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同人] 曾为魔法少女》 第1章 [bg同人] 《(文野同人)[文野]曾为魔法少女》作者:夏之纳【完结】 文案 你曾许下愿望 你曾为魔法少女 你曾因希望的破灭,化为失坠的魔女 性质为丧失。倒悬坠落、无法飞翔,距离地面尚余数秒,必然迎来的死亡 你的故事截止于十四岁 曾被你印下诅咒唇印的自杀癖青梅竹马的时间向前走去 你的十四岁,他的二十二岁 这一年的故事 ※太宰bg,女主是魔圆片场的魔女 ※第二人称预警 ※宰的童年捏造 《停留于十四岁的青梅与对此一无所知的竹马》 我以为我写完了→我没有,我还能继续写 草,太宰治,你有毒吧 谁能想到我一开始只想写三五万字的短篇呢) 学园线不想写了(划 内容标签: 魔幻 文野 正剧 主角视角:你(黎川遥阳)宰 一句话简介:魔法和奇迹都是存在的 第1章 你做了一个梦 你做了一个梦。 无边的黑暗当中,少年的身影孑然孤行,让你感觉非常悲伤。 少年的双肩单薄落寞,但与你相距的距离并没有预期中那么遥远。 你迈开腿,试图追上他,伸手去拍他的肩头,然后—— 下落。 在遥远的高处一脚踩空,倒悬坠落。 等待你的是数秒后必然迎来的死,然而你的心口已经被匕首锐利的尖刃刺穿,在抵达地面之前,你已经死去。 这是噩梦。 毫无疑问的噩梦。 从噩梦中坠落,坠入现实。 你睁开眼睛,望着平凡无奇的天花板怔神。 床边坐着一位头戴蝴蝶型发卡的黑发女性,原本正捧着一本书籍阅读,发现你醒来出声询问,然而没能第一时间得到你的回应。 女性放下书本,撑着床沿探身过来查看情况,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你的眼皮。 你眨眨眼睛,视线聚焦在她的脸上。 “醒了吗?”黑发女性轻声说,她的声音非常温柔,“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你摇了摇头,在她的帮助下,从床上坐起身,缓缓环视房间内。 “这里是……?” 你迷茫地开口了。 “这里是武装侦探社。”黑发女性说道,“我叫与谢野晶子,是这里的医生。” 与谢野晶子。武装侦探社的医生。 这两个词语在你的思维中慢慢流过,没有引发什么特别的感想。 自称与谢野医生的女性再次为你检查了身体的状况,向你问诊了几个身体感觉方面的问题,然后才说到正题。 “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坠落。 你险些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这是你刚才的噩梦中的内容。 然而,过了片刻,与谢野医生确认你的状态良好,可以接受会面后,名为“国木田独步”的金发男子——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走进了医务室。 他说明了你身处武装侦探社事务所的原委。 港口都市横滨,最近在这座城市里,不断地发生着青年女子自杀事件。 自杀普遍发生在夜间,又或是黄昏时分,虽然是视野光线并不明晰的时间,但每一次事件都姑且能找到至少一名目击证人。 因为有人目击,每一个案件都得到了证言,“死者确实是自己主动步向死亡,近旁没有胁迫者”。 年轻女子自杀固然令人惋惜,证据确凿的状况面前也无可奈何。 ——然而,这样的自杀事件持续了近一个月,迄今为止已经出现了超过十名死伤者。 死者多为二十岁前后的妙龄女性,在生活中抱有某种苦恼,精神处于“还没有痛苦到需要以自杀来解脱,但会因此结束自己的生命也不奇怪”的微妙边界。跳楼、卧轨、投河,选择的自杀方式多种多样。 哪怕每一起自杀案件分开看毫无疑点,在短时间内连续发生十多起,实在说不上很正常。 相关人士委托武装侦探社就此连续自杀事件展开调查。 然后,关于你为什么会卷入这起事件。 由于你向对方坦言“我完全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乖乖聆听对方说明,国木田独步征求与谢野医生的意见后,尽量委婉地提示你: “前一日发生的最新一起自杀案件中,路人目击到你与死者一同从楼顶坠落。” 跳楼的死者是一名在办公楼中工作的ol,今年二十三岁。 据同事回忆,临近下班时,死者忽然离开工位。监控录像显示死者独自一人坐电梯直达楼顶,在顶楼脱下高跟鞋一跃而下,经过将近二十层楼的坠落,在抵达地面的瞬间当场死亡。 而你是不知为何出现在那座办公楼楼顶的少女,跟着死者一起坠楼,因为跳得没有死者干脆,下落过程中受到大楼外壁上的障碍物阻拦。 侦探社赶到现场时,你仍一息尚存,便得到了与谢野医生的救治。 你是一名国中生模样的少女,会在工作日出现在办公楼顶本身就是一个疑点。 虽然根据现场情况判断,是你“强迫死者跳楼”的可能性很小,但作为目前为止自杀事件中唯一一个幸存者,你或许是关键的突破口。 第2章 ……这样啊。 你想。怪不得你会做那样的噩梦。 那并不是梦呢。 但你眼下却只能对国木田先生说一句抱歉。 “我……完全不记得。”你说道,“不是说自杀事件相关的情报,我现在,连自己是谁都无法很好地想起来……” 是的,虽然很老土,但你现在是一位失忆开局的女主角了。 如果这是游戏,你的眼前应该已经跳出输入框,要求你为主人公取一个名字了。可惜这并不是游戏,你的眼前只有国木田先生和与谢野医生,没有取名界面,对于自己名字的记忆一片空白。 ……不过,虽说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倒是还记得青梅竹马的少年的名字。 你隐约记得自己似乎因为什么原因,与青梅竹马近乎诀别地分开了,那么这次的事情,应该也和他没有关系吧。 你咽下了青梅竹马的名字。 “或许是因为坠楼的冲击,心理上产生了障碍,导致短期失忆。”与谢野医生这样判断。 根据二人的说明,武装侦探社是一个异能力者集团——这听起来更像游戏设定了。 与谢野医生的“君死给勿”是能令濒死的人完全治愈的异能力,经过与谢野医生治疗,你在肉。体功能上不存在损害。 既然没有伤到脑子,那么失忆就只是暂时性的现象,随着心情慢慢平复,应该很快就会恢复。 由于你是事件的重要关系人,国木田先生建议你先留在武装侦探社中协助调查。失忆的你无处可去,只能选择寄人篱下。 与谢野医生为你拿来了一套常服,让你在医务室内的淋浴间稍作梳整,换掉身上仿佛错觉一般沾着淡淡血气的病号服。 你得到的常服是和与谢野医生类似风格的洋式西装裙,原本属于侦探社内一名与你同龄的成员,这套衣服是作为送给对方的礼物而购买的,但由于那个叫做泉镜花的女孩子平时习惯穿和服,很少穿上洋裙,就顺其自然地拿来借给你穿了。 你在淋浴室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明亮的金色卷发,眼睛则是度假胜地海报上p出来的海水级别的碧蓝,由这标准到不能更标准的金发碧眼衬托的容貌也精致秀丽得惊人——但完全看不出欧美人的五官特征,完全就是一副日本人的模样。 ——国木田先生和与谢野医生居然没有吐槽你的外貌。 你看着捏得过于完美的这张脸,自己都忍不住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 这并不是你真正的脸。 虽然你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但对着镜子,还是能明白这一点的。 你抬起左手,两手似乎没有用心做过伪装,看起来还像是双正常人会拥有的普通的手,左手中指的指甲上印着一枚鸢尾花色的菱形图案。 你翻了一下手,将手掌摊开向上,掌心里躺着一颗彩蛋般华丽的宝石,边框固定的鸢尾花色蛋形宝石色泽瑰丽。 你点着宝石,将过于漂亮的金发改回黑色,闭了闭眼,看着镜中映出的双瞳变回了普通的褐色,魔法掩饰出的精巧五官也调整回素颜应有的样子。 与谢野医生说的是对的,你的失忆只是暂时性的现象。 你看着镜子里黑发的少女,十分自然地回忆起了自己的名字。 你叫haruhi——reikawa haruhi,黎川遥阳。 将名字全部写作汉字,会显得十分浮夸的一个名字。 黎明之川,遥远之阳。 你长得虽然不能说不好看,但整体而言没什么特色,配上这么一个明亮的名字,实在有点不搭。 关于这点,你的青梅竹马也曾经提出过。 【小遥阳的名字那么积极向上,本人却是阴沉沉的黑发文学少女人设,真浪费啊~既然小遥阳自己不用,为什么不能分给我一点呢!】 纤瘦单薄的少年捧着一本绝对不该给十来岁少年人看的书,霸占了你的床铺,导致你不得不搂着抱枕坐到书桌前的硬靠背椅子上。 他用撒娇般的声音,不过脑子地说着自己根本不打算真心期望的事情。 那个时候,你是怎么回答他的呢? 你一边回想着逐渐清晰的记忆,一边离开淋浴室,和等在门外、有些惊讶的与谢野医生略微说明了一下自己的容貌变化,跟在她身后走进侦探社的办公室。 今天侦探社没有外勤工作,社员汇聚一堂,一边在自己的位置上完成各自的工作,一边听着国木田独步日常被搭档气得跳脚。 总把搭档气得要死要活的罪魁祸首拿着一本《完全自杀手册》,视办公桌上凌乱的文件与国木田先生的气恼为无物,愉快地宣扬刚想到的自杀手段,继而惋惜道:“投河、卧轨、跳楼……年轻美丽女士们的离世如此干脆利落,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提前邀请我一同殉情多好啊!“ “不要调侃死者!” 以国木田先生的怒斥为背景乐,你想起了彼时自己的回应。 【阴沉的文学少女才没有力气把自挂东南枝的你放下来吧?!】 记忆中的少年闻言凑了过来,趴在床尾,伸长胳膊,拉拉你的裙角,甜腻腻地浅笑说:【啊!那次挂了半天还没死掉,真是痛苦死了,谢谢你放我下来呀——】 【“………………小遥阳?”】 少年称呼你名字的记忆画面,忽然切到另一个片段上去。 第3章 你想起来了,你不得不把自己搞成夸张的金发碧眼的原因。 你的青梅竹马是个太过聪明的人,在你进行【——】的时候万一遇到他,一定会被认出来。 所以你在【——】时,会用魔力将头发染成金色,将眼眸化作蓝色,连相貌也一并p过。 即使如此,也还是差点被他一眼认出来。 ……真是让人一点都大意不得啊。 你青梅竹马的少年太宰治。 第2章 侦探社的太宰先生 与谢野医生走过去,打断同事们的耍宝:“打扰一下,我把人带过来了。” 你从与谢野医生身后走出来,站到她的身旁,挺胸抬头向前看去。 首先与你对上目光的,是年龄与体型相近、借给你衣服的泉镜花。 你向一袭和服的少女微微点头表示感谢,对侦探社的各位自我介绍,鞠躬行礼:“要承蒙各位关照一段时间,请多指教。” “咦。”在交换名字之前,一名你不认识的、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男性社员疑惑出声,“之前带回来的,不是一个金发的女孩子吗……?” “应该并不是脱掉了假发、之类的吧?长相也和之前不一样。”男性社员旁边身穿学生制服的少女也提出疑惑。 之后你通过他们的自我介绍,得知这两位是谷崎兄妹。 “那是………………拟态一样的东西。” 记忆不全的你也不知道该怎么详细解释这一点,有些放弃治疗地胡邹道。所幸这里是超能力集团,大概本来就习惯了这样的事情,见怪不怪地接受了。 侦探社的各位纷纷向你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其中,那个穿着浅色外套的男子让你不禁多看了两眼。 你的视力好得出奇,清楚地看见了男子的办公桌上摆着名为《完全自杀手册》的书籍。男子有着深棕色的头发与颜色近似、但似乎稍微偏红一些的棕色眼瞳。不知道是否是受了伤,从他衣领里侧和袖口间,都能看到覆盖得密不透风的洁白绷带。 你会对这个男子感到好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刚才的自我介绍中,你被国木田先生告知“那边那个不干正经事的家伙叫做太宰”,而你的青梅竹马也姓太宰。 太宰这个姓氏,属于非常罕见的一类。 你确实从太宰先生的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话虽如此,太宰先生毕竟是成年的男性,再怎么相似,也不可能是和你同龄、与你身量相差不多的那个青梅竹马。 在你用真实的面貌报上名字时,这位太宰先生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可能是你没有见过的,青梅竹马的亲戚家的某个人吧。 你这般猜想。 不过可惜,你已经无法再与少年相见,向初次见面的太宰先生求证家中是否有一个与他十分相似的后辈太过唐突。 ……也没有什么意义。 你清醒过来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左右,换好衣服、与侦探社的各位打过招呼后,差不多到了午休时间。 “一起去楼下的咖啡厅吃点东西吧。” 侦探社的大人向你发出邀请,高挑的与谢野医生走在你身边,忍不住摸了摸矮小的你的头顶,对你微笑说:“当然,是我们请客。” 坠楼失忆的你身无长物,口袋里没有一分钱。 你其实并不感到饥饿,但不好意思拒绝医生的好意。 如与谢野医生这般气质优雅的女性,一度是你理想中的十年后的自己。 认真负责的国木田先生还要忙于整理案件的情报,只让大家吃完饭后帮他带一份三明治上楼。 “那么我也——” 那位太宰先生刚起身就被作为搭档的国木田先生按住了肩膀。 “摸鱼一上午的你不许去!帮我一起整理资料!” “哎——”太宰先生发出了让我倍感亲切的任性声音。 “敦君,过来一下!” 白发背带裤少年乖乖走过去,“是,有什么事吗?太宰先生。” “喂,我可不是要让你赖给敦!”国木田先生训斥。 “好啦好啦~我们先下去吧!”谷崎先生的妹妹直美小姐走过来,轻轻推着你的背往门外走去,侦探社办公室内的后续对话隔绝在门后。 除却被太宰先生叫过去的中岛敦君,你和其他人结伴来到侦探社楼下的漩涡咖啡厅落座,数分钟后,中岛敦姗姗来迟。 “太宰跟你说什么了?” “那个,太宰先生想让我帮他写报告……” 白发少年很无奈的样子。 国木田先生就在旁边,光明正大的甩锅之举显然不会得到认可。 你吃完了侦探社请客的午餐,午休时间尚余片刻,正是闲聊的好时机。 先开口的是一看就十分亲民的谷崎先生:“小遥阳……啊,这样称呼应该没关系吧?” “嗯。” 你点点头。和侦探社的一员泉镜花外观差不多年纪的你在面前这些大人眼里或许就像小女孩一样,即便被称作小妹妹也不算夸张。 “小遥阳想起什么了吗?” 谷崎先生问道。 你的记忆恢复应该没有什么阻碍,但也不是吃了个午饭的功夫就能再想起点什么来的,至少眼下,你并没有回想起什么有助于案情调查的信息。 你是怎么出现在那座办公楼的顶楼,又为何会与跳楼自杀的ol一起坠楼。 第4章 关于这些事,你依然完全没有印象。 “那么,换一个提问方向。”泉镜花开口道。 这名和你一样身量娇小的十四岁少女,有着可以说浪费了一副清秀可爱的面貌的冷静表情。 泉镜花说:“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你还记得什么?” 你不禁敬佩地看着这名少女,感到她应该是个临危亦不乱的人。 或者说,不愧是侦探社的调查员们。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看出了你在自我介绍时凝视太宰先生的迟疑。 “不,那个……”被所有人注视着,你有些不好意思地捧住茶杯,轻声解释,“我还记得我的青梅竹马,是个和太宰……先生很像的人,所以情不自禁地……” 在这种记忆全失、甚至一时间连自身的名字都忘记的场合,居然把青梅竹马的名字记得那么清楚。 这个事实一坦白出来,任谁都能猜到端倪。 侦探社的各位一瞬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又变得神色复杂起来。 “你的青梅竹马,和太宰先生很像?……呃,那是……” 侦探社的太宰先生的确和你的青梅竹马很像,所以你立刻就明白了各位欲言又止想说的是什么。 漂亮的面孔、任性的性格、自杀癖好。 这些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鲜明特征,不需多说就能从中感觉到熟悉。 嘛,不过,你的青梅竹马毕竟是你的青梅竹马,和你一样是十四岁的国中少年人,虽然有诸多相似之处,但和成年人的太宰先生比较起来,还是有很多不同点的。 话虽如此, “第一眼看到太宰先生的时候,稍微有点吓到了。” 你回想着青梅竹马那张讨喜的圆脸,说道,“他长大之后……应该就是太宰先生这样的吧。” 侦探社诸人:“……” 坐在你旁边的与谢野医生同情地拍了拍你的肩膀。 你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说,“我也没有觉得那么辛苦哦?毕竟治君很聪明嘛,平时我也受了他的头脑很多照顾……” 虽然因为他过于聪明而平添的麻烦也不少就是了。 “哈…………” 中岛先生长长地轻叹一口气,仿佛有些同病相怜、又感同身受地看着你。 “不过,还真巧啊。”中岛先生露出个无奈的笑容,“难道说叫‘治’的人都会像太宰先生一样——” 全日本,有多少人名字叫“治”呢? 一瞬间产生“世界上有几万个太宰先生”这种恐怖联想的中岛敦猛地打了个哆嗦。 “……哎?” 你迷茫道,“侦探社的太宰先生,名字也叫做‘治’吗?” “嗯?是啊。”与谢野医生喝着咖啡回答你,“楼上那个难搞的男人,全名叫做‘太宰治’。” “…………” 为什么没有发现呢? 还是说,因为你竭力避免自己去意识这个事实呢? 你回想着这种情况下青梅竹马八成会用的操作,转向刚刚被那个男人叫去说话的白发少年,“请过来一下,中岛先生。” “怎么了?” 中岛敦一脸茫然,但还是依着你的请求走了过来。 你伸出手,在中岛先生受惊之前从他的裤兜里摸出了小型窃听器。 “噫?”中岛先生看着窃听器狐疑说,“这个,莫非是太宰先生放的……” 看来是没少放。 “对不起,但是……”你对着窃听器,动作夸张地深吸一口气,侦探社员们心领神会,纷纷用手捂住了耳朵。 你张开嘴, “——长大后的治君,难道是笨蛋吗!!!” 对着窃听器的接收口吼道。 你忿忿不平地捏碎了窃听器。 既然要放,为什么不直接放到你身上来啊! 第3章 二十二岁的太宰治一百三十斤 楼上的那个笨蛋是你的青梅竹马太宰治。 确准这一点后,因为失忆而无所适从的你感到了一丝安心,并迅速作出了下一步行动的判断—— 你向与谢野医生借了零钱,询问了距离侦探社最近的药局位置。 “哎?小遥阳?” 侦探社们诧异地看着你冲出咖啡厅。 当你跑到药局购买了绷带和常备外伤药,回头出门时,理所应当地看到侦探社的几人追了上来。 你是侦探社接手的案件的重要证人,出于调查员的职业操守,他们也不能放任你单独一人在外面乱跑。 “对不起。” 你将装绷带和药品的袋子搂在怀里,感到安心之余不再乱跑,乖乖跟着来追你的中岛先生和谷崎先生回到侦探社楼下。 准确地说,你走得比他们还要更着急一点。 可能是为了来追你没有思考的时间,中岛先生和谷崎先生暂时还没有跟上状况,带你一起坐上电梯回到侦探社办公室,两人仍然一脸茫然的样子。 而并没有负责跑腿追赶你的女性们在咖啡厅结完账,先一步回到楼上,已经开始审问太宰治了。 “太宰,不要装傻。” 你走进门的时候,正好听见与谢野医生抱着胳膊,不满地对坐在待客沙发上的太宰治说话。 深褐色头发的青年动作夸张地用手掌拍着耳朵。 “啊——?” 如此装傻道。 第5章 与谢野医生很不爽他的这种态度,揉搓起了双手的关节,对候在一旁的少女道:“镜花,帮我把手术工具拿过来一下。” “对不起。” 太宰治立刻老实了。 但是泉镜花并没有看出与谢野医生仅仅是在口头上胁迫太宰,行动飞快地走了一趟医务室,拿来了一把……柴刀? 你看着那把柴刀,感到困惑与迷茫。 中岛先生小声对你说:“与谢野医生的异能力只能治疗濒死的人,所以……” 你好像明白了什么,又感觉自己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状况下会出现一把柴刀。 反正青梅竹马就在这里,你不用想明白。 不管你想不想得明白,太宰治已经一个翻身绕过待客区的茶几,躲着与谢野医生来到你身旁。 太宰治挤开中岛敦,钻到了你的身后。 “小遥阳刚刚吼得那么大声,我的耳朵里面现在还在嗡嗡作痛呢!” 说得信誓旦旦,好像真的一样。 你对他的甩锅发言见怪不怪,从怀里的袋子取出一卷绷带,扭头往后看时,却只能看到他胸口的衣料。 于是你高高地仰起下巴,向上看到了青梅竹马倒逆的脸。 他的双手正搭在你的肩膀上,只要向内拢起手指,指尖就能扣住你的咽喉。 “给。” 你将绷带卷递到太宰治的脸颊边,由于倒转的视角不好把控距离,捏着绷带的指背直接戳到了那张成年版青梅竹马的脸的唇边。 青年的双眼与你的双眼相对。 你盯着他的眼睛,眨了眨自己的眼睛。 两秒后,太宰治才从你手里接过绷带,然后说:“耳朵里要是伤到了,用绷带可没有办法吧,小遥阳。” “嗯。” 你耿直地点头。 “……” 你将随时为作死的青梅竹马准备的绷带和伤药收好,恍然间又想起另一个点,转过身去面对太宰治,向后倒退了两小步。 侦探社围观社员们不解地看着你伸开双臂,对着太宰治的身体比划。 “那个,小遥……遥阳小姐?” 迟钝的男士们似乎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微妙地改变了对你的称呼。 “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你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善良的侦探社员们,自顾自地比对完,一脸严肃。 “治君现在的身高和体重是?” “?”成长后的青梅竹马没能第一时间get到你的意图,“身高是一百八十一公分,体重大约六十五公斤,顺便一提我现在是二十二岁。有什么问题?” “问题很大。” 你凝重地说道。 “我可能抱不动你了,治君。” 每次青梅竹马作死的时候,都是你去负责捞人。在你的记忆里,不久前体重还不到一百斤的少年突然变成了一百三十斤的成年男性—— 二十二岁,也就是距离你的记忆八年后的治君,需要你抬高手臂才能捧得到脸颊。 “我只有一次把成年男性从树上放下来的经验啊……” 言外之意,你能不能以最快的速度把现在的太宰治从树上抬下来呢? 你自觉没有信心,因而更加忧愁了。 太宰治终于想起了当年刚开始尝试自杀时,由于操作失误挂在树上死不掉却下不来,不得不哀哀地把你从隔壁呼唤过来救援的失败历史。 你好几次前去解救青梅竹马,已经锻炼出了优秀的技术,然而作用对象仅限于十四岁的太宰治,不包括二十二岁的太宰治。 唯一一次把成年男性从树上放下来,是有一次你和太宰治走在回家路上经过公园,看见有人在公园的小树林里上吊自杀。 你们发现的时候,那个成年男性早就咽气了,尸体悬吊在树梢。 为了满足太宰治的好奇心,你笨手笨脚地想办法将遗体从树上弄了下来。 观摩过吊死之人狼狈不堪的遗容后,他对上吊自杀的尝试热情骤减。 【死状太难看啦。】 少年发自真心地陈述理由。 【怎么能麻烦小遥阳来处理我失禁的遗体呢?】 然而削减的仅仅是对以“上吊自杀而死”的热情,他闲着没事把自己挂到树上的行为本身仍然时不时发生,导致你对他的这份体贴完全感动不起来。 与你相隔八年的青年终于对上了你的频道,噗嗤笑了一声。 “怎么可能麻烦现在的小遥阳来解救我呢?” “你有了别的猫……呸,你有了别的人?” 你第一时间排除了“太宰治已经不再日常作死”的可能性,警觉地抬头看他。 “嗯。”太宰治顺着你的话,一本正经地应道,“我有猫了。” 白发少年中岛敦炸着毛不打自招:“我是老虎啊,太宰先生!” 四舍五入就是有猫了。 你有点羡……不是,你十分伤心。 太宰治低头俯视你的发旋,忽然揽住你的腰把你举了起来。 你吃了一惊,刚要想“成年男子不愧是成年男子,果然就算是治君也……”太宰治就一脸吃不消地弯腰蹲了下来,试图让你坐在臂弯里抱起来的计划破产,最后只能把你放在弯折的膝盖和大腿上。 “好难受哦麻烦赶紧放我下来。” 你毫不客气地给他的大腿凳打了差评。 第6章 *** 让泉镜花和中岛敦带着对方去武侦的宿舍安排临时住处后,其他调查员在办公室展开讨论。 “到底是怎么回事?”国木田独步问,“那位小姐真的是你的青梅竹马吗,太宰?” “应该没错。”太宰治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少女夹在泉镜花与中岛敦之间离开的身影,漫不经心地回答。 等看不见少女的身影了,太宰治把玩着手里的绷带卷,一回头就对上与谢野晶子看人渣的眼神。 这种眼神太宰治还挺熟,他一度向某个萝莉控的港口mafia首领投去这样的目光以示鄙视。 不过, “别这么看我啊,与谢野医生。”太宰道,“我所认识的青梅竹马‘黎川遥阳’,是和我同年出生的同龄人啊。” 黎川遥阳今年应该与太宰治一样是二十二岁才对。 “那么是巧合……?”谷崎问。 “不。”太宰一上一下地抛着绷带卷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才继续说道,“身高,体重,体型,说话时的口吻和神情……全都和我的记忆没有出入。” 八年前的事情对于现在的太宰治而言已经算是很久远以前了,见到她的瞬间却几乎立即勾起了往事的回忆,因为对方的样子与当年完全一样。 少女与太宰治发生肌肤接触时,无效化也没有对她产生影响,至少不是异能做成的假象。 不过黎川遥阳身上确实发生了某些太宰治不知道的事情。 在太宰治的印象中,十四岁的黎川遥阳不仅自己没有异能,甚至完全不知道异能的存在,当然,对身边的青梅竹马是拥有无效化的究极反异能力者这件事也毫不知情。 和十四岁之后在港口mafia度过的腥风血雨的日子相比,十四岁之前的太宰治过着与黎川遥阳为邻、可谓乏善可陈的人生。 以十四岁为分歧,离开原本生活的环境后,太宰治理所当然地没有再去联系从前的青梅竹马,没有关注过自己离开之后的情况。 “这下可麻烦了……”太宰治苦恼地摊在了椅背上,“国木田君,乱步先生什么时候出差回来啊?” “乱步先生要下个星期才从北海道回来。”国木田独步回答完,有些奇怪地看向太宰,“这就放弃了?不像你啊。” 太宰治虽然是个吊儿郎当的轻浮男,但毫无疑问是侦探社内除了乱步之外最聪明的人。 这家伙平时也会用不三不四的举动掩盖自己背地里打的主意,但像这样仿佛真的干脆利落地放弃、打算全部依赖乱步先生的推理的反应,还是头一次见。 话是这么说,由于太宰平时嘴里跑火车的前科也很多,他心里究竟怎么想的还是得打个问号。 “哎呀,该怎么说呢……” 太宰治含糊道,“就是因为完全对得上,反而看不出疑点呢……” 那个少女就好像是将黎川遥阳从太宰治十四岁的人生中剪切下来,直接贴到了二十二岁的他面前一样。 因此,会有这样的猜想也不奇怪。 谷崎润一郎:“能将人送到未来的异能力者……之类的?” 国木田独步:“如果是这样,那么黎川小姐出现在这次案件的现场,是穿越时间落点的巧合?” 与谢野晶子:“即使与连续自杀案件无关,她也卷入了别的问题中吧。” 怎么可能无关。 太宰治按着绷带卷,眼前浮现出几乎要被前些年经历的里社会的黑暗与死亡洗刷掉的画面。 在他十四岁的生日那天,黎川遥阳一如往年带来了蛋糕和礼物,以及一成不变的笑容。 【今后治君每年的生日也要好好庆祝啊,毕竟,如果治君自杀一直死不掉,生日就是治君距离自然衰亡更近一步的标志嘛!】 现在想起来……不,即使是当年,太宰治就一眼看出对方隐瞒了什么。 只不过黎川遥阳难得没有向他倾诉,而他也没有问。 第4章 青梅竹马太聪明 武装侦探社会为社员提供租房,也就相当于宿舍楼。 在前往侦探社宿舍的路上,中岛敦和泉镜花带你绕去附近的卖场购买了短期旅行使用的日用品。 等走到宿舍楼下,你已经了解到,中岛敦和泉镜花都住在宿舍,并且为了节省房费共用一间房间。 泉镜花对此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现。 不如说这个女孩看起来和社会有点脱节,面无表情的样子一看就不像是擅长与陌生人交流的类型,一路上除了回应中岛敦的有意引导,几乎没有开过口。 反倒是暴露出同居这件事的中岛敦,一副腼腆而不好意思的样子。 他必须对你说清这个现实——毕竟事出突然,无法立刻空出整洁的房间供你留宿,无论如何,至少今晚,你得去和泉镜花挤一挤,临时加入到这二人的同居现状之中。 你仰着脖子眨眼看看中岛敦,完全生不出担忧之心。 这个自己不好意思红了脸的少年哪是会有什么威胁的样子。 而且,中岛敦晚上居然是睡在壁橱里的。 到了就寝时间,换好睡衣的斜刘海少年从壁橱门里探出头,对同样铺好了床的你和泉镜花道:“那,今天晚安,小镜花,遥阳小姐——” 你仿佛从少年的语气中听出了“遥阳小姐就拜托你照顾了,小镜花”的意思。 第7章 泉镜花与你的外表年纪相仿,但似乎是一位身手十分了得的战斗人员。中岛敦虽然得知了你其实应该与二十二岁的太宰治同龄的事实,还是难免将你当作比自身年纪更小的少女对待。 夜深后,你躺在被褥里,睁开眼睛,悄声无息地坐了起来。 你转头看了一眼中岛敦所在的壁橱,橱门关得好好的,里面安眠的少年没有醒来的迹象。 而一回头转向另一边,就在房间的黑暗中对上了泉镜花的双眼。 你没有出声,对着泉镜花做着手势,轻声地:“嘘——” 在得到泉镜花的默许下,你轻手轻脚爬出被窝,拉开窗户爬到室外,踩着墙壁上的突起,绕到了另一间的窗外。 你郑重地在窗框上轻轻敲击,三长两短。 二十二岁的青梅竹马从房间里打开窗户,说出了十四岁的他一样会说的话:“小遥阳啊,你可能觉得自己敲出了暗号,实际上完全没区别哦?” 你的敲暗号技术还是没有进步,在旁人听来只是完全一样的五下而已。 青年版的青梅竹马在他自己的房间里脱掉了最外面的浅色外套,里面是衬衫与马甲的搭配,算不上非常正式的职业装,但与你十四岁的少年青梅竹马随便穿穿的居家服相比,看起来还是严肃成熟很多的。 “?” 太宰治等着你从窗外爬进来,而你扒在窗外,向他伸出了双臂。 “治君以前和我约定过,等你长高长大了,就要反过来抱我的吧?” 你说道。 “有这回事吗?” 太宰治愣了足有十秒钟,然后说: “…………好像真有。” 这种随口说说的约定,时隔八年被忘记一点都不奇怪。 你不介意青梅竹马忘记了,但还是希望他能履行约定的。 俊秀的青年露出无奈之色,上前一步,用缠满绷带的双臂搂住你,像拔萝卜一样把你拎进屋内。 “真是的,这样一来不都要坐实了与谢野医生的鄙夷了吗?” 你在他怀里疑惑抬头。 “你也是,小遥阳……我自己说有点那什么,但我现在可是二十二岁的成年男性哦?” 他说着,低头看到你无辜的表情。 “……你这种抓着我动脑子,自己完全放弃思考的习惯到底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啊……” 你顺着太宰治的提问思索了一下。 “从你发现回家路上的拐角里那家古书店老板的儿子是诱拐女性的变态杀人狂却没有报警,跑到人家面前去探讨生杀予夺的问题,最后逼得他差点自首——” 但恼火地想先把挑衅的少年和陪同的你杀人灭口,结果古书店的老板得知真相自觉儿子丧尽天良报了警,赶到的警察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刀口下的你和已经被划了一刀的太宰治。 …………那件事,你从太宰治在书店里翻着书,突然对你说“刚刚上楼的那个男的应该杀了人吧”开始——也就是说,从开头开始你就没有跟上过状况。 之后你跟往常一样看顾受了伤也跟没事儿人一样的青梅竹马,事件数日后,你看着报纸上的官方案件报道,放弃了思考。 “有这回事吗?” 二十二岁的太宰治已经完全不记得人生里曾经有过这么一号人物了。 每当太宰治说起什么生生死死的时候,你就进入了听天书的状态,既无法理解他的思路是怎么绕到那个方向上去的,也跟不上那个节奏。 实话讲,你自己都不明白太宰治是怎么忍受和“对牛弹琴”里的那个“牛”的你做青梅竹马的。 ——也许是因为家就住在隔壁,你和太宰治的卧室窗对窗,当时年幼,他怎么都避不开你而已吧。 “小遥阳对自己从十四岁来到八年后、遇到二十二岁的我一点都不担心呢。” 你的青梅竹马露出了有些伤心似的表情,这种微妙的神色配着他的脸,威力已经是耍赖皮级别的了。 “我又想不出什么来。”你诚实地说道,“反正有治君在,很难想明白的事情全部交给治君考虑就好了!” “这样啊……真为十四岁的我感到伤心呢。” 太宰治看着你,不带半点可信度地说。 十四岁的太宰治会为你的失踪感到伤心吗? 你不清楚。但至少这个二十二岁的太宰治看起来不会。 即使你没有来到现在的他面前,对太宰治而言,十四岁以前的青梅竹马或许早就是无关紧要的人了吧。 “要我连你的份一起动脑子,却连发生了什么都不告诉我。” 太宰治将你抱在怀里,在你耳边轻声呢喃。 “这样可不好呢,小遥阳。” 你的脖子后面抵上了刀尖一样冰凉锐利的东西。 你靠在他的怀里,下巴放在他的肩头,在太宰治的视线范围外露出笑容。 “我很高兴哦,治君。” 你一点都不为他的警惕和敌意感到伤心。 以你青梅竹马十四岁时的弯弯绕绕,八年之后大概已经成长为了异次元空间一样的黑洞吧。 太宰治如果想,肯定可以安排出十层八层的后手来引出真相,那样一来你就连幕后黑手是他都猜不出来了,然而他选择了在这里抱着你,直接向你询问。 “毕竟你是放弃思考的笨蛋啊。” 第8章 青年好像在叹息。 反正你闹不懂他的思维怪圈,索性不去思考叹息的真假。 “没关系喔。”你笑着说,“只是这样我就很满足了,如果我是什么会对现在的你造成威胁的东西,就这样解决掉我也没关系。” 其实你自己都还没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东西,然而太宰治先一步看出来了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你忽然想起来有所耳闻的成年太宰治平素的不良之举,抢先一步说道:“啊,但是这个可不能算和你殉情哦?” “为什么?” 太宰治淡声问。 殉情是要相爱的人在一起死去才能叫殉情嘛。 你当年向少年太宰治隐瞒了这件事情,如今距离他的十四岁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这一次就不必再隐瞒了。 “因为,我十四岁的时候就死了呀。” 你听见自己说出了口,声音里没有一丝悲伤,反而像是混入了恶意一样的东西。 太宰治松开怀抱,将刚才一直抵在你脖子上的东西拿到前面。 尖锐的金属尖端,其本体是宿舍门的钥匙。 钥匙被放到你的手上。 “?” “武侦的宿舍单间很小呢。”青年抱怨似的回答,语气像棉花糖一般轻飘飘又软绵绵的,“再挤一个你,敦君和小镜花就太可怜啦。” 你四下环顾了一下太宰治的房间,抬头认真道:“我可不会帮你收拾房间的。” “哎~~” “‘哎~~’也没有用。啊,怎么还有酒瓶子,虽然说二十二岁的治君已经成年了,但是喝完了丢掉啊!” 眼前的太宰治在你面前表露出来的究竟是真心,还是不带真情的假象呢。 你根本分辨不出来,并由衷地希望是后者。 你在太宰治十四岁生日的一个月前,就在街头被拦路抢劫犯杀死了。 无论现在的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出现在二十二岁的太宰治面前”一定是某种不该发生的错误,所以—— ——请再冷酷一点、想法更加超越常人一点吧,治君。 虽然那会让太宰治这个人,变得更加空虚和孤独吧,但至少那样的太宰治就不会被你的恶意刺伤了。 第5章 握住刀刃 你死去的那天,是个平凡无奇的夜晚。 或许是被阴云所遮蔽,月亮不甚明亮,夜幕不见星子,明明还未至深夜,却已经暗得看不清手指。 好在你生在这个时代,现代都市的好处就是这里,不论多么深沉的夜晚,道路边的街灯始终亮着光明。 即使街灯的惨白的光在夜里稍显冰冷,也不影响光芒为人带来的安心感。 那一天,你坐车去了一趟邻近城市,那里有一家你熟识的珠宝店,不久前,你在那家店定制了饰品,而在前一日的傍晚,你接到电话,通知你制作已经完成。 于是你当即决定在翌日立即前往店铺,领取你定制的商品。 你带上了积蓄许久的零花钱,坐上前往邻市的公交巴士,途中遇到交通事故耽搁了时间,险些无法当天返回。 当你回到自家附近的公交车站,天色早已黑透。 你捧着装礼物盒的袋子,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在到家前的最后一段路上。 你其实没有想到商家交货的速度这么快,距离青梅竹马的生日还有一个月,这段时间要怎么瞒过他呢?如果提前被他猜到了礼物的真面目,就没有惊喜的感觉了。 不过,这倒也不是特别值得担心的事情,因为你的青梅竹马并不是那么不识乐趣的人,假设他发现了你已经准备好礼物,在察觉之后,应该会有意识地回避探究。 然而不管怎么说,提前发现,当天的惊喜一定是会有所减少的。 你暗暗地握住拳头,准备在今后的一个月中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瞒过青梅竹马——虽说你对成功瞒过一整个月的可能性不抱任何信心。 然后…… 所谓的“意外”,总是格外突如其来的。 在昏暗的道路上与你迎面相撞的,到底是抢劫犯还是杀人狂,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呢? 大众社会为那个男人安上的罪名,于你而言无关紧要。 对你来说,那只不过是“将你杀死的人”。 你的胸腔被匕首贯穿,位置稍稍偏左,恐怕也一并刺穿了心脏。 作为犯人的男人把即将成为尸体的你丢弃在巷子中,从道路的另一端离开了。 你躺在脏兮兮的地面上,从胸腔中大量溢出的红色液体沾湿了衣服,将掉落在一旁的礼物盒染得变了颜色。 你迷茫地转动眼珠,目光聚焦在眼前晃动的白色小动物摆动的长长尾巴上。 “你看得到我。”白色的小动物用稚童般的可爱嗓音说道,“真是可惜啊。不过,我应该还没有来得太晚吧。” “你想活下去吗?” 它对你低语道。 “要不要试着向我许愿?作为代价,你要成为讨伐【——】的魔法少女。” “反正这样下去你也是死路一条,怎么样?” 在生命彻底流逝干净之前,你微微张开了充满血腥味道的嘴巴: “我的,愿望是——” 三分钟后,你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小巷,装作没事人一样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三天后,你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第9章 三十天后,你将礼物赠与青梅竹马,与他道别,孤身前往了谁也不会来的地方,向自己的灵魂宝石举起了刀刃。 那之后,你究竟怎么样了呢。 只有结局部分的记忆十分暧昧,令你回忆不起来。 *** 天亮之后,你回到中岛敦和泉镜花的房间,拿上昨日购买的洗漱用品。 刚好起床的中岛敦正从壁橱里爬出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你从窗户钻进房间。 等到做完晨间的准备、前往侦探社上工的途中,中岛敦终于回味过来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他的视线在你和太宰治之间转了好几圈,才开口道: “那个……太宰先生,昨晚遥阳小姐在你的房间吗?” 这位外观的年龄上比你年长四岁的少年,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问才是合适的,但这事必须得问清楚”的纠结。 “这个啊……”青年揉着缠着绷带的脖颈,很困扰地叹了口气,“唉,是的。” 静静走在一旁的泉镜花知道你从窗户出去后就一夜未归,看了看你,又看看太宰治,突然道:“果然……是那个男人带出来的学生。” 如果换做别人在此时说出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像鄙夷,然而泉镜花是个神色冷淡的美少女,虽然不知她本意为何,但至少语气上听不出什么特别嫌弃——仿佛仅仅是想到了一个事实,于是将之陈述出来。 中岛敦还在反应,太宰治已经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我可不想被人和森先生混为一谈,镜花。” “但这是——” 泉镜花还要说话,中岛敦已经冷汗着捂住了她的嘴。 之后你得知,那个“森先生”——你的青梅竹马十四岁到十八岁期间的监护人,是个幼女控的变态中年人。 与谢野医生这么告诉你,表露出的嫌恶之意,程度与太宰治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不过话说回来,你觉得这点还是能为青梅竹马申辩的。 “我是十四岁,不是十岁啊,已经不是幼女了。” 你想了想又补充:“而且治君不是那种人啦。” 虽然青梅竹马还是少年时就是个性格挺恶质的人,但你觉得他不会往这个方向的恶质发展的。 “这也是啦。”谷崎先生说,“仔细一想,太宰先生平时搭讪的女性好歹都是成年女性,的确没见过他向高中以下的女孩子求殉……哇!好痛!” 今天也跟着哥哥一起来到侦探社的直美小姐挨着谷崎先生,手指钻进谷崎先生的衣服里面,狠狠掐了一把哥哥的腰肉。 谷崎先生不愧是与妹妹现充的男性,很快反应了过来,一脸抱歉地看着你说:“抱、抱歉,我是说太宰先生……他……呃……” 谷崎润一郎话到嘴边卡了壳,完全找不出为太宰治辩解的语言。 该为自己辩解的太宰治本人早在走到侦探社前就不知道溜号去了哪里,无可奈何的中岛敦领着泉镜花和你上楼到办公室坐班。 你思来想去,回答谷崎先生一句:“没关系。” 和你一起时的太宰治还是个对异性没什么兴趣的少年,又是那种时不时说天书的性格,说实话,在有所眼见为实之前,眼下你根本想象不出他“拈花惹草四处搭讪(镜花平静地陈述)”是种什么样的神奇情形。 “遥阳小姐,那个……” 谷崎直美欲言又止,大概是想起昨天你表现出对青梅竹马有好感一事。 侦探社的每个人都对太宰治平素的行径心有积怨,很想逮着你告状,但考虑到你的无辜(?)有所克制,很难开口。 直美小姐:“虽然但是……遥阳小姐,果然还是换个人喜欢比较好吧……?” 哪怕出于同事情谊,侦探社员们也没办法违心地认为太宰治是个好的交往对象——即便他长得好、头脑聪明又嘴甜(对美丽的女性),自杀癖一项却将这个人拦在“合适的恋人”标准之外。 ……剩下来的要素顶多只能算一夜x的好对象。 你并没有完全读懂直美小姐难以启齿的言外之意,但多少能猜得七七八八。 “谢谢你,直美小姐。” 你真心地感谢她的善意。 “不过,真的不用为我担心。” 或许是你的表现有误,令他们错以为身为青梅竹马的你面对太宰治足够理智,为你松了口气。 你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了,反正今后也不会因此为侦探社的诸位添麻烦,就让话题这么结束吧。 你的好感只会是无果的恋慕—— 这一点,你在错向恶魔许愿的那个晚上就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侦探社中,大家各自完成工作,你无所事事地坐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国木田先生接了个电话,挂断之后开口道:“敦,你跑一趟商店街。” “哎?”中岛敦抬起头,反应过来,“啊……又来了吗?” 国木田压抑着愤怒,声音宛如低吼。 “太宰那个混蛋在商店街向女游客搭讪,被人家一拳揍进了旁边的小河里。” “呜哇……” 中岛敦发出意味不明的感叹。 太宰先生终于碰上了硬茬子,将搭讪和自杀结合在一起了吗? “请等一等。”你放下借来打发时间的书本,叫住准备动身的中岛敦,“我也一起去。” 第10章 “欸?”中岛敦看向国木田独步,见对方没有反对,便道,“可以倒是可以啦。” “我有一事相求。” 国木田先生走过来,一板一眼地向你微微鞠躬。 “黎川小姐,如果您身为太宰的青梅竹马有能料理他的办法,请务必帮忙调、教他一下!” “这并不是强求,只是我个人的请求。” 受到太宰治长期折磨的国木田独步严肃地说出了有点不得了的词语,从头到尾都是那么郑重。 虽然很可怜,但很遗憾你办不到这种事情,毕竟你是对太宰治溺爱放纵系的青梅竹马,从来就没有尝试过扭转他的性格。 你跟着中岛敦来到商店街,尚不见太宰治的人影何在,忽然听到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的声音。 “真的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吗?” 纯真的少女发问。 “是的,无论什么样的愿望,都可以为你实现‘一个’。” 稚声的恶魔回答。 你脚步一转冲过去,将被恶魔搭话的女孩传送到商店街的另一头,扼住恶魔的脖子闪入店与店之间狭窄阴暗的小巷。 “你是——” 白色的恶魔尚未吐出完整的句子,你握住发着光落入掌心的短刃,一刀刺入它的额头,用力划下,将白色的兽自头顶开始一分为二,再加以横向切割,二分为四,反复切裂,直到恶魔变成一滩粘土质感的红白碎块。 你恍惚地凝视着这滩看不出原形的碎块,轻轻舒了口气,好像忽然意识到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又并不清楚具体的意义。 你握住刀柄,将刃部反过来指向自己,朝镶嵌在左胸的菱形宝石刺下。 “到此为止。” 一双手从背后伸了过来。 刚从河里爬上来的青梅竹马按住你的手背,比你骨骼宽阔许多的成年人的手腕贴着你的小臂,浸水的绷带打湿了你的花边腕饰。 你靠在他的怀里,几乎被整个人从后圈住。 “你还不可以走哦,小遥阳。” 你听见太宰治的声音低低回荡在耳畔,超越了恶魔的蛊惑。 第6章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成为魔法少女后的第三个夜晚,深夜的风中。 你伫立在高压电线杆的顶端,以俯瞰的视角观望夜幕下生活的城市景象,熄灭的万家灯火背后有无数的人呼吸着。 头顶的月亮大得出奇。 像剪纸那样直接粘贴在地平线上的巨大的月亮,从浅浅的白色变成了幻觉一般的红色。 你一跃而下,双脚落到地面上时,月亮和街道都已消失不见,在比艺术画作还要抽象的世界中,回响着惊人的尖笑。 你迈开步伐,向前跑去。 手中的匕刃划过长相奇怪的怪物,撕裂袭来的使魔,前往正主的面前。 “魔女” 据说是魔法少女的敌人的那种生物,一边旁若无人地发出嘲讽的笑声,一边向你发动了攻击。 所谓的魔女是什么呢? 从诅咒中诞生的散布绝望之物,将灾祸的种子带来世间,引发本不必要的不安与猜疑,增强愤怒与憎恨。 那只你与之签订契约的白色生物这么告诉你。 ——魔女从诅咒中诞生。而从愿望中诞生的魔法少女,则被赋予讨伐魔女的使命。 刚刚成为魔法少女的你,并不习惯于战斗。 话虽如此,被赋予魔法少女身份这一点本身就是质的变化。 你被魔女的攻击命中,身体腾空而起,重重地砸在花里胡哨的结界墙壁上。 如果是普通人,吃下这一击毫无疑问已经无法动弹了。 然而对于魔法少女来说,这种程度的负伤,只不过是“咬咬牙,忍住轻微的痛觉”就能重新站起来,继续战斗的—— 在投出的短剑落空之后,你在魔女的身边奔跑起来,等候迟来的最后一击。 接着,由魔法制成的锐刃陡然出现在魔女的身后,泛着与普通金属不同、绚烂的彩光,划着流星的轨迹刺入魔女的身体。 成为魔法少女后的能力,似乎会与许下的愿望密切相关。 要如何运用自身独特的能力进行战斗,又或是自行开发其他的战斗手段,都是个人的自由。 说不清是兔子还是猫的动物如此说明。 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魔法少女,很遗憾的是,你所在的城市,以及邻近的城市中,暂时没有其他的魔法少女现身。 “像你这样优秀的新人,没有前辈的引领也没问题吧。” 白色生物舔着毛,说话的声音不知道是从哪里发出的。 你拾起魔女掉落的种子,在白色生物的指引下,用它吸取灵魂宝石中的黑斑。 “这是你打倒魔女能够得到的奖赏,也是恢复魔力的手段。” 白色生物这样说道。 你看着灵魂宝石的颜色渐渐变得纯净,在月色映照中,显露出鸢尾花的蓝紫色。 魔女被讨伐之后的夜晚非常安静。 你听见自己问道: “如果魔力耗尽,会怎么样呢?” 【如果灵魂宝石尽数染上黑色】 耳边倏然卷过轻轻的风声,幽若亡灵的悲叹。 “没什么。” 白色的生物用与之前别无二致的语调,悠然回答。 “不会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哦。” 第11章 “这样啊……” 你低吟着回应。 ——啊啊,原来如此。 【是这样啊】 你翻越墙壁回到自家中,注意到对面没有拉上窗帘的青梅竹马的房间里空无一人。推开窗户向外张望,隐约在青梅竹马家的院墙附近看到了晃动的影子。 少年倒挂在墙边,被院中种植的高大树植缠住了腿,既无法下来,也没有足够的力气扭转身体将自己正过来脱身。 到底青梅竹马又作了什么死,才会大半夜只穿着睡衣挂在这里? 几年前你还会猜测原由,现如今已经不想思考了,只是连忙将看起来快要脑充血的少年解救下来。 “真难受啊。”少年瘫坐在地上感叹。 你蹲在他身边,从他松松卷卷的头发、睡衣宽松的后领、袖口里包扎的绷带缝隙之间摘去树叶。 “明知道会难受,就不要自找苦吃啊。” “凡事都要尝试,实践是寻觅真实的必要条件!” 你忍不住用双手啪叽捧住青梅竹马的脸颊往里挤压,止住他胡扯的嘴。 “唔唔唔唔唔唔——” 少年鼓着脸颊,对上你的目光。他的眼眸是温和的茶褐色,每当被这双眼睛注视时,你总是好似错觉地从中看到了薄纱流水一般浮动的满目柔情。 “有小遥阳在,不论什么痛苦都不会让我等得太久,对吧?” 眼睛的主人握住你的手腕,从自己的脸上拉开你的手。 面对家猫甜蜜的撒娇,难道有人能够拒绝吗? 你为自己的毫无底线现场编出理由,对青梅竹马光明正大的添麻烦宣言点了头。 “不过,” 少年将一只手掌向你的脸伸过来,指腹轻轻贴在你的眼尾。 “就算是为了我,也不可以不戴眼镜就出门哦,小遥阳。” “你啊,明明不戴眼镜,连三米外是人还是树都分不清楚吧?” 你捧住颊边的手,闭上眼睛,用气音轻轻地“嗯”了一声。 没事的。 没事的。 没事的。 即便现在的时光只是噩梦之后,延续到下一个噩梦为止、期限一月的间幕的碎片。 “没关系的,治君。” 你听见自己这样说道,对少年弯起嘴角。 “从我家门口到治君家门口的十步距离,就算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哦。” “那~也~不~行~!” “……嗯,我知道了。” 【那个愿望绝不可以变为诅咒】 【哪怕要将你欺骗,也在所不惜】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这一次就请你原谅我吧,治君】 *** 江户川乱步——武装侦探社的镇社之宝,预定与陪同其出差的宫泽贤治一起回来的当日上午,侦探社接到了出人意料的会面预约。 由于对方的身份立场特殊,会面被安排在当天午后。 国木田独步满街找人把太宰治抓回来的时候,客人已经早早地来到侦探社,在会客席落座静候。 太宰治拍平被国木田独步揪皱的衣领,转头看过去,“哦呀,这不是广津先生吗?” 年逾半百的老绅士一头灰发,长外套熨烫齐整,戴着一片单眼镜。 这位一看就不属于普通民众范畴的老先生,是港口黑手党的元老成员。 港口黑手党与武装侦探社,横滨的两大民间异能团体,这两个组织曾经多有过节,然而由于前不久外来势力的入侵,黑手党与侦探社携手合作退敌。 自那以后,两边的关系目前正僵持,暂时停止了敌对。 广津柳浪彬彬有礼地道:“上一次来贵社拜访时考虑不周,多有打扰,还请见谅。” 所以这次还真的提前预约过才来吗? 不负责接待的谷崎润一郎和中岛敦蹲在后方偷偷旁听,很想插嘴吐槽。 “那么,广津先生今天来是为了什么?”太宰治在广津柳浪对面落座,“弄得这么正式,应该不会是来找我喝茶的吧。” 虽说暂时停战,但港口mafia与侦探社的关系还说不上有多缓和,侦探社有个太宰治,港口mafia的大部分人绕着走都来不及,除非万不得已,双方都是互相不乐意多见的。 涩泽龙彦导致的异能者死亡风波刚刚过去,除了年轻女性连续自杀事件,最近横滨称得上风平浪静,太宰治一时间也想不出港口mafia能有什么事儿需要找武侦商谈。 “是这样的。”广津柳浪曾经担任太宰治的下属,至今对这位年轻的港口mafia前干部抱有尊敬,“年轻女性连续自杀事件——听说侦探社接到了这起事件的调查委托,并保护了一名证人。” “……原来如此。” “哎?是怎么回事?” 侦探社的其他人还在迷惑,而太宰治好像已经想到了什么。 这些连续自杀事件,因为有明确为自杀的证据,单独看的话其实每一件都没有问题。如果继续不断地向下发展,变成任谁都能看出有问题的大量集体自杀,暗中掌控横滨的港口mafia肯定也会发觉,并且为调查真相而行动。 但目前为止,因自杀而身亡的人数还不到二十。 一般来说,港口mafia不会因为这么几条人命就开始动作。 “也就是说——” “港口黑手党中也出现了自杀者?” 第12章 在太宰治的引导性说明下,侦探社中的年轻人接住了暗示,道出广津柳浪前来拜访的原因。 “没错。”平时不着调的太宰治此时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最近几日没有出现新的死者,没想到原来是出在了港口mafia那边,难怪听不到风声。 “是谁?” “是我们这边负责办公事务的文职人员,两天前突然从工作区的楼道窗户跳了下去。” 广津柳浪没有说出当事人的名字,倒也不是非要对侦探社隐瞒其身份,只不过跳楼的女性除了是为黑手党工作这一点,确实只是普通的文员,别说异能,连枪都没摸过,是个不值一提的无名小卒。 不过由于她身处港口mafia的事务大楼,与这段时间的自杀死者有一点展开分歧。 “中也大人刚好回来,令她在坠楼身亡前保住一命。” 广津柳浪停顿了一下,见太宰治没有对两相看厌的前搭档表达什么意见,继续说下去:“然后,问题来了,跳楼的女性被救下之后,这样说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要跳下去】 清醒的自杀幸存者作出证言。 和侦探社所查到的一样,港口mafia的跳楼者与此前的死者相同,都是在没有“想死”的明确表达之下,好似心血来潮一般奔赴黄泉。 将已知的情况线索统合起来,总算感觉可以看见连续自杀事件的全貌了。 她们并不是真心想要自杀,而是在某种外力的催化下选择了死亡。 “广津先生,你来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太宰治微微眯起眼睛,射入瞳中的光线减少,茶褐色的眼眸略微有些变成了如酒心般令人陶醉的危险色泽。 “港口黑手党的作风我再清楚不过,不可能是带着诚意,来请侦探社分享情报的吧?” “是的,正如您所说。” 广津柳浪道,“据我们的调查结果,侦探社所保护的‘证人’正是这起事件的犯人,其极有可能具有精神操作系的异能力。” “由于我等双方组织目前约定停战,因而姑且先前来拜访,想通过和平交涉,请侦探社将她移交给我们。” 促使十数名女性自行了断生命的异能力者,并且干涉已经触及港口mafia大楼的内部,第一次能够让文员在事务所跳楼,谁能料到下一次跳楼的是什么人? 港口黑手党是为了抹除这个威胁要素而采取行动的。 “这……遥阳小姐怎么会是!” “敦君!”太宰治打断中岛敦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辩解。 “太宰先生!” “如果我们不打算交人,” 太宰治无意义地假设道——无论是什么人,侦探社都不可能交给港口黑手党。 “港口mafia准备怎么办?” 在太宰治冰冷的问询下,广津柳浪叹着气,起身准备离开。 “您这是明知故问,太宰大人。” 港口黑手党的行事作风,太宰治再熟悉不过。 *** 你走在从宿舍前往侦探社的路上,口袋里借用的侦探社的公务用手机响了起来。 拿出手机,显示界面上跳出的是国木田先生的来电号码,但接通之后,响起的却是你青梅竹马的声音。 “小遥阳,你在哪里?”他的声音有一丝急迫,“不要离开宿舍——” 噗哧。 你疑问的“哎?”被肩膀穿透的闷响掩盖了,接下来是拿着手机的手腕与两脚的小腿。 噗哧。噗哧。噗哧。 你向前倒在地上,侧过身体,茫然地看向自后方而来的袭击者。 “是这个女人没错吧,樋口。” 一身漆黑却又脸色极为苍白的青年站在那里,对跟在身后的部下发问。 “没错,芥川前辈,就是她。” 身穿职业西装的金发女性手里拿着一张照片,再三比对后点头。 “监控摄像头里拍到的入侵者就是这个女人。” “把她带回去。”用衣角延伸出的黑影刺穿你的青年冷声说,“胆敢入侵港口mafia大楼装神弄鬼,这个女人毫无疑问是需要严惩的敌人。” “是,芥川前辈!” “……” 啊…… 啊啊——真是的。 你握住上前来拘束你的金发女性的手臂,咧开嘴。 “什么……?!” “樋口!——啧,罗生门!” 刺穿的位置,不命中要害(宝石)可不行呢。 这是常识,对吧? 第7章 “我真是个笨蛋” 第三天出现了魔女。 第六天出现了魔女。 第十一天出现了魔女。 没有任何前辈引领,一个人的战斗,果然还是太过辛苦了。 本来,相对来说,你就不是尤其具有战斗天分的人。 虽说终日奔波于解救青梅竹马的路上,肢体有一点不足称道的力量,但却空有力气,没有多少运动细胞。 若论灵活与技巧,你那看起来纤细瘦弱的青梅竹马要比你出色得多。 你像每天晚上出现的头顶的月亮一样平凡而不变,却必须奔波在月色之下,讨伐绝望的怪物。 第三天的魔女,折断了你的背脊。 第六天的魔女,切下了你的右手。 第十一天的魔女张开布满利刃的口腔,咬去了你的双膝。 第13章 第十一天的魔女,是双生子。 你歼灭了其中的一半,用失去膝骨保护的残肢在地面上撑住身体,疲惫与松懈侵蚀了你的精神。 于是,另一半的双生子出现在你的身后,一边发出尖锐刺耳、宛如恸哭的嚣笑,一边拧下了你的头颅。 惊愕。痛苦。愤怒。 那时,你究竟有没有感觉到这些情绪呢。 丢失了头颅的你没有能够做出表情的面容,操纵着颈部空洞的身体站了起来,指尖划过胸前的宝石,用魔力做出利刃,刺入魔女的咽喉。 受到你一击的怪物化作扭曲的泡影,留下悲叹的种子。 双生魔女的种子纠缠在一起,其中之一死去,另一个也无法独活太久。 魔女死后破碎的结界将你倾吐回现实,你掉落在偏僻的垃圾回收站,躺在捆绑堆叠整齐的旧报纸和杂志上。 今天是可燃垃圾回收日呢。 你无所谓地想到。 好累啊。 灵魂宝石仿佛都浸满了疲劳,提不起力气操纵身体。 断肢与头部留在魔女结界中,掉落到不知名的空间去了。 要快点离开才行,等到早晨的垃圾回收车到达,一定会吓到人的。 你挪动手指,撑开手掌,正准备起身,忽然僵住不动。 不知为何,少年在黎明前出门,经过垃圾回收站,视线毫无遮挡,略微一偏头,便会理所当然地看到回收站中丢弃的尸体。 【啊啊,不要——】 少年走了过来,驻足在染血的旧报纸前,饶有兴趣地观察了一会儿。 虽然很感兴趣,但痕迹处理得似乎非常干净,判断自己无法从现场得出血迹主人的去向之后,少年便站起身,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了。 少年回到自己家中,好似完全不知道“扰人清梦”是种如何令人困扰的行为,拉开自己的窗户,好像骨头中空的鸟儿一般轻盈地一跃,落在对窗的小阳台上。 如同邀请女主角夜间散步的魔法师般敲敲窗玻璃,唤醒惹人怜爱的少女。 怜爱的少女穿着睡衣,披着墨绸般柔顺的头发打开窗户,满脸都写着睡眼惺忪和无精打采。 “这么早干什么呀,治君。” 少女揉着眼睛,清越的声线有些喑哑。 少年没有跳进屋中,就坐在阳台的栏杆上,背靠着月光,笑着摆动手臂说道:“听我说,小遥阳!刚刚我在回收站看到了尸体留下的痕迹呢!” “唔……嗯嗯??” 少女似乎被他突然的惊人之语吓醒了一点,微微睁大褐色的眼眸,迷茫地看着少年,“为什么治君能够确定是尸体留下的痕迹呢?你这么说……应该是没有亲眼看到尸体的吧?” “那样大量的血迹和血痕的轮廓,除了真正的死之外无法造成啊,小遥阳。” 少年弯起了眼睛。 为什么你会那么开心呢。 他看到了少女脸上一如既往的疑惑。 感觉不到生存意义的少年试图接近死亡来判明某些事物,而这一点,与他一同长大的女孩儿却始终无法理解。 幸好的是,少女在意识到自己无法解惑后,便放弃了依靠言语获取真相。 “话说回来,为什么小遥阳你看起来那么累呢?” “还不是因为治君突然把我叫起来。”少女嗔怪地说道,“治君以为现在是几点呀?” “哎呀,那真是不好意思。” 靠着阳台栏杆而坐的少年俯下身,凑到站在窗前的少女面前。 “但小遥阳看起来这么累,不光是我的原因吧……?发生什么了吗?” 少女垂下眼睛。 你垂下眼睛。 “做了……噩梦。”低声呓语,“好可怕的噩梦啊。” “那是,什么样的噩梦?” “又累、又痛,世界好黑,什么都感觉不到……” “这样一个可怕的梦。” 【没关系,没关系的】 【绝对不会被发现】 【在第一次与魔女交战时,已经把身体数据备份下来了】 【修复的身体,不会被看出不对的】 【……啊啊,请你不要过来】 少年终于从窗台跳进屋里,绑着绷带的手只覆盖到手腕,温暖柔软的手掌包裹住你的手指。 他牵着你回到床边,将你的头推到枕头上。 “天还没有亮呢。”少年的轻语在黑暗里听起来温柔得不可思议,“再睡一下吧,小遥阳。” “我会在这里陪你的。” “那感觉噩梦会变得更加可怕。” 你听见自己说。 “哎。”少年表情僵了僵,有些受伤地控诉,“这句也太过分了吧。” 你侧过身,握住靠在床畔的青梅竹马的手,盖在脸颊上的发丝挡住了表情。 “对不起。对不起,所以——” 【啊啊,请不要离开】 “嗯。” 你无声地请求。少年轻声地应答。 第十二日的早晨,你并非孤身一人在卧室中迎来天光微明。 第十八日的魔女撕裂了你的右腿。 第十九日的魔女刺穿了你的瞳孔。 第二十八日的魔女搅烂了你的腹肠。 终于,能被你感知到的所有魔女都被讨伐了。 白色的魔物又一次出现在你的面前,如此夸赞道: 第14章 “真是出色,你是我近十年里见过的最长于讨伐的魔法少女了。” 不过,这也要归咎于你的家距离横滨港太近了。 魔物补充道。 横滨□□横行,现任的港口黑手党首领又是一个残暴的男人,城市里每一日都有人无辜而死,绝望而死。魔女会被绝望吸引来,然后更加壮大这份绝望。 “本来你是不需要这么辛苦,一上任就对付如此大量的魔女呢。” “没有其他魔女了吗?” “是啊!”魔物感叹,“一个月内你所讨伐的魔女数量,甚至能媲美其他魔法少女一年的成果,这个城市数百公里内已经没有魔女的踪迹了。你真的很了不起,遥阳。” “是吗。” 你微微抬头看向月亮,脚边蹲着的白色魔物被延迟抵达的利刃轨迹细密切割,变作一团肉泥。 “那么接下来,只要将你们清理干净,就暂时不会有这样的东西来打扰这座城市了吧。” 第三十日的清晨,你回到家中,等待邻家的青梅竹马醒来起床。 然后你就可以去敲响他的家门,向他道上生日的祝福—— 咦…… 事到临头,你突然发现了失误。 在这一个月中忙于讨伐魔女,忘记了你不惜活到今天所为的最重要的事情,忘记了自三十天前延续至今的人生的意义。 准备的礼物,藏在哪里了来着……? 有关这一点的记忆,好像与曾经失去的旧头颅一起丢失了一样,无法回想起来。 *** 白发的侦探社少年飞奔在街头。 来自港口mafia的事前警告,突然切断的与黎川遥阳的通信。一切似乎都在预示着,中岛敦初加入侦探社时侦探社与黑手党的冲突即将重演。 于是,得到指示的中岛敦第一时间冲出门去,赶往解救被港口黑手党追捕的黎川遥阳。 然而中岛敦赶到现场,看到的却是与预想中截然不同的画面。 宛如撕裂一般的空间,裂缝中溢出的不详之气,过于绚烂又纯粹到了诡异程度的色彩。 “遥阳小姐!” 中岛敦箭步上前,手搭上站在裂缝前的少女肩头。 下一秒,背对的少女整个身体被火焰包裹,不自然地飞速燃尽,留下一团凝结成块的金属液块。 “噫……!” 中岛敦下意识发出惊恐的悲鸣,茫然无措地抽回手。 “……遥阳小姐??” 脑海中闪过太宰先生的告诫,中岛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侦探社一员的素养飞快观察现场,尔后看见了从空间的裂缝边缘垂落的一截黑色布条。 中岛敦扑上去抓住黑布,向外用力: “芥川——!!” 伴随中岛敦的呼喊,一道黑影在拉扯的助力下,从裂缝中飞身而出。 芥川龙之介的身体飞过中岛敦头顶,黑色外套化作的罗生门抓着樋口一叶将其一并带出。 尚未落地。 腾在空中的樋口一叶忽然露出毛骨悚然的笑容,向芥川龙之介举起手、枪。 另一片衣角化作黑兽的头部,啃咬着空间将飞来的子弹挡下,与此同时樋口一叶的胸口被黑影化作的棘刺穿透。 当芥川龙之介的双脚踏回地面,罗生门抓住的“樋口一叶”已然化作一团锡水,流淌而下。 黑衣青年眉头紧皱,盯着地面上那一滩曾化作樋口一叶模样的液态锡,少见地没有立即发难。 “喂,人虎。” 芥川龙之介转头瞪向宿敌,口吻出奇地冷静。 “侦探社保护的证人究竟是什么东西?” “……你就算问我……” 中岛敦无话可说,讷讷无言。 “那太宰先生怎么说?” 许是看中岛敦不爽,芥川龙之介的口吻很快又浮躁起来。 “太宰先生说——” 不要轻易与芥川开战。 不要轻易接近小遥阳。 中岛敦低头,看着脚边曾具有黎川遥阳外形的锡液。 融化的金属很快又凝结起来,变成了一颗银白色的心。 虽说遥阳小姐本就是太宰先生的青梅竹马,但太宰先生到底对遥阳小姐了解到什么程度?连这个状况都预测到了吗? 中岛敦觉得自己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仍旧一头雾水、云里雾里。 ——然后,就在此时。 负责解说的角色,终于登上了舞台。 英姿飒爽的蓝发女性不知何时出现,手持一柄西洋剑冲向裂缝。然而裂缝察觉的速度更快一步,在她现身的一瞬间,奇异的裂缝就已迅速缝合起来,如同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无踪。 “好不容易赶过来,结果还是没抓到尾巴……”美丽的蓝发女性叹着气,“横滨这座城市到底怎么搞的?是不是磁场有问题啊?” 被罗生门贯穿的锡液尚未凝结,突然变作锐刃的形状刺向蓝发女性,不等中岛敦出声示警,她似乎早已看穿攻击,反手将长剑穿过腋下,与锡刺剑尖相抗。 锡刺碎裂了,长剑也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辉。 “不要靠近为好。” 蓝发女性转过身来,为中岛敦解释道。 “这是魔女的使魔。” 三十分钟后,跟随中岛敦来到侦探社的蓝发女性如此介绍: “我叫美树沙耶香。” 第15章 已经出差回到侦探社的江户川乱步正坐在桌上查看连续自杀案件的资料。 名侦探抬头看向来客,镜片后的双眼微微睁开,露出翠绿的眼瞳。 “你——” 江户川乱步突兀地发问。 “死了多久了?” 第8章 圆环的使者 “你死了多久了?” 江户川乱步如此问道。 这一提问太过突然,其中的意义乍一听也十分莫名其妙,然而对于江户川乱步的推理能力,武装侦探社的每个人都抱有莫大的信任。 听到乱步的问题后,在旁的侦探社诸人皆半带惊恐地警惕起来。 虽说还不至于因为这一句话就对陌生的女性报以敌意,但“活动的死者”这个词本就蕴含着不详。 二十岁左右的蓝发女性——美树沙耶香尴尬地看了看从自己身边如受惊的猫一样弹射远离的中岛敦,挠着脸颊,有些不满地回应: “呃,你这个问题也太失礼了吧。” 江户川乱步——这个有着十六岁娃娃脸的26岁青年,拥有凌驾于普通人太多的头脑,平素为人处世的态度极为自我中心而任性。 他向来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反过来将自己与他人的区别归咎于凡人不够聪明。 然而眼前的这名女性,并不是“人”。 面对此前人生中从未接触过的未知事物,江户川乱步的脸上没有以往孩子气的自信笑容,目光与神色皆冷静沉稳得惊人。 “要说失礼你也是一样。” 江户川乱步的能力“超推理”——实际上并非异能力,而是其自身的头脑,根据客观存在的线索,分析,推断,尔后得出真相。 虽说正因为这份深不可测的智慧,江户川乱步得到了包括太宰治在内侦探社全员的尊敬,但这种不依赖于异能力的推理,在面对超常现象时有着不可逆转的弊端。 无法收集到线索的事件,被篡改了的客观痕迹。 假设事物本身已被扭曲,便无法以常规的逻辑推理掌握真相。 ……话虽如此。 身为“名侦探”,总是与一般的侦探不同的,即便无法掌握线索,长期凝练而来的某种“直觉”仍会运作。 恋慕。付出。正义感。失恋。友情。 这是构成“美树沙耶香”这一个体的部分要素。 然而,在美树沙耶香的背后,还有更为庞大、错综复杂的元素混杂着。 家人。爱情。执着。迷失。 伙伴。孤独。悲伤。快乐。 牺牲。愧疚。慈爱。贪生。 复杂的、绝无法同时出现在单一个体上的各种要素与美树沙耶香连接在一起,将她的真实面貌掩藏起来,令任何人都不可能一眼看出她的真身。 “要来拜访,应该事先说清楚实际来访的人数——嘛虽然这和乱步先生我没什么关系,但【你们】过去应该认同这一常识吧?” 名侦探从桌子上跳下来,终于露出了和往日一样的笑容,对来访者自信满满地挥手说道:“哼哼,哪怕是你们这种超常的存在,也得仰赖乱步先生的名推理嘛!” “……” 美树沙耶香一言难尽地静默数秒,转头问:“这个人是怎么回事?真的会好好听我说话吗?” 有种不听人话的气质啊,这个人! “嘛,嗯……” “毕竟是乱步先生,一直都是这样啦……” 在微妙的气氛中,江户川乱步断言“已经死了”的美树沙耶香被带到会客区的沙发上,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聚在会客区旁听。 “唔唔,要从哪里开始说明好呢?” 美树沙耶香认真地困扰着。 “说谎可没有用哦。”江户川乱步好像捡到了意外有趣的玩具的孩子,愉快地说道,“‘过去’或许可以被隐藏,但‘现在在这里的你’不可能在名侦探面前藏起任何秘密。” 蓝发女性眨了眨眼,反而勾唇笑了。 “这样啊,我还担心我要说明的事无法取信你们,为此而困扰。” “既然你这么说了,可要好好判断出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毫无谎言的真实啊!名侦探先生。” “好啊。”江户川乱步说道,“我就将当作对名侦探的挑战接下吧。” 于是。 半小时后,侦探社瘫倒了一地在奇幻设定中挣扎无果的凡人异能者。 “原来如此。”江户川乱步吃着点心听完了故事,无聊地蹙起了眉头,“什么啊,根本没有名侦探推理的余地。” “话说……我本来就不是为了发起什么侦探挑战才来的,一开始就没有想设下谜题啦。” 是你自说自话地期待谜团的哎? 美树沙耶香面带无奈。 说到底,“美树沙耶香”根本就不擅长这种细致的脑力工作。 “等、等等!” 谷崎润一郎挣扎着,道出疑问:“那个……魔法少女真的是存在的??” “你要从前提的部分就开始怀疑的话,就没完没了。”美树沙耶香道。 不,但这真的很重要哎? 谷崎润一郎纠结地指向旁边的国木田独步。 性情严肃正直的男青年从听到“魔法少女”“契约”“魔女”等奇幻风格的词汇开始,就保持着摊开手账准备做笔记的动作一直石化在那里。 第16章 “……国木田先生……” 大家都对这位毫无防备接收到神奇设定而宕机的直男致以怜悯的目光。 在场接受最良好的人是宫泽贤治——从极为偏僻的乡村来到都市工作的少年此前从未接触过类似文化,对于美树沙耶香的一系列说明,十分自然地将陌生词汇当作普通日常用语记下,并报以回应。 “好可怜啊,魔法少女的小姐姐们,都被那个丘比骗了呢。” 有着熟透的稻穗一般漂亮金发的纯真少年趴在沙发背上,垂着眼睛情绪低落。 “唔,对现在的我们而言,倒也不至于‘好可怜’啦。” 美树沙耶香耸了下肩,“在变为‘魔女’之前,魔法少女的灵魂就会在圆环之理的引领下获得救赎,相对我自己都不记得的‘以前’而言,现在这样已经是很好的结局啦。” 何止如此——已至结局的魔法少女想道。 在圆环之理的注视下诞生的魔法少女,从一开始就会被告知最终的结局。 这是为防许下愿望的少女们受到欺瞒,由神明馈赠的温柔。 与谢野晶子深深叹出一口气,抬头看向美树沙耶香。 “你所说的一切,既然乱步先生没有提出异议,我们就姑且先作为真实接受。” 资历甚久的侦探社医生头一个冷静提出下一步问题。 “如果真如你所说,黎川遥阳是魔法少女的一员,在已经不会诞生魔女的现在,为什么她会是那种扭曲的存在形态?” “这个啊。”美树沙耶香斟酌了一下措词,选择先从大方向开始解说。 “理论上来说,整个宇宙里不存在圆环之理无法抵达的场所,只要有即将化为魔女的魔法少女,圆环之理的意志就会前往她们的身边——但,圆环之理终究只是‘我们魔法少女的神明’,在无关魔法少女的事情上并没有什么干涉力。” “假如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产生了具有封闭效果的结界,对圆环之理的感知造成影响,因此有遗漏的魔法少女没能第一时间获救也是有可能的。” “横滨这个地方,其实一直比较特殊。” 美树沙耶香说道,“这么大一个城市,不可能一个有资质成为魔法少女的女孩子都没有,但孵化者很少来到这里。” “话虽如此,原先横滨也没有特殊到阻碍圆环之理的感知——变化是最近两个月内发生的,你们这里出了什么问题,导致整个城市笼罩在无形的结界中,至今其影响尚未完全消失。” “对普通人来说这个结界形同无物,但在我们看来则不同。” 美树沙耶香顿了顿,接着道:“被圆环之理接走的魔法少女已经成为了圆环之理——宇宙法则的一部分,本来是很难再次回到人的视线所能触及的世界当中的。而我来到这里之后,很轻易地成功显形了,这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最近两个月……结界……” 中岛敦一脸纠结地回忆着,关键词已到嘴边,就是不肯任他吐露。 直到无意间转头,与泉镜花对上视线。 “!” “涩泽龙彦!” 两人异口同声。 涩泽龙彦——前不久到横滨作乱的男人,在横滨全市放出了特殊的雾气。 在那雾中唯有异能力者可以活动,并且自身的异能力被剥离、不得不与长久以来共存的自身能力的化形相互争斗。 当时【异能力者之外的普通人,都不知道消失去了哪里】 魔法少女是与异能力者完全不同、互不干涉的能力体系。 再者说,无论多么奇特的异能力者,大前提是“生者”。除非另有特殊异能力的作用,不然正常死去的异能者拥有的异能必然会失去效力,哪怕是无效化的异能也不例外。 而所谓的魔法少女,在许愿的瞬间,自身的肉、体就可说已经死去。 即便她许愿之前是异能力者,成为魔法少女之后,就会变成“在涩泽龙彦放出的雾中,并未停留在原地点的非异能力者”。 “事到如今那个叫涩泽的都死透了,无法求证在他的异能之雾中消失的普通人被丢去了哪里——” 江户川乱步放下零食袋,重新戴上了眼镜。 “不过嘛,只要在那雾中变成魔女的‘犯人’仍对现实造成影响,就一定能抓住她的踪迹。” 得到了设定解说,江户川乱步从会客沙发上蹦起来,随便点了两个壮丁一起回到工作区,有针对性地对连续自杀事件重新进行情报搜集。 未被选中的泉镜花静静地呆在原位,忽然对圆环的使者开口问道:“在涩泽的雾中未能等到迎接,从魔法少女变成魔女的人,是遥阳小姐吗?” 迄今为止所见的“魔女”皆以黎川遥阳的表象出现,会有此推测十分正常,甚至侦探社的好几人都默认这一项,一听泉镜花提起,方才惊觉原来整件事中还存在着这样一个盲点。 美树沙耶香愣了一下。 看穿一切的名侦探乱步直接跳过了确认的步骤,压根没有提及这一点,导致她也忘了解释。 “关于这一点。” 太宰治推开侦探社的门走进来,此前数小时内他不知去了哪里,明明应该完全错过了知情人的设定解说环节,但通过提前在社内留下的窃听器毫无障碍地接上了话题。 第17章 “我也请你务必向我说明清楚,美树小姐。” 搭讪狂魔的措辞依然带着对美丽女士的基本礼遇,神态与语气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太宰治将手从外套口袋中拿出来,掌心里躺着一枚镶嵌鸢花色宝石的细小戒指。 与美树沙耶香的左手中指上相同款式的戒指。 “咦?你是之前在街上跟我搭讪的那个轻浮男……咦?” 美树沙耶香愣了半晌,率先反问太宰治一个问题,“……你是知道这是什么前提下来和我搭话的?而且还把它从本人的身边取走了??” 太宰治没有答话,眼神冷淡。 “呜哇……哎?这男的搞什么?” 美树沙耶香嘟囔着。 “那个,请问戒指有什么问题吗?”泉镜花举手提问。 “这个戒指是灵魂宝石的便携形态,就像我刚才说明过的那样,魔法少女的‘本体’不是原来的身体,而是灵魂宝石。” 天荒地老的怔神后,美树沙耶香终于回过味来,用一种看变态的眼神瞪向太宰治。 “你这人……在明知它是‘黎川遥阳的灵魂’的情况下,还将她的灵魂与身体强行分开了吗!?” “——我的确是猜测到了。”太宰治说道,“然后将它拿走放在了自己身边,有问题吗?” 所以说这男的什么情况? 美树沙耶香毛骨悚然地往沙发里侧挪了挪。 “但是,” 令人恐惧的男人口齿清晰地叙述,“我将灵魂带离了身体,小遥阳依然在敦君的眼前,以近似魔女的形态离开了。” “能请你为我解答一下这是为什么吗,美树小姐?” “……” 在男人幽邃的凝视下,美树沙耶香无奈地开口说道:“虽然无法断言,但依我们这边的看法,意外诞生的魔女应该不是‘黎川遥阳’。” “为什么?” “黎川遥阳成为魔法少女,是距今八年前的事情——她在一个月内清扫了横滨这片区域的魔兽,将孵化者驱逐出这片土地,然后在即将化为魔女之际,对前来迎接的圆环之理这样说了——” 【谢谢你的好意,让我确信自己不会被否定】 【但这份愿望是只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我不希望这愿望汇向圆环之理】 于是少女怀抱着尚未反转为诅咒的愿望,向灵魂宝石刺下利刃。 “黎川在魔女化之前亲手破坏了灵魂,让自己以人类的身份迎来了完结,最终未被收束到圆环之理的法则中。即便未被接收的灵魂出现了意外,也不应该事到如今才显现出来。” 美树沙耶香指着太宰治手中的戒指道: “而且灵魂宝石是尚身为魔法少女时才拥有的,在转化为魔女时,灵魂宝石也是会碎裂的。” 由于灵魂被撕裂这一事实,甚至可以说从中诞生出的魔女,和其前身的魔法少女本质上并非同一存在。 正因为此。 魔法少女的魔女化是,不可逆转的。 他从“黎川遥阳”身上拿走的,根本不可能是黎川遥阳的灵魂。 第9章 唯独不能被你猜到的事 六月十九日的早晨来临了。 青梅竹马的诞生日如期到来了。 结果,并没有出现“找不到礼物的你,最终空着手前往青梅竹马的面前,哭着向他道歉”这样的情节。 虽然记忆破碎得难以忆起,但不论如何,你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天你的确将礼物盒带回了家中。 那么,不管它藏在哪里,总归是在家里的。 你的家还没有大到无法进行地毯式搜索的程度,更何况现在的你能够使用魔法。 你取出染上了大片黑色污渍的魔法宝石,放出魔力在家中流动而过。 魔力的触须前端触到了目标,你从放贴身衣物的小柜子深处取出用保鲜膜罩起的盒子。 你带上礼物,一如预期,前去敲响青梅竹马的家门。 送出礼物,献上祝福。 用与平常无二的态度,陪伴在青梅竹马的身边度过生日的这一天。 ——这样一来,你许下的愿望,在今日终于彻底实现了。 六月二十日的零时,你从青梅竹马的窗户所看不见的另一个方向离开了家,踏着漫无目的的步伐,走上都市的街头。 就算是再怎么热闹的城市,到了午夜之后也会变得人烟稀少,所谓的“不夜城”,“不夜”的仅是城市中极小的一部分地区罢了。 你准备寻找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迎来结局。 但仔细想想,深夜无人的场所不代表白日也没有人烟,等到天明之后被别人发现,好像会变得更加麻烦。 虽说到那时候,任何事情都已经与你无关了。 但如果你是不在乎自己死后别人的态度的人,根本就不会从家里出来了。 没有人的地方,没有人的地方……有哪些呢? 山里吗? 横滨市附近的山林,早就没有绝对无人踏足的地方了。 海里呢? 你想起了因为青梅竹马的兴趣,被顺带灌输的知识。 在水中死去的人,会变得非常难看。 即便“死亡”本就很少有美观的,但溺死之后弃尸水中,肿胀之后的模样,在所有的死相之中也是尤其丑陋的。 ……还是不要了吧。 第18章 你默默划去了这一项,仰头望向月亮。 在宛如染上血色的猩红之月的前方,耸立着这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物之一。 哎呀,找到了。 你决定了死地,用所剩不多的魔力变身为魔法少女的模样,踏着月色攀上高耸的大楼,登上顶层。 好高啊。 即使在讨伐魔女时,也没有来到过这么高的地方。 从这里俯瞰城市的景象,非常地壮丽。 原来自己所生活的城市是如此美丽的地方吗? 你牵起嘴角,露出了笑容。 在这里的话,就不会给善良的人们造成困扰了。 就算让这栋大楼中的人受到惊吓,或许反而是做好事呢。 ……不过,在这么高的地方,还真是冷啊。 在数十楼的高层建筑顶端吹过的夜风,即便夏季也很寒冷。 你伸出双手,接住剩余魔力所能化出的最后一柄匕首,胸前的宝石已经因为魔力的过度消耗变得污浊不堪,仅剩边沿仍残留着一丝纯净的原始颜色,再怎么苦苦挣扎,也拖延不过数分钟。 你举起匕首,将刃部指向自己。 “这样就够了。” 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道。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黎川遥阳的人生,并非只有这一个愿望。 但在心脏被利刃贯穿的那个瞬间,你的眼前浮现的执念,你对白色的魔物许下的愿望,的确只有这一个。 只有这一个非实现不可的愿望。 至于其他的愿望,就当作人生的留恋,被死亡一并带走也无妨。 你的青梅竹马,与你一同长大的,名为太宰治的少年。 你对于长久以来一直相处、头脑聪慧而又相貌端正的他所怀有的恋慕,产生的由来是理所当然,且微不足道的。 与总是对人世做着各种猜想与探究的太宰治相比,你对自己拥有的生命没有任何疑问,毫无思考地度过着平凡的每一日。 这样的你,所心怀的恋情,大概是不可能获得回应的。 然而所谓的“青梅竹马”,虽然看似亲密,从心灵距离的角度上来说又好像显得过分遥远和陌生了。 【即使恋情无果,若是能被治君视作朋友也好】 事到如今,你的脑海中冒出的想法依然与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吧。 真是遗憾。太可惜了。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是这样的人呢?” 你握紧匕首,向无可救药的自己刺下。 然后忽地,听到了冰冷的风送来的声音。 亲密的少年的声音,诉说着与风的温度一样冷酷的话语。 【不行呢,小遥阳】 【——你啊,是一辈子都不能和我成为朋友的】 这声音是幻觉。 若有理智,你一定就能清楚地判断出来。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利刃的尖端停在胸前,尚未触及的宝石却已然先行发出“咔”的一声,生出无法修复的裂痕。 痛苦。悲伤。失落。 恸哭。愤恨。恐惧。 这一切汇聚起来,从中诞生了结局。 你的结局是什么样子呢。 会尖笑吗。会破坏吗。会杀人吗。 一定会的吧。被你所讨伐的【同类】都是这样的。 谋害他人。诅咒他人。擅自将自己愿望的代价,报复到完全不知情的人身上,一边顾影自怜,一边陷入疯狂。 啊啊,但,无论怎么样…… 这之后发生的事,都与你无关了。 *** 事到如今,黎川遥阳的灵魂不可能还留存于世。 圆环之理的使者如此说道。 情报的重新搜集尚未完成,案件仍不得新的进展。 即便江户川乱步的才智能够在短时间内完成推理,情报搜集所需的时间却无法进行压缩。 “怎么说呢?也不一定吧。” 等候情报的江户川乱步喝着汽水,百无聊赖地加入对话。 “乱步先生,您的意思是?”太宰治转头看向翘着腿坐在桌边的娃娃脸青年。 他的语气冷静而淡漠,丝毫听不出抱有希冀。 江户川乱步指了指美树沙耶香,“她们的神明没能回收那个女孩的灵魂,意味着这之后她灵魂的去向,连神都不知晓啊。” “不,但是……” 美树沙耶香脱口而出想要反驳些什么,对上侦探翠绿的眼睛,下意识咽了回去,细细思索。 “的确,如果是未被圆环之理接收的魔法少女,她们之后的灵魂形态并未有明确的终点……” 话虽如此,破碎的灵魂能有什么奇遇,是只能被画上大大问号的不确定命题。 “乱步先生!” 中岛敦捧着笔记本电脑从办公区跑过来,将屏幕转向,“这是根据您的指示,向警方寻求的资料——关于涩泽龙彦在横滨作乱前后,横滨市内的各种死亡情况。” 江户川乱步顶着眼镜框凑过去,将那段时间内所有的死者资料飞快阅览滑过,最终停在某一页上。 “事件的源头,意外诞生的魔女,应该就是她了吧。” 那一页上记述的死者资料,是一名十八岁的女性,刚从高中毕业,孤身踏上毕业后的个人旅行。 她在横滨落脚后不久,涩泽龙彦将整座城市笼罩在浓雾之中。 第19章 浓雾散去之后的第三天,这名女性被发现死于下榻的旅馆房间内,经过司法解剖没有发现任何伤痕与他杀的痕迹,最终被定为衰弱死而结案。 “多半是在十三岁那年遇到那个叫孵化者的,许下了想要变得比任何人都优秀之类愿望,才变成如今的样子吧。” 江户川乱步拆了袋薯片,无奈地摇摇头。 “就算向外星生物许愿,至少也不可能变得比我更优秀。真是浪费啊,耗费灵魂许下这种不切实际的愿望。” 这个名侦探到底跳过了多少自认为不需解说的推理过程,直接从简洁的基本履历与一张平静的遗容照片中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呢? 今天这依然是侦探社的一大谜团。 总觉得,我们的科幻程度是不是输给这个侦探的脑子了? 神明的使者不禁这么想。 捧着电脑的中岛敦将屏幕转回来,看着死者的资料不理解地提问:“按照乱步先生的推理,魔女是这位小姐化成的,如果是这样,那遥阳小姐又是怎么回事?” 江户川乱步似乎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嘴里咀嚼着,伸手一指美树沙耶香。 “哎?”美树沙耶香愣了一下,被一众人注视着,按着脑袋思索起来,“唔唔,嗯嗯——!魔女的性质每个个体都不同,或许是魔女的特殊能力?但是不对啊,再怎么说,黎川的时间在八年前,最近才诞生的魔女应该不可能认识她……” 侦探社被不熟悉的设定和跳跃性的推理方向所困,多半都一脸茫然。 江户川乱步咽下嘴里的食物,难得大发慈悲地开始解说:“‘最近才诞生的魔女’不可能利用她不认识的对象的形象——反过来说,‘魔女不认识黎川遥阳’的假设已经被事实打破了,既然如此,好好想想魔女能怎么接触到黎川吧。” 黎川遥阳已经死了。八年前许愿,作为魔法少女活动了一段时间,过了不久便迎来终结。她的灵魂被取出,做成宝石,而那宝石被她亲手打碎了。那么,还剩下什么呢? “是【遗体】啊。” 江户川乱步道。 “这个魔女在现实的旅馆中留下了‘人类的遗骸’,那么其他的魔法少女也是一样的吧。” 于是由此可以得出结论了。 黎川遥阳的形象之所以会被利用,是因为身为元凶的魔女在某处接触到了她的尸体。 “嘛,黎川遥阳并非犯人,她的下落情报我们这边就不费功夫去查了。” 江户川乱步拍拍手,拍掉指尖的点心屑,看向太宰。 “话是这么说,你自己应该回以前和她共处过的地方查过了吧?结果嘛,我想当年应该是以失踪报案,至今都没找到人,早就被断定死亡了,哪怕她的家人为她建了坟墓,里头当然也没有躺着她的尸体。” “你们的神明大人知道她死在哪儿了吗?” 江户川乱步问美树沙耶香。 “不,我这里没有那样的记录。” “我也没接触过那位黎川小姐,这就不在名侦探的工作范围内了。” 江户川乱步作结。 “她将自己的死地选择在了哪里?这是该你去想的问题,太宰。” 而且,虽说名侦探不会亲口承认,但在人心的分析这一项上,太宰治比江户川乱步还要来得更在行一些。 太宰治垂下眼帘,细长的睫毛半遮住眼眸,状若沉思。 中岛敦担心地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开口:“太宰先生……” 国木田独步接起了电话:“是,这里是侦探社……连续自杀的新死者出现了?!” “!糟了!” 美树沙耶香忽然站了起来,回头看向窗外。 蓝发女性走到窗边,猛地拉开窗户。 她的身影一瞬间在光芒中模糊,再度清晰时,二十岁的女性个头稍微缩水了一点,成了披着洁白披风的短发少女剑士。 美树沙耶香跳上窗台,匆忙解释:“抱歉,我这边已经不得不展开行动了!” 说完从窗户跳了出去。 “哎?这里是四楼啊!”谷崎忙不迭冲到窗边,女剑士已经踩着街对面的房屋楼顶远去。 “突然之间,为什么?” 谷崎看了看窗外,除了遮蔽天色的乌黑积雨云之外什么都没有,完全看不出有会令人一见之下立即选择跳出窗外赶路的异常现象。 “魔女自己的遗体已经被警方回收,送回故乡去了,神明又一直睁大眼睛盯着她现身,恐怕行动没有那么自由。这部分就只是不确定的猜测了——魔女接触到了黎川的遗体,一直依附并侵占黎川,以此掩藏了自己的真身而行动。” 江户川乱步捏着波子汽水的弹珠,通过透明的玻璃弧面,单眼看着关系人青年。 “你心里已经有数了吧,太宰。” “……唉。”太宰治叹了口气,“果然瞒不过乱步先生啊。” 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喂,安吾!有个问题问你!哎,我当然知道你很忙,所以才挑这个时间骚扰你的嘛~而且你突然忙碌的原因——” 太宰治的嘴里报出了一个极为精确的数字坐标。 “……是不是因为这个地点,突然观测到了异常?” “嗯,嗯嗯,果然如此——好了,那我没其他事问你啦,安吾!” 第20章 【等等,太宰君!为什么你会知道,该不会又是你——】 通讯切断前,扬声器中隐约传出坂口安吾充满胃痛之意的声音。 “这样就清楚了,小遥阳的所在地。” 太宰治垂下手臂,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笑意。 “不是,给我等下,太宰。”国木田独步忍不住推着眼镜,抢答道:“你刚刚说的那个坐标,我记得那里是——” “啊,没错。” 太宰治将双手插进外套的衣兜里,耸了耸肩。 “是港口黑手党大楼的坐标哦。” “…………啊???” 他青梅竹马的少女,是个笨蛋啊。 ……会奇思妙想的那种。 第10章 魔女 美树沙耶香临走的反应,异能特务科的监测,两者都证明了,事态已经开始发酵,向暴走的高潮阶段展开,再没有剩下时间整理情况,必须立刻采取行动。 港口黑手党的事务大楼距离武装侦探社距离不算太近,但也没有特别远,驱车前往所费时间不算太长。 发动汽车在马路上奔驰时,方才惊觉,美树沙耶香离开时踏着屋顶,的确是以笔直的路线向港口mafia大楼而去。 可是—— 中岛敦坐在副驾驶位,透过前方的玻璃窗隐约望见港口mafia大楼的轮廓。 事态真的已经那么紧急了吗? 至少从这个距离上看,港口mafia大楼那边还是一派平静,看起来不像是已经一发不可收拾的样子。 唯一与平常不同的地方,大概是天气吧。 横滨这个临海城市,至少在中岛敦来到这里之后的期间,一直都是出乎意料的好天气,夜晚常常能看见十分美丽的月色。 ——像此刻盘踞在横滨上空的阴云,起码数周才会出现一次。 乌云压顶。 何止是暴雨的征兆,此刻的阴云,简直像是天穹将要坍塌下来一样,颜色阴郁沉重,光是仰头望去,就令人感到危险地几近窒息。 留守侦探社的江户川乱步打来了电话。 “是,乱步先生……哎?怎么会,今天早上的天气预报什么都……是,好的,我明白了。” 中岛敦挂断电话,对驾驶席的国木田独步道:“乱步先生说市内刚刚发布了避难预警,很快就会有特大风暴!” 国木田打开车内广播,提醒港区附近住民移动避难的警报正在循环播放。 “也就是说,这个天气不是正常现象吗……!” 在毫不知情的普通人看来,这副天气的确是风暴将至的预兆。 太宰治不在这辆车上。 先行出发的国木田独步和中岛敦驾车赶到港口mafia大楼,隔街望去,楼内依旧一片平静,底层大厅当中空无一人身影。 ——港口mafia大楼的大厅中没有人影,本就是异常现象。 国木田独步拔出手、枪,提醒道:“敦,小心行事。” “是!国木田先生。” 二人试探着踏上台阶,步入港口mafia的领地范围。 然后一瞬间,眼中所见的世界为之一变。 *** 身穿黑色西服的金发女性——樋口一叶,在未知的场所一个人持枪奔跑着。 前方是绚烂的花园,地面由蜡笔绘制,身后追逐着奇怪的生物。 头顶的天空与月亮倒是与平时所见的夜色一般无二。 樋口一叶回过神时,就已身处这里。关于自己究竟是如何来到这种鬼地方的,她毫无头绪。 记忆似乎有些暧昧不清。 努力回想,之前自己似乎是在休息室中小憩,又似乎是接到任务,随芥川前辈一同出门。 两种衔接的记忆都介于模糊与清晰之间,似乎都是真实的,又因为真实无法共存而矛盾混乱。 这是很严重的问题。 樋口一叶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 她身为芥川龙之介的直属部下,拥有组织内暴力力量的指挥权,记忆变得如此暧昧,定然是受到了敌人明目张胆的干涉,若不予以清除,一定会对组织造成损害。 这个道理,樋口一叶毫无疑问明白。话虽如此,眼下却不是能够容她静心沉思的情况。 前方没有正常的道路可走,樋口一叶别无选择,只能跳上那看起来如同拙劣画作一般的藤蔓,向着未知的前路迈进。 这藤蔓外观看起来十分不牢靠,如同小孩子随手所作的涂鸦,歪歪曲曲、画风诡异,实际踩在上面奔跑,却意外地坚固,并没有落脚不稳的触感。 被恶劣的玩偶拦路攻击追逐十几分钟后,饶是再怎么告诫自己需要冷静下来,樋口一叶也禁不住,忍无可忍地叫出了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举起枪来,对避无可避的敌人开枪射击,打散拦路者之后跨过其残骸继续前进。 背后仍有莫名其妙的千军万马在追逐,仅凭她一人、仅凭手中这点子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之正面对抗的。 樋口一叶对上司,名为芥川龙之介的青年怀有仰慕之情。 任何恋爱中的女孩子,哪怕只是单恋,在遇到危险时都会不禁想象得到爱慕者的救助。 然而他们的工作环境特殊。即便樋口一叶实际上并不适合当一名黑手党成员,长期耳濡目染之下,想法思路也与普通人大为不同。 第21章 奇怪的生物追到了身后,弹匣中的子弹终于耗尽,身上再也没有替换的子弹。 前路又被拦住,后方亦有怪物接近,包围之下无路可退。 此情此景之下,樋口一叶保持着自己都感到惊讶的冷静,并由衷地庆幸着。 “太好了。” 幸好不知道为什么被困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的人只有我。 幸好芥川前辈并不在这里。 就算前辈很强,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面对这些东西的危险性也太大了。 金发女性丢下子弹打空、已成装饰的枪,面对逐渐逼近的怪物,准备最后放手一搏。 银光一闪。 *** 原本应为港口mafia大楼某一层楼梯间的地点被魔幻的景色覆盖,奇形怪状的使魔蜂拥而来。 金色的夜叉听从命令冲入重围,挥剑扫荡。 身穿美丽和服的女性提着一柄纸伞闲庭信步,装束乍一看十分影响行动,当使魔从角落偷袭而来时却略一侧身便轻松躲开攻击。 “金色夜叉。” 女子轻唤其名,夜叉立时飞身归来,以剑刃刺穿膨胀的怪物之躯,剑光闪烁,二人高的怪物即化为碎片消逝。 “哦哦——” 走在前方的女剑士回头一看,情不自禁地发出感慨之声。 “好强啊,大姐。” 横滨这地方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尾崎红叶提着纸伞,在夜叉密不透风的保卫中缓步跟上,抬眸看向飒爽的少女剑士,目光冷然。 “我可没有和你熟悉到能被你如此称呼的地步,小丫头。” 黑手党干部,带领港口黑手党拷问部队的尾崎红叶说道:“也还没有相信,这异变产生的原因确如你所说。” “别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嘛。” 美树沙耶香无奈道,“我可不想在魔女结界实体化的情况下,再和你的夜叉打一架啊。” 虽说美树沙耶加生前享年不过十四五岁,如今也是一副少女的模样,但在被圆环之理接收之后,便成为了圆环之理的一部分。 圆环之理的存在不限制于空间和时间。 作为圆环使者现世的美树沙耶香,并非还活着的时候那个天真而不成熟的女孩。 美树沙耶香赶到港口mafia大楼时,魔女的结界尚未张开。 她急于赶到结界的展开位置,未与大楼的主人打一声招呼自行上楼,撞上刚巧在楼内的尾崎红叶,并受其阻拦。 尾崎红叶与身为入侵者的美树沙耶香战斗过程中,魔女的结界骤然张开,将港口mafia大楼全部纳入范围内,环境剧变,这才勉强停战。 港口mafia干部听过解说,姑且随美树沙耶香一同深入结界,寻找罪魁祸首的魔女。 金色夜叉挥剑斩杀使魔,尾崎红叶叹着气,“真是的,在这种忙碌的时节闹出这种事情。” 港口黑手党家大业大,实际上非常缺人。 尾崎红叶并不常留总部大楼,与另一名做实事的干部中原中也一样,时常在外头跑生意、出外勤。 这回是刚巧赶上,也幸好刚巧赶上了。 这里虽说是总部,黑手党的成员们工作时间大多还是在外行动,非特殊时期,楼内的安保力量基本已足以应对寻常的袭击。 然而眼下显然不能算是寻常。 今日首领森鸥外有公事外出,不在楼内。 中原中也作为干部,陪同首领随行。 武斗派的黑蜥蜴前往港口仓库区处理问题。 游击队长芥川龙之介接到了任务,暂时离开了大楼。 要不是尾崎红叶正巧回总部歇脚,怕不是老家被人端了,管事的人竟没有一个知道。 尾崎红叶头痛地抚了抚额角。 “小姑娘,若如你所说,魔女虽非常世之物,但却并非无法以剑斩杀,是不是?” “这个嘛,虽然是叫魔女,但一般个体确实是没有什么物理免疫的属性啦。” 少女剑士砍断挡路的栅栏,打开通往更深层区域的门扉。 美树沙耶香所使用的西洋剑,虽说是身为魔法少女的道具,倒也不是附加了魔法属性之类的,砍在魔女的使魔身上,造成的同样是纯粹的物理伤害而已。 大概明白了尾崎红叶是何意,美树沙耶香伤脑筋地挠了挠头发。 除非具有特殊属性,不然的确可以用物理手段对魔女造成伤害。普通人无法讨伐魔女,最大的原因是无法看见魔女的身姿。 眼下魔女张开结界,趋近于实体化,倒是没有这个问题。 但…… “魔女会散播绝望,吞噬人的性命,以此壮大自己。魔女拥有的绝望的分量,和其力量是成正比的。” 美树沙耶加缓缓说道。 “你们这里,死了太多人了。” 尾崎红叶嗤笑道:“可笑!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岂会不死人?” “我无意指摘黑手党的行径,但……” 美树沙耶香推开最后一道门扉,若尚未被魔女结界覆盖,这道门本该通往港口mafia大楼的顶楼停机坪。 楼内已经成了画风抽象的魔窟,室外的场景竟还是写实的。天空中盘旋着黑灰色的积雨云,云絮扭曲成一团巨大的漩涡。 尾崎红叶见状,不由握紧纸伞。 “……吞噬了足够多的人命,壮大到这种程度的魔女,可不是一星半点的物理伤害就能解决的啊。” 第22章 第11章 死者绝望已成结局 魔域已然展开。魔女的庭园已然建成。 风暴裹挟着狂雨,将横滨市港口区域完全包围起来,与外界隔绝。 国木田独步与中岛敦先一步出发,在风暴刮起之前已进入目标地点。 社长福泽谕吉不在横滨市内,江户川乱步坐镇后方。 泉镜花本应作为行动人员,跟随第一组一同前往黑手党大厦,却被江户川乱步拦下了。 “如果一切确如美树沙耶香所说,你这个年纪的年轻女孩前往现场太过危险。” 虽然魔女散播的诅咒本身并不局限于男女老幼,但从迄今为止的自杀事件来看,适龄女性受到影响的可能性更大。 ——尤其是,曾经受过创伤,内心仍有缺口尚未完全弥补的年轻女性。 眼下还不到不惜冒着巨大风险,也要全员出动的局面。 基于此,作为治疗人员的与谢野晶子亦被留在远离中心的侦探社内。 第二组出发的谷崎润一郎和宫泽贤治,未能在风暴席卷之前抵达港口mafia大楼,被拦在数公里之外。 人类在发展的过程中研发出威力巨大的武器,又或是身怀强大的异能力,能造成的破坏数不胜数,或许早已凌驾于自然。 纵然如此,人类在进化到如今这个程度之前,曾有数万年与这颗星球上其他仍旧弱小的族群一样,被无情的自然现象支配生命的终点。 即便到了今日,自然形成的灾害依旧令人恐惧。 短短两小时,港区附近的居民几乎撤离完毕,前往更加内陆的区域,在大型的聚会场所集体避难。 风暴的边缘,被遗弃在路边的轿车受到狂风的气流冲击,侧身倾覆,向外翻飞。 被吹飞的车辆沿着道路腾空翻滚,直到撞上金发少年,才停了下来。 宫泽贤治握住车辆底盘,以将轿车半嵌入地面的方式,强行令其停了下来。 “贤治君,太危险了!快回来!”谷崎润一郎躲在建筑物的背风处,只是探出小半个身子招呼同事,就险些从掩体墙壁后被吹飞出去。 纤细少年在地面上踏着一步一个脚印固定身体,安然无恙地回到墙后。 若不是宫泽贤治耳朵灵,在这大风之中还不一定能听见谷崎的呼喊。 “我觉得我过得去哎。”宫泽贤治一脸认真地说道。 “不行啊贤治君!这么做太危险了!”谷崎劝住他,拿着手机,头疼地看着屏幕上的圈外显示,“没办法和乱步先生取得联络,国木田先生和敦也联系不上,这下可怎么办啊。” 异能之名为“不惧风雨”的乡村少年仍然觉得自己能穿过风暴接近港口mafia大楼,不过有同伴相劝,便没有将冒险的举动付诸行动。 谷崎润一郎对着手机伤脑筋时,宫泽贤治转头看向外面的马路,发现路上正有人影逐渐接近,走得竟比刚刚的宫泽贤治更稳。 少年拉了拉谷崎的衣服,指向外面:“呐呐,那个是太宰先生吧?” “就是说啊,太宰先生也联络不上……哎?!” 谷崎反应过来,猛地看向外面,在风雨中行进的人影穿着熟悉的浅色外套,暴风迎面吹袭之下,居然只微微扬起了衣摆,似乎不受影响的样子。 不等两人出声呼喊,道路上的青年已经快步小跑着通过,穿进风暴内侧去了。 谷崎一脸懵逼:“真的是太宰先生!为什么太宰先生能——哎?难道说这个风暴其实是异能吗??” “我觉得应该不是异能哦?嘛,太宰先生进去了的话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乡村少年纯真无邪、毫无根据地说道。 太宰治嘛,管他是怎么做到的,反正他想做的事总能有办法达成目的啦! *** “魔女”通常会躲在结界之中。 足够强大的魔女,有可能不必依靠结界藏身,直接显现于外界作乱。 曾经存在达到这种级别的魔女,被称作“魔女之夜”。 然而,在圆环之理守护下的这个宇宙中,正常情况下已经不会有魔女诞生了。 ——数月前。 名为涩泽龙彦的异能者,准确来说是其死后化身为主人模样的异能,在名为横滨的这座城市中作乱,放出分离异能的浓雾,而将不具有异能的普通人丢进了未知的空间。 这至今未知的空间,不在圆环之理的监控范围之内。 当时,有一名魔法少女刚好经过横滨市。 这名魔法少女资历已久,成为魔法少女以来已过数年,靠着讨伐魔兽净化宝石,将消耗控制在安全范围内。 她的平衡本是几乎完美的,却在横滨这座城市遭遇了意外。 事到如今,那名魔法少女在涩泽龙彦造成的未知空间中遇到了什么已经不可而知,所得到的结果,正逐渐呈现在现实当中。 魔法少女是由“愿望”产生的。 然而已经实现的希望终究难以长久,最终都会渐渐滑向天平的另一端,走向绝望。 为了不让许下愿望的女孩们被自己的愿望所背叛,圆环之理会在堕落的一刻到来之前,将诅咒背负,净化绝望,将魔法少女的灵魂带走。 这是现如今,魔法少女与魔女的机制。 创建并利用魔法少女与魔女之间转换机制的天外来客——名为孵化者的种族,声称这是一种“非常好的能量转化形式”。 第23章 妙龄的少女所怀的希望裂变为绝望的一刻,她们的灵魂会爆发出庞大的能量,填补整个宇宙的能量消耗。 有资格许下愿望的少女,不会是毫无可取之处的恶性之人。 以战斗为代价许下愿望的少女,不会甘心自己的愿望最终变质。 没有魔法少女会抗拒圆环之理的救赎。 至少,在她们还是魔法少女的时候是如此。 然而,已经堕落为魔女的情况又不同。 对于尚未成为魔女的魔法少女们而言,圆环之理的迎接是拯救;但对于已经诞生、失去人类之身的魔女而言,圆环之理的救赎是毒药。 会将生于绝望的她再次杀死,残酷的神明。 于是,成形的魔女张开了结界。 ——绝不去到外界 ——绝不接触神明 ——绝不接受救赎 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绝望是痛苦的。那又如何!那又如何! 希望已经全数失去,如果连这份绝望都被夺走、【我又还剩下什么呢】! 于是,将这座城市中,不知为何还残留着的、曾为【同胞】之人的遗骸与灵魂吞掉了,侵蚀了,使用了。 以不在圆环之理警惕范围内的力量作为掩饰,引诱生命为己而死,进一步壮大绝望的载体,直至结界扩张到足以覆盖半座城市。 膨胀到接近“魔女之夜”级别的魔女引起风暴,发泄般地狂笑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其使者与本体的连接断开了,圆环之理无法直接将手伸进结界当中。 所选中的据点虽然属于非常棘手的组织,但最麻烦的、破坏力巨大的那个男人远在别处。 虽然所利用的【同胞】的一部分失踪了,不过事到如今,从外部已没有物理手段能够打破结界。 永远不会被打扰。永远不会被击败。永远不会被救赎。 ——这样就、安全了。 “开·什·么·玩·笑——【金色夜叉】!” 从纸伞中抽出剑的和服女子显露出怒容,向巨大的怪物持续发起攻击。 战斗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面对过于庞大的敌人,精通于对人作战的尾崎红叶无法造成十分有效的伤害。 或许再拖上二十分钟,尾崎红叶便会绝望于实力差距的悬殊,选择放弃抵抗。 然而在尚未完全获得胜利的此时,魔女先一步发出了嘲笑之声。 魔女的笑声,魔女的语言,身为人类的尾崎红叶自然听不懂半句。但魔女是由人类的绝望之中而生,是人类负面感情的聚合体,倘若用心去听,总能感觉到什么。 尾崎红叶听到了。 魔法少女与魔女。 希望,愿望的破灭,绝望。 ——虽然是与尾崎红叶毫无关系、互不相识的另一种少女们的人生,但那样的情感变幻,与自幼困于黑暗的地下社会,无法脱身的尾崎红叶确有相似之处。 尾崎红叶是,面对无法脱身的处境,选择了妥协的女性。 甚至误将十四岁的泉镜花当作过去的自己,为了不让那孩子重复自己抱有希望之后失望的老路,阻挡其追逐光明。 但这又和耽于绝望不同。 尾崎红叶向港口黑手党妥协的理由,并不是因为放弃了一切,而是因为现如今,在森鸥外掌控下的这个黑手党,值得她的付出,值得尾崎红叶容身于此。 因此—— “怎么可能容许毫无未来的小丫头的绝望,毁掉我如今的寄身之地!” “金色夜叉,给我斩下她的头!” 谁人敢说,在黑暗中绽放的一轮花便无人欣赏。 “哎呀呀……” 攻击的间隙,美树沙耶香抽空向尾崎红叶的方向望去,感叹不已。 “原来如此。” 本以为这名女性在年少时不曾走上我们的路,只是因为孵化者刚巧没有找上对方。现在看来,即便孵化者在当时来到这里,也未必能够得逞吧。 魔法少女的绝望是终点,是结局,是没有未来的死路。 可,人类就是这点有趣,只要生命尚存,即使是绝望也会有不同的形式。 体会绝望之后,依旧向前迈进了的人类,也是存在的啊。 “……不过麻烦了,没有突破口。” 美树沙耶香顺着魔女的身躯向上攀登,在魔女的头部划下剑刃轨迹。 尾崎红叶的金色夜叉持剑攻击,重复了也有不下数十次,却不见魔女受到实际伤害。 “难道真这么不走运,刚好是具有物理免疫属性的魔女?” 圆环的使者在战场上苦恼着。 “也不像啊,确实有砍到的手感。” 伤害的确造成了,但没有在魔女的身上显现出来。 这算是个什么效果? 不像已非人类的美树沙耶香,尾崎红叶毕竟是活人,面对巨大的敌人持续战斗难免体力不支。 “啊,那边的大姐!” 美树沙耶香只来得及出声提醒,赶不到尾崎红叶面前出手支援。 幸好援手及时到来,和服女子才未被魔女释放的攻击正面击中以致重伤。 半虎化的白发少年抱着尾崎红叶连连退后,直到美树沙耶香赶过来,一剑将不知道算不算手臂的魔女肢体钉在地上加以阻拦,这才停了下来。 第24章 “小子……”虽然对这个拐跑了泉镜花的少年没什么好印象,毕竟被救了一命,尾崎红叶也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挑刺,只好话头一转,问道:“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大楼内的结构完全改变,成了迷宫,但外面还没事。”中岛敦回答道,“我爬外墙上来的。” “你这小子……” 自家大楼有多高,自家人是知道的。听他这么说,尾崎红叶颇有些无可奈何的好笑感觉。 尾崎红叶理了理衣袖,气定神闲起来,“会吩咐你这么乱来的只有那么一个人了。说吧,太宰让你来做什么?” 美树沙耶香退了过来,一边戒备着魔女旁听。 中岛敦这才开口道:“太宰先生让我来向美树小姐传达,遥阳小姐的‘特性’。” “黎川的特性?为什么那个太宰会知道?”美树沙耶香先是愣了一下,尔后有些恍然,“啊,说起来他是黎川的青梅竹马来着?亲密到能猜到她那么重要的愿望吗?这倒是让人没想到。” 头一次听说这件事的尾崎红叶:“……?太宰的青梅竹马?” 尾崎红叶一瞬间流露出“对和太宰一丘之貉的女子的嫌弃”和“对受太宰迫害的可怜姑娘的同情”,由于难以确定对方是哪一种而在两者间摇摆不定。 受到太宰治的嘱托而从外墙爬到楼顶的白虎少年,向与魔女对峙数十分钟的两名女性解释道—— 黎川遥阳在成为魔法少女之前,就已经与死无异。 在成为魔法少女之后,肉、体的损伤可以轻易地治愈修复,愿望本身本不必浪费于此,但在命悬一线的瞬间,很少有人能清晰冷静地对初次见面的魔物作出正确判断。 话虽如此,黎川遥阳许下的愿望并非“存活”,她由愿望中获得的特性是“延迟”。 “由于这个魔女控制了遥阳小姐的遗体,很可能获得了遥阳小姐的特性,太宰先生是这么说的。” “这种特性……” 美树沙耶香不禁咋舌。 虽说并非是获得了不死性,但其麻烦程度也仅次于“不死”。 如果魔女身上的伤害无法显现,就是基于黎川遥阳所具有的“延迟”性,那么她们之前造成的攻击其实全部都是有效的,只是效果的显示被推后了。 问题是,这种“延迟”能被推后到什么程度? 魔女是破坏的一方。其他人是守序的一方。 即便伤害的积累早已达到了能够彻底消灭魔女的界限,但一味受其推延,哪怕最终会获得胜利,在魔女消灭之前将会造成的损害是不可预计的。 “别急。”与烦躁起来的美树沙耶香相比,尾崎红叶反倒冷静极了,命令白发少年道,“说下去,小子,那个男人已经有解决的办法了,才会让你到这里来的吧?” “是的。”中岛敦点头,“太宰先生已经去寻找遥阳小姐了,只要将遥阳小姐从魔女的控制下解放出来,延迟的特性就不属于魔女了。” “唉。”尾崎红叶叹息道,“真是的,又被太宰利用了。” 虽然不是“又”,美树沙耶香也对尾崎红叶的言语有些感同身受,颇为郑重地点头赞同:“虽然这不是我有资格说的话,不过那啥,那个叫太宰的男人实在是……黎川她看男人的眼光可真……” 一言难尽。 面前两位女性对着太宰治大力批判,中岛敦只好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也就是说,我们这里的任务只有拖延时间,在那个男人找到黎川之前尽量减小受害范围吧。” 美树沙耶香旋转剑柄,将剑尖指向了自己。 “等等,美树小姐?!” “嗯?啊哈哈,别误会,不用害怕,这只是一种战斗手段而已啦。” 早已迎来结局的蓝发少女爽朗地笑笑,以自己的剑刃用力刺穿胸膛,剑尖扎出心脏。 人鱼魔女携着乐者,登上舞台。 “要打牵制战,还是对等的体型比较方便嘛。” 第12章 无法成为的 ——据美树沙耶香所说。 “魔女”拥有结界。 结界之中,会展现魔女的一生,以及肩负某种职责的“使魔”在结界中穿行。 深入魔女结界,亲眼见到其中景象的人,只要有足够的理智保持着冷静观察环境,任谁都能看出这一点。 魔女对于普通人最大的威胁,在于“不可视”。 只要能看得见,以武装侦探社所具有的智慧,不必美树沙耶香的解说,迟早能分析出魔女的本质和属性。 然而面对初次见面的,来自未知力量的敌人,要弄清对方的根底,始终需要一番周密的试探。 从这方面来说,美树沙耶香的登场确实是必要,且值得感谢的。 【使魔肩负着职责,是魔女的一部分】 【倘若吞噬了足够多的人类,使魔有可能进化成新的魔女】 横滨的黑暗社会势力猖獗,死掉的人确实太多了。 虽然其实大部分都与魔女没什么关系,但倘若魔女将这些死去的人命都利用了起来,的确会在短时间内强化到极具威胁性的地步。 如果将所有的人命集中在单独的个体上,恐怕会制造出两、三只不下于魔女本体力量的使魔。 幸好,这只魔女没有这么做。 收集起来的死亡被制成了大量的使魔,分布在结界各处,将港口mafia大楼内的空间挤得水泄不通,数量虽多,力量的强度却被严重分散,单只的使魔个体并不难对付。 第25章 魔女会选择这样的使魔生产方式,或许是不愿意制造出与自己同等规格的使魔,或许是做不到,又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太宰治没有猜测这一点的兴趣。 披着浅色风衣的青年穿过外界的风暴进入结界内部,掌心中张开防风屏障的朴素戒指发着淡淡的光,耗尽些微的魔力,碎裂成银灰色的粉末,只留下最重要的宝石部分。 从黎川遥阳身上取走的这枚戒指,不可能是黎川遥阳的灵魂。 神明的使者如此断言。 那位神明虽然善良,却非全知全能。 黎川遥阳的灵魂未曾收束到圆环之理当中,因此,圆环之理也不知晓选择了作为人类而死的黎川遥阳,是个多么狡猾的女孩子。 在她本人的允许和劝诱之下,二十二岁的青梅竹马拿走了她的灵魂,其中的“一部分”。 然后,侦探社的宿舍,太宰治的房间中,留下了信筏。 留下了“请柬”。 太宰治从胸前内侧的口袋中取出信筏,信纸上,用秀气稚嫩的少女字迹写就的文字跳着舞蹈,从纸面上浮起,黑色的墨迹化作蝴蝶,向前飞去。 【来找我吧】 【来找我吧】 【即使你所能找到的,只是我的碎片】 【即使你所能找到的,只是我的残骸】 【来找我吧】 【——请你,来见我吧】 曾经有很多人评价过太宰治这个男人。 有人说他阴险狡诈,有人说他冷血无情,有人说他正是为了黑暗而生。 这些评价不能说是错误的,太宰治的确做过与这些评价相衬、甚至远超过它们的事情。 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完全正确的。 名为太宰治的这个人,并非铁石心肠。 青年迈开腿,跟随引路的蝴蝶前行。 善良的神明不知道黎川遥阳是个多么狡猾的女孩子。 而太宰治是知道的。 已经在遥远的记忆中淡去的少女用笨拙到可爱的阴谋诡计,暗示青年亲手犯下窃走灵魂的罪行,然后以碎片为饵,邀请他赴一场途中布满荆棘的茶会。 这样的邀约,得是多么不解风情的男人才会拒绝? 自诩懂行的太宰治跟随邀请向前。 ……然后在途中遇到了可以完美诠释“不解风情”四个字的男人。 黑衣青年用罗生门之影清扫着大量使魔,连同路边仅仅只是装饰的花卉和蝴蝶结一并撕咬得粉碎,从岔道横插出来。 “太宰先生!” 芥川龙之介抬头看见太宰治,立刻快步走了过来。 在使魔包围中的太宰治看见他,非但没有作为纯武力值低下的人员的自觉,反而露出了有些头痛的表情。 虽然不是说没有预料到芥川会在这里,不如说,魔女张开结界的地点正是港口mafia的老巢,身为游击队长的芥川哪怕事发时人在外面,也会很快赶回来,他不在这里才奇怪。 但对芥川龙之介这个曾经的学生,老实说,太宰治并不是很想与他见面。 即便真的要应付起来,太宰治有一百种方法让他听话,然而芥川已经不归他带了,他干嘛非得费这个功夫啊。 “太宰先生。” 芥川龙之介来到太宰治面前,反应却意外地冷静。 太宰治任由芥川清除掉脚边不值一提的迷你型号使魔,仔细看了他两眼,仿佛立刻看穿了黑衣青年的内心,等着他开口。 “太宰先生,听闻在下先前前去抓捕的‘黎川遥阳’是您认识的人。”芥川龙之介说道,“您若已经知晓了其所在,请允许在下同行。” 虽然就算太宰治不同意,芥川龙之介也会倔强地跟上。 太宰治瞥了眼芥川龙之介紧皱的眉头,双手插在兜里向前走去。 “如果是为了你部下的那位樋口小姐,倒是不必担心。” 芥川龙之介负手跟在太宰治身后,听见走在前方的老师说道:“和你我这种人不一样,她是不会伤害别人的。” “太宰先生——”芥川带着些许不满反驳,“恕在下直言,黎川遥阳……小姐已经在市内引诱十余人自戕,连黑手党内部都被伸入了魔爪,这样的人——” “好好动动脑子,芥川君。” 太宰治仿佛不耐烦一般地叹了口气。 芥川龙之介这个人,看似十分尊敬他的样子,实则天生反骨,时常顶撞老师。 无关能力高低,在带起来舒服上这一点,中岛敦真的能甩芥川龙之介十八条中华街。 “我会看错人吗?” “可是,太宰先生——” “好——我听不见!” 反正现在不用带芥川了,不需要再在他面前摆出什么师长威严,太宰治索性捂住耳朵耍起赖来。 领路的蝴蝶见状回头,绕着太宰治翩翩飞舞两圈,竟轻飘飘地落在青年的鼻尖上,安抚似的扇了扇翅膀。 “……” 真是的。 太宰治抬起手,蝴蝶便乖巧地落下去,停在了轮廓分明的骨节上。 他会习惯性地耍起赖来,关芥川什么事情。 好在一声似曾相识的呼唤从前方传来: “芥川前辈——” 樋口一叶从前面跑了过来,显然也受到使魔的袭击,全身上下有不少狼狈之处。 第26章 原本在太宰治身后喋喋不休的芥川龙之介闭了嘴,板起脸看着樋口一叶跑到自己跟前,冷着声音道:“樋口,你……” “芥川君,这种时候还不会说话是会单身一辈子的。” 樋口一叶:“哎?” 太宰治不嫌事大地掐断前部下的话,把芥川龙之介和樋口一叶丢在身后,继续往前走去。 一队使魔士兵跟着樋口一叶,从前方逆行而来。 “太宰先生!” “啊前辈,那些是——” 不待芥川龙之介冲上来扫荡使魔,亦不待樋口一叶阻止。 使魔士兵的队列向两边分开,整齐的队伍为受邀而来的青年指引方向。 太宰治继续前行。 队尾的士兵竟转身回头,向芥川龙之介与樋口一叶脱帽致以一礼。 受到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以礼相待也没什么可高兴的,芥川龙之介露出了被恶心到的神色,低声道:“……这些又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那些东西……” 跟着士兵们一起过来的樋口一叶小声说道。 “大概,对【人类】没有敌意。” *** 你做了一个梦。 被刺穿心脏的梦。死亡的梦。 真是漫长的噩梦啊。 你无数次在梦中惊醒,看着梦境一次次重演。 这是梦。这不是梦。 这确实是梦。这也是现实。 梦中。现实中。 “要不要试着向我许愿?作为代价,你要成为讨伐魔女(魔兽)的魔法少女。” “反正这样下去你也是死路一条,怎么样?” 白色的魔物诱惑你许下愿望。 梦中。现实中。 你的视线远远望见了隔壁邻居家窗口的暖色灯光。那是幻觉,还是真实的呢。 “一个月后的,他的生日……去年、前年,都约好了,所以……要为他,祝贺才行……” 诉说遗言的时候,模棱两可的措词是大忌。 你曾经和青梅竹马肩靠着肩,在家里的客厅看电视,也曾吐槽过这样的剧情。 实际濒死之际,才感觉到在这种时候想要准确地表达内心的想法,其实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不过,现在想来,或许那时之所以没有立刻将愿望诉之于口,是对出现时机过于巧合的那只魔物,出于本能地不信任吧。 不相信它会实现愿望。不相信它心怀好意。 所以哪怕要浪费所剩不多的生命,也想先一步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即便希望倾诉话语的对象,不会听见倒在小巷中的你的声音。 你在最后一刻,才张开溢满血腥味的口腔,对魔物说道: “我的,愿望是—— ——请将我死亡的事实,推到一个月后的他的生日后。” 你许下了愿望,用愿望推延了终将到来的完结。 真是,可怕的噩梦。 真是,可怕的现实啊。 有什么人,有什么东西,将你从永恒的沉眠中唤醒,拖进了不会结束的噩梦当中。 好累啊。好黑啊。好痛苦。 明明已经决定了自己的结局,却无法抑制害怕的心情。 这是不正确的,事到如今,不可以再将后悔挥洒到人世。 你拒绝了圆环之理的拯救,没有资格再有怨言,没有资格像漫长的噩梦中一羽抹去的现实那样化为魔女,去诅咒别人。 ……但,果然还是太痛苦了。 难怪治君不喜欢痛苦。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痛苦呢。 对不起。好痛苦。好可怕。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说了谎,对不起,所以—— 【谁来,救救我】 【已经不想再做噩梦了】 【请将我,从梦中唤醒吧】 灵魂遗落了碎片。尸体早已腐朽。肉身在黑暗中腐坏了,失去了流动的水分,干瘪,发臭,腐烂,干尸化,白骨化。 然而曾经在战斗中丢失,完全以魔力重铸的部分却没有腐坏,栩栩如生,那些假造的部位紧紧地抓住腐坏的尸块,不允许早已被死亡浸透的部分离你而去。 由魔力的素材和腐尸组成的躯体。扭曲腐败的身体。 谁会拥抱……这样的死尸呢? *** 【今后治君每年的生日也要好好庆祝啊。】 愿望真正意义上得以实现的那一日,你满怀笑容,为青梅竹马奉上礼物,送上祝贺。 在无尽的噩梦中,还剩下最后一句慰藉的话语。 那是,怎样的一句话呢。 那个时候,对送上祝贺的你,少年究竟回以了怎样的话语呢。 【今后治君每年的生日也要好好庆祝啊。】 ——想不起来 【今后治君每年的生日也要好好庆祝啊。】 ——想不起来 【毕竟,如果治君自杀一直死不掉,生日就是治君距离自然衰亡更近一步的标志嘛!】 “——那可就、令人困扰啦。” 在噩梦中听见了声音。 比黑暗还要深沉的,光的声音。 “真羡慕小遥阳呢,只能看见眼前的东西,所以才能将‘自然衰亡’作为活下去的勇气吧。对我就行不通了,真是可惜。” 无法理解。无法理解。 这个少年成天究竟在想什么,在说些什么呢。 第27章 “青梅竹马”这一关系是建立在邻居关系上自然形成的,早在成长为如今这样的性格之前,你和他就已经是青梅竹马了,所以事到如今,这一关系性没有任何感情的要素,仅仅是一种关系的延续罢了。 即使想要做出改变也没有办法。 你无论如何,都搞不明白他的苦恼所在。 这样的你一定—— “这样的我一定——” 【“无法和你成为朋友吧。”】 “不过呢。” 少年笑着说道,“虽然无法作为一直活下去的理由,但至少能作为活到下个月的理由吧。” “小遥阳的生日,是几号来着?” “……七月一号啦。” 若无其事地拥抱着尸骸的青梅竹马低下额头,蓬松的额发轻轻蹭过你的眼睑。 “早上好,睡得还好吗?” 青年笑着说道。 “才不好呢。” 你回答他,绝无虚言。 “做了个,差劲得要命的噩梦。” 第13章 被你注视至今的 港口mafia大楼内部完全异化,不仅装饰,连空间结构也与原本的建筑布局不同。 身处魔女结界之中的樋口一叶,一直在使魔的追杀下奔波逃命,直到遇上太宰治与芥川龙之介,才知道原来这鬼地方竟然是自家的大本营。 “我醒过来之后就已经在这里了。” 樋口一叶跟着芥川龙之介,一边前进一边汇报。 “弹药耗尽之后,是那些士兵救了我。” 护送樋口一叶来到他们面前,并将太宰治恭迎走的那些士兵,虽然与袭击人的怪物一样画风诡异,但却列队整齐,指挥有序,对其他的怪物进行围剿。 “就算如此,也不能轻信那些家伙。” 芥川龙之介态度冷酷,“不要被那些东西骗了,樋口,说到底一样并非人类,不知何时就会反咬我们一口。” “是,前辈。” 其实不必芥川龙之介的警醒,深受当前环境所困的樋口一叶的警惕之心不下于黑衣的上司。 在随士兵与芥川龙之介和太宰治碰头之前,樋口一叶被那群救了自己一命的士兵簇拥着,见到了一个东西。 人的尸身。 又或者,是某种艺术品? 樋口一叶并非是会将死者的遗骸称作“东西”的人,但士兵们带着她经过的“那个”,一眼看过去确实只能称作“东西”。 ——不完整的少女人形。 她的头颅、右臂、双腿是完整而精致,依旧保存完好,皮肤白皙又红润,仿佛仍有新鲜的血液在皮下流淌。但除此之外的部分几乎只留下骨架,将没有腐败的部位串联起来,构架起人类的外形。 这样一副少女的尸骸,就以倒垂的方式,仿佛静静沉睡一般立在结界的深处。 在充满流血事件的地下□□中,也不可能看见这样的尸体。 将死亡的腐朽赤、裸剖析展现,却又保持着随时会睁眼醒来的面容,仿佛散发着一种不纯熟的艺术展现形式的味道。 这种尸体,和纯粹以暴力和惩戒制造死亡的□□无缘。 那是某种更加令人反感,而毛骨悚然的东西。 樋口一叶完全不愿意去思考,这样的东西究竟意味着什么。 武装侦探社的那个太宰治,据说曾经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教导过芥川前辈的那个男人,跟随士兵们前进了。 士兵们会带他前往的地方,除了那副尸骸所在之外不作他想。 芥川龙之介自然抬腿跟上,樋口一叶也只好跟在上司的身后,再度回去尸骸的面前。 樋口一叶回到原点,那副尸骸依旧停留在原处。 第二次目睹那微妙的、似乎有艺术性又似乎还够不到边的倒悬少女,樋口一叶反倒觉得好多了。 并不是那么毛骨悚然,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令人反胃。 作为证据,身旁比樋口一叶见过更多死亡的芥川龙之介抬眼看见那具少女,也只是掩着嘴咳嗽两声,微微皱眉,并未作出特殊的表态。 话虽如此,应该没有正常人会愿意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接近那种东西吧。 樋口一叶想。 然而太宰治不在此列。披着浅色风衣的青年看见悬挂的少女,脚步分毫未停,踏上前去。 太宰治抽出一直插在口袋里的手,摊开的掌心里躺着一颗银白色的心形。 倒悬的少女不为所动。 这颗心到底有什么用,该向谁去求解? ——这种问题,怎么能去问无关者呢。 樋口一叶站在十数米开外,远远看见那个总是老谋深算的男人轻轻吻了吻锡心银白的表面,少女所受的禁锢便发出了碎裂的声音,令她从半空落了下来。 太宰治从善如流地张开双臂,接住了只有骨架分量的身体。 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又是为何能够促成这样的变化? 这一答案,或许只有那两个人知晓。 早已死去的少女在青年的呼唤下睁开双眼,抬起了枯萎的左臂,数以十计的士兵们便化作流光,汇聚在白骨的指尖,为骨架披上娇嫩的外皮,铸就鲜活的外表。 少女从太宰治的臂弯里站起身。 “这是……那个连续自杀案的犯人!” 看到彻底恢复完整的外表,樋口一叶终于想起了这颗头颅上所具的容貌主人的名字,黑手党认定的诱导自杀的犯人。 第28章 “黎川遥阳!” 正与青梅竹马叙旧的少女听见惊呼自己姓名的声音,便回过头来,用褐色的眼睛看向了远处的金发女性。 “哎呀!” 那少女合掌一笑,看不出半点因为被打扰的不悦,好似完全无心一般地说道:“你是因为心怀暗中恋慕之情,而被我的使魔诱拐的那位樋口一叶小姐!” “等、等等!?” 樋口一叶毫无防备地被点明心思,瞬间手足无措起来。 虽说她的心思在黑手党的同事之间昭然若揭、毫无掩饰,但被如此清楚地点出还是头一次。 芥川龙之介也并非对此全无察觉,此情此景之下只得面无表情,以免形势一个不小心向奇怪的方向滑坡。 他的老师却完全不给面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太宰治笑了一会儿,微微弯腰,在少女的耳边轻声说道:“小遥阳,你可没有资格调侃樋口小姐哦。” 带着暖暖湿意的轻微气流在耳廓边滑过,黎川遥阳眯了眯眼,仿佛有些嫌弃似的,手按在太宰治的脸上,把他推远。 “已经是大叔的治君不要凑得那么近。” “欸~~我才二十二,没有那么老啦!” “把十四岁的少年治君还给我。” “啊,这可就是你不讲道理了小遥阳,这不是我的错吧?” “哼——” 上面这两人,到底要打情骂俏到什么时候啊? 樋口一叶不禁想。尔后就听到,青年和少女的对话停顿了不到两秒钟,接着话锋一转。 “你要去吧。” 太宰治平静地说道,似乎是疑问,口吻却是陈述。 黎川遥阳转过身去,将手背在身后,微微仰起脸,注视长大成人的青梅竹马。 然后,笑了起来。 “这是当然的呀。而且,我的行动,肯定也在治君计划的一环之中,对吧?” “我自认还在你身边的时候。”太宰治低声道,“还不是这么冷酷的人呢。” “嗯。” 黎川遥阳闭着眼睛,回忆着说。 “我所认识的治君呢,是对偶尔遇见的死亡没有退缩和畏惧,反而会凑上去观察,积极与死亡近距离接触的,奇怪的孩子——虽说谈不上正义感,但确实还没有考虑过,要亲手涉及犯罪。” 少女睁开眼睛,对青年弯起眼角,眸中溢满了蜜蜡般甜腻的颜色。 “但是呢,因为是治君,经过八年的时间,一定变成了想法更加周密、至少绝对不会将我漏算的,厉害的人了。” 黎川遥阳是,太宰治的青梅竹马。 永远无法理解太宰治的想法。永远不会错看太宰治的想法。 这样的青梅竹马。 “那么,我去去就回。” 黎川遥阳退后半步,目光悄悄掠过太宰治浅色的风衣。 绚烂的光彩织成布匹,编织成浅色的小外套,披在无袖哥特风裙装裸露的小臂上。 当着青梅竹马的面,做了显而易见的小动作的少女没好意思再与当事人对话,踩着方根的小皮鞋转身跃了出去。 途中一把揪住了芥川龙之介的后衣领。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你应该也是治君计划中的战力,跟我一起来吧!” 黑衣青年想当然不愿意被自说自话的少女提着走,然而太宰治面带微笑地向着这边摆了摆手,像是在说“路上小心”似的…… “哎呀呀。” 黎川遥阳回头看看一下子乖巧许多的青年,歪着脑袋眨眨眼睛。 “看来治君这些年过得很精彩。” 芥川龙之介皱了皱眉,似乎听见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的喃喃声。 “……这真是,太好啦。” *** 尔后,事已至此。 战况自当一如太宰治的预计,击破魔女,迎来胜利。 毫无半分意料之外的结局。 在楼顶的战场,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战斗呢。 或许太宰治已将会发生的战局尽数归于眼底,而樋口一叶一无所知,从当前所处的位置,光凭普通人的五感,是无法感觉到遥远上方的战斗局面的。 魔女的结界开始剥离了。 迷幻的场景如同干裂剥落的油画,一片片碎裂,从背景退场,露出其下覆盖的黑手党大楼内部原本的景色。 “樋口小姐。” 太宰治突然向樋口一叶出声搭话了。 “啊……是?” “你知道这间房间是做什么用的吗?” “这里是……”樋口一叶环顾四周。 这个区域,这间房间,并非常用区域,也不归属于芥川龙之介带领部队的私人区域,樋口一叶也不熟悉,花了好一番功夫,才从脚边掉落的宝石碎片想到了端倪。 这里是已经死在魔人费奥多尔手上的,干部a的私人房间。 话虽如此,a那个男人贵为干部,实际上却游离于组织之外,既没有忠诚心,也不与港口mafia本部建立超越金钱供给以上的来往信赖关系。 这间房间,仅仅只是a用来堆放宝石的,杂物仓库一样的地方而已。 披着浅色风衣的男人终于找到了最后一块碎片,轻轻地叹了一声,明明应该是释怀的叹息,却听起来,反而充满了一种粘稠的执着。 “真是个傻姑娘。” 第29章 太宰治毫不留情地评价着自己的青梅竹马。 “因为已经是死人了,是尸体了,就没有资格向喜欢的人告白。明明总说什么,‘治君比我聪明多了,所以我就不动脑啦!’而完全放弃思考,结果,最应该直接放弃思考、来找我商量的事情,直到最后都只字未提,一个人彷徨着寻找死亡之地。” “……还把自己埋到了这种地方。” 太宰治满怀无奈地抱怨着,慢慢移动步子,走到结界剥落后露出的落地窗前。 港口黑手党的大楼,有着横滨地标建筑一般的高度,在市内抬头往海港的方向瞭望,除了距离更远的租界上的骸塞塔之外,就属这里最高。 是但凡十四岁的太宰治没有离开横滨,三天两头总会看见那么一次的建筑物。 但是又不可能把遗体留在大楼的顶端,不管藏得多好,始终会被黑手党的人发现移走,而且会被顺着遗体的容貌查到身份,牵连到家里。 上面不行,那么只能放到下面。 “大楼地基的下方……真亏她想得出来啊。的确,没有人敢在港口mafia大楼的下方动手脚,如果不出意外,数十年之内都不会有人发现她躺在地下吧。” 可世事总是有意外的。 仅仅两年后,太宰治十六岁那年,横滨出现了史上最恶劣的争斗。 “龙头抗争”—— 在接近尾声时,虽非始作俑者、行为性质却比任何□□势力都恶劣的,名为涩泽龙彦的男人,炸掉了横滨所有参与斗争的势力的大本营。 港口黑手党的本部大楼也不例外,建筑物整个被炸塌,事后自然只能从上到下全部翻修重建。 重建当时,深埋地下的黎川遥阳的遗体到底经历了怎样离奇的冒险,才会最终与其碎裂的灵魂宝石一起,被收纳在这间房间之中的呢。 这其中的轨迹,就连一直在死亡中沉眠的本人都不知道,恐怕也不会再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了。 “真是笨拙得不行,你不这么觉得吗?樋口小姐。” “……哈……是、是吧?” 樋口一叶被迫听太宰治陈述了一番,如同鬼故事一样的分析,只能报以如此尴尬的回应。 说到底,樋口一叶本不是能与太宰治在同一层面上平等对话的对象。 这个心思深不见底的男人,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居然选择对自己吐露了这些事情原委? 樋口一叶想不通这一点。 太宰治这个人,根本不是樋口一叶能看透的。 就好像此时此刻,太宰治忽然踏上破碎的落地玻璃窗边缘—— “虽说是个傻姑娘,但要想抓住她……也得孤注一掷才行呢。” “哈、哈??您这是,等等——哎哎哎!?” ——太宰治向楼外纵身跃去的这一举动。 樋口一叶除了目瞪口呆地震惊之外,别无其他能够作出的反应。 第14章 请在我所不在的未来 云团如漩涡般缓缓流转。 隆重的雷鸣嗡嗡作响。 情势已经逆转了,你从噩梦中醒来了,被侵占强夺而使用的“延迟”已经回到你的手中,不属于作乱的魔女了。 败北必将到来。 消亡已然注定。 然而,屋顶上的魔女依然在尖锐地狂笑。 ……这也是当然的。 魔女是愿望破灭后的产物,是从绝望中诞生出的魔法少女的结局,是在诞生的一刻已经迎来完结之物。 对于魔女而言,死亡和失败并不意味着什么。 对于魔女而言,世间的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 这只拼尽全力搅乱世间的魔女,生前究竟是怎样一位魔法少女呢。 你曾经孤身作战,从未见过与自己一样的其他魔法少女,要说对同胞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不过现在,这已经是无法得知,也无所谓的事情了。 你带着黑衣青年,加入到楼顶的战局之中。 指挥人鱼魔女进行牵制的蓝发少女看了过来。 “喂,你就是黎川吧。” 圆环的使者向你吆喝道,“非得把你叫醒,不好意思啊,帮一下忙吧!” 于是,你将不知道名字的黑衣青年投掷在屋顶上,自己踩着魔女的肢体向上攀去。 虽然一瞬间闪念,考虑过要不要和蓝发少女合作战斗…… 在下一秒,差点在魔女的头部与她相撞之后,你与她都迅速放弃了这个念头。 你和这位使者,没有任何战斗相性可言。 蓝发少女挥剑指挥,人鱼的魔女便支起手臂,将敌人庞大的身躯架住,暂时禁锢了行动。 “虽然我是有听说过,你一直是一个人战斗的……” 蓝发的神明使者远远看着你,叹了口气。 “但是这么不懂得合作,只知道横冲直撞的作战方式……” 你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她点点头,表达无法合作的歉意。 没有多少战斗天赋,也不习惯于保守战斗的你,战斗的风格根本没有协调性可言。 对当年孤军奋战的你来说,协调性是完全不需要的东西。 “没事啦,我不是在责怪你。” 圆环的使者看着你,耸了耸肩。 “我以前和你也很像……没有资格教训你的啦。” 你向发动攻击的魔女投去小刀予以制止,偷偷瞥过目光,去瞧英姿飒爽的女剑士的身影。 第30章 原来如此,这就是与你一样,曾是魔法少女的女孩子的样子。 虽然你没有需要羡慕她的理由,但那样从容战斗的身影,确实非常帅气,让人向往。 一个不懂得协作的你加入战斗,或许也无法带来多大的助益,幸而屋顶上抵抗的战斗力在此前的拖延当中,已经为魔女带去了足够多的累积伤害。 不再具有你的特性的魔女所受的伤害开始显露,慢慢无法支撑下去,很快就迎来了终末。 圆环的使者在逐渐消失的风暴云层下,向魔女的方向跳了过去,接住了落下的黑色种子。 这颗满含悲叹的种子会被带回神明的庇佑之下,纠正错误的结局,许以今后的安宁。 而这之后的工作,并不属于你的范畴。 魔女的躯体消失了。 你落回屋顶的地面上,听到了争吵声。 在屋顶的另一端,同样参与了战斗的白色老虎少年与黑衣青年似乎吵了起来。 你转头,远远看着那边,饶有兴趣地听他们吵架。 “芥川,你刚刚是故意打到我这边的吧!” ——之类的。 “是又怎么样,咳,若连在下攻击的余波都躲不开,趁早离开太宰先生麾下吧,人虎。” ——之类的。 “这和太宰先生没关系吧,完全就是你协调性太差的问题啊!” “哼,在下一个人就足以应付怪物的攻击,根本不需要和你合作。” 真热闹啊。 你站得远远的,围观那二人的事后吵架,不由得有些开心。 穿着和服的美丽女性,将利剑收回伞柄中,缓步走到你身边来,看着吵架的男孩子们摇了摇头。 “真是的,乳臭未干的小子们,就为了这种事情吵嘴。” “是吗?” 你不解地歪歪头,发自内心地觉得还好。 “那两个人,刚刚的配合很好呀。” 比一上场就撞到一起去的你和蓝发女剑士要好多啦。 “像那样的争吵,也是一种磨合的过程。虽然我不清楚是为了对抗什么,不过,他们的组合一定会成为保护这座城市的强大力量吧。” 你想了想,对自己的话语表示肯定地一点头。 “——嗯,果然,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如治君所愿的。” 身旁的人静默了一瞬。 美丽的和服女子有些目光复杂,看着你,欲言又止: “你……” “黎川!” 蓝发的女剑士朝你走过来,锋利的西洋剑已经收回腰间的鞘中,战斗休止便锋芒不出,沉稳而可靠。 你转向使者,“有什么事吗?那个……” “我叫美树沙耶香。” 神明的使者报上名字,尔后看着你的眼睛。 圆环之理会为全宇宙所有的魔法少女带来安详的结局。 美树沙耶香之所以会来到横滨,不止是为了回收不幸诞生的魔女一个。 “黎川。”她这样问道,“这次你也还是不愿意和我们一起走吗?” 站在几步之外,对你发问的蓝发少女。 在她发问的同时,少女的身影不仅仅是美树沙耶香,在她身后有着更为庞大的意识体。 温柔的神明透过使者的眼睛,向一度拒绝过的你发出了第二次的邀请。 而这一次,你仍然微笑着,向神明摇了摇头。 “谢谢你,但,我并不想去。” 想必在圆环之理中,有无数被拯救的魔法少女的灵魂,会将你作为同胞接纳吧。 “没办法结识大家,稍微有些可惜……不过,我不打算离开这里。” “这样好吗?” 神明问道。 “这样真的就足够了吗?” “嗯,足够啦。” 你向温柔的少女点头。 “我并不期望非常、非常幸福的救赎的结局。在我差点陷入绝望的时候,听见了你的声音,你对我说,‘你所怀抱的愿望,绝对不是错误的’——仅仅只是这样的一句话,对我而言,已经是太过充足的安慰啦。” 你所许下的愿望,非常地狭小,非常地自私,非常微不足道。 或许即使从这渺小的愿望中诞生出绝望,堕落成魔女,所能诅咒的也就只有那么一两个人。 所以,你不需要那么伟大的救赎。 只要一句无私的,不带任何偏见的认同,对你而言就足够了。 圆环的神明,是由非常温柔的一个女孩子的愿望中诞生出来的。 对于你的二次谢绝,神明都宽容地予以了许可,并未强求你的同意。 “不过啊黎川,你自己应该清楚吧。” 神明没有反对意见,作为其意志末端的使者却忍不住插话道,“你在八年前就已经结束了,现在的你只不过是因缘巧合醒来的残像,即使留在这里,你也一样——” “嗯,我知道。” “……是为了那个男人吗?” 美树沙耶香用一种仿佛过来人般的语气,语重心长地劝说。 “你完全没有必要,为此而执迷啊。” 美树沙耶香也一样,曾经为恋慕的青梅竹马的男孩许下愿望。 虽然并不是说她后悔于为他人而许愿,但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事情的结局早已尘埃落定,再继续留恋于愿望的对象,对逝去的人和还活在世上的人都不好。 第31章 “……我没有执迷哦?” 你歪着脑袋,眨眨眼睛。 “想要一直留在治君身边什么的,我完全没想过哦?” “哎?” “什么?” 疑惑的声音居然不止一个。 你迷茫地回头,看向另一侧一直没有走开的和服女子,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的眼中看到了突如其来的怜悯。 “因为,永远留在治君的身边,这种事情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这个道理,十四岁的我就很清楚啊?” “那,你为他许下的愿望……” “我的那个愿望,也不算是为了治君本人许下的啊。” 将死亡的事实,推迟到青梅竹马的生日之后。 为了让你能将礼物送出。 为了让你能将祝福道出。 ——这个愿望,其实是为了满足你自己而许下的,非常狭隘的心愿啊。 “请你放心吧,沙耶香小姐,我是绝对不会为了强留在人世而执迷不悟,不小心扭曲成可悲之物的。” 你为了让神明的使者放心,向她展露出笑颜。 “至于治君嘛,因为太聪明了,把世界看得太清楚,总是一副不会被任何东西伤到的样子,但其实在这方面意外地是个笨蛋一样的人哦?只有在意识到再也无法触碰的瞬间,才会露出很悲伤的样子,然后飞快地调整过来,让人完全看不出受过伤的痕迹。” “不过,这些都只是我自己的看法啦。” 当年或许还能有几分正确,而对如今的太宰治,你的判断还剩下几分正确呢? 这是你永远也不会、也不想知道的答案了。 你总是模模糊糊地猜测着太宰治的想法,似是而非地得出结论,然后对于答案的准确性丝毫没底。 你永远无法成为青梅竹马的理解者。 所以不可能一直和他在一起,连“朋友”都胜任不了。 在你死之后的八年里,他找到足以称为朋友的人了吗? 虽说没有时间去求证了,不过看看三句不离“太宰先生”吵着架的那二人,总觉得能放心了。 少年与你分离之后,一定交到朋友了。 从今往后,他也会继续与更多的人相遇。 “在我离去之后,若何年何月,能有一个瞬间想起我,为我感到悲伤——那么我的生命,我的死亡,我的恋心就得到了足够的回报。然后呢,再过几十年,啊,或许只要几年就够了?等治君死去之后,真正的结局就会到来。” “……” 面对你的笑容,美树沙耶香忍不住叫道:“好可怕!你那个青梅竹马已经很可怕了,结果你也这么可怕的吗!” “哎?”你不解地回问,“但是,所谓的人生就是这样的东西啊,对吧?” 你疑惑地回过头去,试图征求第三者的认同。 和服女子用袖边微微掩住脸庞,迟疑道:“要说正确与否,的确是再正确不过的言论,但这……小姑娘,你是死去八年之久的,十四岁的太宰的青梅竹马吧?” “是的啊。” “你当时就是这个想法?然后抱着这样的想法接受了死亡?” “是的呀。”你说道。 “……真没想到,我竟然还有同情太宰的一天……” 和服女子掩着脸叹息道,“果然人活着什么牛鬼蛇神都能遇到呢。” “是吧?”你迷茫地接着她的话,附和道,“我已经没机会遇到啦。” “哎呀,我不管啦!” 美树沙耶香,放弃思考。 “怎么样都好,随便了,你们横滨人我真的搞不懂啊!” “?” 你无辜地看着圆环的使者,对方做了个手势,强行将话题掐断,到此为止。 于是你转过头去对不认识的和服女子道:“那个,能拜托您一件事情吗,大姐姐?” 和服女子一脸不愿接话的样子,但还是无奈开口:“什么事?” “那个,这次全部暴露出来之后,我发现乱藏尸体果然不太好。等我的身体死透之后,能请您帮我联系一下殡仪馆和火葬吗?啊,骨灰随便洒在哪里都可以!” “……” 这样的请求确实很让人困扰呢,嗯,你这点自觉还是有的,和服的大姐姐露出这种表情好正常的。 这下可麻烦了呀。 你阴差阳错弥补的魔力已经用得差不多,再过不久又要变成一具尸体,也没有时间再去找别人拜托了。 你烦恼极了。然后在烦恼中听见了惊呼。 “太、太宰先生!?” 吵架二人组不知道为什么扑在楼顶边缘,一边向下看着一边震惊地呐喊。 在思考把握具体的情况之前,你已经条件反射地转身冲了出去,用力踏过楼顶的边缘,借着力道的加速,向下冲了过去。 你是没有飞行能力的,虽说用魔法可以做到,但你没有做过类似的开发,在没有支点的半空中,只能一味地下落。 你向下坠落,张开双手。 像曾经无数次将挂在树上下不来的少年解救时一样,一把抱住青梅竹马纤瘦的腰肢。 所谓的坠落,在落地的刹那到来之前,亦可视作飞翔吧。 只要还没有抵达地面,就是在空中飞翔。 “————这样的歪理,怎么可能行得通啦!!!” 第32章 你横向掷出短剑,用所剩不多的魔力令其固定在空中,然后借着踩踏剑侧的力道,抱着乱来的青梅竹马转移坠落的方向,摔破窗户跌进大楼中。 你爬起来,跪在和你滚作一团的青年的两腿之间,气愤地揪住他的衣领。 “笨蛋吗!治君长大之后果然变成了笨蛋吗!?你看我像会飞的样子吗!要是我没赶上怎么办!要是我没想出办法怎么办!!” 被破碎的玻璃割出细碎伤口的青年抬了抬手,脸上挂着令人难以置信的清爽笑容:“那样就是和小遥阳一起殉情了,也不错嘛……” “白痴啊——?!” “这种道理,怎么可能对得上……!” 你将额头抵在太宰治的胸口,声音低了下去。 “就算我现在像这样、还在这里,但其实八年前就死了啊!十四岁的时候就死了啊!八年前,我没能抵达的‘明日’,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再抵达了啊……!!” 八年前的你所没能到达的明日。八年后的太宰治早已跨越的往日。 已经错开的时间齿轮,是不可能再度接合的。 你的后脑勺按上了一只手,与你记忆中少年纤细的手相比宽厚许多的,属于成年男性的手掌。 “呐,小遥阳,你所说的这些,难道我会不明白吗?” 太宰治抚摸着你的头发,声音依旧轻松而温柔,听不出任何悲伤。 “那为什么……?” 你把脸埋在他胸前的衣服布料上,闷声说。 “我想要道歉的机会啊。”太宰治说道,“没能发现你的遭遇,没能发现你的痛苦,让你一个人迎接最后,是我的失算。” “没有那回事。”你说道,“我拼尽全力才隐瞒下来的事情,你要是当年就轻易发现了,我就揍你。” “我很怕痛的哎。小遥阳舍得吗?” “唔。”你不甘心地闭上了嘴巴。 贫嘴的青年环着你的肩背,轻轻把你搂在怀中。 “我以前对一个旧友说过,拥有值得追求的价值的东西,得到之后总会失去的,这个道理我早就明白了,所以我不会觉得悲伤。” 你抓住太宰治胸前的衣物。 “治君,我啊,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想要接近死亡,直到现在也不明白……因为‘死’明明是很无聊的。在黑暗之中没有尽头地沉睡,什么都感觉不到,连自己的存在都感觉不到,真的什么都没有。” “——不惜延长沉闷的生命也要去追求的东西,是不存在的。” “——在连痛苦都不存在的死亡之中,应该没有治君想要的答案。” 目光已经注视到遥不可及的未来,向死求生的太宰治。 只能看到今日与明日地活着,肤浅至极的黎川遥阳。 这样的两人能够成为恋人的大结局,一定不存在于任何一个世界。 你抬起头。 向太宰治弯起双眼。 “我亲身体会过的,死亡之后一无所有的终点,一定没有治君想要追寻的东西,一定没有。” “这次我和治君好好道别了。” “所以你绝对不可以,那么早就到和我一样的地方来。” “我可不会跟你保证哦。” 太宰治说道。 茶褐色的眸中映着夕阳落下的余辉,像晶莹流淌的红色莓果糖汁,闪动着似乎比少年时代多出的、你看不明白的某种东西,以及你所熟悉的粘稠的柔情。 “我知道的啊。” 你笑着说道。 “这只是已经没有资格许愿的,我的愿望而已。” 抱有希望是错误的吗? ——不是这样的。 温柔的神明在无穷的圆环之中,不厌其烦地对每个魔法少女报以回应。 ——抱有希望,绝对不是错的。 因此,即使是已经用掉许愿资格的你,一定也还有将贪心的愿望诉诸于口的权利。 “请你活下去吧,治君,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八年前我没有办法对你送出这样的祝福,但现在可以了,现在的治君肯定可以活很久很久。哪怕有痛苦的事,一定也会找到开心的事,找到愿意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不仅是活到下个月,八年、十六年……比这更久更久。” “所以——” 请你活下去,在遥远的未来某一个瞬间回想起我,为我感到悲伤吧。 太阳的最后一束光辉消失了。 对于你而言,明日的黎明再也不会到来。 “晚安,小遥阳。” 再度回归安眠的前一秒,你听见了青梅竹马的道别。 喋喋不休地说了那么多,结果究竟有几分与太宰治符合呢,到底说对了几分呢,是否又自以为是地错判了他呢? 未来,太宰治会变成什么样子。 ……嘛,那已经是—— 与你无关的故事了。 第15章 今日横滨 突如其来的风暴,与魔女的骚动一同平息了。 横滨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好天气。 漩涡咖啡厅楼上,武装侦探社,四楼办公区。 今天事务员们也在忙碌地工作着。 谷崎润一郎滑着鼠标查看新闻报道,道:“结果,除了风暴搅乱的街道,魔女作乱时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害啊。” 因为外界有圆环之理的意志随时待命的关系,那只魔女从头到尾一直躲在自己的结界中,将结界的范围谨慎扩张,而没有实际跨出结界、侵入到现实当中。 第33章 一旦跨出结界,不管强化到什么地步,圆环之理都会瞬间将其存在的事实消灭,予以净化。 发生在魔女结界中的战斗所造成的痕迹,也没怎么反馈到现实中的港口mafia大楼内。 大楼内部受到的损害,顶多就是破了几扇窗户,坏了几把椅子的程度,港口mafia当天就找人修好了。 反而是大楼门外面向街道的装饰花坛,被风吹得乱七八糟,不成样子,十分有碍市容。 “没造成什么损害真是太好了……” 善良的白虎少年这般说道。 “是啊,真、是、太、好、了。” 正在写报告的国木田独步咬紧后槽牙。 “……呐,敦君,国木田先生这是怎么了啊?” 谷崎润一郎凑到中岛敦耳边,低声问道。 “啊,这个……” 中岛敦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一旁耳尖的摸鱼青年张嘴抢答。 “国木田君他啊,在被魔女结界覆盖的黑手党大楼里和敦君失散,迷了路,最后阴差阳错地保护了被卷入结界中受到袭击的黑手党职员们呢!” 太宰治用一种十分刻意、一听就是故意惹人嫌的语气夸张地说道。 “哎,真的吗?”谷崎发出诧异的声音。 “啊,嗯,好像是这样的……”中岛敦无奈地点点头,肯定了太宰治的说法。 先突入港口mafia大楼中的国木田独步和中岛敦在中途失散,中岛敦在入口区域蒙头乱转,被晚来一步的太宰治抓了个正着,从外墙爬上楼顶通知尾崎红叶与美树沙耶香。 直到事件结束,决战参与人员从顶楼下来时,才看见国木田独步的身影——当时对方正在被受到保护的黑手党的文职人员致以感谢。 “竟然被黑手党的人道谢了呢,国木田君!”太宰治还在煽风点火。 “可恶,闭嘴!你这个绷带浪费装置!” 国木田独步忍无可忍,一手用力拍在桌上,指着太宰治吼道: “保护没有战斗力的无辜受害者是理所当然的正义之举,在当时的情况下,就算救助的是黑手党成员,我的选择也没有一丝违背了我的信条!” “嗯嗯。” 被指着鼻子骂的青年没有半分反驳之意,顺从地点点头表示赞同,温和的微笑也看不出一点虚假。 “确实,这一次事件的发展很顺利,没有从国木田君的日程中走偏的部分呢。” “……你这人,难得说句好话都让人不爽。” 国木田独步握紧拳头,把无从发泄的激动后话都咽了回去。 “这次能这么顺利,明明是因为你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吧?” “才没有那回事呢。”太宰治开始有目的性地推锅,“是多亏了乱步先生的推理吧!” 今天在侦探社打工帮忙的谷崎直美捧着文件走过来,闻言插嘴道:“乱步先生的话,刚刚和社长一起出门前还说,别在这次的报告中把他的名字记得太重呢。” “哎?为什么啊?” “说是这次事情真正需要推理的部分太薄弱了,其实根本没有他出手的必要,放进名侦探的档案里太浪费地方了。” “呜啊,不愧是乱步先生……” “总之!”国木田独步大声道,“把报告好好写出来,别想混过去,太宰!” “哎——” 太宰治,开始耍赖。 “敦君!” 中岛敦警觉地退了退:“我是不会帮你写报告的太宰先生!” “对了。”泉镜花仿佛无心一般,突然开口说道,“遥阳小姐买的绷带和药品临时寄放在与谢野医生那里了。因为这次事件性质特殊,那些东西勉强也算是证物,等所有人的报告都收上来结案归档之后,证物才可以交还。” 太宰治:“哎。” “等所有人的报告,都收上来之后。” 泉镜花放慢语速重复了一遍。 太宰治:“……” 妙龄十四岁的女孩子,真是可怕啊,不论哪个。 侦探社的人们看着不情不愿打开电脑文档的太宰治,忍不住想道。 *** 武装侦探社的社长福泽谕吉,与江户川乱步一同走在横滨的街道上。 魔女张开结界的那一日,福泽谕吉刚好离开了横滨,由于魔女扬起的风暴阻断了卫星信号,侦探社也未能联络上社长。 等远在外地的福泽谕吉接到电话时,风波已经平息。 虽说年轻女性连续自杀事件持续了很久,但在亲眼所见之前,谁能想到这起案件背后会引出那么庞大的陌生世界观呢? 至少,这是江户川乱步此前一无所知的世界的另一种模样。 因为一无所知,哪怕名侦探也无从推断,世界上有着这么一种自己的双眼看不见、也无法感知的存在,无知无觉地生活至今。 而现在,那不为人知的世界的一面在江户川乱步的面前展现出来,谜团被名侦探的智慧解析之后,亦不足为惧。 ——在魔女这件事中,其实还有一个疑点。 太宰治应该也意识到了,但对他而言,这件事没有求证的意义。至于其他人,或许根本没有察觉到。 造访侦探社的圆环使者美树沙耶香说过,横滨这个城市很奇怪。 自黎川遥阳之后,这个城市再也没有过本土的魔法少女,名为孵化者的魔法少女制造者也极少在横滨出现。 第34章 这一点其实是很不自然的。 所有的不自然背后,一定有着特定的原因。 横滨某处市民公墓。 身穿医生一般白大褂的男子站在某块平凡无奇的墓碑前,弯腰放下了手中的花束。 他身旁的金发女孩一边舔着棒棒糖,一边说道:“林太郎,你太恶趣味啦!居然叫中也去给太宰送东西。” “这怎么能叫恶趣味呢?”男子义正辞严地为自己辩驳道,“那个东西本来就是中也君自己为太宰君保管的,要送还当然应该由中也君自己去啊。” 多年以前,刚开始搭伙干活不久的,名为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两名少年人。 这两个人打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互看不顺眼,这么多年下来就没有和平相处过的时候,话虽如此,差的仅仅只是口头的关系,曾以“双黑”之名震慑黑暗社会的这对搭档,在配合默契这一方面,简直是犹如少年漫画一般、教科书式亦敌亦友的死对头。 当初还是少年时,中原中也在某次任务途中捡到了太宰治弄丢的私人物品。 要说太宰治会不小心弄丢东西,简直是个不好笑的笑话。 太宰治故意设计,让自己丢失了那样东西——他没有想再去找回来,所以倒也不知道,离开自己之后,那件东西到了搭档的手里。 中原中也没有好心到为看不爽的搭档保管东西,没给他当场踩碎就不错了,若不是打开那样东西——能够存放相片的饰品挂坠的盖子,看到了里面的合照和盖子内侧的祝福之语。 相片上和太宰治贴着脑袋拍大头贴的女孩子是谁,中原中也一点了解的兴趣都没有,然而这样一看,这个嵌了宝石的挂坠就不单单是太宰治一个人的东西。 践踏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的心意——中原中也不是太宰治,没有这种恶趣味。 照理说,中原中也早该用挂坠盒,把那个故意弄丢的混蛋的鼻子砸歪。 但那时他刚巧接到了一堆后续任务,随手把捡来的失物放在抽屉里,阴差阳错,再也没想起来。 要不是这次波及到港口mafia总部大楼的事件之后,听说原来太宰治那混蛋居然有个青梅竹马的女孩子,中原中也压根就不会想起来自己曾经捡到过那么一个东西。 时隔了近七年,在首领的吩咐下,中原中也堵在太宰治的宿舍门口,终于把失物用力砸在了那个王八蛋的脸上。 然后不出所料臭着一张脸回来了。 “钻石要用钻石打磨嘛。” 白衣男子老神在在地说道。 金发女孩鄙视地看着他,“明明就是林太郎想看他们双人份的笑话,林太郎最讨厌了。” “哎!?怎么跳到后面那句上去的嘛!” 幼女控的中年人闻言顿时哀哀戚戚,可怜巴巴地对女孩子求饶。 “别这么说嘛,爱丽丝酱!” “略略略,才不要,林太郎最讨厌了!” 金发女孩子嫌弃地吐了吐小舌头,踏着轻快的步伐,与灰发的武士和名侦探擦肩而过,先一步离开了市民公墓。 “哦呀,这可真是巧遇。” 白衣男子侧过身,露出了面前的墓碑。 这是曾经生活在横滨的,一个普通女孩的墓,不是什么黑手党的成员,也不是黑手党的关系人,没有任何需要被隐藏的黑暗,墓碑上大大方方地写上了音节清澈的全名。 「haruhi·reikawa」 “事件的经过,我从红叶君的报告中听说了。” 港口黑手党的现任首领——森鸥外带着笑容,对福泽谕吉说道,“这次的事情对我们双方都是无妄之灾,不过毕竟贵社的人员帮了大忙,我们才能控制住损害,我在这里向你道声谢,福泽阁下。” 与装腔作势的脑力派相比,武装侦探社的社长,福泽谕吉则是个做事风格一往直前的男人。 既然是带着江户川乱步亲口分析出的结论而来征询,福泽谕吉便没有分毫绕弯打转的意思,直截了当地问道:“森大夫,你早就知道那个女孩是太宰的青梅竹马吗?” “怎么可能。” 对于这个问题,森鸥外回答得很快。 “如果知道,当年我就能更好地制御太宰君了。……嘛,也有可能是反弹得更厉害也说不定。” 福泽谕吉与身边的江户川乱步对了下眼神,确认过之后,才接着来之前定好的剧本接着说道:“有关‘魔法少女’的那些事情,你果然一直都是知情人。” 森鸥外愣了一下,然后说道:“……由一脸严肃的福泽阁下嘴里说出这个词,说实话让我有点受到冲击了。” “那么,”福泽谕吉不为所动。“你这是默认了吗,森大夫?” “啊。”森鸥外道,“那又如何呢,福泽阁下?你特地带着得力的社员来到这里,究竟想问什么?” “基于你这个男人的本性,有一件事我必须确认。” “哦?” “对于魔法少女的存在,你知道到什么地步?” “福泽阁下指的是‘魔法少女’这一存在,是在年轻女孩许愿之后诞生的这一点吗?” 森鸥外满不在乎地道出了福泽谕吉最担心的事情。 为了诱骗年轻的女孩卖出灵魂,同时也算是一种必要步骤,名为孵化者的异星生物许以少女实现愿望的机会。 第35章 “不论什么愿望都可以,仅此一个实现愿望的机会”—— 如果让森鸥外知道这一点,会怎么样? 森鸥外在维持横滨的秩序上,确实付出了真心实意的心血。但在此之外,这个男人几乎可以说毫无人性,为了利益的最大化与最优解,可以完全漠视个人的意志和生命。 在这一点上,即使他本人将变态幼女控的行径饰演得淋漓尽致,也会为了利益,冷酷地伤害可怜可爱的年幼少女。 寻找有资质的少女,诱骗她们许下对港口黑手党有利的愿望。 这种事情对森鸥外而言,根本是轻而易举的。 ——但是。 以现状来看,森鸥外没有这么做过。 这是福泽谕吉没能想通,而必须向森鸥外本人确认的事项。 确认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过。 确认他今后会不会这么做。 站在名为黎川遥阳的少女墓前、曾经教导过黎川遥阳的青梅竹马,且在本质上与那少年是同类人的中年人,依旧神情温和无害。 带着过去从事的黑医身份来扫墓的中年人穿着便服,完全看不出黑手党首领的真实身份。 “福泽阁下,或许因为与谢野君的事情,你对我产生了误解。” 森鸥外微微偏头,看了一眼献上了花束的墓碑。 这块墓下,其实并没有埋葬少女的遗骨。 “确实,为了最正确的选择,我会不计一切代价,哪怕要践踏人的信念,让惹人怜爱的少女恸哭,也在所不惜。” “为此,我能够亲手击碎年幼少女的灵魂。” “……但这件事上例外。” 对自己蔑视人性的残酷有着清楚自觉的男人放下微笑的嘴角,面无表情地叙述道,“将少女的灵魂做成宝石的那种外星生物,是恶劣程度在我之上的物种。我姑且还是个人类,不认为与那种东西有合作的可能性。” “我还没有堕落到,将人类的灵魂出卖给那种东西的地步。” 白衣的医生经过灰发的武士身侧,向墓地出口走去。 “毕竟,只能许下一个愿望就等同于完结,这种浪费的利用率,和‘最优解’连一个笔画墨点的关系都搭不上呢。” “最后一个问题。” “是什么呢,福泽阁下?” 福泽谕吉转过身去,问道:“你与黎川遥阳小姐,在哪里见过吗?” “……” 森鸥外停下脚步。 八年前,仍在残暴的前代首领掌控下,受到黑手党肆虐的横滨的夜晚。 在那夜色之中,曾有一个月的时间,有一道披着璀璨金发的少女身影奔波于月色之下,拼尽全力地驱逐普通人肉眼所看不见的怪物。 那璀璨的金发是虚假的颜色。 那碧蓝的眼眸是虚假的颜色。 直到今日,森鸥外才知道当时的少女真正的模样,其实是黑发与褐眸,是丢进人群中乍一眼都找不到在哪儿的普通女孩。 金发是虚假的,蓝眸是虚假的。 然而当时,在漆黑的夜色中,伪装真容的魔法少女将出门遛弯的异能生命体紧紧抱在怀中,抚着爱丽丝的金发,遮住爱丽丝的蓝眸—— 【不可以】 【不可以听,不可以看。你的愿望要由你亲手去实现,你的未来要由你亲眼去见证】 【所以,绝对不可以听魔物的劝诱】 【快点回家去吧,小妹妹】 【对你而言,比今天更好的明天,一定会到来】 自以为在爱丽丝看不见的角度,将魔物碾碎成肉块的少女。 她诉说的谏言,其中没有半分虚假。 “谁知道呢?” 森鸥外回答道。 “不过,对为了从魔物的手中保护这座城市,以一人之身孤独战斗了一个月之久的勇敢的女孩,就连我也不得不致以敬意呢。” “好——慢——!” 金发蓝眸的女孩在墓地的出口催促着。 “再不快点,我就丢下大叔一个人回去了啊,林太郎!” 爱丽丝的日常外出服装的裙摆是蔷薇花瓣般的鲜红颜色,仔细一看,却好像染上了略有些不同的、飞溅的红色痕迹。 “哎~不要这么无情嘛,爱丽丝酱!” 幼女控的大叔向墓地外走去。 与他片刻不离的可爱女孩不知从哪里抓到了死去的兔子,揪着白色兔子长长的耳朵,像玩弄不值得爱惜的劣质玩具一样甩动着。 “又抓到了啊。真是的,横滨的确有很多可爱又有潜力的女孩子,但这些烦人的东西就不能快点彻底放弃吗?” “林太郎,你的痴汉发言让帅气的台词都白费了啦!” “是吗?我觉得应该不会影响啊……”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渐渐远去了。 “【横滨这个城市很奇怪】——” 江户川乱步抬高胳膊垫在脑袋后,仰头望向云彩飘浮的晴朗天空。 “哪有什么好奇怪的?根本是个不值一猜的浅显谜题啊。” 福泽谕吉将小小的花束放在墓前后,侦探社的二人也离开了。 趴在旁边的树上享受晴日午后时光的三花猫从枝头跃下来,将衔着的、路边随处可见的白色小花放在两个花束之间。 三花猫踏着柔软的肉垫,走在回饲主家的路上。 第36章 经过商店街时,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们正在外工作。 穿着浅色外套的青年忽然抓住擦肩而过的女性的手,握着对方的手背,满怀深情地说道:“这位优雅而充满神秘感的小姐,你的美深深打动了我,请问你愿不愿意与我一起殉情呢?” “哎?什么,这位先生,你这是?” 突然被以惊人发言的搭讪的女性吓了一跳,下意识转头,向与搭讪青年同行的、外表看起来正经许多的眼镜青年寻求帮助。 “好了,太宰,现在是工作时间——” 眼镜青年冷静地从手账本上撕下一页纸,具现化出手铐,铐住了被同事紧紧握住手而无法逃走的女性。 “你就不要耍宝了!” 搭讪青年这才松开手,笑眯眯道:“结果好不就好了嘛,国木田君。” “只有你不准说这句话!” 眼镜青年瞪了搭档一眼,拽着用手铐铐住的女性往警察局方向走去。 在旁的白发背带裤少年茫然地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哎?刚才那个就是商店街委托我们抓的女性扒手吗??” 白发少年的视线来来回回,有些后知后觉。 “……太宰先生,你每次搭讪是不是都是故意的啊……?” “事到如今说什么呢,敦君,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哎?” “我向每位女性示爱,邀请她们与我一同殉情的心情,当然都是发自肺腑的深情啊!如果这都不叫故意,世上还有什么行为能被称作‘故意’呢!” “……” 不行,完全搞不懂这个人到底是怎样。 中岛敦放弃了探究。 “不过,太宰先生刚刚是不是生气了?” 就算反问“我看起来像是生气了吗?”,恐怕少年也会真诚地回应“看起来像啊”吧。 太宰治已经有过一次类似经验,索性跳过这一步骤,微微偏头,唇角带着弧度问他:“为什么觉得我生气了?” “刚刚那个女性是打算从太宰先生身上偷走什么东西吧。” 中岛敦回答。 “啊。你看到了啊。” “嗯。” 中岛敦点头。 被少年如此直白而不含恶意的好奇心注视着,似乎就连太宰治都不好意思含糊其辞地隐瞒,将刚才差点被偷走的东西从口袋里取了出来。 “哎,这不是宿舍公寓的钥匙吗?” 看见之后,中岛敦反而有些不明白了。 钥匙被偷走会让太宰先生生气吗? 不如说,以太宰先生的作风,平时回宿舍真的有好好地用钥匙开门吗…… 一枚就连中岛敦都看得出来、款式过时很久的挂坠,与钥匙串联在一起。 除此之外,菱形的宝石透着午后的阳光,折射着如晨雾中盛开的鸢尾花一般醉人心神的紫蓝色泽。 【呐,小遥阳——】 棕发蓬松的少年怀里抱着枕头,手里拿着掌机,明明熬了一整夜打游戏,依旧神采奕奕的样子,突如其来作出奇妙发言。 【唔唔……?什、什么?】 与精神抖擞的少年相比,奉陪熬夜的少女终于在日出之前支撑不住,靠着青梅竹马的肩头昏昏欲睡,迷迷糊糊地应付着少年的提问。 【想要的东西一旦得到,之后所剩下的就只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去了,对吧?】 【嗯……可能是吧……】 【如果注定要失去,小遥阳会怎么做呢?】 【唔,更加珍惜……吧?】 【为什么?】 少年有些不解地睁大了眼睛,侧目看向肩头的少女脸庞,然而困倦的女孩子眼睛连条缝都没有睁开。 【明明一定会失去的啊?】 【那个啊……怎么说呢……曾经好好珍惜过,即使失去之后也不会后悔吧……】 或许是太困了吧,惹人怜爱的女孩子一副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了的神情,呢喃着在梦乡门前踌躇。 【治君一定会,离我而去吧……所以现在和治君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有好好珍惜哦……这样,就算以后再也见不到治君了,至少我也不会后悔,没能好好对待治君,所以……唔】 少女的呼吸声平稳起来,再也没有后话支吾道出。 少年撩开垂在青梅竹马脸颊上的发丝,有些无奈的样子。 【不愧是小遥阳……可惜,我是做不到的呢】 “竟然偷到我身上,简直是班门弄斧一样的挑衅,当然要生气啦!”太宰治理直气壮地说道。 “呜哇,太宰先生,这种发言不行的吧!?话说你到底偷过多少东西啊!” *** 黎明映着川流升起,太阳一如往日遥遥高挂。 横滨市今日天气,晴好,时有微风,时有黑手党火拼。 没有魔女/魔兽的迹象,市内孵化者出没数为零。 fin. 第16章 今日的我与千日的你 你做了一个梦。 无边的黑暗当中,少年的身影孑然孤行,让你感觉非常悲伤。 少年的双肩单薄落寞,但与你相距的距离并没有预期中那么遥远。 你迈开腿,试图追上他,伸手去拍他的肩头,然后—— 然后少年回过身来, 对你露出了笑容。 你印象中的青梅竹马的少年,其实并不是个特别爱笑的人。 第37章 明明还很年幼,人生的长度应该连人类这一种族目前的人均寿命的三分之一都还不到,却已经开始思考生命的意义,追逐死亡的痕迹。 若有意外的死亡突如其来,他一定会积极地前去拥抱。 偏偏这样一个人,又非常怕疼。 千种万种的死亡之中,真的存在有哪怕一种毫无痛苦的方法吗? 你并不是聪慧的青梅竹马,因而无从得知。 就连你那聪慧的青梅竹马,都还寻觅不到。 所以—— 总是用绷带将自作自受的伤处包裹起来的,你青梅竹马的少年。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是常常露出笑容的性格呢? 虽然少年长着惹人怜爱的的精致脸庞,不笑的时候已经足够令人喜爱,但他若是能够弯起眉眼,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的话…… 那究竟会是,怎样的笑容呢。 你在黑夜中醒来,茫然地眨了眨眼,默默挪动胳膊,用手掌盖住双眼。 你试图回忆梦中所见的,遗落在遥远时光中的少年的容颜。 然后,不得所获。 *** 一日午间。 你与客人约见在咖啡厅,将定制的商品交给对方,与客人道别,送对方离去。 如此一来,今天的日程安排已经尽数完成,余下的十几小时都是自由时间。 今天的天气很好,现在回去工作室,也只是一个人对着窗外的阳光。 既然如此,不如留在咖啡厅中。 虽然同样是一个人,但咖啡厅中还有与你熟识的店长与店员,在店内不甚忙碌时,或许愿意成为你的聊天对象。 你决定下来,便向服务员小姐重新点了一壶咖啡,移动到靠窗的角落位置,从随身的背包中取出一本还未读完的书。 你享受着午后的阳光,一边静静地读着这本不是太合你胃口的小说书,许久之后,听见了代表有客人进入咖啡厅的铃声。 你抬起头,向店门口望去。 这个时间会来到咖啡厅的客人,虽说并非绝对,但有很大的可能是你相识的人。 熟门熟路地坐到咖啡厅的卡座,向吧台里的老板打招呼的,确实是你所预想中的人们。 眼下正是你所理想的,能与之闲聊的对象齐聚的时刻。 于是你拿起物品,又从角落移动到吧台的单人座,向正对的卡座客人打招呼。 “侦探社的各位,下午好呀。” “啊,遥阳小姐。” 率先回应你的,是日常与妹妹直美粘在一起的谷崎润一郎。 “遥阳小姐也在这里吃午餐吗?” 你摇摇头,“不,我只是在这里小憩……啊,你这么一提,好像确实有点饿了。” 于是你向老板点了单人份的午餐。 虽说你并不挑食,随意点餐,但还是特地谨慎地跳过了菜单上唯独为某位先生提供的特辣咖喱。 你看了看谷崎兄妹,随后将视线转移到与他们二人一同落座的年轻人身上。 那是个长得比较具有独特性的年轻人,黑色的头发在鬓角处染着老人一样的霜白,整体的气质也有些死气沉沉的,话虽如此,即便称不上朝气蓬勃,也并没有失去活力。 是个有锐气的人呢。 你瞧瞧地打量着他,问道:“这位是侦探社的新人吗?” “啊,是的。” 谷崎说道。 听见谷崎君向你应声,陌生的年轻人也将目光转了过来。 “在下名为芥川。” 如此,向你自我介绍。虽然一脸凶相,意外地是个很懂礼节的人。 “芥川先生,这位是遥阳……黎川遥阳小姐。” 见你们初次对话友好,谷崎便向新同事开口介绍你的身份。 “遥阳小姐是一名宝石工艺设计师,工作室就在附近,和侦探社有些缘分。” “我称不上什么设计师,只是一名稍有技术的自由业者而已。” 你形式地谦逊几句,同时也是实话。 你不缺吃穿,是否接下宝石设计的委托全看兴趣。 虽然偶尔会有对你的作品赞不绝口的熟客,说实话你也不知道只凭自己喜好随性而为的自己的设计究竟精妙在哪里。 略微闲聊几句之后,你们的对话自然地承接到了一个方向上。 “芥川君在侦探社中工作,同时也是委托者吗?” “是的。” 名为芥川龙之介的年轻人点头。 “在下拜托了江户川乱步先生,为在下寻找妹妹的下落。” 四年多以前与妹妹被迫分离的青年,因缘巧合结识了侦探社,加入侦探社工作的同时也更便利于寻找妹妹的踪迹。 很合情合理的展开。 “这样啊。” 你喝了口咖啡。 “黎川小姐也委托过侦探社找人的工作吗?” 芥川与其外表的气质不同,是对某些特定的事敏锐的类型。 “嗯,是的。” 这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你便向青年说明道,“我曾经委托乱步先生,为我寻找少时失踪的青梅竹马的下落。” 或许是因为自己也委托了寻找妹妹,芥川抿了抿唇,追问道:“那么,乱步先生为您找到了吗?” 这个说起来就复杂了。 话虽如此,也不能因此败坏了乱步先生的名声,你只好斟酌字句,向他解释道:“乱步先生建议我,最好不要去见他。当然,并不是乱步先生找不到。” 第38章 “‘也许对方早就变成你接受不了的样子了’——乱步先生这样规劝我。” 你说道,“我就没有进一步委托下去了。” “……为什么?” 这个答案,似乎比其他任何一种答案都要让芥川君无法接受。 青年用锐利的眉眼,近乎瞪眼地向你看了过来。 “虽说与在下寻妹不同,但你的那位青梅竹马……也是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人吧?” 这个啊。 你觉得自己和这名青年在想法本身上,有着决定性的差异,所以很难与他说通。 即便说出来,恐怕他不会接受你的说辞吧。 虽然如此,你姑且还是向他道明—— “无法与他相见的觉悟,我在他离开的十四岁就已经做好了。既然乱步先生为我担保了他的生存,我也没有非要去见他不可的理由。” 然后,你与芥川龙之介的对话到此为止。 芥川没有与一面相识的你争论的必要。你也没有非要让这青年认可的理由。 这是发生在你步入二十二岁之后的,平凡无奇的某一日的事情。 之后你偶尔会如往常一样,在街上看到侦探社的熟面孔为委托工作奔走。名为芥川龙之介的青年披着颜色灰白的外套,跟在前辈的身后,努力争取着乱步先生为他推理妹妹所在的机会。 名为横滨的这座城市,呈现在你眼中的模样,是平和的日常。 偶尔听闻的硝烟声,虽然似乎就发生在距离很近的街区中,却与你这样普通的市民毫无关联,从未照面。 你捧着还是未能读完的书的下卷,坐在不常去的书吧面向临街落地窗的位置,一直打发时间到日薄西山。 为你推荐这本小说书的、侦探社的织田先生,就在刚才,行色匆匆地从你正对的窗外街道上经过。 你从家里的书架上,翻到了以上中下三卷为一套的这部小说。 似乎是很久以前出版的书籍,你既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买的,也不记得自己看过,又或者根本就是曾经霸占你的书架的青梅竹马遗落的。 无意间看见你在阅读这部小说的织田先生,在那时仿佛找到了同好一般激动。 虽说织田先生并没有实际做出能称作“激动”的表现,但以沉着稳重的织田先生的为人,无意识多说的好几句话,已经足以看出他对这本小说的推崇。 然而很抱歉的是,你对织田先生如此喜爱的这部小说,几乎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想。 从文采上来说,这确实是一部十分优秀的作品。 但在题材上,却是你兴趣缺缺的类型。 虽说慢悠悠地,终于艰难地看到了下卷的结尾部分,但也仅止于此了。 你看完终章的最后几页,为洗心革面、不再杀人的杀手角色帅气的台词心里感慨几句,便毫无留恋地合上了书,摘下眼镜擦拭起镜片上的灰尘。 哪怕是少女时代,你对这种类型的故事也并不爱好,小说的包装封面质朴内敛,亦不像是你会出于对外观的喜爱而冲动买下的类型。 这么说来,果然是青梅竹马忘在你房间里的书吧。 如果青梅竹马读完了这部书,会喜欢这个故事吗? 你轻轻擦拭着镜片,忽然留意到面前的窗外似乎有人影驻足,抬头看过去。 【小遥阳你啊,不戴眼镜的时候,连三米外是人还是树都分不清楚】 青梅竹马曾经这样评价你的视力。 实在精准,眼镜还在你的手里,即使抬眼看去,映在你视线中的也只有一团疑似人影的模糊黑色。 任谁也无法从一团黑漆漆的影子中,分辨出对方的身份吧。 你有些茫然地看着一窗之隔的路人。 对方静默片刻,反而向后退了退。 这么一来,映在你眼中的比起人影,更接近于树的影子了。 你低头戴上眼镜,没有再看向窗外。 收好眼镜布和小说书,结账走出店门。 店门外,有个穿着黑色长外套的男子站在那里。 男子有着深棕色的、蓬松微卷的头发,身形高挑,影子不算瘦弱,却像是用宽大的外衣撑起了徒具其表的轮廓。 他的脸上缠着白色的医用绷带,遮住了一只眼睛,脸部未被遮挡的部分容貌端正而俊秀。 是一张不笑的时候就已经很讨人喜欢,若能真心展露笑容,一定会很好看的脸。 你经过他的身边。 向前走去。 数步之后,侧身回头,向本应听到的脚步声的主人投去疑惑的声音。 “治君?” 然后,像是雕像一样的青年终于动了起来。 迈开步伐,走到你的身边,与你并肩,沿着街道漫步。 “一眼就认出我了呢,小遥阳。” 太宰治如此说道。 你回应道: “虽说是‘好久不见’,但治君还没有老到我认不出来哦。” 全无陌生感的口吻,熟捻得连你自己都感到吃惊。 你的青梅竹马,也惊人快速地接上了俏皮话:“我可是风华正茂的美男子!和‘老’连一画都扯不上关系呢。” 你不敢说这样的对答一如往昔。 毕竟,青梅竹马的回答听起来比少年时更滑头了。 你思虑了一下这整句话,选择回以郑重的点头。 第39章 “嗯,确实呢!” 这大概是应该吐槽,并且本意就是为了被人吐槽、而故意说出来的话吧。 你侧目向上,看着太宰治仿佛有些无奈的神色,认真地对他道:“治君你啊,的确长得很好看嘛。” 然后,披着漆黑的长外套、从两肩垂下红色围巾的青年对你道:“小遥阳从以前开始,就不吝啬于夸奖我啊。” “这是事实呀。” 你说道。 “而且那时候比我还要瘦弱的治君,现在都已经……啊。” 你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快走两步,越到青梅竹马的前面,转过身来面对他。 被你堵住去路的青年顺从地停下脚步,看着跟前的你,不解地微微歪头。 “小遥阳?” “治君长得这么高了啊……虽然看起来不是很健康,体重的方面应该勉强还可以,但这个高度差,抱起来有点难……” 你用双手比划着与青梅竹马的身高差距,有些苦恼,除了苦恼还有懊悔。 “果然前两年还能长高的时候,应该再努力一下的吗……” 太宰治闻言,微微弯了弯没有被绷带挡住的仅剩一只的眼睛。 “已经不需要你那样做了啊,小遥阳。” 他说道。 “是吗?” 你将双手背到身后,仰头看着高挑的青年。 “我还以为一看就没有休息好的治君,待会儿肯定会倒下来呢。” 眼镜是你的好伙伴。 你透过厚厚的镜片,看见了青梅竹马泛着深色的下眼睑,甚至还能勉强辨认出熬夜过度生出的眼角细纹。 被你注视着的太宰治后知后觉一般,迟钝地扯起嘴角,摆出一张漂亮而富有魅力的笑脸。 “你平时都用这副表情,来应付谁啊?” 你问他。 “部下和……部下吧。” 太宰治挂着微笑,一面回想着说。 “顺便一提,小遥阳应该有一百六十五公分左右吧?已经很努力了哦,像我部下里还有个可怜的一米六小矮子男士呢。” “呜啊……”你发出了同情的声音。 不知道是为一米六的这个数字,还是为这位先生在毫无关系的地方,还要被太宰治提及的这一点。 “不过,太好了。” 你观察着他的脸,虽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出现在你的面前时,他竟然没有管理好表情,但看这样子…… “应该至少没有勉强自己,对厌憎的对象也露出笑容吧。” “……为什么,能明白?” “说‘明白’,大概不对。” 你摇了摇头。 “只不过,你是这样表现出来的啊。” 猜测青梅竹马的真实想法,对你而言是太过困难,只会获得无用结果的行为,因而你很久以前,就彻底放弃了。 当年就是如此,现在,更可想而知。 你只是相信太宰治所表现出来的一切。 然后,对他是否存在隐瞒和欺骗,毫不在乎—— 仅此而已。 你可是怀抱着极其短浅的目光,与他一同走到了十四岁的青梅竹马啊。 “很累吗?” 你问。 太宰治道:“为什么这么觉得?” 你便回答:“因为写在治君脸上了啊。” 青年深深吐出一口气,好像背负着什么很沉重的东西,却碍于还不到时候,不肯放松紧绷的肩膀。 你注视着他的表情,下意识地张开双手,向他的脸伸出指尖…… 然后猛地缩回来。 “治君,有女朋友吗?” “……?” “前任不用算,算现任就可以了。” “没有。不如说没有过。” “妻子呢?有合法婚姻关系的太太吗?” “没有啦……” “嗯,那就可以了。” 你踮起脚尖,努力抬高手臂,揽住青梅竹马的脖子,虽然本意不打算如此,但在这种姿势下,难免用体重将他的上半身拖下来一点。 “小遥阳……”你听见太宰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啊。” 你抱着他的脑袋,手心里滑过他的头发蓬松的触感,忍不住用触觉更敏感的指尖摸了摸。 “就当作是给久别的青梅竹马,晚来半拍的重逢的拥抱吧。” “这可不是只晚了半拍啊。” “那么,下次我会快一点的。” 太宰治的下巴靠在你的颈窝里,毛茸茸的鬓发蹭着你的耳尖。 你想起刚刚读完的小说。像这样的场景,理应安排在圣诞夜的落雪氛围之下吧。 可惜,现在只是横滨一个很普通的,晴朗的黄昏。 只稍微弯了一点腰的奇怪姿势维持久了,不论如何都是会感到累的。你本来就看起来过劳很久的青梅竹马妥协了,抬起胳膊轻轻环住你的腰,将一半重量放在你身上。 果然,以成年男性来说,这个体重轻得惊人呢。 没有好好睡觉到这个地步,也不可能会有足够的食欲好好吃饭吧。 “既然小遥阳那么问,应该也没有男朋友吧。” “嗯。” “为什么?”太宰治低声问。 “是呢……”你就这个问题,仔细想了想原因。 第40章 “因为没有遇到比治君更好的人吧。” “在你看来,我是能称为‘好’的男性吗?” “这就难说了。” 你给出了奇怪的答案。 “如果是放到现在与治君这样的男性初遇,我肯定不会觉得‘这个人是个好男人’吧。但是啊……” 你为什么会喜欢太宰治呢? 当年的你还太年少了,只能感觉到名为“喜欢”的感情,无法准确地理由表述。 现在就不一样了。现在回头整理,你喜欢太宰治的原因太过单纯而一目了然。 “我呢,是在距离治君最近的地方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摘下眼镜,能看清的人就只有治君了。即使戴上眼镜,那个时候我能接触到的男孩子里,也没有人比治君更聪明,比治君长得更好看——在十四岁的我看来,比治君更优秀的人是不存在的。” “喜欢优秀的人,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明明太宰治是个会闲着没事把自己挂到树上、哀求青梅竹马解救的麻烦角色?” 的确如此。 但有句讲句,实事求是地说—— “那种程度的话,我根本就已经习惯到不会觉得麻烦了……” “噗。” 笑意终于到达顶点,化作实质的笑声流淌在你的耳畔。不知道为什么,你好像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了难以置信的、仿佛非常幸福一般的味道。 能够笑出来,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吧。 你是这么认为的。 太宰治松开环在你腰间的手,你便也顺势放下了手臂。不过还是总觉得这个男人虚弱到会突然倒下来,非但没敢退远,反而忍不住,往前挨了挨。 “差不多要没时间了。”你的青梅竹马如是说道,“最后能问一个问题吗?” 你点头。 他便开口道:“小遥阳已经是能够坦然地将喜欢我的心情说出口的,出色的成年女性了呢……现在的你,还愿意喜欢我吗?” 此时此刻,街道上明明没有风吹过,太宰治的声音却像被风吹散了一样飘渺,简直就好像在期待你听不清楚,因此无法给出准确的回应一样。 然而很遗憾,你的视力虽然一塌糊涂,听力却还是十分合格而灵敏的。 “这个啊。” 你斟酌着,说道:“毕竟都是这么大的成年人了,说什么‘喜欢一辈子’也不现实吧……” 太宰治的脸逆着西沉的太阳光,刺眼的光线投在你的镜片上,阻碍了你的可视能力。 他的脸上朦胧出现了笑容,但在光线的影响下,他的表情又像是即将哭泣之前呼吸停滞的那一瞬间。 “不过这三年的话,我还是有自信的哦。” “为什么?” “三年后的我是二十五岁,看男人的眼光或许也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化吧。但现在的话,还是喜欢得了治君这样的男人的,毕竟,风华正茂嘛。” 你眯起眼睛,仔细看清青年俊秀的脸,发现那里挂着的果然还是一副普通的、温和的微笑。 “【三年】啊……” “嗯,三年。” 你点点头。 “三年内,治君有意的话随时可以来见我哦?都是成年人了,不走感情的男女关系我也可以接受……” 你发自内心的玩笑话,到底戳对了他的哪个笑点呢。 太宰治逆着黄昏的日光微微睁大了眼眶,片刻后轻蹙眉心,笑得无奈而又纵容,似乎还有几分困扰。 “不愧是……二十二岁的小遥阳啊。” 然后,太宰治与你平常地道别而去。 你没有询问他的住址,也不必告诉他自己的住址。 太宰治若想离开,一定能够去到你抵达不了的地方。如果他想来见你,也一定没有他找不到的地方吧。 与青梅竹马时隔八年重逢的这一天,横滨的夕阳非常美丽。 *** 日落时分,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坠楼身亡。 从顶楼,一直摔落到地面上——就算是支配着黑暗社会的那个恐怖的男人也没有可能存活,也没有可能留下、体面的尸体。 光是号令规整混乱的黑手党,就已经耗费了首领亲信干部的大量心力,遑论还要收敛首领破碎的尸身,命令为黑手党服务的入殓师加班加点,帮任性自杀的首领收拾出足以开办葬礼的遗容。 戴着帽子的小个子亲信咬牙切齿,将遗书中私人部分特地叮嘱的挂坠代为放入棺木,亲眼看着那个男人的棺材整个在悼亡的火焰中化为一捧没有人可以分辨的灰烬,装入精美昂贵的骨灰盒下葬。 首领的遗书尚未正式公布,除了首领的亲信,还没有人知道今后,武装侦探社与港口黑手党之间的关系将大幅变化。 织田作之助从很远的地方看着港口mafia首领的葬礼,当然,从这个距离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那个男人在赴死之前,特地等候在酒吧中与织田作之助见了一面,声称在别的世界中,织田作之助是可以与他一起把酒言欢的友人。 他当时这么对织田作之助说道——“有可以说再见的对象的人生,是不错的人生。若对方有能为那样的再见感到悲伤,就更不用说了。不是吗?” 假设那个男人说的都是真的,织田作之助并非不能理解他话中潜藏的意思,然而说到底,也仅止于理解了。 第41章 那是在别的世界发生的事情,这个世界不知从哪里走偏,织田作之助没有与他相识,没有与他成为朋友。 虽然似乎能够感到他的苦楚,但哪怕是勉强,也无法为他的死而感伤。 织田作之助从能够看见葬礼现场的大楼屋顶转身离去了。 *** 这个世界是从哪里开始走偏的,其实太宰治也不清楚。 虽说触碰到名为《书》之物,从中得到了其他世界的自己的记忆,但在获得这份记忆的时点上,这个世界的路线已经与常规路线大为不同了。 不曾在酒吧相会的三位友人。 安然无恙地存活着,抚养着人数庞大的孤儿,写着小说的织田作之助。 ——还有,未曾成为魔法少女的黎川遥阳。 虽然织田作的反应令人伤心,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没有成为过朋友的话,太宰治对于织田作之助而言的确只是个陌生人,甚至是敌对的、横滨乃至全关东最大的异能犯罪组织首领。 黎川遥阳却和织田作不一样。 在认识黎川遥阳的太宰治面前出现的,一定是认识太宰治的黎川遥阳。 所谓的【青梅竹马】就是这样的关系。 除非是遇到十分严重、无法修复的失忆事故,从极为年幼起就相互关联,相互认识的关系,是不会随着后续成长路径的不同而有所变化的。 这和彼此间是否有深厚的感情无关,难以改变,且不需要彼此理解,仍能继续延续,和【朋友】相去甚远,和【恋人】也并非进阶的关系。 对于黎川遥阳而言,死亡是黑暗而可怕的噩梦。 对于太宰治而言,死亡是从腐朽世界的梦中苏醒。 黎川遥阳和太宰治能够成为恋人的结局,一定不存在于任何一个世界。 这是,再正确不过的结论了。 为什么织田作没有与太宰治相识呢?为什么黎川遥阳迎来了十四岁之后的黎明呢? 事到如今,分歧点已经没有探究的价值了。太宰治决定保护分歧之后的这个未来。 在从高耸的港口mafia大楼最顶层坠落的漫长时间中,二十二岁的黑手党首领听见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回声。 在那个三人会聚的酒吧里,三个青壮年男子一边喝着酒一边聊的内容,虽然说不是绝对,但也确实逃不开对于女人的看法。 十八岁的年轻干部成天寻死觅活,还不像二十二岁的侦探社社员那样纠缠女性一同殉情,提起关于女性的话题,也只不过是作出了这种程度的问题发言而已—— 【像我们这样在黑暗社会的血腥暴力中生存的男人,即使有了与之相爱的女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在小巷的臭水沟里。正因为死亡是无法回头的一次性消费体验,到那时候也无法听到爱人为我悲伤的哭声,看不到她将我怀念一生的容颜——真是可悲的一生啊!对吧,织田作?】 【是吧,死了的话就没办法了】 【不是?恕我直言】 戴着圆框眼镜的青年手里握着放了球形冰块的酒杯,一如既往担当了反驳吐槽的角色。 【前面的部分没有问题,太宰君难得作出了这么正确的发言。但,能让爱人为自己哭泣,缅怀余生——这种男人,世人称之为人生赢家,从感情圆满的角度来讲,根本一点都不可悲啊!】 “三年……啊。” 太宰治呢喃出声,在命中注定、无药可救的坠地前一秒,感慨的尾音淹没在骨头与血肉分崩离析的闷响中。 *** 与青梅竹马时隔八年重逢的这一天,横滨的夕阳非常美丽。 你久违地去了一趟药局,补充了医用绷带和药品。 似乎能听见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令人怀念的闷响声。 你疑惑转身,向港口的方向望去,夕阳落下的天空透着清澈美丽的深蓝色,一如往常,没有特殊之处。 你抱着药局的袋子,归家而去。 宛如八年前的少女一般,期待着今后的一千个明日里,有一个能够等到惹人怜爱的青梅竹马心血来潮、归来相见。 《今日就要死去的我与今后一千个明日的你》fin. 第17章 迷途者 春风吹拂,午后阳光微暖。 在这舒适的天气里,缤纷的花树漂亮地盛放着整树粉樱,微风吹过时偶尔抖下几瓣来,犹如不会打湿衣衫的晴日之雨。 茁壮的樱树树干呈现出健康的浅褐色,在其健壮延展出的树枝上,有一根似乎有些陈旧,但仍能一眼看出十分牢固的绳索垂下。 绳索的末端用手法漂亮的绳结,打出了足以让一颗头颅穿过的圆环。 在这非常适合上吊的场景里,刚巧有一根非常适合用来上吊的绳子。 那么接下来该干什么呢? 站在樱树下的青年,脸上的神色迷蒙而梦幻,仿佛看到了梦想成真的景象一般。 随后踏上前,抓住绳圈。 现场没有可以用来垫脚的东西。这倒不是大问题,青年闭上眼睛,踩着地面轻轻一跃,轻而易举地跳上了绳圈的高度,勒住脖颈。 樱花树盛放时,明明那么美丽。 然而越是美丽的东西,似乎又越是容易与凄凉的悲剧联系在一起。 在这个国家,人们常说樱花树下埋着尸体,樱花吸收了尸体的养分,才会绽放得如此美丽。 第42章 这当然是无稽之谈。 单单尸体的养分才没有足以左右樱花美丽的影响度,城市中的植株能开得如此完美,全靠植物学者研究调配的肥料养分,以及园艺养护人员的悉心照料。 退一步说,尸体埋在树下的土壤中,姑且还能算对树木的生长作出贡献。 但无论如何,挂在树上随风摇晃的尸体,除了有碍市容和吓人之外,没有别的意义了。 十分钟后,悬挂在树上的青年悄无声息地睁开眼睛,抓住套在颈中的绳圈,靠臂力将身体向上抬起一点。 “早上好呀,敦君。” 青年如此说道。 “呃……早上好,太宰先生,但现在不是早上。” 在树下驻足的少年穿着带兜帽的白色卫衣,外面披着一件学生制服。 留着斜刘海的熟面孔少年——中岛敦,咬着盒装牛奶的吸管,带着难以言喻的表情回应了上吊者的问早。 “太宰先生,您又没回家啊。” 中岛敦说道。 对同校的奇妙前辈懒得回家,直接在学校里找棵树吊着睡一觉的行径,少年已经习以为常到,无法以疑问的语气问出这句话了。 不过,太宰先生怎么穿着便服呢? 中岛敦注视着青年熟练地从绳圈里挣脱出来,双脚稳妥地落在地上,然后就那样将绳子留在枝头,双手插进浅色风衣外套的口袋里,向这边走了过来。 说真的,这一副“今晚我还会回来睡觉”的态度,简直是把上吊绳与不叠的被子间接画上等号。 “太宰先生为什么没穿校服啊?” 中岛敦拿着还没喝完的牛奶盒,疑惑地向学校前辈发问。 “虽然平时就被国木田老师到处追了,要是不穿学校制服,连安吾先生都要冲过来抓你的风纪问题了哎,太宰先生。” “啊,校服啊……” 浅色风衣的青年揉着脖子,回忆时的神色好像有些烦恼和困扰的样子。 “昨天在男厕所——” “男厕所……?” “的洗手台进行水中呼吸健康疗法的时候,被坏掉的水龙头喷了一身,结果就没法穿啦!” “那是尝试自杀吧!话说水龙头也是因为这种错误的使用方式才会坏掉的吧!?” 中岛敦终于还是忍不住,对着青年微笑的脸大声吐槽了起来。 “话说回来,敦君为什么来找我呢?” 从脖子和手腕处露出绷带的青年一边问着,目光仿佛无意般飘过不远处教学楼的楼道,年华正好的学生们在各层走廊上来来往往,走在前往参加社团活动的路上。 “啊!对了!” 中岛敦惊醒过来。 “国木田老师让我来抓你开会!” 然后发现面前的青年居然老神在在地站在原地,没有要溜走的迹象。 “嘛,如果我这次再逃走的话,感觉‘国木田老师’就会拿着教鞭过来把我绞死呢~” 惯犯的青年自己说着,竟露出了兴趣盎然的样子,“哎,说不定也不错呢!被教鞭勒死的自杀法我还没有尝试过!” “国木田老师才不会做那种事情啦,太宰先生!!” 话虽如此,如果这个人再变本加厉,感觉也不是可能性为零。 中岛敦满怀无奈,选择跳过和这个人讨论绝对不会有结果的话题,催促着他一起前往开会。 于是,浅色外套的青年跟在中岛敦的身后,来到了学生会活动室前。 打开门看进去,首先迎来的是国木田独步的训话,江户川乱步吃着零食坐在主位,办公桌的周边还分布着与谢野晶子、宫泽贤治、谷崎润一郎的身影。 一切与平时见到的情形没有两样。 除了活动室外挂着的铭牌上,写的是【武装学生会】这一点。 就职于武装侦探社的太宰治,饶有兴趣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 厉声训过太宰治后,学生会顾问老师国木田独步坐在教师席位旁听,由谷崎润一郎主持学生会会议。 主持会议的人选,一般应该是会长或者副会长,再不济也该是书记。 然而本校学生会没有副会长,会长的名字叫江户川乱步,书记则是太宰治。 为什么由学生会的普通成员谷崎润一郎主持会议,原因一目了然。 对于太宰治穿着便服这件事,武装学生会的成员们似乎都不太感兴趣。 唯独学生会长眯着眼睛瞅了太宰治一会儿,沉吟片刻,然后丢下一句“算了,等你搞出什么事情来再说”放了他一马。 “这真是多谢,乱步先生。” 以书记身份坐在会长邻座的太宰治笑着回道。 武装后面跟着的三个字,不知道为什么从“侦探社”变成了“学生会”,由民间私营企业变成了学生组织,业务范围也缩小到一个学校之中。 话虽如此,工作性质倒是没怎么变,依旧是接受人们的委托,对事情进行调查。 一介学生会承接的委托,都是些什么呢? 上星期体育馆的大门钥匙丢失。误闯校内饲育小屋,然后赖着不肯走的野狗。校内某个三人小团体的违规集会——好像他们还给小团体起了个名字叫黑蜥蜴。 如此这般,诸如此类。 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不过,这是以社会人角度来看的。放在一所高中里,这些麻烦事的确已经能让一群还没出校门的学生们大感头疼。 第43章 然后,是今天要开始处理的新委托。 谷崎润一郎拿起委托的学生填写的情况表,轻轻挠着头发,道:“是这样,好像是在校内出现了。” “出现了?” “那个啦,幽灵。” 谷崎道。 学生会室内一片平静祥和,丝毫没受这两个字影响。 每个学校,依照惯例,或多或少都会有这种传说…… “七大不可思议”之类的。 好像没点奇闻都不配当学校似的。 大多数不可思议现象,都是因风言风语、以讹传讹而诞生的。 这所学校谣传的“不可思议”,早两年,江户川乱步入学时就尽数拆解过一遍,批评过谣言的弱智程度。 自那以后,这所学校的学生就不怎么相信这些事情了……话是这么说,因为“七大不可思议”的时髦度永不褪色,故事本身仍被传播着。 “现在的七大不可思议是什么来着?” “【学生会长是超能力者】、【保健室的贵公子】、【国木田老师的手账页数】、【黑蜥蜴三人组】……还有什么来着?” “话说,这些基本上都不是什么‘不可思议’吧。” “听说是以‘我们学校到底为什么会出这种怪胎呢’为标准评选出来的。” “居然是评选出来的吗?!” 话题在相声表演般的对话中推进着。 春日和煦的午后,氛围太过温和舒适,令人不禁开着小差昏昏欲睡。 “说起来,太宰好像被从七大不可思议里开除了。” “嗯?” 好像快要睡着的青年忽然转醒过来,飘出迷迷糊糊的气音,眨眨眼睛看过去。 “你老因为自杀行为住院,时不时就要请假停学,学生间有在猜你到底留级了几次,现在究竟几岁了。” 领导全校保健委员的与谢野晶子说着,有些嫌弃地对太宰治挥了挥手。 “拜托你少来几次,别来糟蹋医务室的绷带药品储备了。” “那,为什么被开除出不可思议了呢?” “前阵子来的那个转校生,不是以前和你同校的旧识吗?那个叫中原中也的。” 与谢野晶子道,“中原同学的成绩还过得去,不像会留级的样子,既然他还是高中在读,那你应该也没怎么留级,关于你留级三十年的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那可真是谢天谢地。”太宰治说。 普通高中生的思路竟然这么可怕的吗? 从来就没上过高中的前黑手党最年轻干部想道。 话说回来,中也居然还是转校生役,这世界观真可怕。 “我们的话题是不是跑得有点远?” 乖巧少年中岛敦忍不住举手道。 于是话题强行拉了回来。 “但是啊……”负责主持会议的谷崎看着文书,有些伤脑筋的样子,“这个委托里的内容,应该大部分都是学生的胡思乱想吧。” “哎?”中岛敦不解,“这么肯定吗?” “在校内跳楼,心怀怨恨死去的学生什么的,不可能有啦。” 谷崎润一郎试图将资料交给江户川乱步,被学生会长摆手无视,一副懒得管这种无聊谜题的样子。 “我们学校的历史没有那么长,压根没有在校内死过学生嘛。” “这样啊……” 中岛敦忍不住悄悄看向太宰治。 这个总是在学校里自杀的人,难保他哪天就真的成了学校幽灵吧。 虽然多半是目击学生的错觉,为了避免幽灵的传闻扩大、引起恐慌的可能性,会议的最后,学生会还是尽职尽责地安排了人手进行调查任务。 被安排负责这件事的是太宰治和中岛敦。 ——然后,太宰治想当然地溜号了。 白发少年喊着“太宰先生——”,苦兮兮地寻找前辈踪影时,太宰治已经顺着楼梯一路攀登,爬到顶楼,推开通往教学楼屋顶的门。 这是校内最高的位置。 虽然一所学校的最高处,想也知道谈不上有多高,但从这里穿过安全铁丝网向外望去,还是能看见一些东西的。 太宰治站在安全网后,吹过屋顶的风也是暖的,轻轻扬起了风衣的衣角。 从这里能够望见的城市风景,确实是横滨。 港口mafia大楼变成了普通的地标塔,更远的租界上没有骸塞,没有凹陷的擂钵街,街景繁华而祥和。 这里是,没有异能者的横滨。 ——没有异能力的世界。 屋顶的门又被打开了,来的人一眼顾盼便看到太宰治,走了过来。 她的脚步很轻,轻得似乎根本没有落在地面,走到太宰治的身边来,侧着脑袋向他仰头望来。 “治君?” 来人垂着墨绸般的黑发,没有戴眼镜的脸上大大方方地露出了褐色的眼瞳,那双眼睛宛如泛着光的镜面,映出了身穿浅色外套的青年的身影。 她忽然伸出手,牵住太宰治的袖口,提醒一般道:“上次你从这里跳下去的时候,除了在操场上砸出一个人形坑,之后全身痛了几天之外什么都没有,死不掉的。” “是吗?” 太宰治听见自己轻声地、好像无意义似的感慨。 “那我还真是,乱来啊……” 眼前的少女身材娇小,穿着这所学校的女生制服,歪了歪脑袋。 第44章 “唔……我觉得也还好啦。” 少女笑着说道。 这所学校中不存在死者的幽灵。 武装学生会如此断言。 不过,是有的啊。 对就职于武装侦探社,二十二岁的太宰治而言的幽灵,确实存在于这里。 *** 春风吹拂,午后阳光微暖。 来自伪街的孩子踩着欢快的步伐,造访港口之都。 踩碎阳光下的蓝月之影。 第18章 无悔者 太宰治穿着衬衫和马甲背心,外披浅色风衣,就这样在校内乱晃。 然后果真就像中岛敦奉劝的那样,正从屋顶一层层下楼梯时,被“安吾先生”捉到了。 这所学校中的坂口安吾,是与太宰治一样的高中在校生,同样戴着圆框的眼镜,发型和面相与太宰治所知的安吾没有两样。 但穿的却不是符合公务人员印象的职业套装,而是深色的春季男子制服。 “太宰君,虽然以你平时的劣行,抓你违反校规的工作轮不到我来管……” 校服纽扣扣到最上面一颗的风纪委员,推了下鼻梁上的镜框。 坂口安吾一脸严肃地对上太宰治的眼睛。 几秒钟的对视后,无奈地叹气。 “事情我从国木田老师和中岛君那里听说了,是因为校服被水淋湿了不能穿?这个虽然是没办法的事,但你也不能就穿成这样走在学校里啊。” 风纪委员坂口安吾,如此抱怨道:“要不是你在校内知名度够高,大家都认识你这张脸,否则还以为有校外的社会人混进来了呢。” 太宰治听了一会儿从这个坂口安吾嘴里说出来的、和他的印象相去甚远的话题,插话打断:“所以安吾是想说什么?” 坂口安吾不再啰嗦,果断道: “我帮你把备用的制服拿来了,快去换掉。” 武装侦探社的社会青年下移视线,看了眼安吾手里拿的制服,歪头。 “?为什么安吾有我的备用制服?” 继转校生中也之后,这个世界观似乎又出现了更可怕的设定? 坂口安吾不知道太宰在对什么突然觉得惊悚,态度自然地说明:“你把东西都堆在储物柜里,钥匙就随便丢在了课桌上,我就帮你拿过来了。” “哎~安吾真是过分啊,竟然擅自翻别人的柜子。” “请你少贫点嘴,太宰君,你也不是第一次让人帮忙从柜子里找东西了。” 不愧是坂口安吾,对太宰治的吐槽毫不酌情。 戴圆眼镜的风纪委员微微皱着眉,推着太宰治进了最近的男厕所,把制服塞进太宰治的怀里,再把太宰治整个人塞进厕所隔间。 数分钟后,换好学生装的太宰治才被放出来。 换下来的衣服外套随便搭在手臂上,太宰治有些不解。 “安吾为什么要管我那么多啊?” “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 话虽如此,坂口安吾还是重新解释了一遍。 “校内不穿制服是违反校规的,让人误以为我们学校随便放校外人士入内,对学校的风评不好。” 不过说真的,总在校内自杀,吊在树上睡觉的身影成为校园一景的太宰治,违反校规的程度何止是不穿制服可以相比的。 反过来说,至少希望他能好好穿着校服,别彻底放飞成和这所学校完全没关系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你还是这所学校的在籍生。” 坂口安吾说着,对上太宰治有些奇怪的眼神。 “怎么了,太宰君,有什么问题?” “嗯……怎么说呢……” 太宰治沉吟着,微勾唇角,弯起的眼中眸色忽暗。 “安吾你啊,觉得之前织田作那件事,我已经原谅你了吗?” 青年这般问道,仿佛是在笑着的。 “不论你原谅不原谅,我的做法都不会改变。” 坂口安吾的语调铿锵有力。 风纪委员坚定道—— “约织田作老师一起去酒吧,你是怎么想的!请记得你还没到合法饮酒年龄啊!” “噗。” “有什么好笑?” “哎呀,就是觉得……”穿着学生服的青年露出灿烂的笑容,郑重其事道,“安吾还真适合当风纪委员啊!明明以前也不是没有顽劣过呢!” “!?能不能不要突然提以前的事——说到底那个时候也是太宰君你强行灌酒精饮料给我的吧!” “哈哈哈哈,抱歉嘛~” “真是的——” 坂口安吾一副“和你说话折寿”的表情。 压着太宰治把衣服换掉的工作也完成了,坂口安吾决心就此走人。 楼梯口,好好穿着制服裙的女孩子探头过来。 “已经好了吗,治君?” 向太宰治问道。 “嗯。这里的安吾真有意思呢。” 太宰治这样回答着,走到少女的面前,同她一起下楼去了。 坂口安吾闻声回头时,只看到了那名少女一眼。 只这一眼,每天早晨站在校门口查岗的风纪委员,就不禁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 “我们学校……有那样的女生吗?” 太宰治那家伙,该不会还偷带了外校的女生进来吧……这又是什么违反校规的新型方式? 第45章 坂口安吾无奈摇头,扶了下眼镜。 *** “哎呀哎呀——” 太宰治深深感叹着。 “这个世界还真奇怪呢,有趣得快要让人笑出来了。” “不是‘快要’,是已经笑出来了哦,治君。” 黎川遥阳与太宰治并肩走在一旁,侧目看着身边比自己高出近三十公分的青年。 “虽然我没有见过刚刚的安吾先生,也不认识那位织田作先生……” 少女歪头想了一下,从词汇库中找出正确的词语。 “这两位就是治君交到的朋友吗?” “朋友啊……” 太宰治带着温和的神色,微垂着脸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没有否认,但也没有将之认可下来。 “话说回来,小遥阳穿制服裙很合适哦。” “是吗?” 黎川遥阳快走几步,跑到前面的走廊上微微张开双臂来回转了两圈,展示完之后又慢下来,回到太宰治身边的同一线上。 “我觉得没有哎。” 她认真地提出了与太宰治的夸奖不同的反对意见。 “高中女生的制服款式,我穿多少还是有点不合适的吧……” “怎么会。就算是只有十四岁的小遥阳,也很适合高中制服哦。” “这个说法,听起来像是在说我比外表看起来要老。” “哎~~有吗?” 二十二岁的青年被强行要求换上十八岁高中生的制服,明明已经超龄不少,弯起眼睛、不露瞳仁的这张笑脸,看起来竟意外得年轻。 “……治君,你是故意这么说的吧。” 黎川遥阳瘪了下嘴。 “怎么会呢——” “作业我可不会帮你写了。” 少女作出了可爱的反抗宣言。 太宰治:“哎。” “‘哎’什么啊。这个世界的治君有在好好上高中,肯定会被老师布置作业的吧?” 她说道。 “以前的作业几乎都是我帮治君写的,但高三的治君的作业,怎么想我都不可能做得出来啊。” “唔唔……” 太宰治想了一会儿,干脆道:“没关系。” 还和黎川遥阳做邻居时,太宰治就成天忙于作死和躺尸,动辄请病假,压根就没有老老实实去过几天国中。 这个世界的太宰治老老实实地当着高中生,那也还是太宰治……作业根本不可能交的。 “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少女问。 “是呢。虽然这个世界很有意思,不过……” 沿着储物柜的陈列一路向前,太宰治在贴着自己名牌的柜子前停下,从兜里摸出坂口安吾交还的钥匙。 打开柜门,里面东西堆了不少,仔细一看,甚至连装着换洗衣物的袋子都有——还真像从学生版中岛敦那里听来的那样,看来这个世界的太宰治,有着动不动就赖在学校不回家,省去上下学通勤时间的习惯。 太宰治蹲下去,从柜子深处扒拉出一个和其他杂物画风不一样的保险箱。 保险箱上了超过十位的密码锁和结实的合金锁头。 就算是不同世界的同一个人,要打开封锁也需要花费一段时间。 黎川遥阳越过太宰治的肩头,向柜子里看进去。 “会有另一个治君留下的线索吗?” 太宰治已经三下五除二拆下了锁头,开始着手破解密码。 听到黎川遥阳这么问,太宰治居然皱了皱眉,然后叹了口气。 “要是没有,那我可就伤脑筋了。” “加上‘们’啦,治君。” 少女用清脆的声音抱怨着—— 说出了黎川遥阳绝对不会说的话。 第19章 为友者 超过十位数的密码锁。 这种东西,当然不是只花上一两个小时就能解出来的。 虽说设置密码的人,是这个世界的太宰治…… 然而,两个世界的太宰治迄今为止的人生轨迹,差距其实相当大。 在设置了这么复杂的密码的前提下,高中生的太宰治留下了这只保险箱,到底是希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打开它,还是打算从社会人太宰治的眼皮下隐瞒其内容物——? ……或许问题得先从这里开始思考。 思考的模式,所知的信息量。 如果是后者,而密码基于这些要素而决定,另一个世界的太宰治想要在短时间内猜出密码几乎是不可能的。 假扮高中生的社会青年解了半天毫无头绪之后,收回摆弄密码锁的手,默默撑在腿上,叹了口气。 聪明的青梅竹马难得碰壁,蹲在一旁的少女撑着脸颊,提出了更直接的办法: “用电锯之类的,直接破坏保险箱怎么样?” “嗯~——” 太宰治发出了为难的声音。 说实话,并非不可行。 虽然设置了变态长度的密码,保险箱本身倒是很普通,找专业人士寻求帮助,应该很简单就能切割开来。 然而用这种最后手段,总觉得输给高中生的自己了。 身旁的少女眨眨明亮的褐眸,像是忽然发现了好玩的事情一样。 “治君原来会在意这样的事情啊。” 黎川遥阳笑着说道。 “我当然是会在意的啊。” 第46章 太宰治说道。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是黎川遥阳所无从得知的事情。 同时也是,暂时不需要去考虑的事情。 “今天晚上,该去哪里睡觉啊?” ——这才是眼下最要命的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成长的偏差,高中生太宰治在学校里系个上吊绳睡觉的行为……说实话,黎川遥阳身边的这个太宰治不想随之推崇。 “这个世界的治君的住所在哪里呢?” 这同样是猜不出来的事情,但和密码比起来,好歹有处可查。 解密码的无果之举消磨了时间,校内的社团活动大多结束。 趁现在去学生会,应该能不受阻拦地查看收纳的学生名簿。 虽说太宰治身为学生会的书记,大大方方地走进资料室,查看自己的资料,也并不会怎么样就是了。 *** 你走在体育场旁边的小道上,铁丝网的对面,体育场上,刚刚结束了社团活动的学生们正忙于整理器材,清理场地,三三两两,结伴踏上回家的路途。 这里是春意盎然的校园。 漂亮的学园景致,飘舞的粉樱。 充满活力的高中生们。 还有,虽然现在前往了学生会资料室不在身边,但确实与你一起身处校园中的青梅竹马。 一切似乎都是你不熟悉的样子,一切似乎都是你曾经熟知的日常。 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你的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亦与青梅竹马心知肚明。 ——真糟糕呀。 你心想。 这是你从未能想象的,最糟糕不过的情形了。 从前的黎川遥阳,根本就不会想到这一点,而现在的你却确实明白了。 你背着手,钻进体育操场旁边的林道,在树荫洒落的小路上,遇到了教师模样的青年。 留着深红棕色短发的青年,名为织田作之助。 在这所学校中,是新晋实习教师的身份。 在与青年照面的瞬间,黎川遥阳清楚地认知到了他的身份。 没有什么比这更糟的了。 你一边想着,一边试图与织田作之助擦肩而过。 “等一下。” 天不遂人愿,织田作之助出声将你叫停。 一板一眼的风纪委员坂口安吾,估计认出了你并非这所学校的学生的事实。这么一来,某种意义上,性格认真得可怕的实习教师织田作之助,同样记得全校学生的脸……也不是不可能? 你停下来,看向青年教师,“请问,有什么事吗……老师?” “那边的器材室我已经锁了,你是有什么东西落在里面了吗?” 织田作之助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现,仅仅只是普通地对你提醒道。 ……啊,原来如此。 这条小路的终点,只有体育器材室么。 你没有回头去看小路的尽头,牵起嘴角,露出面对师长的乖巧笑容。 “啊,不是的,我只是想从器材室旁边的草坪穿近道而已。” ——说出了一点都不乖巧、会给草坪的维护人员添麻烦的发言。 正常来说,这里是会被教师训斥的时机。 姓织田的实习老师却问道:“是有急事吗?” “也……并不是吧。” “那么,为什么要特地穿草坪?” “硬要说的话,心血来潮?” 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是这样啊,那就没有办法了。” 竟然认同了吗! “不过。”年轻的教师口吻平淡,注视着你补充道,“下一次最好不要这么做。” “咳……好的,织田老师。”你拼命忍住想笑出声的冲动,回应道。 名为织田作之助的教师转身离去。 你也转过身,继续向小路的深处前进。 “对了。” 在即将离开林荫小道的前一秒,织田作之助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回过头来,用稍大一点的声音,对道路另一端的你道: “好像有几天没看见太宰他人了,帮我转告他一声,他的考勤又要挂了。” “……” 织田作之助并未察觉不对,迈出最后一步,前往了树荫之外夕阳笼罩的操场。 昏暗的、洒着黄昏色辉芒的小路尽头,你驻足停留,细细地体味了一下。 “是吗……这就是治君的朋友啊。” ……说实在的,你并不觉得自己和织田作之助,在言行上有什么绝对的差异性。 这是,黎川遥阳的视点。 如果用太宰治的视点去看,或许就能轻易地取得其中答案。 这是为数不多的,你可以主动控制的要素。 ——所以,绝对不可以踏过。 哪怕答案触手可及,却要拼命忍耐,这让你感到很难受。 “【你搞错了人选】。” 你转头,看向静静呆在树荫深处,形同玩偶的哥特风少女。 伪街的来客站在那里,悚人的眼珠目不转睛,咧着嘴角,宛如愉快的笑容。 “选我是不行的啊。” 并不是说,太宰治绝不会为黎川遥阳而停留。 能让太宰治动摇的,绝不是这个【你】。 ——黎川遥阳的灵魂破损了两次。 第一次在真正的十四岁,为了逃离化为魔女的终局,亲手刺破了灵魂宝石。 第47章 第二次是时隔八年之后,本已破损的灵魂被强行驱动起来,经过短暂的活动,再度陷入永眠。 经过这二次损伤,破碎的灵魂损失了裂口处的细枝末节,名为黎川遥阳的少女已几乎不可能再迎来第三次的苏醒。 而你依然醒来。 以黎川遥阳的灵魂为基做成的思念体,必须具备接驳用的粘合剂。 “真遗憾啊,你将我放在治君身边的行为,反而促进了他的行动力。” 伪街的孩子依旧站在那里,歪着脑袋,好像完全不明白你的意思一般。 “——混入了‘太宰治的想法’的‘黎川遥阳’,只会招致厌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