁来这里?” 自己人的话为什么不能正大光明地来?一定是坏人! 思及此,她对自己捏断了人家的手腕少了几分愧疚。 她又不是故意的,而且她的责任就是看好医疗室。 “……我只是想来找药。”太宰的声音还能听出微微的颤抖,似乎手腕真的痛极。 第14章 想了想刚刚他的动作,似乎确实像是在找药……小光的愧疚感多了几分:“那,你想找什么药?” “退烧药。”顿了顿,“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小光迟疑,觉得以这家伙的身手估计对自己也构不成什么威胁,缓缓放开了他。男孩艰难地爬起来,坐在地上微微低着头,右手握着左手的手腕。 窗外的月光只能微微洒进来一些,只能通过模糊的光影辨认,这是个长得还算不错的男孩子。 只是散发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冷漠。 小光感觉更愧疚了,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对方一躲,警惕:“你做什么?” “不发烧啊,为什么要退烧药?……还大半夜来,这不是主动让人把你当贼吗?”小光撇清责任,“所以啊,你这手腕,不能全怪我。” 太宰觉得,自己被一个没有异能的小姑娘一招制服,手腕还给掰断了,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光彩的事。他没打算跟她算账,反而脑筋一转,认为可以利用她达到自己的目的:“我睡不着,想吃退烧药助眠。” “……”小光无语地看着他,“那你直接要安眠药不好吗?” “安眠药也行。”他还是担心说安眠药让她警惕特意换了种药。 小光让他等着,起身去找药。搬过椅子踩上去拿下来一盒,打开包装,又从里面倒出两片,递给他。 “喏。” “一瓶都给我。” 开玩笑,自杀用,两片怎么够。 “不行。”小光一口拒绝,“怕你掌握不好量,吃多了危险。” “我常吃,自己有分寸,不会有危险。” 太宰也站了起来。迎着月光她看清了他的长相——很清秀的一张脸,蓬松的发丝让他看起来像个精致的娃娃,真的很好看。只是露着的那只眼睛流露出的情绪却是极为冰冷。 如果是其他时间地点,可能小光真的就屈服了。然而这里可是医疗室,森先生说过,这是她的地盘,她是老大。 于是她昂起头:“在这里,我说了算。如果你明天还睡不着,那就明天再来。总之不能一瓶都给你。” 太宰思索了一下如果不用异能自己和她的武力差距——刚刚是她偷袭,真打起来自己作为一个男人不会输,可是现在自己只有一只手能用…… ……算了。 死也不急在一时。 于是那天晚上,他只带走了两片安眠药。 以及一只打着石膏的手臂。 小光对那个家伙很是好奇——当然,“好奇”这种情绪是二十一岁的小光回忆起当年的事所作出的结论。总之,初见之后,她对那个不知名的男孩子有着强烈的兴趣,并且四处打听他。 本以为是个无名小卒,没想到一击就问到了答案。 第二天好朋友抚子来找她玩耍。 “黑衣服、黑头发、独眼龙?手腕上有绷带?” “嗯嗯,长得很好看的一个男孩子。你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他叫什么名字?” “不用打听,他叫太宰治,刚加入港口黑手党不久,鸥外先生很喜欢他。”抚子正对着镜子编麻花辫,说着说着冷哼了一声,“据说能把一切异能无效化,还是个自杀爱好者,整个人阴沉沉的,看着就讨厌。” 那态度,漂亮精致的脸上当真充满了嫌弃,一点不打折扣。 “好好的命不要,自什么杀,这种人就是欠教育!”抚子绑好发绳,气鼓鼓地叉着腰。 小光一边听着抚子傲娇犀利的吐槽,一边在心里暗暗记住了那个名字。太宰治,自杀狂。她觉得,自己应该教育教育他。 接连几天,太宰治每天都会来找她拿安眠药,每次两片,多了没有。她笑嘻嘻地和他搭话、问他许多问题,对方多数都是用那只不太有生机的眸子盯着她,烦极了会给她几句回复。 她心想,这家伙真是软硬不吃啊。 也只有给他的手换石膏的时候能在恶作剧下看到他疼得有一些生动的表情。 □□电视剧里一个方便面头的帅哥说得好:不怕死的人,也怕疼。 就这样连续过了一段时间,太宰以为自己攒够了安眠药,终于在心情很好的某一个晚上,一口气吃光。他盖上被子躺在床上,开开心心准备去死……第二天,他发现自己一觉睡醒了。 睁开眼看到外面刺眼的阳光,他感觉万物失去了颜色。 这次又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为什么自杀这么难?想来想去,他想到了那些安眠药。 抚子说“太宰治是个自杀狂”,小光听进去了。她立刻警觉,那天晚上太宰治来这里找安眠药的事或许不同寻常。 从小到大、尤其是进入港口黑手党以来,在妈妈和抚子的教育下,小光一直深信生命是最重要的,所以她擅自伸出了友善的手想拉那个男孩子一把。 所以从太宰治来的第二天开始,她就有意把每天的安眠药换成了无味的各种各样的维生素。 当这位未来干部面沉如水地找来的时候,她也毫不心虚,还活力满满地和他说了声早上好。 “你给我的安眠药我吃了一个月,完全没有效果。”太宰微微眯起双眼,毫不掩饰语气中的杀气,“我想,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小光闻言并未害怕,坐在桌前转了转手中的笔,视线投向他的左手,意味深长:“——看起来,你的手已经不疼了呢。” 第15章 “油嘴滑舌没有用处,你以为同样的错误我会再犯第二次吗?”还想用手腕来威胁他?可笑。 小姑娘无所谓地耸耸肩:“所以是来找我算账的?搞清楚一些,太宰君——虽然你现在很受宠我知道……但在港口黑手党里,我也是能横着走的。” 那个时候的太宰还很年轻,眼前这个有明亮笑容的女孩虽然看起来普通,却的确不是个单纯的傻白甜。看一看她的相貌穿着,以及她的自述,他清楚了她的身份。 许久,他毫不吝啬地勾起凉薄的唇角:“那还真是令人害怕呢。” 然后留下一个冷淡的目光,他转身离开。 小光站起身喊:“我叫长那川光,记住我,我以后会重新教你做人的!” * 说起来,的确是不怎么愉快的初相遇。小光揉揉额角,无奈笑了笑,看向了现如今的太宰治。 现在离开港口黑手党的他,看起来阳光了一些呢。 太宰拎着装满绷带的袋子,忽然被这样复杂慈爱的目光一盯,有些慌张:“……我拿太多了吗?” 小光洗干净手,懒得理他:“随意,爱拿多少拿多少。” 国木田穿好衣服之后,忽然手机铃声作响。他接通知后听了半分钟,说了声“了解”。 太宰治此时微微正色,轻声问:“又有任务了吗?” 对方镜片一闪:“先回事务所。师父说,准备白虎任务。” 白虎啊,有意思的故事才要开始。 第7章 [07]运气 听晶子说,武装侦探社迎来了一名新的同伴,是太宰和国木田一手招进来的新人。后来小光见过一次,只觉得那个男孩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呆。这都能进侦探社,太宰却不让自己进,怎么想怎么不开心。 因为严重影响自己追爱的进度! 趁着今天休息,小光手工制作了蛋糕准备去侦探社堵福泽社长。然而刚一出街口就猛地顿住,她看到马路对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高挑纤细的和服女人,走路优雅,手上打着一把五彩斑斓的纸伞。看动向似乎在跟着谁,虽然小光觉得大姐这副行头怎么看也不适合跟踪。 是尾崎红叶,港口黑手党的干部之一。 抬眼望过去,红叶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同样穿着和服的小女孩,面孔年轻、身材矮小,看起来年纪不大。小光本来对这场景挺好奇,内心隐隐躁动想要跟上去看个究竟。但对面的红叶一转身就要看到自己、她却猛然一惊,立刻背过身走进了身边的便利店。 横滨这座城市真的不大,虽然没可能完全躲开,但只要条件允许……过去的一切,还是躲远些的好。 等到红叶的身影完全消失,小光才重新去往目的地。 然而不巧的是,今天福泽没有在侦探社。小光万分失望,早知道就先和晶子打个招呼了,本想悄咪咪来,结果扑了个空。 趁晶子下班,小光神色恹恹地拉着她去到了楼下咖啡厅。两人选了个不起眼的角落,与谢野看着对面的人依旧一脸闷闷不乐,皱了眉:“我说你,不至于吧?” 小光抬了抬眼皮,看着一旁自己做好的蛋糕,没说话。 与谢野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比自己小几岁、一头扎进单相思的女孩。原本还以为两人都是s,应该性子也相似,结果没想到这货真能被恋爱脑折磨成这样。 太宰治正好从楼梯下来,也来到了咖啡厅。但他没注意到这边角落的两个人,而是直接坐在了吧台处。 晶子单手托腮想了想,干脆另辟蹊径:“光,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不喜欢太宰呢?那家伙虽然虽然整天想着自杀,但是勉强还算是可靠。不开口说话光论长相也很拿得出手。从各方面来讲,我认为都比社长要适合你。” 小光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呛笑:“……你以为谈恋爱是抽王八吗?两张一样的就要凑对出出去?” “那你来说说,到底社长是什么吸引了你?我很好奇。” 好问题。小光托着下巴想了想,认真地给出答案:“大概,是安全感吧。我过去的经历太复杂了,每日颠沛流离的,还是希望在这个不太和平的社会里有个能保护我的人。” 晶子闻言斜了眼睛:“哦?太宰不能给你安全感吗?” ——那边的服务生小姐姐给太宰倒上咖啡,后者趁机拉着人家的手笑眯眯地问要不要和他殉情。 晶子:“……”太宰治这个狗。 小光闻声也转过身看了一眼吧台处,无奈叹了口气,耸耸肩回过头,一脸“你看吧”的表情。和太宰认识那么久,他的种种劣迹没人比她更清楚了。如果让中原中也知道居然有人劝她去喜欢太宰治,那家伙一定会震惊到暴走。 “……好吧,我只是觉得你们两个认识那么久,看起来感情也很好,说不定你喜欢他只是你没发现呢。”晶子艰难地找了个理由把话题进行下去。 “我可是恋爱脑,你觉得那种可能存在吗?” 在她的记忆里,她跟太宰的关系的确很好——对方怎么看她不知道,起码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从认识他的那天起,她就不间断地去骚扰他。 太宰治体术一般,经常受伤,还不能接受异能治疗,所以缝针包扎的任务每每都要交给小光。每次她都会趁机逗弄,顺带随时暗中破坏他的自杀大计。 第16章 ……这么一想的话,似乎太宰应该是对她咬牙切齿的? 后来小光受引弓长官帮助离开港口黑手党、恰逢妈妈因病去世,她独自在长那川生活还偶尔会觉得少了什么。没有自杀狂可以逗了,有些寂寞,还很是抑郁了一段时间。 那些过去她以为自己忘得差不多了,可这么一回想却是件件清晰。似乎……她好像是粘了太宰很多年的样子。 太宰治除了性格不太好之外,长相与身高都很受女性喜爱。可是这么多年,她怎么就没有动心的感觉呢? 无意识地搅着手里的咖啡匙,小光陷入了沉思。 …… 侦探社的其他社员陆续也下楼来,只有国木田和新来的那个白虎少年也点了饮品坐下。他们和太宰打了个招呼,闲谈几句之后话题就再次进入“太宰治过去工作”的挖掘。 小光听着白虎少年中岛敦很积极地像抢答一样猜测着各种职业名字,觉得有些好笑,不由得问晶子:“你们还不知道太宰以前的工作啊?” 晶子似乎对这项活动早已失去了兴趣,摆了摆手,声音听起来有些懒散:“啊,我反正已经放弃了。只有敦那个家伙,三天两头都要猜一次。” “欸——”小光想了想,目光投向自己做的蛋糕,拿起来朝那边走去,放到了白虎少年面前,一脸慈爱,“小朋友,送你的。” 中岛敦呆了呆:“长那川小姐?这不是……给社长的吗?” “我做的,我说送谁就送谁。现在这是奖励你锲而不舍。” 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中岛干脆不想了,感激地收下:“谢谢!……嗯,超好吃!” 国木田像看着傻孩子一样盯着嘴角沾着奶油的中岛敦,摇了摇头:“长那川医生你性格真好,不愧是医生呢,比起我们事务所的另一位……” “哦?看起来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呢。”与谢野挂着意味不明的微笑走过来,不阴不阳地开口,“真抱歉啊,我好像不太对得起‘医生’这个职业。” 眼镜男瞬间一僵,结结巴巴地强行解释:“我、我是说……长那川小姐开朗又阳光,比起我们事务所总是自杀的那个绷带浪费装置,完全不同!” 莫名躺枪的太宰:“……?” “啊……那可真是遗憾了。”小光惋惜地啧了一声,怜悯地说,“我和太宰以前是同事。” 中岛:“咦——咦?太宰先生、以前是医生吗?不对……‘医生’这个选项我以前也回答过……” 环视了一圈几人沉默僵硬的表情,小光总算觉得心情有些畅快了。她勾起嘴角看向一旁安静坐着看戏的太宰,挑了挑眉。那家伙倒着坐在椅子上,长腿点地、手肘撑在椅背上托腮,悠悠闲闲哼着音乐,就是不给大家回复。 幼稚的家伙……小光叹了一声,她没兴趣帮太宰联络同事情,不等大家追问便摆摆手:“——好了,我先回家了,各位回见。” “等等啊长那川医生——” “告诉我们太宰先生的工作吧!……” “……” 小光充耳不闻,兀自离去。出了咖啡厅没走几步,就听身后有脚步声跟上自己。她回过头目光一扫,果然是太宰治跟了出来。 他无辜地说:“把我自己丢在那,不是摆明了让他们拷问我嘛。当然得赶紧跑。” 小光斜睨他:“这么不想让大家知道你的过去啊?” “没有啊。其实我是无所谓的,我只是看他们一直猜不到又很好奇的样子十分有趣而已。” “……恶劣。” 对方失笑:“才不想被你这么说。” 走在路上,太宰一直跟她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不远不近。过了一会,他忽然为自己解释:“毕竟我和总能积极向上的小光你不一样嘛,我还是要找一些有意思的事才能支撑自己活下去的。” 小光翻了个白眼吐槽:“那你还天天自杀。” “那也是我的乐趣所在哦。” “……无聊。” “那么,小光你呢?”太宰的音色忽然低沉了下来,比起从前在黑手党的日子多了几分温柔,“你也从没有对大家说过你的过去吧?不仅如此,你还在一直躲着那群人。” 躲着过去的那些“同伴”,港口黑手党。 小光却是停下了步子,抬起头认真回答他:“我躲着他们不是因为我怕他们,毕竟我又不欠他们什么。只是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既然决定了要忘,那就彻底一些。” 她无法摆脱记忆,却还是总想尽可能地不去回想、日后也不要再有交集。 “想要彻底的话,为什么不听你爸爸的话?”男人的语气不变,依旧不缓不慢,“留在长那川、离开横滨,这种选择怎么看都更好吧。” 提到这个话题,小光忽然轻松地笑了起来,歪头挑了挑眉,眼睛里闪着光芒:“我是为一个人回来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当然不能走啊。” 太宰怔了片刻,反应了两秒,才缓缓开口:“……社长?” 对方给予了肯定的答复。太宰治耸了耸肩不置可否,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似乎是想步行送她回家,手插进风衣口袋安静地走在身旁,如果不是他高大的身影比较有存在感,她几乎都要忘记他的存在。 在等红灯的时候,太宰冷不防开口:“——社长似乎和森先生有过旧交。” 第17章 小光怔了怔,不明所以。 他忽然长叹了一口气,单手扶住额头,像是自言自语地笑道:“……我大概是忘了,你很擅长讨那个年龄的男人欢心。” 小光瞳孔骤然一缩,大脑空白了一瞬,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声音。 绿灯亮起,太宰抬脚走出两步之后却发现身后并没有人跟上来。他在过马路的行人中回过头,对上身后那双深沉无波的瞳孔。 长那川光是个小太阳,她的脸上很少不带笑,此时却是例外。甚至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只是冷淡着一张脸,静静地望着他。 车声、人声交杂着,往来不停。 小光短促地笑了一声,静静地开口,十分公式化的官方语气:“这就不劳您费心了,太宰先生。” 语气冰冷,毫无感情。她的印象里,自己第一次这样对太宰治说话。说完后也没有再等对方的反应,她转身朝前走去。 “我从这边回家了。” * 小光说不清自己现在的感觉。 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与谢野、国木田,甚至中原、芥川,她想她都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情绪。 可就是现在,她觉得心里某一个角落在难受,却又说不出所以然。 明明太宰治没说什么,提到的事也都是事实,为什么她觉得像是喘不过气一样难受?找了半天原因,她想到了一句话:老公出轨就出轨,但出轨对象是我闺蜜,那就不成。 ……那个混蛋,就算他当年再烦自己,她也算是多次救他的命(虽然可能这不是人家想要的),总归两人没什么深仇大恨,她已经离开黑手党许久、他也走向了新的人生,何必说出这种话来伤她? 天色黑了下来,路灯和车灯亮起,横滨街头一下子显得尤为热闹。 小光像个僵硬的机器人一样走在路上走了许久,直到行至人烟稀少的小巷,才觉得情绪恢复了许多。然而愤怒过去,更多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她靠在路灯柱上望着天空长长叹了一口气。 等回过神的时候,忽然听到街边的暗巷里传来痛苦的呻吟声。 小光迅速跑了过去,站在巷口向里望去——是一个小姑娘,正背对着自己,她身后站着一个高大的夜叉。夜叉高举起武士刀,就要朝地上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人砍去。 是异能。小光做出了判断。 她很想管,只是理智还存在着。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那个世界的事她无能为力。 犹豫之间,身后传来一股力道猛地将自己卷起,刹那间就到了几十步外。小光瞪大眼睛看着眼前捂住自己口鼻的大手——是另一只夜叉,自己曾经见过的、熟悉的夜叉。 落地后,金夜叉松开她退后几步,尾崎红叶迈着小步出现在路灯下。 小光谨慎地退后了一步。想起来了,下午的时候,她在路边见到尾崎红叶跟着的就是这小姑娘。都怪她记性差,刚刚没有提前避开。 然而尾崎走到她面前,似乎没什么敌意,勾起优雅的微笑:“阿拉,好久不见呢,小光。” 过去两人相交不多,的确没什么矛盾可言。思及此,小光淡淡点了点头。 尾崎总是这幅盛装的样子,完全想象不到这一样一个优雅的女人会是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下午见到你,你却很快地躲开了,连个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呢。” 果然那时尾崎也看到自己了。小光闭了闭眼。 “是吗?所以说注定的见面躲不掉,红叶小姐。”听到刚刚那条暗巷已经没了声音,小光心知那个人大概是已经被杀了,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让那么小的孩子出来杀人,港口黑手党没人可用了吗?” 小女孩从暗巷中走出来,长相倒是玲珑可爱,只是目光空洞,想到她的所为,令人扼腕。 尾崎也看向了那个方向,声音里带着叹息:“那是镜花的宿命。人一旦堕入黑暗,就永远别想再出来。” 小光不以为然:“那我呢?你看我不是就出来了。” 港口黑手党的人似乎都有些奇奇怪怪,从太宰治、中原中也,到尾崎红叶,这三个干部都亦正亦邪。此时此刻,完全看不出这是在对待一个“叛徒”。 尾崎摇头笑:“这孩子没你那个运气。” 运气? 甫一听到这个词,小光的情绪十分复杂,甚至想要发笑。然而半晌她还是垂下眼睑:“……倒也的确是运气。” 长那川光现在的一切,都是“运气”的因果。 但如果她有选择,是绝对不会愿意要那份运气的。 “那孩子杀了自己的父母。”尾崎忽然说。 ……啊,这倒真是个悲剧。 小光心中涌起怜悯,看向镜花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父母啊……亲手杀了父母,在世上再无依靠,那会是怎样的打击?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 静静看了一会,她转过头问红叶:“没把她介绍给森老师吗?说不定他会喜欢。” “镜花年纪大了。”尾崎摇摇头,用惋惜的目光和小光对视,“我说了——那孩子,没你那个运气。” 第8章 [08]退路 小光十二岁,妈妈的肺炎感染康复之后两年。那时她的后遗症已经十分严重,身体的疼痛无法支撑工作。失去了收入的家庭,母女两人的吃住、药费很快掏光了家底,最终被房东赶出流落街头。 第18章 那些日子很难,严重的时候妈妈甚至无法站起来,经常咳嗽。而还是个小女孩的小光也无力支撑起这个家。那个时候为了活下去,她去要过便利店每天剩下的食物、在街头乞过讨,动不动还有小流氓欺负她。 妈妈天性温柔,每次在给她擦过伤口伤口之后只会抱着她默默流泪,松开女儿的时候便又露出了笑脸。 那时候小光认为,只要能让自己和妈妈活下去,她做什么都可以。 然后那一天,她遇到了拉着一个男人逛街的抚子。那个男人就是后来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森鸥外。 港口黑手党中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真挚羁绊,比如后来的红叶和镜花,比如当年的抚子和小光。 穿着漂亮的洋装、精致的如同芭比娃娃一般的抚子小姑娘睁着大大的眼睛,用干净的手指拨开了小光脸上脏兮兮的头发,盯着看了半晌,回头说:“鸥外先生,我们把她带回去吧!” 男人似乎有些犹豫,但没有直接拒绝。 然而这个比小光还要矮上十公分的小姑娘拉着那个男人的手开始撒娇:“我觉得她长得很漂亮呢,有些裙子她穿上肯定比我好看。让我带她回去吧,好不好嘛鸥外先生!” 森鸥外用那种当时的小光还不理解的目光仔仔细细端详了她半晌,最终勾起嘴角:“那就听小抚子的吧。” …… 抚子带小光进了港口黑手党,那是一切故事的开始。 不管怎么样,从那时起小光没有再饿过肚子,也再没有睡过街头。森鸥外是医生,他温和地说:你妈妈的药以后不用再担心了。 起初,小光觉得是天上掉了馅饼。 但是流浪过的孩子都是异常警觉的,没过多久她就大概了解到自己现在是一个什么身份。 森鸥外说她可以喊他老师,让她留在港口黑手党的医务室里帮忙。虽然那时还小,但小光从一些眼神中意识到森鸥外对自己绝不是普普通通的师生情。 那其中包含的复杂情感总让她脊背发凉。 抚子来看自己的时候,她犹豫着提出这样是否不好。说到底那时小光只是个孩子,初从普通人的世界来到这里,她还没有能够完全接受突如其来的道德扭曲。 抚子私下里完全就不是在森面前那一副天真娇憨的样子,目光笔直而冷静地说:“你现在需要钱,需要住处,你妈妈需要医生。而这一切。港口黑手党都可以满足你,你觉得有什么不好?” “可是……”小光刚要开口,却又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我觉得森老师他……他有些……他看我的眼神好像不太对劲……还非要我穿一些鲜艳的裙子……” 她以为抚子看起来年纪不大,还不懂事,所以是被森鸥外蒙骗了。 然而对方却直截了当:“所以呢?所以你觉得当一个中年男人的禁.脔不好,想重新回去大街上流浪?” “……” 小光睁大了眼睛,她没想到抚子居然如此直白地把话讲了出来。 “你想清楚,小光——我带你进来的机会只有这一次,鸥外先生只对12岁以下的女孩子感兴趣。以后,就算你想,也没有用了。”抚子转过身对着镜子拨弄自己的头发,淡淡说,“不要在这里提什么底线,那是有选择的人才配提的词。对于他们来说,那叫尊严,对你来说,这叫活路。” 每一个字都敲击在心上。残酷,却真实。 小光低头抿着唇,默不作声。 许久,她像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握起了拳,却忽然又丧气地松开:“……可是,我已经12岁了。” 抚子转回身走到她面前,仰头像初见一样伸出手把她的头发别到耳后,端详了半晌:“没关系,看不出来。” 大概是营养不良,小光没有像正常十二岁的女孩子那样逐渐有发育的趋势,身高更是比同龄人矮上一截。 抚子的语气软下来,听起来语重心长:“小光,只要你投其所好,乖乖听话,偶尔逗他开心就好。这么大的港口黑手党,不在乎多养你与你妈妈两个闲人。” 小光只有十二岁,就面对了这样一个选择。 或许也不能叫选择,因为这是摆在面前的唯一选项。 而眼前这个小女孩,抚子,却远比她要成熟通透,并且保持着内心深处最后的善良,在濒临绝境时拉了她一把。 小光忽然有些好奇:“抚子,你今年几岁了?说起话来好成熟。” “我八岁啊。”抚子哼了一声,反驳,“我那是聪明!” “……” 就这样,在抚子的引导和帮助下,小光留在了港口黑手党,表面上是喊森鸥外老师,实则是一个令人不齿的玩物。 小光本来已经做好了豁出一切的准备,却发现森并不是想象中对她那么感兴趣。的确如抚子所说,只是“偶尔”讨他开心,穿穿小裙子,戴戴假发,对方也不会对她做什么。 毕竟,他身边还有抚子以及一个不经常出现、神神秘秘的西方小姑娘。看起来都比她这个已经十二岁的人要漂亮可爱。 随着年龄的增长,小光偶尔甚至绝恍惚觉得,自己真的只是森的学生——虽然只是帮他打打下手。 她在长大,抚子也在长大。 小光偶尔会自觉自己是个姐姐,为抚子妹妹的生长发育而担心。因为抚子已经十岁了,看起来却依旧是个小小的小姑娘——身高还不到一米二。 第19章 有一次她看到抚子在偷偷吃药,动作十分谨慎,虽然疑惑,但她没有冲上去。而是在过后她偷偷看过药瓶,又去学习了相关的知识,发现抚子吃的是抑制身体发育的药。 小光当时很震惊,很想去质问抚子,但过后又想通了——如果她长大,森也会对她失去兴趣,或许那不是抚子想要的结果。 于是,她保持了沉默,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小光没有异能,但从那个时候开始,小光就已经开始对其他人身上的异能力量敏感。她偶尔会发觉抚子身上有其他人异能力的作用,但感觉很淡,她也不是很确认,就从没提起过。 直到抚子经常在她面前说太宰治的坏话。 最开始小光只以为是自己这段时间老去找太宰的茬,抚子觉得自己有新朋友了所以冷落她而在不爽。 可是一次太宰来包扎伤口遇到了抚子,小姑娘一见他就皱眉躲得远远的,太宰临走时不知怎么就是不小心碰了抚子一下。 ——那一瞬间,小光觉得抚子长得有些不一样了——好像,没那么娃娃脸了。但只是一晃神,甚至让人觉得是幻觉,抚子就尖叫含着太宰的名字追杀了出去。 …… 是幻觉吗?刚才,好像看到抚子长大了。 然而第二天再看到抚子,分明还是那个可爱的十岁小女孩。 回想起抚子的言论、成熟的思考、她吃的药,以及身上有异能力的痕迹、却讨厌太宰治……所有的一切逐渐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真相。 小光觉得有些荒唐,但她什么也没说。 不管怎么样,抚子都是她的恩人,无论她做什么、立场如何,她都无条件支持。必要时刻,她还会帮她做好掩护。 在抚子“十二岁”那一年,小光已经十六岁。她觉得作为一个姐姐,无论如何也要好好和抚子讨论一下“未来”的事情了。 抚子从一开始就很清楚森鸥外只对十二岁以下的幼女感兴趣,那么等超过了十二岁,她要何去何从呢?和自己一样换个身份继续活在黑手党的庇护下? 可是这个问题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抚子就被查出了癌症。 这个畸形的世界如今总是去标榜异能的伟大,有了异能,人们可以顷刻间破坏掉以前需要用大量炸药才能攻破的堡垒,可以使身受重伤的人瞬间痊愈,甚至可以操控人的精神、影响人的记忆。 只是癌症呢?有没有哪种异能可以改变细胞的癌变,抑制肿瘤的形成? 小光不知道。或许有,但她还没发现。 当抚子的症状已经很严重,开始用药物化疗的时候,小光才知道这件事。而肠癌查出就是晚期,她腹部的肿瘤甚至可以清晰地摸到。 小光坐在病床前手足无措:“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抚子……你还这么年轻……” 如此年轻的年纪癌症晚期是怎样一个概率?抚子看起来已经知道一些日子了,此时已经平静接受了这个事实。 彼时她的头发才刚开始掉,几个月的上吐下泻让本就瘦小的她更显嶙峋。 抚子安静地看了小光一会儿,用手指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珠,温柔开口:“小光,你其实早就知道我不是十二岁了吧。” 她现在的神态,才真正“成熟”。 深邃、复杂、不复往日的清澈。 “下个月,我就十七岁了。” 尽管心里有过猜测,但这个数字还是惊到了小光,她瞳孔地震,翕动着唇:“你……你这是何必……” 十七岁的少女,正是漂亮的年纪,却把自己搞成了这样一副样子。 “小光,你以为我是怎么进的黑手党?” “我是孤儿,但我所有家人都是病死的。各种各样的病,已经不是普通的癌症家族了。所以我从小就知道,我活不长。” “那么在有限的生命里,我宁愿自己过得舒适一些。” 如果她不走这条路,恐怕就和当初小光一样在街头流浪了。 错了吗?不处在她的位置,谁也不能说她错。 “但我还是有小小的愿望的。一年前我就在为我的未来做准备,我已经安排好了十二岁以后的出路……”只是终究是无用。 小光摇摇头:“有用,有用的。抚子,我已经和森老师学习了很多外科知识了,我会成为外科医生,我会救你。” 明知道只是一张空头支票,抚子还是笑了笑:好啊,你一定要成为最好的外科医生,这样你就能救我了。” 听着这句像哄孩子的安慰,小光觉得鼻头更酸,接不上话,只是一个劲地流眼泪。 “不过呢,我还是给你个建议,小光。”抚子转移话题,“别再追着太宰跑了,对你没有好处。” 小光这会哪有心思听这种生硬的话题,但她知道抚子的用心,还是装作抱怨:“抚子,你只是对他的异能不满吧?” 抚子身上一直有异能的痕迹,是因为她即便再怎么吃药,也不能完全抑制长相的改变。脸型五官,她早就不是当初的娃娃脸了。 而太宰治那家伙一碰她,就会让她现原形。抚子能待见他才怪。 “不只是这个原因。”抚子正色,“太宰已经成了干部候选,在港口黑手党内举足轻重。而你已经这么大了,只是偶尔能逗逗首领开心,如果你做出出格的事情被发现……你猜猜看首领会拿谁开刀?” 第20章 年纪小的时候还可以打打闹闹,但随着男孩长成男人、女孩经历蜕变,人言可畏。 一个是不可估量的干部,一个是失宠的玩物,再明显不过的结果。 小光没有出声。 “不过呢,我却是是真的真的讨厌那个自杀狂。”抚子摊了摊手,垂下眼睑,微微扯动嘴角,气声压得很低,“……他不知道,我有多想活下去。” 太宰治一直想放弃的东西,却是她这辈子探寻不到的宝藏。 最后,抚子看着窗外,缓缓说:“我的退路,会留给你。小光,提早为自己打算,你不能……一辈子耗在港口黑手党。” 不离开,就永远要活在“身为玩物”的阴影之下。 第9章 [09]只是他愿意 被太宰的一句话和偶遇红叶镜花两件事唤醒了过去,小光觉得一块大石头压在了胸口。港口黑手党的记忆她早就封存在了心底,如果可以,一辈子也不愿再去回想。但世事难料,好朋友对自己不经意的嘲讽、故人对自己过去的曲解,她觉得一腔怨气无从发泄。 祸不单行,第二天,福泽社长正式地面对面拒绝了她。 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也没有任何仁慈,人家只是冷淡平常的一句“不要异想天开”,就足以毁灭一个人所有的少女心。 而“过去的黑暗记忆”和“现在爱人的拒绝”到底哪一个更令人感到难过,她一时间也分不清。 在家里挺尸的时候,她接到了太宰的电话。看到来电提示后她眉毛一竖,第一反应想挂掉。然而在红键上比划了半天,最终还是按了接通。她将手机放在耳边,冷着一张脸没有出声,想看看对方到底要搞什么幺蛾子。 太宰治笑嘻嘻地开口:“早上好小光~” “什么事。” “哎呀~几天没见你来侦探社,有些想念你了哦。” “挂了。” “别别别——”太宰连忙叫停,挠了挠头发挣扎几秒,最终颓败道,“……其实,我是来和你道歉的。” 小光冷笑:“不必了,我可不记得太宰先生有哪里对不起我的地方。” “……”太宰一噎,转而叹道,“我现在在你家所在那条街的路口。” 小光猛地翻身坐起,拉开窗帘朝外看去,果不其然在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处看到了一个站在电线杆旁的高瘦身影。 忽然间有些语塞。 回想起过去太宰是个什么性格——那是极其厌世不想和别人产生过多羁绊的男孩子啊。现在居然会因为说错了一句话主动过来道歉,啧。不得不说,有点上头。 “既然想道歉,到了人家家门口都不进来,还要我出去,真没有诚意。” 太宰很真诚地说:“我猜你爸爸今天在家,你确定我过去不会被他打出来?” “……”这家伙倒是清楚引弓讨厌他。 小光沉默着看着窗外那个身影几秒钟,最终低声叹了口气挂了电话。她随便在睡衣外披了个外套就走了出去。 正在看报纸的爸爸迷惑地问:“你这是……?” 丢下一句“马上回来”,她立刻消失了。 踱着小步走到太宰所在的电线杆,小光依旧冷着脸。身形高挑的男人还是那副装扮,双手揣在口袋里,此时见到她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呀”了一声。 “说吧,想干吗。”小光看他这个样子就来气,扯起嘴角嘲讽道,“太宰先生应该还不到我能讨好的年龄段。” 听她说火.药意味十足的反话,太宰有些无奈,低下声音:“我是真心来道歉的……对不起啊,小光。” 然而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复,他抬头再看去,眼前人的表情没有任何软化的迹象,只是环抱双臂看着他。 太宰张了张口:“……我那天,不该那么说你。” 小光哦了一声,嗤笑:“道歉我收到了,回去吧,再见。” “哎——”太宰忽然抬高声音叫住即将转身的人,“小光!” 对方勉强停下脚步,却没有转回身,只背对着等他的下文。 “你和社长的事……我听说了。”关于她正式被福泽谕吉发卡的事。 小光转过头:“所以?现在来这里给我伤口上撒一把盐,你觉得很爽?” “我是想说——”太宰闭了闭眼,柔下语气,“我是想说,如果你是认真的,那不如去问问你爸爸的意见。引弓先生的话,和社长还是有些私交的。如果他愿意帮你牵一牵线,或许你的成功率会大许多。” 得承认,他说的不无道理。一张总是不着调的脸上尽是认真,看起来他的确是为了和解而来。 小光已经消了气,但最终还是冷哼一声,没有给他的好心任何反馈,趿着鞋子快步走了回去。然而从进门、换鞋,到沙发上坐下,她脑子里都在思考太宰的建议。 爸爸从报纸后探出了一个头,见女儿苦大仇深地盯着眼前的茶几,很明显是在烦恼。他摘掉老花镜观察了一会,最终把报纸叠起放至一边:“怎么了,有烦心事?” 小光的灵魂被喊了回来,犹豫道:“……爸爸,我想让你给我的爱情一些建议。” 引弓眼皮一跳:“说说看。” “你觉得,我和福泽谕吉先生,有可能吗?” 听到这个名字,引弓着实意外:“福泽谕吉?武装侦探社的社长?” 第21章 “嗯。”小光一脸认真,她是真心在等待爸爸的意见,没有半分玩笑意味。 引弓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个男人!巨大的震惊让他欲言又止,望了女儿半晌,最终叹了口气,却是没有直接回答:“小光,脱离黑手党之后,你觉得幸福吗?” 怎么是这样的展开?小光思忖了片刻,回答:“肯定还是幸福的吧,毕竟我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也算是实现了我和抚子两个人的愿望……但是,”她想了又想,“但是这些年在长那川,除了给人看病我没做过其他任何事,多少会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些寂寞。” 她是风风火火爱热闹的性格,却因为职业到了一个负能量远多于正能量的环境。曾经的朋友一个都不在身边,也没有家人……小光觉得,这样的人生如果一直过下去也挺没意思的。 她低声说:“我心里是真的挺想有一个人能够一直陪伴我的。” 引弓从没有去考虑过这些。小光是从港口黑手党叛逃出来的,他只觉得让远离横滨才最安全。此刻他心情有些复杂,站起身坐到了小光身边。 “客观地说,福泽的年龄不能满足‘一直陪着你’这个条件。” 小光却说:“我妈妈会替我感到高兴的。” 听到这句话引弓怔住,小光很久没提起她妈妈了——那个最终死在港口黑手党的女人。最终他伸出大手抚上了女儿的头顶,柔声说:“问过那个太宰的建议了吗?” ……哈? 小光很奇怪:“爸爸,你不是一直不让我和他多接触的吗?……我刚见过他,就是他让我来问你的意见的。” 这两个人怎么回事,明明互相讨厌,这个时候却偏偏默契得很。 “嘛,再问问他吧,”爸爸放下了手,重新拿起了报纸将注意力投了进去,“毕竟,他是你的同龄人。” “……”小光皱起眉,“你们玩我是不是?踢皮球呢?真是吃饱了撑的才来问你们意见。” 说完,她蹭地站起身,咚咚咚跑上楼回了房间。 这天晚上的梦境完全不受小光操控——主角赫然是那个名叫太宰治的男人。 在港口黑手党的几年里,太宰总是遍体鳞伤。而作为医疗室重要成员之一的小光自然和他接触最多。虽然两人有着不太愉快的初见,但小光一直想拯救他,主动贴过去的事情更是没少做。有那么多共同的回忆,做起梦来也是五彩缤纷随意发挥。 不知道为什么,这场绮丽而虚幻的梦境让什么东西的门被轻声打开了。 一觉醒来,小光猛地坐起。她觉得心脏的跳动格外清晰,有些迷惑地摸着胸口的位置,在黑暗之中舒了一口气,闭了闭眼。 虽然太宰对她来说算是个很重要的——朋友,这几年她却一次都没有梦到过他。一次都没有。甚至如果不是那次疫情来横滨遇到,她甚至都不会主动想起这个人。 就是这么奇怪,明明他在你的记忆中举足轻重,却可以在未来毫无存在感。 而今晚的这一场梦将过去的点点滴滴翻搅而起,她觉得心头涌起很奇怪的感觉。 ……真的很奇怪。 不自觉地想起白天的时候,小光没有给太宰任何好脸色。人家好声好气来道歉,最后她也没有任何原谅类的结束语。 小光摸着心口,一时陷入了内疚。 天亮之后,她主动拨了太宰的电话。然而没人接通,重复好几次都无果。 踯躅了一上午,到了下午依旧没有音讯,她觉得十分不放心,干脆穿好衣服直接跑去了侦探事务所。这里她早就轻车熟路,只不过今天的目标换了个人。 那群社员似乎都有事在忙,办公室没有几个人在。只有晶子出来迎她:“小光,怎么突然过来了?又来找社长吗?他……” 小光直接开口:“太宰在吗?” 晶子被打断后愣了愣,见她语气中透露着一丝急躁便敛了神色,声音低沉下来:“太宰他……失踪了。” 之前有考虑过那个人是出了意外,来的一路也有些着急,可真的得到这个肯定的答复小光却反而有些冷静了下来,大脑高速运转。 太宰治失踪?在横滨? “……小光?” “晶子,最近你们是不是有任务和港口黑手党有关?” 对方颔首。 小光心下了然,表情未变,别人看不出任何其他情绪,她和晶子告了个别就转身离开了侦探社。 太宰治是什么人物?——在偌大的港口黑手党中十七岁就当上干部的男人。为什么明明已经弃暗投明、引弓长官依旧对他时刻警惕?就是因为对于这个男人的的智商,引弓从来都只敢高估。如果他此刻继续站在敌方,恐怕爸爸的头发得再多掉上一圈。 而这种角色,会在自家门口随随便便失踪? 在街头随便走着,小光单手撑着下巴沉思。 入了夜横滨的街头就是港口黑手党的天下,走在不那么繁华的街巷上很容易遇到故人。 前面那个正在欺负弱小的黑西装浅发色女人有些眼熟,但看年龄实在有些太年轻——起码在小光当年离开前还未崭露头脚。 ……是谁呢? 想不起来。 那就算了。 反正也不认识,没旧可叙,就别打照面了。 然而甫一转过身就看到了有旧可叙的角色。表情阴沉、黑色外套、脸侧的两捋头发发梢浅色的年轻男人,芥川龙之介。 第22章 一见到芥川,小光啊了一声,连带着想起了那个女人是他的小跟班,高度崇拜者。……叫什么来着? “好久不见,芥川君。”脸对脸遇上了,再不打个招呼也太过分了。 对面的年轻男人轻轻咳了两声,听上去像是陈年旧疾。 小光皱眉:“……我说,年纪轻轻把自己搞成这样,按时吃药啊你。还是说,没有人暴力对待你药片咽不下去?” 如果不知道的,还得以为这两人过去关系不错,才能说出这种貌似吐槽实则关心的话。但实际上完全相反。 芥川最崇拜的人是太宰治,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小光的所作所为才更像是太宰治的“崇拜者”。 长那川光受首领笼罩,说是在港口黑手党里横行霸道也不过。她自然不会把芥川这个小屁孩放在眼里;而在芥川眼里,长那川则是一直粘着自己偶像的眼中钉。 相看两相厌,说的大概就是这两人了。 此刻重逢,芥川的眼神也是毫不友善,语速拖长,字字质问:“——长那川光,没有森先生和太宰先生在你身边,你还敢出现在我们面前。” 见对方没有和自己嘘寒问暖的意思,小光也收起了假笑:“既然你提到了太宰,不如告诉我,他现在在哪?” 除了港口黑手党,她实在想不出还能有谁会在横滨的地界把太宰绑走。 “无可奉告。” “嘛,你不说也没关系。其实我不着急。”见芥川这个反应,她心里反而有了底,皮笑肉不笑,“你以为那个男人会这么容易被你们抓走?太小看他了。他会中圈套,只是他愿意中而已。” 芥川觉得自己被冒犯到,眸光一沉:“异能力对他的确无效——可若是碰上体术高手,即便是太宰先生,也照样毫无办法。” “哦?”小光倏地笑了,“你的意思是中原中也会亲自来抓他吗?我可不信!” 话音刚落,她忽然感受到身后传来一阵杀气,动作敏捷地迅速翻身躲开,平稳落地。抬头望去,芥川制住了刚刚在她身后准备偷袭的樋口一叶。 ?即便芥川不想杀她,也应当没有救她的理由。 樋口似乎也很意外,叫了一声“芥川前辈”便被一个眼神吓得缩了回去。 对方放开了樋口转过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说:“这次先放过你,长那川……你妈妈的事情,我一直感到很抱歉。” 小光站起身一怔。 ……妈妈?怎么会忽然提到她? 四年前妈妈因病去世给小光带来了很大的打击。毕竟那个时候她已经做好了所有离开的规划,脱离港口黑手党只差最后一步。 然而最终离开的只有她一个人,连妈妈的尸体都没有带离横滨。 那段时间非常痛苦,到后来小光接受了专业医生的帮助,在心理暗示下不断淡忘那段时间的事。现在她甚至已经想不起妈妈去世前的样子。 可是芥川为什么会说抱歉呢? 她想不明白。 第10章 [10]打扰了 不管怎么说,小光确认了太宰身在港口黑手党之后就不再太操心了。以那家伙的本事,回到自己曾经的大本营,想要轻轻松松全身而退根本不是问题。 果不其然,很快她就收到了晶子发给她的“太宰平安”的邮件。 小光也不清楚为什么,她在看到这封邮件的下一秒就从办公桌前站了起来,像是等待许久的时刻终于到来,她穿上外套就跑了出去。一直惦记着太宰失踪前她还没对他说“没关系”,此刻居然有些迫不及待。 侦探社里一群人都在围着太宰问东问西,而那个自杀狂脸上的小伤贴着药棉,仍然在笑嘻嘻地和大家插科打诨,像是这场失踪完全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影响。 猛然一见到那张脸,小光忽然有些百感交集,身体比意识先行——她没怎么思考抬步就朝他扑了过去。 太宰在发现的第一秒微微睁大了眼,紧接着“呜哇”了一声跳了起来,飞快躲到了全场最高——国木田的身后。 小光:“……” 她停下脚步,黑人问号脸。 那个男人双手攀在国木田肩上,探出一个头,有些委屈:“你忽然这么凶地冲过来,要对我做什么啦——” 国木田嫌弃地拨开他的手,推了推眼镜:“下班了,我先走了。” 果然,古老的钟表响了起来,屋里的怪咖们人作鸟兽散。 太宰确定小光不会再扑过来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走到她面前双手掐腰:“呀,好久不见,小光~不生气了?” 小光一时没有说话,一双眼上下打量着他。是受了些伤,但整体问题不大。她松了口气,边转身边说:“我见到芥川了。” 跟着走下楼的太宰脚步一顿,霎时间眼底笑意尽失,声音尽是严肃:“你没事吧?” 她没有任何异能力,遇上芥川这种级别可以说是毫无还手之力。而且那两人因为他的关系,一向都是不对付的。 “当然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站着呢?”小光耸耸肩,啧了一声,“不过他好奇怪,按他的意思——好像他做过对不起我妈妈的事,可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是什么。” 太宰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顿了顿,“说起来,你刚刚那么着急跑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第23章 小光也不知道她刚刚怎么一见到太宰就激动了起来,现在只好说:“忘了。” 身后传来福泽谕吉的声音,他正在和国木田说着什么。小光啊了一声:“想起来了!” “嗯?” “太宰,我爸爸把皮球又踢回你这里了。” 见面前的男人一脸迷茫地歪了歪头,她继续道:“他说让我来问你的意见,关于我和福泽社长合不合适。” 太宰怔住。引弓先生?这可太意外了! 小光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你看,你惊讶吧。老实说连我自己都惊讶。” 引弓长官一直三令五申要她远离太宰治,居然会让她来问他的意见,这操作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她觉得越长大,人们的行为越难懂。 走出办公楼的大门,视野开阔起来。横滨是一座他们十分熟悉的城市,即便小光离开了几年,这里发生过的一切也都还历历在目。港口黑手党的那些日子虽然肮脏,但认识了太宰治,总归也还算不错。 太宰忽然叹了一声,说:“小光,离开横滨吧。” 像是对她之前的那个问题做出了回应——她和福泽谕吉合不合适?言下之意,你们不合适。 小光没有生气,转而问:“那你究竟是觉得,我和福泽先生不合适,还是觉得我和横滨不合适?” 为什么要让她离开横滨,只因为这里是港口黑手党的底盘?她不想走。 “都不合适。”太宰看着前方车水马龙,眸光淡淡,“离开横滨,去哪里都好,找一个普通人,温柔、耐心、阳光、善良、积极向上的……让他和你相伴一生。” 他一口气说了一串形容词,小光觉得有些可乐,挑起眉:“哦,你不温柔不耐心吗?太宰,上次晶子说过之后我也挺奇怪——你说我为什么对你一直没有感觉呢?” “我可不积极向上哦。”太宰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你知道的,我的座右铭是清爽明朗且充满朝气地自杀。” 小光看着他又挂起那副笑嘻嘻看不出真实感情的面具,无奈摇了摇头。 “那你说,我爸爸为什么要我来问你呢?真是想不明白。” “呀,大概他一直以来都怕女儿爱上我,所以不让你和我接触,可是这次又觉得需要我这么聪明睿智的美男子给你人生的指引……” 没听完小光就翻了个白眼,迈开大步往前走。这个家伙正经起来十分可靠,可一旦开始轻佻,分分钟想让人捏死他。 夕阳下,太宰一直跟在她身后两步,音色都被夕阳衬得有些温柔:“小光,其实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离开横滨的吧?” 小光嗯了一声。 年轻男人叹道:“我就知道,你从来都没有听过我的话。” * 小光当然不会离开横滨。不仅不离开,她还已经做好了在这里长久定居的准备。周末,她准备去便利店买家里缺少的生活用品,却在热闹的街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爱丽丝酱——爱丽丝酱——你在哪里?” 小光正要推便利店玻璃门的手就这样僵住,寒意从脊背攀爬而上。她僵硬地转过身,目光投向了几米之外那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 那人手上拎着几个纸袋,另一只手呈喇叭状在嘴边呼喊着,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家长。 ……还真是,最近是在老友聚会吗?尾崎红叶、芥川龙之介,现在是森鸥外。 小光感觉有些气虚,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 这就是留在横滨的代价。毕竟在这个城市里,港口黑手党控制着三分之一的时间,他们已经成为了横滨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怔忡间,森已经看到了她。两人相隔十几步对视着,复杂的情感不断放大扩张,小光连呼吸都快要忘记。男人的脸上挂着莫测却温柔的微笑,和当年一模一样,似乎他们只是分别了一餐饭的时间。 “好久不见,老师。” “哦——还真是很久不见呢,小光。” ……太过正常的寒暄。 其实说真的,小光对森鸥外的感情很复杂。爱肯定是不可能的,她还没那么变态。只是当年是这个男人给了她和妈妈最需要的庇护,提供了容身之所、给了她安稳的人生、教会了她一切。即便自己是个玩物,森却也从没对她做出过什么太过分的事——毕竟严格地说,她一直就不太符合“幼女”的标准。 爱谈不上,恨也谈不上。如果非要说,她对他是感激的。 森鸥外那双久经风霜的双眸细细端详了她半晌,勾着唇角率先开口:“躲了这么多年,你还是回到了横滨。我的手下们居然一直没有找到你,真是无能啊。” 虽是在责怪自己的手下,实际却是在暗示小光本事大。 她谦逊地垂眸:“说笑了。若不是老师您念旧情给我一条生路,我哪里有本事能偷生至今。” 她当年是在引弓的帮助下叛逃,是之后港口黑手党又发生了一些事让他无暇顾及自己才没有对叛徒进行处理。森鸥外向来不是个善良的人,“旧情人”也早就抛之脑后。表面看起来仁慈又好糊弄,事实上这个男人对一切都洞若观火。 ——就像抚子一直隐瞒年龄,他就真的不知道吗? 她不信。不然也不会抚子在死后他半分表示也没有,只是让小光去料理了后事。盛宠多年的抚子下场都如此,更何况一个长那川光。 第24章 森对她不下杀手,只是因为她的确无关紧要。一个小人物而已,与太宰治不同,她不知晓任何组织的机密,也没有任何威胁,兴师动众全国追杀她?有毛病。 男人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哼笑,对她的恭维不置可否。 “小光也长大了呢。”他感慨,“不过如果你想回来的话,港口黑手党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你不在,都没人能让芥川君好好吃药……啊,顺便,帮我转告太宰君,这一条,对他也一样。” 一样?森难道还能信任背叛过自己的人?别开玩笑了。 小光来不及有任何反应,森已经抬起步子,用他那意味深长的语气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反正,你现在也一定还追在他身后呢吧?” 说完之后他便又恢复到最开始的样子,喊着爱丽丝的名字离开了。 小光僵硬在原地半天没有动作。果然当年她追在太宰身后的事,森从头到尾都一清二楚。即便她认为两人没什么关系,但放在森鸥外眼中到底怎么看就不得而知了。 港口黑手党之中,大概也有许许多多误会她与太宰治关系的人。 森癖好特殊,却不太喜欢让人知道。故而除了少数的几个近人、其他人只会看到小光追着太宰跑,自然而言就在心中定义了他们的关系。毕竟谁能想到小光其实是森鸥外的“情人”呢? 她能想起最夸张的一次、也是引弓长官讨厌太宰治根源的那一件事—— 彼时引弓在卧底,身份居然是个厨子,而太宰因为不喜欢吃他做的饭就总是找茬。那天半夜小光肚子饿得受不了,来到厨房准备找一些食物,结果在黑暗中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撬锁。 蹑手蹑脚走过去,却还是被太宰发现了。这货已经不是当年的憨憨少年,回头的那个眼神阴沉得像是魔鬼一般,如果不是看到是小光,恐怕真的会被他灭口。然而即便是小光,他也没有多友善。毕竟两个人的过节并不小。 小光小声:“你在干嘛?” 太宰没理她,手中的铁丝依旧灵活地动着,没一会,啪的一声锁开了。 “哇哦!”小光睁大了双眼惊呼,“好厉害啊。”她记得初见那晚,太宰就是撬开了医疗室的锁,“太宰,世上有你不会开的锁吗?” 对方推开厨房的门,冷淡回应:“目前还没发现。” 啧。这个逼装的。 小光顺着他的话笑眯眯说:“真厉害!你把我心里的锁也打开了呢。” “……”太宰的脚步明显一顿,用那只单眼凉凉地扫过她,兀自向前走。 在厨房里,他这摸摸那摸摸,小光看了半天也没明白他目的是什么。最终,她发现太宰把自己所有不爱吃的食材都收到了一起、一股脑都扔进了连接着泔水池的破碎机。 “……”目瞪口呆。 这个幼稚鬼! 小光冷哼了一声。太宰干完了坏事准备离开,小光紧跟着却脚下一滑——是刚刚太宰扔食材的时候掉落的东西。最终,她啪叽一声整个人栽进了用来暂时储存活鱼的水池。 一身狼狈也就算了,却不知这个动作怎么触发了警报,厨房的铃声响了起来——不至于大到打扰到整个港口黑手党,可离这里不远的引弓是绝逼会被惊动的。 太宰的单眼猛地睁大一瞬,拉开架势就要闪人,结果身后伸来一只手死死揪住他的右手、他差点被拉了一个趔趄——水池池底很滑,再加上惊慌失措的成分,小光的脚出溜了好几次也没成功出来,见太宰要溜她立刻扑了上去。 “放手!” 小光在对方非凡的腕力下向前挪动了几十公分,身子俯趴在池边,压低嗓门语速飞快:“我警告你太宰治,如果你敢把我自己扔在这里你就完蛋了——左手的伤早就已经好了是吧?要不要我现在把你右手也掰断让你回忆一下疼痛的美妙?两只手刚好对称!” 警报持续不断,引弓马上就要来,手腕握在面前这个大麻烦手里一时间拽不出来……思及此,没时间再犹豫,他果断一用力把她拉出了水面。 落汤鸡瑟瑟发抖,跟上对方的脚步逃离现场。一出大门,午夜的凉风袭来,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太宰忍无可忍:“安静!” 前有狼后有虎,小光被训斥得很委屈。要不是这家伙乱扔垃圾,她也不会滑倒,但现在只敢小声逼逼:“可我冷……” 秋天,半夜,浑身湿透,被风一吹能不打喷嚏才怪。 太宰觉得,他大概这辈子都没这么好心过。只因为这个大麻烦是个随时能威胁到他手骨安全、不可避免接触的医生。 此时为了不被继续拖后腿,他只得妥协地脱下了大衣,呼啦一下像毛毛虫一样给她裹起来,月光下露出一只令人心惊胆战的瞳孔威胁:“再敢搞事情,我立刻在这里让你知道港口黑手党真实的模样。” …… 这句威胁十分有效。毕竟太宰治是个彻头彻尾的黑手党,平时逗一逗就算了,现在看对方的表情恐怖如鬼,小光立刻乖乖闭嘴,裹好衣服跟在他身后逃离了引弓的领地。 安全之后,太宰停下步子转身朝她伸手,冷声道:“衣服还我。” 小光警惕:“我里面都湿了。” “所以呢?和我有什么关系,现在你可以随便打喷嚏。衣服还我。”态度强硬,一点妥协的余地都没有。 第25章 “你怎么这么不绅士?大半夜,真想让我感冒吗?”小光睁大眼,“我又不是不给你!明天洗干净还你不行吗?” 那个时候的太宰恶劣的性格就初现端倪,只是比起几年后更加阴翳:“你好像也不符合绅士照顾的淑女标准。” ??? 小光甩起胳膊就要干一场,披着的大衣也顺势落在了地上,气笑:“我看你是不想要你右手……” “啊啊啊——吵死了!大半夜不睡觉……” 身旁的窗子忽然打开,一个暴躁的头探了出来,正好看到小光撸起一半的衣袖以及湿漉漉的睡衣。 小光眼疾手快迅速蹲下把太宰的大衣捡起裹上,动作一气呵成,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脸。对面的那个独眼男人身着单薄的衬衫西裤,此时双手揣进裤袋,见到探出的人立刻声音荡漾地叫了句“中也”。 中原中也朦胧的睡眼此时已经恢复清明,手还扶在窗上,面对两人沉默着思索了一下现在的情况,艰难开口:“……我是不是该说,打扰了?” 太宰的笑僵在脸上:“……欸?” 正好想给太宰一个教训。想到这两人一直相爱相杀,小光心中立刻有了计划。她又紧了紧大衣,看着中原温和道:“没关系,我们已经结束了。” 太宰:……??!! 中原听了这生猛的台词张着嘴眨了眨眼,转而斜睨他一眼,意味深长:“太宰,你这么快啊?” 太宰:“……闭嘴!” 浑身的杀气已经无法掩饰,他紧紧盯着那个口无遮拦的人浑身散发黑气。 然而小光做了个握拳的手势,清了清嗓子什么也没说,只是轻飘飘地把目光向下移去……投向了他的手腕。 ——想被捏断吗? 站在房间里的红发男人不自觉地跟随着女士的目光看去……看向了那个独眼男士的下身,不可描述的部位。 …… 信息差带来的是诡异的两秒沉默,之后中原动作迅速地把窗关好、拉上窗帘,用最快的速度消失在这个场景中。 小光轻哼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搞定。他回去了。” 太宰却是头疼地抚了额角,不再跟她纠结大衣的事,转身:“……我真是要被你们两个逼疯了。” 第11章 [11]他看不起她 发生在港口黑手党那个夜晚的事大概是引弓对太宰厌恶的最初起因。即便他知道厨房的一切是太宰干的,却也不能明着报复。毕竟那家伙得首领宠爱是众所周知的。 而小光在回忆的时候想起最后在中原中也窗下那些对话,后知后觉地感觉面上发烫。 ……她当初到底是有多脑残啊,一个女孩子怎么能用那种方式来报复男人呢?被人误会有那种关系怎么想都是自己比较吃亏吧!果然在港口黑手党长大的自己脑子也是不正常的。 “啊啊啊啊啊啊——”小光躺在床上把被子拉过头顶嚎叫着。 可是,现在想起当年的事,怎么忽然觉得……回忆里的太宰一举一动都让自己格外关注呢?两人有那么多共同的回忆,虽说现在想来都是自己在被嫌弃,可是居然觉得格外幸福。 她猛地把被子拉下,呼吸着新鲜空气对着天花板眨了几下眼。手捂住胸口,感受着略显明显的心跳。 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恋爱脑,她清晰地认识到了一个事情。 ——她好像,喜欢上太宰了。 很奇怪,为什么呢?认识那么多年,她明明都没有感觉,为什么最近会频频想起他,为什么同样的经历,现在回忆一次她就会享受起当年的接触。 而作为一个行动派的恋爱脑,再确认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她几乎没有半分犹豫地定了计划。 翌日,小光下班之后就来到了侦探社。虽然这里也早就过了下班时间,但部分人还没有走。只是她到达之后没有找到目标任务,来之前明明和晶子确认过太宰是在的。 一头雾水地问了憨憨大力男孩之后,对方回答说:“太宰先生和国木田先生临时出去了。不过小事情,应该马上就会回来。” 也不知道他们最近在搞些什么。内部机密,她没兴趣追问,只好先去晶子的医疗室蹲一会。 与谢野在电脑前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听到她推门进来微微瞥了一眼:“你最近往这里跑得挺勤快,还没被社长打击够?” “虽然我这么说可能会让你觉得我渣女……但是,福泽先生已经是过去时了,晶子。” “……什么意思?” 小光坐到她桌子旁边的椅子上,托着腮思索了片刻:“我好像喜欢上太宰了。” 她本以为这应该是个爆炸性的新闻,会让晶子大喊“什么”“怎么可能”“你有没有搞错”。结果对方只是愣了一下,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加重语气问了一次:“谁?” “太、宰、治。” 又一次得到了肯定的回复,晶子哦了一声,淡淡地将视线转了回去,留下两个字:“正常。” ……? 轮到小光黑人问号脸了。 不是,怎么就接受得那么快了? “有什么奇怪的吗?我之前就问过你为什么对太宰没感觉,你们看起来就很搭的样子。” 嗯?有吗? “那家伙整天想着死,你每天向往生。他看似阳光实则悲观,你外表平和实则火热。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你都适合教育他。” 第26章 “……”感觉好有道理。 跟晶子扯了会皮,外面传来了动静——太宰和国木田回来了,小光嗖地一下站起来蹬蹬蹬跑了出去。与谢野坐在原处无奈地摇了摇头。 国木田好像能够轻易被太宰激怒,两人搭档这么久关系依旧很差,两人不知吵了些什么,眼镜男留下一声重重的“哼”便摔门离去。 办公室里嘻嘻笑着的太宰本打算跟着这位傲娇搭档出去继续调戏一番,结果身后的走廊传来脚步声,回头发现是小光。 “呀~小光,又来找社长吗?”他手揣在风衣口袋里,朝她微笑,像是一幅精致的油画。 小光以前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哪一刻这样观察过这个叫太宰治的男人。样貌俊秀,身高腿长,智商卓绝,甚至还能说得一口甜言蜜语。 似乎在那么多共同回忆的加持下,他之前只是她人生里一个普通的过客而已。 可现在她看着这张脸,每一次呼吸都不敢放大动静,生怕惊扰了画中人。 她在他面前两步停下,仰头注视,目光中满是审视。可其中掺杂了太多其他的感情——雀跃,热烈,兴奋……以及爱慕。 黑发男子怔了一下,脚下不自觉地后挪了几厘米。 这种表情…… 他原本勾着的嘴角慢慢落下,眼眸中的光也微微敛下,抿紧嘴唇。 小光没有在意他的变化,一字一句清晰开口:“太宰,我来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轻飘飘的一句反问。他已经猜到了什么,音调比起寻常低了几分,身体还在为后退做着准备 没有任何铺垫,小光下一秒果然是一记直球:“太宰,我喜欢你。” “……” 远超过下班时间,此时的办公楼已经寂静了下来,走廊里再没有他人出现惊扰。 小光一直是个说做就做的人,此时如她追求福泽社长一般,操作热烈而生猛。她脑中当然也设想过后续的发展——正如之前其实她猜到了追到福泽的可能性不大,但还是义无反顾。 她知道自己和太宰多年的朋友,两个人都没有喜欢上对方,所以现在迈出这一步后果不是很乐观。 可是当一个人有了梦想,就需要为之努力。如果太宰能够同意,那么皆大欢喜;即便他没有这个意思,也必定是摆出一副礼貌的笑脸,用他的油嘴滑舌保住两人的面子。 ——小光已经做好了预设。无论是哪种,她都可以接受。 只是在她说出口之后,太宰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鸢色瞳孔中的光消失不见,仅剩了曾经那种熟悉的、深入骨髓的冷漠。 这种表情,小光没有想到。 黑时的太宰治,也不过如此了。 “太宰,你……” “收起你的想法。”嗓音低沉冷淡,再无平日的温和诙谐,“我没有兴趣陪你玩。” “……?”小光感觉这个反应有些不对劲,不明所以,有些茫然,他……吃错什么药了? “光。”他淡淡地喊着她的名字,声音里掺杂着冰渣,“刚刚的话、以及你冒出来的想法,我都会当没听过、不知道。” “回家去,别再想这种离谱的事。” 小光沉默了片刻:“你是觉得我在开玩笑?不是的,我是认真——” “放弃吧。”他打断,“我也是认真的。” …… 太久没见过他这幅样子,小光被这样的眼神震慑了。 港口黑手党昔日的干部、今日的大患,只要他愿意,他会随时展现出暴雨碾压的气势。 此时此刻,她觉得几分钟前还在燥热的手心已经彻底冰冷下来。自己都没想到现在会如此难过,她想开口用玩笑的语气缓和一下气氛:“……怎么,你觉得我会那么乖吗?你自己都说,我从没听过你的话。” “那就听你爸爸的,离我远点。” 他完全没接橄榄枝,抛下这句话之后转身就要离去。 “你——” 小光此时已经不只是摸不着头脑,她觉得对方有些莫名其妙,见过拒绝人表白是这个态度的吗?连福泽都没有过! 她气急,上去想抓住他的手腕理论一番。 大概是对她这个抓手腕的动作太过敏感,太宰轻而易举地躲了过去,只留给她合住的手掌里一团空气。 太宰又离她远了两步。 隔着四步的距离,他停了下来,背对着她带着讽刺的语气开口:“……光,你喜欢上一个人就这么容易吗?从社长到我用了几天?这样的喜欢,你说是认真,我却感觉真是廉价。” 这一句话,真真正正的打断了小光的动作。 刚刚的那些对话,她除了惊讶之外就是气愤,再带有一些难过。而现在,巨大的委屈涌上心头,她的眼眶一瞬间通红,浑身发抖。 不喜欢就不喜欢,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廉价? 是,从她的喜欢到她本人都是廉价品。 太宰之前就说过,她擅长讨上了年纪的男人欢心。虽然是无心的一句话,但也可以说明,在他的内心深处她永远是当年港口黑手党首领森鸥外的玩物。即便她现在把自己包装得再正经,也无法改变肮脏的过去。 做朋友,他乐意奉陪。但更进一步…… 他看不起她。 一直都是。 第27章 * 小光神情恍惚地想,自己真的不该回来横滨的。 她在长那川是孤身一人,回到横滨就不是了吗? 或许福泽社长给过她惊艳感,她也的确是想要好好追求的。可是此时大哭过一场之后,她自己挖掘了自己行为背后更深层的意义——她只是在给自己回横滨找一个借口。 她怀念的是横滨吗?所谓怀念地点,怀念的都是人。 肮脏岁月是肮脏,严格来讲,那是她关于青春的全部回忆。每一个清晨与黄昏在神奈川海边的追赶,每一次雨天与彩虹定格的画面。 那时候,有抚子,有妈妈,有太宰,有港口黑手党许许多多的同龄人。即便打打闹闹不乏勾心斗角,可关键时刻,大家总是一致对外的。 可是如果让她选择,她愿意回去吗?大概……还是不愿意的吧。 坐在酒吧里,小光趴在吧台上目光有些空洞地盯着眼前杯中装着的琥珀色液体,感到越发头痛。 ……难怪曾经太宰治要她离开。横滨,好像的确不再适合她了。 身旁忽然坐下一个人,余光只能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帽子扣在了吧台上。她觉得眼熟,可是现在的大脑明显不怎么灵光,还没想出答案就听旁边的人开口—— “漂亮女孩一个人在酒吧可是很危险的,”他拉长了音,“尤其是没有异能的你。” 小光的眼神颤了颤,先是转向了那个人看到模糊的剪影,确认了醒目的红色头发之后混沌的大脑终于恢复了些清醒。她缓缓坐直身体揉了揉太阳穴,内心感慨最近还真是不断地遇见熟人啊。 “随便出来喝个酒都能遇到港口黑手党的五大干部之一——啧,我果然是危险体质。”她苦笑着摇头。 她跟中原中也关系还可以,没那么密切,却也没有矛盾。非要说的话就是处在太宰治和芥川龙之介中间的那个阶段。传说这位干部的酒量很差,但她并没有实在验证过,此时见到他出现在酒吧的确感到意外。 “刚在这里谈了件事,出来正好看到你,还以为看错了。”中原挥了挥手示意酒保不用给自己上酒,侧身面对她,“你不是早就离开横滨了吗?” 小光却是让酒保给中原上了一杯百利甜牛奶:“来了酒吧怎么能不点酒?——小女生爱喝的,我觉得你应该也喜欢,尝尝吧。” 中原本要拒绝,但是在杯子上来之后看到果然是一杯牛奶便也没再多话。反正他不喝就是了。 “嘛,都是阴差阳错。我现在又准备离开横滨了哦。”小光这才懒洋洋地坐直身体,接上了刚刚的话题。 中原单手撑着吧台,见她情绪十分低迷,今天居然还借酒消愁,便忍不住抛出了个问题:“又要走,那当初为什么回来?” “因为之前有个喜欢的人在这。” “……” 中原闻言毫不吝啬地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地硬声评价:“真是你能干出来的事,恋爱脑。” ?不是,他怎么也说自己恋爱脑。 “所以,你现在又是为什么要走” “因为失恋了。” “……” 不得不说,中原觉得自己对这个答案也是意料之中,完全吻合猜测,然后又嘴欠地问:“是因为太宰吧?” 这个语气居然还带着点幸灾乐祸。小光一听就气笑了,怎么她一失恋,消息能传得这么快?她愤愤地端起自己的酒杯又喝了一大口。 ……啊,好苦。 “……喂你慢点。” “少废话,陪我喝。” “休想。” “牛奶你也不敢喝吗?真是谨慎啊中原大人……” 情绪和酒撞到一起是最容易上头的。没一会小光就开始又哭又笑,强迫中原陪她喝酒。对方抵御不住,只好抿了一口牛奶。 “所以说,中原……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是因为太宰失恋的?”她就不信太宰会这么快就把这件事告诉“曾经的搭档”,要知道这两人也是不对盘的。 中原模模糊糊地嗤笑一声:“除了他你还能因为谁……” 虽然意识已经不太清晰,但小光还是记起了当年在中原窗外的那一幕。从那时起中原似乎就默认了他俩有一腿。 ……好吧,原来是这样。小光说服了自己,一口干了酒,大脑已是一片混沌,眼前的景物明明暗暗,耳中的声音断断续续。 “不过话说回来……光,你离开横滨也好……说真的,当初因为你妈妈的事,我还以为你都不会愿意再留在这个城市的……” 百利甜牛奶,虽然的确是牛奶,但也还是有酒精的。对于一般的小女生来说,这都几乎和牛奶没什么区别。但是中原是真正的一杯倒,喝了两口之后他隐隐觉得有些头晕。 小光很奇怪,昏暗的灯下眼神有些迷离:“……为什么?我妈妈离开了没有错,可是不至于让我离开我的家啊,我可是土生土长的横滨人……” 中原诧异,此时他也有些上头。 小光口齿不清地继续:“……再说了,我爸爸还在这里啊,虽说他不是亲生的……但胜似亲生。就是,他总是看太宰不顺眼……” “你爸爸?——当年港口黑手党里的阿松吗?” 那是引弓卧底时期的名字。她趴在桌上就着仅有的意识点点头,眼睛已经是完全闭上。 第28章 “……我知道了。”中原似乎是喃喃自语,一边无意识地又抿了一口牛奶。 此时小光突然嗖地一下坐直身体,看起来已经彻底失去意识,开始嚎啕大哭:“……中原,你说,我对太宰好不好?” “……好。”红发男人感觉眼前的灯影在晃,感觉有些不妙。 “他隔三差五一身伤来找我包扎,还偶尔惹老师生气,我处处帮他……还救了他好几命!” “……我也没要他一定跟我在一起,可是多少照顾一下我的自尊心不行吗?看不起我就看不起我,憋着啊!都憋了这么多年非要今天说吗?我、我……我对他那么好……呜呜呜……” 小光吐字含糊,泪流满面。而一边的中原已经坚持不住听她醉倒的胡言乱语,趴在了桌上。 一旁的人却还在摇晃他:“中原,你说,我对他那么好……他怎么就都忘了呢……” 趴在桌上的中原意识已经消失殆尽,只最后迷迷糊糊说出一句:“也许忘了的不是他,是你呢……” 第12章 [12]我忘记过你 宿醉过后的第二天,小光从自己的房间醒来。眼睛肿得睁不开,就好像大梦了一场,记忆有些碎片化,很多情节都很陌生,甚至会怀疑这是不是自己干的。 虽说是去买醉,可她是有留后手的——提前就告诉了爸爸地点,让他晚一点派人接她回家,并且说了自己准备回长那川的打算。 引弓没有多说多问,只是同意。 也正因如此,昨晚见到中原她才一点戒心都没有。才不是因为什么“中原是过去的熟人”,港口黑手党里,早就没有她能信任的人了。 只是爸爸对她感情状态的了解还停留在福泽谕吉那里,估计也是以为昨晚的始作俑者是那个中年男人,这才没有过多表示,默默纵容了女儿的行为。要是让他知道一切都是因为太宰治,世界才不会这么风平浪静。 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谁能不失恋嘛,哭一场,醉一场,醒来就获得新生。他甚至直接帮她辞去了小泽医院的工作——毕竟院长是自己人,打个招呼的事。 小光盯着天花板的花纹看了很久才在被子里活动了一下肩膀,缓缓坐起了身。她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到头来也没想起昨晚是谁接她回家。 房子里很安静,出了自己的卧室走下楼也没有人。她恍然想起爸爸最近很忙,好像是关于一个国外的异能组织在日本搞事情,他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 昨晚的酒精现在还没有代谢完全,胃里难受得很,她从冰箱里拿出了几片吐司,连烤一烤都懒得,直接就着一杯水扯着吃了果腹。 今天……是几号来着?好像爸爸说,自己直接可以回长那川了。 对着日历看了一会,她掏出了手机,最终还是决定给那太宰治发一个邮件。就算走,也要恶心他一下。自杀狂。 ——『过去的事情,你可当真是忘得一干二净。』 发送成功之后,她把手机随手丢在沙发上、回房间洗了个澡,把自己收拾整齐之后开始装行李。收到一半,她忽然又下楼去拿过了手机,果然有邮件回来,半小时前。 ——『我对自己的记忆还是相当有自信的,过去的一切我从来都没有选择过忘记。』 不知道为什么,小光觉得这句话让自己十分不舒服。她皱起眉头,紧紧盯着这几行字,想要抓住背后隐藏着的复杂情感。 那个男人好像一直都不会好好地坦诚说话,简单的意思拐八个弯出来弄得人晕头转向。 他智商高,惹不起。 可是,他到底要表达什么? 自大、不屑、讽刺,甚至还有一丝不满。 他在不满什么? 他没有忘记,难不成她忘了? 刹那间,她想起昨晚迷迷糊糊中似乎醉倒的中原也说了一句什么——她好像是忘了什么事情。 她忘了什么? ……不,她的记忆很连贯,没有反常之处,所有的时间地点、人和事都对得上号,她没有失忆,没有那种狗血剧情。 她忘了什么? 这个问题她在脑中问了自己无数次,收到一半的行李被晾在了一边,主人就坐在床上,反反复复思考。 ——猛然间,她想到了爸爸。 爸爸的异能力,太宰提过一次,好像是很为人忌讳的精神控制类。此前她一直把自己隔绝在异能世界之外、想要努力去做一个普通人,所以从没过多关注过。但此时想一想,她觉得爸爸很可疑。 迅速,她给引弓发了邮件,还选择了委婉的措辞:『爸爸,我昨晚见了个朋友,好像他说了很多事我都不太记得了。我是不是忘记过什么啊?』 发送后坐立难安。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依旧没有回应。 这次她不再墨迹,直接拨通了爸爸的电话准备质问。 然而在漫长的等待音之后,接入了语音信箱。看起来不是故意不回,而是在开会。目前在横滨作乱的那个外国异能组织似乎真的很棘手。 但是心中的预感愈发强烈,小光片刻都不能再等下去,她直觉自己确实忘记了一些东西,因此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于是她穿上外套直接出了门,准备直接去找引弓,面对面地要结果。 奢侈地选择了出租车,她一路上都紧紧握着手机,心里也不知在期待些什么。 第29章 忽然,手心震动了起来,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太宰治”的字样。 昨天一天发生了太多事,今早的邮件本以为是最后的道别。那此时他打电话是为什么? 小光沉默了片刻,按下了接通。她语气平常地问了好。 那边听到她的声音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停顿了几秒缓解了情绪才问:“小光,你在哪里?” 她付过钱后打开车门:“刚下出租车,准备去政府大楼。” 对话正常得简直像把昨天完整去掉了一样,什么都没发生过。 太宰略显严肃:“现在回去,回你家,不要出来。” “为什么?” “最近有一个外国的异能组织在横滨出现,知道吧?”太宰那边声音比较嘈杂,似乎不太有时间细说,加快了语速,“现在侦探社的两位事务员被抓走了,我们担心他们会朝你们这种与侦探社有关却没有反抗能力的普通人下手,你最近出现在侦探社比较频繁,所以为了避免你再出现意外,回去,不要在陌生的环境下暴露自己。” 从他的语气中,小光能够听出事态的严重,已经停下了脚步,望了望近在眼前的政府大楼。在心中忖度了几秒,她咬咬牙,果断转身跑向刚刚的那辆出租车,拉开门又坐了上去,让司机返回。 无论如何,她这个时候都完全相信太宰治的判断。 他不会害她。 直到合上车门,小光都没有出声给回应,但是太宰已经知晓了她的动向,没有再过多费口舌。 这个时间上,可没时间搞男女私情这些事啊。 正准备告别挂断电话,小光忽然问:“太宰,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一句没头没尾的问话。 而还没有得到回应,就听太宰那边有一声巨响,他急切的声音传来:“——小光,一会儿我再打给你!” 挂断了电话。 小光看着黑下来的屏幕,缓缓吁了一口气。 叮咚,一条邮件进来。是爸爸发来的。 ——别乱想。我最近几天回不去,你照顾好自己,有事找坂口。 末尾的名字让她心头一跳。坂口,许久许久没听过的人名。 她猛然想起,昨晚似乎也是这个人把自己从酒吧接回家的。 坂口安吾,异能特务科的人。最早,他们也是相识于港口黑手党。 这个人名像一把钥匙,开启了一段她淡忘的回忆。那叫失忆吗?不算,因为在她潜意识里那就是普普通通的几句对话,就像是在浩荡的生命长河中某一餐饭上与父母的几句闲谈。 那个时候,小光已经做好了离开港口黑手党的准备,唯一的潜在隐患森鸥外也被她哄得服服帖帖,对她戒心全无——起码足以支撑到她离开这里。 那段对话是什么? 小光在森鸥外的办公室里陪他下国际象棋,对方却明显有心事,她解语花似的随口问了一句,没想到森鸥外居然真的回答了:“嗯……最近组织里好像又混进了政府的老鼠,真让人头疼啊。mimic那些人也不安分……” “哦,那不是正好吗,三方势力,老师您何不让他们狗咬狗?” 她脑子一般,也从没觉得自己的话会有什么作用,说出口之后就忘掉了。 只不过在场的还有芥川,因为太宰治的缘故,他与小光相看两相厌,此时也斗了几句嘴,也正是因为这几句斗嘴,才能让小光对这个片段有印象。 小光也没想到,那个老鼠会是坂口安吾。 后来,森鸥外真的设计让政府和mimic狗咬狗,那一场混乱中造成了一个底层成员的死亡。 不出名的人,甚至港口黑手党中都没谁听过他的存在。 可是小光知道,那是太宰治最珍视的朋友,织田作之助。 …… 森鸥外当然不会靠她启发才想出的那个计划,只是在计划还没成型的阶段,她又提了一次,加速了它的诞生而已。 可是,归根结底,她是有责任的。 …… 手机又震动了起来,小光从回忆中回过神,看向屏幕。又是太宰治的来电。她愣神了片刻,咬了咬下唇接通电话,而这一次,她没有问好。 “小光,我……” 小光轻声打断:“太宰,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不接受我了。” “……啊?”简短的一个语气词,充分表达了对面的迷茫与意外。太宰本是想接着上一个电话末尾的话题说点什么,现在被这么突然一击,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因为我妈妈的死,我刻意忘了那段时间的很多事,拼命让自己不要回想,包括……织田君。”她低下语气,认真检讨,“那件事,我真的、真的、很抱歉。” “……” 电话中女孩的声音卑微,杂糅着痛苦的懊悔。太宰安静了片刻,昨天那个冷峻瘆人的男人完全失踪,留下了这个温柔的双胞胎兄弟。 “……啊,你说那个啊。”他好像明白了她在说什么,声音轻和低缓,“那不是你的错,我们都清楚,有没有你森先生都照样会那么做。” “可我忘了我这么对不起你!”小光垂着头,另一只手握成拳放在腿上隐隐颤抖,回想起昨天的一切,她无地自容,颤着声音,“……我这么对不起你,还想逼你接受你不喜欢的人。” 太宰在电话那头无所谓地耸耸肩,轻松道:“嘛,我都习惯了。不过小光,你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件事?” 第30章 “昨晚我在酒吧和中原喝酒了。我跟他说你忘恩负义,他说忘了的人不是你,而是我。”小光无奈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醉话,原来真的不是。” 电话对面一时间没有回复,只能听到安静的呼吸声。 等了几秒钟,小光以为他挂机了,疑惑地问:“太宰?” “……小光,你还记得,q吗?” q? 有些印象,但是……想不出细节,好像……能力挺讨厌的。 太宰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给你打电话就是要告诉你,森先生把他放出来了……从封印里。” 小光依旧疑惑。她想不起来关于那个q有关的事,连他为什么被封印都不清楚,所以只能平淡地“哦”了一声。 “你快到家了吗?” 她看了看窗外的建筑:“快了,用不了多久就该下车了。” 对方斟酌了片刻:“好,你等我过去。” 收线之后没几分钟出租车停在了巷口。小光下车后还一直在琢磨q到底是谁。她本以为自己忘记的就是刚刚那一段记忆,可是看太宰的意思,她应该是认识q的。 为什么她依旧没有印象? q…… q…… 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破了阻碍呼啸而出,一时间头痛欲裂。 是什么?是什么? 她到底忘了什么! …… 意识模糊中,她一路走得跌跌撞撞,甚至无法再前行。腿一软跌落在地,她抱着头紧咬牙关,只觉得耳边嗡鸣不止,听不到一切声音。 一片空白中,她脑中回响起了一个稚嫩得如同小女孩的清脆童音,好似从天际传来,虚虚实实。 ——好久不见,小姐姐。你妈妈还好吗?跟我一起来玩吧! ……这声音,是谁的? 背后有杀气袭来,她却无法再像以前一样敏锐地闪躲,虚软的身体像是被固定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小光想,自己还没恢复记忆、还不知道自己到底丢失了什么就要死在这里……死在距离家门几十米远的巷子里,太不甘心了。 在疾行的风中,她眼中映出正对自己而来的异能火球,心思飘到了天外。 刚刚那个童音好像是幻觉,又好像真实出现在了自己的耳畔。 他是谁? …… 在小光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合上双目之后,时间仿佛停滞了几秒钟,一股强大的力道把她拉偏了位置,高大的身影旋身几步挡在她面前、伸出另一只手接住了背后袭来的火球——异能瞬间消失殆尽。 来人的手按在她的背上,将她扣在了胸前。 …… 重逢后,太宰治从没有碰过她。 哪怕一根手指头的接触都没有。 ——小泽医院里他躲开她想拨弄发丝的手,从港口黑手党归来后拉国木田挡在他身前以避开她的拥抱,昨天在侦探社楼道表白没能拉住的手腕…… 本以为的各种巧合,原来都并非如此。全部的信念在顷刻之间崩塌。 背后的手掌传来的力道不大,却让在过去的时光中,躲在角落夹缝中的各种零星记忆、以及最后满目的血腥全部席卷而来,将她瞬间淹没。 此刻她终于明白,芥川为什么说妈妈的事一直让他感到很抱歉,也明白了中原为什么说本以为她再也不会回到横滨。 在这座城市里发生的事,她的确忘了许多。 此刻,小光只是翕动着嘴唇,双眼通红地盯着面前的领带,漆黑的瞳孔无助地晃动。 “是我忘了……”她喃喃开口,沉沉合上眼,“……我忘记过你。” 第13章 [13]一步地狱 小光十六岁那年,抚子重症不治而离开了她。从发作到离世,仅不到半年的光景。好友的离去也惊醒了自己——她深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或许她也该像之前抚子那样、为自己安排后路了。 因为友人的病情,小光才真正踏下心来系统地开始学习外科知识,之前只是零碎地摄取、不成体系,更没有过脑子思考去融会贯通。 彼时,她已深切地意识到活在这个世上,身为一个普通人,总要有一项傍身的技能。而森鸥外这里的一切,都将成为她的助力。 早在引弓当年潜伏在厨房的时候,抚子便和他关系很好。也正因如此,他承诺了帮抚子脱离黑手党、给她安排清白的身份,让她过正常的人生。 只是,天意弄人,那些本属于抚子的一切,最后都成全了小光。 神奈川的海总是美得不真实,宁静的海面镀上了金红色,夕阳下的海岸线若隐若现。 坐在礁石上,小光抱着双膝看着远方,嘴角勾着淡淡的微笑。 这几年身高挺拔了许多的黑发少年从背后靠近,脚步停在她身侧两步。 两人这一年的接触并不多,不得不说,抚子的死改变了她许多。这一次,小光突然约他见面,让他也些许有些好奇目的是什么。 小光的下巴搁在膝上,在微微翻涌的海浪声中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对方安静地立在身侧,果然没打算主动打招呼。她没有变换姿势,只是侧过头由下往上打量着许久不见的太宰。 这几年他是港口黑手党内炙手可热的人物,是首领极其信任的的左膀右臂。今年他十八岁,比起刚加入那年成熟了许多,也坚毅了许多。海边的微风吹起发丝,露出的那只漂亮眸子却是包含着自始至终也看不透的情绪。 第31章 空,冷,却又莫名带着一丝不知道留给谁的温柔。 这就是她着迷了三年的男人。 她全身心喜欢了三年的男人。 在太宰耐心耗尽之前,她终于开口: “——听说,你最近在忙着养孩子?今年我没怎么找你玩,感觉都脱离你的生活了。那孩子是叫……芥川吧?我见过几次,好烦啊,他完全就是女版的我嘛。” 完全是在胡说八道。芥川可不是像她这么阳光的性子。倒是对太宰的崇拜上,那家伙可以和她的执着有一拼。 太宰知道她只是随便找了一个开启谈话的话题,所以没接她的话,用寻常的语气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哇哦!你居然会主动问我的近况,我真是太感动了!”小光惊讶地咧开了嘴,自我满足了一会后才恢复正色,“我最近,一直在准备一件事,所以也不太有时间去关注港口黑手党的其他事情了。” 对方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等着她的下文。 “太宰,我要走了。”小光静静开口,说完之后又倏地笑了,带着开玩笑的语气,“——我只告诉了你,你可千万别给我泄露出去啊。” “去哪儿?” “这我还不知道,但能确定的是我很快就会离开,带着我妈妈一起。”小光觉得仰着头说话太累,干脆不再看他,继续平视着海面,“曾经我还是个孩子,没有能力支撑我和妈妈两个人活下去。但现在我可以了。” 她有能力,在脱离这里的情况下活下去。 他沉默了片刻,提出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森先生会放你走?” “怎么可能。”小光耸肩,“有人会帮我逃走。” “谁?” 小光露出两行白牙,神秘道:“这当然不能告诉你啦!” 和她对视了两秒,太宰把她周围所有的人脉想了个遍,恍然点头:“……我猜到了。” “猜到也不许说!” 如果是从前,太宰和小光是很少这样心平气和地聊天的。 两人从人生观到价值观甚至世界观都完全不统一,再加上她整整对他表达了两年好感,让他不堪其扰,躲都来不及。 可是抚子去世后的这一年,小光的确很少找他了。这也让他难得愿意来赴这趟约。 他问:“光,留下来有什么不好吗?冒险离开,你们过得也未必比现在好。” 小光没有立刻回答,她第一时间甚至觉得,太宰在挽留她。 可转而她就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逗笑了,真是太天真了,自己。 她站起身来,静静开口:“太宰,我是不可能像你一样,一辈子留在港口黑手党的。” “你是靠能力当上的干部,那我呢?” “我的离开是必然的的,只是早晚而已。抚子当年其实也在计划这件事,她想在自己彻底被老师厌倦了之后就离开,只可惜,她没赶上。” “今年,我十七岁了。抚子十七岁离开了人世,我的十七岁……不想再留在这里,再被其他人戳着脊梁骨说——那是森鸥外的玩物。” “……是,从我选择了这条路开始,我就没什么资格提尊严——既然拿了好处,就别又当又立。” 说到这里,小光的眸光暗淡了下来,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放低了声音:“……我知道,你也这么看我的。” “没有。” 他用不紧不慢的一个词语,表明了他一直在听。 “别开玩笑了。”小光笑着扶着额角,挡去了自己脸上的失落。一直以来都清楚的,不用伤心,“从你第一次见我露出的眼神我就知道,你也在嘲笑我,你也看不起我。当初的选择救了我和妈妈,却让我永远无法在你面前抬起头。” 太宰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因为当年,或许……或多或少,他有过这样的想法。 只是那时候,他不了解,他不知道有人会为了活着不顾一切。抚子讨厌他,他也讨厌着抚子。 最后,小光转过身和他对视,语气坚定:“所以,现在有个机会,我就一定会抓住,远离这里。” …… 太宰早就已经比她高很多,黑色的外套显得身材更加高大,内里的西装领带整整齐齐,端的一副干部模样。 此刻的他,也许是夕阳太过温柔,也许是她即将离开而冰释前嫌,他也是一副平和安静的样子,对视的那只眸子不再像之前一般冰冷,带着一丝温度。 他阖目点点头。 年轻男孩的这副样子,不得不说,还是会唤起她心动的感觉。 许久没调戏过太宰,小光有些怀念当时的感觉,做好思想准备说土味情话的时候,开口却觉得做不到当年那样洒脱,抿了抿嘴唇,无奈笑了笑。 “太宰,我喜欢你。” 这句话她之前说过无数次,所以听到之后太宰的表情也没什么改变。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对你说了。太宰君。” 离开之后,两人就会是各不相干的两条平行线了。 之前的种种,无论是真心还是玩笑,都将永远成为过去。 她追不到的这个男孩子,或许某一天会自杀成功,或许某一天会醍醐灌顶重获新生,或许……他会找到自己的幸福。 但无论怎样,都与她再无关系了。 她要去奔赴正常的人生了,完成抚子一辈子也没能实现的梦想。 第32章 最后,她朝太宰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弯起的眼角满是释怀的笑意。转身离开。 太宰依旧站在礁石上,两人背对背。 他看着海面沉吟片刻,忽然开口:“——从现在开始,如果我自杀一千零一次仍然没有成功,那么,光,我考虑接受你。” …… 小光定在原地,被突如其来的这句话打个措手不及,在她懵懵地转身之际,那人又接了一句:“别误会,不是我真的喜欢上了你或怎样……比起那个,倒不如说,自杀了一千零一次都没有成功,那么自杀第一千零二次的乐趣远不如和你一起去看看未来会如何要有吸引力。” 话音落下,她依旧张着嘴,僵着身体目瞪口呆。 这个太宰治……真是让人看不透的男人。 从她十四岁到十七岁,除了最近这一年,她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撩拨他,自以为的雪中送炭、锦上添花有过无数次,即便两人偶尔也有过超出正常关系的行为,却从没想过会有听到这句话的一天。 “……太宰,你想的可真美好。一千次啊,就算你每天自杀一次,那也许要三年。你怎么知道,三年后我依旧是你的脑残粉呢?” 黑发青年转过身,摊了摊手:“这么说,你自己都没有自信吗?一直说着爱我的你,都是假的?” 见他怀疑自己的感情,她立刻正色:“那倒不是。森老师说过很多次,年少的感情最为真挚热烈,却也最易改变。现在毋庸置疑我很爱你,说要爱你一辈子也是真心的。可是若是一个旁观者,我无法预测三年后的事。” 太宰耸肩:“那就没办法了。” 两人面对面静立片刻,小光最终先笑着破功:“那么我们便打个赌吧,太宰。如果三年后你还活着,我还记得,那就让我得尝所愿。” 对面的人勾起嘴角,颔首。 横滨海边的这一幕,小光回想起之后仍会有悸动感。 那人,那海,那誓言。那也是她清醒着和太宰最后的对话。 * 临行那天,小光已经计算好。森鸥外不在港口黑手党,而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拦她离开。 她带着妈妈走到门口,却停下脚步,回首看了看这困住她五年的牢笼。 忽然,她想再见一见太宰。于是,她对妈妈说在这里等她,她去找朋友道个别就回来。 近日组织出了不小的事,坂口安吾暴露、还有mimic的事,对于太宰而言,还有他最好朋友的离去。 小光跑到太宰门前的时候,他正在和芥川说话,脸色阴沉得可怕。在听到她跑来的脚步声后,他看向她的眼神—— 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空洞到绝望,此时却爆发出漆黑的冰凌,要拉人入地狱的魔鬼。 太宰的身侧,还有一个穿着个性的小朋友,带着奇怪的眼罩,一直拉着他的手:“太宰先生,陪我做游戏嘛……” 她认识,久梦造作,也就是……q。 太宰的目光,把她定在了原地,没能再上前一步。可是她一时间还没有想出自己哪里惹到了这个男人,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一旁的芥川。 “滚。”太宰的声音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毫无感情,“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这句话,他甩开q的手进了房间,紧紧闭上房门,把几人关在了门外。 …… 小光依旧一头雾水,此时感觉愈发莫名其妙,火气也被顶上来,对着房门骂:“你神经病啊!不可理喻。” 芥川此时缓缓开口:“太宰先生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有你什么事?” 小光冷冷瞥向他,脑中却忽然闪现了那天在森鸥外的房间,谈论“狗咬狗”的景象。 她清清淡淡地随口一提,那时自己也没想到,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也没想到,太宰会那么重视织田作之助那个朋友。 而那天,在场的人还有一个,芥川。 她蓦然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跟太宰说了什么?” 芥川跟她一向不和,自然只会把事情往难听了讲,如果他和太宰说了经过、再添油加醋一番,那么…… 小光感觉身体开始颤抖,她甚至来不及委屈。 然而对面的男孩子只是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你别走——”小光陡然抬高声音想追去,一只手却被身后的阻力拦住,是q拉住了她。 那个小孩子露出一脸童真的表情,十分不会审时度势地晃动着手臂:“太宰先生没有空,那你来陪我玩吧?” …… 此时心愤怒和恐惧争先恐后地占据了小光的大脑,她只想问出芥川到底和太宰说了什么。然而被这个小孩子力道很大地绊住手脚,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用上了全身力气把他挥开,双目通红地怒吼:“滚开——” 虽然没有异能,但她打架是当真有天赋的,否则也不能在加入港口黑手党之前带着妈妈全须全尾儿地活在横滨街头。 她可是拥有随随便便捏断太宰治手腕力道的女人,此时的一甩,硬是把q甩到了几米之外,重重跌在地上。 “小光——” 妈妈等了她太久,此时也喊着她的名字找了过来。 那个孩子额头冒着血,呻吟着,露出了诡异的微笑,他手里拿着的娃娃被撕成了两半。 第33章 小光怔住,她看到的最后画面,就是那个瘆人的娃娃,和朝她走来一无所知的妈妈。 …… 后来,小光遇到的那个叫镜花的小姑娘——她觉得自己杀了父母罪不可恕,因而封闭了自己,投向黑暗。 那小光呢? 当她睁眼后,满地鲜血几乎刺得自己失明。手上握着的碎瓷片和耳边拼命大吼压住她动作的中原让她明白了一切。 …… 地狱,近在咫尺。 几步之遥处,手里拿着那个奇怪娃娃的太宰治像一个堕落天使一般凝视着她。 但她此时没有气力去计较其他人。 芥川也好,太宰也好,q也好。 妈妈躺在面前,血液尚且温热,常年的病痛让她消瘦,但那面容依旧不改温柔。她在最后一刻都还在拼命笑着,祈求女儿的清醒。 善良了一辈子的女人,就这样安静离去,死在离开港口黑手党前的最后一晚。 ……明明马上,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太宰治手里紧紧攥住那个娃娃,骨节苍白青筋暴起。 他不敢走近,被中原压制住的那个女孩子甚至没有哭出声,她只是看着眼前的一切不断吸气,口中要发出“妈妈”的音节。 她似乎想朝妈妈爬过去,可是被中原拉得动了动不了一步。 最终,巨大的情绪翻涌,肺中的空气接应不及,她张大了口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干咳。 在场的几个人没有人有动作,没有人说话。 ……能说什么呢? “啊——!!” 终于,声嘶力竭的哀嚎声爆发出口,女孩子脸上的眼泪顷刻而下。那声波带动的空气仿佛都在泣血悲愤,听得人肝肠寸断。 …… 等到她昏厥过去,沉默的中原开口,声音嘶哑:“她要怎么办?” 太宰表情晦暗不明:“……交给我吧。” 万分幸运,小光算计好了这一天,森鸥外不在,一切都可以操控。他把长那川光带离了港口黑手党,交到了预定好接应的引弓手里。 等小光再次醒来,她只记得妈妈因病去世、自己也从没喜欢过那个叫太宰治的男人。 第14章 [14]那些所遗忘的 遗忘的记忆突然被唤醒,巨大的打击摧毁了整个世界。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是个正常人。 可原来,她忘了这么多。 “……原来如此。所以,爸爸一直让我离你远点……” 他们都知道,碰到太宰治的那一刻,就是她重回地狱的瞬间。 身前的太宰没有出声,他这么好的头脑一时之间居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右手环着她,他悄悄把左手伸进风衣口袋,摸出手机。半路却被一只手截住。 她紧紧攥着他的手腕,依旧盯着他胸口的领带,目光空洞却吐字清晰:“你敢联系引弓让他再篡改我的记忆,我就捏断你这只手。” “……”不得不说,这句威胁从以前到现在都十分有效。 过了许久,她轻轻推开眼前的人,在他松手的一瞬间腿软差点跌倒,却又在他伸手扶住自己之前强行站好。她看着地面,低低开口:“……离我远点。” 其实,她现在脑子里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甚至连悲伤都尚且还未涌上来,脑中一下多了太多回忆,她需要时间整理消化。 踉踉跄跄地朝着家走去,她没有关注周围的任何人任何事,只有一个目标——她需要一张床,然后安静地盖上被子。 太宰迅速处理完现场的异能者,不远不近地跟在小光身后,直到看她进入家门。 在关门之前,小光缓缓转过身抬起头,和门外的黑发青年四目相对。她语气平静:“你先走吧,我爸爸说你们最近都很忙。” 太宰蹙起眉头,却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 没有力气再多说任何一个字,小光关上了门。她像个木偶一般进入房门,上楼,进卧室,把自己蒙进被子。 周围瞬间安静,过去的画面开始不受控制地回放,像旧电影一般。 她开始不断地把前后两段记忆整合,开始去对比,再次回到横滨后遇到的每一个熟人对自己说过的当时不好理解的话。 每一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罪,但像她这样的,应该没有多少。为了妈妈她放弃了一切在港口黑手党委曲求全,到最后却是跟她开了如此巨大一个玩笑。 她头一次意识到,人的一生大概真的是有定数的。 …… 昏昏沉沉过了不知道多久,手机铃声吵醒了小光。 是小泽医院的院长——她名义上的姑姑。 “你要辞职的事我知道了,方便来办一下手续吗?”院长很公式化,“当然,如果你有特殊情况的话,也可以——” “方便的。”小光立刻回复了。既然醒来了,她就不能再让自己在这个封闭的环境里继续呆下去。 她呆不下去。 挂断了电话,她迅速起身,洗了个脸换了身衣服让自己能够见人,不给自己任何思考的时间,离开家门。 刚走进医院准备去人事办公室,手机又嗡嗡响了起来,太宰的名字在跳动。 她静立了几秒钟,接了起来。 “——小光,你现在在医院吗?”太宰的声音似乎比起平时略先急切了些,“我和安吾的车出了车祸,情况比较糟糕。但他身份特殊,最好不要让太多人知道,你能不能……” 第34章 “能,我现在在医院,你们直接来我办公室。”小光接口很快,即刻转了方向,朝自己的办公室快步走去,“……你们自己能来吗?还是需要救护车?” “不用,我们马上就到了。” 虽然不了解他所谓的“情况糟糕”到底是个什么地步,但见这两人还能自行来医院,看起来也不会危及性命。思及此她松了口气。 十分钟后,车祸二人组到达。坂口的情况更严重,全身多处骨折,腿也需要打石膏。 小光没有过多废话,叫了一个护士帮自己,全神贯注先给这个许久不见的、连朋友都算不上的男人医治。 小护士说:“长那川医生真是辛苦呢,您消化外科的专业居然来干骨科的活……” 很好的吐槽。 被他们锻炼的,小光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开个私人全科诊所了。 给坂口处理完移到病房,小光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到办公室。一进门,发现那个发丝蓬松的黑发青年依旧在,风衣外套脱在了一旁,身着衬衫和西装马甲站立着。 他脸上的擦伤还是原样,一条手臂不自然地下垂。 脚步停顿了一下,她关上门,却是径直走向了洗手池,没有理会那个人。 一时间屋内只有水流的哗哗声。 太宰略显有些委屈的声音响起:“小光,你都只管安吾不管我了吗?” 小光按出洗手液开始搓手,不咸不淡:“你不是不让我碰你么,那边有药和绷带,自己来吧。”她冲掉泡沫之后,又挤上了洗手液,再次搓洗。 反反复复,直到她把双手的皮肤搓红也没有停下。她眼前只有机械活动的手指,大脑一转不转。 又一次冲洗干净,她又伸向洗手液的时候,眼前出现一只大手,轻轻盖住了她的两只眼睛,带着舒服的温度和干净的气息。 顿时,她陷入了一片黑暗。 “别洗了,已经很干净了,小光。” 耳旁传来低沉舒缓的声音,像是深夜电台的男主播,一下子扣到心底最柔软之处。 也像诱人深入地狱的魔鬼,在不动声色地迷惑人心。 但最重要的,是其中包含着的稳重,给人力量感。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我自己可以上药,可是我骨折了啊,需要你帮忙呢。” …… 小光悬着的双手缓缓失去了力道,轻轻搭在了池边,握成了拳。 就是这双手,沾满了妈妈的鲜血。 她洗不干净,无论如何都洗不干净。 从恢复记忆到现在,她一直都是被动接受,一刻都不敢主动去回想当时的一切。 她让自己不停歇地有事可做,直到现在,她都在逃避那段记忆。 眼前手掌的温度传到眼皮,浸透了她的神经。像是漂浮在海中的人触碰到了一块浮木,给了她一个支撑。 在这片温暖之下,在耳边温柔的声音催化下,情绪彻底放松,迟到的眼泪终于到来。 对不起,妈妈。 是小光的错,那天,小光该带着你直接离开,不再回头。 所有的一切,都错在那一个转身。 …… 小光闭上眼,眼泪连珠成串,渐渐地,她抑制不住地呜咽出声,拼命抑制身体的颤抖。 没有嚎啕,她没有脸用那种几近发泄的方式去诉说自己的感情。 她双臂撑在洗手池上,身体渐渐失去力道,向前俯下身。 而盖住双眼的那只手即便已经沾满了泪水也一直没有放下,一直跟随着她,给她维持那片黑暗。 太宰一言不发地站在她的身后,目光复杂,在她要滑落在地的时候还会助一把力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直到小光的哭声渐渐平息,能够自主站直,他都没有放下手。 小光缓缓深吸了一口气,向后放松地靠上他的胸口,她问:“太宰,你恨我吗?” “当然不恨。”他知道她说的是织田的事。 即便最初知晓那件事和她有关,让他一时间只有愤怒一种情绪,可事情过了这么久,他再笨也该知道那与她根本无关。何必多找一个垫背的呢。 “可是,我恨你啊。”她喃喃开口,声音沙哑,闭上眼痛苦地微微摇头,“太宰,我真的爱你,可我也真的恨你……我没办法……” 她大脑是混乱的,那天的事,究竟是谁的责任?说不清楚。 可如果说,这事和太宰没有关系,那也不现实,她说服不了自己。 太宰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低声说:“我知道。” 正因为他知道,他才认为引弓做的是对的,那天的一切她的确该忘,也正因如此一直以来他也在尽力避免和小光的任何身体接触。 “抱歉,我暂时,没办法平常心对待你。”小光拉下他的手,用清水帮他把沾着的泪水冲去,转身和他对视,“这个真相太过惨痛,我需要时间。” 他垂下眼眸,再次慢声说了那三个字:“我知道。” 小光的眼睛肿着,转开目光不敢再和他对视。她怕现在这个男人眼中的情绪会戳到自己,让好不容易停下的眼泪再次涌出。 太宰看着眼前吸了吸鼻子躲避对视的人,忽然轻笑一声,一秒换上了不太正经的语气:“那么,现在可以给我包扎了吗,长那川医生?” “……” 让太宰坐下,小光拎起他一直垂着的右臂:“你这只手还真是多灾多……你不是说你骨折了吗?” 第35章 手臂受伤不假,但也就是戳了一下,肘关节有些红肿,比起隔壁吊着腿的那位大兄弟,他这伤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而且如果说小光在当初织田作之助事件里算个无辜的背锅侠,那坂口安吾可是明明白白的全责。这俩按理来讲应该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人怎么忽然间一起出了车祸…… 太宰笑得一脸狡黠:“哎呀绑上绑上,骗骗他们!” “……幼稚。” 行吧,也没心情多问话,他的社交圈,爱怎样怎样吧。 伤口全部给他处理完毕,太宰站起身,在小光的帮助下带着石膏手臂重新穿好衣服。他示意了一下坂口的病房方向:“一会我先去和安吾谈些事。” “嗯,我收拾收拾也要回家了。”毕竟,她今天可是来办理离职手续的。但她没有提起。 走到门口,太宰停下了脚步,背对着她思索几秒:“小光,等组合的事结束,我们再好好谈一次吧。” 小光微笑着说:“好。” * 太宰离开,去了坂口的病房。几分钟后,小光也离开,走向了另一个方向去办理离职。 她回到家,之前收拾的行李依旧摆在原处,叠了一半的衣服堆在了沙发上。 即便此时心境已然完全不同,解决方式却是类似的,她想逃,逃离这个城市。 整理好行李,没有告知任何人,她独自去往了横滨火车站。 车站永远是人满为患的,人流往来熙攘,每个人都行色匆匆,不知来自何处又去向何方。 坐在等候的位子上,小光看着前方发呆。环境自然算不上安静,可她却仿佛听不到周遭的一切。 …… 手机的闹钟开始震动,马上要登车了。 似乎身体仍对这个城市留有余念,反应了好一会,她才伴随着一声叹息缓缓起立。 小光默念:就到这儿吧,横滨。 站起身,刚准备走却听身后某个不远的地方人群传来几声尖叫,紧接着就是众人的惊呼声—— 怎么回事? 人群忽然开始异常躁动,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开始像人浪涌动。 小光被身后的人推了一把,拉杆箱险些脱手。皱着眉转身,却发觉那人情况有些不对。 目光呆滞,脖颈处有诡异的咒痕,肢体动作如同傀儡一般—— 这个状态勾起了她极度不好的回忆,虽然当时她被q操控并不清晰记得自己究竟是什么样貌,但见到眼前人,她几乎第一秒就做出了判断:这是q的手笔。 火车站内似乎同时有许多人出现了反应,动作僵硬却凶猛,开始无差别攻击周围的人。 小光动作敏捷地躲过了几下,咬着牙紧盯那些失去神志的无辜群众。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变成了这样。火车站应该不是特例,按照概率来讲,如果这里都有如此多被操控的人,那么外面…… 整个横滨,大概用不了多久就快要沦陷。 随着火车站安保人员的赶到,周围逐渐开始出现受伤的患者,甚至人流中还伴有踩踏。一时之间,哭嚎遍野。无论伤人的还是被伤的,都是无辜。 …… 异能特务科,武装侦探社,你们都在干什么? 保护这座城市,这么难吗? 小光闭上了双眼,深吸了一口气。 “真当我,拿不动刀了啊……” 她把拉杆箱踢到一边,外套脱下随手一丢,解开衬衫袖扣卷上去,活动了几下手指。 很多年没打架了。 “所有男人,保护你身边的弱小。无论你是准备离开还是刚刚到来,横滨这座城市,此刻与你息息相关!” 小光猛然扬起声音,刹那间穿过人群、伴着回声敲响每一个人的耳膜。 在警方到来之前,所有人只能并肩作战,无论是否有异能,大家都拿起了武器,进行名为“保护”的战斗。 …… 似乎是在发泄心中郁结的悲愤,小光拳拳到肉,动作狠辣毫不留情。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年以前,她还在街头谋生的日子。巨大的力道下,她直接卸了一个人的下巴,在对方哀嚎着再次朝自己冲过来时她又拗过来人的手臂到背后,轻松摸到骨节用力,便又摘了人的手臂。 纵使人人皆无辜,但此刻若不阻止他们的行动,会造成更多人的危险。而控制行动,没有什么比脱臼来得更方便。 虽然,可能有些不好的副作用,但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优解了。 …… 可能是这座火车站比较幸运,发病的人并不太多。再加上现场的人反应很快,保安把几个仍旧失去理智龇牙咧嘴妄图攻击的人捆绑在一处,并且及时封闭了大门。 这样,起码火车站内部的人,是安全的。 至于站外的人……他们能救下的,毕竟有限。只能向上天道一句抱歉,人各有命。 所有人都在站内缩在一起瑟瑟发抖。这样的战斗,这样的全民灾难,在这样的和平年代,一辈子能遇到几回? 不知道是谁在操控这一切,q虽有能力,却不会同时造成这样的灾难。 小光沉默着给伤员包扎,头脑中却冷静得可怕。 经历过一场恶战,旁边的小朋友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稚嫩的童声仿佛催断了人们心中最后一根弦,很多人开始抽泣。 第36章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那些有异能的爸爸们斗法,与他们这些普通人何干? 这座城市,横滨这座城市,此刻正在承受着史无前例的灾难。 血腥不可怕,可怕的是等那些行凶者清醒,看到眼前的一切,他们该如何?手上沾了鲜血,还能够洗清吗? …… 身旁的母亲在轻声安慰着小朋友:“别哭了噢,妈妈和你保证,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小朋友带着哭腔:“我不相信妈妈的保证了,你总是骗我……” “妈妈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小光情不自禁地抿了抿嘴角。 从小到大,哪个妈妈一次人没骗过呢? 说什么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等等。 好像,有什么东西她忽略了。 引弓把她的记忆选择性封住,搞得七零八落的。而且妈妈的死太具有冲击性,在这个面前其他记忆都显得无足轻重。 从清醒之后她就一直忽略了一件事:她,好像一直以来都是喜欢太宰治的。 从以前,到现在。 她脑中瞬间闪过那个海边瑰丽的傍晚,两人站在礁石上做下的约定。 ——从现在开始,如果我自杀一千零一次仍然没有成功,那么,光,我考虑接受你。 此刻,小光甚至分不清这段记忆究竟有没有被封印过。 妈妈去世前后的所有事,无论什么内容,她是真的都记不太清了,至于是引弓封印、还是她选择性遗忘,说不好。 那么久的坚持,换来最后那一句承诺。而后,她却干脆忘了个精光。 想想,还真是亏本买卖啊。 …… 小光长叹一声疲惫地席地而坐,将脸埋进了臂弯,大脑一片混乱。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又有了躁动。她抬起头,看到一些穿着西装的人走进候车大厅,有的在与安保人员交谈。 为首的中年男人随便一扫,在人群中看到了小光醒目的身影。他眸光中闪过惊讶,抬脚走了过去。 小光看着很多天没见的引弓长官朝自己走来,也没有起身,抱住双膝平静地看着他。最近某异能组织的猖獗,也成功让他瘦身。 引弓在自己眼前停住,神色如常地问:“要回长那川?也没和我说一声。” “我都想起来了。”她轻轻开口。 引弓一怔,俯下身本来要拉她起来的手伸到一半又微微合拢。 “想起什么了?”他那双阅尽沧桑的双目与她对视,似乎在算计着什么。 “什么都想起来了。”小光不给他做出动作的时间,径直开口,“不要再封印我的记忆了,爸爸。不需要。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你封一次,我就有办法让太宰碰我一次。” 引弓沉默着站直身体,居高临下,良久他才开口:“好,这是你的事,你自己做决定。” 小光自己手臂撑着地站起身,捶了捶发麻的腿,一时间不知道是否该转身。此时,她真的该离开吗? 爸爸说:“横滨的交通一时半会无法恢复。” 这场灾难,和去年的疫情一般,让这座城市陷入了暂时的瘫痪。 长叹一口气,她想,或许这是上天为她做的决定。于是,她轻轻道:“我知道,或许,这个城市我还可以再留几天。” 第15章 [15]故人 引弓送小光回家的车内,两人一路沉默。在接到女儿询问自己是否失忆的那封邮件之后,他就意识到事情出了意外。 但不如说,他也早就料到了这件事。当初为了躲避太宰这个异能bug,他除了让小光忘记母亲死亡真相之外,还弱化了她和太宰之间的感情线,让她忘记了自己喜欢过他,把她送去了长那川。只要她一直在那里,就不会有任何危险,她会一辈子舒舒服服地过完。 直到那场疫情爆发,小光执意要回横滨、并且不断地和武装侦探社有接触,从那天起他还额外增加了一道保险——感情限制,让小光对太宰不再敏感。她难以对太宰做的任何事产生深刻印象,没有了情绪的激荡,自然不会有多余的想法。 只是没想到,小光会说她喜欢上了福泽谕吉。 一时之间,引弓也陷入了两难。他觉得自己擅自操控女儿的思想这种做法太过恶劣,即便是打着为她好的名义,他又真的有资格吗?于是,他解除了感情限制。 小光会再次喜欢上太宰,这一点他从未怀疑过。从那刻起,他就知道,小光恢复记忆这一天迟早会来。 …… 无论怎么样,都是小光自己的选择。今天如果她说执意要走,那么他也一定会找到方法送她离开。 只是她说,要留下。 “爸爸。” 安静行驶的车内,小光忽然开了口,把一直在出神的引弓唤了回来。他应了一声。 “我忘了,抚子要过生日了。这么多年我也没回去看过她。我想她了。”小光看着窗外,短短几个小时的混乱,横滨的街头一塌糊涂,她的眸光淡淡的,“我想去看看抚子。” 引弓迟疑。 其实无论是抚子还是小光,他当初卧底的时候都挺有好感。毕竟两个小姑娘,也不是战斗人员,身上还有深陷泥潭仍旧未熄灭的火苗。一个小辣椒,一个小太阳。尤其他知晓了抚子的经历,主动提出帮她脱离黑手党。 第37章 只是没想到,那个小辣椒没等到那一天。 小光与她关系一向好,他理解。只是,抚子葬在港口黑手党的地盘。小光毕竟是叛逃离开,与森鸥外的关系又比较尴尬,想去探望,怕是不容易。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说:“我来想办法。” 小光很少任性,毕竟她很识趣,从来都知道自己没有任性的资格。但此时,经历了人生巨变的她,就是很想去看看昔日的朋友,哪怕只是一块墓碑,她也想对着它好好说说话。 * 原本小光以为,引弓虽然答应了自己,短时间内也是不可能实现去看抚子的愿望的。甚至到了第二天她安慰自己,算了,故人已去,只是一块墓碑,不看也罢。 可没想到,托了这段时间捣乱的异能组织“组合”的福,异能特务科、武装侦探社、港口黑手党一团乱麻,三大组织为了保卫横滨居然奇迹般地站到了统一战线。爸爸说,今天森鸥外将带着部分战斗主力外出和武装侦探社会面、商讨合作事宜,在这种情况下,把她悄无声息地送进港口黑手党一小会还是可以完成的。 于是,前脚森鸥外离开,后脚小光便潜入了港口黑手党的大本营,奔向曾经十分熟悉的那片空地。 几年而已,这里并没有什么太大变化,抚子墓碑上的字迹被冲刷地稍显褪色,周围的草坪似乎更浓密了一些。 还好,森鸥外没有真正让抚子在这里自生自灭。或许,他也是有那么一分真感情在里面的吧。 “……嗨,抚子。” 小光在墓碑前缓缓坐下,抬起手指轻轻抚摸抚子的照片。十七岁的她,看起来却还是十岁出头的稚女模样。 她抿起嘴角笑了笑:“几年没见,你还是没长大啊。” 从没问过抚子,是不是真正喜欢森鸥外让她穿的那些花里胡哨的裙子。反正,小光自己是不喜欢的,那些记忆反而让自己对彩色有了抵触。 还好,医生的工作日常接触的都是白绿粉等浅色。 “我现在已经长高了哦。”小光比了比自己的头顶,而后窃笑,“不过别担心,和你一样,中原也没长个儿。” …… 兀自说了几句话,却没有任何人回应。港口黑手党的人一般不会到这里来,周围连空气都是安静的。 像是结束了尴尬的开场白,小光轻轻靠在墓碑上,像是拥抱着抚子一般,声音低了下来:“……你走后的那一年里,发生了好多事,你知道吗?” “红叶小姐说,叫镜花的那个小姑娘杀了自己的父母,所以只能堕入黑暗……那么我又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呢?我一直说,自己的选择从不后悔,可是现在看来,如果当初我没来黑手党,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她轻声诉说着,到最后画面浮现在眼前却是气息不稳,视线渐渐模糊。她颤抖着合上眼,握着拳头,自己给自己力量。 泪水滑下脸颊,贴在冰冷的碑上,像是抚子也听懂了她的话,陪她一同哭泣。 这个陪她长大的小姑娘,长眠于此,再不苏醒。 而她身边,不剩什么人了。 抽抽噎噎中,小光拍着碑,低声嚎着:“要是你在该多好,要是你在该多好啊……” “一直以来我所相信的记忆,居然都是假的。我忘记了我爱的人,忘记了妈妈的死……还堂而皇之地自诩弃暗投明。” “……可说到最后,我才是那个最肮脏的人啊……” 渐渐地,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无法再压低气息,搂着墓碑放声大哭。 抚子,抚子。 你看到我所经历的一切了吗? 我活着,是不是也不比死去的你快乐多少? 我嫌弃自己身为禁脔的过去,又违背天道地杀害了亲生母亲。 这样的我……该怎么原谅自己。 日头渐渐下降,身旁的影子拉得细长,耀眼的日光也开始变得柔和。 小光的哭声渐渐低了下来,筋疲力竭地靠着碑,额头贴在石头上,温暖着抚子。 抚子稚嫩的脸庞还是笑着,一如往常。如果不是颜色淡去,她甚至要觉得抚子还在。 到这里来,本也不是为了让谁给自己一个答案。往日的一切,凄凉,弱小,委屈,忍辱,欢乐,吵闹,泪水,崩溃,释然……统统都已化作一张张相片储存在脑海的某个位置。 或许,她只是想让自己重温一下当年的感觉,想起当年拼尽一切想要活下去的信念,让自己能够放下弑母的罪孽。 抚子一定会骂她,牺牲了这么多走到现在,难不成要让一切回到原点吗?没用的东西。 思及此,泪水已经蒸干的脸颊上忍不住露出了一分笑意。 …… 两个人悄无声息地靠近了这里,走在前头的黑发青年停在了小光身前两步:“啊,找到了。” 小光缓缓转过眼神,看到了夕阳下那有着一头柔顺短发的男人。他站得笔直,一条手臂还伪装骨折打着石膏,笑眯眯地看着她。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太宰耸耸肩,一个大拇指指了指身后:“中也告诉我的,我来接你。” 戴着礼帽的红发男人站在他身后一段距离处,正一脸不耐烦地叉腰。 小光笑了笑:“你们握手言和了?” “怎么可能!”太宰一脸理所当然,直白道,“我现在最讨厌的人依旧是中也哦。” 第38章 身后的中原:“你这混蛋!谁不是啊!”他暴躁地吼完,走上前几步,也站到小光面前,视线看向了别处,“……不过这种特殊时刻,勉强和你们合作。太宰,可别拖我们后腿啊。” “我才想这么说呢。” “……” 这两个昔日的搭档,熟悉的相处模式让人忍俊不禁。 黑发青年走到墓碑前,轻轻蹲下了身,风衣的下摆落到了地上。他目光柔和地看着抚子的照片:“呀,好久不见,抚子小姐。” 小光没动,宣泄完情绪之后她有些累,只是静静地看着太宰的侧颜。 “看小光的样子应该是哭了很久,她有被你治愈吗?”太宰还是在和抚子说话,话出口自己就笑出了声,“啊,我就不多和你寒暄了吧,反正你大概也不太喜欢我来看你。” 他很认得清抚子对自己的讨厌。 下一句话,虽然他姿势依旧没变,但谈话对象却是变成了小光,他说:“q被组合抓走了。” 听到这个名字,小光的眸光暗了暗,闪到了一边。 太宰叹了口气,伸出自由的那只手,抚上了她的头顶,温和的眸子和她对视,一字一句缓缓开口:“小光,不是你的错。” 简单的一句话,他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渗入了大脑、全身的每一个角落,霎时安抚了所有跳动的神经。 她睁着双眼看着他,对方眼底坚定的温柔让她的心跳渐渐缓和了下来。 “不是你的错。” 恢复记忆以来,她只是希望有人对她说,不是她的错。但知道这件事的所有人,无一不是一脸抱歉、欲言又止地叹气。 “不是你的错。” 他重复了三次,这句话的力量敲打着她的心脏,轻而易举,让她再次泣不成声。 这一次,是被理解的感动。 …… 过了一会,中原走近对地上的两人说:“差不多了,一会首领就回来了,走吧。” 他也清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要让森鸥外见到小光来这里比较好——即便对方也会心知肚明,但当堂对峙是另一回事。 小光擦了擦眼泪,坐直了身体,腿却已经失去了知觉。太宰对她伸出手,小光自然而言地搭上去……这个动作却不知道触动了哪根弦,让她猛然记起了一段一直忽略的记忆。 恢复记忆后,其实这段记忆也早就随之想起了。 但……比起妈妈的事,有什么是重要的? 她还来不及一件件捋清忘记后又想起的一切。 …… 刹那间,她松开了握住太宰的手,站起到一半的腿酸麻胀痛,再加上她因如同甩开烫手山芋一般的动作而重心不稳,差点栽倒。 还好太宰及时揽住了她的肩膀,顺着力道让她靠着自己。 肩部贴着对方的胸膛,近在咫尺的气息让她更加如坐针毡,甚至引发起皮肤的战栗。 太宰发觉了她的异常:“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小光脸红心跳:“我……我……你别离我这么近……”像当初一样跟她时刻保持距离多好! 前面带路的中原不耐烦回头:“你们两个在磨蹭什么?” 太宰摆摆手:“没事没事,小光在害羞。” “……”中原看着他们两人沉默了几秒,下一秒暴躁,“哈?!没搞错吧,你们两个当初在我窗外野战的时候都没见你害羞!” …… 还提那件事。 中原真是一口气误会了她半个年代。 但眼下,小光只感觉脸都要炸了,低着头不说话,默默推开太宰,揉了揉已经逐渐恢复的腿部,往前挪了两步。 “好了好了,别闹了,腿麻不是吗?”太宰正经了语气跟上来,扶住她,“先离开这里再说。” * 有中原在,两人顺顺利利地离开了港口黑手党。小光沉默地开着爸爸借她的车,一言不发地盯着路况。 坐在副驾驶上的人一时间也没有出声,一条手臂枕在头后。红灯拦住了车,他目光转向了身旁的人,用漂亮的眼睛默不作声地观察了她片刻。 小光察觉到了这道目光,握着方向盘的手渐渐出汗。 这家伙的脑子太好使了…… 忽然,他轻笑了一声。 小光条件发射:“笑什么!” 太宰放下手臂,好整以暇地问道:“——小光,你应该是在想那件事吧?” 他顿了顿,更进一步:“可你不是早就恢复记忆了吗?怎么看起来却好像是刚想起来一样。” …… 果然,他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她的反常是为何了。 而这样的语气听他暗示那晚的事情,简直如同调戏一般。 这个问题她也问过自己,从刚刚上车到现在,她已经找到了能够说服自己的答案。 她关于太宰的记忆不是整块忘掉,而是抽丝剥茧地剃掉了关于他的部分。而过去两人的回忆实在是太多,甫一恢复,新旧记忆交叉,反而难以第一时间发现其中隐藏的部分。 小光低下语气:“太宰,你是不是觉得,从再遇之后这段时间的我都蠢爆了。” “嗯?”他莫名其妙。 “明明知道我喜欢你,还看着我去追别人。” 回想起她之前的种种骚操作,此时真是无地自容。真像个跳梁小丑啊。 第39章 “怎么会呢。”绿灯亮起,太宰也收回目光看向前方,不再盯着她干扰开车,“也正是因为我感觉到你忘了我的这段时间更加快乐,我才一直避着与你的接触。” “自作主张。”小光冷冷吐出这几个字,“我爸爸是,你也是。既然觉得我忘了好,那你就离我远点啊。” 甚至开始胡搅蛮缠了。 太宰很无辜地摊手:“啊,做不到呢,毕竟我们也是有那么亲密关系的……” 车子猛然一脚刹车,小光炸毛:“谁跟你有亲密关系啊!”深吸了两口气,她平缓了心情,“下车,自己回家,不送。” “啊~果然如此。”太宰摊了摊手,“亏我亲自去港口黑手党把你接回来。” “我没有请你来。再说,没有你,我爸爸也都安排好了。” “是吗?”他语气寻常,轻飘飘的,“你怎么知道他从最开始的安排不是我呢?” 小光下意识否认:“他这辈子讨厌的人里你算排得上号的,别做美梦了。” 太宰不置可否,笑了笑,推门下了车,望着她家的院子:“所以,也就不准备请我进去坐坐了?我很想参观一下小光的房间呢~” 如果放在以前,她肯定镇定地打开门让他进,但现在爸爸不在家,她格外不想跟他单独共处一室。避开目光,小声嘀咕:“我怕你对我不轨。” “欸?”对方无辜地眨巴着眼睛,领会到之后笑了笑,“那好吧。最近横滨不太平,晚上睡觉记得锁好门窗。” 小光冷冷地哼了一声,进院子关上了门。 第16章 [16]雨夜 抚子去世的那天,身边只有小光在。太宰和中原这个组合外出执行任务,森鸥外早就不在乎这个昔日情人的死活,港口黑手党愿意养着她已经是最大的恩赐。 抚子死前还在惦记着离开这里,即便那时她已神志不清,满口胡言乱语,却还在死死抓着小光的手,不断告诉她,一定要走。 小光颤抖着手,一直点头,却只能用最低的声音“嗯”,再也说不出多余的话。她维持着不落泪、微笑的表情已经是极限,她怕自己一旦开口便再也收不住情绪。 抚子离开在那天清晨。 安安静静,没有打扰任何人。 森鸥外撒手不管,即便是知晓了这个消息,也只是托着下巴:“嗯~可真是遗憾呢,那么,葬礼就拜托你了噢,小光。” 可能是早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所以小光的情绪并没有崩溃,她清楚如果此时自己倒下,那么港口黑手党将再不会有人操心抚子的身后事。此刻听到森鸥外如此冷血的发言,她也没有半分情绪,只是表示了解。 仿佛冥冥中葬礼一定要配阴雨天,那天也是,从葬礼的开始到结束一直都被细密的雨丝贯穿。 其实没有几个人来参加葬礼,最后只有小光静静地坐在墓碑旁,从天亮到黄昏再到天黑。 她没有对着墓碑说话,因为该说的都在抚子去世前说过了。 如果回家,自己的状态也会让妈妈担心,索性坐在这里,再陪陪抚子。 雨一直在下,却并不大,只是细细密密地洒在衣服上一刻不间断,却也打得小光浑身湿冷。她猜想森鸥外应当是知道了抚子最大的秘密,这才会在人死后也冷血得如此自然洒脱。 夜已深,港口黑手党的成员们早就已经外出贯彻落实对横滨夜晚的统治,此刻在大本营内反而显得格外空旷与寂寥,只有雨水落下的刷刷声。 在仅有微弱灯光的黑暗中浮现一个人影,一双皮鞋踩着柔软的草坪缓步而来。 他一身黑衣,雨落在他柔软的发丝上,没有被绷带挡住的哪一只眼睛微微合着,最终在墓碑前站定。 两人一坐一站,虽是面对面,却并没有对视。 小光的头靠着石碑,视线向下,并不在意来人是谁,一双眼没有焦距地看着草地上不清晰的皮鞋。 太宰刚刚结束任务回来,便听说了抚子去世的消息。虽然两人关系不那么和睦,但人已去,只能一笑泯恩仇。 站在墓碑前他似乎是在默哀,几分钟后,脚下动了动,刚转身准备离去,却又不明缘由地顿住,像是在挣扎。 最终,他在心中发出一声无奈的轻叹,转回身低头看着墓碑旁的人影。 他蹲下身,黑色的风衣外套下摆落在了草地上。 小光抬起木木的眼睛,对上那只不清晰的瞳孔。 很多天不见,她承认,她很想他。在抚子离开后她最无助的时候,她真希望太宰能够原地出现,就算不帮她什么,只要站在那里,她就安心。 然而此刻面对着这个男人,她嘴唇嚅动了下,却最终没有开口。 ……算了,太宰不喜欢抚子,他在与不在,并无不同。而且恐怕在他眼里,死亡是件好事。 “所以,你准备一直在这里坐到天亮吗?” 没有回应。 “还是说,你想在这里和这些小草接受雨水的滋润,等天晴后茁壮成长?” 这是这么多年太宰第一次对她说出类似关心的话,不得不说,有所触动。 她沙哑着嗓子:“……我只是想在陪陪抚子。她走了,除了我没有一个人惦记她。” 太宰沉默了片刻。他确实想说“死亡不是很好吗”,但面对着这样的小光,他一时间竟然说不出口。 第40章 许久,他脱下自己的风衣,一旋披到了面前人的身上,罩住了她被打湿的身体。 小光总算有了除了眼神之外的动作,她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太宰。他身上的西装迎接着雨丝,自己身上的外套还带着他的温度。 他朝她伸出手:“起来吧。” 鬼使神差地,她把手伸了过去。 太宰握住用力,把小光拽了起来。她也想站起身,早就麻木的双腿却根本没用上力,向地上跪去。 膝盖磕在草地上,没有很疼,却很凉。被她拉着,太宰也一个趔趄,最终又是长叹一口气,再一次蹲下身把她抱了起来。 小光的腿正在回血,正麻得酸痛,表情痛苦。身体的忽然一轻让她慌张地乱抓了一通,抓到了太宰的外衣。质地良好的西装也被蒙蒙细雨打湿,触碰到满手冰凉。 这也是第一次,太宰主动与她有如此亲密的接触——除了为他治伤。 “太宰,你说,死后的世界真的很幸福吗?”她缓缓问。 午夜的港口黑手党寂静无人,太宰走得很稳,步伐并不快,“嗯……会不会很幸福我不知道,但应该不会太差劲。毕竟,比起活着,什么都是容易的。” 是啊。 小光扯了扯嘴角:“……也对,要不然你也不至于一直求死。” 身高腿长的男人没一会便到了医疗室,轻轻用膝盖顶开了门,抱着小光走进去,轻车熟路地走到最里侧她的休息床铺旁。 把她放下,他才耸耸肩:“真遗憾,大概上帝只想要抚子小姐那样的天使吧。” 哈,他也会有叫抚子天使的一天,如果抚子听到一定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吧。 心里这么想着,太宰已经服务周到地帮她拿下了他的风衣搭在一边,也随手解开了自己的西装纽扣,把潮湿的外套脱下。 虽然没有开灯,但她还是在他转身背对自己的时候敏锐注意到了他衬衫上洇出的异样深色印迹,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你受伤了?” 他马上要成为干部,最近的任务也是一次比一次凶险。 太宰侧过头瞄了瞄自己后背的方向,没有在意:“小伤,中也比我严重多了~刚才一回来就去找异能医生治疗了。” “脱了衣服趴下,我给你看看。”小光站起身,走去外面拿医疗箱。 年轻的干部候选在原地怔了两秒,回头看了看空了的床铺,思忖片刻后一颗一颗解开了扣子,接着又脱下衬衫。待小光消过毒回来,他已经老老实实地趴下了。 把台灯打开,他上半身大面积缠绕着不明所以的绷带,腰后的地方却有清晰的血迹洇出。 剪开绷带,小光动作轻柔地用棉球给他消毒,却发现血一直在往出渗,止也止不住。她的手颤了颤,一直压抑的情绪更加紧绷。 太宰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低声问:“这点灯光足够吗?要不要……” 要不要把日光灯打开。 “不用,我看得清。”小光抿着嘴唇,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伤口上。 台灯的灯光是很暗的,因为角度问题还会投下阴影,可只有在这种环境下,她才感觉略略的安全与舒适。 “需要缝针,用麻药吗?” “直接缝吧。” “好。” 这个回答一如既往。 太宰治似乎真的不知道什么叫疼,下针,打结,她都没办法做到完全的心如止水,他却几乎连非条件反射的肌肉收缩都没有。 鼻子一酸,已经肿了几天的眼眶又有些泛红。 “要是你没有那个奇怪的异能就好了。” 那样他就可以和中原一样,找个异能医生,三下五除二就能痊愈。 太宰却笑了两声,趴着的姿势带动了胸腔震动:“如果没有这个异能,可能我会受更多的伤。” 他侧过头,从下往上,视线被她红红的鼻尖一触,不自觉地软下语气,“这样也挺好,受了伤,也有小太阳这样的医生帮我救治。” 她是个医生。 手一抖,勉强把最后一个结打完,剪断。摘掉手套,来不及去洗手只用消毒湿巾迅速擦过,便抬手抹掉滑落的眼泪。 太宰怔住,手臂一撑刚要起身,却被叫住:“别动,还没包扎。” 小光去重新洗了手,回来给他包绷带。 治疗结束后,太宰坐起身问她:“为什么哭?” 语气和善又带有一丝疑惑,他是真的不懂。 “如果,我有异能就好了,如果医生的异能能治所有疾病就好了。”小光低声说,“那样,妈妈会好,抚子也会好,我也不用来港口黑手党,一切一切,都会不一样……” 太宰沉默了。 他的世界观和小光相差太多,有时候他真的无法理解她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可有时候即便他理解,却也无法做些什么。 许久,他轻轻抬起一只手,指腹抹去她脸上的泪珠。 这个动作仿佛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刚刚已经过去的酸意瞬间又涌上心头。 抚子去世到现在带来的无力感、所有复杂的情绪喷涌而出。 她再也止不住决堤的泪水,在光线下却避无可避,她猛地抱住面前的人,双手环过他的脖颈,把头埋在他的颈侧,仿佛这样带来的黑暗就能把她藏起来一般。 第41章 泪水不断滑落,贴着她的脸颊最终却浸透了太宰身上的绷带。 她没有放开声音,用上全身的力气压抑着抽泣,却展现为把面前人的脖子越勒越紧。 还不至于到勒死的地步。太宰居然有些庆幸。 “……一脚迈进港口黑手党,我就再也离不开了。为什么我的人生是这样?我真的恨死了自己这张永远稚气未脱的脸,我讨厌穿那些五颜六色的裙子,我厌恶自己永远要对那个男人笑脸相迎,我不想让妈妈跟着我一起被人指指点点……我好想走,我好想摆脱这一切。” 抚子的死击溃了她心理最后一道防线,多年来她用乐观强行压下去的负面情绪顷刻爆发。 是啊,说什么心甘情愿,谁又不是委曲求全呢。 “……这样的我,太令人恶心了。” 只有在某个寂静无人的深夜,她才会对着月光悄悄抹泪。 太宰静静听着,久久无言。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颈侧一阵冰凉,却又有源源不断呼出的热气,二者不断交替。 她深深埋着头,不让自己见一丝光,牙齿紧紧咬着,浑身都在颤抖。 轻微的“啪”声,太宰伸手关掉了台灯,是因为他意识到似乎黑暗更能让小光平静。 然后他侧头在她耳边轻声说:“怎么会呢?小光永远都是港口黑手党里最耀眼的那个小太阳。” …… 声音翻起热浪轻轻吹过肌肤,低低沉沉深入耳膜,仿佛在诱人进入地狱,似乎有轻吻落在耳畔。 他蓬松的发丝还略带一分湿气,扫过她的眼睛。 小光缓缓松开了手臂退后了十几公分,才意识到周围已是一片黑暗,她目光呆滞,似乎没有焦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黑影。 包裹着绷带的修长手指托起了她的脸,拇指擦过脸颊,又一次为她拂去泪水。 “真能哭呢,淋了半夜雨也不及你哭几分钟。”他带着好笑的语气,耸了耸单侧的肩膀示意。 小光适应了黑暗,能够看到他露出的单眼中闪过的温柔光泽。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太宰治。 她虽然放松了力道,但双臂仍然环着他,在消毒水和血腥气味中,她拉下他的头轻轻吻上他的脸颊。 太宰一时没有动作。 她把唇往下移了两寸,印在他的唇角。 小光呼出的微微热气打在他的唇上,近距离的暧昧像酒精一般燃烧,此刻窗外的雨声烘托了一切。 他侧过头,简简单单的双唇相印。 两个情感经历单纯的少男少女,意识都清醒,却不知为何刹那间被感性压制了理性,从安静的呼吸交换辗转到深入探寻。 狭窄的单人床艰难地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幸而两个毫无经验的人并没做出太多剧烈的出格动作。 比起太宰,小光显得更为笨拙,得益于他刚刚为了治伤一直光裸着上身,并没给她增添过多任务。 而对于太宰来说,再难的锁在他手里也不在话下。很快,他的手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然而“第一次”这种事,成功的概率并不高。 当小光无法忍受突如其来的痛楚叫出声的时候,眼泪再一次涌出,手指掐进他的后背,摸到一手湿热她才猛然清醒,身上的人也骤然停住,吸了一口凉气。 …… 其实两人都不清楚在一片黑暗中,太宰到底找对地方没有,小光却是毫不留情的一手指甲深深扎进了他刚刚缝合的伤口中,能感受到热流在不断翻涌。 刚刚没打麻药缝合的时候太宰都没显露出半分不妥,此时此刻却是真的疼到了。 冷汗滑落,停顿了几十秒,情绪上头的两人都略略清醒了过来。 距离很近,彼此的呼气都喷在面上,虽然黑暗中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却能够清晰感觉到对方的体温。 是去,是留? 主动权在他。 就在太宰好不容易赶走了脑中全部杂念,准备进行下一步动作的时候,医疗室的电话铃打破了一切寂静。 像是叫醒催眠中人的清脆铃声一般,两人都如梦初醒。 …… 午夜时分,地头蛇们出去浪了,医疗室却是鲜有人问津的地方。所以小光并不像太宰那般日夜颠倒地生活。这个时候医疗室来电话,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太宰缓缓起身,伸长手臂拿起了听筒,放在了小光耳畔。他自己坐到了床边,闭上眼睛仰头,没有下一步动作。 “……喂?” 小光的声音有些沙哑,也是正常,毕竟这几天她情绪状态一直都很差。 然而听筒那边传来的那个文雅有礼的男声让她浑身的血液温度瞬间降到冰点:“小光吗?这么晚打扰我很抱歉,但是……太宰君在你那里吗?” 简单的一个问题,在此情此景下却让小光如入冰窖,甚至微微有些手抖,翕动着唇一个字都说不出。 旁边的年轻男人从她手中拿过听筒:“森先生吗?啊~是我。我受了些伤,正让小光帮我缝合呢,毕竟我不像中也那样可以被异能医生治疗……” 森鸥外在电话那边窸窸窣窣说了什么,小光听不清,她现在头晕目眩,还有疼痛感未散去。 “好的,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太宰说完后,挂上了电话。起身在地上找到了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回去,期间并未多言。 第42章 在穿上那件潮湿的外套之前,他转回身到床边站定:“森先生有事找我,我要过去一趟。” 森鸥外对整个港口黑手党的控制毋庸置疑,小光不敢说有什么事情能够瞒过那个男人。 而这个电话打来的如此巧合,加上刚刚发生的这一切,很难让人不多想。小光已经冷静了下来,有些迟疑:“老师他……” “别担心。”他放慢了语速,尾音还带有轻佻,“是别的事。你好好睡一觉,不要多想,明天早上你还是港口黑手党的太阳医生。” 他一直这样,说话真真假假,让人分辨不出是玩笑还是认真。 但仔细想想,他们也没做什么天地不容的事,再加上太宰治这种极端聪明的头脑,应该真的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思及此,她嗯了一声,拉过薄被,听话地闭上了眼。 太宰在原地站了几秒,低低地道了句晚安,便悄声走了出去。 那晚森鸥外到底找太宰什么事,到后来小光也不知道,只是那个电话铃声像噩梦一样经常在闹钟响起。 那晚的一切真的就像是一场梦,醒来之后让人分不清真假。太宰治好像也忘了这回事一般,两人的关系与以前并没有什么改变,甚至因为她决心要走还减少了与他这位准干部的联系。 后来这段记忆便被埋藏在了深处,再无人知晓。 第17章 [17]男人的尊严 时间回到现实。 小光见过了抚子,心中的最后一块大石落地,好像再无什么遗憾了。 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爸爸给她留了字条,最近几天不回家,如果她要回长那川,就联系坂口安排人送她。 离开横滨这件事,做了好几次,怎么都没成功,现在想来有点哭笑不得,仿佛命中注定一样。 其实她没想好。 长那川没有她的亲人,而横滨……虽然伴随着痛苦回忆,却总还有人在。 仿佛过了这几年的日子已经冲淡了那种痛苦,原本撕裂自己意识的记忆在找回后除了当时带来的强大冲击之外,现在居然已经可以逐渐接受了。 是啊,不接受又能怎么样呢? 她不想做个没有良心的人,可是她也同样不能为此放弃自己的生命,因为她还要代表抚子的意志活下去。 放弃,才是对妈妈的亵渎。 谁都知道,死比活着容易多了。 一把手术刀,找准位置,很快她就能解脱。 但不行。 …… 从港口黑手党回来后,小光大概收拾了下自己,泡了个澡,毫无意识地吃了个晚饭,外面夜色渐浓,她钻进了被子。 过了不知道多久。睡意终于来临,她却在迷蒙中隐隐听到床边传来的细小动静——类似于铁丝划痕,很轻。 电石火花间,她想起太宰提醒她的:最近横滨不太平。 睡意褪去、翻身坐起的瞬间,窗子被啪的一声打开,一个人影钻了进来,几乎是立时找准了床的位置,一把抓住了正在翻滚下床的小光的手臂,伴随着一声短促的尖叫,人影压了上来。 …… 小光瞪大了眼睛,心脏狂跳不止,对方只是捂住了她的口,鼻子尚且呼吸顺畅,上半身压在她身上,却没有额外的动作。 微风透过大开的窗子吹动床帘,一时间成为屋内除呼吸声外仅有的声音。 带着笑意的声音穿进耳朵,低沉又略带沙哑:“不是告诉过你了,最近横滨不太平,记得锁好门窗。” “……” 小光一拳挥过去却被对方轻松躲过:“我锁了!”但试问有什么锁能难住横滨锁王? “这可不行哦,再加固一下吧。不然遇上我这样天资聪颖的开锁能人,你一个女孩子在家可怎么是好。” “好啊,你这样的开锁能人我一个能打十个。” “是吗?”黑暗中并不能完全看清太宰治的模样,他得寸进尺地向下压了压,呼吸完全喷在她面上,“那怎么让我得手了?” “……”小光呼吸一滞,恼羞成怒,“下去!” 她的确是有反击时间的,起码在太宰抓住她手臂的那一瞬间,她直接可以反杀,毕竟捏骨头这件事,她是专业的。 不过也是在碰到她的一瞬间,她就知道了来人是谁,因而没有下一步动作。不然的话,太宰就要真的骨折了。 太宰轻笑一声,松开她起了身,背对她坐在了床边,又灵活地一闪躲过了她扫来的腿。 小光没好气:“你到底来做什么?” 他来的时候没有再假模假样地打石膏,伸懒腰状地抻了抻胳膊,在黑暗中环视了下周围:“结束任务路过。顺便看看你是不是收好了行李再次准备离开横滨。” “……” 总感觉其中有淡淡的吐槽意味。 “我准备回去的话,你要怎么样?” “嗯……”太宰摩挲着下巴,侧过头和她对视,“安吾不太可靠。所以你要是准备回去,我会劝你再等两天,事情结束我送你走。” 小光冷笑:“你可靠?” “那当然了。”在这一点上他毫不谦虚,“在小光心里,我大概是‘世界第一可靠’的男人吧?” “哦,看来你完全不把我爸爸放在眼里啊。” 太宰笑了笑,“怎么,要否认吗?在你心里——我是不是比引弓先生更可靠这件事。” 第43章 “……”小光噎住,近在咫尺的瞳孔离带着明朗又自信的笑意。 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容易看透人的内心啊。 那双眼眸一直看着她,两人许久没有过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在一片漆黑里不知不觉滋生出异样的暧昧气息。这唤起了那段隐秘回忆。 ——也是在一片黑暗中,在狭小的医疗室,那一触即发的局势。 太宰似乎也想起了这些,居然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朝她伸过去,下一秒就被小光狠狠捉住手腕按在了床垫上。 “……”太宰嗷呜了一声,身体却跟着她的力道斜着仰面躺倒在床上,没有再乱动。 他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今夜他刚刚结束和中原久违的合作,暂时解除了q所带来的危机,此刻一身疲惫,几乎倒头就要睡着。 但他还是头脑清醒,语气比起刚刚正经了许多,再次问了这个问题:“要离开横滨吗?” 小光垂下眼,这一次她没有回答。 “那么,小光要听听我真实的想法吗?” “你说。” 太宰放下手臂,“很简单,问你自己一个问题,如果回了长那川你可以一辈子不再思念横滨、可以忍受偶尔一两次过来探亲,那就回去;而如果你做不到,就留下来。” “这次不逼我走了?”小光笑了笑。 “反正该想起的、不该想起的,你都记起来了。有我在,即使是森先生也不能对你做什么。” 她似笑非笑:“真会说大话。” 太宰不置可否,闭上了眼睛。小光在黑暗中看了他片刻,静静开口:“对不起啊,太宰。” 横在床上的人似乎已经要睡着了,闻言迟钝了两秒,模模糊糊问:“为什么忽然间又道歉?如果是织田作的事情的话……” “对不起,我忘了你,忘了我喜欢你。” 这一次,太宰没有回话。 小光深吸了口气,换了语气:“那么——你现在自杀够一千次了吗?” 遥想起她离开前在海边的那最后一次平和的对话,是有些悲凉的。 “他还活着,她还记得”。 两人在一起的前提,原本以为前者更难,结果发现,却是后者阻挡了一切。 太宰笑出了声:“啊~现在是要我兑现承诺了?” 黑暗中的小光却出乎意料地静默不语,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在床单上,发出低微的声响。 男人敛下眸光:“看,小光,最后犹豫的人是你啊。” 小光摇了摇头:“我犹豫不是为自己,是为了你。你答应和我在一起只是因为我们的约定,而不是承认你喜欢我。哪怕是你,当初也没想到自己自杀一千次仍然没有成功吧。” 太宰避而不答,他没有兴趣此时此刻去给小光剖析当初自己内心的想法,语气依旧温和,看不出兴奋或失落:“所以,这次是你拒绝我了吗?” 他已经准备好了接受小光的答案,也说不上紧张,屋内安静到能够听出钟表秒针走过的吧嗒声。 “怎么可能。”小光勾起嘴角,语气铿锵有力,“管你喜不喜欢,那是你自己的事,既然答应了我就要做到。从以前到现在我都是那朵霸王花,怎么会退缩? “从现在开始,太宰治,你是我的人了。” “……哈。” 小光往一旁了挪身体,轻轻拍了拍身侧:“过来,你撬坏了我的锁,罚你今夜当我的守卫。” “欸——”他拉长声音,“守卫都可以和你一起睡觉的吗?早说嘛,这样的话五年前我就答应你了……” 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他起身脱掉了风衣外套、领带等等杂物,身着轻便的衬衣在解皮带—— 小光听到声响立刻制止:“裤子就不用脱了。” 下一秒就听到皮带已经被抽出的声音。 “……” 黑影躺上床朝她靠过来,她却下意识一脚踹过去,结果愣了愣,发现他衬衣裤子都穿得好好的,没有碰到预想之中的皮肤。他接住飞踢卸了力,“好了好了,女孩子在床上不要这么凶。” “……你是不是真的不挨打不舒服?” “女孩子的床真是舒服,软软的。” “太宰君,你是m吗?” 她伸出手指捏住他腰间肉用力一旋转,就听近在咫尺的人嘶了一声,最终无奈叹了口气,揽过她的肩,像是在哄孩子一样安抚地拍了拍。 这么多年,太宰抱她的次数屈指可数,听他心跳声的机会也是千金难求。上一次他在她耳旁呼吸还是那一夜,时过境迁,再次场景重现,她居然有一种心态苍老了的感觉。 伸出手指戳戳他的胸口:“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那天晚上,老师找你究竟是什么事?” 没头没尾的一个问题,太宰却一瞬间就听懂了,两人的思绪一起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一夜。 如果不是那个电话,他们两个这几年的关系也许会有不同。 他轻笑:“森先生啊……他可不是彭格列十代目那样充满慈爱的首领呢。” 她知道。 “属于他的东西,只能他不要,别人绝不能觊觎。” 在他低沉的声音中小光一颤,手心泛出冷汗,下意识地握成了拳。 第44章 下一秒头上却笼罩了黑影,是身旁的人压了上来,轻松地转移了话题:“比起这个,我也有一个相当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呢。” 礼尚往来,小光嗯了一声,让他问。 他压低声音:“五年前……我们到底成功了没有?” …… …… 好问题。 实在是个好问题呢! 小光咳了咳,一抹赤色飞上脸颊,但在黑暗中无人能看到。 两个小白,当年也是乱来一气,横冲直撞,太宰当时身上还带伤,到最后搞不清楚床上的血迹到底是谁的。难不成还为了这个去做个dna? 但, “我觉得,应该是没有成功……” 身上的男人明显僵硬了一瞬,他似乎真没料到这个答案:“真的吗?不会吧?你会不会搞错了?” 小光小声:“……我是医生。” 只是没经验而已,但成没成功这种事,她想弄错也难。 太宰吸了口气,膝盖撑床,从她身上起来,摸索着自己的衬衫扣子一颗一颗解开。 小光只感觉到身上一轻,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她也想坐起来看看,一只手摸向台灯的方向。 然而刚扭过身子就被按了回去,黑影重新笼罩过来,发丝擦过面颊,他贴着她,低音入耳:“那么,请长那川医生指导,帮我守护一下男人的尊严吧。” 呼出的热气引起肌肤的战栗,小光缩着脖颈,感觉浑身发麻,一句话都说不完整:“我……太宰……你不太对劲……” 男人清亮的声音近在耳边,他笑:“大概离开港口黑手党太久,你也忘了我其实并不是个好人吧。唉~虽然站到了救人的这一边,但偶尔还是想随心所欲呢。毕竟,你挑战了我的尊严。” “……我才没有!”小光抬高音调,声线里都带了颤抖。 太宰轻吻了下她的额,一手托起她的头,语气认真:“小光,我想完成这件事。” “可以吗?” “……” 小光的睫毛颤了颤,心跳似乎缓缓趋于平静。 半晌,缓缓抬起手,轻轻抚上他缠满绷带的肌肤。 “太宰,你身上有多少道伤口是我缝的?” “嗯,数不清呢。” 她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到太宰黑亮的双眼,里面浸染着刻在他骨子里的冷淡疏离,却在此时此刻增添了温柔与坚定。 手臂压下他的头,她主动吻上他。 像是游走在浩瀚星空,每一步都虚浮,却总能看到璀璨的光芒。触到柔软的云朵,胆怯了一瞬,下一秒却勇往直前。 虽然是第二次,但两人动作依旧生疏得可以,时不时磕碰到彼此还会引来一阵笑。 经历九九八十一难,终于拨开云雾得见庐山真面目,太宰压抑着呼吸低声道:“……这次如果还不成功,那只能证明是你这个指导老师能力不行了。” 小光神游天外,反应慢了半拍,正满头问号间陨石爆破般冲入大气层,摩擦中似乎引出火星,一路高歌猛进。 她甚至连尖叫都被来敌挡了回去,与五年前相似的感觉重新袭来。 太宰感受到了颤抖,软下声音:“长那川医生,这次,成功了吗?” 被他问候的对象不断吸着气,听到他的打趣简直七窍生烟,一口咬上他的肩膀,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 他长叹一声:“无论哪一次,我都避免不了流血啊。” 几经交战,周围寸草不生。圆满的是,太宰治守住了自己的尊严。 第18章 [18]幸运 太宰治最近应该是任务太紧,昨夜也是解决了一大危机后才赶来小光这里,一夜鏖战,这一觉睡得竟然分外香甜。 反而小光因为种种意外一直待业在家,只有吃与睡两件正经事,第二天一早,她居然是先醒的那一个。 意识迷迷糊糊恢复,小光感觉自己除了肌肉酸痛之外还伴有低血糖症状,不敢马上坐起身,只得微微转动身体,面向了旁边的热源。 不知道现在几点,遮光帘只有一条不大的缝隙,是昨晚太宰进来时碰到的,外面的日光大好,映进房间却也只能依稀看清屋内的摆设。 男人睡得很沉,呼吸均匀有力,一脸人畜无害,搭配上蓬松的发丝像极了隔壁打球的阳光少年。 只是视线下移,身上却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疤痕,颜色深浅不一,可见有新有旧。 其实即便太宰脱了衣服,一般人也很少见到这些伤痕,毕竟他还会在上面缠上绷带。只不过昨晚的情况到最后肯定要拆卸干净去洗澡,也因此才叫小光见到了全貌。 她轻轻抚上疤痕,通过形状辨认着,在回忆里搜索哪些出自她手。早期她的技术实在不如何,缝的伤口当真如同蜈蚣一般歪歪扭扭。到了后期她进行了系统学习,缝合技术越来越好,找到近期的佳作,摩挲着形状,她满意地勾起了嘴角。 不知什么时候身旁的人呼吸早就不是开始那般均匀,他握住了那只滑动的手,在一声诧异的“欸”中伸了伸筋骨翻身,手臂横在她身上,一头扎进了她的颈窝。 耳边传来他含含糊糊的声音:“这种叫早方式真是挑战男人的尊严啊……” …… 怎么又男人的尊严了? “一大早你就在我身上摸来摸去让我很苦恼啊……好像无论哪种反应都不合适。” 第45章 没完全清醒的声线带有一丝沙哑,吐字不清晰的音节中勾连着些许暧昧氛围,说到后面声音又渐渐低了下去,像是重新进入了梦乡。 小光心里一叹:“今天不去上班吗?” 戳到了打工人的痛处,太宰蠕动了一下,重新探出头翻过身:“啊……最近实在是有些忙,虽然昨晚解决了横滨眼下最危急的情况,一想到还有进行后续的作战……唉,真是辛苦敦君了呢。” “……所以你在这里抱怨半天,其实也只是支使人家去干活?” “真是过分的说法!昨晚我和中也可是立了大功呢。” 哦? “所以,武装侦探社真的和港口黑手党达成合作了?” 说到这个太宰语气正经了些:“嗯,虽然我也对社长明确提出了反对意见,但站在他们的角度我确实也能理解这样的安排。从结果来看,昨晚我和中也的合作也算是成功……除了让我的心情不大好之外。” “我可没觉得昨晚你心情哪里不好。” 太宰伸了个懒腰转移话题:“哎呀呀,小光的床真是舒服呢,全身肌肉都放松了。以后我是不是可以常来?” 小光凉凉道:“你不怕我爸爸杀了你的话,可以试试看。” “嘛~引弓先生最近忙于组合的事应该也没什么时间回家的吧?” 上一秒这家伙还在插科打诨,却忽然一怔,望了望窗户的方向:“外面好像有声音。” “又不是在无人区,大白天的外面当然有声音了。” 他听了一会,还是起了身走到床边,透过床帘间的那道缝隙观察外面。小光见他如此反应也坐起身,浑身的酸痛感骤然袭来,紧蹙眉头闷哼一声。 观察了半晌,太宰语气如常:“小光,引弓先生见到我在这里的话,真的会打死我吗?” “……” 两人沉默了片刻,小光微笑:“你先把衣服穿上,应该可以死得稍微好看一些。” 没有再废话,顾不上浑身的痛意,小光动作流畅地开灯、翻身下床,光速套上睡衣睡裤,转身发现太宰也已经穿好了衬衣和裤子,此时正在挠头:“……皮带扔到哪里去了?” 忽然他眼神凌厉瞥向门的方位,小光也同时竖起了食指压在唇上示意他噤声。 几声心跳之后,厚重的木质门传来两声敲击,爸爸的声音模糊传来:“小光,快十一点了,先起来吃些东西吧,不然你低血糖会更严重。” 小光手心有汗,还是尽量装出还没睡醒的朦胧感应了一声。 …… 太宰从角落阴影里捡起了皮带,轻轻穿过扣好,叹道:“看起来,我大概不能从大门出去了。” “没办法,选择活命的话,你只能哪里来哪里去了。”小光遗憾地看了看窗户。 又是一声叹息,太宰套上了马甲,手臂上搭着风衣外套站定,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露出一个不明意味的笑,走了过来。 “别离开横滨了,反正你也不想走。一切交给我,我来帮你摆平。” 好像他此刻真的离她的距离近了——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而是精神磁场上,她头一次觉得自己抓住了太宰。 想到昨晚他在自己耳边说“我想完成这件事”,小光几乎是瞬间涨红了脸,冷哼了一声嘴硬:“用不着你,我有爸爸。” 被眼前人轻轻地拥住,小光原本紧绷的身体不知为何放松了许多。 “好了,我走了。接下来大概还会忙一阵,你如果想暂时回长那川几天也可以,不想的话也没关系。不过有事就不要找安吾了,找我更方便。” 像是突然之间心里有了依靠。 小光点点头,推了推他:“行了,你赶紧走吧。” 太宰笑了笑松开她,穿上外套,打开窗跳了下去。 * 下楼的时候,小光轻手轻脚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正迎面碰上拿着喷水壶的引弓,干笑:“早上好,爸爸……你要去给花浇水吗?” 引弓神情古怪地盯着她,嗯了一声,示意饭桌的方向:“去吃个三明治吧,我刚刚买回来的。” 小光一溜烟跑过去,眼睛滴溜溜地转:“爸爸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你应该听说了吧,昨天夜里武装侦探社和港口黑手党合力,破了久梦造作给横滨带来的灾难。”引弓给各个角落快要干枯的绿植浇水,“原本昨晚结束就能回来休息,怕半夜打扰到你,才今天上午回来的。” “……” 小光一口牛奶差点呛住,猛地咳了几声,引弓走到她面前:“怎么,看你精神状态一般,昨晚睡得不好?” 爸爸的目光似有深意,但转眼消失也没让人抓住什么,很快他变换了话题:“说起来,你昨天去港口黑手党还顺利吗?” 提到这个小光松了口气:“顺利,见到抚子我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就是时间过得太快,如果不是中原来提醒我,我都没意识到已经黄昏了。” “那么,还有什么愿望吗?完成就回长那川去吧。” 咀嚼三明治的动作顿了顿,她想了想,咽下去之后缓缓说:“我不走了,我要留在横滨。” 这话她说过无数次,唯有这一次格外坚定,大概是潜意识知道自己这次有了支撑,故而更有底气。 对于她的答案引弓似乎不是很意外,背对着她长叹了一口气:“这次真的想清楚了?” 第46章 她点点头:“横滨已经没有让我惧怕的东西了。” 很多痛苦的事的确引人崩溃,沉浸在其中容易迷失方向、自暴自弃。她在那片血腥里挣扎过,如果没有这几年的缓冲,她认为自己大概率会疯,或者走向和太宰一样的人生追求。 只是这几年她随着年纪的增长,心性也在不断地被磨练,在医院这种见证人生百态的地方更是学到了太多。这段时间又不断有意料之外的事转移着她的注意力,当她发现能够握住自己一直追逐的那个人的手的时候回首一看,那件事,即便不能忘记、她也已经放下了。 引弓没有再多说什么,收了水壶往楼上走去:“你决定就好。我去补个觉,下午还要走。”走到一半,他又走了回来,补了一句提醒,“最近横滨还没有太平,你一个人在家记得锁好门窗。” “……好。” 目送爸爸的身影消失,小光深切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想来想去不放心地摸出手机给太宰发邮件。 『你刚才离开的时候,没有被我爸爸撞到吧?』 在等待回复的期间她也走上楼重新回了房间,进入厕所重新洗了把脸,站在镜子前发呆,却猛然怔住。 睡衣下露出的肌肤在动作见能够隐约露出痕迹,她晃了一下发现某个角度还能看到牙印。 “……” 此刻她真的呆滞了。 刚刚,爸爸是不是盯着她看来着? 还有走之前那莫名其妙的嘱咐。 最重要的是,太宰走之前能没看到吗?打死她都不信!绝对是故意的。 手机叮咚一声。 『我想应该没有吧。我动作很快的啦,就算他站在庭院浇花,大概也只能看到我一个英俊的背影哦~』 “……”正在浇花的爸爸可真是太幸运了。 额上爆满井字。 虽然很想揍太宰治一顿,但现在不是时候。战斗还没有完全结束,武装侦探社和港口黑手党还在不清不楚的勾结当中,还有异能特务科时不时插上一脚,先让他们忙正事吧。 小光觉得自己非常懂事,毕竟她自己对港口黑手党的感情很复杂,武装侦探社又是太宰治的地盘,再加上爸爸……她可真是个身世经历丰富的团宠。 放过了作死的太宰治,晚上他居然主动打了电话过来,上来的语气十分凝重,把小光吓了一跳。 “小光,我忽然想起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她因为肚子不舒服没精神正在床上挺尸,一听对面这语气立刻坐了起来,严阵以待:“……你说。” 太宰治沉沉地叹了口气:“是一件将会关系到未来人生轨迹的大事。” 小光再次咽了咽口水,心跳砰砰加速。 “你准备好要听了吗?” “……”逐渐失去耐心,“你下一句如果再说不到重点,我立刻杀过去捏断你的腕骨。” 太宰瞬间嗷嚎:“小光你不要总是对我这么残忍好不好,我不是你最爱的人吗?” 听到这里她总算明白了——大概率是没什么大事,是太宰自己在发疯。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嘴上却是冷冷地:“我最爱的是十几岁一脸阴郁的太宰君。” “什么?果然女人都是心狠的。一脸阴郁我可以让你看,但十几岁太过分了吧,你当我有抚子小姐那样的能力吗?” 现在的太宰治外表看起来真的与过去太不一样了,小光经常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哪一个又是他在伪装的产物。 但即便是装的,行走在黑暗之中的太宰治能有如今这样开朗的模样,这一点让小光心里感到了宽慰。他的内心已经不是完全孤独又自我的了,他在一点一点向阳而生。 小光吁了口气,软下声音:“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对面终于正经了下来,犹豫了片刻,才斟酌着措辞开口:“小光,你、咳,你需不需要我帮你买一些……药?” 药? 小光刚想吐槽“我个医生为什么要让你帮忙买药”,话到嘴边却停住,她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今早没有来得及和你道歉,事情的确是有些突然。我昨晚去找你真的没有一开始就想做那些的,但没想到话题聊到了那天……” 是,小光记起来了,太宰昨晚来了之后一开始都要睡着了,被她一个问题给喊醒,问的还是关于抚子去世后那危险的一个雨夜。 一切顺理成章,也就那样发生了。 小光没怪他,其实如果不是她忘了,她早就该觉得自己和太宰治什么都发生过了,根本不差那最后一点决定成功与否的距离。 “……所以一时冲动,我什么都没有提前准备。下次一定不会让你吃药的,我保证。”太宰治信誓旦旦,没有戏谑的语气。 小光安静听着,缓缓笑了笑。 “好,那以后就全靠你自觉了,太宰君。”她轻声说,“不过这次你就别操心了,我今天生理期来了。” 她自己毕竟是个医生,醒来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个。早上太宰治走得急,她其实还不高兴了一瞬——他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会不会怀孕,像是个穿上裤子不认人的渣男。 结果在她感受到女性生理期时特有的隐隐不适感时跑去卫生间一看,果不其然,天降大喜,一切危机都解除。 第47章 太宰愣了愣:“啊……这样吗?那你肚子痛吗?” “有感觉,不夸张,就是没力气而已。” “那就好。”他松了口气,忽然狡黠一笑,“那我可真是太幸运了耶!” “……什么?”糟糕发言。 “再晚一天我就又要等一周了呢~” “……” 第19章 [19]就他不知道 太宰治忽然从一个疏远的犯贱boy变成了一个粘人精。 小光觉得这种变化让她受宠若惊,她甚至去好奇分别的这几年太宰治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而更奇怪的是,原本以为会是两人间最大阻碍的引弓长官居然连个吭声都没有。那天早上他正撞见太宰治从她房间的窗子里跳出来转身就跑,小光还以为爸爸只是压抑着愤怒准备攒一波大的,谁知他却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仿佛,他认同了。 简直不可思议! 那可是太宰治啊,曾经在港口黑手党里给他使过无数绊子的干部。还记得疫情初发、小光来到横滨见到引弓的第一眼,那表情黑的,已经把“讨厌太宰治”这件事写脸上了。而他现在得知那个狡猾的男人要邀请女儿出去看电影,只是淡淡地回了声好。 小光出门都还在懵。 爸爸到底经历了什么? …… 带着这种疑问,她去赴了约太宰治的电影邀约。这种正常人的生活他们经历得不多,两人也都对这种东西不是很感兴趣,约电影纯粹是因为这部的题材——当年hiri疫情为故事原型的巨作。 说起来如果不是当初那一场灾难,他们不知道何时才会重逢。也许小光会永远带着残缺的记忆无忧无虑地在长那川生活下去,永远只记得曾经有个叫太宰治的“朋友”。 小光却是没想到太宰治会主动想要看这个,那只是他身为武装侦探社的成员所经历任务之一,顶多是影响范围更大而已。作为见识过大世面的男人,她一直以为太宰治那种外热内冷的凉薄性格不会对这个感兴趣。 “为什么这么觉得?那可是我时隔多年终于见到小光、并且和你搭档拯救了横滨的经历欸。”太宰睁着大眼睛认真地说,“对我们来说都很重要不是吗?” 平心而论这部电影拍得很棒,观众离场后基本都是泪光盈盈。他们两人倒是没哭,但也是感慨万分。 “所以说,虽然对于生命而言那场疫情是一个天大的灾难。可于我……”小光顿了顿,扶额失笑,“居然是件好事吗?” 那是一切命运的开端。 太宰治耸耸肩:“嘛,那场灾难也让小光成为英雄了呢。不过想想还是很生气——电影里以你为原型的那个角色跟本人完全不符合啊!” 看着他气呼呼的样子,小光哭笑不得:“……疫情里面那么多英雄,人家肯给我一个角色已经不错了。” 要什么自行车。 “可剧情也太离谱了吧,小光在的地方才不会有病人敢那样闹事呢!”太宰握着拳头示意,“——上去一手啪的一声捏断病人腕骨什么的……啊!” 小光在惨叫声中微笑着捏住他的手,逐渐用力:“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是说,前面那家可丽饼听说不错,要不要吃?” 男人及时转移了话题,小光不再与他计较。无所谓地松开他绑有绷带的腕骨,却被人反手一抓握进掌中。太宰摩挲了两下她的指关节,手指的热度激得她微微一颤。 他们的关系明明已经很亲近,单纯的牵手却让她整条手臂都僵住了。与过去所有的主动被动接触意义都不同,这只是太宰治作为一个男人在牵她。 太宰治只是默不作声地观察了下她的表情,将她身体的僵直看入眼中,无声一笑,什么也没说拉她去买可丽饼。 晚点还要吃饭,所以只买了一个口味两人一起吃。这也是很情侣的一件事,小光悄悄看着太宰就着自己的手咬了一口细细咀嚼,最后伸出舌尖填了下唇上沾着的奶油,问题不自觉地就出了口: “太宰,你是有和我爸爸谈过什么吗?” 这个问题她已经想了好几天了,刚刚看电影也时不时在走神。爸爸表现得太奇怪了,让她根本不可能相信太宰治会什么都没做。 “嗯?怎么,引弓先生因为我们的事教育你了?” “你正经点。我是怕他难为你。” 太宰开玩笑:“哈哈,不用这么紧张,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爸爸,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啦。” “是啊,他是我爸爸,所以不会对我怎么样。但对你可就不好说了。” “欸——我这几年在武装侦探社可是有大功劳的人欸!” “武装侦探社谁没立过功?”小光斜睨他,“但有谁像你一样是黑手党干部出身?” 太宰也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故作苦恼地思索了片刻,最终无所谓地摊手:“嘛,我相信你爸爸不会是那种抓住细节不放的人啦。” 说来说去,这个男人一直在与她打太极,用那种轻浮的音调不断扯东扯西就是不说重点。小光倒也不是非要问出个究竟,看太宰这个样子估计也是不愿意说实话了,只得叹了口气。 “其实如果他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太宰,你也不用太在意。”小光试图安慰他,“虽然我叫他爸爸,但说到底我们相处时间也不长。他对我的影响甚至还远远不如我人生中另外的中年男人。” 第48章 太宰治挑眉,眼神自上而下地俯视,微微有点质问的味道:“另外的中年男人……难道你指的是社长?” 福泽谕吉,那个让小光“追求”过的男人。 “当然不是。” “噢,那……就是森先生了啊。” 太宰治若有所思,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叹息声微不可闻:“小光,森先生对你什么心思,我大概能摸清。但你到底怎么看和森先生之间的关系,我就不知道了。” 在旁人眼中,长那川光既然想要逃离港口黑手党,九成九是因为与森鸥外的畸形关系。毕竟除开这一点,她在港口黑手党的确是要风得风,莽撞且安稳地过完一辈子不是问题。 可太宰治总觉得,小光其实没有大家猜想的那么讨厌森鸥外。 她啧了一声:“哦……居然还有太宰先生看不透的人心啊。” “对啊,我一直都看不透你。”太宰大方承认,“明明我这个人也不属于招女性喜欢的那个类型,你看我找人殉情也从来没人答应过……” “……那是因为你这听起来太变态了。” “啊,太过分了吧!那你为什么还喜欢我?” “因为你的确很变态。” 太宰治张大了口,不可思议地盯了她两秒,最终喷笑:“什么啊,我还琢磨了许久,小光也许是因为我帅气的长相,也许是因为我有趣的性格,也许是因为我动听的音色……结果居然是因为喜欢变态类型的男人吗?” “……你说的这几样,其实都挺变态的。再说你指望一个在港口黑手党里塑造三观的人能有什么正常审美?” 周围都是变态,喜欢变态很正常。 太宰治倒是没否认,沉思了几秒:“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森先生?” “……”这个问题可太复杂了,但要说也很容易,“——为什么要喜欢一个比我大那么多的老男人?!” “福泽社长不也一样?” “……” 有的时候男人轴起来谁也没办法,小光虽然一路都无可奈何,心头却是冒着一丝丝甜意。……就有种感觉,太宰似乎在吃醋。他在较真过去人生中与小光有过“感情”纠葛的男人。对象是太宰治,她在窃喜的同时又有一份若隐若现的不真实感。 …… “太宰先生!” 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两人回头发现是太宰一生的迷弟。 芥川龙之介。 “太宰先生,没想到能在街头遇到您!”芥川其实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黑手党了,但一到太宰治面前就可爱得如同小朋友,眼中发光。 然而他下一秒注意到了一旁女性的存在,目光一暗。昔日就是情敌,如今自然也无法和平共处。 小光舔了舔唇上粘着的奶油,停顿了两秒问:“两位,需要我回避吗?” 在芥川严肃点头的同时,太宰轻飘飘地说:“回避什么,打个招呼而已。不是要抓紧回去吃饭了吗?” 芥川:“回去……吃饭?” “可我看芥川好像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小光指了指,“可怜可怜他。你们聊,我去一边玩会。” “不要啦——那你把可丽饼留下!”太宰揪住她,“看了半天电影我也要低血糖了欸。” 小光立刻咬了一大口才恋恋不舍地把剩下的半个递给他,腮帮鼓鼓的:“谁让你说马上要吃饭了不能吃太多只让我买一个的……” 两人一番拉拉扯扯,芥川脸色越来越黑,在看到太宰治咬住长那川光吃过的可丽饼一瞬间终于艰难开口:“太宰先生……和、她……” “嗯?忘记和芥川君介绍了,我是小光的人哦~”太宰举着可丽饼笑得像一朵太阳花,“以后记得对她尊敬些,不然的话……” 他挑着眼角露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阴暗表情,与温柔的嗓音成鲜明对比。 正经的太宰治和不正经的太宰治明明没什么清晰的界限,却一秒能让人的心情从“想揍他”变成“好可怕”。这大概就是变态的能力吧。 小光怔怔地望着他,唇角沾着奶油都完全忽视了。太宰治忍俊不禁,伸出手轻轻蹭了蹭,嘴上却是对芥川说:“好了,时间不早,芥川君应该还有任务吧?那我们也先走了,再会哦~” 说完他笑眯眯地拉着小光的手向前走去。 “……你觉不觉得,对芥川有点残忍?”走了半天小光才迟疑开口。 “嗯?没觉得。” “噫,好冷血。” “过分,怎么能这么说?” 小光长叹一声:“不然呢?人家追在你身后那么多年,一提到‘太宰先生’就失控,为你简直可以付出一切。结果最后连太宰先生的一个关心都得不到。” 谁能想到长那川光居然也有为芥川小伙不平的一天,来自上位者的同情。 “追在我身后那么多年的人又不止他一个。”太宰治轻描淡写,“按先来后到算,也是他来迟了。” 早来的小光:“……” “哈哈,开玩笑啦。其实是芥川那孩子太疯了,不适当冷淡一点的话很容易得寸进尺哦。” “你居然也能说别人疯……” “——我是说,在为我疯这方面。”太宰柔声打断,低头笑看她把最后一口可丽饼吞入口中,“不提前给芥川君一些警告的话,我怕他会做出对你不好的事。” 第49章 “保护你,才是我最想做的。” 小光愣住,抬头对上了他的黑亮瞳孔。 于人群熙攘的街边,他笑着与她对视,某种有灯光万千。 第20章 [20]支撑 事实证明,太宰治没有多虑。芥川龙之介和长那川光早晚都会有一场火并。 那天他与国木田正刚结束一个任务,时间有些晚,太宰正扭着与搭档争“这算加班,单独计费”,接到了手机来电。 看了眼来电提示,他一秒恢复正经,接通的语气却是十分荡漾:“呀~小光,这么晚还没睡觉,是在等我一起吗……” 一旁的国木田差点没出手摁死这个在进行危险发言的糟糕男人。 然而太宰忽然愣了愣:“……在哪?” “好,我马上过去。” 简短说了两句便挂断电话,国木田推了推眼镜,犹豫道:“……太宰,做人还是有点底线。” “嗯?在说什么……”低头查路线。 “你这么无耻,长那川小姐是不会喜欢你的。” 太宰愣了愣,抬头瞪大眼睛无言了几秒,忽然弯了眉毛笑出声:“什么?没有女朋友的国木田君刚刚说了句什么?没听清欸!” “……喂,太宰!” “嘛,说起来还没有告诉过国木田君——我和小光在一起了哦。”笑吟吟地对出租车示意,太宰走过去拉开车门,“现在我要去找殉情对象了,晚上也不回来哦。单身的国木田君自己回去吧,再见啦~” 风中凌乱的国木田:“……”等等,他们什么时候进展到这个程度了……长那川光不是喜欢社长的吗! * 长那川光和芥川龙之介在酒吧。 太宰接到这个消息简直惊讶到无以复加,尽管还能保持着面上的冷静与国木田插科打诨,但内心早已云海翻腾。小光和芥川,为什么会在酒吧这种地方碰见?两人约个架反倒更正常。 甫一进门,他都无需询问便找到了目标所在。 因为小光喝多之后实在太狂了。 “……有本事动手啊!动手打我,看一会你的太宰先生来了护着你还是护着我!” 坐在她对面的年轻大男孩身体隐隐颤抖,拼命压抑着上窜的火气:“你……你这个可恶的女人……” 可见的确是憋屈得难受,罗生门之下翻飞的衣料正在蠢蠢欲动。 太宰治快步走了过去,一条手臂直接横在了两人中间,强势入侵:“——好了好了,两位幼稚的小朋友,休战休战~” 他一手一个按灭火气,转身看着小光抱怨:“怎么回事,小光你比芥川君年纪要大吧?多少让着些他啊。” 小光冷哼了一声,默不作声。芥川感动:“太宰先生……” “——至于芥川君你。”太宰叹息着转过了头,目光落到了对面人的脸上,声音轻且字字清晰,“我之前有没有对你说过,以后要对小光尊重些?” 来了,正经的太宰治又来了。危险气息弥漫开来,饶是酒意微醺的小光都打了个寒战。 芥川为自己辩解:“这都是误会,太宰先生。是长那川她——” 说到一半自己哽住,虽然年龄还不到,但他显然也喝了酒,此时脑子转动不甚灵活,一时之间居然想不出能告状的话。 小光托着下巴凉凉地看他:“继续说啊。就说上次与你街头偶遇之后,我觉得挑衅得不够爽,今天非要单独约你出来再秀一把——这样的话讲出口,太宰先生信吗?” 她的目光投向了身边刚来的男人,神情十分放松。再怎么说也比芥川多活了两年,又已经是“争夺太宰治”的胜者,真不至于自降身份去找一个小孩的麻烦。 但见面之后的幼稚斗嘴就无可避免了,意气上头谁还顾得上那些,先爽了再说。 太宰治的每一根头发丝里都写满了无奈,眼眸中流露的尽是叹息感。他戳了戳小光的额头,看向芥川:“所以,芥川君为什么要喊小光来酒吧?这个地点未免选得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 芥川负隅顽抗,半晌还是败下阵来,局促着:“……之、之前中原先生提过一次,长那川酒量不好,所以……” 所以果然还是想看小光出丑,谁知这家伙酒量非常可以,甚至还把太宰先生叫了来,让人猝不及防。 “欸?中也有资格说别人酒量不好吗?”太宰治憋笑,咳了咳,“不过小光,中也怎么知道你酒量的?……你们喝过?” 男人的音调略略压低几分,小光没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危险,直接没有理他,对着芥川:“听中原瞎说!就他那一口倒的酒量,上次让他见我出糗都是因为我心情不好才上了头。不然的话别说一个,港口黑手党的几个干部加一块也不是我的对手!” 太宰治缓缓晃动起小光放在桌上的半杯酒,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剔透好看,搭配着男人的长指自成一幅美景。他低低地哦了一声,挑着眉闲闲地问:“——是吗?” 拉长的磁性嗓音刺得小光一抖,酒意都散了几分。 回头对上了笑得亲切温暖的黑手党前任干部。 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对视了几秒,心虚地移开:“……反正总之,中原不行。” “嗯,中也的确不行。”太宰附和。见两人的火气都已消失,主动结束了这个无厘头的局,“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小光我带回去,芥川君你自己可以回港口黑手党的吧?” 第50章 “……是。” “那就好。这次就算了,以后真的不可以再拿小光开玩笑了哦。”太宰拉起小光,气定神闲,“不然,我可真的是会护着她的——毫无条件。” 站起身的小光闻声颤了颤,不知怎么腿上一软,还是太宰及时捞住了她才没有栽倒。男人抱怨:“酒量这么差还要逞强,喝成这样……” 在芥川的乖巧注视中,太宰治蹲在地上将小光背起,后者就默不作声地伏在他的背上,没有再露出任何挑衅的目光。 小光没有喝太多酒,也不觉得自己喝醉。毕竟就如她所说,酒精上头很大程度上依靠情绪,喝的时候和芥川都在为“太宰治”而置气,她作为有优越感的一方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应。而当太宰到达之后她才恍惚有了醉意。 尤其是最后他的那句“毫无条件”,一瞬间击中了她,唤起了极大的不真实感,内心空虚无物。若有似无的酸涩之感涌上心头,在酒精的操控下她开始昏昏欲睡。 太宰治不是极端强壮的体格,但后背很让人踏实。他走得不快,每一步都很稳,让小光昏迷地更加舒服。 走着走着,前面传来了男人的一声叹息:“……你说你,跟芥川君认什么真。他叫你出来明显不是为了叙旧,你不理他不就好了。” 小光在半睡半醒之间,反应很慢,声音也模模糊糊:“因为我喜欢你啊……” “啊?”哪都不挨着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有些话我也不知道还能去和谁说,芥川既然主动约我,那干脆就他吧……” 太宰没有强求一个喝醉的人去捋清逻辑,只是耐心地嗯了声等待下文。 “……治君到底为什么留在我身边呢?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好好奇啊……我想问你,可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说的,你连到底跟我爸爸谈了些什么都不告诉我……” 小光断断续续地说着,有些词他也没完全听清,但大概的意思是能明白的。 “……为什么呢?理智告诉我不可能是因为‘喜欢’,‘太宰治不会喜欢我’这一点我早就知道,根深蒂固地长在脑子里了……只是一直不愿意去深想而已。可你来靠近我,我又无法拒绝,因为我现在……” 后续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他已经完全听不见。但小光不需要多说,她的想法太宰治多半都能猜到。 因为她现在需要他。 她的整个精神世界都需要他支撑。 半晌,他才轻轻问:“那么有我靠近,小光开心吗?” 她嗯了一声。 “既然开心,就别想其他了。”有些话虽然他不介意明说,但在小光喝醉之后多少还是觉得有些亏,所以就暂且留着吧,他低沉的声音字字清晰,“小光,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羽睫颤了颤,酸意一瞬间就涌上了鼻尖。她哽咽着哼了声:“骗人,你很快就会去自杀的。” 太宰治轻笑出声:“那如果我自杀,小光会跟我一起殉情吗?” 玩笑般的一句话,在横滨寂寥的夜色中没有带起一丝波澜。他依旧稳稳地走着,似乎完全不在意她的回复到底是什么。 身上的人沉默了许久,太宰治原本觉得自己都已经准备好她会暴跳起来吼“谁要殉情啊,你自己去死”,最后却只能等来了低闷的一声“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 太宰听着这个答案垂下眼睑,目光晦暗不明。难以想象,这是昔日一切以“生”为前提的港口黑手党小太阳。 抚子的去世没有打倒她,黑手党的流言没有击败她,一次次的求而不得也没有让她丢失向光而走的信念。 但母亲去世的真相终究摧毁了她的一切。 所以,太宰治必须站在这里、站在小光身边。 回到家,是引弓开的门。老先生一见熟睡的小光就眉毛一竖:“怎么回事?小光怎么又喝多了!” “又?”太宰进门的动作一顿,“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小光上次喝多的事?” 怎么就他不知道。 引弓的眉头都已经拧成了川字。他依旧看太宰治不爽,但又不能不让他进门,只得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的行进路线。 “小光上次和谁喝的酒?” “哼,大概是你们港口黑手党的人。” “是什么时候的事?” “没多久之前。和你吵架最凶的那次吧。” 太宰的脚步再次一顿。最凶的那次……他能想到的就是小光再次和他表白却被他拒绝那天了。 那时他的表现的确应激了。小光不能被他触碰,这是他和引弓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自疫情时在医院初见,他就已经被告知了这一点。为了小光的记忆,为了她能无忧无虑地活下去,他必须远离她。 谁能想到小光一路误打误撞来到横滨、先是对社长感兴趣,绕来绕去最后居然能再次喜欢上他,巨大的震惊与恐慌的矛盾之下他选择了最为残酷的一种方式。 …… 太宰闭了闭眼长吁一口气,进入小光的房间之后将她放在床上。 “引弓先生,出去的时候麻烦帮忙关上门哦。”太宰没有抬头,只是用轻快的语气交代着,从一旁找出了小光的睡衣,“我要帮小光换衣服了。” 引弓一脸不爽地看着这个反客为主的该死男人,拳头很痒,但什么都不能做。就算是亲爸也不能给这么大的女儿换衣服,但恋人却可以。怒哼了一声,他愤愤转身,出门之前身形停滞了下来。 第51章 中年男人紧绷的肩线放松,他沉声说:“太宰,多谢了。” 身后传来的是一声轻笑。 “说什么多余的傻话呢,引弓先生。”太宰温柔地注视着熟睡的人,“小光的事,还道什么谢。” 得到了这个答复,引弓没再出声,关门而去。 “嗯……中也啊。”太宰自言自语,“也是时候好好修理他一顿了呢。” 第21章 [21]信任 醉酒之后的事小光醒来后没再提过,事实上她自己也记得模模糊糊。与之前那次不同,她记得清是因为时刻保持着警惕,这次因为有太宰接她,心安之下也就不怎么设防了。 只是她对于太宰治居然能在“爸爸在家的时候留宿她的房间”这件事很震惊。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在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和谐的! 然而太宰治自然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藏得严严实实。 小光拿他没办法,最后只能放他去上班。 …… 横滨这座城市像中了诅咒一般,永无宁静之日。感觉上一场灾难还没结束多久,下一个事件就又已经提上日程。 福泽社长被神秘人袭击,生死未卜。 毕竟让自己春心萌动过的大叔,小光无法第一时间保持冷静,接到太宰治的电话之后飞快赶去了医院。福泽谕吉好像是一个全能战士,她完全想象不到这个人躺在床上失去意识的模样。尤其是连与谢野晶子这样的医疗bug都无可奈何。 见到病床上人的第一眼小光就猛然怔住,“异能”两个字险些脱口而出。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床边坐着的帅气侦探,与谢野接收到了这个信号,上前把江户川乱步拖出去吃饭了。 有乱步这个疯狂的福泽谕吉厨在,小光连话都不敢乱说。 “所以,是看出有异能痕迹了吗?”屋内只剩下了两人,太宰治便直白地问了。他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身姿挺拔地站于床边。 小光这个普通人对于异能的研究远超过一般的异能力者,就如同当年的疫情她能立刻从病例中发现不对、阻止了更大的灾难。 这也是太宰治今天把她叫来这里的原因。连异能医生与谢野晶子都搞不定的社长,势必要另想办法了。 但小光说到底就是个外科医生,她检查了下伤口处理情况没有任何问题,也不时致命伤。关于异能的事她即便能看出来也找不到解决办法,而异能克星太宰治—— 她按住了男人从口袋中伸出的手,音调骤然拔高:“你别乱动!” “欸?”太宰茫然地眨了眨大眼睛,他低头看了看被捏住的手腕沉默了几秒,“小光,别用力,我不动。” 小光警惕地打量了他几眼,确认没有动作才缓缓放下。还未彻底离开,对方反手一压、将她的手整个握住,暖意自掌心传来。 “……虽然福泽社长身上有异能的痕迹,但我不建议你直接去触碰他。”小光拧着眉,“敢对他出手,定然是冲整个侦探社来的。这样的敌人怎会不知晓有人间失格的存在?摆明了有阴谋,说不准还一箭双雕。” 她也说不出这个异能到底哪里邪门,但这边是太宰,只要是可能对他造成伤害的事,她就不可能袖手旁观。 不能让太宰治随便行动。 男人怔愣了许久,最终笑了笑:“我还以为,小光的反应……会是直接让我去碰社长。” “什么?” “毕竟与我的能力刚好吻合,社长又是你喜欢过的人……嘛,无论怎么想都该是迫不及待把我推出去才是对的吧。” 这是什么话! 小光甩开他的手,开口便是没好气:“凭什么这么觉得?在你眼里我是那种朝三暮四的女人吗?” 太宰略略睁大了眼睛,似乎也是觉得有些过分,摸着下巴沉吟:“那倒也不是。不过谁让你之前那么喜欢社长,居然还跑来问我的意见,我记忆犹新也是没办法的吧?” “……”她失忆时候的黑历史的确没办法。可没想到他居然会较这个真。 太宰治用余光悄悄看了看小光的表情,后者正在低头反省,他满意地勾了勾唇角,咳了咳准备“大度”地原谅她。谁知她却先一步伸出了手——重新拎回了刚刚甩开的手。 在他的惊讶中,小光与他十指相扣,认真地说:“太宰,虽然那时我忘记了一些事、误以为自己喜欢上了别人……但即便是失忆的我,也不会让你去冒险的。” 病床上是“喜欢的人”,身边是“太宰治”。问长那川光选择哪一个,这个也是从来都不需要犹豫的。 “就算忘记喜欢的是你,我们一同经历的那些岁月已经扎根在血肉之中。在我心里你的分量永远都和别人不一样。”小光一字一句,“有关太宰治,我永远也做不到是一个合格的医生。” 所以,即便她身为普通人,也永远回不去普通人的世界。 她在另一个世界中塑造的三观与秉性,早就根深蒂固。 太宰治怔了许久许久,瞳孔微微闪烁,最终失笑,用力回握住她、用另只手抚上了她的头顶。 “你说过的吧?异能不是万能的,不能让死去的人复生,也不能带走人的病痛。”他的声音低沉温柔,“所以,普通人小光——才是最伟大的医生。” …… 第52章 江户川乱步不可能长时间离开福泽的病房,他本也没心思吃饭。在他回来之后,太宰治和小光就离开了。 “所以,武装侦探社准备怎么调查这件事?” 太宰治是个有想法的男人,在有把握之前他从不说出来。现在侦探社上下只知道福泽谕吉遇袭未醒,却不知晓此事与“异能力”有关。大家都在一筹莫展。 “嗯……有点想法。不过也想看看港口黑手党的下一步举动。”太宰治的双臂抱在头后,忽然想到什么,“小光,你最近还和森先生他们有联系吗?” 她奇怪地反问:“我什么时候和他们有过联系?自我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过好不好。” 倒是横滨这个城市太小,那群夜晚的掌控者时不时就会在她面前虚晃一枪,能想到的故人她已经偶遇个遍了。 太宰治拉长了音调:“嗯——这样啊。” “有事要找他们帮忙?” “怎么可能。”他哂笑,“我是怕他们会找你麻烦。” 太看得起她了,区区一个长那川光,还真不至于让港口黑手党大费周章。 太宰治耸肩:“毕竟森先生可不是什么好人啊,当年因为我的叛逃时间点与你相近他才没顾上你,偏偏你又自己回到横滨往枪口上撞。这要是当年的回忆一举揭开……啧,他肯定是会想杀了你的吧。” ……是啊,就算再大方的男人也不会接受得了戴绿帽子,而且还是他非常重视的一个下属。 小光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上次见森鸥外时她还没恢复记忆,对方的言辞之中却已经带着富有深意的试探,这要是让他知道她与太宰治破镜重圆……当年她和太宰的事…… “……治君。” “嗯?忽然这么喊让人有点不适应呢……” “你还和港口黑手党有联系吗?” 太宰愣了愣,喷笑:“怎么回事!问题问回来了啊。咳咳,跟他们有接触是不可避免的啦,但说到底我们是敌人,所以也不可能有什么过多的交流了。” ——“说到底我们是敌人”。 这句话一出口,小光的心空了一瞬。虽然无关于她,但记忆中爱慕的那个少年毕竟是从那里走出来的,他们一同经历的青春岁月也都与黑色相关。 男人伴有叹息的一句寻常感慨让她感受到了“沧海桑田”的含义。 他们,真的走过好多年了啊。 “太宰,你真的不后悔吗?——离开港口黑手党。” 她从没觉得对于太宰治而言这是一条必由之路。这个男人生来冷漠疏离、感情凉薄,现在整日笑嘻嘻也总会让她觉得是在戴着面具。也许他还是和那个阴暗的世界更为契合。 太宰治怔了怔,没有再用开玩笑的语气戏谑,他垂眼思索了片刻,最终轻笑:“还真是很少有人问我这个问题呢,不愧是小光。” 夜色已深,他的风衣不似过去的黑色那般能融入暗夜,走在身边如同温暖的灯塔一般给人踏实感。 “坦白说,织田作临死前要我去救人的那一边……我是有犹豫的。”他低叹,“对我而言其实是无所谓的,哪一边都一样。但是过惯了一种生活,也会去好奇另外的世界是什么模样。结果试一试……也还不错?哈哈,就不想回去了呢。” 他爽朗地笑了几声:“不过有一点比较困扰啦。身为港口黑手党的干部,我去自杀没人觉得奇怪,甚至觉得合情合理。可是到了武装侦探社……嗯,怎么说呢,大家都把我当神经病欸。” 小光吐槽:“……你也知道啊。” 虽说异能世界里所有人都不太正常,但显然港口黑手党里的变态更多。 “——而且那个时候,你也走了。” 太宰治的声音骤然转低,几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 “织田作走了……小光,你也走了。” 与他有关的人都走了,所以,他不想再留下去了。 这是最后一根稻草。 长那川光的离去其实无关紧要,在处在那个特殊的时间点、一切因果层层叠加,共同推动了命运的齿轮。 气氛陷入沉寂,小光却倏地一笑,引来太宰治的目光。 “这样想来的话,中原真是不行呢。” “哈?关中也什么事了。” “有他在的港口黑手党,留不下太宰治呢~” “在开玩笑吗?中也的话只会成为加速我离开的理由好不好!” “啧啧啧。” “喂——小光!!” * 福泽遇袭,武装侦探社顿时进入战备状态,全员紧张。小光不去打扰太宰治工作,而是开始了自己的人生规划。 长期留在横滨,她准备开个私人诊所。以她对异能的研究,普通医院明显屈才。 正在中介的带领之下看合适的店面,忽然听到窗外不远处传来一声爆炸。 ……? 怎么回事,横滨又出事了?! 外面有人大喊着:“那边有人受伤了!” 医生本能,小光迅速反应,冲出去大声问:“是烧伤吗?” “不……是刀伤!” ……刀伤? 不是爆炸吗? 来不及细想,她迅速去隔壁借了急救箱奔赴了现场。 小光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森鸥外会在大街上被人捅。爱丽丝就在他身边,那一瞬间她哭笑不得——该说是他马失前蹄呢,还是敌人太狡猾? 第53章 居然是在这种情形之下与森鸥外再次相遇。港口黑手党的人赶来也需要时间,小光来不及犹豫,第一时间冲了上去。 也得亏这位首领还有意识,不然她都不敢随便靠近——万一被当做趁人之危怎么办。 森鸥外眯眼看着她,气息虚弱:“……是小光啊。呵呵,如今……我能相信你吗?” 她跪在地上动作飞快地打开药箱拿出药品和纱布,闻言一愣,她尽可能平静地抬头对上伤者。港口黑手党的首领面色苍白,一双瞳孔之中还有显而易见的警惕。他身边的人型异能也是虎视眈眈、对她的一举一动紧盯不放。 无论初心为何,这是曾经救她于水火、给她一个家的男人。 他从来不欠她什么,她却是实实在在地背叛了港口黑手党。 仅仅是一瞬间的对峙,在脑海中也仿佛过了万年一般。小光垂下眼睑,轻轻说:“老师,在我心里,你一辈子是我的恩人。” 喧嚣的街头,围观者无数。森鸥外的腹部还在汩汩冒着鲜血,他的戒备之心却依旧没有完全消除。 小光忽然觉得有些累。 如今的她只想作为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医生路见不平,无关乎他是不是森鸥外、是不是港口黑手党顶端的男人。然而他终究与她不是一路人。 他不信她,那就算了。 小光轻轻把纱布放了回去。 森鸥外哑声笑了笑,睁开眼后已经做了决定:“那这次就拜托你了,小光。”他缓缓松开了按着伤口的手。 一场豪赌,来自穿过时光的“师生”。 赌注是信任。 …… 中原中也赶到,初步的急救已经完成,他本想压着小光一同跟去港口黑手党——首领出事,他着急理所当然。原本小光没有反抗,好女不吃眼前亏,打也打不过,就算跟去也无所谓。她不信森鸥外会让手下对她做什么。 然而下一秒,她接到了太宰治的电话。 那边传来的是虚弱的气声。 “……小光,来救我。” 不是在开玩笑。 “来救我……”他轻轻地重复了一次,尾音带着笑意,“现在……我可不能死啊。” 手机滑落掌心,大脑空白了一瞬。周遭的一切吵闹都再也与她无关,她转身拔腿就跑,被中原眼疾手快地按住。 小光语无伦次:“放开、你放开我……太宰出事了,他出事了!” 中原一怔:“太宰他……?怎么会,他在哪?” “你别管在哪,和你没关系。你放开我,我要去救他!”小光双目通红,呼吸凌乱,既是在和中原解释,又像是在分析给自己听,“……异能伤不了他,他能够给我打电话求救一定是因为需要我……因为我是医生,我是天下最好的医生!” 这是太宰治对她说过无数次的话。 ——小光是最棒的医生。 她顾不上一切阻拦。别说眼前是中原中也,就算是妈妈和抚子一起上,也拦不住她。 ……如果太宰死了,她怎么办? 不敢去想这个可能。 另一旁,港口黑手党的人早就严阵以待。森鸥外危在旦夕,只要干部大人一声令下,他们就算绑也要把长那川光绑回去。 中原神色复杂地盯了她两秒,大脑飞快思索着眼前的境遇。最终他放下手转过了身,缓缓吐息:“去吧。” “太宰那家伙,就拜托你了。” 第22章 [22]我不会殉情 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战斗。 小光一路上都在回想上一次与太宰治见面——她说他在心中的分量无人能及,太宰治目光闪烁、神情温柔。 他保证说:“下次……等这个事件结束,下次我们见面,我也有些话要告诉你。小光,等一等我。” 她做了许多可能的思考,太宰治想对她说什么呢?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她希望是自己想听的,可看他这么郑重其事,她又害怕是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一种可能。 太宰治,终于准备对他们的关系下定义了。 可是还没等到这些,他怎么可以躺在手术室里不省人事呢? …… 长那川光虽然有天赋,但毕竟尚且年轻,赶到医院时太宰治的手术室中已经塞满了人,于情于理都不可能让她一个“外人”插手。 但小泽医院这个地点太特殊了。她与太宰治因疫情在此重逢、这是她姑姑的医院。 有武装侦探社的人允许、再加上院长开口,排除一切万难的小光这个已经辞职的医生违例进入了手术室。 一路为她提供路线的中岛敦还处在无助的状态,颓废地坐在长椅上双手抱头,声音颤抖:“……国木田先生,太宰先生他……会没事的吧?” 靠墙而立的男人沉默了片刻,最终只给出了一个音节:“啊。” 意外一件接一件,国木田有些心力交瘁。他暗骂着太宰做事前从来不先和他知会一声、总是这样肆意妄为打得人措手不及。 这个家伙……真的拿他当同伴吗?出来一定揍他一顿! 来不及过多耽搁,他将挂在胸前的眼睛重新戴好,眼底一片清明:“走了,敦。” “啊?就这么——可是太宰先生这边……” “这边有长那川,他不会有事的。”国木田沉声道,“现在该重视的是社长那里……太宰用生命换取来的情报。” 第54章 * * 横滨这座城市啊,似乎真的永无宁日。 坐在太宰治的病房中,小光望着窗外的蓝天出神。 她曾对太宰治说,有关于他,她永远也做不到是一个合格的医生。可在手术室内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静如止水、心无杂念,握着的手术刀从没那么稳过。 这是一场必须成功的手术,她不敢去想象那种可能——如果太宰治死了,她该怎么办。 虽然恋爱脑,但小光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需要依靠男人才能活下去的人。就比如离开横滨的这几年她一个人也活得好好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内心是什么时候开始只剩下了太宰治一个人?如果他离去,似乎胸口就变成了一个空荡荡的洞。 ——是从她完全恢复记忆开始、从她记起来妈妈是死在自己手上的那一刻。 世界天翻地覆。一个人有可能这么迅速地走出阴影吗?她不知道。而自己能够走出来,全部都是太宰治的功劳。仔细想想的话,他也是从那时开始粘着她的。 好像知道如果他不这么做、小光会走向另一条不归路。 太宰治啊,不愧为操纵人心的天才。 …… 小光看着天空中飘忽不定的云,心情明明暗暗,有些一直想不通的事好像一瞬间豁然开朗。她想,她知道太宰治想对她说的是什么了。 心中又酸又痛,她垂眸盯了半晌男人安静的睡颜,呼吸罩上的白雾规律地消失又出现,最终闭眼吁了口气,用颤抖的气声骂:“……等你醒了,我一定揍你一顿。” 仿佛是恶作剧一样,昏睡中的男人睫毛动了动。小光眼神一紧,迅速抬头望向仪器——危险期过了,各项数据都正常,确实随时都有醒来的可能。 太宰治的羽睫上下颤动了好几次,最终缓缓地半睁开了双眼,露出那双熟悉的瞳孔。 呼吸面罩的白雾范围更大了些,他微张了张口,眼角弯弯,落在枕头上的每一根发丝间都传递出温柔。 “……好过分,刚一醒来就让我听到这么可怕的话……”他本就没什么气力,再加上面罩的阻挡,传出来的声音又轻又低,微不可闻。 小光的手无法抑制地颤抖,她想去摸一摸太宰的脸却又不敢上前,嘴唇翕动着又说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泪水渐渐布满眼眶,酸涩感传上鼻尖,她就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一动不动地与他对视。 太宰自下而上望着无声流泪的小光,眼睑无力地垂了垂,最终强续了一口力、微微挪动了下手臂的位置,做出了向她张开怀抱的动作。 他带着满身满手的仪器、用有气无力的声音说: “来。” 一滴滴滑落的眼泪迅速连珠成串,小光随意抹了两把之后径直站起俯身过去,轻轻抱住了他。 触碰到他的那一刻小光的心才真正安定了下来,她听着男人胸膛起伏所带来的的声音,觉得像是世间最美的乐曲。泪水滴进他的枕头,虽未沾到他的身上,但他能感受到。 试了几次,他才勉强抬起手臂抚上她的脊背。一只手掌只是附着、没有力气做出其他安抚的动作。最终他轻轻一笑,侧过头缓慢地蹭了蹭小光的耳根。 “……我只是喜欢自杀,不喜欢被人杀掉。所以我不会死的,别哭了哦。”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这一切都是太宰治算计好的。 这种智多近妖的怪物,怎么可能孤身犯险阴沟翻船。横滨一旦出事,他绝不可能完全脱离战局,早点醒来就能早点加入进去。 战局瞬息万变,太宰治很快就要求摘掉了身上复杂的各种仪器,拿到手机打探各方消息。 小光只是听从,没有打扰他。认真工作的男人很有魅力,她就在一旁安静看着,脑中想着自己的事。 太宰治……到底对她是什么心思? 她垂下眼睑。 是惭愧吧,因为他让她想起了那段该埋葬的记忆。 …… “在想什么?”坐在床上的太宰治挂断电话之后歪头眨了眨眼,忽然惊恐捂着胸,“不会想揍我吧?……小光,我伤还没好哦,不能乱来!” 她没有去理会他不正经的玩笑,坐去床边近距离盯着他,忽然静静问了一句:“太宰,你知道如果你死了,我会怎样吗?” 太宰被这突然的一问整得一愣,思索了片刻:“嗯……殉情?” 小光摇摇头:“我不会殉情的。” 就在刚刚,她想起了酒醉之后太宰治问她的问题。 那时她回答的是“不知道”,她觉得也正是因为这个答案,给太宰治又增添了一份压力。 “太宰,我要告诉你这句话——无论你在哪里,是生是死,我都会好好活着。”她语气坚定,像是在叙说事实,更像是在对他保证,“所以你不必……” 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有一根手指毫无征兆地抬起贴上她的唇、制止了接下去的发言。 四目相对,男人的瞳孔之中是满满的笑意。 “别骗人了,小光。”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像是在安抚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如果我死了,你是一定会紧跟着我离开这个世界的。” 被男人笃定刺到,她眼神一抖。 “小太阳也有燃烧殆尽的一天。如果我不在,小光,我知道你一定会扛不下去。” 第55章 为了那段黑色的青春,为了那些深藏的伤痕。 当所有龙骨都被撤掉,勉强支撑着的精神世界会轰然崩塌。 小光颤抖着声音,终究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所以,就为了这个,你才接受我的,是吗?” 太宰治看起来再轻浮浪荡,本质也根本不会是会轻易爱人的性格。曾经她说服自己:是太宰治幡然醒悟,愿意和她去看一看未知的世界。而现在忽然发现,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因为自责而做出的弥补。 因为他触发了q的事件,因为他阴差阳错地导致小光亲手杀了妈妈,因为他破开了小光的记忆封印让她重新想起这一切。 他不是凶手,可一切都与他有关。 太宰治是这样认为的吗? …… 一想到这个,小光的心口就像压着大石般难受。 他不该的,他不该这样做的。就为了这些、就为了能让她活下去,他不惜付出这么多,甚至搭上自己。 虽然那么多年她行动上疯狂、嘴上也很嗨,可内心深处小光是认为自己一辈子也不可能得到太宰治这个男人的。能够得到他的一次回头、与他睡上一觉,也许人生就已经圆满了。 也正因如此,决定离开港口黑手党的那一年她才会毫不犹豫。 处在从个人角度,那时她已经完成了所有的心愿。 太宰治,你何苦。 …… 太宰治静静地望着她,后者身体的微微颤抖通过床板传来。两人距离很近,他只是微微挪动了一点点便将她拥入怀中。 有力的手臂锁在腰后,坚实的胸膛贴在身前,小光闭上眼听着耳边的心跳声。 两人无言了许久,男人才轻声着开口:“小光,你觉得我是什么伟大无私的人吗?” 她没回答。 “你都说我变态了,那多少也把我往不好的方面想一想吧。”他的声音贴着耳朵,“如果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你死不死活不活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虽然的确独特了一些,但我也是有心的。我感受得到谁对我好、谁喜欢我。”他的音色低沉,“同样,我也有知觉。” “如果是其他人,我才不会管她是否会因为恢复记忆而崩溃、是否需要爱人陪在身边才能活下去。” “小光,我一直就想不明白一件事——你这个恋爱脑究竟哪里来的自信,我不喜欢你?” ——哪里来的自信、我不喜欢你? 听到最后一句话,心中的大石轰然碎裂,一篇尘埃之中尽是茫然。 有生之年,她能够与自杀狂太宰治在一起、还能从他口中听到别扭的表白,这是无论怎样都想不到的事。 是妈妈多年的行善积德、将福报落到她身上了吗? 泪水顺眼角滑落,她仰起头,双目通红地迎上男人笑吟吟的脸。 他轻轻替她擦拭着眼泪:“终于把这些话告诉你了,该不好意思的是我,你哭成这样想什么话。” 窗外夕阳绚烂,她直起身子、轻轻吻上了他的唇角。 第23章 [23]向阳而生 轰轰烈烈的战争一场接一场,意外永远不断。除去给横滨增添了众多伤员之外,似乎也没什么称得上“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座城市,它该是什么样,依旧是什么样。 “——所以,你是准备这样留下来了?” 在新开的私人诊所之内,来帮忙整理的与谢野晶子这样问小光。 “嗯,应该是就这样长期留下来了。” “就为了太宰?” 小光手一顿。她和太宰治的事如今所有武装侦探社的人都知道了,说来的确有些尴尬——毕竟她大张旗鼓地追过福泽谕吉,但那群人似乎从来没当真过,一个个都在感慨太宰治拯救了地球才有如此好运。 “其实,也不能算完全是为了他。”小光想了想,“横滨也是我的家。过去的一切羁绊都在这里,谁愿意一辈子背井离乡呢?” 曾经爸爸也好、太宰也好,都达成了一种共识——小光必须走。现在回想,她也的确赞同他们的做法。只是记忆已经归位,经历过世事的小光已不再如当初那般单纯,她能接受世界的参差、也能一切罪孽。 大不了,就真和太宰治殉情呗。 反正,她早该死了。 与谢野沉默了许久,忽然问了她一句话。 “小光,你的医术……是森医生教的吧。”虽说是问句,却是陈述句的语气。 听说过与谢野曾与森鸥外相识,但她没有细细去打探过。成年人的友情是注意界限,不要多管闲事。从前晶子不知晓她与港口黑手党有联系,可后来从太宰治曾是干部、小光又与他曾是同事,真相也就无需多言。 “森先生他……的确是我第一个老师。我不能说一身本领都是他传授,但的的确确,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 小光的态度很公正。她清楚地明白森鸥外不是个好人,甚至某些方面算得上非常变态。但是说到底,他不曾亏欠自己什么。 妈妈的死与他无关,抚子的死也是天意为之。在小光眼中这个男人顶多是冷血了些,也从没有针对她。 森鸥外,完完全全算得上是她一生的恩人。 “只不过呢,也说不好算是幸运还是不幸——我遇到老师的时候已经十二岁了。如果再大一些,可能我在港口黑手党里承受的非议会少很多。”小光垂眸笑了笑,那些直戳内心却要强装伤不到的心酸,实在刻骨铭心。 第56章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那时候我年龄再大一些……”她叹息着,“老师可能根本就不会救我了。” 一切都是阴差阳错之下的命运。她要活下去,就必然要付出一些东西。 如同抚子。 与谢野之前并未听小光提起过这些,惊讶之余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下对方的表情。想想森鸥外的为人,她耸耸肩: “嘛,说起来我也和你差不多,当时也是十一二岁吧。我们应该还是算幸运的,我猜。” 轻松的语气引得小光微微一笑。 手机连响了几下,她摸出来看了一眼,是太宰治连发了几条邮件。 『小光,你爸爸今晚在家吗?我去找你好不好?』 『别多想多哦,就是想和你一起吃个饭啦』 『你在诊所吗?我一会去接你哦』 不需要任何颜文字和表情辅助,只要一读到他说的话就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波浪线。 随手回复了他几个字,重新把手机塞了回去。安静了半晌的与谢野忽然出声打趣:“说起来——当初你在港口黑手党的那些事,太宰那家伙应该才是最在意的人吧?” “……”小光一噎。 她和森鸥外的混乱关系……她和太宰治的事…… 嘶。想想还真是一团麻啊。 隐约觉得他是在意的,毕竟也暗戳戳旁敲侧击问过她一些“和森先生那边的人有没有过联络”的话。她忖度了许久,迟疑地说:“其实觉得……他应该没有介怀的必要。” “为什么?男人在某些方面都是有强势占有欲的。” “……”咳了咳,她没有回答。 晶子是外人,自然不知晓当年的全部事情。现在回想一下,那几年她完全没有顾忌过身份、追在太宰治身后的事广为人知。也就是对象本人无动于衷才让森鸥外不予计较。 ——这是明面上大家都知道的,暗地里呢? 太宰介不介怀,小光其实拿不准,只是处在她的角度觉得真没必要。 因为当年她和太宰治两人……该做的不该做的可是什么都没耽误,到底是谁做了谁的第三者还真不好下判断。 所以,太宰治有什么好介意的?从头到尾她的身心都是他一个人的。 没过多久,太宰治真的来诊所接她,带着阳光明媚的笑容:“呀~与谢野小姐也在呢,所以今天下午是翘班了吗?” 武装侦探社里的大家也就太宰治没有经历过晶子的摧残,故而他从来都是保持着不变的贱兮兮模样,对宝贵的异能医生毫无敬畏心。 与谢野懒得理他:“该感谢我吧?小光这里要开业,以你的身份不是最该来帮忙的吗?” “可算了,他来是帮倒忙。”小光立刻表态,“还是让他留在侦探社里祸害其他人吧。” “——嘛,就是这么回事。”太宰治居然反以为荣,笑嘻嘻的,“不过还是辛苦与谢野小姐了。一会去小光家里吃饭,要一起吗?” 他居然还就客气起来了,小光沉默了片刻:“我什么时候同意去我家吃饭了?” 邮件里她可半点没说过这种话。 太宰睁大眼欸了一声:“你爸爸不是不在家吗?” “……我似乎也没说过他不在家。” “哈哈,你不用说,我早就打听好了啦。” “……” 与谢野冷漠着脸抱臂看对面二人一来一回,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看不下去了。你们两个,等我走了再继续吧。” 秀走了晶子,两人也跟着锁门离开回家。 虽然太宰治和引弓看起来能够和谐共处了,但他依旧喜欢挑对方不在的时候来家里,这样更自在一些。 如今太宰治对这里已经熟门熟路了,就像是主人一般自己去冰箱里拿出了想喝的饮料,拧开一瓶先递给小光。 后者随手接过抿了一口,闲闲地问:“所以,你和爸爸说我恢复记忆之后会崩溃迅速,所以他才允许你留在我身边的?” “那种事不用我说,他自己也能想到吧。”太宰治猛灌了几口之后大呼好爽,这才正色回复,“毕竟是爱你的人,他预料到你会出问题,那有我这个送上门的救星,他肯定要牢牢把握住呀。” “……”也是,如果没有这个契机,引弓真不可能一时半会就接受太宰治。可真是结结实实地将了一军呢,让人有苦说不出。 男人虽瘦,但个子很高,站在身旁很给人踏实感。他忽然笑吟吟地低头凑过来,一张俊脸瞬间放大:“小光,我们商量一下明天去做什么好不好?” “明天?今晚还没过完,就想明天。” “今晚的安排不用提了……明天,我们去给你妈妈扫墓怎么样?” 小光一怔,触及到了对方眼中的认真。 其实自母亲去世后,小光就没有去过。倒不是因为不敢面对,只因她是一个永远向前的人——母亲活着的时候她已经尽了一切努力,死后的事情都是做给活人看的,没必要大费周章白费力气。 突然提起这个,她也觉得,似乎该去看看了。 * 虽然横滨这座城市永无宁日,但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曾想要离去。每一个人都留恋这片土地,无论是哭是笑、是悲是喜,故乡于一个人的意义是深入灵魂的。 只要留在这里,谁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 第57章 踏在林间的青石板小路上,小光自后面拖着太宰治的一条手臂:“太宰君,你确定吗?跟我去见了妈妈,可就真的甩不开我了哦——你还有几分钟的时间可以后悔。” “不止几分钟吧?你又没来过,说得好像多熟悉路一样。”走在前面的年轻男人答非所问地慢悠悠打趣。 “怎么,难道你来过?” 太宰治微笑着目视前方,只将一个蓬松的后脑勺留给拖后腿的人,故作神秘:“我啊,可是非常擅长扫墓的哟。” 小光心头一跳。她没想到太宰治在这几年间居然有来过。 还以为只有爸爸会记得有这样一个坟墓的存在。 连她都没做的事,太宰治居然能够想到。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沉默之中,前方传来了脚步声。两人同时一停,将等待的目光缓缓推过去,片刻之后于路的转角处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 ——小光最后一次见他时,他腹部血流不止、生死未卜。 港口黑手党首领,森鸥外。 中年男子独自一人领着自己的人型异能,爱丽丝今日也未着鲜艳的服饰。他笑眯眯地于两人面前站定,锐利的目光扫过:“哦——是太宰君和小光啊,真是好久不见呢。” 无论有过几次合作,港口黑手党与武装侦探社都是敌人。 “嗯,好久不见,森先生。”太宰大方打招呼,音色柔和,“来野外散心吗?” “嘛,算是吧。”森鸥外看向太宰身后,“听说小光在横滨定居了,还开了家诊所。前两天我去看过,不过已经关门了。很遗憾呢。” 太宰治很是防备对面的男人,他不着痕迹地动了动身子,更进一步挡住视线,故作轻松:“小光是武装侦探社重要的合作伙伴,还希望森先生告诫港口黑手党的大家不要来擅自招惹哦,会出大问题的。” 森鸥外的目光落到两人紧握的手上,有什么东西瞬间一跳,他合上双目沉沉地叹息:“老实说我没有想到,有一天小光会站在我的对面、有太宰君挡在身前呢。” 时光流转,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稚□□孩,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了。 小光的眸光微微闪烁,有太宰挡着,她没有直接与森鸥外面对面,然而对方沧桑的话语却戳中内心。 “别说笑了,森先生。”太宰低笑,“我与小光的事,你一直都是知道的,不是吗?在港口黑手党里一直对我们纵容有加,我们都记得的。” 森鸥外挑眉:“哦,有这样的事吗?我只记得好像很多人说我最爱的学生成天追在太宰君身后,我一直都没来得及过问呢。” 两个演戏高手同台竞技,互不相让,眼神之中几乎要爆出火花。 “嘛,不管森先生拿不拿小光当学生,总之今后,小光是我的人——身为男人,我早该出来保护她了。” 早点出来,让她不必在港口黑手党的世界里、森鸥外的阴影之下独自挣扎。 森鸥外怔愣了许久,最终仰天大笑,那疯狂的表情让小光心中五味杂陈。男人笑过之后拍了拍手:“好,好。太宰君果然是我欣赏的类型,真是越来越后悔让你离开港口黑手党了。” “又要说让我回去的话吗?不必浪费时间了。” “嘛,态度还是要让你知道的。毕竟我是很爱惜人才的哦。” 太宰治但笑不语,他们之间的裂痕从出现的那一刻就不可能恢复,那个黑暗的世界他再也没有回去的可能。他要向着光走,不会回头。 话已至此,没有多说的必要。森鸥外领着爱丽丝轻轻走过,与小光并肩之时停下。她听到于自己而言亦师亦父的男人用几近慈祥的声音说: “小光,如果有一天太宰君让你失望了,港口黑手党依旧能够成为你的家——毕竟,你真的是我最爱的学生。” 林间的树叶在微风之下沙沙作响,小光自那双时常露出危险柔情的眼睛之中头一次见到了不带任何算计、坦荡温暖的目光,夹杂着释怀后的真诚,像是来自于亲人的注视。 遥想那日街头遇袭,小光没有顾及身份掉头就跑,反而冒着被港口黑手党当做叛徒抓住的风险挺身而出……几年的养育之恩,没有尘归于土,终究还是留下了烙印。 森鸥外离去,剩下的两人无言了很久很久。 “小光,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太宰最终只说出了这句话,“不要去找森先生。” 她笑了笑,握紧他的手:“我知道。” 果然太宰治还是介怀。小光信了晶子的话,男人在某些方面都是强势又小心眼的。 “那么,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小光深吸了口气,扬起明亮的微笑,“真的要跟我走下去吗,太宰先生?” 他温柔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轻轻吐了口气:“说起来,小光,你救过我很多次,可我好像从来没有为你做过什么。” “或许这次,我可以试一试、为你活下去。” 这是太宰治这个人所能给出的分量最重的誓言。 小光的心被这句话重重一击,脑海里甚至有了片刻的空白。心跳如擂鼓般震动许久,她终于缓缓勾起唇角,笑容阳光明媚、温暖人心。 她主动上前一步与他并肩同行,大步向前之中忽然抬高了声音: “现在,你还活着,我还记得——”声音震起了飞鸟。 第58章 太宰勾起唇角:“嗯”。 “但我还没有如愿以偿。” “哦?” “治君,我要你和我一起……向阳而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