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克制》 第1章 [现代情感] 《顶级克制》作者:菩萨野【完结】 简介: 窗外哗啦啦下着暴雨,空气沉闷潮湿。 室内寂静,只剩昭明姬毛巾擦头发的窸窸窣窣声。 陆岱青坐在沙发上看着她。 她笑了笑,踩着湿漉漉的光脚,慢慢往前,然后—— 踩在了他的白色运动鞋上。 - 闷热潮湿的空气,绵延的阴沉,硝烟弥漫的刺激,秘而不宣的暧昧。 她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下,压抑的克制。 第1章 杜鹃 “轰隆——” 一道暴烈的雷声震响整座城市! 深夜,窗外黑云遮天,几道闪电划空而过,狂风怒号,疯狂地肆虐着大地,沉重飙急地刮过枝叶唰唰作响,凶猛鞭着树木抽得东歪西倒。 密闭房间内,黑暗一片。 昭明姬咬着下唇,手指抠陷进男人肩膀,五感随着强烈的刺激轻重沉浮。 她眼睛半闭,睫毛朦胧间,余光不经意瞥到窗外阳台开的杜鹃花。 虽然迎着狂风,摇摇欲坠,但花瓣已然盛开。 …… 杜鹃花开了。 …… 她顿住,过一会儿,睫毛眨两下,伸手拍了拍身上男人的肩。 杜淮停下来,低头吻她的唇,轻笑调侃:“累了?” “我状态不高,你能力不好,而且小。” 还押韵呢,“骗人。”他笑,意犹未尽揉一把她的腰,“确定不继续?” 昭明姬伸脚往他胸口上利落一踹,杜淮痛呼着揉自己胸膛,她勾唇一笑,丝绸睡裙随之滑落到大腿根,大腿肉是男人揉捏的红色指痕,丰乳翘臀长腿,浑身性感的懒劲。 杜淮忍不住再压上来,她吐出个“找死”,偏头避开:“你自己坐车回家。” 伸手在床头柜随便摸索了一会儿,从黑瓷烟盒里抽出根细长的女士烟。 但没点烟,只在手里夹着,闻几下。 烟只有在她性欲和情绪来了才会抽。 杜淮无法成为这两样的来源,昭明姬觉得有些无趣。 “外面是台风天啊宝宝。”杜淮说,“今天不能让我留宿一晚吗,反正你爸妈也不在家。”他慢慢凑过来,“我还留着几发呢。” 昭明姬嗤笑,不轻不重扇他一巴掌:“贱格,快滚。” 杜淮叹了口气,干脆利落捞起衣服穿上,皮带金属碰撞声清脆响起。 昭明姬摸索到手机,点开天气预报语音通报,甩到一边,躺在床上听。 “中央气象台预计,今年的第3号台风‘杜斯纳’于今夜晚上十一点钟,将在闽越交界沿海登陆,逐渐向福惠到台北一带沿海靠近,最大可能在京北市带来特大暴雨......” 杜淮:“怎么突然听天气预报了,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昭明姬看着窗外的杜鹃花,笑了下:“三月。” “所以?” 她不说话。 空气一时间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又突然开口。 “你说这天气,飞机能飞得稳吗?” 杜淮说:“这种级别的台风,顾客就算有命坐,机长都没命开。” 昭明姬皱眉,又挑眉,表情怪异复杂,高兴又好像不高兴:“会坠机死人吗?” 杜淮:“有可能。” “军人也会死吗?” 杜淮觉得她这话没过脑子,笑:“军人也是人啊。”收拾好东西,他示意她,“我走了。” 女人甚至都没抬头看,意兴阑珊挥了挥手。 杜淮无奈笑笑,推开门离开了。 他俩这关系,就图个爽和不用负责。 昭明姬想,杜鹃花开了,是三月份了。 她的眼睛焦距涣散片刻,随便披了件薄外套,出房间走到客厅。 客厅漆黑一片,唯有巨大落地窗外繁华的夜景点缀光亮。 京北,这座千万人口的大都市,名樾府——坐落在其市中心,国内标杆级的豪宅楼盘,鳞次栉比的高楼屹立四周,任何一层住的都是跺一脚京北都得震三下的高官名流,地下停车场豪车云集。 陆家在名樾府的第24层。 从落地窗前往下俯视,能将整座城市尽收眼底。 陆叔叔和妈妈都不在家,这两天他们陪书记出门海钓,偌大的房子足有四百多平米,整个家里空旷无声。 昭明姬装了杯水,倚着餐桌一口一口喝,望着外面通体明亮的高楼大厦发呆。 再大的狂风,从高处看,也一样平静无澜。 咔哒。 门口忽然传来异响。 昭明姬眼皮子微动,晃了半秒神。 门被慢慢推开了。 ...... 他。 ....... 昭明姬一动不动站着,那人进了门,似乎从黑暗里捕捉到她的身影,顿了顿,门咔哒一声关上。光线阴暗,仅窗外微光照亮他高大阔直的身形,将锋利端正的脸隐没在黑暗里,仅投下极为立体的阴影。 暗沉,隐晦,冰凉,肃厉。 深夜的沉默仿佛缓慢涨起的潮,无声翻涌。 安全回到家了。 昭明姬慢腾腾从桌子上拿烟盒,率先开口:“回来了?” 欲望尝尽后的餍足沙哑,隐晦又明显。 那人没搭理她,脚步平静沉稳,将门外的一个个行李箱推进来。 夜色迷蒙喧闹,咔嚓一声,昭明姬漫不经心点了根烟,笑,“新闻总说什么坠机,这台风天,没想到你还能活着回来。” 第2章 陆岱青低头慢条斯理地脱手套。 昭明姬皱了皱鼻子,语调悠扬: “你理理我嘛军官大人。” 陆岱青慢慢抬眼。 这一刻,窗外突然暴雨如注,黑云翻滚,雨点急急从天袭来,打得落地窗噼啪响,“轰”的巨大一声,雷电闪劈,白光瞬间清晰照亮屋内—— 昭明姬倚着餐桌,长发凌乱,笑着直勾勾盯他,红唇艳丽,指间夹着烟,青白的雾从她嘴里漂浮起来,黑色丝绸裙贴身,像风雨飘摇里悄悄引诱人的妖艳吸血鬼。 白光一闪而逝,重回黑暗。 偌大的客厅一片死寂。 ...... 他没任何反应,波澜不惊地收回视线,漠然掠过她。 进厨房拿了瓶冰水出来,拧盖,边往嘴里灌水边经过她身边。“要发情别在陆家发,带你男人回酒店。” 完全对女人脖子上耀眼的吻痕视若无睹。 昭明姬笑了笑,懒洋洋道:“我就要待在这,跟男人……”她光着脚轻快走到他面前,踮脚凑近他耳边,随着女士香烟气味飘来的,是清晰无比两个字:“上、床。” 一只大手猝然掐住昭明姬的后脖颈,倏地拉远。 陆岱青看垃圾般的不屑眼神睨着她,昭明姬闻到他大衣上沾着的狂风席卷的空气味道,仆仆风尘,悍然张狂。 “别把传染病带来陆家,其他的,你就算死在床上都不关我的事。”他说,“陆家不是你的嫖娼场所。” 说话向来不留情面。 男人五指劲瘦,轻而易举地收拢住纤细的脖颈,掌心里的厚茧磨得昭明姬发痛。 她被桎梏在他手中,笑容却极其刺眼:“我和他心甘情愿。下次我跟我男朋友在你床上试试看。你那床这么软,我早就想试了。” 陆岱青无声半秒。 他倏地松开她,跟碰了什么脏东西般,搓捻手指,满脸一言难尽的嫌恶。 “真脏。” 他说她脏? 昭明姬笑嘻嘻朝他做飞吻,烟重新塞进嘴里,嗓音甜甜蜜蜜:“好伤我的心呀。” 她瞥了眼外面狂风大作的天气,“这么大的台风天还敢坐飞机回来,也不怕死。死了可没人替你收尸。” “关你什么事?” “谁让你每年就回一次家,我关心关心你怎么了?” “关你什么事?” “你知道我刚才和男人在干嘛吗?” “关我屁事。” 他极不耐烦地提着行李箱回房间,垂下的手臂肌肉轮廓清晰。 昭明姬望着那高大的背影。 一年没见他了,似乎更高、更壮了点,目测海拔近一米九,寸头,浅黄色衬衫衬得身材挺拔,劲瘦精悍腰部线条,臂弯搭着军绿色外套,隐隐露出深红色军徽,英姿飒爽,自带一股叫人不容忽视的压迫气场。 有人说寸头才是检验男人帅气的真正标准,那陆岱青应该是帅中极品。 客厅重新陷入冷清。 昭明姬想起那一盆刚盛放就凋零的白色杜鹃花。 三月份,杜鹃花开花的时间,也是陆岱青一年一度回家的时期,昭明姬每年最盼望的日子。因为—— “昭明姬。” 极沉极冷的一声从房间里传来。 昭明姬慢慢勾唇,饶有兴致地等待着。 房间里,灯光明亮,陆岱青站在床前,漠然看着躺在地上的黑色布料——被揉成了一团,皱巴巴的。 他下颌肌肉绷得极紧,面色阴沉。 她将她床伴,亦或者是她男朋友的内裤,丢在了他的床前。 “哈哈哈哈哈哈......” 客厅突然爆发昭明姬的狂笑,响彻整间大平层,回荡遍遍。 陆岱青面色如丧考妣。 砰! 房间门狠然甩上,抖三抖,震下无数浮灰。 昭明姬单手撑着桌子,笑得不行,腰弯得险些跪在地上。 因为, 她终于能用无数种方法惹怒陆岱青。 她觉得她生下来的意义,就是为了让陆岱青生气的。 看到他生气,她心里就无比舒畅。 第2章 下雨 陆岱青的工作可以概括成三个字:特种兵。 还是蛮牛逼的那种。 他斩获过的最辉煌的成就,是在半年前。 某位电信股东在索多里海域附近被挟持,海盗持有重机枪武器,扣押万吨级巨轮,船员被残忍杀害,索要金额超三千万美金。 国际海事救援组织派出特种兵部队,在波澜壮阔的海面周旋,趁前方拖延,队长代号“青六”,孤身深入敌后,浴血奋战。 最终在性命攸关时刻成功解救。 这场难度空前的海上救援,由“青六”带领,荣获五星奖徽,由最高军事领导者亲自授予。 代号“青六”,以干净狠辣、冷静强悍的实力闻名,擅长暗杀和破坏任务,被称为西南地区反恐活动中最锐利的锋刃。 昭明姬下了简洁定义:一个字,就是阴。 青六听着令人闻风丧胆,但在她眼里,就是个碍事的冰块脸。 陆岱青当特种兵,昭明姬并不意外。 年少时她就问过他。 那时两人才十几岁吧,他们一家人飞到沿海城市坐游轮观光。 昭明姬印象最深刻的是那天的海特别蓝,巨轮在海面上缓缓驶前,海天一色,烟波浩渺,腥咸鲜活的大海气息扑面而来,吹得她的脸扑了层淡淡的水汽。 第3章 甲板最前方,陆岱青独自站着,双手撑着栏杆,海风簌簌翻飞着他的白t。 她走到他身边,问他是不是想去当兵。 那时她纯属好奇,自以为问得很友好。 事后回想起来,其实语气听起来非常咄咄逼人。这得归功于她和他长久的针锋相对,让她将恶劣的相处之道融会贯通。 陆岱青皱了皱眉,没理她。 于是她也不甘示弱地翻了个白眼,转过身,撑着栏杆佯装赏景,嘟嘟囔囔顶了几句嘴,生硬地说:“切,就你这水平......勉勉强强吧。” 陆岱青看了她一眼。 不知为什么,昭明姬觉得,每次陆岱盯着她时,她的手臂连着背部都会莫名泛起一层薄薄的麻意。 很奇怪,这是从来没有的感受。 后来长大了,她想在其他男人身上找到这种类似的感觉,却再也没能感受过。 这是专属于陆岱青的特殊超能力。 后来,到了陆岱青二十岁这年,对,也是两人分手这一年,他终于要去参军了。 昭明姬反而不乐意了。 陆岱青前往军区那天,接近傍晚。 昭明姬睡意朦胧间,听到客厅里行李箱轱辘滑过的声音,才猛然想起今天是陆岱青入伍的日子。 脑子轰的一下! 她穿上拖鞋冲出门,坐电梯直下一楼。 电梯门一打开,就望见陆岱青站在大堂自动感应门前,穿着一身笔挺的军服,旁边放着两大行李箱,火烧云染红天空,余晖洒下金橙霞光染在他身上,淡淡的光晕萦绕,似乎正映照着离别。 陆师华和庄静庵,就站在左边离他二十米的位置。很适当的送别距离。 右边驶来一辆低调的黑色宝马,缓缓停在他面前,后备箱慢慢打开,他走上前放行李。 昭明姬眼睛瞪得老大,脑海里走马观花闪过的全是军人牺牲的新闻。 她立刻拔腿追上去,急刹在陆岱青面前,气还没喘匀就冲他喊:“陆岱青,你要是去了,十有八九会死!” 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和睡衣,丝毫没平常的精致模样。 临行前最忌讳说不吉利的话,庄静庵在旁边使劲瞪她,昭明姬依旧固执地伸展双臂挡在陆岱青面前,就是不让他走。 陆岱青看着她,很平静,淡淡吐出两个字:“让开。” 她不让,语气里全是威胁:“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你会死的。” 两人对视。 “死翘翘,懂吗?!”她又重复了一遍。 旁边庄静庵捂住脸,叹了口气,陆师华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过了几秒。 陆岱青手抬起,头上帽子摘下,摁在她的头顶,英俊冷淡的脸清晰露出,夕阳朦胧的光影漫在他周围,低头看着她帽子阴影遮住的那双眼,勾起一边嘴唇:“恭喜,这家是你的了。” 这一声恭喜,昭明姬牙关都咬出血来,呼吸憋在胸腔里,满喉腥血。 她才不要这什么破家。 那她要什么呢? 她也不知道。 “陆岱青,你抽什么风!” 她对着他的背影怒喊,一腔愤懑难平。 啪—— 车门关上,夕阳黄昏,风缓缓吹,车扬长而去,在地平线上逐渐变成一颗小黑点。 都没说告别的话。 他和她这复杂的关系,没告别就是最好的告别。 彼时昭明姬心浮气躁,沉着张漂亮的脸蛋,回到家,踢踢踏踏进到自己的公主房里,整个人猛地扑在床上,狠狠甩了挂在脚上的拖鞋,怒吼声埋进柔软的被绒里。 呐喊声沉闷压抑。 有什么情绪,在一点一点地淹没她。 陆岱青参军后,便一年只回一次家,直至今日依然如此。 所以她总惹怒他,让他能在时间的冲刷里依旧能记住她。 恨她,气她,总比忘记她要好。 知道陆岱青去当兵,同辈聚会时不少朋友问起他的近况,一群人对政治军事口若悬河,昭明姬边喝酒边心不在焉地听着,偶尔会插一句嘴,比如: “他经常去救人吗?会很容易就死吗?” 朋友笑她:“你怎么老是问他会不会死?特种兵哪止救人这么简单,他要面临的是国家级的反恐活动,脖子下每分每秒吊着根绳,遗书都得提前写好。” 昭明姬唇角抽两下,表情诡异,很复杂。 过了好一会儿,才扬眉长长吐出口气:“哦,他死了最好,留我一个人快活。” 朋友笑得更厉害:“你这话说得,倒像老婆抱怨老公出差太久。”还尖着嗓子阴阳怪气地学,“这么久都不回家,也不惦记老婆孩子,干脆死外边得了。” 昭明姬鸡皮疙瘩掉一地,呕了一声,面露嫌恶:“就他这种的,谁想和他结。” 朋友叹气。 “你俩啊,也是孽缘。” 她沉默。 ...... 京北这座城市,总会毫无预兆地下雨。 陆岱青去参军那天,昭明姬埋进被子怒吼完后,再抬起头,雷光忽闪刮过几道,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狠力鞭打着窗户,打湿了她的脸,湿漉漉的。 即使很多人一次次地否认过她—— 明姬,那天没有下雨,你记错了。 第3章 姘头 陆岱青回来没几天,陆师华和庄静庵也千里迢迢赶回家了,两人都面露喜色。 第4章 昭明姬问有什么大好事发生。 庄静庵笑盈盈地说:“谈下了很大的一单生意,要设宴庆祝,你和岱青都要来,别拂了你陆叔叔的面子!” 昭明姬立刻惊喜捂嘴,用三秒时间将惊讶喜悦期待各种表情完美展现。 “恭喜妈妈!太棒了,我太高兴了!” 陆岱青的白眼快翻到天上。 陆师华,陆岱青亲爸,京北著名富商,政治高官到文学礼士,再延伸到各方面的领域人才,基本都与他有关系; 庄静庵,昭明姬亲妈,清瘦曼妙的江南美人,说话带着吴侬软语的腔调,家世属书香门第,百年名门望族。 犹记得十六年前,昭明姬和陆岱青的初次见面,那时她才十一岁。 刚见面,她就向原住民下了战书。 “陆岱青,我会把你家里的一切都夺走的。”她朝他恶毒地笑,露出的牙齿仿佛恶魔的獠牙,森白森白。 陆岱青插兜闲闲站着,对这个大小姐只有满脸的不耐烦。 “怎么夺走?用你那只有七分的政治试卷吗?” 耳边传来昭明姬破防的高昂尖叫声,陆岱青就像看着一个疯子,冷笑两声,“砰”地关上房间门。 两人从第一次见面就不约而同地看不上对方,讨厌彼此高傲自大的做派,从小开始就没对对方有好脸色。但凡是见面,话语间都夹枪带棒,一来二去的,仇就越来越深了。 …… 时间再流转回至今日。 为了庆祝陆师华谈下大生意,要设宴招待。 陆家的宴,必须打扮得体。 从tiffany的六爪钻戒、ivy宴会裙和高跟鞋,庄静庵皆替昭明姬安排妥当。 其中宴会裙是从地球的南半球遥遥漂过来的,世界独此一条,从未见世。 昭明姬想,她妈妈就是这么要强的一个人。 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庄静庵这么温柔,却能养出昭明姬这么嚣张跋扈的女儿。其实因为她就是庄静庵真实性格的缩影,昭明姬的嚣张,就是庄静庵的嚣张。 早晨六点,母女俩开始为宴席梳妆打扮。 卧室,南面佛桌红烛燃烧,萦绕淡淡的檀木香味。 庄静庵对着椭圆朱阑镜仔仔细细地描眉,颈处戴着珍珠翡翠玉项链,酝着温润透亮的油色。 她温声提醒:“囡,我已经往你裙子喷了你喜欢的香水了,你就不用再往身上喷了,免得齁着别人。” “哦。”昭明姬手在袋子里翻找,“我裙子呢?” “不是给你了吗?” “只有项链和内衣,没有裙子。” 庄静庵想了片刻,懊恼地哎呀一声:“我这记性,我把你那裙子和岱青的西装去裁缝店裁剪了,放一个袋子里给他了。你快去找他要回来。” 庄静庵和陆岱青的关系,只能算礼貌的范畴。偶尔她也会装模作样地摆出点款,譬如送衣服点心之类的,但次数不多。 毕竟庄静庵也是家里的金枝玉叶,娇养着的,没必要讨好也不屑于讨好。 昭明姬:“你不是从来不关心陆岱青吗,你怎么知道他的尺码?还裁剪他的衣服?” 庄静庵微笑:“不知道啊。” 昭明姬:“那你剪来干嘛,闲的?” 庄静庵喔唷一声:“尺码对了他也不会穿,随便剪一下扮扮样子怎么了,我又不缺钱,而且又不是我剪,顺水人情的事。” ......好有道理。 来到男人房间前,昭明姬敷衍敲了两下门,没人回。她压着门把手,推门而入:“陆岱青,我衣服在你这里,你看到没有?” “……” 室内蒙着一层早晨朦胧灰色的日光,男人近乎裸站在床边,看样子是刚起床,神色倦怠,抬眼懒淡地看过来。他手上还抓着件黑t,身材高大,体格健硕,古铜色的小臂肌肉蹦着筋络,流畅贲张,光影分割,锁骨至胸肌的曲线盛满阴影,性感凹陷的背沟,张狂野性,叫人叹为观止。 面相五官偏硬的男人,身材也硬,那就是绝杀。 昭明姬困意瞬间一扫而光,瞳孔紧紧攫住男人,目光极为冒犯、缓慢、下流地,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俗话说得好,男人二十八,一朵金花。 陆岱青顿了下,就这么淡淡看着她,似乎想等她良心发现自己出去,但显然女人并没这个打算,脸皮厚得令人发笑。片刻,才没什么情绪地开腔:“看够了吗?” 刚睡醒,微微沙哑,音色极低,很有磁性。 昭明姬眨眨眼,关上门,深然目光移到他脸上,慢而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好大。” 周遭这一方空间里突然格外安静。 格外,古怪。 陆岱青依然看着她,神情困倦漠然。 她一副千万别误会我的表情:“哦,不是说你那儿,是说你的奶——”话到嘴急转了个弯,“胸膛。” “......” “不是说好男人不包二奶?”她好整以暇抱臂,下流地对着他屁股吹了个口哨,又看着他胸膛简洁地吐出三个字,“快包上。” 陆岱青青筋突起好几根,仿佛绷到了极点的弓弦。 他平静而无声地穿好衣服,才说:“什么事?” 昭明姬觉得,陆岱青应该把他内心所兜住的所有素质都浓缩在这三个字里了。 她笑意加深,声音慢悠悠的:“妈妈说我的礼裙在你这儿。” 第5章 空中赫然飞来一团柔软。 昭明姬精准接住,手指陷进裙子里,脚仍然没挪开一步。 被她像母狼一样盯着的男人深呼吸,朝房间门口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出去。 她纹丝不动。 陆岱青冷冷盯着她,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什么表情都没有,裤链唰地拉上,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把所有露肉的地方藏得严严实实的,才开口,嗓音很低沉:“能馋到我身上,看来你姘头没我身材好。” 昭明姬没反驳他,就这么直勾勾盯他的脸,目光微微闪动,兴致盎然地咬了咬唇。 血色上涌,唇色倏然加深艳丽,像阿尼神山上赫然绽放的桑槐花。 陆岱青看她一秒,移开视线,面无表情地沉默。 过了一会儿。 咔哒。 昭明姬开了门。 随之荡来的,是她的一声似怜非怜的感叹:“陆岱青,你要是寂寞了,得难受成什么样?”说完,就轻盈地笑了声,像在嘲笑,又带了点意味深长。 门被轻飘飘关上。 房间里,陆岱青杵在原地,沉沉拧眉,像有两万伏白光的高压电线在电他,太阳穴不停抽动。 目光落在放在床头柜的袋子上。 这里面装着庄静庵给他裁剪的西装外套,他抓起里面的西装想扔进衣柜里,动作半路顿住。 慢慢的,将西装挪到鼻下闻了闻。 一种特有的性感香水味,淡淡的,很熟悉,是昭明姬身上的黑鸦片香水味,放在袋子里时,一同沾上了。 连香水都透着一股蔫坏的色眯味道,真他爹邪门。 唰—— 他麻利地扔进垃圾桶。 昭明姬回房间的步伐很缓慢,等进了房间,动作瞬间毛躁起来,翻箱倒柜,乒铃哐啷响了一阵,烦闷焦躁皱着眉,满脑子都是“老娘烟呢,操”。 心里一万个草泥爹奔腾而过,才终于在一堆化妆品里找到熟悉的zippo和万宝路。 她唰地点燃火机,狠狠抽了两口,瞬间欲仙欲死般浑身舒畅,抽的不是烟,是神仙山里飘着的祥云。 三根烟的功夫,急促吐息缓缓平静下来。 房间深暗,她一手夹着烟,黑白光影分割,艳丽红唇延长成一条极妙的弧线。 烟雾弥漫后的双眼很深、很黑。 第4章 得到 陆师华这次办的宴会规模很大。 金碧辉煌的繁花会所门口豪车云集,光鲜亮丽,觥筹交错,来往间皆是有头有脸的世家大族,也有当红得令的政要人物,顶流男女明星乖巧作伴。 各个人衣冠楚楚,笑容满面地攀谈。 陆师华和庄静庵携手敬酒,西装和旗袍相得映彰,家世显赫的两人温和内敛,却自有一番气场威严,一唱一和,攻守自如。 不少人过来敬昭明姬的酒。 昭明姬兴致缺缺地捏着香槟杯,保持完美体态谈笑,心里愈发腻烦。 台上,主持人红光满面地举着话筒,嗓门一开就知道是个老油条: “......最后,恭喜在座大佬们竞投成功,共同合作开发京北市最庞大的工程--绿湾人工湖发展计划。那么接下来,有请万融国际集团总裁陆师华先生,和我市常务副区长陈xxx女士、恒力银行创办人王xx女士共同剪彩,手持金剪,剪出一道繁花似锦的道路。鄙人再次祝愿各位财运亨通,日进斗金!” 哗啦啦—— 一时间掌声雷动。 三人面带微笑上台,步履从容稳重。 记者举着话筒乌泱泱围在前面,闪光灯拼命闪烁,光芒刺眼夺目,晃得昭明姬眼晕。 实在待不住,她提起礼裙,脚踩着高跟鞋,大步流星向大门口。 门一推敞开,新鲜空气争先恐后涌来,她深吸一口气,头脑霎时清明许多,眼角余光却突然瞥见左前方倚着柱子的男人。 陆岱青。 他低着头,手里夹着根烟,安静地闪烁着一星猩红。 深黑色西装,暗低花纹色调领带,宽肩窄臀长腿,身板挺括,线条非常利落,冷淡疏离,军人特有的强悍气势夹杂着优雅,就像锋利的獠牙和衣香鬓影的重合,诡谲又富有魅力。 像一只休憩的雄狮,慵懒又犀利。 原来躲这儿呢。 昭明姬慢步走近。 走到他身侧,还未开口,陆岱青已然察觉到,皱眉,凉凉视线垂下—— 她那只冲着踢他脚踝的腿顿时滞在半空。 陆岱青懒得理她,收回视线,挺拔的身影纹丝不动。 昭明姬撇嘴,小小声“切”了一下,收回腿,慢悠悠走上前,和他并行靠在一起。 她在女生里面算高的了,一米七二,但每次和陆岱青站在一起,无论并肩多少次,都能明显感觉到他那居高临下的身高压迫感。 静了片刻,昭明姬懒洋洋道:“陆岱青,杜鹃花开了。” 这里哪儿有杜鹃花,陆岱青从鼻腔里慢慢闷出一声敷衍的气音。 她又问:“你说杜鹃怎么就一年只开一次呢?” 哼了一声:“小气鬼。” 陆岱青一声不吭,手指掸落烟灰余烬。 昭明姬瞥了眼他的手,长指瘦削,骨节分明,但她知道,他的掌心里有茧,有新旧交错的伤口,摸上去定是粗粝质感。 光是看手都能看出来是个意志坚定又刚硬薄情的人。 第6章 如果摸在她的肩膀,或者更下面点的地方...... 昭明姬微眯眼,红唇一弯。 陆岱青看着她眯眼虚神的劲就知道她没想什么好事。 他静静斜眸看着她,两指微微摩挲了下烟身,轻捏了捏。 果然,昭明姬眼梢更微微眯了起来。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下流的东西。 陆岱青似有若无笑了下,顺手摁熄烟头。 色鬼。 俩人躲在柱墙后边儿,无言看着远处风景。 难得没吵架的时刻,一时异常寂静,整个世界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声音,裹挟着轻微的沙沙声。 仿佛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是一瞬间,昭明姬开了口,漫不经心的: “喂,你有对象没有?” 等了好几分钟都没等到男人回答。 她目光微微闪动,不满地扭头看。 却只见陆岱青后脑勺稍往后靠在柱墙上,没什么情绪地说:“指哪种?你和你姘头那种,还是正经谈恋爱那种。” 说话都带着刺儿,毛病,昭明姬暗自翻白眼。 “奔着结婚去、绵延子嗣传承香火死了同埋一块墓里的那种。” 陆岱青:“没。” 昭明姬:“真的?” 陆岱青眼皮也不抬:“有或者没都不关你事,进了家门你乖乖喊她嫂子就行。” “......”昭明姬戏谑瞅他一记,徐徐吐出三个字,“你做梦。” 双方再次陷入无声。 风缓缓吹拂。 头发挠得脸颊有点痒,昭明姬手指插进发间随意往上捋了下,轻长的发丝划过男人的下颌,稍痒,荡来熟悉的淡淡黑鸦片香水,幽暗芬芳弥漫开,似有还无。 陆岱青沙哑地呼出点气,烦躁偏开头:“老喷这味道,不腻?” 她笑吟吟的:“这是我体香好不好。” 他冷嗤:“骗鬼,你体香是一股豆腐乳味。” 她明知故问:“怎么,你闻过?” 他偏过头:“床都上过,你觉得呢?” 周遭陡然寂静。 天空蒙着层晦暗灰,云层连空气流动都变得很慢很慢,安静、沉闷,两人眉眼凝结不动,久久不言。 过了很久,昭明姬硬硬眨了下眼,缓慢呼吸了两下。 多少次午夜梦回年少时,他和她瞒着所有人谈恋爱那段日子,那些夜晚。 呼吸是热的,体温是高的,空气是干燥的。他像只猎豹撑在她身上,伏低脑袋,身体肌肉仿佛山峰绵延,汗水淋漓,他掐着她的下巴、脖子,用那双浓得发黑的眼睛看着她,喘声混着月光,照亮他红得发紫的耳根。他在流汗,她也在流,都在脸红。他说爱她。 ...... 确实,谁都没他清楚。 …… 陆岱青一言不发,胸腔缓慢起伏。 一道含着笑意的嗓音忽然从旁侧传来,打破怪异尴尬的氛围。 “岱青。” 陆岱青直起身子:“二叔。” 回头看昭明姬一眼,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嗓音冷淡:“叫人。” 昭明姬走前几步,纤长浓密的眼睫眨了眨,乖甜地喊:“二叔好。”嗓音甜腻得能滴出水来。 陆岱青眼尾似笑非笑瞥她一眼,收回手,插兜站她身后。 陆二叔被这俩人动作弄得一愣一愣的,对昭明姬展开和蔼的笑:“明姬啊,你现在是做什么工作,是帮你妈妈未来继承家业,还是自己单干?” “我没本事,玩摄影的,光烧钱不赚钱。” 二叔哈哈一笑。 接下来就是长辈千篇一律的问题,昭明姬回答得口干舌燥,陆岱青闲闲靠着柱子,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中途昭明姬眼神刮了他一下,他抬起下巴,懒散勾了勾唇。 一场盛大的宴会圆满结束,所有人容光焕发地陆续从门口出来,各自分道扬镳,乘着豪车扬长而去。 昭明姬等妈妈出来时,刚好看见陆岱青甩上车门。 砰一声巨响,他望着前方,没往这边撂一眼,利索踩下油门,低调的宝马如狂风卷落叶般呼啸而走,晚高峰期,路况犬牙交错,车如一条黑色游鱼左奔右突,风驰电掣般消失在马路尽头。 原地等了二十分钟,庄静庵才姗姗来迟。 “陆叔叔呢?” “有记者专访,他让我们先走。” 一进到车里,昭明姬毫无淑女形象地直接三两下甩掉高跟鞋,大字型躺在宽敞的后座里,仰看着漂亮的星空顶抱怨:“我饿死了,你和陆叔叔敬酒也太长时间了。” “辛苦了。”庄静庵从后视镜里看她,“这裙子穿得舒不舒服?” “下摆有点重了。” “这样啊,回头我跟他家设计师说说,给我女儿的裙子还不好好做,真是。” 昭明姬笑嘻嘻的:“妈你真大面子。” 庄静庵浅笑,徐徐打着方向盘,嗓音温柔如水:“这个世界上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只有别人看我的面子,没有我看别人脸色这回事。” “这么说,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上。” 庄静庵笑,食指往前面一打:“我要是皇上,你就是公主。” “哈哈哈哈......” 车一路平滑行驶回家,稳稳停在地下车场里。 庄静庵松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低声: “妈,我想得到一个东西。” 第7章 庄静庵怔忪,转身,和她的女儿对视少顷。她伸出手,温柔抚过她的鬓发,慢慢往下,手指掐摁住昭明姬肩膀的骨头。 “妈妈不知道你想得到什么。但昭明姬,你要记住,你是我的女儿,你想要的东西,都必须得到,谁也没资格和你抢。” “但如果......” “没有如果。”庄静庵说。 “人生在世,就是为了能得到想要的东西。从小到大,你想要的我都满足了。你的人生里不能有‘遗憾’两个字。你从我的肚子里出来,就是为了享福的,你听清楚了吗?” 庄静庵那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轻轻拍了拍昭明姬的脸。 是宠溺,是骄傲,也是鼓励。 昭明姬扬起下巴,对着面前风韵犹存的母亲,扬起一个耀眼潋滟的笑。 她说:“好。” 没错,从小到大,她昭明姬想要的,都必须得到。 无论物,还是人。 第5章 初见 早上七点。 从羽毛球场里锻炼完出来,杜淮找到一家7-11,便利店里充足的冷气伴着叮咚响的门铃打在头顶。 他买了份关东煮,结账时,余光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侧影—— 便利店玻璃橱窗正对街道,女人闲坐在长椅上,嘴里叼着一片低脂面包,低头看手机,灰低胸上衣,腰间系着单薄的米白针织衫。 昭明姬。 今天打扮得挺素,没那么妖气十足了。 高挑笔挺的侧影实在漂亮,杜淮侧身欣赏。 旁边有一堆穿着校服的女生叽叽喳喳,还斜额偷瞄杜淮:“是这姐姐的男朋友......” 昭明姬恰好从玻璃窗里看到他,手腕朝他抬了抬。 杜淮心情莫名好了很多。 男朋友,是比床伴这词好听些。 “你过来啊,愣那儿干嘛?” 他应了一声,径直走到昭明姬身边坐下。 近距离能更清晰地看见她白皙细腻的肌肤,杜淮不正经地吹了个口哨,笑:“今天没化妆?” “不想化。” “这么素我都不适应了。” 闻言,昭明姬眼尾瞥了他一记,意思是你不适应关我什么事。 杜淮生出点烦躁。 确实,他适不适应都不关她的事,他在她心里的分量还没那么重。 俩人坐着随便聊了会儿有的没的,主要是杜淮在说,昭明姬有一搭没一搭应着,明显心不在焉。 说到后面杜淮沉默了。 关东煮早已凉了,蔫巴巴堆积在碗里。 昭明姬察觉到怨气,抬眉瞅向杜淮,只见他撑着下巴,若无其事地说:“最近没合眼缘的衣服,你喜欢男朋友穿什么衣服,我去参谋参谋。” 昭明姬挑起眉梢。 而后含笑不语。 好像真的是听到了个逗她笑的笑话,真心为之发笑。 杜淮将白萝卜大卸八块,铮然分尸,恶狠狠送进胃里。 嗯,他就是笑话。 傍晚,两人如约来到酒店,一切亲吻和抚摸都顺其自然、水到渠成,连爱抚顺序井然有序,等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杜淮的唇流连在昭明姬下颌处,忽然声音含糊地问:“你初吻给了哪个野男人?” 白热化的气氛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 昭明姬轻微啧了一声。 追究前任是情侣才会做的事,杜淮不该问。 空气仿佛流动的冰碴,凝固冷冻,两人身体床上僵持,一股不甘心和懊恼蹿上杜淮脑顶,他没吱声,脑子飞速运转想找借口找补。 昭明姬却已率先推开他,抓起旁边堆着的衣服,一阵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响后,她开了灯,啪的亮响——穿戴整齐,站在窗边,面沉如水地俯视着他。 杜淮修长剑眉微微压下,下颌发紧,眼底闪过一丝自嘲,但瞬间掩饰住了。 他知道,他俩这关系到头了。 宽阔房间的墙上挂着时钟,细秒针一点一点挪动,发出轻微的滴答声,九点二十三分。 倒了杯水,昭明姬兴味索然地端着慢慢喝,坐在床边。天花板的璀璨顶灯光芒明亮,照得她微眯眼:“虚岁,差不多十八。” 杜淮:“什么?” 周遭一片安静,随即只听: “初吻。”昭明姬说。 他愣住,抬眼看过去。 灯光明亮,昭明姬白皙的脸颊泛着微微的光。那漂亮的眼睛,像蒙了一层薄薄的、遥远的雾,浩浩荡荡的情绪在里面波涛翻涌,又慢慢隐没。 过了一会儿。 “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样不?”他嘲笑她,“万草丛中过,早忘了吧?” 昭明姬平静点了根烟。 “没忘。” - 16年前,3月8日下午3点36分,昭明姬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爸妈和平离婚,11岁的她被判给了妈妈庄静庵。 对这事,昭明姬还能接受。但她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因为相爱而结婚的两人,最后会因为不相爱而分开? 庄静庵说:可能因为结婚时也不相爱。 她怔怔然,似懂非懂地望向站在旁边的——她的亲爸。 这个风流倜傥、衣领散着淡淡古龙香水味、极富魅力的英俊男人,以颔首表示同意。 一家人就这样和和气气道别。 这一别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了。昭明姬忍不住问:“爸,你不能挤两滴眼泪出来吗?” 第8章 亲爸在加长林肯前长身而立,从西装口袋潇洒抽出薄薄的纸巾,摁了摁眼角,然后伸到昭明姬面前让她看,以此证明自己内心还是有不舍的触动的。 看着这平整干燥如新的纸面,昭明姬沉默一会儿:“......眼泪在哪儿呢?” 亲爸插兜,嗓音不羁:“太阳太大,晒干了。” 庄静庵在旁边抽了他的背一巴掌,亲爸没心没肺的笑嘻样,昭明姬望着阴云密布的天,叹了口气。 从外人看,父母离婚,还从来没相爱过,作为女儿的昭明姬应该觉得悲伤欲绝。 但其实她的心理活动是:「牛逼,你俩不相爱还能对彼此有性欲生出我来,原来只要生理爽就行了,爱不爱的无所谓,太牛逼了。」 昭明姬早熟,接受能力也强,但在晚上还是忍不住在被窝里流眼泪。 她偷偷给亲爸打电话,说她不舍得他。 亲爸二话不说转了十万块给她,俗话说有钱包治百病,她眼泪瞬间收住了,挂了电话立刻转去chanel官网买包包。 而没过几天,庄静庵就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她愣了愣,答应了。 - 陆家房子在全市最大的富豪社区,名樾府,巍然耸立在京北市中心,地理位置寸土寸金,闹中取静。 保时捷缓缓行驶在宽阔的大路上,庄静庵缓缓打着方向盘,穿梭在高楼大厦围绕的金融街里。 昭明姬坐在后座,看见妈妈眉眼间的喜意,她攥紧手指,也暗暗期待着新家。 电梯直上二十四层,到了门前,咚咚敲了两声,开门的是陆师华。 她立刻展开笑颜:“陆叔叔好!” 来以前她向妈妈打听过,陆师华,陆家掌权人,京北市富商排名第七,地位显赫,人脉威望遍布全国,如今看果然不同凡响:戴着万宝龙计时码表,身上有淡淡的刮胡水味,衬衫是高定店私人订制的羊毛款,温和内敛的模样,从极富有质感的穿衣品味里能看出男人的精明细致。 和她那风流痞气的亲爸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陆师华微笑点头:“你好呀,进来吧,不要拘束。” “师华,你儿子呢?” 陆师华看了眼手表,“他精力多,去打篮球了,看这个时间应该快回来了。” 庄静庵应了声好,转头朝昭明姬说:“囡,你去放行李。” “好。” 房子太大了,走廊也很长,有两间房,左边房间是开着的,应该这间是她的。 怀揣着新鲜的期待感,昭明姬慢慢走进去。 空间非常开阔,中性风灰黑色色调,黑曼巴风,空气中漂浮着微苦的广藿和薄荷香,地台床、豆腐块休闲简约沙发、衣帽柜一应俱全,角落放着吉他和篮球,台面的rog冰刃7双屏游戏本,还有一堆兵人和高达模型,不同型号的机械枪支...... 飘窗采光特别好,南北通透,能将整座城市的十丈繁华尽收眼底,辽阔深远。 走错房间了。 但这房间,挺帅。 昭明姬转身离开,衣角却不小心碰掉了一张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门外忽然传来拖鞋趿拉声,不疾不徐,踏踏声越来越近。 她没听见,弯腰捡起来,是信封,上面写着陆什么,字迹有点模糊了看不大清,昭明姬正想转身放回桌子上,同一时刻,门口传出一道冰冷的声音: “这是我的房间。” 声音仿佛低温冰啤酒,音线低沉,如房间气味般清冽。 昭明姬屏息。 她抬眼,望向门口那个高俊的身影。 第6章 针锋 日光穿过房间,在男生身上泼下方寸雪亮。 他双手拿着颗篮球,皮肤很白,五官落拓不羁的俊硬,眼睫格外浓黑,白t,松垮的运动裤;刚运动完,汗顺着鬓发浸透耳际,肩背宽挺,有着未长成熟的稚气,却又每一处都棱角分明,骨骼极为漂亮。 小小年纪,身体线条薄而锋利,不好招惹。 表情也极其冷淡。 昭明姬想,这就是妈妈口中那位比她大一岁的男孩子? 长得不赖。 两人眼神毫无顾忌地撞上,说不清谁更强烈。 有时候吧,眼缘这东西是特别玄妙的。 譬如此刻,昭明姬的脑袋仿佛被针轻轻叮了一下,某种微妙的预感渐渐笼罩住了她的全身,冥冥之中,仿佛有谁在耳边悄咪咪告诉她——昭明姬,你未来的操蛋人生都跟这个男人有关,fire in the hole(集中火力扫射攻击)! 房门前,陆岱青也淡淡地打量着她。 是个漂亮到让人记忆犹深的女生。 一双流波美目仿佛揉满了胭脂,眉梢微微吊起,如狐狸般的丹凤眼,眼型偏窄;高挑,身形俏拔,形态很好,浓密的长卷发,最耀眼的是她的鲜红色长裙,裙摆很大。 那亮眨的眼,那傲慢挑剔的睨视,扬起的下巴,任谁都能看出这女孩骨子很硬,很有精神头,不好相与的劲。 风透过飘窗穿掠而过。 忽地吹起裙摆瓣瓣,飘在空中,飞扬起刹那芳华,似海棠花盛放。 陆岱青脸上没任何表情。 他眼神自小毒辣,第一眼就知道这女的指定是从小被供着长大的,满身公主病,破点皮都要兴师动众进医院的那种,特讨人嫌的麻烦精。 后来事实证明,他想的没错。 第9章 昭明姬决定先发制人,嘴唇一张一翕地说:“你就是陆——” 却见面前这个男生的眼睛下移到她手里拿着的东西。 气场一瞬间骤变,冰冷锋利的目光突然直直刮向她。 怒火突如其来,昭明姬的话猛地卡在嗓子里,觉得莫名其妙。 陆岱青长腿三步并作两步跨进房间。 哐当! 门被他一声反手重重关上,篮球同时反手扔在角落,咚咚咚地撞着地面,巨响震得昭明姬肩膀骤缩。 她呆愣僵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骨子里不认怂的劲儿就下意识随着这关门声“嗖”地蹿上来了。 她身体纹丝不动,直直盯着陆岱青。 那张青涩的冷峻脸庞也同样冰冷。 他一个呼吸间的工夫就逼近她,唰地抢走她手里的信封,居高临下看着她,嘴里吐出让昭明姬怒火中烧的一句话:“寄人篱下还乱碰别人东西,你妈没教过你做人要有素质吗?” 嗓音是男中音,处于青涩低沉的变声期。 他一把抓住她的前襟,直接拎起来往门口丢。 !!! 昭明姬整个人被提起来,彻底懵了,甩出去的瞬间脚猛然踉跄一下,手臂险些撞到门上,头发的发卡也被剧烈的动作磕蹭掉下,挂在头发半路上,像欲坠不坠的蝴蝶。 她脸色噌地变了,心里瞬间飙过无数个脏话,难以置信地惊出声: “你......” 小时候的自尊是易碎的玻璃,被人轻轻一捅就玻璃渣子碎一地。 对于今天要来陆家,她妈妈极为重视,她也是欢天喜地地期待着,买了新的香水妆乳和裙子,辛辛苦苦打扮了半天,就为了风风光光开始新的生活,却不曾想是热脸贴冷屁股。 寄人篱下这四个字,深深刺痛了昭明姬。 没错,她和她妈妈就是寄人篱下。 这不是她原本的家。 她的家已经彻底破灭了,她即将要在别人的家里,生活数年。 昭明姬呼吸急促,从书柜玻璃的反光面看到自己凌乱的头发,难堪到了极致。 她从来没这么难看过。 陆岱青的手在信封上摩挲,指腹缓缓抚过信角。 信封原本平整如新,如今右上角新多出的褶皱,凹凸不平,再也抚不平了。 昭明姬感觉空气在一点点绷紧。 好似一颗炸弹在深水中悄然无声地积聚、即将爆发。 她心跳越来越快,尽量控制住呼吸,让自己看起来平稳冷静。 “我不是故意……” “以后看到我绕路走。”他打断她。 她愣住。 陆岱青就这么抬着下巴,俯看她,笑得薄凉:“客人就要有客人的样子,好好待着吧,不一定什么时候又被赶出去了。” 眼里充满高傲的讽刺,尖锐如刺刀。 昭明姬胸腔里的委屈怨恨就像河水涨槽,完全涨到极致。 她不明白,为什么陆叔叔这么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会教出这种刻薄的儿子,想以牙还牙,却又怕他又继续对她做什么,男女力量悬殊,她干不过他。 四目相望,气氛涌动,好似高压锅爆炸前急速旋转的排气阀,越来越压抑,几近无法控制。 房间里寂静无比。 两秒后—— “噗嗤。” 陆岱青眼皮微微一跳。 只听女生突然笑出声:“哈哈哈哈哈......” 像被戳中笑穴般,宽阔寂静的房间里只有她的笑声悠然回荡。 陆岱青冷冷盯着她,仿佛看着一个精神病。 昭明姬慢慢敛笑,眉眼飞扬,手指平静优雅地抚平凌乱的发丝,双手抱臂,朝他笑意盈盈:“你就是陆叔叔的儿子?” 空气沉默。 她一步一步走上前,极缓慢地,裙摆也在纤细脚踝边轻盈晃动。 “听说,你妈跟别的男人远走高飞了?” 陆岱青的眼神像要把她弄死。 她慢悠悠伸出白皙纤细的手指,特别有风情地,从斜挎的香奈儿包包里拿出一串丁零当啷,挑在半空中。 是钥匙。 是他家的钥匙。 陆岱青静静看着,情绪慢慢溢了出来。 昭明姬笑看他变化的脸:“陆岱青,这是你爸爸给我的钥匙。” 她收起来。 “以后我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你的房间也是属于这个家。你不愿意我进来是吗?那你从这个家里......” 她一点一点抬高下巴,一字一顿地轻声道—— “滚出去啊。” 尾音散在空气里,荡开。 陆岱青定定看着她,眼睛极黑,眼神越来越冷。 第一天就给原主人嚣张下逐客令,简直闻所未闻,鸠占鹊巢的恶毒心思暴露无遗。 两人都是从小在家里被优越资源全数倾斜的独生子女,从没迎合过别人或委屈过自己,从见到彼此的第一面起,就已注定了未来数年的不死不休,无论是明火执仗地打擂台,还是暗潮汹涌地针锋相对,总归是藕断丝连纠缠一辈子的命。 两人的不对付被陆师华知道了。 陆岱青锁在房间里不出来,陆师华向来拿这个有自己主意的儿子没办法,只好安抚受惊的昭明姬,从柜子里拿出根橡皮筋,手抚过她凌乱的发鬓,拢住长发扎起来,很温柔。 昭明姬垂眸,鼻子抽动,眼角挤出几滴眼泪,泫然欲滴。 第10章 她抬眼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妈妈。 庄静庵眉尾细微抖了下,面庞霎时间也多出几分隐忍,侧过身抹眼泪,微微抽噎。 陆师华叹了口气。 扎好头发后,他走到庄静庵旁边,温柔抚去她的眼泪:“这是他妈妈给他开家长会写的信,他妈妈唯一给他留下的念想。” 庄静庵顿了顿,趴他肩头,柔声道:“没事,这事也是我们女儿的不对。” 她侧过点脸,眼神示意昭明姬。 昭明姬伶俐站了起来,字字恳切:“陆叔叔,对不起,这件事也是我起的头,我不该进您儿子的房间。” “这不关你的事,是他先动的手就应该他来道歉,我让他今晚吃饭的时候跟你亲自道个歉。” “没关系,也不是很疼,我原谅他了。” 陆师华微笑,正想开口说什么。 身后却突然冷冷传来一句:“轮不到你来原谅我。” 陆师华皱眉,声音加重:“陆岱青,怎么说话的?” 昭明姬也慢慢回头。 此时此刻,她没有再被这句话激怒,在两位大人面前,她表现得比谁都乖巧听话。她微笑着扬起下颌,声音坦然真挚:“陆岱青,我叫昭明姬,今天的误会就当没发生过,希望以后我们能友好相处。” 如琉璃般清脆昂亮,似珠翠清亮诱人,声腔抑扬顿挫。 庄静庵和陆师华脸上是同样欣慰欣赏的微笑。 唯有一个人脸上徒剩冷笑。 两对眼睛,你居高临下看着我,我挑眉扬唇挑衅你。无形的兵戈在虚空交锋,气氛暗潮涌动,刺人的冰碴子密密麻麻地种满两人的眼睛里,互不相让。 窗外阳台,一丛杜鹃花花瀑浅浅流淌在阳台墙面,此时阳光倾泻,泛着莹光闪闪。 仿佛一场无声的暗示。 第7章 恶心 就这样安定下来。 昭明姬也开始慢慢适应了这里的环境。 京北是温带季风气候,新家周边有偌大的绿地公园,喷泉高耸,水汽清冽,湿度适宜,清新怡人,偶尔能望见彩虹飞溅,遛狗骑行晨跑的业主们悠然其中。 除了这家的儿子,昭明姬对一切都非常满意。 陆师华的公司昭明姬也去了。 香港万融国际集团总部,这栋83层高的镜面大厦及其综合办公区,坐落在京北洪江边的新开拓的商业区,占据最繁华的大半壁江山。 玻璃旋转门出入的都是气质优雅的女士和西装革履的先生,谈吐自信大方,对着昭明姬微笑称小姐,拍马屁都拍得圆滑舒服。 昭明姬全身上下被捋得服服帖帖。 陆岱青在旁边冷声嘲讽:“很眼馋吧?” 昭明姬不否认,优雅反问:“怎么了太子爷,有危机感了?” “你不配让我有危机感。” “你最好是这么想的。” “不然呢?” …… 陆家产业很丰富。 譬如京北最出名的地标,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国以来难度空前的桥隧工程,华银湾大桥,由京北国际机场横跨鹤潭水域连接港澳,从动工建设到开通运营,全权由陆家包揽。其余产业,大致是新亚洲主义风格的酒店建筑和度假村之类的,资产转型后兼并包揽影视娱乐。 昭明姬听不大懂,但也知道,陆家极其有钱。 陆师华经常和庄静庵出去参加富商宴会和慈善宴会,两人光鲜体面、容光焕发,回来时,身上淡淡的香槟味残留着名利场的味道。 看着新闻发布会上,妈妈脸上商务的淡然笑意、挂脖上沉甸甸的珠宝,昭明姬不知自己是什么感觉。 她亲爸从来不会让妈妈在名利场里委身周旋、佯装笑谈。 他只会豪气十足地给妈妈买买买,豪车贵包奢侈品别墅甚至海岛,要受委屈了,乘着火红色法拉利暴揍那个欺负妈妈的人,回家又被妈妈暴揍。 “你妈是我老婆,她想笑就笑,想打人就打人,谁都不能让她委屈!” 昭明姬觉得她爸妈要是有份爱恨史,恐怕得写个几百万字。 有时候昭明姬觉得,妈妈的心高气傲,其实是被亲爸惯出来的。 不过这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她看得出来,妈妈很享受现在的感情。 不过亲爸心情就不怎么爽快了。他前几天在打听到妈妈的事后,突然破防,在电话里痛骂了一个小时,说上高中的时候就看陆师华这小子不顺眼,果然撬了他墙角,还有庄静庵,无情妇人,刚离婚几天居然就有了情人! 她登时打断说:“你和妈妈离婚了,不算撬墙角。” 亲爸沉默很久,挂了电话。 安安稳稳过了一段时间,昭明姬忍不住向陆岱青炫耀:“你爸爸工作都要带上我妈妈,我们是绝对不会被赶出去的,你死心吧!” 陆岱青看着她,说:“我爸爸从来不带我妈妈出去工作。” 昭明姬更加得意洋洋:“看吧。” 却只听男生十分平静地说:“因为爱一个人是舍不得她受累的。” 这句话一针见血的程度,是致命的。 昭明姬当场愣在原地。 愣了很久很久。 至于陆岱青的情况,昭明姬也大致摸清楚了。 这位少爷从小就不让人操心,脑子牛逼,身体健康,做事雷厉风行,本来是要被当成陆家重点继承人培养的。 第11章 可惜啊,这位太子爷身在福中不知福。 比起高耸入云的集团大厦,他对枪支啊军人啊这些更感兴趣,电视上开枪砰一声,他随口就能说出是什么型号的,喜欢看《军事纪实》下饭。 每次到了吃饭时间,昭明姬听到电视吵嚷的砰砰声,什么胃口都没了。 后来陆师华下了规定,便没再见陆岱青吃饭的时候看。 也因为从小到大的习惯被迫改变,昭明姬能感觉他对自己的排斥更明显,厌恶几乎溢出表面。 某天,庄静庵跟昭明姬说,岱青以后是要去当兵的。 昭明姬:“噢。那陆家这些产业怎么办?” 庄静庵:“你陆叔叔不是个专制独断的人,会以儿子志愿优先,我听他说,似乎是等岱青当完兵回来,再让他继承家业。” 昭明姬不甚在意,哦了一声。 庄静庵摸她头发:“你想争吗?” 咦惹,昭明姬立马嫌弃地摇头:“我才不要上赶着去当驴。” 庄静庵看着她,片刻之后笑了,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陆岱青的生活习惯和作息都极其健康,从不熬夜,早睡早起,规律性有氧运动,很少喝饮料,基本都是水,做事干净利落,雷厉风行,桌子上摆着条理有序的计划表,每天按计划行事。 两人的相处依然是水深火热,大多情况下井水不犯河水,彼此都当对方不存在,丝毫没有因为同住一个屋檐下而有所缓和,颇有势不两立、不共戴天、你死我活之势。 ...... 三年后,昭明姬在升初三时,转学到了南阳实验中学,简称“南实”。 “南实”是省属单位的重点中学,分初中和高中部,学生们都是本部直升。陆岱青就是直升到高中部,高一实验班。 意味着两人得在同一间学校待着。 南实校风宽松,入选过“全国十大最美高校”,老师亲切和蔼且履历高到吓人,学习节奏快强稳,学生们的吸收抗压能力也极好,是全国中学生的梦中情校。 只要没原则性问题,不影响学习,南实基本都能包容。 所以大家都说:南实的学生玩得最疯,学得最好。 陆岱青原本还不知道昭明姬转来南实,只听见周围朋友突然下课凑在一起讨论新生,吹得天上有地下无。 零七八碎的几个关键词频频提起。 漂亮、成绩好、有钱、特别拽。 没听到后面他就下意识厌恶地皱了皱眉,这形容词完全和他认识一个人对得上。还是百分百的贴合。 被紧赶慢推地去凑热闹,几个人,包括陆岱青,从走廊外往教室里看。 一眼望见昭明姬站在座位上扎头发。 她手指扯着素黑皮筋,拢住脑后略微凌乱的头发,绕了两三圈绑起,露出白皙漂亮的颈线,热浪吹着她淡淡的洗发水味,似有若无散在空气中。穿着牛仔短裤,一双又白又长的腿直晃人眼。 她慢条斯理地做着自己的事,对周围人不断扫来的目光毫不在意。 骨子里的傲气透过皮囊,长驱直入的张扬。 不知道前桌说了什么笑话,她突然也跟着笑,眉眼飞扬,一颦一笑尽显妩媚。挺像样。 陆岱青听到旁边传来一声轻轻的“我操”,男生们在调整呼吸,一下又一下,缓慢又急促。 “美得好牛逼。” “我操啊。” “靠......” 旁边兄弟倚着陆岱青肩膀不停感叹。 陆岱青脸色很黑。 里面那群笑着的女生察觉到他们在看,相继指了下这边,挨窗边的女生有些纳闷:“这是今天第几波了,有完没完了......” 昭明姬也望过来。 那双媚眼慢悠悠落在了陆岱青身上。 两秒后,她对着他挑起眉尖,眼神玩味,勾出一点意味深长的笑。 意思是:你也来看我? “......” 身边人在她看过来的一瞬间就怂得躲到墙后,只陆岱青气定神闲站着,沉脸睨她一眼,面无表情插兜离去:“这就是你们说的美女?” “是啊,多漂亮啊。” 他轻嗤,黑着张脸,没吭声。 总之,昭明姬很出名。 就算站在角落,前边人都得特意往后打量她。 有好风评,也有不好的,无外乎都是觉得她目中无人。 昭明姬最出名的一次战绩,是整个京北高校里,人人皆知的“泼墨门”。 隔壁班某个女生,昭明姬的其中一个朋友,被某官二代儿子盗取照片发布在某黄色网站,横跨三个省的高校学生全都听说了,以病毒式速度飞速传播,一股又一股的舆论浪潮把女生卷得痛苦不堪。 在女生患了严重抑郁症、几度站上天台后,对方家长仍有所偏私,学校有意维护名声想迅速将事情处理干净,便轻飘飘地将所有传闻压了下来,反污蔑女生私德有愧,给予开除学籍处分。 造谣者正常上学玩乐仿佛无事发生,被造谣者缠绵病榻生死垂危。 深夜,昭明姬翻墙进了学校。 第二日,学校前人来人往的繁华街道,挤满了人。 只见学校高耸入云的门旁两边柱子中间,贴着一条无比巨大的横幅,亮眼的猩红色,隔几条街都能看见,就像地产商在施工楼上挂的“低至110000元/平方米”的广告牌一样显眼—— 第12章 我叫陈xx,我喜欢去酒吧当鸭子,我有性病,我的爸爸叫xxx,我的妈妈叫xxx,父母以及学校都全力支持我这个职业,我必将此职业发扬光大,谢谢大家! 一传十十传百,引得各大媒体相约报道,登上当地新闻大标题。 那个造谣的男生桌子也被泼了红墨,血淋淋的往下滴,桌椅被砸得粉碎,抽屉里放了死老鼠。 大闹特闹的结局,是男生被开除,父母的体制内工作也没了。 据说还下跪给女生道歉了,扇自己耳光的速度堪比哈雷彗星撞地球。 昭明姬被拘留五天。 出来后,她以为陆岱青会嘲笑她,没想到他跟没事人一样,对这件事闭口不提。 反倒是庄静庵笑得不行,一直让昭明姬把进去蹲的感受说一下,她一直很好奇里面是怎么样的,还在家族群里大肆宣扬了一番,七大姑八大姨都冒出来,一个个地给昭明姬发红包,嘴不停地夸她有血性。 甚至连外公外婆都满口夸她:“孙女真有出息,都会蹲牢子了。” 昭明姬:“......” 她已经习惯了。 小时候她就算摔个跤,她们都得夸她这血流得真红,一看就是身体健康。 除了进去蹲了几天,还被学校勒令停课一周,并给予全校通报批评处分。 在上千全校人面前,众目睽睽下,昭明姬被罚站在升旗台上。 她懒洋洋站着,阳光曝晒得她的皮肤发光,她不避不低头,笑吟吟的,丝毫看不出被当众凌迟的狼狈窘样。 在升旗时,校长进行严肃通报,声色俱厉:“近日,令人闻风丧胆的‘泼墨门’行为,昭明姬同学作为始作俑者,以暴制暴,造成了极恶劣的后果和全校师生的恐慌,对学校名誉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损害了全体同学的利益!甚至至今仍毫无悔过之心!严重违背了诚信的教育理......” 啪! 话还未说完,全校学生队伍某处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鼓掌声。 校长滞住,皱眉环绕了一遍操场,对着带有回音的话筒喝斥:“谁拍的掌?!” 全校鸦雀无声。 ...... 啪——啪——啪—— 一声、两声、三声......就像一场不必言说的默契,无论初高中部,全校学生的掌声慢慢向四周蔓延响起,逐渐热烈,越来越密集,最后形成了一片江海翻腾的巨大声浪,响彻云霄,震耳欲聋,磅礴地掠过整座学校的上空,热烈而经久。 校长停下发言。 风掀起少女少年们薄薄的校服衣角。 这场叛逆燃烧进每个人的生命脉络,曝晒在大人们的缄默不语里,烈火难歇。 在以老师长辈为尊的学生年代,昭明姬在同龄人眼里就是闪闪发光、威风凛凛的存在。 但昭明姬只觉得自己只是用不正常的手段做了正常的事。 庄静庵跟她说过一句话: “如果你天生就觉得自己比对方矮一截,那么你看到的风景也永远比对方矮一截。” - 初三上学期的期末考试结束,暑假来临。 同时,京北市高校公众号里的校花排名榜上,出现了昭明姬的照片。 是期末跑两百米考试时拍的。 田径场,夕阳西下,染了整片红色塑胶田径场大片金黄。 昭明姬在起点做弓步准备预备跑,手臂摆好备跑姿势,正对着镜头,笑得开心。白色校服短袖,绿色校服中裤,一双腿匀衬细白。风赫然吹过,荡起她背后的浓密黑色马尾,素面朝天的精神劲,又带点很特别的娇媚,灵动有朝气。 排名第四。 目前票量还在增加,势头又稳又快,隐隐逼向排名前三。 昭明姬手指慢慢往下翻到评论区。 【只能说这张照片没有把她美貌的十分之一展现出来】 【zmj真人超级有女人味,走路的时候头发往后飘,走路特别有气质,皮肤透亮透亮,眼睛形状很特别很好看,完全和周围人不是同一个图层】 【emmm......如果真有这么漂亮,她这张照片为什么还要加滤镜美颜/哭笑/(无恶意)】 【回复上一楼:人家加滤镜美颜是锦上添花,你加滤镜美颜是起死回生/哭笑/(无恶意)】 陆家,客厅,一室通爽明亮。 昭明姬坐在沙发上享受庄静庵的修眉美容,看到校花两个字,她被土得眉尖一抖。 “你别动,等会儿给你修歪了。” “哦。妈,你上学那会儿是校花吗?” “我们那会儿没排行榜这东西。”庄静庵淡淡说,“不过学校公认校花是你陆叔叔的前妻。” 昭明姬越看照片越不满意。 不知投她照片的人怎么想的,粉嫩爱心滤镜,盖掉了夕阳的原生光束,红艳艳的嘴唇,把高级青春的素颜照弄得些许廉价。 昭明姬手指又往上滑。 第一名叫桂棠月,有点眼熟,好像之前碰到过,似乎有意无意地朝自己翻了个白眼。 咔哒—— 传来关门声。 昭明姬在修眉,脸不能动,只好用余光慢慢瞥过去。 应该是刚跑完步,陆岱青黑发湿漉漉的,脸颊带热,几根粘在额头,几根凌乱翘起,整个人禁欲性感又冷然。 他顺着角度扫了眼昭明姬手机里那张粉粉嫩嫩的照片。 昭明姬猛然将手机缩进怀里,但已经晚了,一秒后,她听到陆岱青“嗤”地嘲讽笑出声。 第13章 声音毫不掩饰,钻进昭明姬的耳朵里。 脸顿时憋成猪肝色。 她烦躁地坐起来,冷呵:“你笑什么?看到我这么风光你气死了吧?” 庄静庵推她一下,示意她别闹。 陆岱青头也不回地掠过沙发走向房间。 “谁急谁气。” 似乎知道她好胜心强,也不避讳庄静庵在场,还专门补了句:“学学人家第一名,不用开美颜都能赢你,什么叫做真美女。” 说到美女两个字,他不太适应地顿了顿,说完就进了房间。 昭明姬气得拳头在身旁攥紧,牙都要咬碎,冲他房间喊:“给我开美颜才是降低我的颜值好不好?没品的东西。” 到了第二个学期,陆师华派司机专门同时接两人放学。 于是,有眼尖的同学看见这两位放学后上了同辆私家车。 第二天,两边朋友都在问是不是双方父母互相认识?是青梅竹马吗?邻居?毕竟两人不同姓,也长得不像,应该不会是兄妹。 甚至还有人说是娃娃亲。 两个人同时扯开的笑意都含着莫大的嘲讽:“她/他想得美。” 体育课自由活动期间,昭明姬和朋友去学校便利店买喝的。 经过篮球场网前,忽然,从球场里面传来一大片悠扬的口哨声,直指昭明姬飘过来。 她们拧头看,见到场内那群原本在打篮球的男生们都停下来,不约而同都看着昭明姬。目光耐人寻味,充斥着好奇、揶揄的打量意味。 只有陆岱青没转头看她,依然站在原地投篮,肩阔背直,手臂和小腿肌肉流畅干净,跃起时身姿矫健。 “哎陆岱青,别装瞎,这不你老婆吗?”有人大声调侃。 此话一出,那群男生插着腰交换眼色,嘴里呜呜地发出怪叫起哄。 昭明姬想翻白眼。 屁大点小孩儿整天老婆老婆的装什么成熟。 她向来自认心性成熟,完全忽略了她自己也是她口中的“屁大点小孩儿”。 陆岱青手再次一抛,篮球遥遥落网,“哐”的清脆一声。 他往出声的那兄弟方向笑了笑,语气里的讽刺意味很重:“我老婆要是她,我隔天就上吊自杀。” 那群男生还没反应,他又突然冒出个“等等”。 然后侧头淡淡看了眼气得头发都炸起来的昭明姬,勾唇:“拿到结婚证的第一秒就自杀在民政局门口。” 周边顿时响起一片男生的放肆笑声。 昭明姬心情平静。 这点嘴炮对于她和陆岱青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她不会那么轻易地被激怒。 她慢腾腾走前两步,手臂举起悠悠搭在网前,从外往里看陆岱青高瘦的身影,说:“我就不一样了,我压根不会给你和我拿结婚证的机会。” 场内再次响起连成一片天的口哨声。 陆岱青扯了下唇,眼神冷淡,目光没有在她身上停留一秒,两手插进口袋,只留了个后脑勺给她,径自朝另一边走了。 走了?就这? 昭明姬看着他的背影,没劲儿地撇了撇嘴。 那群兄弟也跟着陆岱青的方向走,有两位还转头对着昭明姬比了个牛逼的大拇指。 昭明姬微笑,两只手举起,比了两个清晰明了的中指。 那几人悻悻转回头。 第8章 频率 后面时间长了,娃娃亲的谣言不攻自破。 一群女生知道昭明姬和陆岱青生活在同一所屋檐下,立刻如鱼见食般噼里啪啦涌出水面,手上还都拿着小饼干贺卡之类的,拜托她送给陆岱青,情真意切,叫人潸然泪下。 昭明姬喜欢在课间时间补觉,最近却总是被中途叫醒去见人,还要听那些女生把陆岱青夸得跟朵花儿似的,她更烦了。 面对那群可可爱爱漂漂亮亮的女生,她也不好发火。 想直接扔垃圾桶,又觉得这么做不太好,只好拿袋子将所有零食装进去,想着回家把陆岱青抽飞。 结果回家的路上又被女生拦着问陆岱青。 她的耐心彻底消失殆尽。 一回到家就踢开房间门,直接甩到陆岱青床上:“管好你追求者,整天送吃的,难不成还怕你饿死?追就追吧,起码别打扰到别人吧,这不基本素质吗?”还不解气,袋子里抽出袋豌豆猛力摔到他后背。 啪哒。 豌豆袋从男生流畅的背脊线掉落在椅子上。 她盯着男生那弯曲的背,流畅干净的线条,像一匹休憩的猎豹。目光停留两秒,才赫然冷笑两声:“吃不死你。” 陆岱青将头戴耳机摘下挂脖子上,右手转着的笔“啪”的一下扔桌面。 然后,椅子慢悠悠转了过来。 目光和她默不作声对上。 慢慢地,他撑起膝盖起身,长腿悠闲随意地迈到床前,拖鞋声特别拖沓地踏踏响,听得昭明姬心烦意乱。 之后,他脑袋一低,手指探进塑料袋里,在里面选妃似的挑,骨节修长,指尖一点一点翻过不感兴趣的零食。 昭明姬抱着双臂,面上明晃晃地写着“你在装什么啊”。 似乎知道她不耐烦,陆岱青轻轻呵了一声。 声音很小,却清晰地传到昭明姬耳朵里,有点痒。 过了一会儿,这位大爷终于从里头挑出一瓶喝的,突然扔到她怀里。 是石榴水。 第14章 酸酸的,昭明姬不喜欢喝,她握着瓶身,面露嫌弃。 陆岱青就这么居高临下俯看她,笑容挑衅,透着股令人咋舌的轻狂,嘴里吐出三个字,说:“赏你的。” 他大爷的。 这一刻,昭明姬在心里已经化身嗡嗡响的陀螺,飞速把陆岱青扇得呼啦呼啦转。 到了晚上,昭明姬偷偷向陆师华提出不想和陆岱青坐同一辆车,决定自己骑自行车上学。 陆师华知道两人不对付,却只当是小孩子吵闹,就同意了。 她洋洋得意,觉得自己提前表现出嫌弃陆岱青,扳回了一程。睡觉前还想象明天陆岱青在车里看不见她时的表情,虽然时间还没到但已回味无穷。 除了爽还是爽。 结果到了第二天,去学校的路上,她和同样骑着自行车的陆岱青迎面对视。 双方唇角的笑意同时停滞,身体同时停顿。 一片沉寂。 三秒后,两人同时面无表情地脚往下一蹬,云淡风轻地飞掠过彼此,一瞬间能闻到对方身上熟悉的香味荡来,眉头同时蹙起。 昭明姬心想, 果然,在嫌弃对方的事情上,他和她是频率相同的。 - 对于受欢迎这事儿,有个小插曲。 初三下学期,某周三,早读完后,有个大眼睛萌妹来到2班找昭明姬。 细皮嫩肉,白里透红的,比昭明姬矮半个头,长得像甜品店里的舒芙蕾,甜美可爱。双手提着一瓶奶茶,面带羞涩,叫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奶茶上面贴着纸条,工工整整地写了几十字。 昭明姬懒洋洋倚着门框:“又是拜托我给陆岱青的?” “我直说了,你们要是喜欢陆岱青,就直接给他。我跟他关系不好,我俩是仇人。也别找我套近乎,我不理解有恋丑癖的女孩子。” 这些日子已经被烦透了,昭明姬也顾不得自己的话有多伤人。 萌妹依然站着不走。 昭明姬皱眉,尾音隐约有些不悦:“你们要是还把零食给我,我直接全吃了啊。” 她这话也是说给其他女生听的,她知道班里那群女生竖着耳朵注意这边呢。 结果这萌妹非但不走,居然还脸红了,扭扭捏捏地揪着手指:“这,这奶茶就是给你的。” “昭明姬,我喜欢你。” 昭明姬:“......” 萌妹声音多了期许:“你刚才骂人真好听,能再多骂我一些吗?” 昭明姬:“(ロ;) 昭明姬:“......” 她擦冷汗:“谢谢。” 这事传出去后还成了一段佳话,传闻南阳中学的昭明姬男女通吃。 而昭明姬,才不在乎自己受不受欢迎,她在乎的是怎么能够压陆岱青一头,让他心甘情愿地成为自己的手下败将。 作为学生,最直接的擂台就是在考场上。 昭明姬擅长所有科目,除了政治。她对这种长篇大论的文字完全是味同嚼蜡,连政治老师都老气横秋地说:“明姬啊,你哪科都强,智商也高,偏偏就政治不行。为师很为你未来担忧啊,可千万别误入歧途啊。” ......您直接说担心我长大犯罪坐牢得了呗。 “你看你哥。” 她打起精神:“陆岱青?他怎么了?” 政治老师吹吹保温杯的茶水热气,语气赞赏深长:“他最新五省联考的政治成绩,可是93分哦。” 政治不同于数理化,能得93分已是极大多数人不可企及的巅峰。 昭明姬面上不动声色,却在谈话后,立刻淘宝下单了五本政治综合教育学套装,做操休息吃饭里脑子里都一遍遍反复背着知识点,有用的没用的全往脑子里套,还专门找了在私人辅导机构认识的学姐要了政治材料。 一旦懈怠,陆岱青的身影就浮现在她脑海里,瞬间打起精神来。 深夜九点,陆家。 陆岱青洗完澡,去厨房里拿了瓶冰饮,经过昭明姬房门前,发现没关门。 脚步一停。 书桌前,昭明姬扎着低马尾,手下压着本书,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字和荧光笔画线。 她单手撑着下巴,眼皮半阖,昏昏欲睡的模样,穿着贴身的冰丝睡裙,细瘦的脖颈微微向上伸展,透着淡青紫的血管。 那一盏护眼的灯光,微微泛黄,在她白皙皮肤蒙上一层模糊的光。 书桌边还放着香薰蜡烛渲染氛围。 差生文具多。 眼见她快要昏睡过去,额头往前一点点的,鬓角垂下的几根发丝都快烧到那正在跳跃的火光了。 陆岱青在良心和看热闹中,极为勉强地选择了前者。他叩叩敲了两下门,嗓音懒散不耐:“喂。” 声音不大,但依然吓了昭明姬一跳。 她猛然惊醒,下意识侧头,刚睡醒,眼睛尚还迷蒙。 朦朦胧胧的目光往门口望。 看到个高瘦的身影,许是刚洗完澡,残留的水从男生的发梢滑进睡衣里,顺着清瘦而单薄的手臂肌肉蔓延,衣领处解开两颗扣,一股青涩又醉人的潮湿,独属于少年的浮光和潮味。 他手上还拿着瓶开封的蓝莓汁,细微的酸甜味道飘过来。 头顶亮起的那盏大功率灯打下来,衬得他整个人桀骜又干净。 昭明姬看书看得头脑发晕,微浊的双眼懵懵然盯着他。 第15章 认出是陆岱青后,她立刻皱眉蹙眼撇嘴,手臂往前一遮挡,护住从辅导机构拿来的私教文件,表情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干嘛,想偷师?” 陆岱青垂眸,盯她满眼写着敌意的眼睛一会儿,轻嗤一声。 “蠢死,再考都考不过我,手下败将。” 唰—— 昭明姬拿起本书扔他身上,像蝴蝶般翻飞落了下来,坠在地面。 陆岱青:“没素质。” 低头随意看了眼掉在地上的书。 书页刚好翻到扉页,大部分都是空白,中间画了一个特别圆润的猪头,它正在吃饭;饭盆里面,画着一坨特别精致详细的、每条纹路十分清晰分明的......粑粑。 陆岱青顿住,眯眼,定睛一看。 右下角还有这幅画的名称,十分雅致—— 《岱青食夜香》。 夜香在现代有另一个别称,屎。 而那个猪头,很显然,就是他。 ...... 陆岱青面无表情地插起兜。 呵,就应该让那点火把她头发烧成光头,那场面肯定很完美。 第9章 救美 傍晚七点,昭明姬终于从密密麻麻的政治资料里解放,艰难地收拾东西回家,结束这忙碌苦逼的一天。 天刚刚擦成深蓝,周遭暮色四合,晚春的风扑面而来的温热舒爽。 她舒服得眯了眯眼。 骑着自行车掠过一道巷口,突然听见拔高一筹的喊叫,伴随着拳头碰撞肉体的沉重闷声,杂乱无章响起。 昭明姬的脚猛然一刹。 嗬,有活动。 她往右边眯眼看,在黑灯瞎火的一片中,看清了巷子中的场景。 胡同巷道狭窄,地上七扭八歪地躺着两个人;还有个瘦杆男,靠在墙上,捂着肚子发出吃痛吸气声,脸上冷汗哗啦啦,面部扭曲,半天直不起腰来。 他们前面,站着一男一女。 两人的上半身隐藏在黑暗中,只能窥见模模糊糊的轮廓;路灯的昏黄光线斜斜射来,照亮他们的一双运动鞋,和一双白净的女士帆布鞋。 那双运动鞋。 昭明姬心里升起某种预感。 果然,瘦杆男用极力忍耐疼痛的声调吼出一个熟悉的名字:“不是,陆岱青,我跟你又不认识,我找桂棠月干你什么事?我告诉你,这周围都是监控,是你先动手的,要是我报警,我一报一个准儿。” 回答他的声音不咸不淡。 “你找人聊天还要带俩同伙,把人女孩子堵在巷子里动手动脚?” 又是一声吊着嗓子的嗷叫:“你哪只眼看到我欺负她了?” “没看人姑娘都被你弄哭了,再装?” ...... 对话来往间,昭明姬明白了。 敢情陆岱青是在英雄救美呢。 昭明姬漂亮精致的眉尖微妙一挑,来了兴致,搁坐在自行车上喜闻乐见地看热闹。 啪—— 旁边露空体育场亮起射灯,蓦地照亮四周围一切,仿佛舞台剧开演。 女生的样貌清晰起来。 巷口处,她低着头,躲在陆岱青身后。干净整齐的校服,发丝凌乱,白净的侧脸清纯至极;颊间的淡红,紧紧攥住陆岱青的手,都流露出恐惧紧张外,夹杂的其他情绪。 昭明姬的视线滑过女孩饱满的苹果肌。 那鼓起的弧度泄露出她的雀跃与欢喜,极尽克制的悸动,少女热烈的心思一眼了然。 “你跟这男的什么关系?” 陆岱青压低声音问桂棠月。 昭明姬太了解陆岱青了。他说这话就是单纯想弄清楚桂棠月和这瘦杆男有没有实在关系,好做事后判断和行动。 但这话在桂棠月那边听起来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她脸颊发热,轻轻拨了拨头发:“我不认识他。” 瘦杆男瞬间骂了句什么。 可能也是觉得没面,回头一把抓着那俩同伙衣领跑了,边跑边踹,嘴里还说着“两个番薯,一个高中生都搞不定,丢脸”,眨眼就不见了。 这场英雄救美,成功落幕。 两人侧身跟彼此说些什么,应该是“谢谢你”“不客气”“你没事吧”“我没事”的问答,昭明姬觉得特别滑稽,在心里咯咯笑。 “陆岱青,你家是在附近?” “嗯。” 陆岱青肩膀平直宽阔,脊背薄削,他很高,整个人利索干净,带着点懒洋洋的劲,下巴一动一动的,跟桂棠月在原地说了会儿话,桂棠月笑得更开心。 他弯腰捡起书包,削瘦的后背弯成绷紧的弓,校服裤灰扑扑的,应该是打架时在地面蹭上的,整个人添了匪气。 昭明姬身子渐渐站直。 她突然想起来了。 桂棠月。 就是那个朝她翻白眼、陆岱青口中所说的“真美女”? 听说当过平面杂志模特,走过国内的商业秀,尤其在京北市挺出名的,还当过地方综艺的主持人,说话声音水水亮亮的,这么看确实漂亮。 就是这可怜兮兮的样子,是真看不出来一丁点翻她白眼时的嚣张气焰。 昭明姬眯眼,手指一抖,不小心摁到歌单里的《雨痕》。 耳机里顿时充斥着细腻的男声。 “那一个夏天, 停滞的时间, 一场大雨把你留在身边......” 天际线被深蓝逐渐吞噬,舒缓忧郁的曲调在此刻应景响起。 第16章 更映照得面前这两人的氛围如梦似幻,跟演偶像剧似的。 昭明姬不爽皱眉。 手指慢悠悠往下滑,翻到另一首歌,她高贵冷艳地一摁,温柔缱绻的歌声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极其高昂激情的歌声—— “你们都是大傻b, 大傻b, 大傻b——” 歌词简洁明了,旋律上口,把这两位才子佳人演绎得淋漓尽致,生动描绘,令人心潮澎湃!歌声一遍遍回荡在耳机里,让昭明姬的心灵得到了莫大的慰藉。 回到家已是晚上七点半。 一家人围在餐桌上吃晚饭,都快收桌了陆岱青还没回来。 陆师华看了眼墙上钟表。 庄静庵:“囡,今天岱青怎么这么晚回来?” “人家身怀绝技又侠骨柔肠,扮演黑骑士去英雄救美了呗。”昭明姬夹了块肉,语气悠扬,“没几天就给您二位带回来个如花似玉的貌美儿媳,这是好事儿。” 现在还没回来,保准是担心桂棠月送人家回家了。 庄静庵悄悄瞪她一眼:“阴阳怪气什么呢。” “哪儿有阴阳怪气。” 门外传来响动。 陆岱青推开家门,单肩背着黑书包,右手抓着校服外套,身上带着尘土气息。 一进门就往房间走,一副早恋晚回家的心虚样子,昭明姬想。 她勾唇,状似无意地忽然开口:“哎呀,陆大少爷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呀?饭都快没了,你只好饿肚子咯。” 陆岱青就听不得她这做作得要死的声音。 他面无表情略过餐桌,拧眉不耐地说:“这么多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不吃饭?”陆师华喊他,“多少吃一点。” 男生丢下“不吃”两字。 房间门咔嗒一声关上。 昭明姬往嘴里扒拉两口饭,也找借口不吃了,放下碗筷往陆岱青房间走去。 推开门,陆岱青正往柜子里捏出张创口贴。 昭明姬瞄了眼他嘴角浅显的血痕。 嗤,能不受伤吗,又没专门学过跆拳道,以一敌三,能完整无缺走回来都算他幸运。为了在美女面前逞威风,陆岱青真是下血本了。那三个也是,功夫这么差,居然只把陆岱青嘴角破了点皮。 她下巴一抬:“哎,我怎么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怜香惜玉呢,这么会心疼人?” 陆岱青没理她。 对着镜子贴完创口贴,才回头看她,伸手随意将黑色碎发往后抓,露出硬朗眉骨。 语气极淡:“说什么屁话?” 昭明姬耸耸肩,似笑非笑看着他。 看平常他嘲讽她那劲,她还以为陆岱青对女生都这态度,毕竟之前不是一个学校,很少看见过他跟其他女生打交道。今天一看,明白了,他就只对她不耐烦,对其他女生还是很温柔的。 “人家被骚扰,我不心疼她心疼谁?” 不等她回答,他慢悠悠走前,弯腰,两只手漫不经心撑膝盖上,和她平视。 两人距离很近。昭明姬甚至能看见他圆润漆黑的瞳仁,和轻浅的呼吸声,然后听见他淡薄的声音近距离响起:“你不会要说,让我疼你吧?” 这副怠慢轻傲的样子看得人起火。 “神经病。”她说,“你惯会欺软怕硬,看不出来你还能硬碰硬呢。以一敌三,是有点本事在。” “我什么时候欺软了?” 昭明姬正想说你不是老挑衅我,突然反应过来这不就相当于是在说自己是软蛋怂包吗? 陆岱青似乎也想到这茬。 手指揉搓创口贴包装纸成一小团,扔进垃圾桶,他说:“你不是挺硬的吗,这时候说自己软了。” 昭明姬脑子飞速运转如何对答不显得自己落下风,默了半秒,很快开口: “我腰挺软的。” “......” 四目对视。 世界彻底寂静。 在连空气浮尘都静止飘动的画面中,陆岱青眉尖微抖,昭明姬表面笑容可掬,仔细看,她侧颊的面部肌肉在僵硬抖动着。 ...... 昭明姬,你他爹,到底,在说,什么。 ...... 陆岱青喝了口水。 他看着她,慢慢地,从嘴里吐出四个字: “关我,屁事。” “......” 两人在一种极为诡异的气氛下沉默。 陆岱青的手忽然当头按下,将昭明姬整个人转过去,手掌心抵着她后脑勺将她推出门外,然后手一伸,砰的一声,门毫不留情地紧紧关上。 昭明姬转身,看着这堵门,深呼吸两下,转身离开。 走了没多久又倒转回来,穿着拖鞋的脚踹了下他的门,这才解气地走了。 那耳垂微微发烫的温度,随着风吹消散,仿佛不曾到来。 第10章 伞下 离中考越来越近,昭明姬待在自习室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周六,要下雨的缘故,学校的自习教室里只有两三个学生在。 昭明姬学得眼睛干涩,中途休息去打水,打完水回头,才忽然发现桂棠月排在自己身后。 桂棠月和她对视了一眼。 这种眼神,怎么说。 带着极其微妙的刺,每根睫毛都扑棱着虚伪友好的善意,但细看,又好像不是善意,是笑盈盈的嘲讽。 昭明姬特别不舒服。 第17章 但她是什么人啊,睚眦必报。 如果说宰相肚量能撑船,那她就是小鸟的肚胃肠,顶多只能撑一粒米饭。 所以面对桂棠月似嘲非嘲的表情,昭明姬原样奉还回去:先朝桂棠月高挑眉,脸上挂着更微妙的笑,居高临下侧过眼,上下意味不明地扫了眼她。 你让我不爽,那我就用同样的方式回敬给你。 果然,桂棠月拿着水杯的手非常明显地顿了下。 昭明姬勾唇,吹走杯口的热汽,轻飘飘地掠过她进到自习室里。 笑话,她和陆岱青在家里冷嘲热讽过对方多少次,脸上三百六十种嘲讽表情都能上中戏教科书当表情指导了,还能被你这小儿科对付了? 昭明姬不知道,其实这并不是第一次她和桂棠月杠上。 只是她对不在意的人向来忘性大,忘了而已。 两人的渊源是在初三上学期,礼仪队要从学生当中挑选一位仪态优良的学生去市里迎接外宾,是可以写进档案里的。 最后艺术团老师选中了昭明姬和桂棠月,要从中筛掉一个。 两人都是绝佳的自身条件,老师难以抉择,便让两人在最后一轮面试中,进行一对一赛制。 谁知开赛了,桂棠月却突然临时反悔。 她说:“算了,争来争去的没意思,名额让给她吧。” 于是,昭明姬拔得头筹,桂棠月落败,却争得了好名声。 有一半的人觉得桂棠月人淡如菊,不雌竞,是个好女孩儿;另一半的人则觉得桂棠月装,本身老师夸得更多的就是昭明姬,桂棠月是害怕争不过,才说出这种类似施舍的话挽尊。 对这些流言蜚语,桂棠月从来没发表过态度。 但听人说,她私下里说过自己不喜欢昭明姬。 有人去试探她,她却又一口否认说自己没说过这种话。 反正挺微妙的。 ...... 时间滴答滴答地走着,天越来越暗。 下午五点半时,天空飘来灰暗的乌云,毛毛细雨忽然蒙蒙洒下。 昭明姬抬头扫一圈自习室,发现只剩她一个人了,连桂棠月也在五分钟前离开。 她收拾好东西,出门拐到自习室外的存伞柜拿伞。 去到后却发现,柜子里空无一物。 昭明姬皱了皱眉,眼睛微微眯起。 出了教学楼,前面是学校里一片广阔的活动广场,给学生们升旗做操的地方。 淋漓雨天,周围学生很少,只有零星几个撑着伞缓慢走着。 桂棠月身边还有一个熟悉的高瘦背影,两人并排慢慢走着,男生撑着伞,桂棠月在他伞下。 “桂棠月!” 那两人的背影停住。 陆岱青撑着伞转身,雨雾迷蒙间,只见一个高挑身影从远处跑来, 脚踩在地面水坑荡起圈圈水纹,溅湿了她的红色裙摆。 像一抹极漂亮的高傲艳色,抹过暗沉单调的灰蒙雨天。 桂棠月手指掐进肉里,又松开。 昭明姬跑得越近,身上那股火气也越明显,脸色也愈来愈阴沉。 陆岱青看着她,不知道谁又惹这位千金不高兴了。 昭明姬站定在两人面前。 一路跑来,她的脸颊早已布满细细密密的雨珠,她一边喘着气,一边伸手整理自己略乱的头发,动作尽量保持着慢条斯理的优雅。 这就是昭明姬,天塌下来都得整理衣冠让自己死得好看点。 陆岱青:“你扮苦情剧女主角也得看有没有摄像头对着你。” 昭明姬压根不想跟他在这个时候打嘴炮。 她无视他,直直地看着桂棠月:“你看见我的伞没?” 对方缓慢眨了眨眼:“什么你的伞?” 其实昭明姬也不确定是不是她,所以只是问她看见自己的伞没。现在看她这么平静的样子,没鬼才怪。 她轻轻一哂笑,不知是讥还是讽:“刚才只有你和我在自习室,你的伞明明就在你书包里,你去存伞柜干什么?那里只有我的伞。” “这些只是你的推测,我没拿。” “包打开。” “不可能。” “不敢打开?” 只要桂棠月敢拉开书包拉链,她不会往桂棠月的书包里看一眼,且大大方方道歉。 可惜桂棠月纹丝不动:“我不可能接受你没理由的怀疑和搜查。” “你现在不承认,要是我找监控发现了,我绝对不会接受私了。” 桂棠月点点头,平静微笑:“你去吧。” 学校监控部门一向最怕麻烦,光是审批流程就能耗上好几个月,连老师请求调监控都极难成功,更何况只是丢了把伞的学生。 双方僵持不下,雨也丝毫没有停止的兆头,三言两语间越下越大。 雨水斜斜打在桂棠月裸露的皮肤上,凉凉的。 她缩了缩肩膀,不动声色地往陆岱青身边靠近一点。 刚才昭明姬过来后,桂棠月就感觉头上撑的那把伞的弧度变了,把昭明姬遮得严严实实,她的肩膀却打湿了。 昭明姬眼神沉沉。 天气阴黑,从她的视角看,这两人并肩作战似的,同时看着她。 尤其陆岱青那面无表情的死人脸,什么意思,觉得她在冤枉人? 这场景莫名激得昭明姬头脑充血,气得她肝肺乱颤,她眼睛狠狠地剜向陆岱青,嘴巴跟机关枪似的突突出声:“你什么意思,你帮她?!” 第18章 话一出她就后悔了。 她和陆岱青的关系差又不是一天两天,陆岱青帮桂棠月也是理所应当。 雨点噼里啪啦溅落在伞面,水帘顺着伞沿往下淌,杂乱雨声紧锣密鼓得让昭明姬愈来愈烦躁,那双漂亮的媚眼也越来越刺亮,尖锐地刺着陆岱青。 陆岱青:“我谁都不帮。” 桂棠月忽然在旁边说:“算了别吵了。陆岱青,你手里不是有另一把宋北起让你带的伞吗,你给她吧。” 昭明姬面色霎时更阴沉。 桂棠月想将这件事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偃旗息鼓下来? 她想得美。 这么想着,下一秒,陆岱青却像是和桂棠月一唱一和般,将伞往前一递,语气不耐烦地说:“赶紧拿。” 昭明姬一愣,脸色发青。 一旁,桂棠月也开口了:“可以了吧?” 昭明姬死死地盯着陆岱青的脸,恶狠狠的,像要吃了他一样,一字一顿地说:“我不要你的伞。我就要我的伞。” 桂棠月:“无论你怎么说,我是真的没拿你的……” 额角的青筋倏地突出,昭明姬拧头突然爆发,眼神像刀子一样割过来:“我没跟你讲话!” 昭明姬的鼻梁很高,嘴唇薄薄的艳色,偏丹凤眼的上扬眼尾更是让她看起来气势逼人,眼神里没有一点笑意时,甚至充斥着傲慢,满满居高临下的冰冷蔑视,发起火来更是要人命的吓人。 桂棠月全身抖了下。 她张了张嘴,甚至都忘记合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侧看了眼陆岱青。 此时此刻,男生的面色不见喜怒。 “嗯,她在跟我讲。”他说。 很显然,这位公主的“炮弹发射轨道”已然变更向他。 一阵凉风吹过,吹得昭明姬狠狠一个激灵。 刚才她全身血液都被气得疯狂涌动,压根没察觉到自己手脚冰凉,被风这么一吹,才后知后觉空气温度很低。 陆岱青平静地说:“你不拿这把伞,就自己淋着雨回去,感冒了也是你自己活该。你自己想。” 说完,他淡淡垂觑了她一眼。 这双漆黑的眼睛,叼着她的视线,在阴雨天里格外黑沉,扑面的压迫感。 这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在这个情况下,在昭明姬眼里,他就是在帮着桂棠月欺负她,妥妥的。 她的胸脯起伏得更厉害。 空气沉寂下来,弥漫着压抑的气氛。 昭明姬猝然伸手。 啪—— 陆岱青撑着的伞被她一手打落在地面,雨点哗啦啦地浇落在陆岱青和桂棠月身上。 她冒着大雨转身跑开。 桂棠月尖叫一声,赶紧蹲下捡起伞重新遮回头顶,急急忙忙掏出纸巾擦干净自己。 她抽空往前看,昭明姬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尽头。 “学长,我知道你和昭明姬处不来。其实不止你,她脾气在我们级里是出了名的差,很多人都......算了不说了,总之你别生气。”桂棠月硬着头皮,低眉,嘴唇嚅动两下,“刚才谢谢你。” 说着说着,她的脸渐渐红了:“谢谢你相信我。” 却听头顶传来男生的声音—— “拿出来。” 桂棠月一愣:“什么?” 陆岱青看着她,桂棠月惊觉,刚才陆岱青看昭明姬的眼神压根不算冷,这才算实打实的冷。 “雨伞,拿出来。” 他说。 - 昭明姬去便利店重新买了把伞。 她一路上气得嗓子直冒烟,想撒泼也找不到人,只好糟心地在附近逛了三圈消火。 雨是斜着打的,衣服越逛越湿,她没办法,只好回家。 今天真他爹倒霉。 推开家门,里面没开灯,阴阴沉沉的,晦暗一片。 换好鞋,余光却突然瞥见玄关处的挂伞钩上,那把蓝色雨伞。 她顿时愣在原地。 这不是她的伞吗,怎么在家?她记得今天她是拿了伞去自习室的啊?她记忆错乱了? 昭明姬惊悚地呆站着。 她愣着的时间,陆岱青从厨房里出来,提着一塑料袋的运动饮料,慢慢腾腾地经过她身后。 听见脚步声,昭明姬回了魂,猛地转身,她火气还没褪,指着伞就是噼里啪啦的一句:“这伞怎么在这儿?” 男生的视线滑过昭明姬面颊上的雨水湿痕。 窗户半开,风吹荡开女生身上微微的香味,不是香精香水,是很自然的,有点奶香,却更润更清,带着衣服未干的潮味。 他看着她,凉薄地说:“我让小黑魔仙把它变回来的。” “......” 昭明姬不傻,很快反应过来这把伞是陆岱青从桂棠月手里拿的。 她的胸口突然没由来地被一股怨气撞了一下,斩钉截铁地说:“所以你也知道我没错怪她,她就是拿了我的伞。那你刚才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我怎么看着你了?” 昭明姬立马抬起下巴,蹙眉垂眼冷脸——学他刚才的表情。 她说:“这样。” 陆岱青嘴唇扬起的弧度微不可见。 昭明姬眯眼仔细看,那弧度又忽然消失了,仿佛刚才的表情是错觉。 外面风雨噼里啪啦打,晦暗一片。 她闻到陆岱青身上的味道。 衣摆沾着斜风细雨,是湿漉漉的阴雨天的味道。 第19章 陆岱青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平淡地开口说:“我只是看你一眼,又没凶你,你就不敢跟那女的继续刚了,还落荒而逃。” 不等她开口,就从塑料袋里抽出一盒热牛奶,丢她怀里。嘴里淡淡吐出两个字:“怂包。” 昭明姬懵懵然接住。手指握着方方正正的牛奶盒,应该是刚热好的,温热透进皮肤,滚烫流动。 从头到脚粗暴火烧的气被蒙蒙细雨悄然浇灭。 半晌,昭明姬哼了一声:“装吧你,凶没凶自己知道。” “管你信不信。” 她又问:“那你刚才给我伞干嘛?不就是帮着她想息事宁人吗。” 他轻呵一声:“你以为我有工夫给你俩打伞?给你把伞让你尽情在原地继续和她吵不好吗?” “那你不干脆当面戳穿她?” “我为什么要帮你,又不关我的事。”陆岱青嗓音懒散,“而且我想看到你憋屈的样子。” “……” 昭明姬额头青筋顿时浮起几根,又硬是被她压下去了。“那你今天干嘛和桂棠月走在一起?”她问。 问题真多,陆岱青转身回了房间。 随着关门声传来的,是少年淡淡的一句话。 “谁知道。她说她伞坏了,无缘无故跑我伞下,莫名其妙。” 咔嗒。 门关上了。 一阵风吹散轻薄的云层。 窗外风雨飘摇,雨声纷乱,浸湿了堵在胸口的那团棉花,渐渐泡软,瘪了下去,变成了一片海阔天空;那发自肺腑的浓重怨气也化成带着水汽的风,无声无息地袅袅掠过昭明姬的耳际。 过了很久。 偌大客厅里,响起女生的一声轻哼。 “神经病。” 第11章 小痒 生活里,两人彼此水火不容的拉扯对抗,在同个屋檐下激烈碰撞,在学校里却又冷漠分割,互相矛盾又不得不在生活交融,随着时间渐增也愈来愈趋向微妙。 青春期男生个子长得很快,“嗖”的一下蹿高,像拔地而起的直挺青松。 某天,昭明姬突然发现陆岱青的衣服都短了,裤腿也短了一截。 再看脸——他的五官都褪去了残余的青涩稚气,面部线条逐渐锐硬,冷淡的少年气里,多了锋利的进攻性,冷硬高挺。认真做事时雷厉风行,肩宽腿长的,要是戴个五星徽帽和军阀款大衣,妥妥的荷尔蒙爆发。 尤其那变声后期的低沉沙哑将那群声控女生迷得死死的。 简单一个语音的“嗯”,都能被女生们暗地里相继分享传颂。 有些不爽他受欢迎的男生做成了鬼畜音频,结果非但没让陆岱青丢脸,反而让女生们激动尖叫半天。 “妈呀,陆岱青‘嗯’起来好色啊。” 更有甚者欲说还休:“要是喘起来......” 她们骤然羞涩高昂的尖叫声快要刺破天花板。 昭明姬捂着双耳,耷眉臊眼。 天哪,这个世界到底为什么会堕落成这样? 每每陆岱青和同学打男排,围观者总是最多的。 体育馆内,无数矫健身影腾空跳跃,陆岱青属最出挑的那个,持着球的手根根分明,骨节修长,袖子卷到肩膀露出肱二头肌,腾跃而起时,衣摆下的腹肌若隐若现。 从头到脚都是引发女生们讨论的利器。 砰——砰——砰—— 排球在陆岱青手里跟炸弹似的。 每一下的拍撞如同炮弹发射,每一下都精准撞在小女生们柔软的小心肝儿上,撞开一泱流波春池。 周围观众席嘈杂的喝彩声里,陆岱青的名字被频频提起。 女生们将隐蔽的情愫穿透口腔,提高分贝,昂亮地在体育馆回荡,但你要是问她们喜不喜欢陆岱青,一水的都是“哎呀谁喜欢他啊,只是加个油罢了,你别胡说!”。 比赛打完,陆岱青赢了。 “是有点本事啊陆岱青。”学长中气十足的声音回荡在整座体育馆。 陆岱青额头都是汗,笑着,躬身低头和学长握手,谦虚又张扬。 他抓起毛巾擦汗,转身抬眼,却撞上了某个紧盯他的熟悉视线。 笑容立刻淡了。 昭明姬坐在观众席中间位置,悠闲翘着二郎腿,喝着牛奶,正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他。 “明姬,你哥在看你。” “嗯。”她知道。 她松开吸管,朝不远不近的他弯唇,笑得流甜溢蜜,透着一股i’m watching you(我会一直视奸你)的挑衅。 陆岱青顿了顿,视线平静移开,毛巾在汗湿的头发上呼噜两下,脚步缓慢地迈向休息长凳,跟没见着她似的。 昭明姬仍姿态悠然。 “明姬,你刚才在对谁放电呢,笑得真好看。” 她说:“嗯,看得出来。” “看出来啥?” 她眯眼笑:“我笑得好看。” 陆岱青什么运动都玩儿一点,也都什么都擅长一点儿。 少年身上长着未经雕琢的锐刺,有棱有角的,锋利又耀眼。绿茵操场里,他像一匹春风里踏燕的快马,风驰电挚地奔跑掠过赛道,昭明姬还未反应过来,她的头发就先行被风倏地吹扬起来,再缓缓下落到腰间。 他越跑越远,空气中那健康清冽的味道也渐渐烟消云散。 “陆岱青,你还有0.4秒就破记录了!卧槽!!” 第20章 操场里传来男生们满天飞的“卧槽牛逼”,伴随着他们爽朗的笑声。 朋友们都在夸陆岱青,昭明姬反对的声音显得如此弱小无助。 她诱导:“你们不觉得他很装逼吗?” 朋友说:“不啊,很自然啊,装高冷还是真高冷我们是看得出来的。” 她不忿:“那你们不觉得他很自负很讨人厌吗?” 朋友说:“不啊,他这种条件要是换成我,我能直接上天。” 她挣扎:“那你们不觉得他总是爱搭不理的,总是无视人吗?” 这回几个好友们异口同声地说:“他只无视你而已。” “......”昭明姬默然。 好吧,说的也没错。 其中有个朋友用一种“少女,你道行还很浅”的目光看着她,说:“陆岱青其他什么都可以排在后面,唯独这爱搭不理的劲儿,才最勾引人。” …… 洗手间里,灯光明亮,洗完澡,昭明姬看着镜子里湿漉漉的自己。 不止陆岱青在变,她也在变。 头发更黑更亮更卷,她坚持上普拉提形体课,每天两颗苹果,有效控制进食量,现在的她肩膀窄直,身姿形态健康纤细,胸前渐渐鼓起饱满弧度,气质肉眼可见的更好更自信,白皙纤细的腹部有漂亮的马甲线,充满生动的力量和线条感。 同学跟她说着话都会忽然感叹三连,说她真的好漂亮; 上台领奖时鼓掌声也总会更亮更响; 家里的荣誉证书也涨得两个柜子都堆不完。 这一切的征兆都在说明,她也渐渐变得更好。 没错,她不输给陆岱青,而且未来她也要赢过他。 - 整个漫长的暑假,昭明姬基本都待在家。 下午两点,日头正好。 陆岱青锻炼完回到家,运动t恤前沾湿了汗,脸颊充血的红蔓延至后脖子根。 准备回房间洗澡,经过客厅时,却听沙发处传来女生的娇笑声。 “饶了我吧,原谅我吧。” 他看过去。 昭明姬横躺在沙发上,举着手机跟朋友聊天。短裤下两条悠然交叠的长腿,搭在沙发扶手上,不是骨感的瘦,是带着肉感的匀称,经常跳舞练出来的性感线条。 落地窗折射厚厚的阳光,缓缓下沉,在她的腿上铺了一层灿烂光皎的白,沉甸甸压着陆岱青的眼皮。 他视线平静,随光的波动停留在她纤细的脚踝上。 目光轻轻一触,很快移开。 刚移开,就突然听见—— “我的腿好看吗?” 他一滞,循声望去。 昭明姬依旧目不转睛盯着手机,指间夹着一片薯片往嘴里送,咔咔清脆响。 好像刚才的问题不是她说出的。 庄静庵坐在昭明姬旁边看书,她从来不会吝啬对女儿的夸奖,头也不抬地就说:“好看。” 秒针慢吞吞挪动两下。 陆岱青站在原地,看见昭明姬的脚趾微微蜷缩了下。 窗帘缓缓吹起,空气轻轻飘动着阳光浮尘粒子。 客厅里缓缓地、慢慢地,忽然响起昭明姬的笑声。 女生笑声咯咯,清脆又狡猾,眉眼潋滟,像一株艳丽诱惑的毒草,缓缓在阳光下浪荡摇曳。 一滴汗从陆岱青的喉结处滑落。 这个问题到底是在问谁,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等陆岱青进了房间,庄静庵起身,猛打昭明姬的腿一记,啪的声响,可痛,昭明姬吃痛啊了声,摸着红了一片的腿埋声抱怨:“干嘛呀,痛。” 庄静庵瞪她:“家里又不是只有女的,把裤子穿好。” “我和陆岱青在对方眼里都是畜生,没有您想的那些龌龊玩意儿,放心吧。” “什么畜生不畜生,说得这么难听。” “本来就是。” 虽说如此,第二天她还是换上了十分完整的睡裙,棉质的薄薄睡裙,完全遮住她的长腿,但是收腰,特别修身显身材,长发散在背后微微晃荡,带点青涩单薄的性感。 晚上吃饭,两人面对面坐着。 陆岱青感觉到,昭明姬的裙尾总是似有若无地扫到他的腿,像一团柔软的风,又仿佛轻拂过的鹅毛,稍纵即逝。 偶尔停留两秒,又悄然离开,在桌下扮演若即若离的戏码。 他觉得痒,觉得烦。 很痒,很烦。 等陆师华和庄静庵离了饭桌,他才掀起眼皮看她,眼底都是密密麻麻的刺:“有多动症就去治,饭桌这么大点地还不够你的腿放的吗,吃个饭发什么骚?” 昭明姬耸耸肩。 她不疾不徐,姿态悠然地放下筷子,笑眯眯地说:“刚才在饭桌上怎么不说?你不是很喜欢当他们的面揭我短吗?怎么这次专门等到他们走了才说?” 陆岱青面沉如水,不发一言。 她又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眼睛更弯,看着他清晰漂亮的喉结,声音忽然压低:“还是你觉得,这次我的小动作,不能让他们知道?” 最后一句她是慢悠悠说出来的。 尾音拖着,特别意味深长,声音很轻很轻,还“嘘”了一声,就像他们俩真的在说什么隐秘的秘密,不能为人所知。 陆岱青一双不辨情绪的眼睛定着她鲜活的脸。 他对着她笑意盎然的脸,慢慢地,扯了扯唇。 第21章 第12章 丢失 升学前两个星期需要军训。 炎炎烈日,金晃晃的阳光高温滚烫,孜孜不倦地炙烤着地面,学校仿佛一座巨大的蒸笼,压得蝉声四起,响彻天际。 教官长带领新生们浩浩荡荡地来到林荫道里,树叶茂盛,遮下百米阴凉。 “稍息,立正!所有方队全体休息,五十分钟后去操场练匕首操。所有人,原地——坐下!” 四百名快热到冒泡的新生们瞬间瘫倒在地,听取一片哀嚎。 “哎什么哎,是不是不想休息了!那好——” 瞬间再次回荡起了无数“不不不”“我们很满意”。 昭明姬坐在地上,浑身热汗,脸颊被烈阳烫红,眼冒金星,整个人接近虚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岱青和宋北起一众好友刚好体育课解散,坐在操场边的阶梯上,隔着段距离望着这群叫苦连天的新生。 “啧啧,想当初哥也是这么过来的,太惨了。”宋北起说完,目光扫到某个身影,忽然惊异地咦了一声,“昭明姬居然没在病号营里待着,也没你整天说的这么娇气嘛。” 陆岱青面无表情地说:“你数三个数。” “干嘛?” “你数。” “三、二、一......” 只见刚刚还累倒的昭明姬突然从队伍里站起身,拔开长腿朝右边冲刺。 宋北起:“她去哪儿呢?病号营啊?” 陆岱青嘲讽地勾了勾唇。“倒也不是。” 他说,“附近厕所人多,她嫌弃,专门跑八百米外的洗手间去洗澡,那里人少。” 宋北起震惊得下巴要掉在地上。 “洗、洗澡?!跑这么远去洗澡?她等会儿不是还要训练吗,还不是重新流汗?” 陆岱青说:“她就这样,喜欢干脱裤子放屁的事。她没在队伍里摆轿子让同学给她捶腿,都算给学校面子了,洗澡算什么。” 宋北起笑喷:“要军训十四天,她每天都这样?” “每天。” ...... 平心而论,昭明姬确实有公主病,虽然她不愿意承认。 也不是说她不愿意吃苦:对于她想干的事,就算没有白龙马,她也要一步一个脚印去到西天取到真经。 主要是表现在她的享受上。 家里有她的十三件毛巾,分大中小;吃饭要用不同的碗筷,分甜品盘沙拉碗糖水杯凉拌碟,还分不同花色,食物讲究卡路里营养搭配;护肤品种类特别多,海蓝之谜面霜,黑白色的channel面霜、资生堂发膜、sk2面膜等等摆满一整面墙;每天,房间必须插上一朵沾着露珠的新鲜花束...... 诸如此类。 每天晚上八点,昭明姬房间会准时发出护肤品瓶瓶罐罐的碰撞声。 和她爽肤水拍脸的“啪啪”声。 ——陆岱青觉得她是在每天扇自己巴掌,算是免费地替他出气报仇了。 是谁发明的爽肤水,确实是有点用处的,他想。 晚上,昭明姬敷着芦荟胶面膜来到陆岱青的房间,今天军训太阳太大了,得好好修复一下。 她穿着薄薄的吊带衫,刚洗完澡,身上润香,冒着热腾腾的水汽。整个人雪白雪白,眼睛黑亮,嘴是嫣红的,清晰明了的美,惊艳漂亮的媚,浑然天成的狐狸劲。 一股女性的香气突然袭入房间,瞬间侵略卧室的各个角落。 陆岱青不适地皱了皱眉。 他坐在电脑前打游戏,视线从她身上淡淡滑开,盯着屏幕,问她来干什么,手指噼里啪啦流畅地打着键盘。 昭明姬看了眼,是枪战端游。 “......嗯,妈问你......不吃.....宵夜。”她敷着面膜不方便说话,嘴里说了几句什么,模模糊糊的听不清,嗡嗡响。 陆岱青不知道她到底在那儿嘤嘤叫什么,叫得那么轻那么娇。 他的眉皱得更深,砰的一声瞄准精准爆头:“跟苍蝇一样,说不清话就回小学重修语文。” 那嘤嘤叫登时更大声了:“你&……%&*(&!” 听语气应该是在骂他。 陆岱青:“.....” 说完话,昭明姬将一直拿着的面膜包装袋靠墙搁在他桌面,自己对着镜子调整面膜皱纹。“放一下。” 陆岱青:“扔了,别放这。” “那怎么行,里面还有很多精华液,留着做手膜。” 结果袋子不争气,靠在墙上慢慢歪了,里面的精华液全数倒了出来,逐渐浸湿到陆岱青的宝贝键盘里。 待两人发现时,已于事无补。 昭明姬当然是不可能愧疚的,笑得从墙上贴着滑蹲下来,面膜在脸上欲坠不坠:“你活该。” 她笑得微微弯腰,领口松松垮垮坠下来,灯光洒下淡淡亮光,她的锁骨特别白,凹凸起伏。白的不止锁骨,凹凸起伏的也不止锁骨。 陆岱青捏着键盘,那黏稠的精华液一滴一滴往下淌在地面,他心疼得牙关险些咬出血。 他把键盘拿去仔细清洗。 但无论清洗多少次,键盘缝隙都似乎残留着精华液馥郁的甜香。 只摁在按键上一秒,手指都能沾上那股香味,仿佛摁在她柔软的皮肤上,沾的是她的香氛味。他轻微摩挲自己干燥的指腹,肌肤余香若有若无融进他的指尖,似乎还浸着微不可察的水汽。 他轻轻闻了闻。 是昭明姬身上,热腾腾的水汽。 第22章 - 军训的倒数第二天。 依然是休息时间,昭明姬一路疾驰,气喘吁吁拐进洗手间靠窗的最后一个隔间。 高中部的洗手间装潢得像六星级餐厅,大理石墙、香氛从天花板散开、每间洗手间都有梳妆镜洗漱台淋浴头,甚至有私家独立小花园,有自动清洁器,宽敞私密又干净干爽。 所以南阳高中生上厕所都不是说“我去上厕所”,而是“去拉个靓屎”,国际生则说“pull some pretty shit”。 唯一不好的就是离军训地有些远。 现在新生们都累趴了,很少人跑那么远的路赶来这里。 被昭明姬千里迢迢钻了这个空子。 不过她得声明一下,她这不叫娇气,叫高质量生活。 她宁愿香喷喷地辛苦,也不愿臭烘烘地辛苦,虽然最后也会变成臭烘烘,但好歹能香喷喷一段时间——这位大小姐的脑回路是这样的。 时间很紧,脱了衣服,热水哗啦啦从浴头倾泻而出,瞬间打湿了她的身体,将一身淋漓热汗冲刷得干干净净,椰味香皂的味道顿时弥漫在整间洗衣间里。 洗了痛快澡,终于舒服了。 擦身体时,忽然听见外面了进来几个人,听声音是三个,在公共洗手台前面嘀嘀咕咕。 “你怎么这么好看啊月月,睫毛好长啊。” 月月。 水雾氤氲,昭明姬把湿漉漉的长发撩到脑后,眯了眯眼。 果然,熟悉的女声在下一秒悠然响起,和煦不失亲切:“哪有啊你比我好看多了。” 那女生笑了两下,直言道:“得了吧,只有昭明姬才能在学校里跟你比,我可没资格和你比。” 洗手间里沉默了两秒,才传来桂棠月的两声意味不明的柔笑。 “她比我漂亮多了,我哪儿比得上她。” 氛围散发的讯号是不悦。 那女生似乎也知道自己说错话,停了停,声音随即变得谄媚:“哪有,你这一看就是素颜,她军训都要化妆。你没听今天那个教官特意点她名吗,问她是不是涂了口红,让她卸妆。她还嘴硬说自己没化妆,笑死个人了。” 噗嗤—— 绷紧的气氛瞬间松懈,仿佛多米诺骨牌坍塌,接连起一阵细细碎碎的笑声,在空旷回荡,四散蔓延:“哈哈哈哈哈真的假的,这么尴尬?” 桂棠月声音轻柔:“算啦,不要在别人后面议论人家。”话落没两秒,她语气里的笑意又加深了些,“那说不定人家真没化妆呢?” “说这话你信不,你看她脸那白里透红的样子,就不是人皮肤原生该有的状态。” “真惨啊他们,顶着那么大的太阳训练,幸好我们在病号营,不然皮肤得黑好几度。” 然后又小小声地笑了一阵,像老鼠吱吱吱的叫声。 昭明姬泰然自若,明亮的灯光照得她的神情慈悲万分。 在休息时间都能提起她,可想而知这些人对她有多在意,那以后她耀眼一次,她们就要愤怒一次。她们注定愤怒一生了。 很快,小老鼠们离开了,重回安静。 昭明姬穿好衣服出来,到公共洗手台前吹头发,看了眼墙上时间。 嗯,还有十分钟,足够她慢悠悠走回去了。 收拾好东西,换洗的衣服、裤子、还有军训帽...... 昭明姬站在烘干机前,暖黄的灯光将她的脸慢慢分割成无表情的冷淡。 ...... 她军训帽呢? ...... 林荫长道,两排郁郁葱葱的树木笔直葳蕤,在沥青绿道遮出一大片阴影。 一大片绿色迷彩服坐在树荫阴影下,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地吵,还有教官在组织学生们唱歌,休息了很长时间,学生们也没刚开始那样丧眉耷眼了,一阵磅礴的风吹掠林梢,吹过十二支方队,齐齐发出数百声极度舒爽的感叹:“哇——” 昭明姬回到1号方队坐下。 前面的女生闻到一股椰香味,回头笑道:“好香啊,一闻到就知道是你......怎么了明姬,怎么脸色这么差?” 昭明姬吐出五个字:“我帽子丢了。” 她将军训帽洗干净后放公共洗手台的烘干机里,洗澡仅仅15分钟,不见了。 一言激起千层浪,就连前面两排女生都转过头来,表情极其惊悚:“啊?真的假的?!” “我靠,那怎么办?我们教官那么凶,要是知道你帽子丢了是要被罚做俯卧撑的,而且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做,很丢脸的。” 后面女生也一脸担忧:“惩罚都是轻的了,快要验收匕首操成果了,你要是没帽子破坏阵容,我们队的分数肯定是最低的。我们倒不在乎分数,就是怕后面有人拿这件事生事,说你一个人拖累队伍。” 昭明姬皱眉:“能不能去找别人借多余的?” “不行,一人一顶,没有备用的。” 进退两难。 比起丢脸,她更不想因为她一个人连累整个方队。 教官吹哨声音突然尖锐响起—— “还剩十分钟休息时间!” 旁边女生都跟着紧张了,顶了顶昭明姬的手肘:“你要不先跟教官坦白吧?” 没办法了,昭明姬起身:“好。” 教官是个体格不算健壮的男人,但气场强得可怕,锐利如鹰的目光盯着她慢慢走近,昭明姬头皮一阵发麻,如实坦白后,教官果然皱了皱眉,面无表情看着她三秒,退后几步。 第23章 沉声:“原地做五十个俯卧撑。” 昭明姬深呼吸口气,在数百名学生队伍前,利落俯趴,手臂撑在地上。 过了没一会儿,由远及近的目光便纷纷投来。昭明姬不是第一个被罚做俯卧撑的,奈何她出名,不少人想看热闹看笑话。 教官站在旁边监督,那双鹰眼紧盯着她,不给一丝她敷衍放松的机会。 俯卧撑做到一半,忽然,左边不远处的病号营里,传来清脆如铃却明显不怀好意的笑声。 昭明姬做完第三十二个,抬眼。 病号营里,桂棠月,还有几位围着她的女生,都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嘴里叽里咕噜说着什么,隐约听见几个字眼,什么“丢脸”之类的,说完还低下头一阵笑。 许是在乎名声,桂棠月没跟着笑,但表情十分放松愉悦。 桂棠月旁边的马尾女生见昭明姬望过来,故意大声说:“继续做,别停啊,还剩几十个呢。” 病号营里那八九位女生都是和桂棠月交好的,响起了一阵七拧八歪的笑,笑声甜腻,腻得仿佛水蜜桃,又像暗地里烂糟溃烂的虫鸣鼠叫。 她们贯喜欢看她笑话。 昭明姬嘴唇微微上扬。 今天老鼠真多,她想。 第13章 火气 病号营里的人拉帮结派,窸窸窣窣怪里怪气地笑了一阵,负责病号营的教官朝她们吹了声长哨,厉声警告: “安静!别讲话。” 那帮人嬉皮笑脸地应了声拖长的“收到”。 1号队那厢,有个跟昭明姬交好的传媒班女生,实在忍不住了,火起得吼了一嗓子:“人家做俯卧撑干你们什么事,一点太阳没晒还好意思笑,看起来挺健康的,干脆和我们一起训练得了,笑得跟西游记的蜘蛛精一样,难听死了。” 病号营里那群桃腮粉面不服,眼睛唰地横过来,声音齐刷刷地尖锐亮起:“关你什么......”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轻飘飘抬起。 那一堆尖锐的高分贝瞬间消停。 桂棠月慢慢放下手,微笑着,从容不迫。 她没抬眼看任何人,只盯着地上的昭明姬,轻声跟这些女生们说:“你们再吵,其他人就注意不到她被罚了。” 女生们面面相觑,原本不服的也勉强闭上了嘴。 气氛安静下来。 用昭明姬的话说,训狗还得狗老大,谁来都不好使。 昭明姬轻松连续做了几十个俯卧撑,动作利落决然,手臂绷直的线条漂亮又英气,有股打不断折不弯的韧劲。 附近方队的新生们望着,也慢慢起劲了,坐在地上直起腰板左右探头看,呜呜声此起彼伏,最后不约而同地齐声帮忙数数,掀起声浪:“四十、四十一、四十二、四十三......” 渐渐的,掌声愈来愈热烈,后边有人嘹亮嚎了一嗓子:“牛逼昭姐!” 其他教官也背着手笑着看热闹,就连1号队教官那皱得吓死人的眉头也微微松开些许。 昭明姬俯趴着,脸朝地面,清亮地嚷了一声:“还有多少!” 一片山呼海啸:“三个!” 阳光泼洒着昭明姬的浓发、肩膀,连鼻尖坠着晃的汗珠都闪闪发光,那稳稳当当的手臂,没有一丝松弛发抖的迹象。 “三、二、一!” 顿时响起一大片经久的喝彩。 如此鲜活耀眼。 桂棠月唇角慢慢平了下来,旁边那群女生也神色微妙,兀自笑嘻嘻着,似乎不在乎昭明姬。 昭明姬利落地闪身起来,拍了两下掌心的灰,抬脸,刮向桂棠月的眼神特别精彩,像刀,像讽,皮笑肉不笑。 神采奕奕,直刺人心。 辛辣得桂棠月心里一跳。 教官:“挺标准,练过?” “报告教官,在家每天六十个。” “下午之前想到办法找回帽子,找不到后果自负。” 昭明姬响亮应答:“是。” 为了防止丢失,她在自己帽子的标签页用黑笔写了她的名字,这是唯一一个能找到她帽子的线索了。 问完周边一圈人后,她才慢慢地走到病号营里。 一步一步,逼近。 桂棠月站在原地,安静地盯着她,秀丽亮滑的黑发轻飘扬在背后。 两位高瘦漂亮的女生,越靠越近,空气中飘浮着一股淡淡的火药味,双方眼神短兵相接,任何一点表情的变化,都能让围观的学生们像吞了兴奋剂般,有些人躺在地上休息都一骨碌坐起身往这儿看。 两人距离咫尺之隔,“桂棠月,”昭明姬开口了,语气极淡,“你有没有拿我帽子?” 无人作声。 昭明姬的尾音清晰散在空气里。 有敏感的学生察觉到,昭明姬问其他人都是“你有没有看见我的帽子”,唯独问桂棠月是“你有没有拿我帽子”,其中的变化颇值得捉摸。 “明姬。”旁边有女生小声叫她,想让她冷静一下。 昭明姬恍若未闻,看着桂棠月,对方也看着她,缓缓开口:“你什么意思?” 和上次的平静不同,似乎这次不悦居多。 昭明姬微皱了皱眉。 如果不是桂棠月真的没拿,那就是她的演技精进了。 桂棠月突然拔高声量:“你说我拿了你的帽子就要有证据。” 声音挺大,昭明姬明显感觉到集中在她身上的视线更多了,窃窃私语的声音也在四周慢慢涨起。 第24章 旁边桂棠月的马尾女生也开口了:“你凭什么怀疑桂棠月偷了你帽子?” 昭明姬语气很冷:“我没跟你讲话。” “你——” 桂棠月抬手阻止,道:“我知道,昭明姬,上次误拿你雨伞的事让你对我心生怀疑,但我实在不是故意的,我家境虽然没你这么好,却也不至于连雨伞都要偷。” 她主动将自己帽子的标签页翻过来。 一片空白,没有昭明姬的名字。 桂棠月手指攥紧了帽子:“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了吗?” 旁边姐妹们默契地纷纷开口安慰她。 见状,昭明姬笑了两声。 主动提出上次拿雨伞的事,把自己的把柄大大方方说出来,让所有人觉得这是一个错拿雨伞的误会,她昭明姬以后要是再提起这件事,就是她小肚鸡肠了。 拿没拿帽子不知道,但桂棠月能借此澄清自己,还是有点脑子的。 昭明姬慢慢扫过那顶帽子,兴味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帽子上写名字了?” 桂棠月平静道:“你刚才问其他人的时候,我听到的。” 昭明姬耸耸肩,视线扫过旁边的几位女生:“如果不是你,那跟你去洗手间的几位也是有可能的。” 桂棠月泛起冷笑:“你早就给自己下了定论,看什么都是黑的,我说再多都没用。” 昭明姬:“抱歉,被某些人偷过东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只是觉得奇怪,你对我的东西似乎都有种莫名其妙的占有欲。” 她伸出食指,轻佻勾了勾桂棠月漂亮的尖下巴,颇具嘲讽意味:“怎么,你暗恋我?” 桂棠月蓦地拧开脸,指甲掐进手掌心里,发痛:“我没拿你的东西,你这些话对我来讲都是攀蔑。” 昭明姬看着她戒备的防御姿态,噗嗤笑出声。 桂棠月脸色更难看。 旁边的姐妹见情形不利,立马开口:“没证据现在就直接原地乱编了是吧?” “冤枉人不道歉就算了,还添油加醋抹黑人,这不太好吧。” …… 昭明姬眼角眉梢全部吊起,那双流波美目一弯,嘴唇弧度却慢慢平下,整张脸的气韵都变了,满脸笑意,但任谁都能看出她的火气在慢慢涨起:“你们先别在这叫。到时候要是被我发现帽子是真的是她拿的,不止她要跟我道歉……” 她一字一顿地说:“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女生们安静下来。 昭明姬扯唇。 都这样,但凡触及到自己利益,多义愤填膺都会瞬间熄火。 这时候聪明的都会暗地里审时度势,看情况站队,偏这群卧龙凤雏非要当出头鸟。 桂棠月挑朋友还挺会挑,光找了些有勇没脑子的。 “一群蠢货。”她低喃一句。 所有人都听见了,却怒不敢言。 桂棠月缓缓开口:“算了昭明姬,别在这里闹了,太难看了,大家还要军训呢。而且只是误会而已,你也不是故意冤枉我的,我不打算计较,你也别在这里闹了。” 这段话像是在空气里扬了把火星,一触即燃。 那为昭明姬说话的传媒班女生气得手抖得不行:“这碧螺春,操,老娘这就上去把她头发揪下来……”刚站起就被周围人摁了下去。 昭明姬不气是假的。 她瞳色浓得发黑,唇角刚浮现一丝冷笑。 突然,身后隐隐传来些声音,像男生的谈笑声,与此同时,所有人的眼睛不约而同地往她的后上方仰望。 就连桂棠月,身体也突然细微站直,眼睛越过她,抬头,仰望向她的身后,轻柔拨了拨头发,咬着嘴唇,表情变得微妙。 “高二那群男生怎么站那儿……” “不知道。” “他们看了多久了?” 周围空气似乎凝固住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细细碎碎的谈话声、蝉嗡嗡的鸣叫声,全消失了。 昭明姬看着桂棠月蓦地发亮的眼睛。 心里的躁意突然如蓬草生火般,烧得她的情绪猛然燃烧起来。 第14章 有病 林荫道旁边,走十几层台阶上去便是操场,操场有铁栏杆围着,陆岱青和他几个好友,就站在栏杆边俯视她们。 陆岱青手臂悠哉迭在栏杆上,跟同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向这边低头斜额,轻慢又冷漠地旁观着这一出闹剧。 风穿过昭明姬的脖子,她颈有点发僵,拧过身,正好撞上了陆岱青直晃晃投下来的目光。 两人一上一下,稳稳当当地对视。 距离不远,她们的说话声音也没刻意遮掩。 刚才发生的一切,陆岱青看了多少,又听见多少? 昭明姬看着他。 男生唇角不动声色勾起的弧度,暴露出他全程隔岸观火的愉悦。 …… 他一直站在后面,欣赏着她被这些老鼠逼着道歉。 …… 就像有千千万万的针扎在昭明姬的头皮上,密密麻麻地刺进去,她能清晰感觉到他那捉弄人的刻薄眼神,正似笑非笑地嘲弄着她的狼狈处境。 所有感官一股脑团在呼吸里。 空中燃起的爆炸烧焦味,更重了。 陆岱青身边好友,宋北起,却偏偏提不开的壶,欠欠儿地说:“小昭妹妹,怎么现在这么拉了,随便让人欺负你。” 第25章 昭明姬淡淡睨一眼他:“滚。” 宋北起也不生气,朝陆岱青意味深长地笑。 真辣。 陆岱青回看他,慢腾腾做了个口型。找死。 同个学校社交圈,昭明姬和宋北起见过几次面,圈子里的好友也有重合的,偶尔聚会也互相点头打过招呼。 昭明姬对他的印象,就是个油嘴滑舌但脑子是有点东西的公子爷,脸长得骚包。 桂棠月摸不透宋北起的意思,在一旁没开口。 宋北起的态度就是陆岱青的态度。 上次雨伞那件事后,她观望了很久。陆岱青和昭明姬并没有冰释前嫌,两人依然跟从前那般相处,冷眼相看,冷嘲热讽,没有亲近的迹象。想来陆岱青那次也只是因为正义心才出面罢了。 只是这次,不知道他会帮谁,她攥紧手指。 宋北起慢悠悠吸了口酸奶:“发生什么事了,跟哥哥说说,让我这包青天断断案子。” 马尾女努努嘴:“昭明姬没有任何证据就说桂棠月偷她帽子。陆岱青,我就问你一句话,冤枉人家是不是要说对不起?” 陆岱青似乎对这里的争议不感兴趣,往昭明姬身上随意瞥了眼,很自然地接话:“确实。” 马尾女本没指望他回答,愣住,眼中惊喜一闪而过。 旁边宋北起也张大嘴巴。 居然应话了,奇了。 而随着这两个字的落下,昭明姬大脑里自从他出现就紧绷的那根弦也啪地断了:“陆岱青,关你什么事?你知道前因后果吗就下定论?” 陆岱青下台阶,走近,看着她,毫不在意地唔了一声:“只是随口说说,别在意我。” 怎么可能不在意,随便说出口的一句话就让场面失衡,沉重一击后又轻飘飘撂下一句“随口说说”,昭明姬恨透他。 她脸色越来越差,笑意却越来越深:“当然,你当然是随口说说,毕竟只有人品低劣的人才会落井下石。” 陆岱青看着她。 她毫不示弱地迎着他的目光。 他问:“不爽?” “我爽不爽不知道,不过你应该挺爽的。”她冷笑,“怎么,上次英雄救美不过瘾,这次想当众来一次?” 陆岱青:“你说桂棠月拿了你帽子?” 昭明姬:“我怀疑她。” 桂棠月:“我没有。” 陆岱青没分一丝余光给别人。 他看着昭明姬,慢慢地说:“证据。” 不咸不淡。 却给了昭明姬火辣辣的重重一击。 热风吹过昭明姬汗涔涔的脖子,黏住几丝落下的碎发,凝固住她的表情,与之相反的,是桂棠月如释重负扬起的笑意。 昭明姬沉默一瞬,冷着脸吐出两个字:“什么?” 陆岱青挑眉:“没有证据?” 血压慢慢挤压着飙升,昭明姬嘴边弧度越绷越冷,她的大脑从未如此高速运转过:“我的帽子就放在烘干机里,我洗澡的时间,只有桂棠月和她朋友进来,不是她们还有谁?而且我也没百分百断定是她拿的,我刚开始只是问她有没有拿,只是怀疑,是桂棠月和她朋友歪曲我的话。” “再说,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干你什么事?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客观正义啊?” 昭明姬感觉自己的理智在一点一点流失。 脖颈突出的那根筋绷得很韧一条。坚,直,细。 桂棠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陆岱青却依然是冷静的那句话:“所以你觉得你的推测可以当作证据?” 陆岱青的冷静是昭明姬愤怒的酵母菌,她愈气,陆岱青的淡漠就显得愈恶劣,昭明姬抑制不住地气血翻涌,脸颊肌肤泛起点点血红色。 宋北起在旁边心惊胆战。 完蛋,昭大小姐不会要发疯吧。 两秒后。 昭明姬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旁边猝然伸出只熟悉的手强硬握住她纤瘦的手臂。 操。 紧绷的神经在被陆岱青握住手臂的那一秒达到极限。 昭明姬低头,使劲往下猛地一咬。 是用尽全身上下的力气,牙齿锋尖要刺破皮肉陷进去的力度,结果就是——那只手赫然多了一排清晰可见的牙印,但依然一动不动握着她的手臂。 陆岱青眉头都没皱一下。 “没吃饭?”他说。 昭明姬险些破口大骂。 周围人目瞪口呆看着她在陆岱青手上胡作非为,再看陆岱青,依然是面无表情的冷脸,眼睛倒是一直稳稳盯昭明姬脸上。 马尾女都不敢看桂棠月的脸色了。 昭明姬是在泄恨,用了极大的力气,再抬起头来时,眼睛浓黑得能滴水。 她平静地回视他:“想让我说对不起,你他妈自己说个够吧。”声音不轻不重,保持得体的平稳,好像那鲜艳泛着红血丝的清晰牙印不是她咬的。 双方两颗漆黑的眼珠子都在紧紧地逼着对方。 陆岱青说:“有本事把那些让你道歉的人的胳膊都咬一遍,要不就找证据让别人心服口服,光咬我算什么本事?” 傻逼。 两个字闪过昭明姬的脑海里。 这里全是傻逼。 走前几步,右手揪住陆岱青的校服衣领,猛地用力拉近,她确实气急了,指尖用力得泛青白,兀自撞在他的喉结好几下,仰着被气红的脸,鼻尖和陆岱青距离只有几厘米。 第26章 陆岱青顿了顿,皱起眉。 近处她的气息有点热、香,头发扫过他的下巴,他两手插着袋,姿态悠然,懒散偏了偏头避开,但仍低着颈看她,眼底一片淡淡的阴影。 距离近得有点微妙。 宋北起在旁边,看着他俩快亲上的姿势,眼睛都看直了,深吸一口气,酸奶艰难地“咕咚”一声咽进肚子里。 不是,你俩能不能注意点,这大庭广众的干啥呢这是...... 不光他,周围人都没敢发出一丝声音,这场面紧张精彩得让人胃蜷缩起来。 桂棠月攥紧了手指。 昭明姬冷眼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滚一边去,俩睾丸当左右脑用的神经病。” 噗嗤—— 宋北起嘴里的酸奶喷了一地。 陆岱青唇角抽了抽。 周围人的反应更怪异,想笑又不敢笑,暗暗低下头心里狂竖大拇指。 不愧是昭明姬,南实最刁蛮的女生,天空最牛逼的雌鹰,长着最牛逼的嘴,地球最牛逼的物种。 粗俗刻在昭明姬的基因里,脱口而出的是本能,克服的是压根没有的素质。 两人注视着彼此。 ...... ...... 一秒。 两秒。 昭明姬松开手,转身折步迈开。 风裹挟着她的发香利落打在陆岱青的脸上。 陆岱青站在原地不动。 昭明姬拧过身,扫了眼那几位在背后议论她军训化妆的女生,走近,两只手分别扣在她们的后脑勺上,站在中间,附在两人耳边: “差点忘了还有你们两个。老娘我是天生丽质,天生唇红齿白,军训满脸汗的素颜都能比你们化仨小时妆的美,这就是基因彩票,你们比不了的。” “而且我跳舞、学习、拍照和运动哪一个都那么牛逼,我连缺点都这么完美,你们却只能看见我的脸。”她甚至怜惜她们,“你们居然连嫉妒都这么肤浅。” 那两位的脸快滴出血来。 近距离看昭明姬白里透红的皮肤,居然还真是没化妆。 昭明姬又拧头看着桂棠月:“桂棠月,你能百分百保证这件事跟你、跟你们这群人,毫无关系吗?” 桂棠月动了动唇,没说话。 昭明姬笑了笑,朝陆岱青双手一摊,像在说“你看”,然后用力推开两个女生往前走。 经过的那些人纷纷往两边让开,给昭明姬单独辟出一条道,她走路生风,脸色差得恐怖,戾气深重。 身后有人着急喊:“还要集合呢,你去哪儿啊?” 昭明姬头也不回:“说我去校医室。” 原本昭明姬不明白,为什么桂棠月偷过她雨伞还敢来冒犯她。现在她明白了,知道偷伞这件事的只有她、桂棠月和陆岱青三个人。除去当事人,能作证的只有陆岱青。 桂棠月是认准了陆岱青不会帮她,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都是一丘之貉。 昭明姬走后,现场再次恢复原样。 炸药包消失,悬空的巨石也在众人心里落了地。 刚才那气氛,下一秒要打起来抓头发挠脸都不为过。 昭明姬太强了,以一敌十还不落下风。 教官长命令操场集合,十二支队伍纷纷站起,又浩浩荡荡地跟随命令前往操场,离事发地最近的数十名学生还意犹未尽地往这边看。 可惜了,结局没看到。 但众人心里都清楚,这天过后,流言蜚语会像弹珠般密密麻麻地弹射在每人的唇间,骨碌碌地滚出来不同的版本,令人期待刺激又兴奋。 陆岱青抬手,慢条斯理地整理被揉皱的衣领。 桂棠月遂挪到陆岱青身边,小声关心:“你手没事吧?” 陆岱青的目光却移到了她旁边的马尾女:“要是她找到证据证明是你拿的,你会给她道歉吗?” 马尾女没反应过来,愣住。 “......什么?” 桂棠月也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陆岱青:“冤枉人要道歉,偷东西也要道歉。要是偷完东西还冤枉人,就要道两次歉。”他慢慢走到马尾女身边。 马尾女脸上表情细微变化。 陆岱青低头,抬手,尾指抬了下她的帽沿,讥诮目光对上她;马尾女触电般后退一步,目光闪躲,头皮一阵发麻。 陆岱青扯唇:“趁这位大小姐没发癫,把帽子还回去。” 陆岱青擅长把强硬的话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只是无所谓随口一提,实际每个字都提得清拎得明,淡淡的,气场收着,只有挨得近才能真切感觉到带着冲击力的热度。 马尾女嘴唇抖了抖。 桂棠月敏锐嗅到他话里的意思,将胳膊从马尾女臂弯处抽出。 她看着马尾女:“是你拿的?” 噗通—— 宋北起手里的酸奶盒远远抛进垃圾桶里,插着袋晃悠过来,哼笑:“她聪明得很。看起来是在为你辩解,每次说偷东西都往你身上引,节奏带得飞起,你这小跟班可不得了噢。” 马尾女嘴唇嗫嚅几下,汗流半身。 想说不是,却又怵陆岱青,嘴里嗡嗡了一阵,始终说不出话来,方才的嚣张气焰彻底消散,僵站在原地,尴尬羞耻到了极致。 桂棠月觉得很烦。 她本就因上次拿昭明姬雨伞的事心虚。这次偷东西的是自己朋友,说不定陆岱青还以为是她指使的。 第27章 心下烦躁,她冲着马尾女单刀直入:“你刚才突然折回去,就为了拿她帽子?你没事干去偷帽子?” 马尾女撇嘴,有点不服:“我就是看那帽子上好像写着她的名字,就恶作剧了一下呗。” “这是恶作剧吗?” 后边病号营里一直注意这边的新生小声说:“听不懂,所以真的是桂棠月偷了昭明姬的?” “不是,是桂棠月朋友偷的。” “嘘小点声。” ...... 等两人停了下来,陆岱青看向桂棠月:“她没证据就当众怀疑你偷东西,就当和上次你那件事抵消了。” 上次指的是她拿昭明姬雨伞那件事。 他没点明,桂棠月脸颊却更臊得慌。 她抿唇,没说话。 陆岱青又看着马尾女,嫌麻烦地歪了下脑袋,不耐烦道:“记得道歉。”说完便立刻离开了,连一个字都没有说。 他一向对不感兴趣的人或者事都懒得浪费时间。 今天算是他管闲事管最多的了。 宋北起猜,要不是这位少爷想看昭明姬笑话,就算火星往这儿砸了个大坑,他压根看都不往这边看一眼。 “哎,你去干嘛,不是说好要去打球吗?”宋北起喊。 陆岱青挥挥手,表示今儿个不去了。 这厢,昭明姬沉着脸走着,心里骂着陆岱青的祖宗十八代,考虑到父母再婚的关系,她又默默补充了句“除去我妈那一族”。 正骂得爽时,突然被一只大手攥住她的胳膊,猛地一把揪到体育器材室里。 她尖叫一声,反应过来,看着面前熟悉的身影,瞬间发火了:“陆岱青!你是不是有病?” 第15章 凶狠 “放开我,陆岱青!” 绿漆铁门“哐”一声关上,一股橡胶皮革和石灰粉的味道扑面而来。 器材室很宽敞,架子上放着网球拍乒乓球拍和军绿色软垫等等。室内很暗,光线熹微,透过最高处的窄窗折射进来,仅微微照亮昭明姬的鼻尖。 “没事找事。” 她骂他。 空气中浮动着细微的光粒,缓慢飘着,将她整个高瘦的身影衬得朦胧莹白。 陆岱青慢慢走上前。 运动鞋在地板摩擦出轻微的沙沙声。 “陆岱青,你今天是不是闲得没事干?还是生活不如意来我这儿找不痛快?” 陆岱青慢悠悠道:“何以见得?” “何你大爷。” “除了脏话你嘴里是不是没其它词了?” “脏你大爷。” “继续骂。” “骂你大爷。” ...... 无意义的对话持续了一分钟。 两人终于意识到这是在浪费时间,停住。 昭明姬:“我最后再跟你说一遍,这是我和桂棠月之间的矛盾,不需要你来这里充当正义的角色。” 陆岱青倚着器材铁架,抱臂。 他似乎很欣赏昭明姬满腹委屈的模样,唇角微勾,懒洋洋道:“冤枉人确实要道歉,我说错了吗?” “你别在这装傻。你在当时的情况下说这句话,等于是告诉所有人我冤枉了人桂棠月。事情没搞清楚前你下什么定论?” 陆岱青:“确实不是她拿的。” “你放屁!!!” 陆岱青嘶了一声,捂着半边耳朵。 他耐心不多,被吼了半天心下也烦,皱着眉,眼底藏着火,语气降下来,“小点声。” “想让我小声你就不该掺和到这件事里。” 昭明姬看着陆岱青,她皮肤白,黑暗衬得嘴唇比以往更艳,唇形尤为漂亮,带着天生微微上扬的弧度,唇珠丰满,薄厚适中。 陆岱青盯她的嘴一会儿,不紧不慢移开视线,又切回漫不经心的态度。 “长得像鬼。”他说。 脸白得像鬼,嘴也红得像吸血鬼。 昭明姬又来劲了,噼里啪啦冒出一串:“老娘像你爹你爷你的祖宗十八代。” “......” “你让我跟桂棠月道歉,绝对不可能。我就算把学校监控查遍我都要把证据揪出来。” 她掠过他。 谁知下面突然往旁边伸来一只运动鞋,将她的步伐闲闲一挡,她猝不及防一个踉跄。“操。” 昭明姬反应过来,直起身,精准捉准角度,猛地狠狠往他的运动鞋上一踩。使了很大的劲。“神经病。” 洁白的耐克运动鞋霎时间多了层灰。 陆岱青骂了句操。 “要操操自己去。”昭明姬语气阴寒,“滚开,别挡我道。” 他没动。 她上手用力推开他。 结果反被陆岱青抓着她手臂往自己这边拉,她整个人蓦地撞到他胸膛,跟撞到坚硬铁板似的,她抬头,他也低头,身高差给的压迫感很强烈。他的手指转成掐她后颈,跟捏着一只炸毛的猫似的,掌控欲十足,指腹在她白皙肌肤上使了劲,细腻的触感很鲜明,一层女生微微湿润黏腻的薄汗。 他的手指收紧捏了捏,威胁性质:“你别作,我话还没说完。” 昭明姬薄弱的皮肤传来一阵尖锐疼痛。 她睁大眼,血液仿佛烧开的水。 不是害羞,是羞辱。 今天精神和肉体都被陆岱青双双拿捏,实在让她压不住气。 她抬膝,猝不及防给他来了记利落的老阴腿。 第28章 陆岱青生生受了这一下。 她下了狠劲,当然是痛的,越痛陆岱青的脸色愈加不虞,太阳穴青筋突突突地跳,沉着脸,死死忍着,干燥指腹揉了下她的耳垂,放下手。 “你帽子不是桂棠月拿的。” 他说。 昭明姬胸口那股刚平息的火“唰”的一下烧得更旺,竟一时忘记自己耳垂刚刚覆上的热度:“你说不是她拿的就不是?” 陆岱青:“我要是能证明呢?” “不是桂棠月还有谁?” 陆岱青:“她旁边那女的。” “什么那女的......”愣,卡住了,脸色随即又冷下来,“扎马尾那个?” “嗯。” “桂棠月指使的?” 陆岱青答:“应该不是。” 昭明姬盯着陆岱青几秒,呵呵两声:“这么了解她,你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陆岱青皱眉:“恶心。” “我怎么确保你说的是真的?你不也没证据吗?” 他说:“偷帽子的那个会给你道歉。” 昭明姬沉默一会儿,“行。但是我绝对不会给那个姓桂的道歉。” 陆岱青:“随你。” 昭明姬:“你心里其实很想让我道歉吧,但我偏不让你如愿。” 陆岱青皱眉:“你有病吧。” 两人你来我往,一番嘴仗打过,昭明姬嘴毒,气得陆岱青连连冷笑,她才勉强收住,松下心有空观察周围环境。 她从没来过南实的器材室,目光绕了一圈,还挺新鲜,突然说:“你真会找地方。” “说人话。”他冷淡道。 昭明姬挑眉,“你知道这地方,通常情侣们会用来干嘛吗?” 嗓音打着不太正经的拐,带点意味深长的尾音,陆岱青一听就知道她没什么好话。 私密,偏僻,光线暗,少人经过...... 一切特征集齐,答案不言而喻。 陆岱青知晓她想的是什么,面上嫌恶一闪而过,他一点都不想跟昭明姬扯上任何一丝暧昧的联想,这个答案让他万分抗拒。 怎料昭明姬却猛然往前逼近几步,距离瞬间拉近,她唇色红艳艳的,瞳孔漆黑,像暮光之城里倏然逼近的女吸血鬼,女性热乎的香气,掐断陆岱青的思绪。 bella?他想,反正他不会是edward。 叮铃铃—— 门外骤然响起的下课铃声,尖锐刺耳,伴随着学生们来来往往的谈话和脚步声。 昭明姬上齿往下咬唇,瞬间泛起几丝红艳血色。要是向希在,肯定得侃一句昭大小姐又勾引人了。 她慢吞吞地说:“青春电影里会谈恋爱,伦理电影里会偷情,色情电影里会干——” 香艳热辣的“炮”字被男人一个手掌紧紧死死地捂住。 生生卡住,没能说出来。 陆岱青脸色极难看。 昭明姬大半张脸被他捂着。 她啪地打开他的手,红唇扬起,转身潇洒离开:“你是学龄前儿童吗,这点话都听不得。” 陆岱青站在后头,脸色变幻莫测。 放学后,宋北起看着陆岱青手臂上逐渐变青紫的牙印:“你这人是受虐狂啊?明明可以趁这位姐姐在场的时候把事情搞清楚,偏要把人气跑了才出来充当正义使者,有什么用?” 像个叮当猫似的变出个创口贴:“当当当当!” 陆岱青:“......你再装个可爱试试。” “哥让你拿着贴一下伤口。” “这点伤,不用。”他毫不在意,“牙印贴什么创口贴。” “......也是。”宋北起看着这伤痕,呲牙咧嘴的,叹声连天,看一眼哎哟一下,像疼的是他那样,特有意思,“你家这位是真有劲啊,这一看是下了死手啊,她是想把你肉都一块儿咬下来吧?” 陆岱青:“她有病,别理她。” 看了会儿手机,又忽然将目光移向宋北起:“你刚不还叫那泼妇叫小昭妹妹,怎么现在又变姐姐了。” 宋北起:“女孩子不都是喜欢男生叫姐姐吗?” 陆岱青面无表情看着他。 宋北起继续道:“你妹这么漂亮,我可以当你妹夫啊。” 陆岱青盯着他,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般,神色几经变化,归结起来就六个字:“你、是不是、瞎了?” 宋北起默然片刻,正色,朝他喊了一声,“就这样!以后,你管我叫哥,我管你叫大舅子!” 一件外套倏地毫不留情蒙头罩来,宋北起眼明手快唰地一下抓住,陆岱青说:“她很凶的。” “这样才是辣妹,性格越呛越刺激有意思。” 陆岱青点点头,突然真有点满意了:“挺配,你俩。”他两手一揖拜了拜,诚心诚意道:“赶紧快把这毒妇收了吧,你俩别去祸害人了。” 宋北起大喜过望:“真的?” “嗯。一个卧龙,一个凤雏;一个泼妇,一个傻逼。”陆岱青笑,“真是神雕侠侣,绝配。” “......” 宋北起挣扎:“你是她哥,你又是我哥们儿,近朱者赤,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后边儿又来个球友,哟了一声:“陆岱青,你这手怎么回事?被女孩子咬了?” 话音落,宋北起和球友互相挑眉使眼色,特别暧昧的表情。 “什么表情?”陆岱青淡淡说,“你俩有一腿?” 两人同时脸色发青:“呕——” 第29章 “不是,你难道不觉得手臂有女孩子的牙印,这件事特别的......”宋北起作纠结状,一副掏心挠肺却说不出任何话、尽在不言中的“你懂的”的表情。 球友也邪魅一笑,一副“我懂的”表情回望过去:“很暧昧。” 宋北起:“对!” 他的手啪一下打陆岱青肩膀上,信誓旦旦道:“女孩子咬人,意思就是她想在你身上留下她的印记,告诉其他你的追求者——你,名花有主了!” 然后,这俩人又意味深长地重新将目光慢慢移向他。 陆岱青:“......” 他深知昭明姬不可能会有这种想法,当然,他也百分百不会。 目光漫不经心落在那一看就是下了真力气的手臂牙印,指腹慢慢抚过那凹凸不平的小块皮肤,齿痕边缘泛红血丝,隐约间青紫色淤血,还微微有血腥气。 以及女孩子低头咬他时,睫毛微微扬起轻轻拂过他皮肤的痒意。 陆岱青面沉如水,烦躁地一把夺过宋北起手里的创口贴,然后贴上伤口严丝合缝,直到看不到一点牙印的痕迹,足足贴了三个。 ...... 啧,凶得要死。 第16章 幽默 军训结束后,周一,马尾女突然来到班级门口找昭明姬,堵在门口,身后还跟着几个趾高气昂的女生。 “喂,昭明姬。”马尾女抱起胳膊,“上次不小心拿了你帽子,对不起咯。” 昭明姬扯唇,极其漂亮的媚眼懒倦半阖。 上下淡淡扫了眼她们,然后,她慢慢地,朝马尾女挥了挥手。 马尾女不明所以:“什么?” 昭明姬说:“让开,我要上厕所。” 马尾女顿住,还没反应过来。 昭明姬从前至后捋了把头发,直接掠过了她,撩起一阵香风。 徒留马尾女在身后气得脸色发青。 洗手间里,昭明姬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有点犯恶心。 恶心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恶意。 不明恶意衍生的种种恶果、莫名其妙的人际关系与猜忌、有意无意的兴风作浪......都会让她感到暴躁。或许最初她会被激得头脑发热,但事发过后,她只觉得这一切无聊幼稚,懒得应对,不屑解释,也厌恶至极。 她睚眦必报,但偶尔也会觉得没有必要。 向希说她是烟花,一点就着,看起来吓人,其实也就噼里啪啦个五秒,又稀里哗啦散了。 她不服,但细想又好像确实如此。 其实她就是懒,懒得计较。 藏污纳垢心机陡生的角落,才不是她昭明姬应该经过的地方,辉煌灿烂的康庄大道才是。 ...... 马尾女道歉被无视后,破了大防。 回到家,连续发了三条朋友圈内涵,下面一堆她的好姐妹应和,暗示昭明姬不识抬举,心高气傲,看不起人。 昭明姬一个字都没回应,照样学习玩乐两不误,依旧神采奕奕、眉飞色舞。 过了几天后,马尾女许是觉得自己在唱独角戏,将那三条全数删了。 删除的第一秒,昭明姬紧跟其后,慢悠悠发了一个单词—— 「joker」 小丑。 据说马尾女当时在饭堂吃饭,气得汤都洒了一地。 两人共圈的好友们齐刷刷喊年度爽文:“不愧是昭姐,一句话让人破防一整年。” 这茬翻篇后,昭明姬依然是南实的红玫瑰。 越长越出挑,越来越漂亮耀眼。 校园莺飞草乱长,人群喧哗,她独像破土而出的红玫瑰,湿润,灵魂余热,旖丽妖冶,扬扬眼尾,便是风华绝代的娇艳透进三束光;她听着舞蹈室的音乐慢慢后摇,修瘦腰后的细细发丝轻缓地飘,指甲涂着一层透明的甲油,撩起耳鬓发时,微微泛着光,所有人都晃了神。 她只要一笑,空间就会变得潮湿狭仄,热烈绵密。 “昭明姬啊,很出名啊,南实的。” “巨有钱,看着不像安分守己的。” “南实的玩咖,之前看过她打唇钉,哪个男人敢娶这种女的哈哈哈......” 无论多少夸赞诋毁,也改变不了玫瑰鲜红的耀眼。 是玫瑰,自然有小王子想摘。 男生叫边鹤阳,北阳中学,小昭明姬一届,会唱rap,据说在北美还拿过奖,tj club的头牌歌手,最近追昭明姬的势头很猛,轰轰烈烈,一副势必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 旁边朋友一直想撮合他俩,就连向希也说可以。 “长得是真不错,谈一场又不亏,你可以试试看。” 昭明姬遥遥看过一眼他。 嗯,不是她的菜。 被猛烈追求后,她发现桂棠月翻她白眼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向希打听回来说:“因为边鹤阳是桂棠月的前男友啊,你不知道?” 难怪看她不爽了,能理解,昭明姬无所谓地说:“不知道。” “那现在知道了,你想怎么做?” 昭明姬深觉奇怪:“是他喜欢我又不是我喜欢他,我还要想怎么做?做人也太累了吧。”她笑了下,“而且,能和桂棠月在一起的人,也就那样。” “......说话真气人啊昭娘娘。” 边鹤阳追求的攻势越来越猛,放学甚至直接将人堵校门口,拦人的动作漂亮又干净,浑然天成的坏样儿,烟草调香水直接侵入昭明姬的鼻腔,他身体前倾,低头看着她,歪着脑袋笑。“姐姐,我追了你那么久,不理理我?” 第30章 嗓音是rapper特有的叛逆乖张的腔调,重金属般的沉磁。 周围放学学生们来来往往,目光不约而同全都黏他身上没移开,三三两两的女生走到一半都折过头看。 昭明姬不想在这引人注目跟他纠缠:“怎么样你才不黏着我?” 他无所谓耸肩:“你跟我试试。” 她淡淡吐出三个字:“不可能。” “为什么?” “就是不喜欢。” “除此之外,还有吗?” “你打耳钉,很非主流。” 边鹤阳看着她左唇下隐约的唇钉痕迹,笑了下:“还有?” 昭明姬:“你比我小。” “除年龄之外,还有其他原因吗?”他投降了,“毕竟我什么时候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我能做主的。” 陆岱青挎着书包的身影忽然从校门折角出现。 昭明姬余光瞄到,眉头皱了皱,嚼着口香糖,脸颊缓慢动着,吹胀泡泡又“啪”的打破。 见高瘦显眼的身影越走越近,某个时刻,昭明姬忽然音量提高:“你要是坚持想追你就追。” 声音没掩饰。 街道嘈嘈,声浪熙攘,天光还未暗下,陆岱青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侧过点头。庞杂混沌的人群中,彼此的视线双双撞上。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昭明姬后颈掠过一点燥风。 直到陆岱青的身影消失在前方拐角,她才转回头,看着若有所思的边鹤阳,慢悠悠补上一句不过:“我不可能回应你,你自己想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是你的事。” 边鹤阳的目光随着她,也从陆岱青消失的尽头收回。 他唇角意味深长地勾着,露出一点点顽劣的笑:“行。” 昭明姬以为他放弃了,松了一口气。 谁知第二天,陆家客厅桌子上,就多了包装精致的巧克力和礼物。 两粒唇钉,并排列着,s环尖锥,内螺纹设计,挺闪。另附新鲜湿润的向日葵花束,和一张卡片。 “with a smiley face like sunflower.(像向日葵般的笑颜。)” 听多了别人说她是玫瑰,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是向日葵。 倒是别出心裁。 但昭明姬也就只感叹那么两秒。 男人的甜言蜜语就像星星一样多,你也不知那颗星星什么时候掉下变成一坨狗屎,粘在脚上洗干净都嫌臭。 而且这些礼物都是妈妈平常会送她的,她压根没一点心情波动。 这些礼物被陆岱青看见了。 他想起上次昭明姬说的那句“你要是坚持想追你就追”,觉得很搞笑。 像在看一出幼稚玛丽苏的少女偶像剧,无厘头,可笑得紧。 陆岱青刚洗完澡出来,全身带着一股湿淋淋的水汽,头发罩着条毛巾,穿着拖鞋踏踏走到桌子边,他看到这一堆花里胡哨,轻微挑了挑眉。 继而伸出手指,特别不客气、又特别嫌弃地捻出其中的情书,将里面肉麻的情话一字一句念出来,念到后面他不耐烦了。 “这么长,写高考作文?” 昭明姬踮脚想抢。 陆岱青指间夹着薄薄的卡片,轻佻地、缓慢地塞在昭明姬的耳朵上,他掀起眼皮看着她,薄薄的内褶,折出锋利冷然的蔑视。 眼底的讽刺意味很浓,“他想泡你?” 哒。 恰好一滴水从他的指尖滴下,冰凉,坠在昭明姬的耳廓,慢慢往下沿,漫溢湿哒哒的水汽,虚无缥缈轻轻拢了过来。 很痒。 昭明姬打了个激灵。 “关你屁事,看不得我有人追?”冷冷吐出四个字,她还想继续骂,拧头,却只能看见男生肩背阔直的背影,衣服都挡不住的少年形体。 还有一句寡淡的话冷漠飘来:“他眼睛长茅坑里了看上你?” “屎就是多苍蝇追。” 他凉薄地笑出声,像是被自己的幽默感笑到。 !! 昭明姬气得半死。 真是神经病。 第17章 不爽 仲夏晚午,天幕广袤,烧红余晖,偌大的校园在地平线尽头一寸寸亮起路灯,校电台播着jeff jarvis的《off the hook》,空旷回荡,篮球场上无数身影跃动期间,汗液挥洒,球鞋与塑胶地面摩擦出热血沸腾的尖叫。 “宋北起,你水平不行啊,人外校过来的你都打不过,丢南实的脸!” “靠!不打了不打了,我下去了。”宋北起大手一挥,直接撂摊子不干了,喘着粗气拖着脚步向场边的长椅,大手一抓被汗湿透的头发,一屁股坐陆岱青旁边,“累死哥了,那个就是追昭明姬的?怎么来我们学校打篮球了?” 陆岱青眼一抬:“谁?” “就那个姓边的,边鹤阳。”宋北起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刚和他来了一场,是有两下子。” 陆岱青视线混乱过无数跃动的人影,到达某个陌生身影上。 还真是他。 他视线挪开,瞥了眼宋北起的满头大汗:“只是有两下子?怎么我看你被打得跟落汤鸡一样?” “靠,哥今天状态不好。这姓边的也是,一个唱歌的跟练体育似的,一看就是蹦迪蹦多了体力练上来了。” 陆岱青一哂:“别找那么多理由,菜就多练。” “滚啊。” 过了几分钟,陆岱青见宋北起喘气喘得还没停下来,还一直盯着场上的边鹤阳,开口侃他:“别盯着他了,要别人看还以为你喜欢他。” 第31章 “你以为我是昭明姬啊。” 陆岱青眉尖一抖,看着他:“是那泼妇又怎么了?她又不喜欢他。” 宋北起:“你又知道她不会喜欢他?” 陆岱青:“我也没兴趣知道。” 过了一会儿,宋北起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胳膊肘顶顶陆岱青。“哎,这姓边的怎么好像奔着你来呢?” 话头落了几秒,一双黑色的限量版运动鞋,就正正好地,停在了陆岱青面前。 陆岱青皱眉。 啧。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高一低。 对于边鹤阳隐含紧逼意味的靠近,陆岱青没有一点反应,连眉梢都没抬。 他面颊微微倾斜向边鹤阳,眼神漫不经心,却又直挺挺的,带点利的,如鹰隼般深不见底。给人一种扎实的压迫感。 嘭—— 嘭—— 嘭—— 篮球砸在地上赫然炸出一顿一顿的震响,短短几秒却漫长得仿佛一场交锋。 边鹤阳小臂肌肉绷紧又很快放松,逆着烧红天光,看不清脸上什么表情。 旁边高高的路灯柱发出轻微的扑哧嗡鸣。 边鹤阳突然笑了。仿佛刚才的咄咄逼人不存在,他从善如流地说:“你就是昭明姬哥哥吧?来一局?” 陆岱青没说话。 反观宋北起,这人就是耐不住寂寞的浑身贱,手搭着陆岱青肩膀,嘴对着边鹤阳嘬嘬两声。 在对方冷眼看过来时,他立刻伸出一根食指,嚣张至极地左右摇摆,又特别欠揍地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边鹤阳明显被贱到了,顿了好几秒。 半晌,才嘴唇轻动:“小丑。” 宋北起挑了挑眉,微笑不变。他悄悄凑到陆岱青耳边:“我看这边鹤阳跟昭明姬挺有默契的哈,骂人都骂小丑。” 话头适时停住,他退开,静静等待。 陆岱青没什么反应,依旧淡淡的。 过了片刻,他慢吞吞地,将手机放下,略伸懒腰,活动关节,撑着膝盖起身。 目光这么一撞,一瞬不眨的,那种极其微妙的气氛瞬间明显涌动起来。 他说,来。 ...... 五点半,放学铃声一响,学生们的书本都匆忙合上,笔帽一盖,书包一提,一窝蜂地冲出教室,彼此交头接耳,楼梯间人群攒动。 昭明姬不慌不忙收拾完,和朋友向希一边聊着天,一边下到操场。 火烧云,一阵阵风吹过。 风挺暖,打在脸上很舒服。 “那边干嘛呢,这么多人?”向希说。 露空篮球场边人潮涌动,里里外外绕了一两圈,明显比以往人多,七嘴八舌闹哄哄的。 人头涌动间,昭明姬发现桂棠月也在其中。 啧,现在她一看见桂棠月就想到陆岱青,这两人真是天生一对的豺狼虎豹狗男女。 “怎么了,今天打比赛?”她随口问,没打算过去。 “哎,明姬,好像真的是你哥打比赛。”向希拉着她往人堆里挤。 太拥挤了,昭明姬感觉自己被压成了肉饼,耳边塞满学生们的声音,谈天说笑的、倒油的和吹水的,偶尔爆发男女喝彩的喊声。 向希力气大,还真给她插空到了个第一排的位置,刚好在桂棠月对面。 桂棠月也看见她了。 愣了一秒,居然扬起笑,心情颇好地打了个招呼,用嘴形打了个“你也来了?” 昭明姬佩服她泯恩仇的能力,目光略开,敷衍点了个头。 桂棠月嘴角含笑,移开了视线。 身后有女生酸溜溜地说:“桂棠月这下可长脸了。” 旁人笑嘻嘻附和:“当然有面儿了,俩学校出名的男生为自己打篮球打得热火朝天不可开交,跟小说里写的一样,风云人物为爱大吃飞醋从而激烈对战。” 昭明姬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笑声。 希望这场篮球赛陆岱青输得越惨越好,从高空摔成肉泥,最好从校园男神变成一败涂地的屌丝。她恶毒地想。 奈何上天不从她愿,一片男女混合的尖叫喝彩声突然爆发。 “我操啊!牛逼!!!” “陆岱青你他妈这个盖帽太他大爷帅了!” “我靠这脚下有弹簧吧我靠,帅飞我了。” “监控,快,重金求监控,回放二维码就刻在陆哥墓碑上!” 视线之中,陆岱青一记利落的反身暴扣让场内沸腾。 滞空时间长得离谱,男生从空中稳稳当当落在场内,胸口微微沉浮,缓慢晃着脑袋甩汗,过分惹眼了。 边鹤阳原地站着,胸膛起伏明显比陆岱青快很多。 他实力不错,校篮球队的,依旧被陆岱青逼出一身汗。 突然,旁边隐隐传来细微的声音:“昭明姬也来了。” “真的哎。” 他下意识往右边望过去。 果然看到了一个熟悉靓丽的高挑身影。 很瘦,很白,也高挑,锁骨瘦削,线条清晰,校服松松垮垮系在细得不盈一握的腰间,慵懒、明艳又夺人眼球,异于常人的妖媚。 一阵风吹来,吹得昭明姬的头发猖獗地狂舞。 她突然侧过头,对着他笑,嘴唇红艳艳的一片,迷乱又鲜艳,惊心动魄的美感。 边鹤阳被钉在原地。 一动不动。 突然,“砰”的一声,一颗篮球遥遥抛来,精准砸在他脚边。 第32章 边鹤阳猛地皱了下眉,侧头看,撞进了一双漆黑冷淡的眼。 对于陆岱青,其实边鹤阳早有耳闻。 陆岱青和桂棠月的绯闻,他也听说过。 也难怪今天陆岱青使那么大的牛劲。 边鹤阳不气不恼:“哥们儿,我不就是桂棠月的前任吗,用得着对我这么下狠手吗?我现在对她是真没一点留念了,你想追就追,我不掺合一点儿。” 陆岱青顿了顿,慢慢挑眉,嘴唇微微勾起。 蛮欠的,边鹤阳忍不住说:“你笑什么?” 陆岱青慢慢开口:“谁说我是为了她?” “不然为了谁?” 陆岱青突然转过头,那双冰冷漆黑的视线,毫不避讳,直勾勾的,看向昭明姬,一探到底。 两人对视,昭明姬竟一时忘了躲。 她心脏猛提了一下。 却又见陆岱青将视线缓缓转向边鹤阳。 他没直接回答边鹤阳的问题,只平平淡淡地吐出一句话:“没实力就别追人,丢自己脸。” 边鹤阳一顿,表情微动。 他倒没有被激怒。 他今天跟陆岱青来这么一场,也是提前了解过昭明姬和他关系不好。如果他能打败陆岱青,或许昭明姬对他会另眼相看。 边鹤阳:“你对我似乎恶意挺大。” 陆岱青:“你想多了。” 昭明姬的耳朵都竖到天上去了,都没听到一点两人谈话的风声。 片刻,只见那人高马大的两人齐齐往这边走来。 虽然边鹤阳铩羽而归,但敢当场跟陆岱青开杠,比那些被陆岱青刮一眼就灰溜溜逃走的她的其余追求者好多了。 昭明姬将手里的水远远抛向边鹤阳,挟着笑意口吻:“打得不错。” ...... 陆岱青看她一眼。 收回视线,扯唇。 ...... 边鹤阳眉眼飞扬。 他笑着,伸手接住那瓶矿泉水。 突然,半路倏地杀出一只手截住了水瓶,手臂肌肉干净利落,戴着黑红色护腕,穿插进缝,野蛮直接地侵略、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陆岱青。 边鹤阳笑容慢慢收敛。 昭明姬皱眉:“你又要干嘛?” 陆岱青往嘴里哗啦啦灌两口,瓶子里的水平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失,他看也没看她,捏紧一滴不剩的水瓶,揉皱成一团垃圾,呈完美抛物线精准抛进她怀里。 “难喝。”他说。 ??? 昭明姬略微张大了嘴。 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这他大爷是水,水!他说水难喝?! 她冷声道:“陆岱青,你有病。” 不是反问,是陈述。 陆岱青缓缓走前,在她面前停住。 他低头看着她,线条被阴影打得凌厉分明,眼底略带淡淡的戾气,嘴唇挨近她耳边,右手掌抚握住她的下颌,强行抬起她的脸。 眼睛落在她脸上,又黑,又深。 “追你的人就这?” 他淡淡地说。 忽然吹来一阵磅礴湿热的风。 带着男性运动后不断散发热量的高体温,掠过昭明姬的身体,她的毛孔瞬间张开,脸颊细细的小绒毛仿佛也跟着蜷缩起来。 然后,她听见他说了四个字,讽刺的语气—— 不过如此。 ...... 昭明姬张口要咬他。 陆岱青手一抬,轻飘飘躲过。 脚下那双黑色耐克也跟着逼前两步,沉稳锋利的脸含着淡淡的笑,似嘲似讽。 他一字一顿地说:“手下败将,你和他,都是。” 说完,目光就从她身上离开了。 他掠过她,往远处走,仿佛当她不存在。 昭明姬在后面气得头发都要炸起来。 “陆岱青。”她喊他。 他没理,继续往前走。 她沉气,提高分贝,又朝他喊了声:“陆岱青!” 那高瘦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重重人影中。 昭明姬深呼吸,平静,再次深呼吸,不行,忍不了了,抬起手,脸被气得怒红,倒生出些鲜艳的生气:“向希,过来扶本宫一把。” 向希哈哈笑两声,特别上道地躬身:“嗻,娘娘小心。” 热闹没了,观众席人群也接连稀稀拉拉散开,该回家的回家,来往间隐隐约约听到有人笑说:“原来不是为了桂棠月比赛啊。” “就是,还以为是雄竞呢......” 桂棠月怔怔站在远处,攥紧拳头,指甲盖泛白。 那厢,宋北起捞起外套忙不迭紧追上去,大手一搭陆岱青肩膀,兴奋地说:“你今天挺卖力,还没看过你这么认真跟人打过。不过这边鹤阳确实手上功夫不错,能跟你打个来回。” 陆岱青扯了扯唇,撂开他的手,独自径直往前走。 浑身散发着寒气,表情是魂之不去的阴冷。 宋北起不明所以,跟上去:“干嘛呢,等等我啊。” 落日拉着长长的影子,遮在陆岱青脸上,光线越过,投下深深浅浅的暗影,冷得像淬了寒冰,颇瘆人。 他只是想让昭明姬知道,无论是她,还是她看上的人,包括她,永远都不可能在他面前占上风。 想跟别的男生幸幸福福、圆圆满满地度过青春期? 做梦。 第18章 挺爽 第33章 青春期,陆岱青身高好像出了bug,越拔越高,逼近一米八,身材也越来越好,一起床顶着乱糟糟的头发,随便套个黑色卫衣和运动裤去便利店都能被女生要微信。 昭明姬很不爽他:“你眼睛有毛病?老是居高临下看我,你装什么啊你?” 对方上下淡蔑她一眼:“你这身高我很难不居高临下,没想到这都能冒犯到你。” “跟女生比身高你可真有种,比先天发育是吧,你胸还没我大呢你怎么不比。” 陆岱青却眼睛往下慢悠悠掠一眼,展开一个更意味深长的讽笑。“你对自己真有自信。” 昭明姬承认,有时候她真的很想扇他。 陆岱青:“以后离我远点,不然你在我旁边,人家往远一看,还以为我旁边长了个冬瓜。” “......” 又过了几天,陆师华去香港谈生意,庄静庵在家待了一个星期,又去游山玩水。 住宅内只留下两个不对付的男女,各过各的,彼此行走在自己的生活轨道上,互不干涉,互相嫌弃。 晚夏初秋,四季杜鹃花的香味从露台墙边弥漫开,阳光缭绕。 陆岱青回到家时,刚好望见这一幕。 客厅敞亮,昭明姬坐在搁阳台边儿上的沙发窝里头,前面摆着小桌,上面放着一堆瓶瓶罐罐的护肤品。似乎是刚洗完澡吹好头发。 阳台门敞着,通风透气,吹进舒服温热的自然风。 她啪啪啪拍完爽肤水,轻柔抹精华水乳,一整套流程慢条斯理做下来,光影斜打在她半个肩身,长发散开在修瘦腰间,懒洋洋飘扬在空气中。素颜,上身单穿内衣,黑色经典ck标,下面一截隐隐有锻炼痕迹的修瘦腹部,漂亮,简单的灰色短裤,腿长得没边儿,曲着单边膝盖。啪嗒。她合上身体乳的盖子。 平板架着,放着碧梨的《idontwannabeyouanymore》,和这场景真他妈的配。 她低头,哒哒哒,美甲点在手机屏幕上的轻微声响。 陆岱青被她白得发光的皮肤晃了一瞬。 虽然昭明姬喜欢摄影,但其实很多人都说她更适合做模特。属于老天爷喂饭吃,她偏不吃,懒得吃,就是这么自以为是。 她总说他喜欢装逼。 其实他也是这么形容她的。 昭明姬的手指全数插入发间,往后懒洋洋一捋,似有所感,她的眼睛朝陆岱青的角度偏过来,乜他一眼:“看什么?” 他顿了顿,晃到沙发上坐下来:“你在我家适应得可真好,再过一年你都能不穿衣服在客厅晃了。” 她听出他的嘲讽:“大人又不在,就我们俩。” 言下之意是在他面前没必要穿戴整齐。 陆岱青在果盘掐了把瓜果干,放进嘴里慢慢嚼,冷笑:“我什么时候和你划到‘我们俩’这层关系了,我怎么不知道?”又朝房间扬扬下巴,“那么大个房间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要在客厅搞你那些化妆品。” “这是护肤品。”她懒得理他,“关你屁事,滚。” “衣服穿上。” “我衣服怎么了?” 陆岱青:“我他妈是男的,你穿着内衣在我面前晃,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昭明姬来劲了,对着他抻了下肩带,啪,回弹到肩上:“你眼瞎?我他妈这是运动内衣,你去外边儿公园看看那些晨跑的基本都穿这个,你这么脆弱回来不得长针眼啊?什么封建神经病,针对我还找什么傻逼理由。再讲屁话老娘去裸奔,专门在你跟前四仰八叉地晃。” 操。 一声笑从陆岱青嗓子里震出来。 每次他说一句她骂十句,叭叭叭的一通。 昭明姬:“再‘操’一声我在你面前裸奔一次。” “......” 他扯了扯唇,遥控器按开电视,骂她:“疯批。” “烂命一条,疯怎么了?” 他静下来,懒得跟她吵。 这女的越吵她越来劲,聒噪。 骨子里就是不安分。 相对无言,只有电视天文观测台直播和ipad播放的音乐,交叠融合,又极为不甘示弱地抗拒争锋,势要把对方挤下去。 昭明姬眼也不抬,将ipad声音滑上两格。 陆岱青摁三下遥控器音量增加键。 昭明姬压着火气,声音滑至最高。 陆岱青唇角微勾,下一秒,官方醇厚的电视直播声震得整间住宅连天响。 ipad跟电视的音量完全不能比。 昭明姬的脸立刻应声而绿,忍无可忍:“陆岱青。” 对方悠闲地抻着两条长腿,双手抱后脑勺。 昭明姬的目光化成刀刺向他,见他装没看见:“你要这样玩是吧?”她当机立断起身,走到电视墙面的开关。干净利落地,啪,关闭。 这下好了,清净了。 感觉到陆岱青目光望过来,她也装作没看见,继续陷进沙发窝里敷面膜。 过了一会儿。 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背脊极细微地泛起丝线状连接麻痹的痒意,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慢慢织着巨大的蜘蛛网,密不透风地缚住她身体的每一寸。 ...... 猛地转头。 果然,陆岱青坐在沙发上,直勾勾地盯着她。薄长睫毛在眼睑处拓下淡淡阴影,瞳孔很黑,英俊锋利中略带坚毅的脸颊,半张脸浸在阳光末尾,分割出明暗光影。 第34章 仿佛看了她很久,眼底是压不住的兴味。 哦,原来不是似有若无。 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死色批。 第19章 还行 昭明姬颈部微微僵,片刻恢复若无其事。 她挺了挺肩,淡淡说:“再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陆岱青嗤了一声。 随着她挺肩的动作,他优哉游哉地视线往下游,突然十分欠揍地哂笑,索然无味地抽回目光。 像看见一件无聊又可笑的东西,提不起劲。 全身上下都写满了“就这”的嫌弃,极其敷衍,直接明了地搓开了昭明姬的火。 她刚转回去的身体彻底扭向他:“你什么表情?” 陆岱青缓缓吐出四个字: “大失所望。” 还未等昭明姬怒火袭来,又一句话浇了那即将熊熊燃烧的火,他说,你全身上下就那张脸能看。 ...... 嗯? 昭明姬面色回暖,眼角微妙地一弯,眉峰挑起,尽量收敛起得意洋洋的表情,像一只极尽压抑却依然尾巴藏不住乱晃的红狐狸。 她顺杆爬起,慢悠悠地问:“真的?我很漂亮?” 彼此眼神撞上。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像有一条无形的线在你推我往的拉扯,风吹不散,光割不断,互相冒犯,互相对抗,但苗头却有点烈。 陆岱青开口了。 “丑。丑得特别。” 他起身,走到宽大的电视墙前,开关打开,直播声音再次响彻客厅。把声音调小,“没你那么多闲工夫开杠,各退一步。” 转身回沙发的那一秒, 陆岱青的身体猝然僵住了。 视线前方,昭明姬正对着他涂身体乳。 她往侧边伸展开颈,指腹沾着乳液,慢滑过锁骨,轻轻涂上白皙漂亮的肩骨,熟稔抹匀吸收,肌肤染上一层淡淡的滑腻,香气轻轻散来。 她盯着他。 陆岱青感觉有一股烫得吓人的火气突然窜刺进脑门。 踏踏踏,拖鞋声在地板响起,陆岱青快步强势逼近昭明姬,近至她身前,大手一伸,突然抓起她后脑勺的头发,发狠用力,迫使她往后仰,他居高临下:“你他妈找死?” 低沉声线闷雷般炸在昭明姬的耳廓。 动作太粗暴,昭明姬咬着下唇,忍不住从喉咙里闷出声,头皮血管被他暴力抓着鼓鼓跳动,眼角潮红,眼睛很湿,危险又漂亮,明显忍耐的喘。 整个人的呼吸起伏都像被他捏在手里,悬在空中,被完全桎梏。 她听见他咬着牙说: “昭明姬,说话做事前,过过脑子。” 昭明姬坐在沙发窝里,肩带欲掉不掉。她仰看着他,上目线一挑,笑得可邪,带着点捉摸不透的促狭意味。 “怎么了?我只是涂个身体乳嘛,你生什么气呀?” 昭明姬用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很媚,就像似有若无地在人的心脏上舔了一口。 陆岱青默了一瞬,下颌绷得死紧。 他冷声说:“闭嘴。” 这种姿势,昭明姬的后脊柱都弯曲起来,她慢慢呼吸,脖颈扬出一道特别漂亮优美的线条:“你看清长什么样了吗就说失望,你连看都不敢往下看。” 她恶作剧似地挺了挺胸。 他仍旧盯着她的眼睛,手上更用力:“昭明姬。” 胆小鬼,昭明姬舌尖舔了下尖锐齿尖,乐不可支地笑。突然,她不轻不重往他脸甩了一巴掌。啪,可清脆。 她笑盈盈地说:“放开,我穿衣服。” 敢抓她头发,已经是给他脸了,一巴掌都嫌轻。 沉默两秒。 陆岱青冷着脸松开她。与其用松这个字,不如用甩。 一个被抓头发,一个被扇巴掌。 都挺爽的。 昭明姬笑了下,不在意他的刻薄,伸手,轻轻抚男生的衣服下摆,柔软干燥的布料,磨着她的指腹。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高一低,只听她轻声说:“陆岱青,你其实觉得我很漂亮,对吧?” 陆岱青没说话。 四周格外寂静。 只有国家天文台在线直播系统的声音在播放。 “......那么然后,就有人提出了银河系悬臂结构。在真正银河系里边,我个人认为,比较重大、作为里程碑的是oart证明银河系自转,他通过测量恒星......” 仿佛过了很久, 空气才淡淡响起一声。 “还行。” 第20章 千纸鹤 日子一天天过去,晨起暮落,反反复复,城市的滚滚人流里,大家慢食三餐,生活依旧一半烟火一半清欢,热闹又孤独着,启程向无穷无尽的迢迢光阴。 有时候上着课,昭明姬望着窗外绿黄的树,心里的事往外随着云飘。 具体想些什么也不知道,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里,偶尔闪过一张欠揍的帅脸,昭明姬的表情就会变得极其微妙。 向希说:你这就叫青春期幻想综合症。 她问:真的有这个症状吗? 向希很诚实:没,我乱编的。我总不能说你是想要陆……男人了吧。 欲言又止的那个名字让昭明姬拿起一本书就往向希脑袋上拍。 向希:“啊!讨厌。” 上网搜有没有青春期幻想综合症这东西,结果竟然还真有,俩人乐了半天。 第35章 渐渐过渡到初秋,天气慢慢转凉,人们纷纷换上长袖衣物。 昭明姬和向希买了点小吃,闲庭信步地走上地铁口旁边的通天阶梯,上到天桥,闲倚着栏杆聊天。 “真漂亮啊。” 夕阳,晚高峰,落日时分的街道耀眼夺目,金光穿透高楼大厦,倾洒在日落大道中线。市中心过道拥满行人,车水马龙,双层巴士缓缓穿行,有轨电车里三三两两穿着校服的学生们,行人匆匆,红晕映着人影憧憧,喧闹又慵懒。 天桥、落日和街景,一阵阵掠过磅礴的风,潮湿、微凉。 昭明姬闭眼,风吹扬起她的长发:“真舒服啊,我现在就算死都值得了。” 向希眼当场就圆了:“呸呸呸。” “去做健身吗,我三天没去了,感觉肩膀都松弛了。” “不去,我小叔不允许我那么晚回家的。” 手机铃声响。 向希接了电话,很快,她愣了一下,对对面说:“你要去相亲?” 昭明姬用口型问“需要我离开一下吗?”。 向希摇了摇头,对那边淡淡说:“家里有我和你就够了,我不要第三个人。” 不知道那边说了些什么。 两秒后,向希脸色彻底冷下来。 昭明姬看见她将手指掐得发白,快陷入肉里,向希压眉沉声说:“你如果给我带一个叔母回来,那我就带个男朋友回家。你想清楚了,我说到做到。” 嘟。 电话挂了。 方才日头金光灿烂,朵朵飘光,如今两团乌云飘了过来,遮得阴阴沉沉。 “怎么了,什么相亲?” 阴影遮得向希的脸稍显黯淡,她腮帮子动了动,微妙的表情似乎刻意避忌着不悦,她低声说:“他要去相亲了。” “你小叔?”昭明姬诧异地问。 “嗯。” “霍叔叔相亲都要跟你报备?” 向希嗓音清淡:“他不报备我就会生气。” “报备了呢?” 向希徐徐吐出一口气:“更气了。” 昭明姬哈哈两声。 向希是孤儿,小时候被一位毫无血缘关系的男人收养,开古董店的,叫霍宗年,向希喊他小叔。 霍宗年给向希送饭时,昭明姬曾见过一次,惊艳难忘。 是位很沉默、很冷、古板,但很耐心的成熟男人,黑色大衣,很高,白墙黑瓦般的气质,深不可测。他提饭盒跟提着传统古董文物似的,低调,却昂贵。 像一块坚硬的南极浮冰。 男人身上有股大红袍茶叶气味,香高而持久,很自然,应该是喝茶染上的茶气。昭明姬觉得很好闻。 其实她觉得最好闻的是陆岱青的味道。 清冽,一点点特殊的甜味。 但很奇怪,她问了周边认识的人,除了她,谁都没闻到过这股甜味。甚至有人说是她鼻子出了问题。至今的未解之谜。 霍宗年和陆岱青的“冷”是不一样的。 陆岱青是什么都不在乎的冷。 霍宗年是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纯冷。 昭明姬概括为:前者低级没素质,后者是高级的绅士。 死陆岱青,呕。 “看你这表情,是不想你小叔去相亲?” 向希不说话。 这表情,短短数秒内昭明姬脑海中掠过无数猜想。她静片刻,斟酌语句,决定单刀直入:“你小叔那么古板,娶妻生子绵延子嗣对他来说是必须经历的事。” 感情这种事,还是一针见血、当断则断的好。 果然,空气再次沉默下来。 昭明姬看着向希。 她垂下眼帘,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良久,才小声地开口:“我觉得家里有我一个女主人就够了。” 说话小小声,口气倒挺大。 昭明姬动作一顿,欲言又止,摇了摇头:“不明白。”又话锋一转:“你们两个这种关系,就算相爱了难道真的能在一起?” 两人说话向来直来直往,但这句属实戳中向希痛处。她默然,凑近愤愤咬了口她手中的甜甜圈,嚼,哼声,咬字含糊道:“你以后要是真爱上陆岱青了,我把你这句话原话奉还给你。” 哈哈哈哈—— 昭明姬的嘲笑声混在风中,唰然作响,铺天盖地。她伸出一根食指,至向希面前,特别放肆地摇了摇:“impossible(不可能)。” “赌把大的,要真有这么一天,到时候我直接跟你姓!” 第二日,向希拉着昭明姬去校门口。 “老班说我小叔要过来找我,你在旁边站着,给我撑撑场面。” 昭明姬笑她:“昨天嘴上说得自己那么厉害,怎么这会儿面对面了又怂了?” 向希捶了她一下。 这会儿大家都在上课,校门口空荡荡,惟有一人独立。 凉风拂过,银杏叶斜飘落,吹落一地寂寥。叶片慢慢坠落在男人的肩膀上,他轻轻拂落,身着裁剪修身的黑色大衣,色调沉闷素淡,身量很高,骨架阔撑,像模特,比周遭人群高两截。 两人从远慢慢走近。 霍宗年毫无温度的目光一看过来,昭明姬就察觉到向希的身体部位紧张僵硬了几分。 她在离校门口二三十米的地方停下。 “我在这等你,你去找你小叔吧。” 向希反应很慢,一会儿才慢吞吞回了个“好”。 第36章 然后,在霍宗年深缓平静的目光下,她蜗牛似地挪到他跟前,微风吹得向希的白色裙尾簌簌抖动,仿佛散发皎洁月光的小天鹅。 隔着校门,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蔫头蔫脑的向希,淡漠,恹恹。 “......” 昭明姬看着向希逐渐发红的耳垂,猜测她的心率会飙到多少。起码120。 正饶有趣味地欣赏着,突然,身后同时传来熟悉不羁的一声:“昭明姬。” 她转头,首先放大在她眼前的,是一只红色千纸鹤折纸,皱皱的,七扭八歪,丑得栩栩如生,毫无美感可言。一张俊脸遂从千纸鹤后面歪探出来,是边鹤阳:“我的分身,交到你手里了。” “什么分身?” “边鹤阳。”边鹤阳指了指自己,又指千纸鹤,“千纸鹤。” “......”昭明姬侧头看了眼保安室,“你怎么老是进我们学校,没学生卡保安还给你进?” 边鹤阳勾了勾唇,作邀功状:“我兄弟遍布天下,要张学生卡也不是什么难事,为了你我可没少费功夫。” “关我屁事,你自己找的。”昭明姬朝着千纸鹤左看看右看看,“你自己折的?好丑。” 边鹤阳笑吟吟的:“漂亮的你肯定不缺人送,但丑的你肯定记忆深刻,能让你记住就成功了。” 昭明姬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千纸鹤扔还给他,谁知又被他抛回来,她想再扔回去,边鹤阳早已掉头走远:“随手折的你就拿着。我走了,看到它一次就要想我一次哦。” 昭明姬一脸嫌弃地将千纸鹤随手放进口袋。 没过多久,向希回来了。 红着眼眶回来的。 昭明姬转头,看着校门口霍宗年头也不回的高大背影,叹了口气。 晚上,回到家,昭明姬突然发现家里那个讨人嫌的身影不见了,忍了半天,装作不经意地问了问,才知道原来陆岱青今天下午去参加培训了。 据说是作为京北代表队其中一员,去参加粤港澳大湾区的模拟征兵培训。 昭明姬专门上网搜了一下,课程培训囊括了军事知识、作战技巧及常识等方面,和对现代化武器装备基础原理等相关领域的介绍与教学,依据各自所愿的不同兵种,进行基础演练。 比如陆岱青想当特种兵,那就是学特种兵的知识,并进行相关演练。 这次培训可以成为征兵简历上光鲜重要的一笔。 受训时间两个月。 能两个月不见陆岱青,太舒服了。 窗外夜色静谧,昭明姬晚上睡不着,不知发呆了多久,才慢慢沉沉地睡去。 … 再见到陆岱青是两个月后。 第21章 爱呗 十二月中旬,接近圣诞。 应教育局统一要求,高一学生们要进行身体健康素质检查,身高体重仰卧起坐之类的项目。 下午课全部推迟,学生们集中在体育馆内排队。 昭明姬站在体前屈队伍末尾,无聊回头,在一片乱哄哄的人影中,见到了陆岱青班级。他们班在上体育课,陆岱青站在最后一排做着热身运动。 昭明姬一顿,有些意外。 居然家都没回就直接来学校了。 时隔两个月的第一次见面,昭明姬瞧他那意气风发的样子,似乎成绩不错。 她撇了撇嘴,心想,小人得志。 做完体检,一个隔壁班交好的女生走了过来,面露难色:“明姬,我腿刚做拉伸的时候抽筋了,你能帮忙把这些书搬到二教的资料室去吗,二教太远了,有点着急,求你了好姐姐。” 昭明姬手一挥:“没问题,交给我。” 陆岱青上着体育课,解散后,一眼望见正前方搬书的某人。 不知道是第几趟了,昭明姬校服后背湿了一大片,鬓边的发往下淌汗,她将长袖挽至肘间,微低头,脖颈侧影弯成一道很犟的弧度,手臂托着书堆。她拔腿走向门口,又快步进来,又出去,再进来,持久迅猛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变慢。 额头的汗也越来越多。 别人过来跟她说话,应该是要帮忙搬。 昭明姬摆了摆手,那人犹豫了下,离开了。 然后她又开始继续一个人搬了。 陆岱青别开目光。 一头倔驴。 宋北起在旁边咋呼:“怎么就她一个人搬,要不我们去帮个忙?” 陆岱青:“不用。” ...... 过了三分钟。 宋北起:“陆岱青,你要想帮忙搬就搬,别嘴上说着不搬,眼睛老往人家那儿瞥。我又不是你媳妇儿,不用跟哥们儿在这口是心非玩情趣。” 回应他的是一个字:“滚。” 语气非常不耐烦。 ...... 手中的书太重,昭明姬搬了两趟就明显感觉到力不从心。 正搬着第三趟时,背后突然被猛撞一下。 哗啦啦—— 手中的书本顿时洒落一地。 太阳穴霎时突突跳得厉害,她忍着气回头,看到了一张冷淡欠揍的装逼脸,陆岱青刚打完球,穿着薄款运动服站着,脑门溢出一些细密的汗珠,唇角那隐隐约约的,恶劣的笑,刺眼得很。 他一只大手粗鲁地捏住她大半张脸,强迫她抬头正对他。“都是汗,丑死了。”他嫌恶地看着她睫毛上一点点的汗珠。 昭明姬皱眉,拧开脸:“你没事干来我这发什么疯?” 第37章 他看了她良久,慢慢冷冷地吐出句:“蠢货。”说完就弯下腰,干脆利落地将地上散落的书归拢抱起,径自往前走。 昭明姬不可置信。 “啪——啪——啪——” 她走在陆岱青身后,摇头拍掌:“太帅了,太有种了陆公子。把人撞倒再来扮演绅士风度,太有风度了,太有魄力了,我真是爱你爱到无法言表。” 陆岱青不咸不淡堵回去:“爱呗。” 第22章 傻x 两人同时静了两秒。 陆岱青仍然拿着书径自走在前面,仿佛刚才没说话。 昭明姬一动不动杵在后边儿。 过了一小会儿,她突然喊:“陆岱青。” 声音不大不小,回荡在体育馆内,顿时吸引了不少视线。 陆岱青回头。 远处女生个高腿长,笑得妖艳。 她的手往这边一甩,空中顿时毫不留情地飞扔过来两本书。啪嗒。精准砸叠到他怀里书堆的最上方。 怀里重量又多了一点。 “......” 书都快比他的头高了。 他冷冷瞥她。 昭明姬笑吟吟地看着他:“你力气这么大就多拿两本嘛,帮人帮到底咯,我这儿还有六本呢。”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最后一摞书,六本书,两只手刚刚好可以拿。 陆岱青转身离开。 一路上,昭明姬慢悠悠跟在陆岱青后头。 虽然只有六本,但她来来回回搬了三趟,路途也不近,手臂隐约有些酸软。 她悠闲地哼着小曲儿。 “小嘛小二郎,背着个书包上学堂……” 走到半路,陆岱青脚步突然停下来。 昭明姬险些撞上去:“你干嘛?” 砰—— 陆岱青将怀里的书砸到地上,顿时在其四周震起一阵阵细细密密的灰尘,如雾般散开。 陆岱青脸色情绪辨不明,阴森森盯她。 “放上来。” 她没明白:“什......” 男生手一伸,粗鲁地抢过她怀里抱着的六本书,啪的一下放在书堆上面,弯腰,将所有书全数抱了起来,劲大得吓人,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继续往二教方向走去,依然行步稳当,不紧不慢。 臂膀肌肉紧紧绷成几道凌厉的线条。 昭明姬在身后看着他。 片刻,她慢悠悠跟了上去。 “搬哪?” “资料室,4602。” 搬完书,毕竟路程不短,暗沉密闭的资料室里,两人略歇了一会儿,在昭明姬拍身上被书沾到的灰时,忽然,一件东西从她的校服口袋轻轻滚落到地板上。 两人同时低头看。 是一只红色千纸鹤。 挺丑。 陆岱青插着兜,垂眸睨着。 昭明姬没察觉,捡起来吹两下,拎着它在陆岱青面前晃了两下,随口说:“丑吧,边鹤阳送的。” 其实她是真觉得丑。 但这句话未免有点小情侣调侃埋怨的感觉。 她顿了顿,后知后觉想解释一下,但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跟陆岱青解释。纠结没几秒,末了,陆岱青早已插兜走了,只留下淡淡一句。 “我问你了吗?” 他将她甩在身后,门“砰”的一声关上。 几秒后。 铁门“哐”的一声从里面被踹开。 昭明姬朝陆岱青离开的方向迈开长腿,三步并作两步,未几从他身边目不斜视地掠过。 她才不要做被落下的那个人。 风似的,荡起女生乌黑浓密的发丝,留下四漫轻飘的香味。 陆岱青抬眼,单薄的眼皮像锋利的刀片,直直望向那越走越远的背影,高挑瘦削,气场惹眼,高傲又漂亮。 这件事过了大概三四个星期。 昭明姬甚至都忘了千纸鹤这件事了。 正常人会把这点小玩意儿放心上吗? 昭明姬以为这个世界上都会是正常人。 但这个世界总有些傻逼告诉她——这个世界上傻逼还是占大多数的。 正当昭明姬以为千纸鹤被自己放进洗衣机洗烂掉冲进下水道里时,她在客厅的垃圾桶里,找到了。 千纸鹤折纸,现在变成了蔫巴巴的尸体。 揉成了一团,上面还被浇了水,湿淋淋的,纸被浸得皱巴巴的。 昭明姬强忍怒气,捡起来。 她一言不发,抽出张纸巾,擦干吸水。 旁边陆岱青盘腿坐在地板上组装专业枪械模型,旁若无人、认真专注,仿佛察觉不到身边那即将喷薄的怒气。咔哒。他持着块黑色零件摁进凹陷处。 昭明姬捏着千纸鹤,走近,俯视他的发顶,淡淡说:“你扔的?” 他低头看着组装图纸,进行着最后一步。 “说话。”她音量加大。 依然一句话也没说。 “装聋是吧?”昭明姬眉尖气得发抖,伸手抢他的枪,“你有什么脸管我的东西?凭什么把我的东西扔了?” 铛的一声,组装完毕。陆岱青抬起手,攥住她的手腕,昭明姬以为他要掰,登时吓得叫了一声。 男生“嗤”地讽笑出声。 她反应过来:“笑什么?我问你为什么要扔我的东西?” 陆岱青抬着眼皮睨她,终于开了口。 “你穷得连只千纸鹤都买不起?还是手废得连千纸鹤都不会折?” 第38章 昭明姬:“这不关钱的事,这他妈是别人送我的,这是我的东西。” 陆岱青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眼神越来越寒,双眼在她脸上梭巡,他淡声说:“抱歉,不知道一个千纸鹤寄托了你的特殊情怀。你妈总说富养女,没想到这点垃圾玩意都能泡到你。” 他顿了顿,突然又笑,满满阴阳怪气的讥讽:“不过说到底,你也不是什么好白菜,被猪拱了也不是什么冤枉事。” 昭明姬气得头脑发晕。 她甩开他的手,冷冷一笑:“你别在这口不择言人身攻击,你说我的东西是垃圾,那你玩的这些什么枪不也是垃圾玩意儿?” 她抬起脚尖,轻佻散漫地勾了勾他手中薄薄的图纸,雪白透粉的皮肤,指甲是鲜艳油润的嫣红色,衬得皮肤愈加性感白皙。 陆岱青垂着眸,眸色加深。 “真以为对着张说明书组装成一把假枪玩具,就能证明自己很专业?”她说。 “玩具?” 一道低冷的男声,横截进她话的末尾,涌着寒气。 昭明姬懒懒抱着双臂。 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表情。 陆岱青坐在地上,面色阴晴不定。他突然伸手握住她抬起的脚踝,很细,不盈一握,他的力道紧了紧,拇指指腹狠狠摁在她突出的踝骨上。 力气大得跟狗一样。 昭明姬“嘶”了一声,倒抽冷气,下意识想反抗,但脚踝被他死死攥着,抽都抽不回来。 她漂亮圆润的脚尖抵在陆岱青坚硬的腹部,轻挠了挠。 “松开。” 腹部传来一丝丝若有若无的痒意,陆岱青眉毛皱成一团。 女孩子的脚体温温热,柔软,像抓着一团凝胶琼脂。他停顿片刻,松开她的脚,从地上站起来,一双长腿遒劲有力,整个人瞬间高大,阴影骤然包裹住昭明姬。 陆岱青手里还拿着那把刚组装好的枪。 昭明姬收回腿,从俯视到仰望他。 她无畏地扬起下巴。 “干嘛,你要一枪崩了我?” 他将枪横举在她面前。 黑漆漆的洞口仿佛一张巨大的血盆大口,神秘,令人望而生怯。 昭明姬的心忽然微微加快,火气不知不觉灭了半截,但不是因为恐惧。“干嘛?” 他只说一个字。 “拿。” 昭明姬没有犹豫,接过,好奇打量。 黑枪材质是金属,很重,纹路精细,甚至可以和真枪媲美。 昭明姬没来得及说话,陆岱青就突然将她整个身体转过去,他贴在她后背,男性气息该死的存在感太强,她倏然僵住,任由他握住她手腕,往下滑,手慢慢侵入她的每一根手指间,缓缓覆盖住她的手背,仿佛爬行动物,微微带着一层粘腻的薄汗。 昭明姬:“你......” 他的手强行摁着她,扣住枪把,贴着她的耳际,淡声说:“我这个不比千纸鹤好玩?” 声音很低,微哑。 挠得昭明姬耳朵有点发麻。 她歪头,感受了一下触感。 这假枪跟真枪似的。 确实挺唬人。 掌心是枪支冰凉的质感,就像一只不受控的野兽匍匐在手心,紧张刺激的侵略感令人颤栗,手背上是他骨节分明的手,很烫,昭明姬手指蜷缩了下。 空气干燥,有点热,连带着她的后脊微微出汗。 昭明姬不动声色将脸颊从他的方向偏离了点。 “喂,这真枪还是假枪?”她问。 当然是假的——这她知道。 中国拿真枪,都得有合法持枪证明。 但谁知陆岱青会不会真有本事拿到手,他这人就喜欢闷声干大事,一憋一个响炮,沉默不语装大逼。 即使假枪,看这质感,里头嘣出颗塑料珠子,砸到脑门也是九死一生的伤害。 陆岱青笑得意味不明。 他握着她的手,带动着枪口对准阳台的玻璃,那脆弱的玻璃门隐隐反射着亮光,仿佛濒临破碎。“这是我偶像给我的枪,你觉得是不是真的?” ?! 昭明姬心脏随着这句话开始突突跳。 陆岱青偶像是当代年龄最小的枪王,百发百中。上次培训,陆岱青发了好几张和枪王的合照。 他现在说这话什么意思? 昭明姬:“等等,你什么意思?” 陆岱青嘴角一勾。 光隐隐照亮他半张脸,像夜行的鬼魅恶神,神秘莫测。 操。 这抹笑让昭明姬再次被不可思议的感觉席卷,“你笑什么?这不会是真枪吧?” 她想退缩,他越是用力钳制,“等等陆岱青,你别——”扳机扣动的那一秒,她全身汗毛倒竖,双眼紧闭,尖叫出声:“陆岱青!!!” 大脑神经绷到了极致,随即只听: 咻—— 想象中玻璃炸裂的声音没出现。 惟有一支玫瑰花,极具戏剧化地从枪口倏然射出,在空中划过弧度,掉落在地。 阳光洒在绽放的花瓣上。 鲜艳耀眼,漂亮张狂,娇艳欲滴。 ...... 头顶上方传来隐约的笑声,许久,昭明姬慢慢睁开眼。 瞳孔倒映出玫瑰花的那一秒,她开始大口大口地呼气喘气。 呼。 呼。 ...... 冷汗顺着她的脑门唰唰往下流,双腿发软。 第39章 她清晰感受到,贴着她后背的胸膛细微颤动。 他还在笑。 陆岱青笑完,手指揉了揉她咬得发红的下唇,示意她放松:“松开。” 她没吱声,嘴唇咬得更紧。 拼命地抗拒和较劲。 陆岱青皱起眉,掐住她下巴,目光淡淡和她视线相抵:“嘴,别咬,松开,呼吸。”吓成这样,真没出息。 昭明姬手心都是汗,大脑仍然有一半处在失真状态。 她睁开眼,又闭上眼,眼睛垂下去,睫毛又长又细,一颤一颤的。 陆岱青扳着她的脸,将她表情动静尽收眼底。 他扯唇,似笑非笑。 不知是幸灾乐祸她的悲惨,还是嘲讽她的不中用,亦或是两者兼有。 待终于缓过来,昭明姬才慢慢抬眼,面无表情地看向陆岱青。 “说真的,你是不是有精神病?” 她很认真地问。 陆岱青捡起玫瑰花,扔她怀里:“精神病送你的玫瑰花。” 玫瑰花好死不死扔出弧度,准确挂在昭明姬头发上,欲坠不坠。 她胸腔起伏好几下,烦躁将它摘下又扔到地上:“你别转移话题。” “什么话题?真枪假枪,还是这丑得恶心的千纸鹤?” “都是。” 陆岱青走近,毫不留情推了下她脑袋:“到底谁傻?这模型。” 昭明姬压住火:“模型你摆出真枪的架势来干嘛?” “怕了?” “我拿真枪对着你你怕不怕?” 陆岱青挑眉:“你拿我就不怕。”胆小得跟鹌鹑一样,枪都拿得哆哆嗦嗦的。 昭明姬被他无所谓的语气搞得心头直蹿火:“少在这装逼了,我问你很多遍了,千纸鹤呢?我让你拿了吗?你凭什么动我东西?” “你说这垃圾?” 那只不知何时从她手里撩过来的千纸鹤,陆岱青再次揉皱成一团,转身离开,随手往旁边一扔,刚好抛进了垃圾桶。 “扔了就扔了,有本事你咬我。” 垃圾桶标签上写着:不可回收。 咔嗒。 陆岱青的房间门彻底关上。 逗留在原地的高挑身影,片刻后,也扭身回了房间。 跟傻逼计较的人也是傻逼。 她才不与傻逼论长短。 不然最后自己也会变成傻逼。 重回一室安静。 阳光明亮过头,滂沱地淹没偌大的客厅,浩浩荡荡,吞噬所有的声音,徒留寂静,整个世界仿佛被涂上一层油亮的高光。 寂静得仿佛这里不曾发生过什么。 惟有垃圾桶里的千纸鹤,依旧在慢慢淌着水,湿哒哒的,滚烫的,诉说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第23章 我恨你 进了腊月门,冬日来势汹汹,街道的干枯树枝挂着厚重的雪松。新年日,家家开始置办年货贴春联,店肆林立的街道灯笼高悬,整座城市霓虹迷离,喧嚣与明亮,家家团圆,一句句新年祝福迢递而来。 无数疲惫乏累的灵魂,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归宿,终于能大口大口地呼吸透气。 但对有些人来说,却是可有可无的日子,甚至更加寂寞。 陆师华心血来潮说去花市,商量着一起去外面逛逛。 可惜陆岱青向来不屑于参与这场看似阖家团圆的活动。 昭明姬乐得自在。 但陆岱青在听到陆师华提议后,那一瞬间嫌弃的表情刺痛了她。 “你不去正好。”昭明姬穿好鞋,在玄关处紧盯着他,恶狠狠地压低声音说,“到时候客厅摆设都是我选的,你可别又看不顺眼。” 陆岱青没什么表情,眼底是又冷又浓的嘲弄。 “如果几朵花就能让你感到胜利和愉悦,那你尽情选吧。” 他似乎越来越不在乎她的存在。 所以昭明姬越来越恨得牙痒痒。 不知道为什么,她能接受他恶语相向,却无法接受他无视她。 只要想到他把她当成空气,她就忍不住怒火中烧。 她忍不住想再讥讽几句,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是亲爸。 昭明姬瞪了陆岱青一眼,摁了接听。她还没开口,银行卡到账提示信息就已然“叮”一声响起,她看了眼:“哎呀,谢谢老顾同志,新年快乐。” “陆家那小子对你好不好,有没有给你脸色看,好的话我也发个红包给他。” 昭明姬炸毛:“打住!” “咋了?” “您能不能把钱花在该花的地方?” “嗯,说得好,立刻把六万块退过来。” 昭明姬立刻拖长声音喊了声爸。 她侧过脸,刚好从电视机黑着的屏幕里看到,陆岱青坐在沙发上,一直看着她。 闲聊几句有的没的,电话挂了。 昭明姬回头,直接问:“你盯着我干嘛?” 陆岱青没有回避,没有心虚,那双波澜不惊的目光看着她,他停顿了数秒才开口,声音很淡,听不出任何情绪。“你有爸爸妈妈,你可以过一个好年了。” 很慢,很沉。 昭明姬皱眉,莫名觉得他的眼神和语气很不舒服,她无言一瞬,张嘴,又合上。 陆岱青说完这句话又低下头看手机。 他不想跟她说话。 昭明姬就像被他这句话掐住了呼吸。 风从露台外呼啸而来,吹不散她眼底淤着的烦躁阴郁,心里陡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暗沉情绪。 第40章 陆岱青这什么表情? 他在卖什么惨? …… 花市很热闹,花香漫溢,人声嘈杂。 昭明姬兴致不高,跟在陆叔叔和妈妈后面慢慢走着,胸口闷了一口浊气。 买完百合花,店门口前,他们碰到了一位曾与陆家有过生意往来的友人。 对方出国数年,消息不灵通,不知道陆家女主人已更新迭代,见陆师华身边跟着陌生的女人,呵呵笑着,颇有点试探意味:“华哥,这都好久没见了,怎么没见你儿子跟你出来啊?” 陆师华一笑:“他喜欢宅在家。” “现在年轻人都文静,喜欢宅在家,大人管都管不了。” “是啊,随他们吧。” “不过前些日子我在附近看到过你儿子,跟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又高又帅,长得真像你,真有风骨!” 陆师华颔首微笑:“其实他更像家妻......” 一句话,气氛刹那变了,像被人兜头砸下一盆冰水。 陆师华反应过来,话头猛然刹住,很快地看了眼庄静庵。 庄静庵似滞了一瞬,继而神色如常,未有异色。 昭明姬握紧庄静庵的手。 庄静庵回拍了拍她的手,仍微微笑着,仿佛丝毫没有不快:“新年嘛,合家团圆的日子,我们一家人出来逛逛,你也和你家人出来玩吗?” 友人明白了什么,略恍然,又尴尬笑笑,连说了两个“是啊”。 “过了那么多年,岱青跟他妈妈确实长得越来越像,越来越好看。”庄静庵十分有亲和力,真诚邀请,“你看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岱青见到自己妈妈的朋友一定会很高兴,你可以和他好好寒暄寒暄。” 友人连忙掬了掬手,没法接茬,神色愈发尴尬。 陆师华动了动唇,没说话。 双方八面玲珑地绕过家事谈了几句,彼此来回周旋,最后互相言笑晏晏地送对方离开,离开时友人脸上挂着的笑有点勉强。 回去路上,依旧该谈的谈,该笑的笑。 但气氛却像逐渐蔓延到空气的氰化物,庄静庵原本挽着陆师华的手,现在紧紧抓在自己的爱马仕包包上,矜贵的鳄鱼皮表面一条指甲刮过的痕迹,鲜亮刺眼。 庄静庵手里抱着的新鲜花束,裂开了一朵,吐出血红蕊心,蔫软如草。 陆师华去挽庄静庵的手。 被躲开。 昭明姬在后面冷眼旁观。 从花市门口出来,陆师华看了昭明姬一眼,欲言又止。 昭明姬懂了,找借口离开,自己打车回家,留下两人单独相处。 回到小区,进电梯里,层数缓缓上升。 昭明姬无精打采地低头看手机,再抬起头来,透过电梯里的反光门才发现陆岱青居然也在电梯里。 就在她的左后方。 电梯里统共七八个人,他个子很高,在其他人的包围下很突出,侧边的暗影高高投下来,手里拎着一瓶玻璃矿泉水,面无表情,像谁欠了他几百万。 应该是刚从楼下买水回来。 昭明姬心想,这冷漠陌生的程度,要不说,谁能看出他俩认识? 电梯内一片寂静。 突然—— “我现在去你家方便吗,你女朋友应该不在家吧?” 陆岱青顿住。 狭窄空间里,所有人的呼吸都同时屏住。 昭明姬是盯着陆岱青说的,眼神笔直,一眨不眨。 “......” 陆岱青感受到身旁人断断续续的视线,满脸都是毫不遮掩的八卦和鄙视,俨然把他当成了带小三回家的出轨男。 身边一位阿姨脸色尤其精彩,耳朵不动声色地竖得老高,她眼睛溜在这两位俊男靓女脸上,心想,刚才就见这男的一直盯着这女的看,果然,不简单啊。 陆岱青目光锐利地扫在昭明姬脸上。 这位让他下不来台的罪魁祸首嘴角恶劣地勾起。她脸上挂着笑,眼睛却涌动着冷冷的冰寒,恶意满满。 又搭错哪根神经了。 没事找事。 静静地,陆岱青一声不吭收回视线。 “在。”他说。 昭明姬纯属脑热迁怒了他,没想到他会回答。 她愣了一下。 然后,她听见陆岱青继续冷淡地说:“你不就是喜欢她在家的刺激吗?” “......” 电梯静得像死了般。 那几道聚集在陆岱青身上的谴责眼神,不动声色地转移到了昭明姬身上,变成了“年纪轻轻玩这么花啊”。 昭明姬脸上针扎似的辣了一下。她一时没出声,忍了会儿,电梯门打开,她从反光镜面里恶狠狠瞪他一眼,脸色镇定地大步离开。 她听见身后倏然传来的嗤笑声。 仿佛嘲笑着她的不自量力。 到了晚上,陆叔叔和妈妈还没回来,昭明姬想找一本高年级的《数学百解》,家里只有陆岱青有,她收拾了一下自己,起身去敲他房间的门。 门打开。 看见是她,陆岱青似乎颇意外,他斜倚在门口,挑着眉尖,好整以暇地睨着她, 未等她开口,他低头看了眼手表,淡声说:“如果要找我偷情的话,今晚没时间满足你,明天吧。” 满......满足。 昭明姬连话都没说就扭头回房间。 门“砰”的一声震响。 过了很久,深夜,时针指向近十二点,两位大人才迟迟回到家,都已经恢复了平静,回卧室洗漱睡觉休息,作为每天浸润在商道里的成年人,表情和情绪把控得很到位。 第41章 但昭明姬知道妈妈多要强。 她肯定没有表面所呈现出的这么平静。 这时候尚还年轻的昭明姬不知道,庄静庵活了那么多年,她承受的所有的痛,生理亦或是心理,都远远比不上陆师华“家妻”这两个字所带来的。就像在她脸上狠狠甩了两巴掌,将她的尊严撕得稀巴烂,她要竭尽全力才能控制住近乎扭曲的表情。 柜子上放着两袋路易威登,是陆师华买来补偿给昭明姬和庄静庵的。 昭明姬嘴上乖乖说了谢谢,却也只将包包放进衣柜里。 她不打算背。 庄静庵则简单多了,在陆师华洗澡时,她剪碎了lv包,扔进垃圾桶,淡淡地吩咐管家扔掉。 昭明姬看着垃圾桶里的碎片,觉得她妈真她妈的帅。 陆岱青从房间里出来。 他走到坐在沙发上的昭明姬前面,推了下她额头:“你今天对我发脾气,就是因为他们吵架了?” 昭明姬拍开他的手:“不是。” 防止被逼问,她先发制人用遥控关了客厅的灯,一片黑暗,她窝在沙发里,扎着丸子头,随便选了部电影来看,没再理陆岱青。 过了一会儿,陆岱青也在旁边坐了下来。 闻到旁边他极淡的气息,昭明姬皱了皱眉,往旁边挪了点位置。 他又瞥了她一眼。 昭明姬装不知道,手指摁在遥控器上一点,选了部拿了金奖的国产电影。 《致亲爱的舒如》。 电影开始前先插播了一条猫粮广告。一群柔软可爱的猫咪趴在窗台,只有中间那只与众不同的橘猫,竖起冲天的尾巴,浑身炸毛,它充满了警惕,对着镜头尖锐龇牙。很凶的一声:“喵!” 别的小猫都是“喵~”,就它是“喵!” 凶猫,昭明姬不喜欢,撇了撇嘴。 却听到旁边忽然嗤笑了一下。 很轻,但她就是听见了。 她斜他一眼,冷声说:“笑屁。” 陆岱青慢慢瞥她,又慢慢地收了回去。 电影发生在八十年代,城镇小县的爱情故事。 “姨妈,我来投奔您来了。” 故事的开头,十二岁的男主角邓毕傅,漂洋而来的背包异客,青涩桀骜,像远山里一头未被驯化的狼。他投奔到姨妈家,见许久无人应,他漫不经心地靠墙支着腿,头侧过,从锈迹斑斑的防盗窗往里看,却一眼望见了偷偷躲在窗帘后,怯怯打量他的女孩子。 女孩的眼睛骨碌碌转,眉眼清澈淡哀,像一只结着愁怨的丁香,自带一股绝妙独特的倔强。 「我听妈妈讲过的。你是我的哥哥......」她嗫嚅着。 邓毕傅嘴张了张。 哐当,女孩费劲地开了铁门,躲在门后,小声说:「我叫舒如。」 ...... 情窦初开,碰碰指尖都会青涩脸红的年华,那颗从初见便落下的种子,随着县城里潮湿闷热的空气,渐渐生根发芽。 浴室里,闻到对方残留的干净香皂味、蒸腾的雾气,他们朝夕相处,肌肤相触,轻轻点碰,无意撞见的彻亮酮体,彼此心照不宣暧昧的撩拨,不自在的脸红,悄然相盖的双手...... 夜里,他们互相侧躺,呼吸淡淡交错,面对面看着彼此的黑瞳色。 就像看到了无穷无尽却又仅限于此的未来。 天空纯澈辽远,他们在山坡高歌,海边嬉戏,坐着三轮车逛遍半座县城......那天,闷热的夏,蝉杂乱无章地嘶鸣。油绿的桑树下,他咬下一半青橘,吻在她的唇边,两秒,退开。 纷乱光点洒在男生的脸上。 舒如闻到空气散发的酸橘味,铺天盖地地洒来。 她风华正茂,他意气风发,少年的热情、悸动、喜悦,无声和热烈。 旁边老旧的唱片店放着《因为爱情》,循循渐进,大音响鼓动穿透着王菲的嗓音,街头人来人往嘈杂间,歌温柔得仿佛任岁月悠悠,爱可跨越万难。 “因为爱情不会轻易悲伤, 所以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样……” 这部电影是出了名的色调美学天花板,昭明姬渐渐进入状态。 她目不转睛盯着电脑屏幕,光影变幻闪着她的脸。 露台大门敞着,冷风嗖嗖地往屋里吹。 她紧了紧身上披着的毯子。 故事到了转折点,电影旁白低沉响起,含着淡淡笑意:「但我们忘记了,爱情总是带着怨恨的。」 灵魂越热烈地碰撞,冲突与矛盾爆发得越猝不及防。 他们的爱就像奔跑在无穷无尽的山上,像两匹脱缰的野马,肆无忌惮地在压抑下释放,却始终无法跨过那座横亘在他们关系之间的大山,停滞,焦灼,被爱折磨,辗转反侧,恶毒伤人的话如同枪林弹雨射向彼此心窝,渴望对方给予自己一个肯定的回答,却往往因为骄傲而事与愿违。 最终分道扬镳,天各一方。 平淡到热烈,再仇恨分别。 不顾结果地挥霍和燃烧,最后纷纷洒落的,是无尽的余烬。 电影还在放着,沙发上的昭明姬却歪了歪头,侧目看向旁边。 她才察觉到陆岱青坐在旁边压根没看电影,他在拆快递,剪刀在僻静的夜里咔嚓咔嚓响。 阳台敞开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关了。 她喂了一声: “陆岱青,你恨不恨我?” 她看着他坚毅冷淡的侧脸。 第42章 陆岱青似是冷笑了一下,头也不抬:“嗯,我恨你。” 电影里,空荡荡的火车站里,邓毕傅低头,脊背弓着,呼出一口冰凉凉的冷气,将脸塞进绿色军大衣里,对着bb机那头的舒如,沙哑地说:「我恨你。」 三个字刚好重叠在一起,一秒不差。 陆岱青的手顿了顿。 昭明姬笑出了声。 而bb机那头,遥远的那边,只余啜泣。 电影的结尾,是许多年后,又是盛夏,光阴流转,人潮汹涌,早已迈入四十岁的两人在老旧的舞厅相遇,隔着拥挤人海,就像隔着无数悠长的岁月,远远的,对视默默,走近,相视一笑,他们身边已有各自的伴侣,幸福美满。 两人像老友般交谈。 没有任何避讳,坦诚自然,轻而易举。 仿佛那数十年前暧昧的撩拨、掌心微微的出汗、撕心裂肺的哭闹、对彼此坚定不移的选择,和唇齿交织间的亲密呓语......一切都随风释怀。 灯光昏黄缱绻间,邓毕傅突然笑了。 他的眼角已然攒出一些小小细纹,像一圈圈摞着的楼层,他看着不惑之年风韵犹存的舒如:「你知道的,那天我说我恨你并不是真心的。」 迟到了二十年,再说出来,已轻如风,掠过舒如耳边,渺茫又模糊。 舒如也笑,让人分不清是笑声,还是叹声。 邓毕傅的妻子突然在门外着急喊他:「快,孩子要睡觉了,我们要赶着回家。」 邓毕傅放下酒杯。 「舒如......」他顿了顿。 片刻,他捞起椅背上的外套,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他抱起女人怀里的孩子。 那个桀骜不驯的背影,已然成长为成熟、独当一面的男人,男人年纪里最宽阔温暖的怀抱里,躺着他咿咿呀呀的孩子。舒如静静听着,听着他叙述着对孩子的温柔轻哄。 镜头慢慢拉远,是舒如独自坐在吧台边的背影。 周遭热闹嘈杂,人流拥挤,浓重的昏黄光影里,她一身旗袍,安静站着,举着一支细烟和香槟。 舞厅的音乐渐渐放大,从背景音过渡成了片尾曲,温柔缱绻,仿佛周边女人们滚滚飞扬的裙摆。 “给你一张过去的cd, 听听那时我们的爱情, 有时会突然忘了我还在爱着你......” ...... 那场青春里轰轰烈烈的爱情,那些有重量的,不可言说的,连同县城老旧的电缆线上掠过的风,不问来去,真正落幕。 人生南北多歧路,君向潇湘我向秦。 她的爱情,也终于终结在了这场二十多年后的盛夏。 ...... 没了。 昭明姬“啪”地合上电脑。 她有点憋屈。 她不明白,为什么只要一句“我爱你”就能破冰的感情坎坷,非要嘴硬说我恨你,最后导致了兰因絮果的结局,明显男女主角对对方还有余情。 如果是她,绝不会做这么蠢的事。 她望向窗外。 京北这座城市,夜幕降临,云层总是稀薄。 她有些困了,眼皮乏重,略显迟钝,慢吞吞打了个哈欠。 落地窗是陆岱青的倒影,他穿着黑色毛衣,站了起来,隐隐约约映着他的笔挺身段。 昭明姬回过头:“你还不睡?” 他看了她一眼:“关你什么事?” 昭明姬不说话了。 她扭头望向窗外城市璀璨的灯火,心底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淡淡遗憾。 第24章 孬种 许是看了电影的缘故,昭明姬陷入了年青年文艺症,对县城烧烤店有了执着。 虽然市中心不是县城,但烧烤店还是不缺的。 晚上,十点二十分。 昭明姬想叫向希出来玩,奈何向希在电话里大声发誓,自己正在跟小叔吵架,以绝食明志,绝不出房间吃一口饭! 信誓旦旦说完,三分钟后,昭明姬就收到了她的食物清单:打断腿都要吃饱烧烤火辣辣套餐a+一杯芒果酸奶冰沙(大杯半糖去冰)+凉拌鱼皮,如果可以的话,还想吃一份抹茶蛋糕(升级版动物奶油)。 昭明姬:“......” 小丫头片子还有两副面孔。 她气笑了,回了句:【到时候你半夜拉肚子,别跟你小叔说是因为饿的。】 【向希:饿得太狠,肠胃出问题也是有可能的/嚼嚼/】 【昭明姬:给你打包粥。】 【向希:ok!放门口就好,我到时候偷偷出去拿。】 昭明姬选了一家销量最高的露天烧烤店。 烧烤店距名樾府八公里,不近不远。 数张桌子摆在店外头,是露天堂食,看得出来生意极好,人头涌动,喧闹异常,烟雾缭绕。各种声音此起彼伏,混乱嘈杂,三教九流齐聚,大声喧闹,喝酒划拳,空气弥漫着刺鼻的辣椒味,炭火熊熊燃烧,发出清脆的爆鸣声。 昭明姬不喜欢这里的环境。 太吵。 她驻在店前,低头查着附近还有什么烧烤店。手指插进发间往上拨了拨,她呼出点冷气,那双偏狐狸形的窄眼微微眯起,扫了周遭一圈。 很快,附近桌上有人投来一瞥。 两瞥、三瞥...... 昭明姬视线扫过某几张脸,走到前台给向希打包了粥和热豆浆,再拿着用塑料袋套着的盆,来到烧烤展示柜前挑选。 第43章 算了,来都来了。 不吃一顿都对不起这八公里的路程。 鸡翅、牛肉串、羊肉串、里脊肉、鱿鱼、上海青...... 准备夹最角落的大虾,转过身的一刹那,昭明姬感觉肩膀从后面被碰了一下。 以为挡到了人,她让开了一下,结果又被碰,这次停留的时间足有两三秒,还有隐隐往下摸的趋势。 昭明姬没什么情绪,转头:“想发情回家摸你爹的把,滚。” 后面站着的男人是个光头,四五十岁左右,跟她挨得很近,神情呆滞似有醉意,黑眼圈很重,长痘,典型的重欲面相。他收回手,咧大嘴笑,嘴唇油腻腻的反光,牙齿还沾着粘稠的麻酱:“美女,你一个人过来吃啊?” 昭明姬:“滚开。” 她夹了几串虾,调头去付钱。 烧烤店生意爆满,店外的几十张餐桌基本坐满了人。 服务员领着她来到其中一张单人桌。 但这张单人桌的三米外,摆着一张大方桌,七八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围坐着,时而骂骂咧咧时而哈哈大笑唾沫横飞,烟雾缭绕,嬉皮笑脸。 其中有个男的,就是刚才的光头。 他们正在围桌打牌,没注意到她。 “只有这个座位吗?” 服务员看出她的顾虑,微笑道:“请您放心,我们这边四处都有监控的,如果待会儿有空位,我们会第一时间为您更换位置。” 既然都这么说了。 昭明姬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等了十五分钟,菜慢慢上齐。 一串串腌制过的牛羊肉串,香气诱人,金黄鸡翅外皮酥脆,内里嫩滑,木耳黑亮剔透,水亮亮的上海青,品质上乘鲜美,叫人食指大动。 昭明姬没着急吃。 她先对烤串拍了张照,然后点开陆岱青的微信,发送。 她支着下巴,脚尖一翘一翘地动着,好整以暇地等待着。 很快,对方发来新消息。 【陆岱青:?】 昭明姬唇角微勾,猩红的指甲盖立刻在屏幕上哒哒哒点击。 【昭明姬:哦,发错了。】 【昭明姬:/斯密马赛/】 然后,等过了一分钟,她才假惺惺地撤回了图片。 对方没再回。 昭明姬坐在椅子上,莫名其妙乐了半晌。 截图聊天记录,将这件事说给向希听,向希回了她一个语音:“昭大小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像是一个骚扰心仪对象的绿茶女啊?上赶着去招人注意。哎呀~不小心发错了~哥哥别介意~” 模仿得惟妙惟肖。 昭明姬啪啪啪打了几个字,又删除,回了个滚。 刚发送完,旁边突然响起一句:“美女,介不介意拼个桌?” 她抬头,果然还是那个光头。 昭明姬敛了笑意。 “介意。” 她垂眸看着手机,淡淡说。 但对方喝了酒,醉醺醺的,像看不出她的抗拒,逼近她身边,眼睛眯成一条细缝,瞅了她半晌,反应迟钝地说:“美女,我怎么感觉你有些眼熟啊?有点儿像我前些天给我按摩的那个小妹。” 他摇头晃脑地朝后边兄弟示意:“哎,你们过来看看像不像?” 那些兄弟在后面乐呵:“你喝醉了啊哥,这俩完全不是一个水平的。” “就是,这小妹妹一看就是个正经人,你就别撩了。” “而且这里这么多人,人家就算是也不能直接承认啊,哥你有没有点情商啊,赶紧回来吧你。” 随即一阵哄笑。 光头身上的汗味熏天,昭明姬视线扫过去,点开手机录音,啪的扔桌面,翘着长腿抱双臂:“觉得很牛逼是吗?来,继续说,大点声。” 许是没想到年纪轻轻还是个脾气冲的硬茬,这群人讪讪闭了嘴。 但光头男显然醉得不轻,笑着对她做了个拉裤链的动作。 昭明姬挥挥手:“服务员,麻烦打包。” 趁着服务员打包的时间,她转头,对着光头漠然地说:“有时间去做个健康检查,别身上长菜花都不知道,手脚不干净,满嘴黄腔,小心损的阴德都报应在你寿命里了。” 旁边已经有人对着这边窃窃私语,那群狐朋狗友觉得丢脸:“行了哥,回来打牌吧,好男不跟女斗。” “就是,这有监控,要被人发网上就完了。” “不是,怕什么,我什么也没做啊。”光头男嘿嘿一笑,“难不成我嘴皮子嘚卟嘚卟几下,这都惹众怒啊?” 话落,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昭明姬瞥了一眼。 屏保居然是他的全家福,有老婆孩子,其乐融融。 可惜了,看起来顾家,却也只是个顾家的败类。 昭明姬的唇角勾得更大,眼角却更往下压:“你老婆知道你在外面骚扰别人吗?” 提到老婆,光头男清醒了点:“你什么意思?” “被你骚扰到了的意思。” 光头男一下子站直,膀大腰圆,像充足了气的牛蛙,瞪大眼睛,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目露凶光:“骚扰?我他妈说你像我认识的一个人,这是骚扰?你还来劲了是吧?” 声音很大,周围人的目光顿时四面八方地涌来。 有个戴着眼镜的大叔走上前劝架:“哥消消火。妹妹你也别生气,我哥他喝了酒嘴上没个把门。” 第44章 昭明姬红唇开合,眉眼冷淡。 “他喝醉了怎么不去骚扰男的,就盯着女的薅是吧?” 见她不像是轻易息事宁人的,眼镜大叔笑了笑:“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这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还是注意点安全,别跟大老爷们起冲突,谁都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你那么年轻漂亮,也不想受伤是吧?” 昭明姬听出他话里有话。 她不动声色将界面滑到报警页面,“这算威胁?” 对方笑答:“劝告还是威胁,你说了算。” 昭明姬心里直翻白眼。 说个话都油嘴滑舌,真是年纪大涨的阅历光用在这种屁事上了。 光头男嘴里骂骂咧咧,被他兄弟拉着坐回原位。 昭明姬刚想坐下,却听见光头男嘴里突然冒了句“真骚”。 她站起来,走到光头男面前。 “你说什么?” 光头男又来气了。 他甩开周围人阻止他的手,站起来,手指点她鼻子,混着酒气,哈哈两声,一个字一个字地对她说:“老子他妈的,说、你、骚。听清楚了吗?你他妈腰扭得跟蛇一样,干什么生意的还用我说吗?” 昭明姬走上前,抄起桌上酒瓶直接往桌上敲,哐当一声碎开! 她拿起一块最尖锐玻璃片指着他。 光头男被吓了一跳,玻璃反射的锐光一闪,晃得他激灵灵打了个颤。 随恐惧升起的还有男人尊严在大庭广众下羞辱的愤怒。 砰! 光头男猛地拍桌,拿起一块玻璃碎片,往昭明姬脚边砸,本来只是想吓吓她,结果砸偏了,碎片在昭明姬脚踝上倏然划出一道明显血痕—— 一阵钻心的疼痛。 昭明姬低头,疼得她额头青筋凸起。 艹。 今天就不该穿裙子出来。 老板娘是个老实人,很少遇见过这种事,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啊呀!你砸到人啦!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快快快都别吵了。” 心虚在光头男面上一闪而过。 几秒后,他做贼心虚般涨起浑身恶气,指着昭明姬,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们这些女的天天在网上说穿衣自由,妈的,大冬天大晚上穿裙子,不就是给人看的吗,穿了又不给人看,这不就是当婊子还要立......” 周围人惊呼声四起。 因为昭明姬抬起手,对着光头男的脸,重重劈了下去! 啪—— 下一秒,昭明姬整个人都被光头男拎起,光头男怒吼:“你找死!!” 她抬膝,狠狠给了他一个爽利的腹击。 “操......” 光头男猝不及防被来这么一下,没想到一个娘们力气这么大,面部瞬间扭曲,倒在地上蜷缩起身体,痛得面部直抽抽。 他周围那群兄弟们像终于找到了理直气壮的理由,瞬间叫唤着包围上来。 “哎哎哎,打人是吧!” “各位都拍到了啊,是这女的先污蔑人又打人的啊,我们是受害者!” “青天白日的,法治社会,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 “不能因为我们是男的就能任由女人欺负,大家评评理!” 昭明姬被围在中间,被推搡着,退无可退。 周遭男人身上的体味,烧烤味和汗味纠缠在一起,凝结成一股难以描述的怪味,她几欲想吐,心跳砰砰,掌心蜷着的全是汗。 毕竟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她也紧张。 咔嚓。有人在旁边拍照录像,闪光灯安静、机械、固执地闪烁着,她举目望去,忽然发现周围满是黑压压的人头。 声音吵得要爆炸。 周围空气紧绷得也仿佛下一刻就爆炸。 忽然。 昭明姬察觉到什么,抬起头,目光在人群中一掠而过,短暂地落在了某个高大停滞的身影上。 身后霓虹闪烁,车水马龙,灯火像流动的银河,安静无声,遥远的,隔绝的。陆岱青身影挺拔,就站在看戏的人群中间,他神色平静,瞧不出异样。 仿佛看着一场无声的黑白默剧。 ...... 他怎么在这里? ...... 昭明姬很熟悉陆岱青的眼神。 他是在沉思和衡量得失,在“救和自己一直作对了五年的妹妹”和“忽视”之间抉择。又或者,就像以前那样,遥远地隔岸观火,置身事外地看戏。 换平常,昭明姬肯定大声叫唤了。 但她没有。 她憋着一股莫名其妙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别扭劲。 不想低头,向他服软。 遥遥都能感受到自己被一双狐狸似的眼睛紧紧盯着,陆岱青面无表情,然后,目光淡淡滑走,他转身,只留下了一个置身事外的背影。 昭明姬顿时血直往脑门冲。 陆岱青这个小人,果然是看人下菜碟,上次救桂棠月就那么殷勤,这次她人命关天还能这么悠闲离开。 脖颈上的青筋一条一条爆出来,仿佛有千万道风暴在昭明姬的身体里咆哮。 不过好在,她本身也根本没把希望放他身上。 ...... 真的对他不抱希望吗。 那她现在在气什么。 …… 昭明姬察觉到自己生气,气得更厉害了,她眼睛浓黑,冷笑低低骂了句: “孬种。” 第25章 山茶 第45章 旁边有人小声提醒她:“小妹妹,别说了。” 昭明姬知道她不该说这些激怒光头男。 男女力量悬殊,光头男万一真起了歹意,她几乎不可能不受伤,按照以往新闻概率来看,她的生命甚至都会岌岌可危。 但她停不下来。 陆岱青的离开,让她的情绪躁动点达到顶峰。她要发泄。 “有本事把我杀了。”昭明姬几乎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一句话,“没本事就别说那么多废话。” 光头男像只恶鬼从地上爬起。 他高高举起酒瓶那一刻,昭明姬的大脑闪出一瞬间的空白。 下一秒,光头男的手腕赫然被一只手猛然扼住,骤然发力,狠狠往他背后一拐,肩颈扭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弯曲弧度,伴随光头男的剧痛吼叫,登时打破了对峙的局面。 所有动作都在眨眼间发生,专业的近身格斗动作干净利落。 啤酒瓶“咣当”一下在地上四分五裂。 现在真的是满地狼藉了。 老板娘痛苦地哎哟一声。 昭明姬悬着的心重重落下。她向左转头,直直仰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语气生硬:“不是想看戏吗,过来干嘛?” 陆岱青没说话,下颚线条冷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眉心几不可察地凛着。 昭明姬有些不确定。 陆岱青这是在生气? 他在生什么鬼气? 手下扼制住的人大呼小叫,陆岱青嫌弃沾上对方油腻的汗,蓦然松开手,垂眼,看着这个明显硬撑着的大小姐,声调平稳有力。 “昭明姬,你能不能有一天消停一下?” 像是介入了一个大麻烦,烦躁,不耐。 昭明姬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松口气?委屈?生气?还是都有。 她咬紧牙关,指了下自己还在流血的脚踝,看着陆岱青,一言不发。 陆岱青垂眸扫了眼,顿了顿。 光头男硬生生挨了这一下,恼火,却也明显警惕了几分。他抬头,面前男生瞳孔漆黑,幽深晦暗,眉眼戾气很重,阴鸷盯人时让人忍不住双腿发软瑟缩,身上有股很特别的正韧气质。不是阴冷的气质,是力量压迫感。 光头男退后几步,呲牙咧嘴揉着肩膀,“你们是小两口?” 半晌,陆岱青才淡淡答:“不是。” “我不管你们是不是。”光头男指着昭明姬痛骂,“你女朋友无缘无故甩我耳光,告诉你们这事没完,医药费没得商量。大家都看见了啊,是她先动的手......” 他自顾自说着。 周围围观群众没一个附和他的,围在旁边拍照录像,嘴角不约而同带着嫌恶。 没人信他。 气氛不对,光头男悻悻地缩了下肩膀。 陆岱青低下头,看着昭明姬脚踝伤口处缓缓往下蜿蜒沿流的血。 “还有哪里受伤?” 他语气里的平静让昭明姬头脑清明了一会儿。 她说:“没有。” 凉风吹过,吹得伤口一阵细微刺激的疼痛。 她犹豫了下,慢吞吞补充了句:“但是我很疼。” 不过现在脱身才是重要的,疼不疼的以后再说,她去拉陆岱青的衣袖,却没拉动,反而被他反手紧紧攥住,无法撼动钢铁般的钳制力量。 她愣了一下,侧过脸,刚好感到一阵劲风刮过——陆岱青手臂青筋暴起,拳头挥抬,一闪而逝,狠狠砸到光头男的鼻子上! 对方避之不及,硬生生挨下这一拳,整个人向后倏地斜摔下去,发出沉重闷哼! 一切发生得太快,光头男的兄弟们没反应过来,悚然呆滞在原地。 昭明姬张了张嘴,喉咙失声。 她抬头望过去。 看见了陆岱青黑色的眼睛,冷得像冰。 一只手牵着她,另一只手慢慢从半空中收回。 夜晚冬风大。 白色灯泡灼灼曝晒,几只飞蛾往灯上一下一下撞,轻微的噗嗤噗嗤声。四下万籁俱静,远方传来声声虫鸣。所有声音在这一刻仿佛消失殆尽。 陆岱青说: “没事,现在他也疼了。” - 夜色混沌,冬风迎面吹。 这里属闹市中的老社区,颇古老,两边铺子和老旧建筑都关了门,四周静谧,偶有居民下来扔垃圾的拖鞋声。街道空荡荡,很深很静,只有路灯稀薄微黄的光芒,拉长斜打在地面的两道人影。 两人一前一后地顺着街道走着,越走越寂静。 “垃圾玩意,结婚了还来骚扰未成年找小妹。” “作孽作多了迟早有报应。” “臭xx。” 昭明姬一瘸一拐地走着,边走边骂。 陆岱青走在前头。 不帮忙扶着她,也不作声。 昭明姬虽然在骂,对刚才的事却仍心有余悸。 那群人看起来凶,其实色厉内荏。 明明都不像安分守己的,光头男被打后,他们也依然犹豫不前,还一直说什么监控网暴。 所以她斗胆猜测—— 这群人曾有纷争被网络曝光,且普遍年长有家室,应该都不愿扩大事态。所以趁着他们还在犹豫、没把陆岱青围殴成猪头前,她假装说将视频放上网。 果然,那群人脸色瞬间变了,不依不饶几句话挽尊后,一瞬间就淹没在人潮中不见了踪影,在一片兵荒马乱中,还被正义人士吐了几口唾沫。 第46章 一时间,风停雨收,恢复平静。 昭明姬赔了老板娘钱,简单包扎了一下,就被陆岱青强硬拉着离开了。 “我们不会要一直走路吧?”紧绷的防备状态仍在,昭明姬语气带着残余的焦躁,“我腿现在还在痛呢。” 陆岱青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你自己找事,活该。” 昭明姬极不爽。 “我都说了不是我开的头,是那男的先摸我,我只是去吃个烧烤,而且只是十点,时间也不晚。你就算看不爽我也不能什么错都往我身上揽吧?” 他停了下来。 回过身,眼神凌厉地看着她。“昭明姬,你凡事动点脑子,他们人那么多,你在受伤的情况下还跟他们开呛,还敢打人,是嫌命长?只有智障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硬碰硬。我学过格斗,你学过吗,你一往前人家就把你拍成肉饼信不信?” 昭明姬乐了:“陆大少爷,你是我妈吗在这给我掰扯道理?那你呢,你明知道他们那里有这么多人,你不也给了那光头一拳?” 话未说完,陆岱青就转身走了,背影凌厉,浑身冒着凉气。 嗬,还来脾气了。 昭明姬本来觉得新鲜,结果少爷走得越来越快,她腿使不上力,很快就被远远落在后面。“慢点慢点。” 她跟在他身后,呲牙咧嘴,脚一拐一拐地往前走。 “陆岱青,你等等我!” 直到陆岱青的身影消失在尽头拐角,她坚持不住了,直接赌气地一屁股坐在路上的石墩子上。 前方,街道长长远远,空无一人,像永远走不到尽头。 第26章 偷看 石墩子很凉,没她的心凉。 脚踝伤疤依旧隐隐发痛发痒,昭明姬颓然坐着石凳,强忍着不去挠,吃力地维持腿部伸展的姿势。没办法,一动就痛。 行,就这样。 就让她冻死在这儿。 一大早让清洁工阿姨把她扔到垃圾桶,她这一生就这么结束吧。 冷风从脊椎直窜到后颈,昭明姬汗毛悄悄立了起来,她整个人像被扎了的气球,臌胀起的装腔作势瘪了下来,盯着尽头,心中跟着魔似的不断反复回荡着:陆岱青陆岱青陆岱青....... 声音最后定格。 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拐角出现,冒着寒气,缓缓走近。 昭明姬嫣然一笑:“怎么,突然良心发现了?” 陆岱青冷脸慢慢走近,脚步平稳利落。 他不怕冷,只身着深灰色冲锋衣,搭配黑色运动长裤和户外鞋,都是运动顶级品牌的经典款,面容模糊,隐匿于黑暗,散发着强烈、沉默而冷硬的气场。 昭明姬注意到他手边推着的—— 一辆自行车。 陆岱青慢条斯理地推着车,移动时链条发出轻微的清脆声响, 车斜停在她面前。 空气安静了几秒。 陆岱青:“嫌弃别坐。” 昭明姬不情不愿:“就不能搭地铁或者打出租吗?” 陆岱青用痴人说梦的眼神睨她:“现在快十二点,没地铁。” “出租呢?” “打出租也得有出租车,刚才走一路,你看见有空的出租车吗?” 昭明姬:“那叫家里司机来接啊。” “陈叔孩子发烧,没空来。” 他低着头,把后座坐垫位置调低,然后干净利落地跨坐在自行车上,懒洋洋掌着车把手,一只脚蹬踩在踏板上,另一条修长的腿支着地面。夜霜露重,陆岱青侧过头,昏黄微光微微倾身,吻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漆黑暗沉的眉眼。 昭明姬就算再怎么讨厌他,这下也着实被帅得晃了下神。 穿军装,得帅成什么样。 她微不可察地眯了眯眼。 “坐就上来,不坐我自己走了。”冷冰冰的语气,显然对她没耐心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昭明姬只好搭着他肩膀,借力扶稳坐了下来。 “既然你都求我了,我就勉强让你载载我吧。我先说好,不是哪个男人都有这种荣幸载我的,你偷着乐吧你。”她飞扬跋扈地说。 “......” 陆岱青嘴角抽搐了下。 准备骑走,突然觉得不对劲,他回头,皱着眉看她的姿势—— 跟演言情偶像剧似的,她侧着坐在后座,身形高挑,上身裹着漂亮洁白的羽绒服,裙子从纤瘦腰线开始垂坠,在风的吹动下一摆一摆,优雅高贵得像只天鹅。 还是只瘸了腿的臭美天鹅。 大冬天的穿薄绒长裙。 “你演电视剧?”陆岱青说,“别这么坐,两腿分开来坐。” 两条腿叉开在两边? 昭大小姐摇头,坚决say no:“太不优雅了,我还穿着裙子。” 陆岱青不打算耗费口舌说服她。 他知道昭明姬不是真的为了优雅,就是想找个由头跟他开杠。 他沉默地盯住她瞧,少年的声音冷冷清清,带着慢慢沉来的压迫感,淡淡地,慢慢地说:“我说最后一次。腿,放好。” 昭明姬觉得自己可能有点贱。 不然为什么每次听到陆岱青这种简短的命令她会该死的有点爽。 她起身,佯装勉强地换了个姿势:“男人就是矫情。我先说好啊,要不是我腿有问题,我才不会听你的话。” 陆岱青说:“你腿好了你在后面倒立都没问题。” 第47章 “......” 昭明姬吸了吸鼻子,偏头,打了个轻喷嚏。 陆岱青稍微皱了下眉,外套脱了隔空扔她脸上。昭明姬刚抬起头没反应过来,衣服盖了她一脸。 外套看着薄,但很封闭保暖,挺硬实,上面带着陆岱青的体温,和衣服洗衣液的味道。干净清冽的广藿薄荷香,夹杂着她买的柔香珠味道,柔软馨香。 昭明姬拿了就坦坦荡荡盖自己腿上,丝毫没半点忸怩。 陆岱青外套残余的体温很暖,就像抡着火炉往腿上烘,而且外套对她来说挺大,将她双腿围得密不透风,一点风都钻不进来。 “我手放哪?”昭明姬看着他的腰。 陆岱青风轻云淡:“剁了放我口袋,刚好家里没猪蹄。” 昭明姬:“......” 昭明姬:“我放你腰上。” 她感觉陆岱青似乎瞥了她一眼。 “嗯。” 应答的那一声微不可闻。 为了不摔个狗吃屎,昭明姬犹豫了下,双手轻轻地扶住男生坚韧的腰。放上去那一瞬,她感觉手下的皮肤似乎轻微抖了一下,许是冷到在空气凛冽中发颤。 一路畅通无阻。 自行车速度不慢不快,叮铃声时不时从昭明姬耳旁撒过,她腿上盖着陆岱青脱下的外套,穿梭在空旷的街道上,两旁的树木飞速倒退,冷风扑在脸上,吹得头发猎猎飞舞。 呼—— 她呼出点冷气,很快消隐在飞掠而过的空气里。 陆岱青不经意侧眼,透过后视镜盯了她一眼。 被昭明姬精准揪住了,她高高挑眉,大声说:“我看到了,你在偷看我。” 时间短暂地停滞了一秒钟。 陆岱青视线重新投向前方,没有明显的表情波动。 “这么金贵,看都看不得?” 昭明姬说:“看呗,我长这么好看,你们看一眼就是赚到了。” 她看着他的背影半晌,左手扶着他的腰,右手忍不住摸了摸他肩膀。 “你肩挺宽。” 陆岱青拍开她的手。 还未等她骂,陆岱青突然提速,骑车冲过一截长长的下坡路,迎风飞起。昭明姬头发倏地往后吹扬,冷气扑面而来,失重感猝不及防从天而降,她尖叫一声,紧紧搂住他的腰,脸埋低,闻到男生身上舒服好闻的衣服味道。 等这段路过去后,昭明姬心有余波,心跳不稳。 “我先跟你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纯好奇。”她喘了几下气,“你上次为了保护那谁,桂什么的,怎么就可以一打四了?你力量还能选择性使用是吧,多稀罕啊。” 陆岱青跟哑巴一样。 “我问你话。” 他开口了:“人家身娇肉贵,跟朵花一样,跟你能一样吗?” 果然。 昭明姬莫名心微微抽了一下。 换平常,她直接撂挑子不干了,下车踹翻陆岱青。 但现在……她看了眼自己的脚踝,所有奇思妙想瞬间偃旗息鼓。 第27章 挑食 感觉腰间扶着的那双手越攥越紧,陆岱青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补丁:“你觉得我会这么说?” “不然呢,你就是这么想的。” “是你脑补我会这么想。”他说:“我要真打起来血流一地,你那点老鼠胆不得被吓破?脚感染了又得哭爹喊娘,哭得恶心死了。” 他记忆深刻,上次她被客厅一个突然掉下来的花瓶吓到,从早上惊吓到晚上还要庄静庵陪着睡,真是金贵做作得让人扼腕。 他撂开她的手:“别箍那么紧,恶心。” 昭明姬抱得更紧了,顺手往下摸了把他的腹肌,隔着单薄毛衣,隐隐感觉到坚硬。 陆岱青身材特别、特别、特别牛逼。至少在她看来,是肌理线条流畅到极致完美的,腰身劲瘦,腹肌块块结实紧绷,比薄肌更壮一小轮,有明显弧度,却不至于过分强壮。 “挺硬。”她说。 “......” “挺多女生馋的吧?”她又问。 他淡问:“你的名字叫’挺多女生‘?” 昭明姬低下头笑了两声。两秒,又突然像被戳中笑点一样,肩膀一抖一抖的。 “唔,我艺名。” 陆岱青张了张嘴,又沉默下来。 “又要说我恶心是不是?陆岱青你是木头吗,还是复读机?整天骂人就骂恶心,有点新鲜的没有?” “我不像你,昭大小姐。”他嘲讽她,“骂人一套又一套,素质真高。” 说完,又再一次不厌其烦地撇开她的手:“这一路你从摸我肩膀到摸我胳膊到摸我腰,和刚才那变态有什么区别?” 昭明姬眼皮一动,斜斜露出点不怀好意的轻浮,气定神闲地晃了下双腿。“我就算是变态,也是个挑食的变态,不是谁我都能瞧得上的。” 她问:“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吗?” 陆岱青顿了顿,冷着脸,没顺着她的话:“没兴趣知道。” 突然,后方遥远,一阵震耳欲聋的机车轰鸣声骤然响起,如雷霆滚动,迅速逼近。紧接着,数辆线条流畅、帅气潇洒的机车疾驰而来,风驰电掣闪过身旁,只留下一道道炫目的光影,转瞬消失在视野尽头。 昭明姬看了几眼,心里腹诽大晚上的扰民。 突然,自行车刹住。 陆岱青转过头来,脸色冰寒冷漠,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凉气:“想骑摩托直说,我把你搁路边,你打电话让边鹤阳来接。” 第48章 他真的拿出手机,摁到电话接通界面。“边鹤阳电话多少?” 昭明姬:“......” 昭明姬:“?” 什么臭脾气,简直来得莫名其妙。 她冷眼瞅了眼手机,忍不住恼火,脸也冷下来:“你有病吧,我什么时候说要坐摩托了,关边鹤阳什么事,你莫名其妙提他干嘛?” 他没应声,依旧坚持把手机举着,纹丝不动,沉默,沉默。 昭明姬不接。 “要么,你把手机收回去。要么,我把手机摔碎了,你再收回去。选一个。大晚上你把我放路边让人家大老远来接我?你就这么嫌弃我?”她双手抱臂,阴嗖嗖地用眼神剜着他,一把心火把肺腑都燃着了。 似乎旁边有叶上露水滴进地上的浅洼里。 嘀嗒。 少年一双眼漠然,折出点泠泠的光。他眼潭瞋黑,视线低直,锋利冷峭得简直要望进她眼底。慢慢地,他收回手。 自行车重新轻飘飘地行驶在自己的轨迹上。 昭明姬怀疑陆岱青是m。 好好说话没用,非得刺几句才有效。 坐在后座,昭明姬有些意兴阑珊。 本来出门开心吃烧烤,被揩油调戏大闹了一通,现在还被陆岱青不分青红皂白地发了顿脾气,再者,最近陆叔叔跟妈妈正在冷战...... 一桩桩烦心事在昭明姬大脑里横冲直撞。 越想越气,越想越火大,越想越窝囊,火气慢慢撑得气球皮薄馅大,被针轻轻戳一下就能当场炸开。 路面不平坦,突然,自行车的轮胎硌到一颗小石,整辆自行车凶猛地往上颠了一下,车身剧烈一震。 哐—— 千头万绪,急火攻心,昭明姬炸了,嘴就像一个即将爆炸的煤气罐阀门:“不是,陆岱青你看路呀,把我都颠上天了都。” 好心载人回家,还是好几公里的路程,现在还被嫌弃载人不稳。 陆岱青屏蔽了她的怒火,晾着她。 昭明姬闷着气坐在后头。 过了一会儿,才从前面慢慢飘来平静一句:“昭明姬,你声音别那么嗲行不行?” 昭明姬脸一烫。 风大又冷,她稍稍闷出了点鼻音,攥他腰间衣服的手绷着力道,一肚子话想骂他,却不知道从哪句开始骂他,想了半天才慢吞吞憋出一句:“神经,我平时说话就这样。” 陆岱青眼帘一垂一抬。 他从后视镜里,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昭明姬哼了一声。 陆岱青这人,薄情寡性,以后哪个女生受得了他? 她突然挺好奇陆岱青接吻的样子。 亲他岂不是跟亲吻一尊冰像似的?一声不吭,一声不喘,冷得想让人凿穿挖碎冰层。 昭明姬问:“喂,我重不重?” 前方陆岱青轻描淡写地吐出一个字:“不。” 昭明姬愣了一下。 她本来都做好了被他嘲讽的准备了,甚至想好了回怼的台词,没想到对方回答出人意料。 “......哦。”她慢吞吞应声。 随即而来的是漫长的沉默。 平静下来,莫名觉得气氛有些怪异的尴尬。 或许是两人从未这么和平过,而且还是她坐在他自行车后座这种诡异的场景,友好和谐,这恐怕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昭明姬忽然有点不自在。 四周景色飞速倒退,恍若变成一抹流光,沿着马路,穿梭在各条胡同道连接的街口,经过了文化街区的天桥,京北深夜的远郊区,空气都清新很多。 昭明姬心情不佳。 见车行得稳,她便单手虚扶着陆岱青的腰,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刷手机。 哐当—— 突然,车忽然又小小震了一下,昭明姬正专注在聊天里,颠簸来得猝不及防,手机险些甩出去,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握紧手机,惊得皱了皱眉,回头巡了眼被抛在后头的平地。 这么顺滑的油柏路,这都能颠? 昭明姬收起手机,两只手放回陆岱青腰两侧,紧紧扶好。 第28章 着了 过了一会儿,莫名的,她忽然抬头,从后视镜里瞧陆岱青。他一脸冷漠,眼睫毛把眼睛挡得很严,看不出情绪。 车停了。 昭明姬顺着陆岱青的视线,向右望过去。 马路边绵长蜿蜒的绿化带上,种着一排排整齐的树。满树白花,烁于枝头,在黑黢黢的深夜里,闪着光,灿白如霜雪中开,一抹潮湿的惊鸿照影。 这位陆大少爷也终于开口了,他朝那边扬了扬下巴,就仨字—— “摘一朵。” “什么?” “花。” 昭明姬心情不好,现在夜晚也有些困了,冷风呼呼吹,腿隐隐发痛,她没心思赏花,也懒得想他说这句话的原因,只紧了紧羽绒服,有气无力地说:“摘来干嘛?随便摘路边的花,人市民会有意见。” 陆岱青:“这条路的绿植都是我爸捐的。” 昭明姬:“......” 好简单粗暴的理由。 昭明姬没心情:“算了不想摘,我还得下车,我腿疼,懒得下。回家吧。” 三番两次被拒,陆岱青不耐地抿了下直直的唇线。 他下了车。“扶好车。” 昭明姬坐稳在后座压制住自行车,看着他走到树下摘了一朵,不紧不慢地走到她旁边,递来。 第49章 她没有出声,看样子像没有回过神来。 昭明姬首先看的不是花。 是他的手。 陆岱青手掌宽大,骨节修长,稍稍拢握着花,指甲修建得很整齐,关节清晰分明,骨感劲瘦,连指腹微凸的茧,都泛着粗粝的光。 她故意强调:“你送我花?” “可怜你而已。”他嘲讽,“坐我自行车真是难为大小姐你了,拉着个脸给谁看。” 昭明姬目光悠悠转向手里的花。 纯白花瓣细腻温柔,淡柔优雅,一片片薄薄层叠,饱满一朵,散发清甜香味。 “这什么花?” “山茶。” “山茶花?” 他漫不经心吐字,“嗯。” 昭明姬不接话。 与此同时,一阵长风刮起,打了个卷,将她的发丝轻轻吹在空气中,飘男生的肩膀上,轻飘飘的,仿佛一勾就散架。 陆岱青觉得有点痒,又或者是觉得挡了他的视线—— 他偏了点头。 昭明姬伸出指尖,仰脸,从空中轻轻挑下飘向他脸上的细长发丝。 两人对视上了。 一高一低,面对面。 这次对视得有点久,漫长的,秒针一点一点挪过。寂静,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尴尬中带着怪异的旖旎暧昧。 ...... 昭明姬蜷了蜷脚趾。 “看我干嘛,回家。” 看不出来吗。 她被哄好了。 ...... 陆岱青将目光挪开,嗓音微哑。 “嗯。” 空气瞬间重新流通。 昭明姬将头发撩开。 彼此无话。 行过近三分之二的路程,市中心的繁华逐渐展露,车流如织,行人如潮;一盏接一盏的灯光缓缓亮起,汇聚成一条热闹的灯火长河,永恒缓慢地流淌着;深黑色的夜幕渲染,满城灯火璀璨夺目,在高楼大厦的林立间掩映。 自行车慢慢往前。 风不知从何而来,凉簌簌飞掠、交错,呼啸。 昭明姬坐在后座,捏着微微飞扬的山茶花,扬起头,轻轻睁大眼,看见天上有零星几颗很细很小的星。 “陆岱青。” “说。” “没什么。” 她轻轻地,额头抵在他宽阔坚硬的背上,蹭了蹭,叹了口气。 到了市中心出租车就多了,两人乘着出租车回家。 家里很暗,父母在书房谈事,客厅仅开一盏昏暗的灯,散开淡淡的光。 玄关处,陆岱青手撑着昭明姬的腰,将她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 “站好。” 昭明姬将身体重量撑在另一只没受伤的腿上,斜靠着墙,散漫勾唇角,眼睛半吊不吊看着他:“怎么样,我腰软不软?” 陆岱青退开两步。 一下子将刚才有些亲密的距离骤然疏远几分。距离特别得当。 他越沉静,某种压在昭明姬的蠢蠢欲动就越不安分,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昭明姬懒洋洋走前两步,慢慢将他逼到墙上。 她半仰着头,从这角度看他愈明显的喉结,下颌皮肤紧致,绷着骨骼,利落干净。 他额发松松搭着,眼皮半掀,冷淡瞥着她。 “摸过女生腰吗?”她问。 陆岱青面色不霁。 深夜,十分的静,只有他平缓的呼吸声起伏,均匀而低沉。 他想离开,被昭明姬一把压住。“怎么,不敢说啊?” 陆岱青眼尾意味深长地眯了点。 他默然片刻,说:“摸过。” ? 昭明姬蹙了蹙眉,兴味索然地撇了撇嘴。 这种状况,就像一手沉在琳琅满目的金币里,可捞出来的是两块徐福记金币巧克力。 她兴致瞬间没了,面色不掩饰地冷淡下来:“哦,所以哪个更好摸?” 却又听见陆岱青语气低沉地说:“只摸过你的。” 所以没法做对比。 就好像点了根火,嚓,着了。 像有着噼里啪啦的爆炸声响,突然一寸寸地从彼此视线的末端电起,从空气麻向脊背。 昭明姬开口想说什么。 陆岱青却不知道抽什么疯,突然莫名来了火,面目骤翻,狠戾硬冷,攥着她的衣领直接将她抵到墙上。 第29章 心虚 “嘶。”昭明姬背部顿时传来一阵阵钝痛,疼得牙关几近咬出血来,却仍做出笑盈盈的模样。 面前的高大身影,隐在黑暗里,淡淡被光模糊映照的轮廓,居高临下的迫势迎面扑来。 昭明姬拧开脸,伸展了下脖子。 什么也没说,就看着他笑。 笑得很邪。 男人手背青筋根根暴起,随着她挣扎的过程中摸到她颈部的肌肤,犹如滑腻蛇蜕,像一条蛇信子一根根舔舐他的手指,激得他微微打了个颤。 “昭明姬,我记得不止一次警告过你,别对着我发骚,我不吃这套。”他语气降下来,厉声警告。 昭明姬整个人几乎都靠在他怀里。 光影朦胧,她轻笑,伴随睫毛细微的颤动,碎发晃荡得妩媚,声音轻轻拂在他的鼻息间,慵懒得像一只瘫软的猫:“那你吃哪种类型的啊?” 陆岱青低头。 “反正不是你。”他说。 昭明姬目光慢悠悠落在他唇上,眉头意有所指般耸动。“你担心什么,我也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放一百个心吧你。” 第50章 陆岱青“嗤”一声。手指抵着她下颌,推着她往旁侧开脸——昭明姬耳际皮肤被冷风吹得干燥,痒,她一直挠都挠红了,他视线叼着那块红地,皱眉。 昭明姬突然低头,恶狠狠地咬住他一根手指。 死死咬住。 她抬眼看着他,笑盈盈的。 体内像跳着一把燃烧的火,无声,却浩大。 陆岱青没挪开,眼神就像看着一只狗突然发疯。 松嘴后,他的食指多了一小圈牙印子。不深,清晰,周围还略微有些发红。 陆岱青眉毛都没皱一下,连手指都没看一眼。他掐着她下巴尖左右晃了下,往旁边毫不留情甩开:“没良心。” 他现在身上有两处被她咬过的地方。 她属狗的。 昭明姬别着脸,退后,和他面对面站,没骨头似的靠在墙上,笑吟吟。 他也靠墙睨着她。 灯光暗着,他和她站在一片灯光黯淡里。 咔嗒。 书房门打开,两人一瞬间同时站直,收回朝向对方的腿,拉开距离。 眼神没拉开。 出来的是庄静庵,见他们杵在玄关,愣了一下。 “怎么这么晚回来?” 昭明姬将受伤的腿掩到后面,慢悠悠应:“嗯,有点事。” “你们一起回来的?” 大半夜的,两人一起回来。庄静庵没说,但眼神隐隐的不赞同。 昭明姬嘴张了张,不知道怎么回答,微侧头,眼神暗示了一下陆岱青。 结果陆岱青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斜看她一眼,勾着唇,轻轻挑了下眉尖,一股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少爷劲。 不是很能吗,自己应付。 昭明姬暗自咬牙,深呼吸,忍。 朝庄静庵神色自若地点了点头:“路上偶遇。” 庄静庵无所疑:“下次别那么晚回家,很危险的。”她疲倦地打了个哈欠,“早点睡,明天一早跟我去办签证,你不是想出国看演唱会吗,到时候上学可以找个时间去看。” 昭明姬:“啊,上学去看?” “嗯,上课的时候出去玩不是更开心吗。”庄静庵轻描淡写地说,“要多少钱跟我说。” 陆师华从书房里出来了,听到这句话,对昭明姬笑:“你妈上学的时候就喜欢旷课去看黎明的演唱会。” 昭明姬瞬间从玄关飞奔到庄静庵身边,陆岱青黑眸映着三人低头开心交谈的样子,顿了顿,垂眸,睫毛洒下淡淡的阴翳。 他转头把东西放好,去厨房煮宵夜。 昭明姬跟过去说也要一碗虾饺。 陆岱青把包装撕开,低着头。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眼皮一掀,目光微讽,似笑非笑地说:“不明白你心虚什么。” 昭明姬先愣,而后心一跳:“谁心虚了?” 他扯唇轻嗤。 一时无言。 十分钟后,昭明姬拿了碗,在陆岱青直视的目光下,她大剌剌站在原地,盛了五块虾饺在原地两三下迅速嚼动,吞咽,完毕。“铛”一声碗筷放水槽里,甚至洗碗机都懒得放,干脆利落地出了厨房。 甚至来劲得下了命令:“洗干净点。” 陆岱青没发火,也没黑脸,只说:“什么小鸟胃。” 昭明姬朝背后挥挥手:“嗯,吃虫吃饱了。” “昭明姬。”他突然叫她。 昭明姬从房间探出个头,懒懒应:“干嘛?” “以后陆家有门禁。” 昭明姬:“?” “超过十点别回家了,睡大马路。”陆岱青淡淡地说。 昭明姬气笑了,一连三个反问:“你开什么玩笑?我凭什么听你的?你脑子没病吧?” “你妈要是知道你被骚扰了。”陆岱青突然打断,居高临下看着她,眼冒寒光,“你看看你妈会不会把门禁调到九点。” 昭明姬一下子闭嘴,乖了。 陆岱青回到房间。 宽敞明亮的卧室里,书桌上的电脑屏幕依然亮着,还停留在游戏界面。 game over. 人物变灰,长时间的挂机提醒,还有队友消息框的连番言语轰炸,显示着是主人打着游戏中途离开。 陆岱青熄了屏,进浴室洗澡。 ...... 两个小时前。 “紧急播报!今日,京北市有一精神病患者逃窜。警方已展开全力搜寻,提醒市民注意自身安全,发现及时报警……” 客厅的新闻播报声响起,清晰穿透敞开的房间门。 啪嗒—— 键盘上灵活活动的手指停下。 陆岱青眼神隐在电脑屏幕的光里,看不清神情。 手机放在右手边,屏幕亮着,是一屏简短的微信聊天,聊天记录很短,始于对方发来的一张烧烤图。 室内寂静。 过了几秒,键盘声继续流畅响起,不慌不忙。 又停顿一阵儿。 再响起。 又停顿。 “啧。” 很烦躁的一声,淡淡骂了句操,陆岱青眉眼阴戾,扔了键盘,抓起外套。 门“砰”地一声关上。 第30章 远近 新年匆匆到达尾声,春去夏至。 不论乌云晴天,是风或雨,日子总归一帧一帧闪过,东升西落日复一日。 学校渐渐重新涌满学生,又开始新一轮的学习。 第51章 昭明姬依旧我行我素,学校陆家两点一线,耀眼张扬;陆叔叔和妈妈的感情似乎回到了原样,不再僵硬;陆岱青仍然和她默契保持距离。 周一,升国旗,全校聚集在操场,值日生来检查仪容仪表。 昭明姬皮筋断了,和后面女生借。 她是一班,隔壁就是高二的理科实验班,陆岱青站在旁边队伍最后方。 他侧着身,和周围男同学站着聊天,这个角度正面对着她,整个人仿佛浸在光亮里,表情冷淡,额发垂着,懒懒散散地笑,坚实而棱角分明的身形,右手手腕还贴着练格斗受伤的膏药贴。 他没看她。 但昭明姬笃定他肯定在聊她。 因为陆岱青旁边的那些男同学全都齐刷刷地盯着她,光明正大地打量着她,还有一个大胆朝她挥了挥手say hi,都是校篮球队的,又高身段又笔挺。 看什么看,讨嫌。 她拧回头。 后面微微沸腾起一阵男生的轻嘘起哄声。 老师板着脸走过去维持纪律:“你们后面干嘛?” 附近女生们不约而同看过去,再转回来时,朝身边好姐妹对上暗示眼神,窃窃私语几句,又脸颊淡红粉唇勾着低下头。 “你们几个男生别在后面讲话了,再讲去升旗台上站着讲!听到没有!” “报告老师,我要举报陆岱青在偷看美女!” 陆岱青的声音慢慢插了进来:“神经。” 老师继续河东狮吼:“就你还举报人家?人不举报你就不错了!都安静点!” 昭明姬后背被太阳晒得一阵发热。 台上,教导主任口水四溅地演讲完毕,大手一挥。 “好,全体解散!” 全校学生一哄而散,一大波人像密密麻麻的蚂蚁迅速地向教学楼方向散开。 混在拥挤人群中间走着,阳光透过树荫洒下星点斑,昭明姬拉着向希的手往小卖铺方向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兴冲冲的一声—— “昭明姬。” 转头,是刚才挥手打招呼的男生,和陆岱青。 两人从不远处慢悠悠走来,穿着校服,个高腿长,身形薄窄,空气中混着的操场草地被阳光曝晒的干燥气息。 走至她们跟前,男生笑吟吟地说:“我刚才跟你哥说你长得漂亮,想问你要联系方式来着。我叫贺晏。” 昭明姬皱眉,沉声说:“他不是我哥。” 贺晏不甚在乎:“随便啦。” 昭明姬看出这位跟宋北起一样,都是性子吊儿郎当的,不是真心实意想追。她最讨厌被人当乐子玩,当下语气没什么情绪:“你可以向他要啊学长,他不是有我微信?” “我要啦。”贺晏说,“他说不给,还让我去死。” 昭明姬顿了两秒,抬眸盯向旁边那位,好整以暇地挑了下眉—— 不解释解释? 在她的注视下,陆岱青插着兜,说:“看什么看?” 昭明姬白眼,移开视线:“谁稀罕看你?” “你刚才没看我?” “你有证据证明我看你?” “你没看我你怎么知道我在对你说话?” “谁说我在跟你说话?我自言自语,你自己腆着脸上来回应。” 一来一往地快嘴对垒间,昭明姬誓死没往陆岱青那看一眼,全程板着脸盯着贺晏说的,陆岱青倒是岿然不动地盯着她,对话看起来极其怪异。 向希在旁边憋笑憋得要死,眉眼弯弯。 听到窸窣笑声,贺晏突然瞧了眼旁边的向希,弯腰低头,凑到她面前微笑,一双桃花眼柔情似水:“不想给我联系方式也行,这位妹妹也不错。” 向希素净的小脸一僵,往昭明姬身后挪躲了下。“你在选妃吗学长?逮到一个女生就撩,挑三拣四的,先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吧。” 虽然确实挺帅的。 没想到白白净净的女孩子会说出这么尖锐的话,对方愣了一下。 宋北起在远处喊了一声,贺晏抬手回了句“来了”,然后兴致盎然地瞧了向希几秒,绅士颔首说“抱歉”,而后右手勾着陆岱青肩膀,苦口婆心道:“昭明姬,边鹤阳那货真的一般,你哥身边优秀资源多得很,与其选远的不如选近的。” 闻言,昭明姬笑:“还有这种说法。如果靠远近来选,那跟我最近的应该是陆岱青吧?” 空气停止流动。 陆岱青眉头猛地一敛。 贺晏挑眉,眨眨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陆岱青,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长长地“哦”了一声。 陆岱青薄薄的眼皮掀开,先啪地打了男生后脑勺一下,漫不经心地说:“你傻逼吧?” 说完又对着昭明姬语气平直地说:“你也傻逼。” 昭明姬:“......” ...... 他们走后,昭明姬和向希继续走回班。 吵闹嘈杂的人声里,双方都有些沉默。 然后,向希手肘轻轻动了动,一脸暧昧地侧过脸来。昭明姬伸出手指将她的脸推回去,她再转过来,再推回去......最后,向希先发制人摁开她的手,挤眉弄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别挤你那大眼睛了。”昭明姬率先出声,“我看这男的对你有意思,你那霍小叔管你早恋这么严,小心被他知道了你又得挨骂。” “得了别转话题。”向希撇嘴,“他找女的当老婆气我,我被人追就不行了?” 第52章 昭明姬:“他不找女的当老婆,难道还能找男的?” 向希:“.....” 向希:“你......别.....” 打打闹闹的,这茬儿就算过去了。 走回教室途中,昭明姬面颊晒得微红,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捋了把头发,淡淡的发香味,随着夏日燥热的风散开。 闷热难当。 第31章 我闲 临近高一第二学期期末,庄静庵将部分资产拿出手,成立了爱心慈善基金会,昭明姬经常空闲下来会跟她一起去实地考察、做义工,去贫困县捐赠书籍、羽绒服之类。 这天,母女俩和一众慈善人员来到成坪县。 艳阳高照,热得地面冒气,昭明姬派送完物资,累得直流汗,怏怏躺在树荫下的破躺椅上。 村口大门边有只大黄狗,饭碗连着铁链子,营养不良骨瘦如柴,偏凶得很,可怜巴巴又浑身紧绷,嗓门奇高地汪汪叫唤着。 烈日,也没东西遮着它。 昭明姬丢给它一块面包,它扑上去哐哐狠吃,又期期艾艾地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吐着舌头哈气。 应该是渴了。 昭明姬拎着脏兮兮的饭碗,装了一碗水,摆到它面前。 然后对着疯狂舔水的狗狗拍了几张照片。 点开某人消息框,发过去,贴脸开大:【禽兽!看把你儿子惯的,吃饭都吃得到处都是,你也不管管】 本来意在内涵他儿子是狗,他也是狗。 结果点完发送,昭明姬才后知后觉——怎么这句话看起来怪怪的? 县里信号很差,圈圈转了很久才发送成功,收到消息已经是很久之后。 【陆岱青:什么毛病?】 【陆岱青:哪】 昭明姬吊儿郎当调戏了句:【干嘛,查我岗?】 然后,持续的一阵静止。 昭明姬等了一会儿,不耐烦了,继续啪啪啪打字过去。 【昭明姬:成坪县】 【昭明姬:你在干嘛】 沉默。 又是很久他才回:【什么事】 啧。 【昭明姬:你是故意很慢回我?】 【陆岱青:/图片/】 【陆岱青:看时间,我秒回的你】 【昭明姬:哦,那应该是信号问题,消息延迟了】 陆岱青没再回。 她走到黄狗面前,将塑料袋里的火腿肠撕了包装扔过去,黄狗本来很警惕的,鼻孔呼出急促的气,爪子不停扒拉着地,后来慢慢的,鼻子轻嗅地上的肉,瑟瑟走近,又闻了闻。 它身上有被石子和尖锐东西划过的细痕,难怪这么凶。 昭明姬看着黄狗的大圆脑袋,抬起手想摸。 手机叮咚一声,是陆岱青的消息。 【陆岱青:觉得可怜想摸一下它,你就等着一只手没了】 ???? 昭明姬心虚地收回手,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 没人。 她放下心,狡辩道:【莫名其妙,谁会摸一只脏狗狗】 对方嘲讽地回:【脏狗就脏狗,还脏狗狗,卖个屁萌】 昭明姬:“......” 回到破旧小的临时居住地,她坐在桌子前,翻开复习卷,划两下重点。过了一会儿,她扔了笔,端着航空母舰般的架势,捞起手机回:【我刚才其实也不是很想知道你在干嘛,随口问一句而已,我也不稀罕,你别想太多了。】 又对着面前的数理综合卷不慌不忙地拍照:【我在做题,没空理你。】 打完一句后,她就在最后面加句号。 这样看起来像语音转文字,显得她比较敷衍。 昭明姬生无可恋地看着那颗圆润的句号,心想真是有病,这种曲折回肠的作法,居然是她想出来的。 陆岱青备注那里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过了好一阵。 他把所有字删除了,只缓缓发来了一个标点符号。 “?” 昭明姬皱眉愈发深,越看自己发的那段话,越觉得自己是个破防的傻逼。 果然,下一秒,对方发来了恰到好处的两个字。 【陆岱青:傻逼】 “......” 昭明姬手心不可抑制地痒了起来,很想隔着屏幕把陆岱青揪出来暴揍一顿,好悬才堪堪忍住。 直到晚上,夜色浓重。 筋疲力尽的昭明姬洗完澡躺在宾馆床上,随手捞起手机一看。 对方刚好发来了一张图。 她点开放大,是一张计算纸,写得半满,笔迹随意却张狂,细看,全是数学公式。 【陆岱青:你的第三个步骤,错了】 昭明姬睡意消失殆尽。 她爬下床,重新翻出数理综合卷,重新将第三个步骤扫了一遍。 动静大,庄静庵在旁边默默瞄了眼,看见自家女儿脸上闪过了一种混杂的鲜活表情,她笑了下,没多问。 年轻真好,想当初。 昭明姬检查后,觉得没问题:【哪里错了?】 【陆岱青:小数点】 昭明姬眼神重新在试卷上一凝,还真是,小数点标错位置了。 但她没理试卷。 昭明姬低头,手指敲字敲得飞快:【你刚才检查的我的试卷?】 对方毫无触动地发来一个“嗯”。 昭明姬眼角轻轻地翘了起来。 所以,他在晚上十一点,深夜时间,重新翻了他和她的聊天记录? 第53章 【昭明姬:同学,大半夜检查数学试卷?】 对方没吭声。 时间掰成一秒一秒,昭明姬等了十分钟,指尖都快把桌子敲出洞来。 陆岱青才慢慢回复:【我闲。】 很快,又发来另一条:【睡了,困】 昭明姬勾着唇角,发了个“好”过去。 聊天到此为止。 临睡前,庄静庵听到旁边的哼歌声,侧头:“你今天心情挺好?我还以为你会抱怨很累呢。” 昭明姬慢吞吞打了个哈欠,熄屏,聊天记录页面顿时变成一面黑暗,面不改色。 “唔,还行吧。” 许是热狠了,昭明姬从成坪县回到家,泡了整整三天的空调房。 结果第二天一早起床,嗓子哑了,只好预约医生。 傍晚,夕阳落幕,天边染紫橘。昭明姬从医院回来,拐过步行街,路过篮球场。 遥远的左边突然传来高声喊的一声“陆岱青”,她转过头,一眼望到敞亮的篮球场里,灯光明亮,站着、跳着、坐着的,基本都是熟面孔。 场地里正进行着一场慢悠悠的热身赛,男女都有。 年轻身影汗液挥洒,运动鞋摩擦在塑胶球场地面上,吱吱作响,荷尔蒙四溢喧腾。昭明姬目光落在里面个头最高的那人身上,他掀起衣服下摆擦汗,抬手示意,下了场。 一声大吼极有穿透力地传来:“你不打了啊?去旁边买两瓶水呗。” “行。”他刚应声,旁边一个高挑身影随即晃来,个高腿长,左右手提着两瓶水,笑得和颜悦色,说了几句什么,陆岱青颔首,弯腰听她讲话,手里接过她递过来的水。 不知聊到什么,两人同时笑了一下。 隐隐约约的,听见有人喊这个女生叫“陈苏叶”。 昭明姬挑眉。 哟,解锁新人物了。 第32章 好戏 那两人坐到一张长椅上聊天。 昭明姬目光扫了一圈,里面不止陆岱青,还有贺晏,和老是混一块儿玩的那几个男生,桂棠月也在。 只是场面有点微妙。 桂棠月坐在离陆岱青陈苏叶很远的地方,看样子是不敢靠过去,她一个人僵坐着,眼皮颤得厉害,面色难堪又焦躁。她的妆容精致白皙,看得出来是极用心打扮过的,一袭淡青长裙,挽着发髻。 其实很漂亮,但和陈苏叶的气场比起来,孰高孰低,一眼分明。 那边嘻嘻哈哈自信大方,更衬得她这边凄凄惨惨畏畏缩缩。 这可怜劲。 活该,昭明姬漫不经心地想。 桂棠月在学校孤立过这么多女生,风水轮流转,凡事都有因果报应。 昭明姬从来都知道陆岱青不缺人喜欢。 但摆在现实里看,他确实有些好命到欠揍的地步了。 场边长椅随意横竖散落着几个书包,外套堆叠,放着零星水杯,男男女女的都直接坐场边的塑胶地上,身上都沾着汗,时不时发出欢呼或嘘声,有要微信的、等男朋友无聊刷手机的、教女友打球的......应有尽有。 大家伙儿正嘻嘻哈哈扯着皮,忽然,周遭静下来。 空气里闻到点硝烟味。 不知是谁先开始使的眼色,都开始往某个方向望。 只见遥远那边,缓缓走来个跟模特似的女生,初步判断将近一米七,慢悠悠地走来,短款上衣和简单的长牛仔裤,那双晃动的腿又笔直又长,却不是纤细骨感的腿,而是饱满均匀的蜜腿,半截滚圆的桃臀挺翘,肩比胯宽的倒三角身材,练过肌的绝美线条,瘦而不柴。 她勾着笑,傍晚扑她一身狂风,吹荡起一阵波浪起伏的香味。 用一句话来形容,贼牛逼的脸,贼牛逼的身段。 旁边男生目光渐渐笔直,不动声色掏出手机,点开相机。 空气仿佛随着她的走近,慢慢紧缩。 晚风燥热,吹过皮肤,把所有人的浑身都吹燃了。 “我操啊......”有人在旁边连续说了好几声。 在打篮球的好几个都停下来,口哨声悠扬飞来。 在这里玩的,基本都是南实的,要不就是附近高校的学生,都认识昭明姬,周围眼光纷至沓来,探究、惊艳、好奇...... 陆岱青正低头抹一把汗流进的眼睛,陈苏叶从身后递来纸巾,手臂擦过他的背,很轻微的触碰,又很快离去。 他看一眼她,陈苏叶刚好手扶着他肩膀,挨着坐下来,轻笑:“你欠别的美女债了?她一副要打你的架势。” 嗓音挺打趣。 陆岱青一顿:“谁?” 陈苏叶下巴往左上角点了点。 陆岱青拧头,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极有穿透力地,到达昭明姬脸上。 熟悉的高挑身影慢慢走近。 昭明姬微微挑眉,迎视。 眼睛一对,气氛也突的一变。 周遭知道这俩人不对付的人就知道——事儿又来了。 这俩人但凡出现在一块儿,就是行走的火药桶炸药包。 谁先出声,谁先点火,海龙王来了都灭不了。 周围人一口一个昭姐怎么来了,陆岱青纹丝不动,待她走到他面前,周遭声音也消退下去,他从原本弯腰手肘撑膝的姿势,稍直起身,脚跟往后挪,表情冷峻。 极自然随意的动作,几乎所有人都没察觉到。 只有陈苏叶轻微动了下眉。 第54章 她刚才挨陆岱青这么近,他都没半点反应,这女生只是走近过来,他就这么多动静。 桂棠月迟疑片刻,也走了过来:“昭明姬?”看着一脸素淡仍光彩照人的昭明姬,她心里嫉妒得滴血。 陈苏叶在一旁,也不动声色打量着昭明姬,心里暗叹。 真是丝毫不费力又夸张的美。 光是她一点点靠近,都像是在被她一点点侵犯着领地,足以让同性极为警惕又欣赏的女生。不难想象长开后有多妖孽。 昭明姬眼角细长上挑,慢悠悠勾着笑,漫不经心地应:“唔,是我。” “你怎么也来了?” “路过。”她随便左右扫了眼,“你们在这团建?” 陆岱青眉头拧成川字。 经过这么一打岔,距离拉近,桂棠月想趁这机会想融入他们,坐到旁边另一张长椅。她目光闪了闪,不动声色斜瞥了眼陈苏叶的位置,特别友善地朝昭明姬笑:“那边没位置了,你坐我旁边吧。” 昭明姬啼笑皆非。 桂棠月不会是现在想将她拉到她的阵营里,孤立陈苏叶吧? 她淡淡应:“不用,我站着就行。” 陈苏叶噗嗤笑出声,毫不掩饰的嘲笑。 桂棠月脸色僵硬一瞬,牙齿快将下嘴唇咬出血来,脸色更难看。 昭明姬其实很久没和桂棠月打过照面了,将近一个学期。 不少人暗地里传过桂棠月陷害昭明姬的事。 其实真追究起来,偷帽子这事儿跟桂棠月压根没半毛钱关系。 但奈何偷帽子的女生跟桂棠月走得近,所以提到这件事,自然而然就揽到了桂棠月身上。 桂棠月也烦,所以她及时阻断了和马尾女的联系。 即使马尾女再三哀求想重新进她的圈子,她也毫不犹豫拒绝了。 她才不会允许一颗老鼠屎坏了她的名声。 只要她依然耀眼,依然是能跟昭明姬并肩相提的校咖,漂亮耀眼,这就够了。 对于桂棠月内心的坚持,昭明姬全然不知。 就算她知道了,也只会淡淡笑骂一句“脑残”。 她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在意别人的目光,费尽心思地吸引所有人的注意,甚至怨恨比她更出彩的人?把别人的赞同当作柴火燃烧自己的人,最后也只会变成一个只会讨好别人、患得患失的敏感人士。 这样的人,终其一生都不会快乐。 可悲。 “昭大小姐光临,有何贵干?”陆岱青讥讽地抬起眼皮,“总不能是为了看我吧?” 昭明姬双手摊开:“等人。” 陆岱青不说话,旁边宋北起接了一句:“谁?” 昭明姬随便胡扯了个人名:“边鹤阳。” “......” “......” 一股诡异的安静。 宋北起的头慢吞吞向右转,目光很深,落在陆岱青明显一瞬间阴沉的脸上。 得,今天能看一出好戏了。 第33章 见谅 贺晏本来插着耳机,专心致志地抱着psp玩,见她来了,立刻抬头往她身后望:“你朋友没跟着来?” “向希?她没来。”昭明姬说,“劝你放弃吧,她不喜欢你这类型的。” 贺晏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她喜欢怎样的?” 昭明姬想了想:“比她大十岁,话少,会照顾人,外冷内热,做饭很好吃。”她别有深意地笑,“最讨厌口蜜腹剑用甜言蜜语欺骗女孩子的风流惯犯。” 贺晏微微眯了眯眼,不置可否。 昭明姬扫了眼宋北起穿的衣服,一个小众潮牌:“新衣服?挺帅。” 陆岱青怔了一下,表情有些怪,复杂地望了过来。 怎么了,昭明姬皱眉,然后就听见宋北起暧昧地邪笑:“真的?” “嗯。” 宋北起:“陆岱青借我穿的。” “......” 宋北起笑:“他就这么戳你审美啊。” 面对好几道意味深长的目光,昭明姬淡淡然地捋了下头发:“没。仔细看了一下应该是人的问题。他穿我觉得一般,你穿我就觉得帅飞了。” ......牛逼,还能这么找补。 宋北起双手抱拳:“谢小昭妹妹夸奖,臣荣幸之至。” 陈苏叶也在这时微笑点头示意:“你好,陈苏叶,陆岱青的球友。” 陈苏叶无疑也是个很漂亮的女生,小麦色,干脆利落,紧身运动服,身材曲线很健美流畅,看样子经常去健身,妆容欧美式,戴着大耳环。 昭明姬似笑非笑朝陆岱青抬了抬下巴:“昭明姬,他最最亲爱的妹妹。” 陆岱青扯了扯唇,朝陈苏叶轻微利落地颔首:“她脑子不太好,见谅。” 陈苏叶觉得“见谅”这两个字,真是无比神奇。 前者做错事,后者用一种可以代表前者的权利,请求原谅。 一个间接表明两人关系亲密的词语。 她不喜欢。 陈苏叶淡淡笑着,没说话。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场内比赛到了白热化阶段,有男的指着场边的陈苏叶勾了勾手指,陈苏叶站起来,ysl包包在胯边直晃,她笑着往场上喊:“你等着,我让陆岱青把你干得这辈子都没脸打篮球!” 陆岱青无动于衷,摇头笑。 陈苏叶上场修理那个男生去了,看那打篮球的架势,干净利落,是有两下子。 第55章 昭明姬在心里感慨,啊,如果她是陆岱青,这会儿被女人包围,心里得爽翻。 这个世界对男的真是没天理的好。 要是这会儿向希在昭明姬旁边,怕是会将手里的东西直接扔她脸上:再装?!你个前凸后翘腰细胸大长腿肤白貌美还有钱的女人,居然还一脸遗憾地说这些?! 许是觉得被排挤得厉害,实在不能继续厚着脸皮待下去了,桂棠月在原地坐了几分钟,很快抹着眼泪走了。 陈苏叶大汗淋漓地下场,她笑着捏了捏陆岱青肩膀,陆岱青起身上场。 轮流着来,无声的默契。 昭明姬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看着场上陆岱青,直勾勾的,似笑非笑,眼神意味深长得不知是讽是笑,叫人看不透。 陆岱青不知道她到底在看什么,球抛给宋北起,他站定,侧眸瞥了眼她。 昭明姬目光从他身上,慢慢垂下,流连到陈苏叶身上,又抬头看他。 像是揶揄着暗示什么。 陆岱青极其淡定从容,原地顿了几秒,嘴唇做了个“智障”的嘴形,带球绕场经过她前面时,声音不大不小喊了句:“眼睛有毛病就去治。” 昭明姬努了努嘴,没说话。 场边,陈苏叶长腿搭在地上,放松地后仰着身体,突然说:“你很漂亮。” 昭明姬抬起眼皮,说:“谢谢。” 陈苏叶笑意加深。 不谦虚,挺有个性。 “你是有健身过吗?”陈苏叶真心夸赞,后又状似无意地说,“你和陆岱青运动细胞都挺强的,上次我摸了他的腹肌,到现在还在回味呢。” 昭明姬眉尖一挑。 “你不用跟我试探,你就算跟他亲了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她说。 陈苏叶被她直白的话说得一愣。等空气静下来,她噗嗤笑出声,做了水晶美甲的食指一伸,虚虚在昭明姬脸上划圈圈:“你整张脸都写满了‘在意’了妹妹,别跟姐姐在这装。” 满脸写着“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啊”。 昭明姬也笑:“陆岱青腹肌怎么样?” 陈苏叶咬了咬下唇,回味无穷:“又白又光滑又有劲。” 昭明姬笑了。 “是吗?可是他肚子那儿,其实有条很长的伤疤。”她比了个手势,“这么大。” 陈苏叶微微一怔,笑容慢慢收敛。 “那是三年前我们两个打架,我拿着刀往他身上挥,留下来的。虽然是不小心,但确实流了血就是了。”轻描淡写的,却惊得陈苏叶一身冷汗。 这俩人真是...... “前几天我看见他腹肌有那条痕,让他把裤子脱下来一点,给我好好看看我的辉煌战绩。” 陈苏叶慢慢捏紧手指,“……然后?” 然后她凑上前扯他裤头,结果瞬间就被揪着衣领提到墙面罚站警告了一会儿,但她还是不死心,一边听他训,手一边往下探。结果突然,不知道为什么,陆岱青表情变得极为怪异,青红紫变幻无穷。红居多。 然后,他瞬间怒吼了一声特别大声的“松开!滚”,吓了她一跳。 后来过了很久,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尴尬得现在想起来都能崩溃的地步。 但这些昭明姬通通没说,只敷衍概括为简单一句:“然后,这小气鬼骂我有病。” 陈苏叶面色微动,极细微地松了口气。 却又忽然听见昭明姬慢吞吞地说:不过......我有点后悔。我不应该只说看看而已的。没关系,日子还长,有的是机会。”她狡黠地笑,“人生,就是这么的不可预测啊,姐姐。” 陆岱青回来的时候,看了眼在一旁风轻云淡刷手机的昭明姬,陈苏叶脸色难看地坐着,他懒得理这两人发生了什么故事,去水龙头那边冲了冲头发,顶着湿漉漉的头,似笑非笑地站昭明姬面前:“不是说等人呢吗,这么久了,边鹤阳呢?” 陈苏叶:“是啊,我也想看看陆岱青妹妹的眼光如何啊。” 她望了眼四周,脸上浮现笑意,眼神同情:“不过,不会是没空过来、放了你鸽子吧?” 昭明姬心底里为这一唱一和的两人点了根蜡。 她淡淡说:“他没那么快,没关系,我心甘情愿在这里等他。”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陆岱青。 比起否认和挽尊,这种心甘情愿的态度更能让陆岱青难受。 果然,陆岱青脸色骤黑,陈苏叶脸上的笑意倒是终于真诚了几分。 第34章 垃圾 就像是这句话挑起了胜负欲,陆岱青挨着站在昭明姬身边,每当网外边有人经过,他就慢悠悠瞥一眼,发现不是边鹤阳后,又慢悠悠垂眸睨向昭明姬,嘴角挂着一抹古怪的笑,把昭明姬看得额头青筋直跳。 她佯装淡定,时不时地瞥一眼网外边的路。 就好像真的在等人一般。 陆岱青冷眼旁观着她像模像样的表演,她瞥一眼他就冷笑一声。 到最后昭明姬都烦了:“你能不能别老看我?” 陆岱青:“怎么,心虚了?” “呵呵。” “别想着找借口溜。”他说,“溜了默认你被鸽了,啧啧,真可怜。” 昭明姬唯一一条退路,都被他轻而易举地堵死了。 她没想到陆岱青会突然来这么一遭,刚才只是瞎编的一个名字,压根没联系边鹤阳。再说,她对边鹤阳又没意思,现在要是利用他,她得唾弃自己到下辈子。 第56章 夜色已渐渐变暗,昭明姬的脸也跟着变暗。 陆岱青低头,凑到她耳边:“昭大小姐,认输吧。” 昭明姬冷着脸,一言不发。 对方勾着唇,耸耸肩,欠揍得让昭明姬咬牙切齿。 忽然,一个疑惑的声音伴随着陆岱青骤然停滞的面庞突然响起—— “昭明姬?” 如果,世界真的有奇迹。 那就是,这一刻。 老天爷都在帮她,昭明姬心想。 边鹤阳穿着拖鞋,正提着一袋子雪糕,手里还拿着一块三明治在吃。他目光疑惑又炽烈地看着她:“你怎么在……” “边鹤阳!”昭明姬打断他,然后瞥陆岱青一眼,迅速离开走向门外。 宋北起坐在地上,耳朵被她甜腻得一阵发麻,他抬头仰看了眼陆岱青的脸色,全身又是一阵发麻。 得,全员凑齐。 得爆炸。 陈苏叶隐约察觉到气氛的不同寻常,身边人也在窸窸窣窣地看着外边的那两人,试探着开口:“一直听别人说你有个妹妹,没想到这么好看。” 陆岱青仍然拧头望着外面,“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他连目光都没有从昭明姬脸上移开过。 从昭明姬进来开始,陈苏叶都数不清有多少次他看向她。 陆岱青这人,给的印象都是沉冷懂礼。 但没想到,对他这个妹妹,却是异常的尖锐。 边鹤阳望了篮球场里几眼,说了几句什么,从袋子里掏出两支雪糕让她选,昭明姬摇了摇头,接过其中一支,笑得花枝乱颤。忽然,边鹤阳的手不慌不忙拂过昭明姬的肩膀,将轻轻落下的绿叶扫去,灯光照得他们波光粼粼。 陆岱青看着外面那两人,没什么表情。 他妈的。 他们到底在笑什么。 等昭明姬从门口再次缓缓出现,边鹤阳也离开了。 陆岱青球也不打了,站在原地插着兜,居高临下地说:“他把你抛下了?” 昭明姬眉眼弯弯,笑吟吟:“不,他家就在附近,他把雪糕放回家后就过来接我,让我先在你们这里等他。” 陆岱青点点头,坐回陈苏叶旁边。 陈苏叶看了眼他的脸色,突然笑着问:“陆岱青,我好看还是你妹妹好看?” 陆岱青仰头喝了点水,极其讽刺地笑:“别拿她侮辱你自己,她不够格跟你比。同类吸引同类,垃圾也就只能配垃圾。” 说到最后,他是盯着昭明姬说的。 刹那间所有人内心电闪雷鸣,陈苏叶一愣,打了一下他,捂着嘴笑:“这么给面子啊。” 她转过头向昭明姬,嫌热闹不够大似的,头贴靠在陆岱青肩膀上,笑说:“昭明姬,你哥说你是垃圾哎。” 宋北起看了看陈苏叶,又看了看昭明姬。 他扬起头,双手枕到后脑勺。 啊,这种世界末日来临前的气氛,真…… “嘭!” 一颗篮球突然在陆岱青身侧猛然炸起,力道很重,吓了宋北起一跳,差不点没变聋。 昭明姬不知什么时候拿了篮球砸过来。 她慢慢收回手。 灯突然灭了两盏,整个球场昏暗,月明星稀,幽暗灯光一盏盏在头顶照着。周遭很安静,所有人一言不发,全数望向这一边,就连陈苏叶都被悚得哑声,目光顿在突然发飙的昭明姬身上。 方寸之地,被死亡般的寂静所笼罩。 陆岱青手肘撑着膝盖,眼神笔直地,和女生阴鸷的眼神对上。 两人视线在昏暗光线里轻轻一碰。 眼珠子同样乌黑、高傲,势要把对方千刀万剐,带着瞬间惊心动魄的张力,波涛诡谲,暗流汹涌。风忽然唰地刮起一阵狂风,树叶瞬间东倒西歪簌簌落下,响起沙沙的白噪音,周围人惊呼突如其来的风,宋北起在旁边慢慢吞了口口水,恨不得原地消失。 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气氛越来越紧绷,深压在地底的岩浆即将喷薄而出。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昭明姬要跟陆岱青正面杠时,她却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背后的长发散在身后,热风磅礴,吹起一阵波浪起伏的香气。 边鹤阳也及时到来了。 他将安全帽戴在她头上。 vroom vroom—— 伴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起,机车如脱缰野马般疾驰而去,引擎咆哮喷出的烟雾如滚滚巨龙,瞬间淹没了后方的道路,带起一片尘土飞扬。 临走前,边鹤阳看了陆岱青一眼,头盔下的一双眼,勾着笑。 第35章 啃颈 头顶灯柱的光亮压在所有人的头顶,把五分钟前尚还热闹的气氛割得四分五裂,沉默压抑。 半晌,有人小声地冒出一句:“脾气真大。” 光影映在陆岱青脸上,打出半明半暗。 他低着眉,脸色差到恐怖。 陈苏叶这时候冷不丁插一句:“你不去哄哄她?” “哄她?” 陆岱青喉咙发痒,他重重咳了声,毫不在意地长腿往前一抵。他冷漠地说:“我这辈子就没哄过人。”揉了揉被震得发鸣的耳朵,轻嘶了声,“我哄她,谁来哄我。” 周围人深有此感。 确实,实在想象不出这位少爷哄人的样子。 宋北起:“我觉得你今儿个不正常。” 第57章 “......” 宋北起凑近他:“陆大哥,听到了吗,我说我觉得你今天不正常。” “具体表现在?” “不知道,你今天说的话都不像你会说出来的。我形容不出来。就......挺杠的。”宋北起呵呵笑,“我们大家伙觉得你从头到尾都在生气,都没人敢说话。” 陆岱青淡淡道:“生什么气,没生气。” 宋北起说:“你自己还不信呢,你现在就在生气。” “那你觉得我生气的理由是?” 宋北起笑了笑,没说话。 回到家,陆岱青就看到房间门前站了个不速之客。 她在等他,背影高挑,正在跟人打电话。 “嗯,安全回到家了。” “......你呢?......” “嗯,好,谢谢你送我回来。” ...... 昭明姬打着电话,忽然感觉身后一阵阴影将她笼罩,尚未反应过来,她就感觉颈侧贴上了软软凉凉的触感,紧接着,粗暴一啃,他两颗尖牙咬着她的脖子,薄弱皮肤在一阵尖锐刺痛后,带来些许湿润。 !!! 昭明姬全身一抖。 她淡定地说完几句话,挂了电话。 转身,面无表情地脆劈了他一巴掌。 清脆“啪”的一声,陆岱青整张脸都往旁边拧开,脸上霎时间多了淡淡红印。他舔了下下唇,游刃有余地拨了下额发,桀骜目光沉沉盯住她,说不清那是什么眼神,阴鸷,复杂,薄怒。 昭明姬呼出的气息都是高温滚烫的,声音险些失了调。 “不是说我是垃圾吗,那你现在在干嘛?啃垃圾?” 他没应,掠过她,开了门,进去。 “要吵进来吵。” 昭明姬跟着进去,门砰地关上。 陆岱青两步靠近她,反问:“怎么,觉得委屈?” 昭明姬咬着牙根,胸口难以名状的饱胀,眼睛里的锋芒像是要挖他血肉的刀。 陆岱青冷笑,弯腰低头,眼睛和她平视。 “委屈了?以为我会在外人面前,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他唇角的笑极为凉薄,“垃圾就是垃圾,再漂亮也只是个垃圾。” 从小到大,昭明姬每天听到的,几乎都是赞美。 她看似正常,其实心底里还是端着一份傲慢,甚至是自负。陆岱青这句重复了无数遍的“垃圾”,无比刺耳。 昭明姬死死瞪着他,眼眶被气得血红。她现在只想拿把刀直接将陆岱青捅死,再捅死自己赔命,谁他爹都别想活了! 这个想法一出,她的手再次抬起。 这次被他精准地用力攥住了手腕。 陆岱青的手指轻轻抚过脸颊血痕,再抬起头时,瞳孔极黑极浓。仿佛没看见她要杀人的眼神,他继续慢慢说,“寄人篱下就要有寄人篱下的意识。而且我说的也确实没错,你跟人家就是比不了。” 昭明姬的喉咙涌上一阵阵血腥味。 他却还在继续说。 “不用把今天的事放心上,因为这样的事情,未来你要经历无数遍。有的是时间让你伤心,不用急在这一时流眼泪。” 他语气冰冷:“想鸠占鹊巢,也得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一直把五年前初见时,她说的那句话放心上。 昭明姬觉得有点可笑,她从来没真的想要霸占这整个家,陆岱青倒是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她。她说:“陆岱青,你一遍又一遍地说这句话,到底是真的认为我会霸占这个家,还是只是想利用这句话来掩盖你对我的其他不满?” 她清晰地说:“你其实只是想对我发脾气吧?” 窗外的云缓缓飘。 室内很安静。 昭明姬看着比她高了一个头的陆岱青,说:“如果你是真心说这段话的,那我也想跟你说。” “你的家庭也不是因为我妈妈才破裂的。” 陆岱青脸色瞬间煞白,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人抽干了,表情急剧变化,仿佛觉得荒谬至极,从青到紫,从紫到红,最终变成铁青。 昭明姬咽了咽喉咙。 她一字一顿地,每个字都无比清晰地说:“是因为你妈抛下你跑了——” 话未落,后颈就被一只冰凉的手猛地箍住。 明明掐住的是她的后颈,但却是陆岱青的脖筋支楞八叉地浮出表面。 “继续说。”他冷笑,瞳孔呈现一片灰黑,浓如地狱的色,“想让我弄死你,你继续说。” 昭明姬被刺激得肩膀下意识缩了下,她被他强势的力道桎梏着,连抬头都异常困难。她看着他,心绪冰冷,眼神明暗不清:“是因为你妈抛下你跑了、你妈不要你了,跟别的男人私奔了才——” 脖子突然被用力扼住。 “嗯......” 某一刻,她几乎从陆岱青漆黑的眼底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那是一张痛苦、却笑得异常刺眼的脸。很贱。连她都恨不得扇这脸一巴掌,更何况是陆岱青。 陆岱青松开手。 “咳咳——”昭明姬猛地咳嗽两下,脸色涨红着,抬眸,盯着他漆黑的双眼。缓缓把吸进去的那股怨气吐出来,连带着五脏六腑的戾气,仿佛无声的叹息。 昭明姬开口了,声音沙哑:“陆岱青,我这辈子跟你没完。” 陆岱青也看着她。 愤怒。 欲望。 厌憎。 第58章 陆岱青活动着火辣辣痛的手指,扯开嘴角,眼睛如毒蛇般阴冷,与她的眼神纠缠不清,一双黑眼睛烧着扭曲的火光。 他低下头,尖牙再次啃陷进她的脖颈,白皙皮肤浮现出细小血点。他感受到她的脉搏弹动。 “这句话也送给你。” 第36章 发霉 高二上学期期中考后,学校针对高校进行学风整顿,年级组开展的排查工作,揪出了好几起学生吸烟的违规行为,进行正式通报批评。 昭明姬无比支持这项决定。 她一直怀疑陆岱青偷偷抽烟。 因为她似乎看见过陆岱青在房间里侧身敲开烟盒,但一直苦于找不到证据。 要是被她抓到了,她必会铁面无私赐他个颜面无存,勉强保留全尸。 直到今天,一封信,来自澳大利亚,不辞辛苦地跨越5747英里,遥遥寄来。 ——落名:林芈月。 陆岱青妈妈。 昭明姬因为好奇,私下从妈妈和富人八卦报纸媒体等方面打听过,据说是陆叔叔设局让陆岱青妈妈跟自己商业联姻,离后,林芈月和心上人去了澳大利亚,直到现在杳无音讯。 虽然从未见过面,但昭明姬觉得,陆岱青妈妈是个特别的人。 薄情,血缘关系淡薄。 无论孩子,丈夫或是家人,那些本身看起来与自己有羁绊的世俗关系,都能被清除在除了自己以外的世界里,只求自己开心。 这点潇洒,其实和庄静庵很相似。 但细分,林芈月比庄静庵更放得下。 因为不爱的人更有恃无恐。 这封林芈月寄来的信,里面是一张照片。 室内光明洁白,林芈月躺在产病床上,对着镜头笑得幸福美满,周围满满地围着她的朋友亲人,笑得开心,阳光倾洒,爱意环绕。她怀里抱着婴儿,裹藏在襁褓里的睡颜无邪坦率。丈夫捧着大束的玫瑰花,嘴唇吻着她的头发。 陆岱青妈妈终于又有了自己的孩子。 这个襁褓里的孩子,是陆岱青真正有血缘关系的,同母异父的亲弟弟。 他生来便被爱包围。 薄薄一张照片,猝不及防下,凶猛鲁莽地刺穿两个男人的脾脏心肺。 客厅沙发,陆师华静静拿着照片,和儿子对视沉默,才终于久违地,拨通了那个熟悉而陌生的电话。 电话嘟了很久,才终于接通。 昭明姬看到了陆岱青脸上从未有过的表情。 ......期待?紧张? 原来他也能有这种情绪,昭明姬心想。 时间的流淌也需要很久,陆师华温润的声音在此刻发钝、生锈。“阿芈。”他发出一声迟缓的叹息,“既然已经分开,何必要伤我和孩子的心?我这几年何曾亏待过你?” 那边似乎轻笑了一声。 陆岱青腰板挺得似乎更直了点,他的嘴凑近话筒,似乎想开口叫一声“妈”。 但下一秒,林芈月的声音响起,她刚生产完,嗓音虚弱,却伴随着幸福的笑意:“岱青怎么能算是我的孩子呢,我又不爱你。” 轻飘飘地,室内回荡。 整间房子,瞬间陷入可怕的、死亡般的寂静。 空气沉闷湿重,一束阳光斜打在客厅的大理石瓷砖上,却仿佛带来遮天蔽日的昏暗,笼罩着两个男人面如死灰的脸。他们一动不动,像被钉在原地,没有多余情绪。 好空旷的空间。 静而萧条。 昭明姬吃着酸辣柠檬虾,听到这句话,手停滞在半空;庄静庵撑着下巴坐在安静观察着这父子俩的表情,最后隔岸观火地轻轻一笑,轻盈优雅地插起花来。 昭明姬瞄了眼陆岱青的脸。 那张英俊的脸,此刻就像腐烂的果肉,长满了黑色的、霉变的绒毛。 她有点被吓到。 陆岱青一向健康得让她觉得能活两百岁,这是她第一次觉得他下一秒就要猝死。 谁说婴儿纯真无害? 在这个胎儿从母体分娩而出、脐带结扎的那一秒,结下的是他和妈妈新生的缘分,断掉的却是陆岱青和妈妈的脐带。 电话挂了。 父子俩始终没说话。 陆岱青什么话也没说,出了门。 再回来是半个小时后,他回客厅打了一会儿游戏,进房间看了半小时书,连门都忘了关,听声音,似乎没翻过一页纸。然后又出来喝水,一直灌水、灌水,昭明姬眯眼瞧,发现陆岱青除了嘴唇苍白,全程表情毫无异色。 就像变成了一台移动的摄像头,她紧紧盯着他,慢慢往左,又慢慢往右。 直到陆岱青再次出了门。 庄静庵叮嘱:“囡,跟着他,别让他做傻事。” 昭明姬知道庄静庵其实并不关心陆岱青,她说这句话只是因为陆师华坐在旁边罢了。 不过陆叔叔现在也没心思在乎这些吧。 昭明姬讽刺地笑了笑。 但还是拿上外套,跟在陆岱青后面走了。 坐了十五分钟的地铁2号线,走了两百三十八米,穿过狭窄的街巷、文艺冷清的酒吧和小吃街大排档,兜兜转转,天色渐渐变暗,终于来到北洲路124号的独栋废弃书屋,静谧陈旧,七层楼高。 推开木门,室内昏暗寂静,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咖啡味,顾客稀少。 昭明姬想跟着陆岱青上楼梯,却突然被服务员拦住,伸来一张纸:“您好,这里是您的账单。” 第59章 昭明姬愣了:“我没点单。” 说完就反应过来:“他没付钱?” 许是难得一见顾客,服务员笑容格外热乎:“是的,他说让后面跟着的那位女生付。” “......” 连接天台的阶梯很难爬,木板脆薄易碎,还有点晃,昭明姬手脚并用,一脚踩着一手扒着,张牙舞爪地爬行,好不容易上到天台,她“哐当”一声很大动静地推开门。 入眼一片开阔,风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 一眼望到侧对着她的陆岱青,坐在天台边缘,单腿屈膝。 旁边还放着路上买来的食物。 连包装都没拆开,一口没吃。 他静坐着,像<a href=https:///tags_nan/jiangshi.html target=_blank >僵尸木偶,听到她的脚步声,眼珠微动,才有活泛的迹象。漆黑飞扬的头发、苍白的皮肤,以及与远处街道人流喧闹极为不协调的孤寂气息。 没人知道他到底在琢磨什么。 第37章 初吻 “哼。”她发出一声极轻的嬉笑,明明不想说的,却仍然忍不住开口戳他肺管子。“陆岱青,恭喜你,听说你有弟弟了。” 沉默。 昭明姬压着眉。 风缓缓吹着男生的头发,云慢慢在天上飘,有灰背白腹的鸟群从桥底飞翔掠过。 陆岱青的视线慢慢移过来,英俊的脸隐在暗处,黑眸望着她,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冬。“同喜。也相当于你也有弟弟了。” 昭明姬撇嘴。 “别往我身上揽,阿姨又没把信寄给我,她可没把我当女儿。” 陆岱青微顿了顿,眼神变了变。 好像有了一丝情绪波动,又很快平静下来。 她走前几步,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瞥了眼他指尖露出的细长:“你在抽烟?” 昭明姬很反感烟味,觉得烟雾呛得要死。 看到烟,眉毛就下意识拧在了一块儿。 陆岱青却不在意她,用烟头点了点,语气淡淡:“别告诉我你要告状,让我看不起你。” “谁说我要告状了。”昭明姬说,“......给我一根。” “自己去买。” “你有就不能给我一根?” “我的东西不是你的。”他冷说,“和我保持界限。” 远处街道红灯闪烁,行人停滞,与马路流动的车形成一条泾渭分明的道,无形提防。 但总有一两个不听话的人挑衅规则,横冲直闯。 昭明姬眼角眯起细纹,撇撇嘴,三步并作两步迈开长腿—— 气势汹汹地在他旁边落座。 坐下前抽出一张纸巾,铺平,隔开灰尘,昭明姬才安安心心坐下。 陆岱青脸色仍然不是很好。 他真的最讨厌昭明姬这种旁若无人、傲慢无礼、跋扈骄矜的作派。 陆岱青视线在她身上打了个转,又波澜不惊地收了回来。 这天台边缘有栏杆围着,她的腿插进栏杆空隙,伸出去,两条长腿一下下地晃在天台边缘。 “怎么,就因为我妈生了个孩子,你就以为我躲在这偷哭?”他似笑非笑,“让你失望了,我不像你这么脆弱。” 昭明姬细细描了遍他的脸,不置可否。视线滑过他手里的烟,她伸手,指尖与陆岱青的手一触即分,低头,嫣红的唇瓣慢慢衔住这一根,舌头下意识抗拒地抵了一下烟尾,声音闷闷的:“你是没哭,但你躲这里抽烟。” 陆岱青看着她生涩的动作:“不会抽烟就别装。” “你很会抽?” 他没应,但用行为回答了她。 他咬着烟,手指下意识微捻细身,在烟雾中似笑非笑地叼着她的视线,手突然一伸,捞住她的后脑勺,扯到头发她吃痛,昭明姬眼睛瞪圆,怒吼了他一句好痛。 陆岱青眯着眼,松了力,揉了揉她扯痛了的地方。 “看清楚。” 昭明姬:“干嘛?” 他说:“这样。” 陆岱青压下身,阴影覆盖下来。 两人贴得很近。 昭明姬更清晰地看见,他黑色眼睛里隐隐忍着的情绪,戾气,压抑。他微微张唇,稍利的齿尖咬住烟管,含进嘴里,往深里看,能看到淡淡平蜷的猩红舌头。 修长的手指夹着烟,手背隐隐凸起青紫色的血管。像有意放慢速度让她看清楚,他慢条斯理地,看着她,吸了一口。 昭明姬一抖。 瞳孔跟着他,不自觉地放大。 这一刻,风呼啸而来,呼呼作响。 有一个声音,很轻地,飘扬而来。 ...... “陆岱青,你是不是想亲我?” ...... 陆岱青笑了。 很短促的一声笑,回应也很简短:“你发梦?” 昭明姬说:“你想亲就亲,我又没说不给。” 她眼瞳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 他视线落在她的下唇。 异常的静谧和宁静,仿佛一场极为漫长的拉锯过程,氛围搅得隐秘又暧昧。 电话突然响起,打破凝固的寂静。 他看一眼亮起的屏幕界面,昭明姬也瞄了一眼。 陈苏叶。 没等他反应,她伸出手指滑动到关机键。 陆岱青挑眉:“要不要这么霸道?” 昭明姬眨了下眼睛。极薄极薄的睫毛似蝴蝶羽翅,藏锋黑珠波光潋滟,凌厉美目直勾勾地盯着陆岱青的脸。“你可以重新开机跟她解释。我不拦着你。” 第60章 过了很久。 他语气毫无情绪:“开了机,让你把我从这里推下去?” 昭明姬哈哈一笑,漂亮狭长的眼睛稍稍一弯,笑起来时脸颊微微耸动。 她凑过去闻他的手指,又慢慢地,将脸凑到他面前,跟他眼睛极近地看。 她和他鼻息相近,眼神相缠,她若即若离,陆岱青却像一颗薄情的顽石,不为所动。昭明姬心跳加速,轻启牙关,咬了下唇,一字一顿地重音杀来:“陆岱青,你就是只丧,家,犬......” 声音被掐住似的停了。 因为陆岱青掐灭了烟,倾身压来。 他想让她闭嘴。 ——所有喧杂如潮水般飞速退去。 昭明姬的手撑在后面水泥地上,身体被迫后仰,唇齿间爆发出一个固执激烈的吻。 这个亲吻太模糊,太青涩。什么也不懂,一动不动的,不懂拧头,只嘴唇互相用力压着对方,没有口水交换,只有柔软双唇摩擦和呼吸交错的声音。 彼此的气息呼啸逼近,颤抖着烧裂。 拼命,急切,热耐。 余晖退却,太阳斜在远处山头。 城市灯海横跨天穹,星辰如薄纱般若隐若现地恍惚从天边慢慢罩下来。 她和他的呼吸悄无声息地投进大火里。 陆岱青每根眼睫都轻轻扫在昭明姬的太阳穴上,昭明姬游刃有余地搂着他脖子,他揽着她的一截腰,力道特别重,几乎要把她整个人抱在自己身上。她想换个角度,但脑袋被他死死摁着,她想提醒他,却又不想停止。 风声很大,轰隆隆,从耳旁刮过。 亲了三分钟,昭明姬腿部开始支撑不住,微微颤起来,她轻微抓了下他的头发。 没想到陆岱青居然明白,微微退开了。 他抵着她的额头,头轻侧开。 昭明姬有点烦躁:“你怎么老是一个方向不动啊,你到底会不会亲,没吃过猪肉你总.....” 陆岱青托着她膝盖换了个平坦些的位置让她舒服点,揉了她的腰一下:“你想现在跟我继续吵是吗?” 昭明姬摇头,两只手环上他的脖颈。 嘴唇再次和他猛烈撞上。 陆岱青脸际缓缓轻动,嘴唇柔软包裹,昭明姬微微张开嘴,舌尖带着挑衅意味地探入他的口腔,两人舌尖刚刚轻碰的那一刻,像被强电流蹿过,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和他的身体都同时震了一下。 远处热闹仿佛隔得很远。 白烟寂静缭绕,轻盈弥散。 她汲取到他嘴里尼古丁的气味,侵入肺腑。 陆岱青突然睁开眼,松开她,呼吸沉重又急促,拉远距离。 昭明姬躺在地上捧腹大笑,滚来滚去,后背衣服沾上一层灰。 “陆岱青,你太逊了。”她大声嘲笑。 第38章 生气 近傍晚,夕阳日暮,挂着一抹热烈、橘红、像火焰余烬般粗糙的红日,烧着整片大地,金光斜照起伏的山丘,覆盖薄薄一层金红光,闪烁耀眼,又渐渐西沉,缓慢暗去。 风嚣张地荡来昭明姬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 陆岱青躺在地上,嘴唇微微发麻,他呼出点气。 她在嗡哇乱笑些什么? 他侧过脸,盯着她的笑靥,没移开。 自顾自乐了片刻,昭明姬趴在他身边,双手叠搭在地,低头,这个距离她能看见陆岱青皮肤的细纹,啧,又细又嫩,好像晒黑了点。夕阳光芒淡淡直射耳垂,毛细血管清晰可辨。 耳朵极红。 甚至红得有点发紫。 昭明姬微微皱眉,红得过分了吧,怎么还有点发紫,他生病了? “喂,你没亲过嘴啊?”她撑着下巴,手指尖轻轻地拂挠着他的下颌,懒洋洋地问。 “没。” “感觉怎么样?” 陆岱青没回答,看着她。 从他的角度看,夕阳照得她的侧脸淡淡一层红光,长而浓密的睫毛漫不经心地垂着。 “怎么不说话,你是哑巴?”许是亲爽了,昭明姬语气没半分不满,还高兴地凑上前几厘米,整张脸悬在他的正上方,“你说啊。” 像女鬼,陆岱青想。 昭明姬头发垂下来几缕,掉在他脸上。 他伸手,将她头发别到耳后,昭明姬微微怔了一下,低头看着他笑。 陆岱青目光逼人,慢慢地,捏起她下巴,手布着薄薄一层茧,粗粗的力道,带有一丝不可违逆的强势。 昭明姬被他捏得骨头生疼。 “有亲过别的男生吗?”他嗓音沉得似能定风。 她装傻:“什么意思?” 陆岱青唇边扬起一丝冰凉的笑意。 他知道她明白,但昭明姬就是不说话,头再次低下,目标对准他的下唇。 这种不回应就像是一种默认。 他立时捂住她的嘴,推远。 昭明姬露出一双疑惑的眼睛,不明白他的介意,闷在他掌心里的声音潇洒自在:“以后我肯定会亲别的男人啊,不多试怎么知道自己真爱是哪个?” 她又慢腾腾地打了个补丁:“但是,起码刚才那个是我初吻。” 这是实话。 毕竟这个吻只是感觉来了,上头了而已,感觉至上嘛,谁能保证后来发生的事? 而且她不太明白为什么陆岱青会问初吻。 初吻没了又怎样? 第61章 人生一世就应该潇洒自在活着,自由就是她人生的最高宗旨,干嘛闲着没事干来个贞节牌坊给自己定上枷锁证明自己清白? 陆岱青什么话也没说。 他的大掌卡住她肩膀,轻而易举地死死摁着,手从她的肩顺着背一点点下滑,滑到后腰窝,这个角度显得陆岱青的面相有些阴沉。昭明姬嗅到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身子随着他的抚摸寸寸紧绷。 突然,腰间软肉被猛掐一下,力道惊人。 昭明姬控制不住地尖叫一声,下一秒就被陆岱青突然猛地推开,她整个人不受力地往后一倒! ?! 昭明姬几乎瞬间起身,手往陆岱青后脑勺头发上猛地往后一薅,攥着他的脑袋重重撞上栏杆,咚的一声,颇狠,陆岱青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头抵在铁栏杆处,闭着眼。 片刻后,他睁开眼,静静看着她。 仿佛感受不到一点疼痛。 昭明姬的影像钉在少年瞳孔深处。 她就像一个凶猛的不确定因素,震颤着,晃动着,突兀的。 昭明姬跪站起上身,攥着他头发,居高临下睨着陆岱青,红唇冷冷勾起,浑不在意的语气透了股格外的傲慢轻蔑:“我给你脸了是吧?” 偌大天台,安静无比,没人说话。 红肿发麻的双唇告知着彼此刚刚热吻的事实。 意识到唇部发麻,某种难以形容的古怪滋味从昭明姬的舌根上蔓延开来。 谁亲完嘴后打架啊? 真他爹的奇葩。 挨得太近,她能看到陆岱青瞳孔里倒映的自己,下巴都绷得极紧,厉色重重。 昭明姬心想:要不就嘴里藏刀让人讨嫌,要不就什么也不开口,闷葫芦一样,陆岱青真是个神经病。 倔强较劲的最后,是陆岱青先开口,他别开她紧盯的视线,声音淡淡沙哑:“回家。” 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他爹就是他俩关系最让人憋屈的地方。 就算亲得再热烈打得再厉害吵得再多,晚上还得回家在一个餐桌上吃饭。 双双各自坐车回家。 明明可以打同一辆,但就是互相都不想和对方一起坐。 路上,昭明姬越想越气,气到肺都要炸了。 凭什么接了吻又推开她,陆岱青他算个屁? 两人几乎是同时到家的,跟陌生人一样互不搭理。 在都准备进房间时,昭明姬捋了把头发,突然转身朝陆岱青笑:“陆岱青,你牛什么牛,说实在的,男人排着队给我亲,我亲都亲不过来,你算个屁。” 说完她还想继续说,但陆岱青脸色却很明显地变了变,转身回了房间,门甩了她一脸灰。 隔着一扇门,她冷笑两声,继续大声刺他,“我跟你直说好了,其实这不是我初吻,你排在好几个男人后面,你亲的是二手嘴!不对,三嘴、四嘴——” 吱! 里面突兀传来椅子与地面滑出刺耳的尖锐声。 像被这一声提醒了,昭明姬不慌不忙走到客厅,淡定地拎起一把椅子,摔到他房间门上,砰的一声巨响。 陆岱青在里面吼了个“滚”。 她如他所愿地滚了,回了房间,门砰的一声关上。 第39章 座位 翌日,阳光正盛。 室内,中央的拳击台上爆发着激烈的近身缠斗。 陆岱青头部敏捷一偏躲过对方直拳,一记矫健侧踢直攻对方腰部,却被轻易躲开。他头发暴躁支棱着,普通白t勒出劲瘦精悍的线条,偶尔闪避侧过的肩颈线条都显出了清晰的肌肉轮廓。 少年出手快准狠,招招制敌,可惜过攻不守,手臂与小腿被屡次击中,硬抗了好几下,疼痛欲裂。 十分钟后—— 砰。 后背撞在拳台垫上,发出沉闷声响。 陆岱青猝然倒下。 “你今天怎么回事,心不在焉。”教练jack边喘气边皱眉,“不在状态今天就请一天假,你这样子就算练也练不好,白挨打。” 陆岱青僵躺在地面,汗水流进眼睛里火辣辣的,他呼吸越来越沉,脑子一片白茫茫,只听得见自己的喘气声,衣服湿透。 jack:“我刚才没打你耳朵,怎么红成这样?” 贺晏在一旁大剌剌地架着长腿休息,嘴角噙着笑,饶是玩味地手搭在椅背上。 “我说陆岱青,你耳朵红了两天了,你再继续红下去,我都怀疑你是不是进化成了一个新物种......”摊开手,“红种人。” 陆岱青面无表情:“不好笑。” 贺晏哈哈大笑。 jack:“今天不练了,等你状态好了再来。”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拳台上,只剩陆岱青一人,他烦躁地解开护带,仍然一动不动地躺在台上,闭着眼,沉默很久后,突然冒出一句:“喂,你亲过嘴没?” 贺晏从手机里抬起头,挑了挑眉,眯眼笑了下:“你是说今天?”认真想了想,他说:“今天好像没有。” “......“陆岱青眉头紧紧拧起,显然有些厌弃,“你们这些对亲嘴这么随便的人,不会觉得很膈应吗?” 这语气,怎么好像有点怨气的样子,贺晏更好奇了。 到底是谁啊让这位少爷这么心浮气躁的? 贺晏兴致勃勃地问:“怎么,你亲谁了?” 陆岱青不说话,神色更烦躁了些。 第62章 贺晏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让我来猜猜,是不是陈苏叶!”说完就忍不住笑了下,表情都暴露出自己都不信。 其实他心里早有答案,就是故意不说出来。 果然,陆岱青漫不经心扯了下唇角,语调低沉:“你脑子进水了?” 他不听,继续装傻:“追你的xxx?” 陆岱青:“放你的狗屁。” 贺晏单手支着脸,微笑:“那就只剩一个人。” 他转头看着陆岱青,陆岱青也看着他,眼睛很黑,对视里有什么东西在流转着,仿佛就要呼之欲出了,却只见贺晏慢慢从嘴里吐出三个字,拳头砰的一下砸在椅子上:“宋北起!对不对?他天天跟你待在一起,我就知道你俩不清白!” “我太厉害了,bingo!” 然后自顾自地乐了起来,满口夸了自己一通。 陆岱青彻底无语,吐出一口气,重新闭上了眼。 到底为什么,围绕在他身边的都是些智障? 贺晏笑了半天,恢复正经:“所以你跟昭明姬接吻感觉怎么样?” 陆岱青神色不见喜怒。 他掀起眼皮,神色微微倦懒冷沉,缓缓吐出一句话。 ...... 学校包车前往郊区去参加国际夏令营,高二高三数百号人分成十几辆车,时长三个星期,地点在应岳山。 早上八点半。 一辆辆大巴车竞相自山底缓缓盘旋而上,清晨露水潇潇往下滴,山路湿滑,雾气淡散,葱郁树木高大繁密,流荡出清新的凉意。 各班混坐,新鲜感强,车内一片热闹景象。 “唰——” 昭明姬开了窗。 风凉丝丝的,闪过的风景一片绿。 旁边坐着陆岱青,抱着双臂闭目养神,跟沉稳的老兵似的。 但心里在想什么谁都不知道。 昭明姬心想,要不说他俩有缘呢,学号一样,大巴抽签座位也连在一起,不想跟对方坐所以都跟朋友悄悄换座位,结果换完座位发现两人依然挨在一起。 天生的孽缘。 忽然,桂棠月从后面走来:“昭明姬,你能跟我换个座位吗?” 昭明姬挑了挑眉:“为什么?”明知故问完,便慢悠悠地瞥了眼陆岱青。 对方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他睁开眼,冷冷瞥她,一副闲着没事看我干嘛的脸色。 昭明姬短促笑了一声,笑眯眯地侧头向桂棠月:“刚才你就一直往我这边看,怎么,我坐他旁边,你吃醋啊?还是你喜欢他?” 她朝陆岱青扬了扬下巴。 桂棠月脸色霎时青红,有点恼了:“我没有。” “没有?”她哼笑一声,“连喜欢人都东躲西藏的,没种。” 话说得太不留情面,桂棠月下颌微动,旁人甚至能听见她咬牙的声音。她才说:“行,我想坐陆岱青旁边,所以想跟你换个位置。” 昭明姬作思考状想了数秒,手指慢吞吞地点着大腿,一下一下。 最后,慢吞吞地合上书,她说:“可以。” 居然同意了,桂棠月猛地一怔。 却只听昭明姬认真地说:“你敢来找我,也算一种不要脸的勇气了。” 就为了能坐心爱的人身边,冒着被嘲讽的风险来求睚眦必报的仇人,这怎么不算是一种真诚的勇气呢?昭明姬在心里咯咯笑。 桂棠月刚缓过来的脸色瞬间黑了下去。 果然,昭明姬嘴里就说不出什么好话。 “我走了,亲爱的哥哥。”昭明姬笑盈盈地朝身边人说。 她起身让座位,刚站起,想穿过陆岱青前面,经过那一瞬,手腕突然被一只很凉且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力道骇人。 她侧头,瞬也不瞬地眼睛凝了过去。 四目相对。 一双眼艳若桃李,笑意潋滟; 一双眼却阴冷得像淬了毒。 - 小插曲:《关于昭明姬刚开始隐约看到陆岱青敲烟盒这件事》 其实一开始昭明姬以为他手里拿的是某样成人物品,因为那包装外盒的字母和“杜蕾斯”只差了一个英文字母,颜色也极为相似。 那天,她眉飞色舞凑上去:“我看到了,你手里拿着的那盒......” 没说完,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岱青皱眉:“所以?” 昭明姬一脸暧昧看着他,故意不说话让他猜让他心慌。 陆岱青以为她也要烟:“我脸上有?想要自己下去买。” 她暗示:“你手里不是有吗?” 陆岱青掀起眼皮冷冷扫她一眼:“不想跟你用一盒。” 昭明姬:“......” 昭明姬:“谁要跟你用一盒啊?” 昭明姬:“神经,谁要这玩意,你自己年纪轻轻就这么早熟变态就算了,还想来邀请我和你一起?” “......”陆岱青:“?” 后来昭明姬在便利店里看到,才知道原来那天看到的是烟盒。 第40章 篝火 车厢内,两人的对视仿佛静止。 “怎么?”昭明姬弯下腰和他平视,目光针锋相对,漂亮狭长的眼睛稍稍一弯,嘴唇像他吮她下唇后肿起的那般红,她轻声说:“你舍不得我?” 陆岱青想起他和昭明姬接吻完后,她红润嘴唇一张一合用力喘息的样子。 眼眸水汪汪的黑亮,蒙了一层淡淡的雾,上挑的眼尾泛着红,轻缓地朝他眨眼。 第63章 陆岱青漆黑的眼凝视着她。 然后,他一一点一点地,松开手。 昭明姬从胸腔里一下下哼出笑声,脸颊微微耸动。 她知道,从自己同意开始,陆岱青就一直盯着她。 嗯,现在还在盯,眼睛像藏了刀,眸色阴恻恻地往下沉,戾气阴冷。 真凶,吓人,昭明姬心想。 陆岱青忽然冷冷地说:“平常跟我吵架,没见你心胸这么宽阔大方。” 昭明姬笑了,尖尖狐狸牙齿般,她突然抬起手,指腹在陆岱青唇上轻轻揉了下,又很轻地拍了拍他的脸颊,声音也很轻:“我走了。” 她的手似有若无地碰到陆岱青高挺的鼻梁,又像羽般轻轻离开他的脸,她穿过他和前面座位椅背的狭窄过道,带起一阵淡淡的香风,令人惊扰侧目。 陆岱青坐在原地,脊背僵着,喉结微滚。 昭明姬懒洋洋地朝桂棠月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过来坐了。 两人成功调换座位,昭明姬忽略掉身边人投来的视线,心平气和地戴上耳机听歌,耳机里放着《amnesia》,音乐不断涌入,她想起陆岱青一瞬不瞬盯着她的眼神,忍不住扬唇一笑。 得不到的更加爱。 距离远的更惦记。 就是这个道理。 两人一分开,火药味和隐隐缠绵的暧昧刹那消弭殆尽。 桂棠月也压抑住欢欣,坐在昭明姬的座位上。 等了一会儿,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她侧过身,张嘴想跟陆岱青说什么,转头却发现男生早已经戴上耳机,闭着眼,安安静静的,仿佛已经屏蔽了外界。 沉沉的,像进入了睡眠。 - 三十分钟后,全校师生到达最终目的地。 是在类似像平原般辽阔的山上。 山坡起伏,宽阔辽远,甚至可以看日出。 大家伙组织着搭建营地,帐篷、整理睡袋之类的,然后各班分组分配食材和厨具,准备烹饪和用餐区域,老师则带着学校派的安保人员对周边环境进行安全检查和隐患排除。 接着,校长组织全校学生开大会。 一大片穿着校服的学生浩浩荡荡直接原地坐了下来,都特别激动,各班班主任吼了好久才勉强收声安静下来。 “这次夏令营!目的就是给大家放松!培养你们的独立~所以~你们的行为老师们不会过多约——束!最重要的是你们必须注意安全!听到没有!!!” 校长腔调抑扬顿挫跟唱歌似的,几百号人都忍不住窸窸窣窣的笑了起来。 校长惘然不知,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演讲中,唾沫横飞:“好,现在各班组队,整理好各自衣物,我宣布夏令营,正式开始!!晚上有篝火晚会,请大家集中在平坡处,不要带火靠近山林。” 鼓掌声热烈地随风响起,大家陆陆续续散开。 向希说:“真稀罕,在山上开大会。” 风一阵阵吹来,带着山林的清新,昭明姬舒服地眯了眯眼:“挺好的。就是不知道这里会不会有虫子。” “肯定会有啊!所以我小叔给我准备了这些。”向希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中型号的包,里面满满塞着一大堆防蚊喷剂、防蚊拍、酒精等医药品,贴的擦的止痛的什么都有,跟哆啦a梦一样。 昭明姬眼睛都看花了:“......你小叔太牛了。” “哼,他是心疼我。” 傍晚,风微凉,天色暗紫,夜星闪烁。宽阔的平地,从左至右,数十个篝火烈烈,不断喷薄出滚滚热浪和明亮焰舌,高大壮观。 因为是自由组队,所以都是各自找各自朋友,混班混级到处乱转,互相认识的众人围坐在各自篝火旁胡吹海聊,有人吃酒有人烤烧烤,谈笑声交织,一片热闹景象。 听说学校花大价钱布置的篝火,女生们想着可以拍照,都打扮得盘条靓顺。 陆岱青吃着烧烤,旁边宋北起在声情并茂地说鬼故事,女生们屏气凝神地听,偶尔发出几声尖叫,突然,四周口哨声此起彼伏。 “哪来的大美女啊?” “哇塞,艳光四射啊姐姐。” 陆岱青低头正烧烤,突然手肘被碰了一下,宋北起说:“看,昭明姬,好漂亮。” 他一顿,抬眼看。 夜风里飘来女生高跟鞋的声音,昭明姬化着浓烈红唇、烟熏妆,明晃晃的大红色吊带长裙,金色方形大耳环,项链亮闪闪的,是从小金尊玉贵长大、至今未曾经过切割和驯服的分明棱角,年纪轻轻,就像亮白的夜明珠,又像天边高悬的火烧云。 裙子摇曳生姿地晃。 漂亮得太出格了,风情万种又闪闪发光。 第41章 喵 夜幕降临,月光流泻。 偌大宽阔的山坡上一片繁华,灯火璀璨耀眼。 数百帐篷点缀,壮观的篝火在熊熊燃烧,人影嘈杂,热闹嬉笑声此起彼伏,高声呼喊,兴奋尖叫,饥肠辘辘的学生专心致志烧烤,烤肉在火上滋滋作响,油滴溅起,冒出缕缕香气,再大快朵颐。 有人在玩星火四射的仙女棒,或在帐篷里和朋友们聊心事,有人弹着吉他引齐声合唱。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 和会流泪的眼睛.......” 昭明姬跟香饽饽似的,一出现就瞬间吸引无数视线,邀请声纷至沓来,认识的人都让她过来这边撑撑场子:“明姬姐姐,我们这边都是丑人,你过来给咱提高下颜值嘛。” 第64章 “去你的你说谁是丑人?” ...... 被争着抢着,最终还是成功被陶琪拉着,在陆岱青这边的篝火落座。 但到底是陶琪拉着过来的,还是心甘情愿过来的,就不得而知了。 陶琪:“我旁边位置都满人了,你看你要坐谁旁边?” 贺晏慢悠悠地插了句嘴:“让她就坐陆岱青左边呗,一家人坐一块儿。” 闻言,昭明姬慢腾腾抬眼,看向陆岱青。 陆岱青也掀起眼皮看着她,冰冷清明的视线触了一秒,很快移开。 两人同时低头拿起手中水喝了一口,昭明姬淡淡说:“就坐陆岱青旁边吧。” “好嘞!” 知道俩人亲过的贺晏看着俩人看似正常的互动,唇角漾的笑意极微妙。 火光跳跃,昭明姬漂亮美艳的脸愈加勾魂摄魄,五官阴影深邃。 一群女孩子跟被勾了魂似的,不停地惊叹着她的口红眼影,有女生给她拍照,她脸上还印了几个女孩子的香吻,左边肩膀上还黏着一颗头,对方靠在她肩膀上很享受地蠕动:“明姬你真漂亮,还喷了香水,真香。” 昭明姬忍不住笑。 她能看得出来今晚大家都很兴奋,就随她们了。 话说,学生中总有那么几个不长眼的。 显眼包叫蔡明轩,擅长插诨打科,没搞活儿就浑身痒痒,他站起来,欠揍的声音大得在山坡处回荡:“老师,我觉得我们实在过得太舒服了,我主动申请给每位同学发一份英语周报,晚上交!” 轰—— 本来大家都在吵闹着,但这句话就像触发了什么立体防御机制,两届学生敏感听见,于是数百号人齐声咆哮,仿佛山崩地裂,势不可挡地响彻云霄:“神经病吧?!要学你自己去学!脑残!” “丧心病狂!无妄之灾!” “我操你个老师的小棉袄,同学们的小吊吊!” “你滴,大大滴坏!” 欠了吧唧的蔡铭轩说完就知道自己要挨打,立刻屁颠屁颠遁地跑了,但很快就被正义人士揪出来,被打得抱头鼠窜连喊救命:“错了错了!放过我吧!救命啊!!!” 老师们微笑着看着这群意气风发的少女少年。 而宋北起同学,也是揍蔡明轩的其中一员,回来时骂骂咧咧:“蔡明轩这人真闲啊,居然还有人看得上他,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谁?” “三班林颖。” “我靠,他俩在一起了?” “是啊,不过好像要分手了,林颖刚才也在打他。”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卧槽。” 八卦学校情侣总归会是永恒不过时的话题之一,宋北起又开始充当爱情讲师,讲蔡明轩和林颖的爱情故事,讲得栩栩如生。 陶琪颇不屑地说:“要我看,早恋的人就是耐不住学习的寂寞。都高三了突然谈恋爱,对成绩有影响怎么办?” 丁悦笑侃:“行了你,你这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 “我酸?我天呢你可别磕碜我了。我嫌弃死蔡明轩了,我有次看到他裤子三天没洗,臭死了。” 朴铮亮好奇:“你怎么知道他没洗裤子?” 陶琪幽怨地比了个手势:“他裤子上有一粒米饭,过了三天还坚挺地屹立在那儿。快把我恶心死了呕。” 众人卧槽一声,同时哄笑:“卧槽好恶心哈哈哈——” “再说了,我也有欣赏的男生好不好?”陶琪扬起头颅,大大方方地说,“要我选我就选陆岱青,又帅成绩又好穿衣服又好看。” 隔空给陆岱青做了个飞吻。 周围数十人同时吹口哨妖娆起哄:“呜~” “滚啊呜什么,欣赏而已,又不是喜欢。” 她不喜欢陆岱青,所以能大大方方地说出自己的欣赏。 昭明姬挑了挑眉尖,弯眼笑。 陆岱青全程一副不动如山的散漫姿态坐着,火堆的红色光影跳跃在他脸上,脸色半明半暗,他全神贯注地吃烧烤,听到声音也只朝陶琪淡勾了下嘴唇。 突然—— “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桂棠月从身后出现,妆容偏向伪素颜,清纯好看。 丁悦回头,猝不及防被惊艳了一下,招呼她:“是你啊桂棠月,来坐我旁边吧。” “好。”桂棠月落座,和陆岱青就隔着两个人。 朴铮亮长这么大就没被这么多好看的人包围过:“我去,今天什么运气,你们这些大佬们怎么都来这儿?” 一来二去的招呼后,话题又重新返回。 陶琪边烤着肉边好奇地问:“认真的,陆岱青,你到底喜欢怎样的女生啊?我们其实私底下讨论过你的取向,就是没有定论。我来替我那些个花痴朋友们问问。” 陆岱青还没说话,宋北起就先来劲了。 他余光悄悄瞥向某个人,意味深长地说:“陆岱青就适合有女人味一点儿的~” 贺晏立刻懂了,更拖长声音地附和:“也适合脾气爆一点儿的~” 宋北起瞬间一副你懂我的表情,两人邪笑着,挤眉弄眼的,手指着对方点了点,心照不宣地默契齐声:“哎~~~” 陆岱青面无表情:“......” 昭明姬嘴唇勾着,笑意不明。 旁人压根听不懂:“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陶琪吃羊肉串吃得满嘴流油,心直口快地说:“我们还以为陆岱青你会喜欢桂棠月这种类型的呢,虽然绯闻只有一点点,但大家都觉得你俩挺有戏的。” 第65章 话落,十几个人同时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左看看陆岱青,右看看桂棠月。尤其宋北起,想到八卦即将到来,激动得跟什么似的。 被三番两次提到的陆岱青表情始终无动于衷。 他不想参与这无聊的什么我喜欢你你喜欢我的问题里,幼稚且毫无意义。 众目睽睽下,某个明艳的目光也慢悠悠地瞥了过来。 陆岱青慢条斯理地往鱿鱼串上唰油,一下一下,热气直往眼睛上扑。他眯了眯眼,开口了,毫不留情面地回答道:“我不喜欢她。” 直接往人女孩子最脆弱的心脏捅刀子。 桂棠月的脸瞬间白了,嘴唇抖了抖。 啧啧,男生们怜惜地看着,直叹气,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桂棠月沉默许久,刻意维持着淡然表情,破罐子破摔般:“我这样的你都不喜欢,那你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 昭明姬忽然起身,去拿陆岱青手上刚烤完的鱿鱼串。 长长的黑发飞扬过脸侧,细卷的发尾搔过陆岱青的额头,他闻到类似于,洁净皮肤里隐藏的豆腐乳清甜味;那赤条条的肩颈线,隐隐散发黑鸦片香水的香波。只一瞬,她便离开,坐回自己椅子上,眼睫毛轻飘飘地向他扬起: “是啊,喜欢怎样的?” 那一下一下往上翘的高跟鞋尖,带着缠绵的、冷淡的、欲拒还迎的慵懒。 陆岱青说:“我?喜欢骚点的。” 昭明姬看着他,弯着眉,笑如狡黠的猫。 旁边人一片哗然,男人呜哇叫,女生们也一片嘘声。 两人侧脸,视线就这么在火光烈烈中,对上。 喵。 有野猫在某处叫春,叫声悠长轻绵,柔软得仿佛女人纤细下塌的腰。 第42章 不可以 被陆岱青当着这么多人拒绝,桂棠月恼羞成怒,精神显然不正常了—— 事后昭明姬是这么精准描述的。 只见几杯酒下肚,桂棠月一杯接着一杯,渐渐有了醉意,意识开始模糊,眼前人影憧憧。 在其他人看来,别人热闹说着话呢,她双颊绯红,眼神迷离,脚步不稳地慢慢靠近陆岱青,站在他身后,伸出手突然扶住他的肩膀,嘴唇猛地靠近他的脸。 我操,要亲了?! 太大胆太突然,众人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完全没反应过来。 除了陆岱青,还有一个人反应过来了。 就在红唇即将黏上陆岱青颊侧时,一把不知从哪来的扇子忽然从天而降,“唰”地展开,轻描淡写地、慢悠悠地,挡在了桂棠月的唇前。 她微微一怔,抬眼看。 四周寂静。 昭明姬托着腮,直勾勾地盯着她,目光隐隐锐利,眉眼含怒,却轻飘飘、慢悠悠地笑,声音柔软而绵长。 她说:“不可以哦。” - 没过多久就到了休息时间。 “好啦,大家都玩尽兴了,现在可以进帐篷休息了,明天还有活动,别熬夜。” 热闹人群渐渐散开,进到帐篷里,但毕竟是第一次跟着大部队来山上野营,许多学生都兴奋得睡不着,闹了很久,差不多到了凌晨十二点才开始平静。 风声簌簌,绿意如翡,环境清幽。 余音渐息,万籁俱寂,仅细微的虫鸣声在繁茂草丛中嗡嗡作响。 “哗哗——” 一片黑暗中,后山水龙头前,一个男人站着。 他上半身精裸,弯着腰,囫囵冲了两下头发。 上山之前,男女生们都在民宿里洗完澡了,但陆岱青习惯每天晚上都要锻炼,卷腹和俯卧撑是基础,做完满满一身汗。 啪。他关了水龙头,随意撸了两把湿发,拿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露出窄细遒劲的腰腹,湿漉漉的六块腹肌,如同小山包般,裤腰皮筋松松垮垮的往下坠,露出腹部下方紧实线条,隐隐看到极为性感的人鱼线。 突然,右边响起一点轻微的沙沙声。 陆岱青敏感察觉到。 他拿起黑砍袖t恤准备套上,警惕往右看,目光在落到昭明姬脸上那一瞬间,他顿了顿,慢慢地,又将衣服放了回去。 昭明姬双手抱臂,慢悠悠地踱近,噗嗤一声笑出来:“胆真小。你还真勤快,这么艰难的环境都能做健身。” 陆岱青用“你自己胆小如鼠还说我”的眼神,瞥她一眼。 然后低下头安静地毛巾擦脸。 “我听说晚上睡觉前锻炼会打呼,是真的吗?” 陆岱青声音闷在毛巾:“不会。” “真的?” 对方拿开毛巾,眼皮懒懒地垂着,漫不经心看她一眼,语气冷淡地说:“你要过来听听确认吗?” “好啊。”昭明姬极力压抑上扬唇角,“如果你邀请我的话。” 陆岱青低下头,昭明姬眯着微醺的眼,隐隐从月光流泻中辨到他轻勾的唇角。 夜风吹动女生的长发,像飘飘落落的浓密海藻。 两人相对站着,没有说话。 一个擦着身,一个懒洋洋站着。 但空气中却仿佛有无数根暧昧的丝线,将他们似有若无地缠绕着,从她的眼角到他的眉梢,从呼吸到脉搏,缕缕细丝无形萦绕,润物细无声般。 第43章 哑巴 陆岱青擦身体已经慢悠悠地擦了将近五分钟。 昭明姬微眯了眯眼。 第66章 不看白不看。 黑夜里,借着微微月光,暴露出强壮而不过分夸张的身体,是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蓬勃力和性张力,昭明姬视线跟野兽般直白,尤其在他的腰胯线条连接处流连,心里像被什么轻轻的东西拂过,挠得她喉咙直发痒。 “喂,你这腹肌练了多久,什么时候开始练的?” 陆岱青说:“幼儿园。” 昭明姬以为他在开玩笑,刚笑出声,看见表情后她愣了愣,收住声。 遂哼了一声,炫耀道:“哦。我只练了25天就有腹肌了。” 陆岱青拧眉,歪头讥笑一声:“整天比比比,你脑子里除了比还有什么?” 昭明姬挑衅他:“你怕我比你强?” 陆岱青一副看智障的表情看着她:“我智商开个根号都能胜你一筹。” 昭明姬:“......”好贱。 昭明姬真诚地问:“我能摸摸你肌肉吗?” 陆岱青似笑非笑抬眸,上下扫视了眼她,反问她:“我能摸你的吗?” 意思是自己做不到就别要求别人。 谁知昭明姬求之不得,极爽快点头:“可以啊。” 她双手交叉捏起衣服下摆,三下五除二就要掀起来,大胆得让人瞠目结舌。 刚露出那一截漂亮有力的小腰,月光流泻在美感线条的腹肌上,白得发光,就只听陆岱青突然吼出一声沉声怒喝:“昭明姬!” 语气太凶悍,她一愣,动作霎时停滞在半空。 抬眼就望进他黑沉含怒的瞳孔里。 男人面庞半明半暗,近几年愈发坚毅的五官在黑夜里更具压迫感。 杀气腾腾的。 昭明姬本来还想逗逗他,瞄了眼他极难看的表情,顿了顿,撇撇嘴,觉得没劲,又慢吞吞地把下摆放回去:“明明是你让我秀一下的。” 陆岱青睨着她,眉心拧成川字。 怎么会有女孩子这么不知羞? 一片沉静中,他慢慢地,嘴里吐出两个字:“过来。” “干嘛?” “不是要摸吗?”他说。 毛巾随意卷成一团,被利落一扔,抛挂在水龙头上。 紧接着,一双遒劲有力的大手扣住昭明姬的手腕,一把将她猛地拉到自己身前,女生脚步猛地踉跄一下,整个人半栽半扑地跌在他身前,整个人直愣愣的。 陆岱青瞅眼她突然略显僵硬的表情。 从胸腔里,一点点闷出饶有兴味的哼笑。 色厉内荏。 只敢口嗨的软草包。 昭明姬绷着脸,强作淡定:“嗯哼,不错,你继续。” 陆岱青轻拢住她的掌骨,那双漂亮如白竹细葱般的手,柔柔软软的,他握着停顿了两三秒,才慢悠悠地、坚定地按在自己的锁骨处。 “开摸。”他说。 这俩字又戳昭明姬笑点。 她额头低下,手搭着他颈边,抵在他胸膛前咯咯笑了半天。 好好笑。 很快,她挣开他的手,掌握主动权。 女孩子的手像条滑不溜秋的鱼,先从分明的锁骨,慢慢往下,一寸一寸的,指尖划过薄厚适中的胸肌线,拇指慢慢地按压进腹肌沟壑分明的阴影处,摩挲皮肤的细微颗粒感,腹部还有一道她曾经拿刀划的淡痕。 她亲爱的战利品。 昭明姬忽然间玩心大起。 指腹在淡痕处来回轻抚几回,爱不释手般。 看着她长而薄密的睫毛,陆岱青喉结重重滚了滚。 “爽吗?”他问。 女生面色看不出喜怒,红唇淡定地吐出一个词:“一般。” 陆岱青挑挑眉,薄唇一勾。 表情显然不信。 她的手终于缓缓来到臂肌,昭明姬忍不住咬了咬唇,心里划过一点恶意,使坏般,毫不留情地用力捏了捏他手臂鼓起的小山包。 ...... 好他爹爽。 操。 ...... 不能摸太久,不然显得自己多稀罕似的。 这么想着,昭明姬恋恋不舍放下手,在心里咂咂嘴。 手心似乎还残留着男人肉体的温度,她还不过瘾,犹豫了下,硬着头皮,再次伸出魔爪,准备开摸—— 突然被利落地截住。 “?”她瞥他箍住自己手腕的手:“干嘛?后悔了?” “别摸这,这没练好。”他握着她的手放到腹肌处,“摸这儿。” 他低头看她,声音低低的。 很认真的。 昭明姬噗嗤,忍了两秒,最后还是忍不住哈哈笑出声:“哈哈哈......” 不知道戳到了大小姐哪根笑点神经,清脆笑声放肆地回荡在后山。 跟妖精吃到唐僧肉似的,陆岱青被她笑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伸出手捂住她的嘴。 笑声这才停下来。 昭明姬觉得特别好笑。 她很好奇,陆岱青是怎么做到能面无表情地幽默的。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好玩儿啊?”她爱怜般地摸了摸他的脸,跟摸动物似的。 陆岱青表情怪异了几秒。 好容易笑完,昭明姬往后捋了捋头发,眼睛眯起来,轻佻,如矜贵的波斯猫般,涂着指甲油的手指顺势掐上男生的颈,力道很轻,类似调情般轻轻挠了挠,眼睛弯弯地盯着他笑。 她将脸一点点凑近他。 陆岱青察觉到不对劲,下意识侧过脸躲避。 第67章 她锲而不舍地追着他的脸,再次一点点靠近,直至距离近在毫厘。 陆岱青这下不动了。 “你躲什么?”他听见昭明姬轻声问,“怎么,你怕我?” 女生香波淡淡袭来,微微的热气荡来。 僻静处,他们的身影隐没在黑暗里。 昭明姬脸色嫣红,眼睛幽亮,嘴唇下一秒就要贴上了,陆岱青刚觉得头脑他妈的有点发晕,她就突然从他怀里滑了出去。 新鲜空气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 陆岱青睁开眼,脸色变了变,眸中划过一丝清明警醒。 昭明姬眼睛很亮,笑容却淡淡。 她说:“陆岱青,这最后这一厘米的距离,只能你来打破。我不可能一直主动。” 陆岱青没说话。 一片黑暗中。 他垂眼看她,忽然走近两步,抬起手,食指曲起,指节摩挲了下她的下巴。 缓缓地,一下一下,寂静空气里响起细微的皮肤摩挲声。 但男生却又说什么都不说,只眼眸沉沉,眼瞳漆黑。 他在用这种方式表达他的忍耐和欲望。 昭明姬忍不住笑。 真是个哑巴。 “哑巴吗陆岱青。想亲,就说出来。”她试图诱哄他,声音又缠又绵,“这又不丢脸,军官大人——” 他还是不说话。 但摩挲下巴皮肤的速度却一寸寸变快。 在“军官大人”四个字一出,昭明姬明显察觉到他的呼吸也一点一点变深。 原来喜欢角色扮演的称呼啊。 死闷骚男,昭明姬在心里又爱又恨地吐槽。 其实陆岱青在沉默的时候,并非什么也没想。 他脑海里呈现的回忆,是那天贺晏问他:“和昭明姬接吻的感觉怎么样?” 他记得他当时的回答。 简单粗暴的一句话,看似答非所问,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 “那天,是我先伸的舌头。” ...... 第44章 愉悦 彼此相互折磨般的对峙,空气都放缓了下来。 突然,一道强劲有力的电筒光束骤然刺破黑暗,劈亮了两人,随之而来的是学校安保人员的疑惑声音:“哎,两位同学,这么晚了你们在这干嘛呢,怎么还不睡觉?” 两人早已在听到窸窣动静时就已分开。 陆岱青也已套上衣服。 现在相对而站,着装整齐,正经得像在后山讨论数学题。 安保叔叔皱了皱眉,仔细观察了一遍他们,表情严肃地说:“你看你们,脸都那么红,喝了不少酒吧?再不睡觉就要和你们带班老师说了。” 昭明姬噗嗤笑出声,挺意味深长的。 然后干净利落地做了个敬礼手势:“yes,sir.” 她轻飘飘看了陆岱青一眼,转身走了。 陆岱青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昭明姬离开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脚步移动,回了帐篷。 - 第二日,各班分组完成夏令营的活动,比如野外探险、户外活动,甚至和别校学生们一起参加stem课程。 其实都玩得挺开心的,但天气太热,到了傍晚一身黏糊糊的汗,所有两届学生一到晚上六点就马不停蹄地赶回酒店。 “妈呀好热好热!” “我要回酒店吹空调!这附近有没有奶茶店啊?” “快中暑了我快,防晒霜黏在脸上恶心死了。” “我还以为还要在山上住帐篷呢,那传闻吓死人了!” 聊到这茬儿,大家伙儿都松了口气。 昨天夜里,睡帐篷都能听见风呜呜吹,有虫子叫,更可怕的是,听说有男同学睡在近后山的帐篷里,半夜一片寂静里,突然听见后山回荡起女鬼的笑声,跟西游记的妖精似的,又娇又媚又空灵,特别诡异! 那男同学是一米九大个子,都吓得瑟瑟发抖,在帐篷里磕了三个头才算完。 太恐怖了!!! 昭明姬和向希正好走在这群人后头。 听到这群人叽叽喳喳的聊天内容,她一直保持沉默。 在向希好奇问她是不是真有这件事时,没好意思开口说那“女鬼”其实是她。 晚上,天色昏暗,临近夜幕。 昭明姬口渴,去楼下便利店买奶茶,刚好碰见陶琪,便一块儿作伴走了。 “哎,陆岱青和桂棠月怎么又走一块儿了。” 昭明姬顺着示意望去。 马路对面,路灯亮着,那俩人循着沿马路边儿的人行道走。 陆岱青手里提着一个大超市塑料袋,桂棠月低头嘴里似乎在说着什么。 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含羞带怯。 陶琪虽然心直口快,但特别会看人:“这一看就是桂棠月跟陆岱青为自己喝醉酒误亲的事道歉。你看她那脸色,又羞耻又愧疚,还有点开心,嘴上说着对不起,指不定背后怎么笑呢。” 昭明姬不想看这两人并肩走的画面。 她心里隐隐怄着点不知名的火,淡淡撇开视线。 但最生气的是,她们和这俩人同路。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眼皮子底下并肩而行。 过了一会儿,陶琪突然在旁边笑:“陆岱青这人吧,就是情商有些低,这时候绅士应该让女孩子走内道,他怎么这么不会来事儿呢。” 昭明姬心不在焉:“什么内道?” 第68章 “内道安全点,外道靠近马路啊,马路那么多车比较危险。” “哦。” 跟在他们后面走了一会儿,还是不见换位置,桂棠月依然走在外道,陆岱青丝毫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陶琪摇头直叹气:“智商高情商低的直男,哎。” 翌日,刚下完雨。 昭明姬去楼下买可乐,刚好在前台瞥见陆岱青的身影在人行道上一闪而过,她付了款就移动脚步,推开店门迅速走上前。“喂!陆岱青。” 陆岱青“嘶”了一声,停住脚步回头看她一眼:“我没聋。” 因为下雨,马路很少车在行驶,昭明姬便安然走到他左边的外道,刚想说什么,陆岱青就突然皱眉,抓着她的手腕将她甩到右边。 动作敏捷又粗暴。 昭明姬下意识皱眉:“你这么凶干嘛?吃错药了?” 陆岱青沉着脸不说话。 昭明姬骂了句莫名其妙。 结果走到半途,一辆奔驰突然飞驰而过,车轮无情地碾过雨积水,地面的雨积水被高高扬起,犹如炸开的水弹,猝不及防地溅了陆岱青一身。 然后轻飘飘地扬长而去,车屁股将车尾气得意洋洋地晃出来。 ?!这么没素质? 昭明姬瞬间脱口而出一句“我靠傻逼吧这车”,嘴里一边骂,一边点开相机,就对着车的车牌号拍了好几张照,睚眦必报地想,等回了酒店立刻举报。 她刚想转身问陆岱青怎么样。 结果陆岱青已经平静地抽出纸巾,将泥点尽可能地擦干了,动作慢条斯理,毫不愤怒。 ......好平和的心态啊...... 陆岱青似乎看懂了她无法理解的表情。 他淡淡说:“事情都发生了,生气有什么用?” 昭明姬撇撇嘴,抱着双臂:“叫你走外面不走里面,活该。” 陆岱青瞥她一眼:“等你被溅到了,你又要怪我没让你走内道,没风度自私鬼这些话全骂一遍。什么都是你对。” 昭明姬无言可辨:“......” 她无法反驳,因为她真的会这样。 陆岱青侧身外套全是泥泞点,昭明姬抽出纸巾嫌弃地擦时,脑子突然“叮”的一下。 某句话从记忆里涌了出来。 「这时候绅士应该让女孩子走内道,陆岱青怎么这么不会来事儿呢?」 昭明姬闭了闭眼。 嗯,为自己心里突然诡异产生的愉悦心理默哀几秒。 第45章 断崖 安然无恙地又过了三天。 今天下午两点,是国际夏令营举办的一次野外探索活动,要去采不同品种的蘑菇,谁最后拿到的蘑菇品种越多就能获胜,前20名获得一天假期的奖励。 比赛刚开始,众人就一股劲往山上冲。 森林树木枝繁叶茂,微风轻轻拂过,阳光从云层中间柔和地缕缕洒下,溪水从峡谷过道里涓涓流下,鹅卵石清澈见底。 昭明姬压根不着急采。 放不放假对她来说没差,沿途风景最重要。 大自然的美是有灵气的,被风一吹就特别舒坦,她就当度假了。 昭明姬悠闲地挎着竹筐,她运气很差,沿途一路下来就只采了两个,但是蘑菇还挺香,要不没有火她现在就烤来吃了。 “明姬,这里太少了,我要去左边那儿看看。”向希喊她。 “好你去吧。” 自娱自乐了一会儿,突然,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声。 回头,昭明姬看见陆岱青走在后面,看他篮筐里的蘑菇数量,占满三分之一,还挺多。 她停下来:“喂,你采了多少种?” 陆岱青:“14。” 昭明姬哦了一声,突然眼睛鬼灵一眯,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五指抓开,跟抓娃娃似的,把他篮子里的蘑菇全部薅进自己的筐里。 “......” 光明正大的强盗行为。 陆岱青面无表情,倒也没阻止,只是看着她的眼神明显不善。 昭明姬看着他空空如也的篮子,想了一下觉得不太好,也不能这么没良心,犹犹豫豫地,她捏起一个蘑菇,郑重其事地放进他的篮子里。 …… 小气吧啦的。 陆岱青:“谢谢你。” 昭明姬大方地挥挥手:“you’re welcome(不客气).” 还拽英文,他气笑了,伸手推了下她的脑袋瓜,嗓音冷淡:“筐给我。” “为什么?” 陆岱青瞥她:“你累了我可不会背你下去。” 昭明姬强行压住上扬的嘴角,哦了一声,把挎着的竹筐交到了她手里。 俩人沿着小道走,漫步在幽深的森林中,斑驳的光影能够透过繁茂的枝叶洒在两人身上。 沙沙—— 轻风掠过树叶,沙沙作响 两人的手自然垂在身侧,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在中间,似有若无地碰上,又若即若离地退开,空气里仿佛流动着一种微妙的气流。 陆岱青忽然抬眼瞧了眼某个方向,淡淡说:“有人。” 昭明姬倏地收回手,看了眼不远处的人影,兴致缺缺地撇了撇嘴。 就这么沿途走了十几个路程,忽然,在直线方向的某棵树下,昭明姬火眼金睛,透过丛生杂草,隐隐瞧见了一个蘑菇的形状,黑色的,新品种。 她眼睛一亮,未加思索便径直往前走去。 第69章 完全忽略了旁边的一个警示牌:危险!断崖!退后! 她越走越前,陆岱青跟在她后面,低头捻衣服上掉落的小爬虫。 “这个黑色的蘑菇怎么长得那么......” 还未说完,昭明姬刚弯下腰想摘蘑菇,脚下土石就突然松动,她猝不及防一脚踩空,重心失衡,整个人往后栽去,后面是断短崖:“啊!” 尖叫声刺破天际。 听到尖叫这一瞬间陆岱青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他早有预感,用极快的反应速度转身俯趴,电光火石间一把抓住昭明姬的手腕。 脸上冷汗陡生。 “昭明姬你这蠢猪是不是想死?!” 他吼。 昭明姬的重量对陆岱青来说轻而易举。 刚准备将她提上来,他手一用力拉,却又听见一声痛苦至极的尖叫:“啊——不行不行!!!这边儿上有树枝插进我大腿里了,别提别提,我好疼啊!” 陆岱青额头青筋都暴出来了。 他没有犹豫,直接大声喊:“快来人!!” 昭明姬疼得嘴唇发白,满脸是汗。 大腿的血液慢慢从伤口往下滴,锥心刺骨的疼痛,她整个人都吊悬在半空中,看见陆岱青发青的脸色,勉强扯开唇笑:“陆岱青我的命就交在你手里了,要是咱俩都掉下去,也算一对亡命鸳鸯。” 都这时候了他妈的还能调情。 陆岱青恨不得撬开她脑子看看里面装了多少容量的水。 “你再说一句话,等你上来我一枪毙了你。”他坚决地说。 昭明姬闭嘴了。 这里动静太大,呼喊的声音把在四面八方的众人都引了过来,顿时尖叫声此起彼伏,“昭明姬!”“天呐快帮忙拉上来!”“快来人搭一把手!” 学生们急忙拨打急救电话,有人去找老师,现场一片混乱。 “是打120还是119啊?” “不知道。” “两个都打吧。” “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 “你有病吧, 人家命都快没了兴师动众个屁!” 带队老师正悠悠吃着香蕉呢,听到声音看过去,突然看到这一幕,一瞬间血压飙高险些脑溢血,手瞬间把香蕉肉抓成一滩碎白泥,吓得屁滚尿流地就爬了过来,扯着嗓子嚎丧: “我的祖宗哎!!!” 最后消防队救护车都来了。 昭明姬被放上担架,救护车一路疾驰,驶向医院。 路上,昭明姬奄奄一息地看着救护车的顶灯,觉得她这辈子的功德至少减少了一倍。 今天突然麻烦这么多人,还以一己之力耽误了活动进程。 太尴尬了。 这边,带队老师在山下宽阔的平地里组织好学生,安抚道:“好了都别聚在这了,大家不用担心,昭明姬没事。这场活动就此终止,采蘑菇小能手找我兑换奖励。” 学生们面面相觑,陆陆续续散开了。 宋北起四周望了望,朝某个方向喊:“哎,陆岱青,你去哪儿啊?” 陆岱青没回头:“帮我说一下,请假去医院。” “你是担心想去看昭明姬吧,她没事的,你现在去也没什么用,晚上还有活动。” 他脚步顿了顿,回头说:“不是担心,她要是出事,我没法跟我爸和她妈交代。” 宋北起一副听你说瞎话的表情:“行你去吧,我帮你跟老师说。” “谢。” 第46章 等你 第三人民医院。 “啊啊啊啊啊啊疼疼疼!!!” “太疼了我不行了我真不行了!” “救救我救救我——” 昭明姬做了x光确定树枝在大腿内的位置和深度,还好不是很深,但痛肯定是痛的,医生将树枝拔出来,打了麻药都把昭明姬疼得吱哇乱叫。 清洁消毒、彻底清创,再缝合伤口一套流程。 南丁格尔很专业,三两下就很温柔地缝好了。 缝好后,南丁格尔嗓音柔和地真心道:“这位学生,你可以去学女高音了,你很有天赋。” 昭明姬嘴角疼得抽了抽。 “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太活蹦乱跳了,跟没死过一样。”医生在旁边连连摇头。 “医生我真的没死过。” “你该庆幸没插到骨头那儿,到时候就不止这点疼痛程度了。行了你在这就好好待着,别乱动啊!” “谢谢医生。” 病房是个非常光亮的房间,薄薄的窗帘大开轻拂,光线折进来,玻璃窗外绿意盎然,清风温暖。单人病床,干净整齐洁白,昭明姬的腿包扎好,舒舒服服地咬着块饼干打游戏。 同学和认识的朋友都很担忧,一齐过来探望她,拥挤在病房里。 各个人手里都提着果篮和零食,甚至有人买了韩式火鸡面大礼盒。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生了重病,昭明姬哭笑不得。 “明姬你没事吧?感觉伤得好严重啊。” “是啊,既然这样,就让我们一直待在你的病房里吧,陪你从日出到日暮!” 昭明姬哼一声:“少来!你们就是想有个正当理由不去夏令营。” “讨厌,别戳穿我们嘛。” 有个同学忧心忡忡地说:“小姬姬,刚才我听到她们撕心裂肺地喊你,我还以为你掉下悬崖英年早逝了,吓死我了。” 昭明姬:“......” 第70章 昭明姬:“求你以后别叫我小姬姬这个名字。” 同学嘿嘿一笑:“那你这腿什么时候才能好呀?” “手上的都是皮外伤没什么事,就是腿严重些,大概一个月就能好。” 大家同时松了口气。 昭明姬看了眼手机:“你们去门口拿奶茶吧,我猜到你们会过来提前订了奶茶给你们。” “哇塞!!!还有奶茶,谢谢昭明姬大美女姐姐。” 他们刚下楼拿奶茶,后脚陆岱青就来了。 一推开门,看到昭明姬悠闲地躺在病床上,全身仿佛笼罩着刚大病初愈的朦胧光芒。 陆岱青心脏随着额头青筋突突跳,毫不留情就是一句:“树旁边这么明显的断崖都看不见,你眼睛用来干嘛的?” 昭明姬抬眼,懒洋洋道:“再这么凶就滚出我的病房。” 他还想说什么。 她拖长声音:“我是病人,体谅体谅我——” 陆岱青又张了张嘴 昭明姬挥挥手,懒得说了,一个字吐出来:“滚。” “......” 他懒得理她,倏地迈开长腿走上前,目光绕了一圈病床柜,乱七八糟的,吃剩了的苹果核、喝了一半的牛奶、横竖乱摆的水果篮和花束...... 越打量眉头越皱起,脸色越来越嫌弃。 尤其在看到那不知道是不是植脂末的奶茶后。 “好脏。”他说,“昭明姬,就你这样以后谁能娶你?” 昭明姬现在浑身懒懒散散。 她像一条死鱼般躺着,瞥一眼他指的柜子,从喉咙深处轻轻懒哼出来一声,没受伤的那只脚悠闲地抖着:“不劳您费心,自然有大冤种。” 陆岱青卷起袖子,开始低头整理。 先弯腰套垃圾袋、丢掉沾着面包碎的塑料包装袋、把果篮花束摆整齐,把药收好,动作迅速敏捷又有条不紊;他背对着她,身材高大,光影遮住大半张脸,只能隐约看到棱角分明的侧脸。 昭明姬看着他忙前忙后,突然笑了笑。 “哎,陆岱青。”她说,“这场景,像不像我怀孕后你照顾我?” 一双眼睛黑幽幽望过来:“我很佩服你脑子的构造,什么时候你才能别这么自作多情?” 她更眯眼笑:“什么自作多情,我又没说我孩子是你的。” “你孩子不是我的,却要我来照顾。”他简简单单找到话里的漏洞,嗓音冷淡,“你孩子他爸还挺没用。” 昭明姬嘴动了动,不服气地闭上嘴。 过了一会儿,脑子灵光一闪,开始套娃反击:“我都有孩子他爸了你还来照顾我,你更没用。” 看得出来这句话是绝杀。 因为陆岱青嘴张了张,竟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击。 昭明姬咔嚓一声咬了口脆苹果,悠扬地唱道:“i’m winner.(我是胜利者) ~~~” “哐。”他毫不留情地扔掉奶茶,“医生怎么说?” 这是今天第八百个人这么问她了。 昭明姬抬了抬腿说:“说是要用抗生素预防伤口感染。” 陆岱青突然皱眉:“腿别乱动!” 强硬的命令语气。 昭明姬没动了。 “唰——”陆岱青干脆地收紧装得满满的垃圾袋,挺拔的身影迅速出了房门。 “喂,你过来就是打扫卫生的啊?”昭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么快就走?” 他顿了顿:“等会儿回来。” 昭明姬拖长尾音,甜腻腻的:“好,那我等你。” 第47章 对峙 陆岱青倒完垃圾,还去便利店买了两瓶水。 昭明姬就不是个听话的人,动不动就喝奶茶,里面全是有害物质—— 陆·预备军官·岱青对这些饮料一直有偏见,而且是深刻的刻板印象。 除了水,还有一碗馄饨、纸巾、一包烧烤味薯片。 不过薯片是小型的,毕竟这也是垃圾食品,他晃了晃,里面只有几片,就当给她解解馋。 医院,感应门自动缓缓展开。 里面很吵,人群熙攘嘈乱,充满着消毒水的味道。边鹤阳心烦意乱地坐在医院等候区,随便扫了眼大厅,突然看见一个身姿挺拔、干净利落的熟悉身影,手里提着一袋超市塑料袋,从大门英姿飒爽地进来。 他立时站起来,喊: “陆岱青!” 对方顺声望来,脚步停了一瞬。 两人互视。 各有各的心态变化。 “......”陆岱青迈开长腿,脸色淡然地走近,“你来干嘛?” 边鹤阳说:“我听说昭明姬出了事,挺吓人的,有点担心就想来看看她,但是不知道病房号,我朋友还没回我。” 人民医院离京北有四十分钟车程,他从知道昭明姬受伤就立马赶过来了,来的路上他都被自己感动到了,他还没为哪个女的这么做过。 朋友说他这是自我感动。 他呸了一声,说这是追求爱情的必经之路。 “你帮忙带下路。”边鹤阳说,“然后你让我跟昭明姬单独待会儿。” 他迈开腿,刚想走。 突然,被陆岱青身形一晃,高大的身形带有压迫性地拦在他面前,阴影从头顶隐隐洒下。 “......怎么了?” 陆岱青看着他,冷淡地说:“她现在没事了,你不用去了。” 仅隔几米,他正对着边鹤阳,是一种很微妙的,类似于挑衅博弈的姿态,且从眉毛、眼角、抿直的唇线,都能看出陆岱青的不悦。 第71章 眼神太锐利太挑衅,散发的敌对气场太明显。 就连边鹤阳也微微眯起眼,笑:“没事我也要去看,我总不能白来一趟。” 脚步想越过他,却再次被一拦。 他不爽抬头。 陆岱青微微垂睫,看着他:“你是真的心疼她,还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接近她?你能做什么有用的事?” 后面那句话,不屑到了极致。 闻言,边鹤阳表情变化了一下。 他忽然笑出声,挺邪,悠然抱起双臂,意有所指道:“我不是很明白。看望昭明姬的人应该很多,你这番话也对他们说了吗?还是只是针对我呢?” 陆岱青顿了顿。 他冷着脸说:“与你无关。” 边鹤阳:“而且,就算我有别的心思,我也不会对她做有害的事,至少我的出发点是好的。你这么在意干什么呢?” “再说了,你又心疼她吗?我听说你一直和昭明姬合不来,那我是不是可以更合理地怀疑你比我更具危险性?另外,你现在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质问我呢,你又有什么资格呢,陆同学?” 字字珠玑。 一波一波质问翻涌而来。 男人间的感应是共通的。 边鹤阳不是察觉不到陆岱青那隐藏在冷淡外表下对他的敌意。 相反,他能非常清晰地感受到。 每次他靠近陆岱青,第六感告诉他:[陆岱青希望他滚远点] 而当他靠近昭明姬,那种感觉变成了:[陆岱青希望他死远点] 听到质问,陆岱青神色冷漠,呼吸不明显地摒了一瞬。 他绷紧下颌,形成一道凌厉的线条,缓缓开口,终于说出了六年前他认为这辈子都不可能说出的话—— “我是她哥,我怎么没有资格?” 嗤。 边鹤阳嗤笑一声,似笑非笑地说:“你说这句话,你自己信吗?” 简直苍白无力。 陆岱青沉着嗓子:“否则你想让我说什么?” 边鹤阳耸耸肩。 “我承认,我的目的不纯洁。但我相信这也是任何一个追求心仪女生的男生的正常心心理。倒是你,以哥哥身份自居,阻止别的男生靠近她,这看上去是合理理由,其实只是自私。” 边鹤阳手拍了拍陆岱青的肩膀,“陆岱青,你对昭明姬有什么感情我不管,我只管我自己,我对感情至少勇于承认,在这方面,我比你有种。” 陆岱青沉默地看着他。 良久。 “跟我来。”他说。 边鹤阳微抬了抬下巴,勾唇潇洒一笑。 走到病房前,边鹤阳迫不及待想推门而入。 但手臂突然一痛,被一只坚硬有力的大手用力钳住,根本不是他能反抗的力道,死死固定着,边鹤阳额头青筋突起几根:“干嘛?” 陆岱青充耳不闻。 他冷着脸,说:“我去问问她。要尊重病人的意见。” 然后掠过他直接走进病房里,门“砰”的一声关上。 边鹤阳看着面前紧紧闭着的这扇门,险些爆粗口。 回到病房。 昭明姬正戴着耳机打游戏。 她爱动,已经僵直躺在床上半天了,浑身难受,瘫在病床上直哼唧,陆岱青这么久了还不回来,还以为他偷偷溜走了,突然门一打开,她眼睛瞬间直冒光: “我还以为你上天当神仙了这么久都没回来。” 谁知陆岱青阴沉瞥了她一眼,还全身冒着寒气,一脸冷漠地走了进来。 像谁欠了他百八十万。 “......” 昭明姬不满:“什么表情,我又哪惹你了?” 他不说话,脸被阴影遮着,两瓶水“哐当”放柜子上:“你小情人在外面,有空见见。” 跟吃了炸药似的。 昭明姬疑惑:“什么小情人?” 陆岱青眉毛不耐拧了一下,松开,又拧着,淡淡看向她,只说了一个姓:“边。” 他以为她至少会犹豫一秒。 但事实是昭明姬想了一下,很快点头,甚至犹豫都没犹豫一下:“哦,边鹤阳,见呗。” 清清白白,有什么见不得的。 陆岱青太阳穴跳了一下。 他不做声,垂眸,目光落在昭明姬白皙的脸上,勾起一丝嘲讽意味的冷笑,态度轻佻地嘲讽道:“你魅力挺大,生个病让人家着急得从京北跑回来。” 第48章 胆小鬼的吻 阴阳怪气的,神经。 昭明姬哼说:“姐就是这么牛,不服?” 陆岱青把薯片从超市袋子里拿走。 这么拽还想吃薯片,想得美。 他刻薄地说:“你不配让我服。” 昭明姬啊呀一声,整个身体都探出病床外,伸出手揪住他衣角:“陆岱青你别拿走薯片!我要吃——” 陆岱青啧了一声,皱眉,毫不留情抽出她攥着的衣角。“别碰我。” “你这么着急走,赶着去投胎?” “是又怎么样?” 昭明姬咬牙:“嘴这么贱,出门小心被车撞!” “给你俩让出空间来。”他平静地说,“不然我在旁边看着,你多尴尬。” 昭明姬声音悠扬:“你走了谁伺候我?” 他皮笑肉不笑地冷呵一声,撂下一句“没那个闲心伺候你”,转身大步流星离去。 第72章 见陆岱青的背影真的越走越远,昭明姬顿时尖叫了一声:“陆岱青你给我站住!!”用实质性的高音制止住他往门口走的动作。 嘶—— 果然,陆岱青捂住耳朵,停了下来。 转回头,表情极为不善地眯了眯眼:“你再叫?” 昭明姬咬牙,一张脸绷得紧紧的:“你要是出去,咱俩绝对没戏。” 一瞬间。 空气中涌动起了心照不宣的气氛。 她什么也没说,他什么也没回答,也没指向,但两人都知道这里的“没戏”指的是什么。 陆岱青看着她,良久,轻微地滚了下喉结:“你现在伤得严重,最好少见人。” 嗓音沙哑。 昭明姬愣了一下,没从话题转变中反应过来,也冷着脸:“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我是腿受伤又不是嘴受伤,不能走路而已,说话是可以的,为什么不能见人?” 陆岱青看着她:“我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 空气突然沉默几秒。 一安静,氛围就有点异样。 昭明姬的眼神变了。 陆岱青原本都打算走人了,气氛怪异,他又横眼瞥来,一打眼就看到了一双目光火辣辣的眼睛,向他直勾勾地投来。那眼睛狭长漂亮,波光流转得像美艳狐狸精,红唇风情,戏谑无比。 “......” 他整个人一顿。 “眼睛有毛病?” 昭明姬慢悠悠地张开唇,似乎对他的反应饶有兴致,长长地“哦”了一声,明白了什么,恍惚间像从唇间吐出口香腻脂粉气,俗,却诱人的极致美感,熏得人心跳砰砰直快。 但主人却笑容恶劣: “陆岱青,原来你在吃醋啊?” 语气轻飘飘的,飘转在空气中,蜿蜒环绕。 陆岱青像听到什么笑话般,笑了两声。 再抬起头,声音没有了一丝起伏,偏偏低音撩人:“昭明姬,你发梦?” ...... 你,发,梦。 ...... 昭明姬想起当时陆岱青说完这句话,没过多久他俩就亲了。 噗通—— 她乖乖地躺回床上,右边脸颊挨着枕头,笑吟吟地看着他,声音像诱哄着小孩子:“你说啊。只要你说你吃醋了,我就如你所愿,不见他。” 陆岱青紧紧盯着她,一双眼很黑,黑如深渊,深得骇人。 良久,他开口了。 “我,没有吃醋。” 一字一顿的,十分清晰的。 是很认真的否认呢。 这么坚决。 昭明姬挑了挑眉尖,神色没有变化,只是慢慢地,点了点头。 “嗯哼。很好。” 陆岱青看着她。 她也看着陆岱青。 然后,空气里慢悠悠地响起女生的一句:“那就请帮忙打开门,请我的小情人进来吧。” 她像嫌不够气死他一般,添上一句: “这可是托你的福哦——” 寂静。 有一团火,却悄悄然升起,无形地噼里啪啦在空气里。 风声已经逐渐响起来,玻璃窗外,微茫阳光迅向下飘落,光影织成迷离的薄纱,飘飘忽忽的,飘进洁白的室内。 病房里一片沉默。 陆岱青起身。 转身,想离去。 身后却又突然响起很大一声:“喂!陆岱青!胆小鬼!” 他刚一回头,就见那张美艳的脸忽然朝他抬起靠近,一片阴影覆来。 昭明姬在床上半跪着,这高度两人平行,她的手一揽,搂住了陆岱青脖子,脸蓦地凑近,嘴没亲上去,但距离极近,鼻尖抵鼻尖。几乎是同时,陆岱青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他心脏骤停一下,反应过来时,他的身体已然替他做了决定—— 他俯下身,右手摁向她后脑勺,死死的,强势的,然后低头,嘴唇猛地撞上了她的下唇,嘴唇主动张开,裹覆着,慢慢往上移,从下唇碾至她的上唇,再深深地亲陷下去。 他坚硬右手搂住她的腰,吻得很深。 细听,寂静的病房里甚至有声音。 昭明姬从头到尾都是任君采撷的模样,在亲的那一秒,她的眼尾悄悄上扬起来。 中途两人换气,嘴唇离开了一点距离,昭明姬侧过头拼命呼吸新鲜空气: “陆岱青......” 心脏和神经都在以强悍的力道震颤着。 像被电流猝不及防蹿过身体,浑身鸡皮疙瘩,浑身发麻。 血液却又像被凝住。 叩叩—— 门口响起两声边鹤洋的敲门声。 “昭明姬。” 陆岱青亲得更用力。 昭明姬被他咬得忍不住痛呼一声。 “你干嘛?” 陆岱青抵着她额头,微微喘气:“对不起。” “陆岱青!昭明姬!你们在里面吗?” “陆岱青!” 妈的,催命符一样。 陆岱青想。 直到外面敲门声越来越大,才慢慢放开。 呼—— 昭明姬头发被抓得微微凌乱,她一边喘气,极为迅速地抽出两张纸巾,擦了擦他的唇,又擦了擦自己的。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她神色如常:“好了,去开门吧。” 陆岱青喉结艰难地重滚,瞳孔里的黑极浓重,克制得头皮发麻。 第73章 他说:“我......” 被昭明姬打断了,她呼出一口气:“我和他就聊几句,至于我和你.....”她舔了舔红肿的下唇,还微微有着男人刚刚印下的牙印,“回家有的是时间聊。” 陆岱青说:“好。” 离开前,他把她肩膀掉落下来的衣服,轻轻一拉,遮住裸露的皮肤。 第49章 搂 昭明姬说跟边鹤阳聊几句,就真的只是聊几句。 只是这几句,却是直割边鹤阳的心。 “边鹤阳,你不需要把你的心思花在我身上,我真的对你没有一丁点感觉,你今天为了我从京北赶过来,我很感激。但就算你是从阿根廷走到这间病房,我也不会喜欢你。” 阿根廷是距离中国最远的国家。 昭明姬不喜欢在感情上藕断丝连。 虽然她不止一次拒绝过边鹤阳,但边鹤阳似乎始终觉得自己有一线希望。 她不想给别人这种无望的错觉。 边鹤阳睫毛颤两下,双唇紧闭。他遥遥赶来,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毫不留情的拒绝,就这么僵僵站着,沉默了很久。 “是因为陆岱青吗?” 他问。 昭明姬毫不犹豫地说:“我喜欢谁都和你无关,我只是告诉你我和你之间没有一点可能。” 她没必要满足别人的探究欲。 干净利落的拒绝暴击一拳打来,边鹤阳沉默不语,脸色苍白,世界仿佛安静下来。 他出了病房,掠过外面等待着的陆岱青。 点进和朋友的聊天,他说:【你说对了,这真的是我的自我感动】 就这样,边鹤阳这个名字,再也没有出现在昭明姬的生活里。 - 夏令营的倒数第二天。 经历六七天,昭明姬的腿好了一些,可以勉强走路,但速度稍微快一些就不行了。每次出去活动,老师都会忧心忡忡。 老师说:“你的腿受伤了,真不用必须参加活动。” 昭明姬说:“老师,请假的人数太多,对您的业绩也不太好,我会坚持参加的。” 她受伤,能完美地享受一把陆岱青全方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盯着她的快感,爽得不行,怎么可能会甘心待在酒店跟条死咸鱼一样。 带队老师感动得眼泪快掉下来。 正值盛夏,阳光灿烂照耀柏油路,汹涌暑气扑面而来,灼热难耐。街道两旁绿树郁郁葱葱,相互交织成荫,一片静谧的清凉绿洲。 今天的行程是学生们要去参观关于京北历史的著名博物馆。 陆岱青去找带队老师,问昭明姬这次还能不能请假。 带队老师说:“最好还是参加吧。这一项是毕业必须有的。” 陆岱青沉吟了一会儿:“好的,谢谢老师。” 早上九点,学生们陆陆续续地从房间里出来,酒店走廊里响起杂乱的脚步声,谈笑声此起彼伏。 叮咚—— 还在睡觉的昭明姬听到消息声,她迷迷糊糊摸到手机一看。 【陆岱青:下来】 【陆岱青:有车载你】 昭明姬发了个ok过去。 洗漱完,她又发了条信息过去。 【昭明姬:这里又不是京北,你怎么有的车?】 陆岱青那边发来一条语音,是宋北起吊儿郎当的声音:“小昭妹妹快来呀,咱租了辆越野车,可以自己出发,就不用去和大家赶时间挤大巴了,你慢慢来不着急。” 说完,他还倾情奉献了一首周杰伦的《最长的电影》,歌声委婉动听中带着一丝难听:“再给我两分钟——让我把记忆结成冰——” 昭明姬噗嗤笑。 语音最后两秒,是陆岱青模模糊糊的声音,尾音低磁,难得带点笑意,透过听筒略带电流地传来,声音就像在她的耳边轻轻说: “宋北起脑子有点问题,别理他。” 昭明姬顿了顿。 她手指点开语音条,一遍一遍地反复点开听。 越听笑容越大。 下到酒店大厅门口,平地宽阔,正中间停着一辆挺帅的军绿色越野车,轮廓刚劲有力,车身高耸,大灯犀利,线条闪耀着冷峻光泽,挺狂野豪放,威风凛凛的。 “啧,宋北起,你品味是真不错。” 昭明姬戴着墨镜,打量着这辆越野,两手赞叹地拍了拍。 却见宋北起无比悲伤地说:“这车是陆岱青挑的。” 昭明姬:“......” 宋北起:“我说小昭妹妹,你就不能真的单纯只夸我一次吗?” 昭明姬点了点头,刚想开口:“你真帅......” 刚说完一顶帽子从天而降戴到她头顶,阴影从头罩来,瞬间遮住刺眼的阳光,昭明姬抬眼一看,帽檐延伸的方向只有一截干净利落的下巴线条。 “上车。” 陆岱青冷淡地说。 他掠过她,绕过车头,坐在驾驶座上。 昭明姬侧头看宋北起,墨镜下的红唇勾起:“抱歉咯,我亲爱的哥哥不让我夸你,下次吧。”她悄悄看了眼陆岱青的方向,手掌遮住一边脸,小声朝宋北起笑说:“下次我偷偷夸你不给他听见。” 这哪里是承诺。 分明是在秀。 宋北起举头望日光,宛如李白叹诗般惆怅无比:“如果你给我的夸奖,是每个人都有的,那我就不要了。” 什么非主流语录。 第74章 昭明姬笑骂神经,一边慢悠悠地手伸展开:“快,你俩把我架到副驾驶座上。” 宋北起左右拂了下袖子:“喳。” 贺晏和宋北起走到左右两边,把她手臂架在肩膀上。 结果这车底盘太高了,光是架着很难坐到副驾驶座位上去。 需要抱。 俩人不动了,沉默了一会儿。 宋北起谦虚让贤:“你搂她的腰,把她抱上去。” 贺晏瞥了眼驾驶座上的男人,优雅地冷呵一声:“想暗算我?就知道你一直想让我死,藏不住你的小心思了吧?” 朋友妻不可搂。 俩人觉得自己虽然贱了点浪了点,还是很有原则的。 贺晏刚想叫陆岱青下车,让他自己把她老婆抱上副驾驶座,就见陆岱青面无表情地坐在驾驶座上,透过敞开的车门,从里面盯着他们,眼睛很黑。 唰。他把安全带利落松开,缓缓地说:“需要你们搂吗?” 俩人:“......” 你自己不搂,别人搂你又不爽。 什么人呐。 昭明姬觉得压根没那么多事儿。 又不是拥抱亲嘴,这点小事犹豫什么啊? 太阳太晒,她蔫蔫地低着头,抱着双臂站在旁边,懒洋洋地听着他们一直叽里咕噜的,刚想不耐烦地转过去说什么。 腰间就猝然被一只刚劲有力的大手迅猛搂住。 那人圈住她的腰腹,微微收紧,再轻而易举地往上一提,昭明姬双脚瞬间腾空,尚未等她从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中缓过神来,整个人就被抱坐在了驾驶座上。 “......” “......” 昭明姬的手从他肩膀上缓缓落下:“你格斗没白练。” 陆岱青没说话,伸出手指轻挑了她下巴一瞬,嗓音漫不经心:“谢谢妹妹夸奖。” 动作很快,昭明姬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被挑逗了,啪的一下,他就把副驾驶座门紧紧闭上了。 宋北起站在越野车前,心中悲戚无比。 他这辈子是真的帅不过陆岱青了。 这人实在太会装逼撩妹了。 第50章 摊牌 所有人上了车。 贺晏和宋北起坐后座,位置特别宽敞,俩人现在坐里面跳个街舞都不带挤的。 副驾驶座,昭明姬对着陆岱青苦口婆心地劝告:“你从一开始就应该抱我上来,这样才是暖男应该有的行为。” 说完又慢悠悠地瞥他一眼:“情商这么低,以后没女人愿意嫁给你。” 陆岱青赫然冷笑一声。 “昨天昭大小姐不是还说腿够长,不要我扶吗?” 昭明姬:“......” 昨天她和他拌嘴小吵了一架,这句话只是她随口说的,居然这都记着。 昭明姬哼了一声,用不大但足够他听见的声音说:“不仅是胆小鬼,还是小气鬼。” 胆小鬼。 这三个字同时让两人都想起了那天病房里的激吻。 车厢内陡然间鸦雀无声,空气仿佛凝固,萦绕起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 昭明姬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 陆岱青面色淡然,低头搜索驾驶路线,修长手指一下一下地缓慢刷着屏幕。 俩人突然都不说话了。 莫名其妙的。 后座,贺晏嚼着水果硬糖,微眯着眼,懒洋洋地打量着前面俩人,腮帮子咬紧,哒一声清脆咬碎。他缓缓地“呵”了一声,一副爷看透一切的样子。 如果暧昧有温度, 那现在就是在新疆的火焰山了。 都准备发车了,昭明姬却像反应迟钝一般,突然又问:“陆岱青,你有驾照吗?” 陆岱青看傻子一样看她,淡定地说:“没,我现在就是为了把你们送上黄泉路,不想死的都下车。” 昭明姬淡定地好了一声:“没事,我想死,你开吧。” 后排的俩人:“......” 不愧是兄妹,俩人的幽默都一如既往的地狱。 宋北起说:“陆岱青成年了,早就考完驾照了。” 昭明姬恍然大悟:“哦,差点忘了他比我老一岁了。” 她心想,她这根昭嫩草居然被陆老牛吃了,真是亏了。 “......” 叩叩—— 驾驶座那边的玻璃窗突然被敲两声。 四人往左看去。 车窗缓缓落下,是一张清纯好看的脸,脸红扑扑的,桂棠月。 昭明姬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生活在一个灵异世界里。 桂棠月就是灵异世界的鬼王。 不然她是怎么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又像监控一般随时监视着他们,然后又出现在任何他们在的角落? “有什么事?” 桂棠月额头覆着一层薄薄的细汗,面色略微焦急:“闹钟坏了我起床起得太晚了,大巴已经走了,现在也打不到车,能不能麻烦你们送我一程?” 好歹是同学,说不送未免刻薄。 陆岱青看了眼昭明姬。 昭明姬挥挥手,重新闭上眼补觉,嗓音懒倦:“坐后面吧。” 咔哒。车的锁开了。 桂棠月拉开车门:“谢谢。” 于是宋北起、贺晏和桂棠月坐在后座。 俩兄弟对视一眼,又心照不宣地移开。 路途行到一半,昭明姬突然觉得肚子饿。 她开了窗,往街道两边望了望,刚好看见一家早点铺,门口人头攒动,挤得满满当当,蒸笼堆叠,锅铲翻动,阵阵浓郁的香气飘来,油条酥香,馅料鲜香热气腾腾地弥漫开。 第75章 陆岱青:“饿?” 昭明姬应了声:“昂。” 陆岱青从后视镜里望后座三人:“你们吃不吃?” “时间够吗?” 陆岱青看了眼时间,还早:“够。” 宋北起:“那不着急,我们下去吃点,刚才就饿得肚子咕咕响,人家想吃点yummy的东西~” 陆岱青用眼神扇他:“再卖萌就滚。” 车缓缓停在路边,昭明姬下车去买早餐,宋北起和贺晏紧跟其后。 桂棠月说自己带了面包,不用去买。 陆岱青也说不吃。 于是只剩俩人待在车厢,很安静。 “你真的不用去吃吗?”桂棠月从包里拿出面包,包装淅淅沥沥响,“我带了面包,你没吃早餐应该会很饿吧?” 陆岱青看了她面包一眼:“抱歉,零食能收一下吗?这是租的车,不方便吃东西。” 桂棠月微微一怔,犹豫了下,将零食封好收进包里:“好吧。” 随即又安静下来。 窗外悠悠传来昭明姬的清脆笑声,看样子宋北起又讲什么冷笑话了。 陆岱青往那边望,在昭明姬脸上定了一秒,很快收回。 忽然—— “陆学长,其实我很好奇,为什么你和昭明姬这么合不来?” 陆岱青顿了顿,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慢悠悠地点了点。他说:“你误会了,我没讨厌她。” 桂棠月抿了抿唇。 过了一会儿,陆岱青却又突然开口了:“桂棠月,我觉得,可能我的哪些行为让你产生了误会。” 桂棠月脸颊微动,一丝不祥的预感划过心头。 她僵硬地,慢慢地吐出两个字: “......什么?” 陆岱青忽然转头看着她,直投来的视线让桂棠月忍不住脸微微红,尾指将发丝勾到耳后,却听见他冷静平和的声音传来:“我说这番话可能有些残忍,但是我必须说,桂棠月,我是真的不喜欢你。” 指名道姓的拒绝。 桂棠月贝齿瞬间死死咬着唇,甚至泛着红色血丝。 “说清楚点。”她不甘心。 “我说得很清楚了。”陆岱青淡声说,“我不喜欢你,你不需要再花费任何时间精力在我身上,这对你我都不公平。” 桂棠月转头看着窗,硬生生忍住颤抖的声线,平静地问:“是昭明姬跟你说了什么吗?让你对我一直有误会。还是说,这番话是她让你跟我挑明的?” 陆岱青皱了皱眉。 “我不喜欢你这件事和她无关,你不需要迁怒在她身上。” 桂棠月表情复杂:“是吗?陆学长,你口口声声都说和昭明姬无关,但却是在让我不要迁怒昭明姬。其实你是担心我会找她麻烦是吗?你喜欢她?” 陆岱青觉得她好像听不懂话,眉心拧紧,很明确地说:“我再说一次,不用牵扯到昭明姬。” 昭明姬一个人就够他头疼的了。 他不想再应付除昭明姬以外的任何女生了。 桂棠月却像是听不懂般,执拗地继续提昭明姬的名字:“陆岱青,你和昭明姬是走不到最后的,你不明白吗?” 她知道自己总会有摊牌的这一天。 所以也早早就想好了措辞。 “你和昭明姬的关系,你们两个针锋相对彼此互不服输的性格,你们连暧昧都不敢放在明面上,你们拿什么来走到最后?你们难道要一直偷情偷到结婚生子吗?” 陆岱青表情一直冷静,丝毫没有桂棠月的一字半句动摇。 他只依然残忍地说:“我和你仅仅只是几面之缘,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我认为我和她的感情历程,不需要你来判定。抱歉。” ...... 三人回车里时,没察觉到异样。 该说说该笑笑。 只有后座的桂棠月,低着头,手指不停地在手机屏幕上滑,眼泪却啪嗒啪嗒的,掉落在屏幕上,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第51章 吵架 “小昭妹妹,你怎么还打包了一碗面啊,好香。” 车的密闭空间里,香味格外浓郁,宋北起俊朗的眉毛都要被香到掉下来,手指好奇地扒拉着副驾座瞧。 桂棠月也瞥了一眼。 果然,副驾驶座上,昭明姬右手举着手机聊天,左手捧着一碗透明包装的牛肉丸粉面,香菇肥美,五粒牛肉丸鲜嫩弹滑,洒着少许姜丝、小葱,鲜香浓郁,即使隔着盒,那垂涎欲滴的味道都很快四散蔓延开。 昭明姬一边在手机里跟向希聊天,一边应:“嗯,刚才没吃饱,打包了一碗过去吃。”说完她嫌弃地将面往怀里挪了挪:“宋北起,大老远都听见你吞口水的味道了,别掉我碗上。” “讨厌,我闻闻而已嘛。” 真的好香。 味道好大。 突然被宋北起提了一嘴,昭明姬觉得又饿了。 要不就吃一口,吃完一口再放回去。 刺啦—— 手指捏着塑料盖轻轻掀开,浓浓的香味瞬间紧密包裹住整辆越野车。 桂棠月沉默地看了驾驶座上的男人一眼。 不是说,不能在车上吃东西吗? 其实昭明姬也想到了这点。 但她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有素质的人,所以很快便有恃无恐地将想法抛在脑后。 拆筷子、包装盒、打开小料盒……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第76章 陆岱青匪夷所思地盯着昭明姬足足好几秒,深皱着眉,垂眸扫了眼她捧着的碗,又扫了眼这张无辜又美艳的脸。 桂棠月猜测他要开口阻止。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陆岱青都没开口,只下颌忍耐似的绷了绷,修长的手指挑开中控台黑盒,里面拿出一包湿纸巾,扔到昭明姬身上。 “别吃得到处都是。” 语气冷酷,还有点训人的意思。 桂棠月心头一怔。 看着这明显的双标,她的脑子突然有点空,心脏紧缩般难受。 可昭明姬却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她正在跟向希聊天,脑子还没从手机里回过神来,手抓着湿纸巾,习惯性地像以往跟向希称呼对方一般回了句:“好,爱你宝宝。” 陆岱青:“......” 后面俩兄弟:“......” 桂棠月僵冷的手也仿佛被冻住了。 徒留一隅凝固的死寂。 昭明姬没反应过来,半晌才在众人一言难尽的注视中猛然反应过来,她还未开口找补,直到左边那位沉静一瞬后,慢慢传来一句:“宝宝叫谁?” 周遭更加寂静。 昭明姬侧头,撞进一双熟悉的沉黑的眼眸里。 只是这眼眸,比平常多了不易察觉的戏谑。 昭明姬表情简直一秒变得蜿蜒崎岖,精彩无比,将所有的解释全数一一扼杀在喉咙里。 她淡定地从善如流道:“你要是觉得我是在叫你,我没意见。” 噗嗤—— 贺晏忍不住笑出声。 而宋北起,则无比高深莫测地坐在后边,脸都憋成猪肝色。 操啊! 陆岱青这句话就是在调情啊,没人发现吗??! 虽然像是故意让昭明姬尴尬,但他很明显!就是在!调!情!!! 许是没想到会有这么一遭,桂棠月默默无言一会儿。 等昭明姬已经暴风吸入了第一口面,她才抿抿唇,忽然开口:“嗯,我觉得,车里最好还是不要吃东西吧。” 一句话,车里安静几秒。 但没阻止昭明姬吃面的速度。 她无声吸溜了第四口、第五口,彻底吞入胃里,才说:“谁说的?” 不等谁回答,陆岱青的手指便慢慢地在方向盘点了点,淡淡吐出一个字: “我。” 桂棠月看着昭明姬,微微勾唇,眉宇闪过微微得色。 像在说,你看。 昭明姬筷子夹着牛肉丸咬了一口,慢吞吞地嚼了嚼。 牛肉丸极富有弹性,随着牙齿咬迸进肉丸内里,鲜香汁液瞬间喷薄而出充斥进整个口腔。 她微微眯了眯眼,侧过脸,牢牢地盯着陆岱青,说:“行。” 然后把面盖好,装进塑料袋,放在脚下。 全程一句话不说。 周遭死一般的安静。 窗外街景流光般闪过,剑拔弩张的氛围也同时在车厢内无声蔓延开。 宋北起眼观鼻鼻观心,贺晏饶有兴味地打量俩人的反应,桂棠月低头看手机仿佛没察觉到这怪异的氛围,空气里慢慢响起陆岱青均匀低沉的呼吸声,和昭明姬从鼻腔里冷不丁冒出的一声声冷哼。 …… 忽然,一声叹似有若无地响起。 情绪是带点烦躁的。 飞驰的越野车速度慢慢变缓,在一片车水马龙中渐渐斜靠路边,戛然而止。 宋北起:“怎么突然停下啦?” 陆岱青修眉低目,绷着一张冷毅又漠然的俊脸:“面不能吃,薯片可以。” 不给吃面都要发脾气,真难伺候。 一包薯片被他大手抓着,很没情绪地往右一扔,落在昭明姬怀里——上次他把薯片从病房里拿走后,一直放在车里。 “注意卫生就行。” 他冷声说。 昭明姬垂眸怀里的薯片,是自己最爱的烧烤味,她礼貌地颔首婉拒:“不用,我不想吃了。” 装什么礼貌,陆岱青慢慢瞥她一眼,声音不耐:“不是饿?现在又不吃了?” ...... “不吃。” ...... 又闹脾气,谁惯着你,陆岱青的脸更加绷紧,手倏地一伸,拿回薯片往后随便一抛,刚好扔贺晏怀里:“爱吃不吃。你不吃有的是人吃。” 哄了一次还想他哄第二次。 想得美。 贺晏跟拿着个烫手山芋似的,面色复杂地幸灾乐祸的宋北起对视一眼—— 我他妈招谁惹谁了?! 这时候,桂棠月忽然温吞开口了:“我想吃薯片。” 昭明姬倏地挑了挑眉。 贺晏给也不是,不给也怪尴尬,进退两难。 天呐,这俩是小学生吗!这都能吵起来! 桂棠月说她想吃那一秒,陆岱青余光就瞥了眼右边某人阴沉的脸色,喉结烦躁一滚,低骂了句什么:“谁都别吃了。”他转头朝贺晏和宋北起骂:“小学生吗你们,多大的人了还吃这些垃圾食品,就是这些东西吃多了迟早也会变垃圾。” 贺晏:“?” 他什么时候说要吃了,不是你自个儿扔过来的吗? 宋北起:“......” 夫妻吵架迁怒他人是特别没品的事情,你们究竟知不知道啊! 贺晏半天才吐出一句,“陆岱青你有病吧?” 宋北起:“把‘吧’字去了。” 第77章 第52章 白日梦 直到来到博物馆门口,昭明姬和陆岱青依然一句话没说。 车停下,陆岱青把导航关了,面无表情地说:“你们先去博物馆签到,我和昭明姬后来。” 昭明姬嘲讽般冷冷地呵了一声:“真把自己当我哥了,还把我留下教育?” 陆岱青额头青筋突突跳,没理她。 手指微动,咔哒一声,车门开了,几人陆陆续续跳下车,但正副驾驶座上的两位都仍然一动不动地坐着。 阳光正盛,桂棠月戴上遮阳帽,在车外问:“你们不下来吗?” 宋北起眯着眼望博物馆的队伍,说:“我们来得快现在人还不是很多,你们还不下,等会儿人多了要排长龙噢。” 陆岱青淡声说:“你们先去。” 昭明姬懒洋洋倚在座位后背上,白眼不耐烦地轻轻一翻,啧了一声。 “真烦。”她抱怨道。 陆岱青刻薄回嘴:“你就没有过不烦的时候。” “我烦关你屁事,你能别吵吗?” ...... 遮阳帽阴影遮住桂棠月忽然微微上扬的唇角。 “好。”她温柔地轻声说,“你们好好聊。” 过了十分钟。 桂棠月签完到后,跟着宋北起和贺晏进到博物馆里。 博物馆里的展品琳琅满目,围观的人群很多,桂棠月却心不在焉的,抱着双臂,心里依然挂念着方才车上昭明姬和陆岱青的吵架。 是啊,昭明姬是这么一位脾气暴躁的人。 陆岱青就算再怎么冷静平和,以后也迟早会有爆发的一天,现在只是在积少成多而已,昭明姬发多一次脾气,他的忍耐就会下降一点,后来耐心也会越来越少。 她早就说过了,这两人的脾气,才是他们感情路上最大的阻碍。 热恋时,对方的缺点都会因为喜欢而有所忽略,甚至不重视。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缺点只会越来越多,暴露的问题也越来越严重,实在融合不了的矛盾,最后只会变成刺向彼此感情的一把双刃剑,迟早会分手。 “你在想陆岱青吗?”突然,贺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他和宋北起现在正慢悠悠地跟在她后面。 桂棠月一愣:“......我没有啊。” 贺晏挑了挑眉,没拆穿她的口是心非:“其实你想也没用,你在这胡思乱想,影响不了人家一点儿。” 这话说的。桂棠月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像反击一样,语气带点不甘心地问:“他们两个吵架,你们作为朋友不用去帮忙调和一下吗?我看你们逛得那么开心,也不管他们,好像我都比你们在意。” 空气似乎沉默了一下。 桂棠月抬起头,刚好看见贺晏和宋北起相视一笑,默契的,心照不宣的。 宋北起耸耸肩,说:“他们两个的事情你不懂,旁人也插不了手。有时候你看着他们是在吵架,指不定私底下多暗潮汹涌呢。” 桂棠月没听懂。 但情绪却随着这两人的话有些变差了。 桂棠月越逛越不得劲,囫囵欣赏完一圈,便早早地从博物馆里出来。 怀揣着一丝极为微妙的心情,她缓慢移动脚步,朝停车区犹犹豫豫地走去。 那辆军绿色的越野车很显眼,她装作不经意地走近,在仅三十米的地方,定住。 隔着一小段距离,能隐隐听见车里面传来声音。 很熟悉,一听就知道是昭明姬抱怨的声音,和陆岱青冷静的声音互相交织,一句接着一句,谁也不服谁,谁也不甘心落于下风,针锋相对。 桂棠月心头掠过一丝欢喜。 她悄悄地,抬眼看去。 车玻璃窗并非单向透视玻璃,就是普通的车玻璃窗,能依稀的辨别出里面的场景。 昭明姬背对着副驾驶座的窗户,身形修瘦,肩膀隐隐动着,似乎正在和陆岱青说话,情绪还可以,不算激动。 突然,桂棠月眼睛蓦然睁大。 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心头狠狠一抽—— 因为昭明姬的后脑勺上,忽然慢慢挪上了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大手。 ...... 他们在接吻。 吻得很热烈。 陆岱青的身体渐渐从驾驶座半压着副驾驶座上的昭明姬,手强硬地压着她的肩膀,嘴唇的动作带动着下颌的开合,脸颊微微动着,看得出亲得很深。 深到他高高的鼻梁埋在昭明姬另一鼻侧,一点痕迹都看不见。 那一个向来桀骜冷静的男生,此刻闭着眼动情地吻着昭明姬。 全程昭明姬都是呈被动姿势,甚至懒洋洋地仰着后脑勺,时不时推拒,又很快被陆岱青的手强势压制住。 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同时笑了一下,又很快亲了上去。 主动亲的是陆岱青。 是陆岱青在哄昭明姬。 ...... 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雷电击中。 桂棠月仿佛被扼住了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刺眼的阳光照得她满脸雪白。 桂棠月僵硬地呆站在原地,眼睛直直地对着车窗玻璃。 她现在就像一个偷窥别人幸福的小偷,但她却怎么也挪不动脚步,紧紧盯着车内的缠绵亲密的景象,甚至连每个动作的细节都在瞳孔里不断地放大、回演....... 耳边是博物馆人群的阵阵嘈杂声响。 第78章 她的身体却如坠冰窖。 良久,桂棠月缓缓吐出一口颓然的气,忍不住自嘲。 她竟然会以为他们会冷战...... 真是白日做梦。 桂棠月心跳狠狠抽痛,却又忍不住咚咚咚加速。 如果......是说如果......那被陆岱青深吻的是她....... 桂棠月恍恍惚惚地这么想着。 突然。 只见车玻璃窗里,一只修长漂亮的中指,正对着她,缓缓地竖了上来。 桂棠月一愣。 昭明姬依然被陆岱青热吻着,她闭着眼,但唇角勾着的笑是如此的耀武扬威又得意洋洋,似乎正在嘲讽着她的青天白日梦。 桂棠月一愣,脸色瞬间青中带红。 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腿脚一瞬间仿佛也有些无力。她死死地盯着那根中指,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近碎裂,转过身,随后匆匆加快脚步逃离。 第53章 怂包 夏令营终于结束了。 昭明姬全程被陆岱青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回了家。 她受伤的事还没跟妈妈讲,被她知道了肯定吓一跳。 庄静庵一回到家,看见昭明姬大剌剌地躺在沙发上看综艺,身上某几处有淡淡的紫黄药水擦剂,左大腿还用绷带包了两三圈,偏偏这受伤的人还挺悠闲,右腿曲着,对着电视哈哈笑得开心,夹着薯片往嘴里一片片塞。 完全没有病人的自觉性。 庄静庵立刻吓得不行,赶忙跑过来,手上提着的袋子掉了客厅一路。 “我的妈耶,你的腿怎么了?” “就受伤了呗,还好被人救了,不然命都没了。” 听到命都差点没了,庄静庵脸色瞬间青白:“什么时候?为什么?医生怎么说的?骨折了吗?谁救的?拍片没有?要不要妈妈重新找个医生看看?你们学校怎么回事啊这点安保工作都做不好,你怎么没跟妈妈说一下?” 问到昭明姬都有点不耐烦了,挑了其中一个问题回答。 “陆岱青救的。” 庄静庵一愣,表情有些复杂:“岱青救的你?” 昭明姬说:“对啊,没有他抓住我,我现在真的没命在。”她看了庄静庵一眼,又悄悄望了眼陆家父子不在这,才悄悄低声说,“所以妈你真不用对陆岱青有敌意。” “我没有对他敌意。”庄静庵淡淡说。 沉默了一会儿。 庄静庵忽然奇怪地问:“真是奇了怪了,你不是和他合不来吗?怎么你还来劝我了?” 昭明姬心想,这不是以后怕你突然知道我和他亲嘴了,给你点心理准备吗。 其实俩人现在还没确认关系。 主要陆岱青没提,昭明姬就觉得凭啥你不提我先提,于是双方谁也没提。再说两人的关系也比较特殊,不是说在一起就在一起的。 要以后陆岱青找了老婆,以后怎么介绍她?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只要开心就好了,喜欢就可以了,哪里需要讲究这么多? 如果提前想象和恶化后果,害怕得不敢去尝试,那人生该少了多少种未知的乐趣? “我跟你们说,我女儿真的有点福气,她差点从特别高的悬崖上摔下来......” 庄静庵站在客厅露台边,很夸张地和家族群讲述这件事。 其实那崖也没那么高,掉下去虽然肯定会骨折,但也不至于死。 却被妈妈说得像从珠穆朗玛峰掉下来一样。 越说越离谱,越说越传奇。 很快的,昭明姬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差点坠崖”这件事,逐渐演变成了“坠崖”,再到“坠崖后晕倒送往医院”,再到“去到医院心跳已经没了,却又起死回生,明姬必有后福!” 家族群里的亲戚们不断惊叹。 “这就是我们庄家的女儿!看到没有!”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明姬必得拜拜族老奶,这是族老奶在庇佑!” 昭明姬:“.......” 陆岱青刚从房间里出来,坐在她旁边,也听见了,朝她嘲讽地“呵”了一声。 昭明姬耳朵很灵,脸转过去,手指懒懒散散地捏他下巴一下:“我就是这么受欢迎,不服憋着。” 这动作有点亲密,所以她很快放开。 毕竟她妈就坐在旁边,不能太放肆。 “怂包。”旁边幽幽传来低沉俩字。 昭明姬往左边瞧了眼庄静庵,很快地往右转头亲他脸。 陆岱青从她看庄静庵那一下就知道她要干嘛,所以在昭明姬往他侧脸凑时,他猝不及防地将脸转过来正对着她。 啾。 就这样,俩人的唇很轻地撞了一下,极为精准,没分一厘米到别处。 陆岱青看着微微瞪大的昭明姬的眼睛,觉得她表情真的好他妈搞笑,半捂着嘴闷声哼笑了半天。 在庄静庵的刻意渲染下,陆师华听到消息也吓得不轻。 一到晚上六点就从公司赶回家,忧心忡忡地对着昭明姬的擦伤和腿拍照,专门打了个越洋电话问那曾经给总统治疗过枪伤的医生朋友。 那医生睡梦中被吵醒,一看是半年没联系的陆师华,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立刻惊醒,戴起眼镜,从手机里放大专注看了眼发过来的图片,一看沉默了很久。 “怎么样,她的腿没事吧?” 医生叹了口气:“没救了,赶紧送医院吧。” 第79章 一听这话,陆师华语气也沉重起来:“怎么了?” “不是,我是说你。你去医院看看脑子吧。你赚这么多钱把脑子赚傻了。” 电话嘟一声挂了。 陆师华:“......” 中午,为了补偿昭明姬所受到的身体和精神伤害,庄静庵下厨。 她主动做了一大桌的菜,什么黑豆猪骨汤、山药炒木耳和胡萝卜炖牛肉之类,说这些都是对腿伤有好处的,嘱咐昭明姬一定要吃光光。 昭明姬看着就觉得没有胃口。 但又不好意思说,毕竟妈妈做了好久的。 她的脸藏不住心思。 陆岱青说:“想说什么就说。” 昭明姬叹了口气,抬起头朝庄静庵埋怨: “不用这么兴师动众吧,我真不想吃那么多,吃光更痛苦了。” 妈妈的回答很坚定:“我跟你说过的,活着最重要。” “我这不活着吗?” “那你健康吗?” “挺健康的啊。” 陆岱青听着她说瞎话:“你现在站起来跳两下试试?” 昭明姬:“......” 昭明姬有些不爽他不帮着自己:“我吃什么关你什么事?” 庄静庵警告:“昭明姬。” 陆岱青看着她不甘心的样子呵了一声:“用脑子想想是谁救了你。” 提到这件事,庄静庵看了眼陆岱青,眼神带点感激,和一丁点儿欣慰。 被面前三人同时盯着,昭明姬没辙了,蔫巴巴地拿起筷子,夹了块山药放碗里,一副苦大仇深、精神萎靡的悲惨模样。 陆师华很满意,觉得儿子难得的能关心明姬了。 他和庄静庵微笑地对视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 看来这次夏令营去对了,多多相处果然是能促进点感情,看来以后要多参加。 第54章 自夸 吃完饭,最近一个明星旅游综艺挺火,庄静庵开了电视,拉着陆师华坐在沙发上闲着没事看个趣儿,昭明姬洗了手,甩着水出来,便也坐下来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过多久,整个客厅便回荡起了昭明姬的清脆笑声。 她笑得前仰后合。 庄静庵听了都觉得自己女儿笑声真喜人,倒在陆师华怀里,忍不住也跟着笑。陆师华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 过了一会儿,陆岱青也慢悠悠地插着兜从房间里出来了。 昭明姬察觉到,笑声停止,余光瞥过去。 俩人隔空对视一眼,定了两秒,缓缓拉开视线,昭明姬直起身体,陆岱青又慢慢地、不经意地在昭明姬身边落座。不是特别近,还是隔了一点距离。 刚刚好的距离。不算近,却也能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 “什么电视剧?”他问。 昭明姬挑眉,瞥他一眼:“不是电视剧,综艺。” 庄静庵听到声音察觉到有点不对劲,扭头,意外的目光落在陆岱青身上。平常她和陆岱青都是相安无事、尽量少说话的状态,但今天双方气氛都挺友好,她便问道:“岱青你也喜欢看这个?平常你不是只看军人那些的吗?” 陆师华也惊讶地看过来。 今天都吃错什么药了? “嗯。”淡淡应了一声,“闲着没事干。” 他能感觉到身边昭明姬在直勾勾地盯着他。 此时那双眼睛一定是眼尾往后上扬,带着促狭嘲笑的笑意,心里不知道怎么笑他。 果然,很快昭明姬就压低声音说:“怎么了,这么迫不及待想和我挨近点儿?不跟我在一块儿你就不舒服是吧?” 陆岱青浅浅瞥她一眼,起身,状似要离开。 他一起身,昭明姬的脚就强硬地摁住他的拖鞋,不让他走。 陆岱青似笑非笑看她那仿佛什么也没发生的表情,又坐了下来,用特别欠揍的语气说,“我来了你又嘲讽,要走了你又不给我走。” 昭明姬欣然点点头,叹了口气:“没错,我就是这么贱的人。” “......” 旁边两位大人丝毫没听见这边的对话,沉浸在综艺里,庄静庵一边分享心得,一边科普看过的八卦新闻,把圈内故事说得头头是道。“听说这绿头发的主持人和那短头发的女生有一腿。” 昭明姬惊讶:“真的假的?” “我从这女生刚露面开始不喜欢,一口一个‘哥哥’‘学长’,声音很奇怪。”庄静庵说,“对付年轻小男孩儿还可以,但凡成熟点的男人都不会栽她身上。”她看旁边男人一眼,“师华你喜欢这种吗?” 陆师华摇头:“我不喜欢。” 庄静庵点点头,淡淡垂下眸:“也是,你喜欢你前妻那种类型的。” 陆师华无言。 旁边的昭明姬听了,却倏地挑起眉尖,目光再次慢慢悠悠地瞥向身边那位:“我看陆岱青就很配这种啊,像他这种没有品味的人,就喜欢这种称呼。” “你说对吧。”她拖长尾音模仿桂棠月的声音,“陆学长——” 嗓音极为阴阳怪气。 陆岱青默然一会儿,转头直勾勾盯她,突然回一句:“你对我的感情生活这么了解?” 这句话看似没问题,细想却有点微妙。 庄静庵和陆师华同时看过来。 昭明姬被他这句话打了个措不及防,脑子空白一瞬,感觉到三人的视线,她在心里暗骂一句死陆岱青,脑筋飞速旋转找借口:“我这不是想替我未来嫂子捏把汗吗?能当你女朋友的人肯定耐心很好,很漂亮,很聪明......” 第80章 一开始只是为了圆话,后来优点越说越多,差点刹不了车。 看着她自娱自乐,陆岱青唇角抽了抽:“......” 庄静庵听着她在那夸,觉得有些怪。 怎么这表情语气和夸的话,和平常女儿自夸的描述这么像? 不知过了多久,昭明姬意犹未尽地停止夸奖。 庄静庵附和她:“是啊,岱青这么优秀,以后肯定会找个优秀的女朋友,到时候结婚可以让阿姨来把把关。” 昭明姬顿了顿。 结婚。 陆岱青淡淡应了一声,片刻,才皮笑肉不笑地瞅向昭明姬,低声说:“刚才不是夸自己夸得很开心吗,现在又不爽了,你说你难不难伺候?” 昭明姬冷漠道:“没有不高兴啊,你找女朋友我也可以找男朋友,很简单的道理。” 陆岱青扯了下唇角,没说话。 轮到昭明姬高兴了,似笑非笑,学着他的语气,把话完整地奉献回去:“刚才不是嘲讽我嘲讽得很开心吗,现在又不爽了,你说你难不难伺候?” “......” 一期综艺看完,昭明姬懒懒打了个哈欠,准备去睡中午觉。 陆岱青也站了起来。 准备进房间时,昭明姬的手腕突然被用力一攥,猛地被拉进了对面的房间。 被拉住手腕那一刻,昭明姬唇角就勾起来了。 身后的门“砰”一声关上,她双手几乎是同时抬起,十分流畅地圈住男人后颈,红唇轻启:“怎么办啊陆岱青,以后要是你有女朋友了,我们这么亲密,你女朋友不会生气吧?” 陆岱青知道她就喜欢这种刺激,像平常的情话比如“你就是我未来女朋友”这种是压根挑不到她心里那根线,所以他面不改色地回了一句:“没事,我没道德,以后我有女朋友了也这样。” 然后慢慢凑低在她耳边,煞有介事的样子,声音放低,带点笑意:“嘘,我们小点声。” 昭明姬忍不住将脸埋在他怀里蹭了两下,笑。 第55章 关系 过了两个月,三省联考即将到来,整所南实的学生都沉浸在备考里,毕竟是全国名校,卷起来一个比一个不要命,昭明姬两眼一睁一闭就是试题,压力惊人的大,黑眼圈都重了些。 临近傍晚,放学。 教室的人还剩下大半,全都埋头在写题,昭明姬也咬着笔在想题。 突然,后门传来一声—— “昭明姬,有人找你!” 谁,她回头看,看进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对方也正直勾勾盯着她。 “你来干嘛?”她明知故问。 陆岱青散漫倚着门,手指绕着圈叮啷响的钥匙扣,看着她,淡淡说:“看不出来吗,接你放学。” 向希在旁边,手不停,一边写题一边说:“昭大小姐,什么时候改名啊?说好了要跟我姓的噢。” 昭明姬跟他说等一下,然后把试卷收好,乜她一眼,澄清道:“我还没和他谈。” “都接你放学了,这叫没谈?” 昭明姬懒得和她辩:“我和他关系特殊。” 然后拎起书包,对着陆岱青,下巴朝门口扬了扬:“走了。” 夏末闷热,夕阳红了大半边天,缓慢下沉,湿热的风缓缓掠,吹起昭明姬的发丝窸窸窣窣响。人行道上,行人络绎不绝。 两人在路边便利店买了份关东煮,热腾腾的。 昭明姬吃了两口就扔给陆岱青,自己一边走一边背历史要点,陆岱青戴着耳机,里面放着英语听力,偶尔指出她几个错误点,昭明姬不耐烦了,侧身背过去。 “你别吵我,我有我自己的节奏。” 陆岱青:“......” 他捧着碗关东煮,也不吃。他不喜欢吃。 昭明姬心想,现在他俩到底是个什么鬼关系呢。 他们抱也抱了,亲也亲了,唯独关系没有确认。 就像一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无形鲠,卡在喉咙里的鱼刺,细微,但卡得人难受。 没有察觉的,脚步渐渐放慢。 陆岱青向来懒得浪费时间,却也耐着性子在前面等她,等着她跟个蜗牛一样挪到跟前,他才语速缓慢地臊她:“这么优雅,你在拍mv吗,慢吞吞的。” 昭明姬头一低,将额头抵在他胸膛前,男人的气息淡淡包裹。 “好累。” 男性坚硬的躯体似乎僵硬了一下。 他低头看她浓密的发顶:“你抽什么疯?” “累啊,你不累吗?” “不累。”挺振奋的。 “哦。那你抱一下我吧。” 旁边有不少人经过,都往站路边的这对年纪轻轻的小情侣看。 女生跟模特似的漂亮美艳,男生一脸冷淡硬帅,俩俩高挑一站,被风一吹,夕阳一照,像拍写真似的。 陆岱青不知道手放哪里。 先将她被风吹乱的衣领翻过来,动作亲密,纠结了一会儿,索性放她腰间。 挺细。他慢慢握紧。 过了很久。 补充完能量,昭明姬从他怀里起来:“可以了,走吧。” 却见他停在原地不动,目光挂她身上,挺黑挺深。手朝她方向抬起,蹦出言简意赅的一个字:“手。” 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扬着他前额头发。 那个字也缓慢地飘过昭明姬的耳际,荡起一阵涟漪。 第81章 ...... 昭明姬愣愣地看着他伸来的手。 陆岱青垂眸看她,手指抬了抬示意她快点,意思不言而喻。 “牵手,看不出来吗?”他说。 ...... 很久,昭明姬说:“噢。” 她抬起手,握了上去。 路似乎很远很远,他们走得很慢很慢。 手牵着,十指相扣的,但第一次牵手,略显生涩,扣得不紧,松松的,彼此手掌的柔软都能清晰感受到,体温交融,掌心都似乎漫着一层淡淡的汗。 昭明姬心跳得厉害,面上不为所动,缓缓呼吸,再轻轻长长地吐气。 有点口渴。 她停下来,买了罐冰可乐想开来喝。 牵着手不好撬开铁扣,她刚想拨开陆岱青的手,就听见他说:“给我。” 她递过去。 陆岱青左手拿过她的可乐,不紧不慢地弯起修长食指,食指准确扣进拉环凹槽,轻轻砰的一声,汽水冒出细微的气泡,一股淡淡的碳酸气息。 他递过来。 单手开罐,全程牵她的右手没松开。 太能装逼了,昭明姬在心里说。 “谢。”她喝了一口,然后陆岱青接过也喝了一口,走再递给她。 昭明姬晃了晃罐身。 得,不用喝了,只剩一丁点儿了。 她扔给他:“都喝光了,拿着。” 一口顶她三口,哪来的这么大胃。 昭明姬突然挑眉:“你不是不喜欢喝可乐吗?” 他瞥她:“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喝。每次晚上吃夜宵每次都点可乐,喝不完丢给我,我是你垃圾桶?” 昭明姬答非所问:“科学角度来讲,我可以喝可乐,你不能喝。” 陆岱青嗤笑,颇不屑:“原因?” “确定要听?” “你说不就是为了让我听。” 昭明姬露出一个极细微的笑,简单粗暴地说:“可乐杀精。” 陆岱青:“......” 足足沉默了半分钟有余。 只听“哐当”清脆一声,手中那罐可乐变成一条红色弧线,高高抛过空中,最后被毫不留情地精准砸进了垃圾桶,桶都晃荡两下。 哈哈哈哈哈—— 昭明姬放声嘲笑。 离家大概还有几百米路程。 昭明姬忍不住了,率先出击:“陆岱青,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咱俩这关系到底是什么?我不说,你好歹也提一下吧?非得我先开口吗?” 他顿了顿。“关系。” 重复了这两个字,不知道是什么语气。 “对啊,关系。”她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心里有点上火,勾唇笑,“不过也是,我们两个的关系难不成谈恋爱,好笑。” 带点试探的意思,又不想让他知道她在试探,所以表现得比谁都表现得不在乎,殷红唇瓣挑逗似的勾起,像在说一个无所谓的玩笑话。 她看着他。 陆岱青也盯着她的眼睛,默然片刻,那双眼睛不沉不浅,然后缓缓地,开口: “就是啊,难不成谈恋爱?” 第56章 硬币 一个一个反问,气氛变得残忍。 昭明姬慢慢收敛笑。 她把手放下,这次他也没阻止她松开手。 都不是会开口说软话的人,情绪蔓延,就这么犟着。 两人沉默着回到家。 回到家,陆叔叔和妈妈都还没回来,进了房间,昭明姬听了十分钟躁动的音乐外放,情绪缓解后,才拿起笔,开始埋头做《数竞模拟题》。 做了半小时,只做了一道基础题。 她烦躁地扔了笔。 笔骨碌碌地从桌子上滚下来,掉在地板上,昭明姬更烦,暴躁踢了那支笔一脚。 “掉你妈呢掉。” 突然,门口传来两声“叩叩”敲门声。 她太阳穴突突跳,故意慢吞吞起身,拖鞋发生一下一下的拖沓声,“咔哒”一声开了门。 门外是那个牵了她手亲了她抱了她,又不想负责任的坏男人。 “说。” 她懒洋洋抱着双臂,看他还能弄出什么花样来。 陆岱青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一枚一元钱硬币:“正面,我们谈;反面,不谈。” “抛硬币?”她皱眉,觉得荒谬,“我们的关系用一枚硬币决定?陆岱青,你厚不厚道?” 陆岱青难得的有点心浮气躁,他逼近两步,掐着她下巴逼迫她抬起头: “昭明姬,我跟你在一起不是普普通通缓解青春期寂寞的。想谈,就认真谈。我们谈恋爱的后果、不小心被发现后我们要面临的事情、未来几十年的发展,我全部都在心里计较。但你三心二意多情大爱崇尚自由至上,随时随地都能跟我原地分手,你让我怎么敢冒着风险和你说谈恋爱?” 昭明姬拍开他的手:“说到底就是胆小呗。谈恋爱都不敢谈,陆岱青你算个屁的男人?” 陆岱青额角青筋突出。 “既然我们都知道这关系复杂,谁都不能百分百下定论,那就用硬币决定。”他说,“你不提,我不提,总要有个结果。” 昭明姬沉默。 听起来荒谬,但何尝不是一种听天由命。 “如果硬币是反面,那就当之前我和你发生的事全都一笔勾销。”昭明姬说,“那你能保证以后你对我不会做出任何出格的事?” 第82章 陆岱青看着她:“我不能保证。” 昭明姬霎时间气笑了。 她撩了下随意散落的发丝,好整以暇地往墙边一靠,“行。你抛吧。” 说完,那一点银光便抛向空中,闪烁着翻转。 又用极快的速度,迅速坠落,精准落入陆岱青的掌心。 结果映入眼帘那一刻,昭明姬心狠狠往下沉了一下。 ...... 结果很清晰。 浓得化不开的沉默,寂静空间里愈发显得阒然无声。 灯光将陆岱青的下颚弧线割得清晰立体。 昭明姬借着沉默把躁意抚平,硬币反射的银光刺得眼疼,她嘴唇动了动,故作轻松,耸耸肩,语调懒散:“反的。老天爷给我们定了结果了,行了,散了吧。” 心口闷了一口气,她无心再想。 手一伸,准备关门。 忽然听见两个字从空气中缓缓传来:“正的。” 昭明姬呼吸一顿。 门又缓缓打开。 她看着门外的男人,心一跳一跳,盯着他:“什么意思?” 陆岱青也看着她。 他眼底一片浓黑,黑得能滴出水,倒映着她的影子。嗓音极低,极淡,缓缓而至:“我说这硬币是正的,那就是正的。” 房间内,灯光大亮。 光芒从顶上倾洒着两人的身影。 昭明姬心跳突然加快,特别快。 陆岱青再次逼近。 他躬下身,高大的身体仿佛将四周围的空气都笼罩着,伏在她耳边,目光锋利得像刀,一刀一刀往她脸上刮,一个字一个字地低声咬出来:“昭明姬,你敢提分手,我杀了你。” 弥漫的情绪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另一种情绪却也一浪接着一浪地狠拍过来。 炙热的,强烈的,不稳定的。 昭明姬想起《花落的声音》里,张爱玲写的一段话。 “它不问青红皂白,没有任何征兆,在猝不及防间,整朵整朵任性的,鲁莽的,不负责任地骨碌碌地滚了过来,真让人心惊肉跳。曾经养过一瓶茶花,就是这种触目惊心的死法。我大骇,从此怕了茶花,怕它的极端与刚烈。” 昭明姬看着面前的男人。 “你放心,你杀了我之前,我会先把你杀了。” 2016年10月11日晚上19:46分。 她答应了一场这辈子注定隐秘的爱恋。 第57章 情侣 虽然谈了恋爱,但给两人的时间却并不多。 三省联考就像给时间冲出一个黑洞大豁口,时间突然加速,经过的一分一秒都如光影飞掠过,每个学生埋进浩瀚狰狞的试卷里,唰一声如同穿越,很快来到高考前夕,喊楼,排山倒海的高考加油呐喊声,仿佛能穿越山海,无声无息地吞没掉十二年时光,只为今朝。 “你们那边在喊楼?” 晚上,天台,昭明姬跟陆岱青打着电话。 风轻轻吹扬,她慢悠悠吸了口奶茶:“嗯,挺热闹。” “考试有信心?” “有啊,反正保底北明。”她说,“我看了眼你的那个大学,毕业居然需要跑万米长跑,这不神经病吗?反正完全不在我的选择里面。” 陆岱青考到的是国安大学,全国名列前茅的理工类学校,离京北三十多公里,不算很远,但回来也需要小时单位。国安课程多,他基本都只能周末才有空回来。 他大二那年参军,也跟昭明姬说过了。 “你一定要去吗?”她不想他参军。 陆岱青说了四个字,字字仿佛沉若千钧:“我的梦想。” 摸着良心讲,昭明姬真的很不想让他参军。 许是刻板印象,她总觉得这是件很可怕的事。 上次,她和陆岱青窝沙发里看《军事纪实》,里面一个个飙血的场景让她吓得一身冷汗,最记忆深刻的是有位战士被炸得眼球脱落,画面太血腥真实,而且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她吓得晚上睡不着觉,直打冷颤,起床后狠狠骂了陆岱青一通,并且发誓以后再也不看了。 喊楼的声音越来越大,昭明姬走到远一点的地方。 “你舍友在打游戏吗?”昭明姬仔细听他那边的声音,也很嘈杂,“你那边也好吵。” “不是。”陆岱青说,“他每天晚上都要跟他女朋友聊天,有时候还聊到凌晨。” 昭明姬:“你不提醒一下他吗,影响宿舍休息。” 陆岱青淡声说:“他跟女朋友讲话,我也在跟女朋友讲话,我没资格说他。” 逻辑很正常的平淡一句话,昭明姬脸色却瞬间明亮开来。 她用尽全力极力压抑住上扬的唇角,故作平淡地哦了一声。 陆岱青薄唇一勾,声音低低的:“你在笑吗?” 昭明姬不承认:“没有啊。” 陆岱青捂住手机,又不知道跟舍友说些什么,那边隐隐传来一声:“哇陆大帅哥,没你这么贼喊捉贼的,你不也夹着个声音跟你老婆聊天,还好意思嫌弃我声音。” ...... 庄静庵对成绩追求不大。 女儿开心就好,她是这么认为的,这些书上的知识不一定要用看,也可以用脚走。如果考得不好,随时随地可以出国,反正家里有钱。 但昭明姬好胜心强,喜欢较劲,她便也由着她了。 临考前,庄静庵说:“考得好不好没关系,你满意、尽力、没有遗憾就好。” 第83章 因为人生的遗憾,是不能填补的。 - 考试前,昭明姬给陆岱青发消息:【我考完试那天我要见到你】 不是疑问,是陈述的命令句式。 陆岱青不买账:【考个试还要我陪,没空】 昭明姬磨了磨牙齿,真是冷漠,死渣男,臭直男。 【昭明姬:哦】 【陆岱青:嗯】 【昭明姬:呵】 【陆岱青:嗯】 【昭明姬:滚】 【陆岱青:不】 ...... 俩人交往不是每天黏在一起的那种状态,该干嘛干嘛,情话不说,也不经常约会,不换情侣头像情侣名那些,甚至社交平台俩人从来都没互相关注过,各玩各的。 两人的关系,在同一个屋檐下,看起来近,其实离得最远。 他们就像躲进时间缝隙里的小偷情侣。 在无人地缠绵亲吻,在黑暗隐秘的角落里感受着微微刺激的颤栗;在千百双眼睛前,享受理所当然的靠近,再极力压抑更加亲密的靠近。 向希自己作为俩人约会时电灯泡好手,深受陆大少爷的多次鄙视。 昭明姬为男朋友抱不平:“他什么时候鄙视你了?” 向希叹气:“虽然他没说,但我能感觉出来他在心里朝我翻白眼。” 用向希的话说就是:这俩人看似冷漠疏离,实则比谁都喜欢对方,就是嘴上不说,动作也不说,但总有点细节让你觉得这俩人甜到齁。 比如昭明姬眨眼。 她对其他人眨眼就是普通的眨眼;但对陆岱青眨眼,就是在用眼睛亲他。特别腻。 除了向希、贺晏和宋北起,好友圈里没一个人知道俩人谈恋爱了。 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点风险。 - 从考场出来那天,是下午。 出了教室,长长吐出一口气,所有负担和疲惫都仿佛一瞬间一扫而空。 太阳特别特别晒,烈日炎炎,昭明姬热出一身汗,黑长发松松挽起,露出一截白得发光隐见青色血管的脖颈。她顶着张高级美艳的厌世脸,随意接过一张复读宣传单,遮住额,穿过人流,到达庄静庵面前。 “热死我了,车呢,快,回家,我受不了了。” 庄静庵递给她一瓶冰水,敲了她背一下:“别驼背。这里不能停车,我把车停得远了点。” 冰水贴着脸滚来滚去,她抱怨:“一整天都弯着个腰写字,不驼才怪。” “考得怎么样,想报考什么学校?” “保底北明。” 庄静庵嗬了一声,笑:“不错,挺有信心?” “嗯哼,今年数学题没上一年难,数学这关过了就没什么可担心的。”正说完,忽然,昭明姬像察觉到什么,脚步慢上半拍。 转头。 然后望进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昭明姬的心陡然提了起来。 郁郁葱葱的绿树下,光点飘扬,人潮热闹,街道两边满满当当都是迎接孩子的家长,或蹲或站,喧闹嘈杂,有记者专门等在校门口采访南实学生,人影憧憧喧闹间,一个比周围人高上两截的男人,安静地站在树下阴影处。 ——陆岱青。 不是说不来吗? “......” 他穿着简单黑t,一顶黑色棒球帽,露出锐利清晰的下颌线条,高鼻,下巴窄瘦硬实,单手插着裤,站在树下阴影处,目光直勾勾地对上她,没什么表情,却让人有种含蓄且强烈的感觉。 昭明姬步伐缓了一缓,表面毫无异样,偷觑了眼在一旁毫不知情的庄静庵,心里松了口气,心脏又开始打鼓地跳。 有一段时间没见他了。 第58章 亲密 那边,陆岱青眉头一挑,心里嘲了句怂包,唇角微微牵起。 修长手指轻轻顶了下帽檐,视野没被遮挡,审视的意味十分明晰,他眼尾挑了下,好整以暇看着她那副做贼的样子。 昭明姬心里暗骂他口是心非。 嘴上说不来,突然来这一遭吓死个人。 “家里窗帘有点旧了,我看看能不能去定制一套,你跟来吗,还是在这附近咖啡店休息,等我忙完了发消息给你你再出来?”庄静庵正好开口,还想继续说什么就被昭明姬很快打断了。 “好你快去吧,我在咖啡店里等你!” “行。” 准备走了,庄静庵又退几步回来,奇怪地说,“你突然这么高兴干什么?” 昭明姬心一跳,故作淡定。 “考完试了,太高兴了。” 等庄静庵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明太汇广场入口,她立刻往回飞奔,吓得行人纷纷避让,脚步轻飘,背部黏腻的细汗随风消散,那高大身影仍然停留在那儿,她一把猛冲过去,抱住陆岱青的腰一秒,再松开,将他生拉硬拽到很远的一个拐角巷子里:“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要上课没空吗?” “嗯。车开快点就有空。” 两个小时的路程,硬是挤到八十分钟。陆岱青没说。 陆岱青的手揽住她的腰,微微提了下:“瘦了多少斤?” “太神了吧你,我才瘦了两斤,这都能称出来。” 陆岱青目光落在她尖尖的下巴,眉头拧在一起:“不止,起码三斤。” 手箍在腰间的力道太紧,昭明姬眯眼笑:“练得挺好啊你这肌肉,挺紧实,看来没偷懒。” 第84章 陆岱青:“怎么,馋了?” 昭明姬:“嗯,让我啃啃。” 俩人默契地头一抬一低,嘴唇又难舍难分地黏了上去。但亲了两分钟就分开了,因为庄静庵打电话问昭明姬在哪儿了。但好在俩人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虽然亲得不久,却亲得很深。 备考期间,昭明姬根本没和陆岱青亲过。 别说亲了,见都难见一次面。 陆岱青每次周末回来,她周末又忙着备考不能分心。 所以这次亲嘴亲得昭明姬头发都竖起来几根,鸡皮疙瘩密密麻麻起一身,心脏蹿起一点点的电流,麻痹大脑。 晕眩,迷迷糊糊的。 分开的时候眼睛还是懵懵蒙蒙的,脚步险些不稳,被陆岱青扶着腰。 “去吃饭?”他凑到她耳边,“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我们考完试,你们也快放暑假了吧?” “嗯,月末。” 昭明姬搂着他的脖子,亲亲他下巴,拧着眉:“可是今天我和我妈说好了要跟她一起吃的。” 陆岱青顿了顿,神色淡定:“没事,下次回来再吃。” 他看了眼手机:“没时间了,我先走了。” 说完就很快转身走了,昭明姬猝不及防愣了一下,呆呆看着他的背影,想到他忙里抽闲过来看她,她却连饭都不能陪他吃一顿,心脏到胸肺都被结结实实地堵严实,她没再纠结,冲他背影喊了句:“陆岱青,等一下,我跟我妈说一声。” 陆岱青很快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不用勉强。” 昭明姬咬咬牙:“没勉强。” “确定想和我吃饭?”他又再次确认。 昭明姬额头青筋突起一根,没再惯着他了,面无表情地说:“再说就滚。” 半小时后,两人挑了一家中餐厅。 其实都没心思吃饭,心思都挂对方身上呢。 三下五除二迅速吃完饭,两人闲逛到不远处的公园,找了个没人的小道,互相抱着说了点悄悄话,路上有小孩儿嬉皮笑脸地朝他们喊“哥哥姐姐羞羞”。 昭明姬从陆岱青怀里转过头来,上扬的眼尾挑出一根极为嫌弃的弧度,毫不客气地回了句:“哥哥姐姐谈恋爱,你们还得过个十年再谈呢,别羡慕了,赶紧回家找妈妈。” 谈了一年恋爱,亲密次数屈指可数。 不仅是时间不够,还有地点限制。 在家也偷偷,在学校偷偷,在外面也不能待太久,毕竟周围可能会有认识的人经过。 通常陆师华和庄静庵不在家,两人才能感受皮肤相贴亲密摩挲。 记得有一次,昭明姬想偷偷去陆岱青房间,中途碰上了半夜出来喝水的庄静庵,当场吓得她手机“哐当”一声掉地上,整个人僵在陆岱青门口。 庄静庵问她去陆岱青房间干嘛。 这眼神把昭明姬盯得心慌,幸好陆岱青刚好开门,拿走昭明姬手中的耳机:“阿姨,她过来还我耳机。” 庄静庵盯了他们两个人几秒,才点点头,放过了。 但这次经历也给昭明姬心里留下了莫大的创伤。 爹的,谁谈个恋爱见个面比登天还难?! 而昭明姬心虚,陆岱青却很光明正大。 他会动静很大地敲她的门,叩叩两声,声音状似不耐烦地喊一句:“昭明姬,我书呢?”整间大平层都能听得见。 等门开了,他便在陆师华庄静庵眼皮子底下,公然进昭明姬房间,门关上,一进到去就扶着她的脸密密麻麻地亲,把昭明姬逗得咯咯直笑。 反正两人亲密是一件极难实现的事。 现在好不容易出来抱一会儿,还得遭小孩儿打扰。 “去去去。”那群小孩还在,昭明姬又忍不住嫌弃地赶她们。 陆岱青的耐心也消失殆尽。 约个会三番两次被打扰,他转过头,漆黑的眼盯着她们,强烈的威慑感沉沉压来,转头朝惊呆了的小孩们,语气森寒地说:“再不回家我跟你们妈妈说偷看大人亲嘴,不让你们玩手机看电视。” 一听要告状,小孩们顿时呜哇乱叫着四散逃亡。 昭明姬这才满意。 重回清净,她抬头问陆岱青:“你知不知道我跟你大学离多远?” 其实她早就查过了,只是想试探一下他有没有查过。 如果没有查过就是不在乎她。 陆岱青知道她的这些小心思,挑眉说:“不知道,没查过。” 昭明姬咬了咬他的手臂:“我讨厌你。” “你去北明,我在国安,坐个高铁也就一个小时的事。” “但是你大二不是要去参军?那我俩岂不是一年半载见一次面?”她皱眉。 陆岱青似笑非笑:“怎么,舍不得我?” “谁舍不得你了,你多大的脸啊你......”她顿时骂骂咧咧,嘴里一直往外冒话,陆岱青听得耳朵起茧,懒得跟她沟通,一声不吭地逼近她,高大身型将她严严实实压在树上,掐着她后颈亲了下去。 昭明姬手指揪紧他宽松的圆领,揪出一圈迷乱旋涡。 嗯,安静了。 第59章 大学 入学前一天,昭明姬把所有行李提前寄到学校,准备去学校报到。 庄静庵不放心,想要亲自送她。 昭明姬郑重其事地拒绝:“不用了妈,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第85章 庄静庵一脸不能理解:“那也让陈叔送送你,好歹不用去高铁站人挤人,多累啊,你干嘛这么倔呢?” “真不用,我自己可以。好了我真得走了,不然赶不上车。”昭明姬转过身,余光微不可地掠过沙发上的某个身影。 男人觉察,懒懒地睁开眼睛,瞥了眼她,眸光沉澈清亮。 咔嗒。门关了。 昭明姬走了。 过了没多久,陆岱青拢腿,支起身子,从沙发上站起来。拖鞋踢踢踏踏地响,他慢吞吞走到玄关处,弯下腰换鞋。 陆师华:“你去干嘛,明姬今天都去报到了,你今天不用去学校吗?” 空气沉默两秒。 “打篮球。”陆岱青说。 庄静庵回头,盯着他的背影顿了一下,待他转身关了门,收回视线。 四十分钟后,昭明姬牵着陆岱青的手,迈上了高铁。 其实两人现在心里都清楚,以后见面的时间会越来越少。 始终未能明确公开的关系、连见面都紧迫的时间、未来发展、陆岱青要去参军……一切的一切让昭明姬开始泛起焦虑。 昨天,昭明姬已经提前给陆岱青举行了一个仪式,具体内容是耍酒疯和鬼哭狼嚎,包厢内,她在桌子上疯狂蹦跳,抓着酒瓶当话筒,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我想要怒放的生命——!!!就像飞翔在辽阔天空——就像穿行在无边的旷野——” 简直一人当关,气贯长虹! 她突然跳下来,抱着陆岱青的腰。 “你会忘了我吗宝宝?”她大声嚎哭。 眼眶干巴巴的,一滴眼泪都没流,纯粹干嚎。 陆岱青被她吵得头痛欲裂,耳边是震耳欲聋的音乐,他全程面无表情,脸上密密麻麻全是她的口红印。最后,在她醉倒在怀里那一刻,他眸子低低的,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毫不留情地冷冷吐出两个字。“傻的。” 高铁上,昭明姬睡得很香。 她将脑袋搁在陆岱青肩膀右侧,耳边轻轻洒着他淡淡沉沉的呼吸。 陆岱青也闭目养神。 列车启动,浩浩荡荡地向西驶去,平稳而迅速地行驶在辽阔的国土上,窗外风景不断往后掠,跨越崇山峻岭,绿树片片。 路途很短,一个小时,到达北明大学。 京北市北明区属于国家级中央商务区,属京北市最为繁华的地区之一。“北明大学”处在区中心,商业氛围热闹,高楼鳞次栉比,物价高,地铁交汇线繁复,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人很多,特别热闹。 走进大学正门,一眼望去看不到头,两旁道路栽种的香樟树高大郁盛,阳光泼泼洒洒。 “外语言文学的同学看这边!” “谁是新闻专业的过来签到!新闻专业——” “计算机计算机专业的!” 一片热闹嘈杂,穿着红绿黄等院色马甲衣的前辈们呐喊着招呼新生,拖着行李的新生穿梭在人群中,接踵摩肩,空气涌动着新鲜干燥的气息,兴奋、好奇和喜悦。 两人停在报道处不远的一棵树下。 “好了,我去报到了,你回去吧。”昭明姬说。 两人默契把手松开。 四目对视。 短暂的沉默,昭明姬挑眉,朝他勾了勾食指。 陆岱青低下头凑近。 双唇间绽放出一个很轻却足够长的分别吻。 “你走吧。” 陆岱青:“嗯。” 昭明姬在后面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一回头,就见一个戴着眼镜的女孩子,脸上洋溢着热情笑容,对着她说:“同学你好,你是社会学类的吗?” “是的,我正要去报到。” 陈雅捂着嘴笑:“刚才和你亲亲的是男朋友吗,好帅啊,你俩好配。” 昭明姬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还是那句话,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份风险。 “你跟我来吧,带你去报到,我是你们专业的大二学姐。” “好,谢谢学姐。” “从高中解放,上了大学,空气都新鲜很多吧?”陈雅笑着说,“你长得那么漂亮,肯定很多人要加你微信,你擦亮眼睛别谁都加。大学就是一个小型社会,别因为是同校学生就都信任。特别点名一些看似人模狗样的学长,都是野狼,新生在他们眼里都是肉,你要小心和他们打交道。” “小心?” “对。”陈雅咬牙切齿地说,“尤其要小心那些突然对你献殷勤甜言蜜语好像对你一见钟情的坏男人,都是群贱人。” 昭明姬随口问:“为什么?” 陈雅面无表情地说,“因为你会发现他们只是想找你办电话卡。” 昭明姬:“......” 签到后便去宿舍整理好生活用品。 宿舍是四人一间,干净整洁,甚至能称得上豪华,像个小型套间,沙发电视餐桌一应俱全。 舍友都是很好的人,都很活泼外向,互相加了微信后便一起商量着去参加哪些社团,约好一起去哪里吃饭,几个女孩子兴奋得晚上口干舌燥得睡不着觉。 新生军训陆陆续续展开,又在七天后结束。 昭明姬所在的摄影社决定去校外举行团建。 晚上19:00,整座城市灯光耀眼,一片歌舞升平。 社长在附近大型购物商场里找了家火锅店,中式装修格调,古典乐轻轻飘荡,橘红灯光稍柔和,风扇轻转,咕嘟翻腾汤汁的火锅热气腾腾上涌,荤素食材麻辣鲜香弥漫,客人们涮着鲜毛肚,高声谈笑,碰杯欢呼。 第86章 聚会的人很多,气氛热闹,人声鼎沸。 昭明姬作为新生被拉着做了好几次话题中心。 “你好漂亮啊,第一眼看我还以为你化了妆呢。” “肯定有男朋友吧?” 面对全桌人好奇期待的眼神,昭明姬微微一笑:“谈了一年了。” 顿时响起了“果然如此”的长吁短叹,男生们纷纷表示失望,唏嘘这对单身狗不友好的世界。 其中有个男生,坐在右上角,朝着昭明姬淡淡地笑。 第60章 刹车 他五官硬挺,眼神沉亮,细看,眉眼间长得和陆岱青有几分相似,但略微上挑的眼尾,有点透露出不凡的桃花运。偶尔站起来弯腰给学长学姐们倒茶水,透过那晃动的宽松t恤,能看出劲瘦精悍的腰线。 昭明姬顿了顿,觉得新奇,不由得看了几眼。 这男生也是摄影社的一名新生成员,似乎挺会说话,有时候发言逗得在场所有人哈哈大笑。 她拿起手机,点开陆岱青消息框。 【昭明姬:看到个男生和你很像,挺会说话的】 另一边,陆岱青很快回复。 【陆岱青:收到】 【陆岱青:你跟他过吧】 昭明姬笑了,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 陆岱青先开口,似乎在宿舍煮东西吃,咕咕响:“和谁出去聚会?” “和社团里的学长学姐。”昭明姬笑盈盈地说,“我跟你说,开学到现在,有六个男生问我要微信,我通通拒绝了。” 得意洋洋地炫耀呢。 陆岱青在那边挑眉,嗤笑一声:“没心动?” 昭明姬叹了口气,故意说:“差一点,但是我死守本心。” “你敢看别的男人一眼你就死定了。” ...... 两人聊了几分钟就挂了,毕竟是出来聚餐,不好鸽太久。 挂了电话,发现这群人正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学姐问昭明姬加不加入。 她摆了摆手。 桌上那副真心话大冒险的牌是粉色的,她知道,都是些跟异性暧昧的问答或者身体互动。 耳边都是人群热闹喧杂的声音,她百无聊赖地低头看手机。 忽然,昭明姬抬了抬眸。 目光所及之处是那个和陆岱青很像的男生,他正撑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她。 莫名的,昭明姬眼皮不祥地一跳。 难道刚才她眼神太明显,人家以为自己在暗送秋波? 没多久,一群人玩大冒险玩嗨了,全都站起来,聚到左上角围着社长和另一个女生起哄,座位一时出现大片空白。那男生站了起来,缓缓走近,在她身边落座。 昭明姬装作不知道。 她重新低下头看手机。 叩叩,他轻轻敲了敲桌子,声音很轻,带点俏皮,不至于令人感到冒犯。昭明姬抬眸,男生笑了笑,说:“你也是新生吗?” 昭明姬礼貌地淡淡应了一声:“嗯。” 又重新低下头,翻到微信,刻意把和陆岱青的微信聊天框翻出来,亮度调亮。 男生似乎没看到。 他笑,伸出手:“你好,以后都要在同一个社团见面,可以提前认识一下。” 身边有学长学姐望过来,昭明姬顿了两秒,不好让他尴尬,也伸出手。 对方轻轻一握,是很舒服且恰到好处的力道,且很快就收回。 他说:“我叫杜淮。” - 大一新生学业很忙,课程排得满满当当,社团活动、班级见面会、联谊活动,不断举办的会议、综测活动、做不完的ppt、漫长的乐跑......充实而忙碌。 昭明姬忙到一个头两个大。 每天不同教室、社团、快递站、饭堂、宿舍几头转,北明大学的地理面积又大,她没办法,只能下单了一个电动车,但她不会骑,所以每天傍晚都要在湖边道上学骑车,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别说点开微信了,有时候忙到极点,手机都没碰几下。 某天上床后,舍友司南莺放出一声哀叹:“我的天哪,是谁说上大学轻松的。” “不是说大学没多少课吗,到底是谁散布的谣言,而且据说我们学院还是放假最晚的,几十个专业,就我们最晚,你说我们倒不倒霉?!” “倒霉死了......” 昭明姬打了个哈欠眼皮越来越重,彻底地昏睡过去。 学业太忙,昭明姬都记不清和陆岱青多久没见面了。 好不容易闲下来等到放假,两人没先回家,先定了酒店见面。 昭明姬提出的。 陆岱青订的房。 本以为见面还能好好平静说一会儿话,但见到对方的脸那刻起,两人都忍不住了。 “砰——” 门猛地从外面被用力推开。 两个急不可耐正在亲吻的高低身影蓦然间出现,毕竟年轻气盛,血液沸腾,亲吻铺天盖地袭来,昭明姬长发散在背后,洒落在陆岱青的指间,他吻她的唇,慢慢往下,衣服脱了一地,被压在床上,昭明姬有些窒息,抬起头大口大口呼吸:“我好想你......” 陆岱青眼睛都红了,全身高温滚烫:“我也是......” 情难自已,一时没控制住,关键时刻猛然刹车。 “你没买?”昭明姬直起上半身看,有些无法置信。 陆岱青捋了下凌乱的头发,脸颊又热又红:“......忘了。” 第87章 刚才一见到面他心思全放在她身上,要买什么全忘了。 “酒店肯定有,你找找。” 她心里隐含着最后一丝希望,甚至双手合十,拜托上帝满足她这个要求吧。 结果陆岱青挨个试了一下:“......尺码不对。” 昭明姬崩溃了,脚猛地踢他光裸的胸膛一下,他抓住她,亲了亲她的脚踝骨。昭明姬大喊:“我真的受不了了,陆岱青,我真是指望谁都指望不了你!你给我滚!” 她捞起衣服起身。 陆岱青像个被抛弃的野男人,在床上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去哪儿?” 昭明姬恨恨咬牙:“去找别的男人。” 身后顿时传来一股强势的压迫感,紧接着,腰上猛地被一只手掌揽住,力道像铁一般坚硬,耳边是陆岱青的声音沉沉压来:“你敢去找我就杀了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一副死凶样。 昭明姬转身,搂上他脖子。 她亲亲他的脸,声音委屈:“可是我真忍不了。” 陆岱青没法辩,他现在情况也很不好,他难耐地搂着她的腰,细细密密地亲她,昭明姬更有些崩溃,尽全力推开他:“你别亲了,越亲越有感觉......” 闹到最后就是两人解决完后躺在床上睡觉。 陆岱青说下次他一定记得买。 昭明姬闭着眼,将脸埋在他颈窝边,被子柔软包裹,困倦渐渐袭来:“没事,时间多得是,我们......” 没说完话便沉沉睡了过去。 第61章 消息 放假翌日,清晨,两人懒洋洋起了床。 昭明姬本来想再多睡一会儿,但两人今天要去京北环球影视城玩,这酒店就是为了去游乐园玩才订在影视城附近的,可贵了,三千块一晚,不过随便吧,反正全部都是陆岱青出钱。 “一家人不用计较这么多。”当时昭明姬是这么说的。 陆岱青晃了晃她下巴,亲了一口:“行,一家人。” 无论从哪个意义来讲,他和她确实是一家人。 假期人肯定爆满,不早早排队肯定会排长隆。 俩人站在镜子前刷着牙,昭明姬看着他嘴边都是泡沫喱,干净利落地掸水、刮胡子,反光镜里还能看见墙边挂着的两人挨在一起的衣服。 她的小吊带,和明显大两圈的黑色t。 不知道为什么,昭明姬忽然笑了下,结果满口泡沫,差点吞了下去。 “呸——呸——” 陆岱青瞥一眼她,慢吞吞地拖着两只趿拉板,弯腰抽出张她买的什么鬼洗脸巾,看起来怪讲究的,摸了摸,还挺软。“笑什么?” 昭明姬转回头:“没什么。” 其实她只是在想,如果他和她以后能够结婚,那就好了。 照常来一个淡淡薄荷清香的早安吻,就分开各自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 “水、纸巾、吃的不能带、防晒的.......ok,出发!” 等进到园区,昭明姬发现里面的人还是挺多的。 “第一个玩什么?” 昭明姬想了想,拉住他的手:“过来。” 两人的刺激阈值都属于很高的,所以第一个项目就直奔过山车去,排队的人挺多,但陆岱青买了速通vip票,一路绿灯顺畅直行,很快就轮到他们。 “哐当哐当——” 钢铁机构蜿蜒盘旋,过山车在卡带上缓慢发出清脆声响,然后到达最高点后,猛地往下九十度直冲,失重感铺天盖地袭来,像一条狂暴的巨龙呼啸而过。 在狂风中,昭明姬扎着头发,侧过脸,和旁边陆岱青对视一眼。 双方都一脸淡定。 下了车,昭明姬戴着墨镜,看不出神色,语气淡然地说:“一般吧,就是风吹得我脸上有点干。” 陆岱青挑了挑眉:“嗯。”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去买点哈利波特的那个黄油啤酒。” 昭明姬墨镜后的脸上下点了点。 “好,你去吧。” 男人背影消失在拐角的那一秒,昭明姬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塑料袋,撑着墙猛地咳嗽两下,脸色青白,瞬间呕吐出来。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出漱口水含了两分钟吐出来,再含,再吐,这么三下,她才舒舒服服地长叹了一口气。 重新优雅地戴上墨镜,双手抱臂,身姿笔挺地等着男人的出现。 过了五分钟,陆岱青才慢悠悠地回来。 昭明姬优雅地说:“回来了?” 陆岱青勾了勾唇角:“嗯。下一个去哪?” “你都说了哈利波特,就去哈利波特吧。” 根据指示往前走,拐了几个弯,渐渐的,威严耸立的霍格沃茨城堡映入眼帘,尖塔直插云霄,巍峨神秘,黄油啤酒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有几个cos哈利波特和赫敏的孩子们挥舞魔杖,叽里咕噜地对着妈妈的镜头念咒语。 昭明姬缓缓摘下墨镜,一脸惊艳地上下打量。 “这也太好看了,在网上见过,没想到现实里这么好看。” 然后转头向陆岱青下命令:“帮我拍照。” 她喜欢记录拍照,她到哪拍到哪。 但手上的哈苏相机挂脖子上有点重,所以她便让陆岱青拿着,一直拍拍拍,陆岱青则充当着人形照相机,任劳任怨地为这位大小姐拍照。 但昭明姬还是会烦躁地嫌弃他: “拍照拍得这么丑,你眼睛怎么长的,要你出来有什么用?你知道这相机多贵吗,被你拍得跟屎一样。” 第88章 陆岱青皱眉:“你就长这样。” 别说昭明姬了,站旁边的那个女生听了都翻了陆岱青一个白眼。 拍完照,继续往前走,昭明姬说:“听说晚上城堡还有烟花,我们要早点过去霸占位置。” 陆岱青:“平常没看出你这么少女心。” 昭明姬低头挑选照片:“这不跟你出来约会吗?” 过了一会儿,她眯起眼,抬头。 果然,男人的表情显示出她刚才这句话爽到他了。 到了花车巡游的时间,漂亮鲜艳的马车缓缓驶来,色彩斑斓的花车缓缓驶过,演员们身着华丽,载歌载舞,迪士尼公主们优雅地向游客们挥手致意,卡通人物们蹦蹦跳跳。 今天天气刚好,阳光温和,风微微凉。 昭明姬正想自拍一张,突然,手机一声响,有消息。 她看了一眼,是杜淮。 【杜淮:/图片/】 【杜淮:你看这张的构图有没有问题?感觉哪里怪怪的】 昭明姬忽然感觉头顶一道阴影压来—— 陆某人从旁边悄无声息地伸了个头过来。 “谁?”淡淡沉沉的一个字。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有个男生和你长得很像吗?”昭明姬诚实地说,“就是他。虽然他没说,但我感觉他对我有意思。” 陆岱青没说话。 昭明姬点开图片看构图问题。 过了没多久,昭明姬听见身边轻轻传来一声“呵”。 她转头看:“干嘛?” 陆岱青一言不发。 昭明姬低头找他的手,十指相扣牵了上去,右手回杜淮消息,是淡淡的一句:【你可以去问问社长,我和我男朋友正在出来玩,现在没时间,不好意思】 然后给他发了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表情,以示自己并非不礼貌。 很快,杜淮那边来消息了。 【杜淮:没关系,你和你男朋友先玩,不用着急回我】 【杜淮:玩得开心】 昭明姬关上手机。 其实对于平常正常来问她摄影方面问题的男生,她能回答且想回答的基本都会回。 但她了解杜淮的心思,那就不能用平常的态度来回答。 毕竟对于某些男人来说,冷淡的回应可能也代表着欲拒还迎,还是直接拒绝得好。 当然,这些男人里不包括她男朋友。 昭明姬转头勾住陆岱青脖子,扶着他的脸猛地亲了一口。 她没给陆岱青看她的回复。 如果这点信任都没有,就别谈恋爱了。 第62章 介意 陆岱青冷眼看着她将手机收起,手紧紧搂着她的腰,脸颊利落地避开拒绝她的亲吻,冷笑:“怎么,心虚了想补偿我?” “我没心虚啊。” 陆岱青垂眼看着她,沉声说:“没有男人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女生好。” 昭明姬挑眉:“什么意思?” 她凝神观察他的表情一会儿,松开搂他脖子的手。 “陆岱青,你在介意吗?” 之前陆岱青不是没吃过醋,但那些都是小醋,嘴上阴阳怪气两句,她再好心情地哄两句,事情就过去了。但这次好像有点不一样。 陆岱青淡淡说:“如果有个很像你的女生对我表现出好感,还在我们约会的时候发消息给我,你心情怎么样?” “你什么态度,我在正常问你情绪,”她更不满地说,“你现在在这反问我干什么?” 陆岱青压着眼皮,沉沉盯着昭明姬。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很不好。 尤其是想到这个叫杜淮的跟自己长得很像,还对昭明姬献殷勤,他忍不住地特别反感,情绪有点上头。而且他总有种莫名隐隐的预感,什么预感说不出来,反正感觉很不好。 两人的脾性都不是会主动低头道歉的。 所以陆岱青下颚绷了半天,才生硬地冷冷问出一句:“你告诉他你有男朋友了吗?” 昭明姬:“有啊,所有人都知道我有男朋友。不过他们找我要照片的时候,我就只给他们看了你和我的牵手图,没给他们看你的正脸照。” 说完她就沉默了。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关系。 可以让别人都知道有对象,但不能让别人知道对象是谁。 即使两人一同出现,在认识的人面前,都无法真正给予对方真正的身份。 陆岱青闻言也顿了顿,眉毛压得更低了:“嗯。” 两人走到半路,陆岱青忽然说:“昭明姬。” 昭明姬蔫蔫掀起眼皮,从鼻腔里闷闷哼出一声:“嗯?” “我们不能分开,你知道吧?”他看着她。 昭明姬的心忽然一下子就软了下去。 她说:“我知道。” 走到墙角无人处,他低下头,像在确认什么一般,掐着她的下巴深吻下去,额头亲密相抵,舌尖快抵到对方喉咙,疯狂地汲取着彼此的味道。 玩了一个上午,昭明姬有些精疲力尽。 吃中午饭时,庄静庵打进来一个电话:“你怎么放假你也不回家一趟?妈妈还以为你刚上大学那么久没回来会想家。” “我们七天假期呢,后两天会回家的。” 刚说完昭明姬就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回答问题的时候没设防,说完才发觉自己刚才下意识说了“我们”。 第89章 果然,庄静庵察觉到了,在那边皱眉问:“‘我们’?” 昭明姬心脏砰砰跳。 谁知这时候坐在对面吃着牛肉面的陆岱青突然捂着嘴咳嗽两声,将嗓子压低,凑近她的手机说,含着淡淡的笑意:“阿姨好。” 昭明姬瞳孔震动! 她捂着听筒和摄像头,对他张牙舞爪地做了个口型:你疯啦? 陆岱青朝她好整以暇地挑挑眉。 庄静庵在那边很明显地顿了顿:“是谁啊?谁在说话?你在跟谁出去玩,怎么是个男生?” 说完她就意识到了什么,“你在跟男朋友出去吗?这才上大学几天啊就找了男朋友,什么时候带回来见见,你擦亮眼睛啊,别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往你身边凑。” “嗯......”昭明姬脑子一时卡碟,“知道了知道了。” 然后立马挂了,转过身直接砰砰上拳揍陆岱青: “你去死吧你,吓死我了你,神经病——” ...... 吵闹的人群里呆久了,两人想清净一下,吃完饭便来到了离影视城正门最远的地方——人工瀑布,目前还没多少人逛到这里,只有几个小孩子在吹着泡泡玩。 真安静。 突然,此起彼伏的尖叫蓦地刺破寂静的空气—— “啊——快来人!有小孩儿落水了!!” “谁家小孩!大人呢?大人不在吗?” “妈呀怎么掉下去的,快来人快来人,工作人员呢?!” 听到声音,两人下意识看过去。 用来观赏的人工瀑布设施,高高耸立,长长的水道蜿蜒曲折,斜坡陡峭,从高处一路延伸至低处,水流顺着斜坡奔腾而下。 有个看上去六七岁的孩子居然浮在激流里,弱小的身子剧烈晃动,大口呛水,他挥舞着手臂,双腿使劲蹬着,却无法摆脱水流的束缚,一会儿被卷进水里,一会儿又冒出头来,拼命挣扎,发出微弱的呼救声。 这里离园区热闹的地方很远,只有零星几个人。 有个女孩子想尝试着下去救人。 陆岱青厉声大吼了一声:“回去!” 话落,昭明姬怀里突然多了一件衣服。 是陆岱青的,昭明姬下意识抬头看,看见了陆岱青那双冷锐强硬的眼睛,立刻懂了什么,心中一阵恐慌,猛地死死抓住他的手:“你不准去!” 却被男人巨大的坚决的力道甩开,他冲到栏杆两手撑住,毫不犹豫地往下纵身一跃! “噗通——” 昭明姬的脸瞬间青了:“陆岱青!!!” 水流汹涌澎湃,激流湍急,以排山倒海之势滚滚而下,水面上波涛汹涌,白浪翻滚,相互撞击,迸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从栏杆眺望,陆岱青这么高大一个人都显得这么渺小,像一个小黑点,他游到孩子那边,紧紧抱住孩子,但孩子不停挣扎,他受到不小的干扰。 两个小黑点在水里沉沉浮浮,看起来像被卷进了一个漩涡里,出不来。 他上不来。 昭明姬心里恐慌达到极点,头皮极度发麻,忍不住发疯一般,拍着栏杆跺脚尖叫:“你别管他了,你上来!!!陆岱青——!!!”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昭明姬大脑空白,在岸上僵站,浑身发冷,心跳不受控制地变快,浑身跟筛子似的拼命抖。突然反应过来后,她猛地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去找到最近穿着红色马甲的工作人员。 她冷静地说:“b区那边有人溺水,快去找人支援。”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什么,您是说溺水?” 昭明姬盯着她:“对。” “b区哪个位置?” “那个有仨个拐弯大波浪的......”她突然有些口齿不清,“瀑布,对,人工瀑布。” 工作人员继续确认:“人工瀑布是吗?” 昭明姬:“嗯,你快去。” “好的女士您先别哭,这样,您先冷静坐在......” 昭明姬倒吸一口凉气,打断她:“我认为你现在应该跟你们园区的安保部门或者其他工作人员联系,而不是在和我说话。” 昭明姬不觉得自己在哭,只觉得自己在很冷静地安排所有事情。 谁问她问题她也一一冷静回答。 周围景区的人似乎也听到消息来了,渐渐围在人工瀑布的栏杆边。 每个人都表情沉痛。 沉痛得昭明姬想破口大骂,手颤抖个不停。 人还没死,人还活着,怎么个个都这样的表情?!!!! 昭明姬根本不敢看现在激流那边的场景是怎样的,她双手竖起捂住脸,全脸煞白,只露出一双眼睛,极力压抑住恐惧。 手一刚放上去脸颊,她一抹,全是泪。 第63章 脆弱 这场救命活动以陆岱青将小孩儿在下弯拐角平流处捞上来而终止。 “救上来了!!!” 围着的众人松了口气,痛心疾首的嘘声和喝彩轰然响起,人潮一股脑裹了上来,将小孩围住忧心忡忡地看情况,声音嘈杂,震得人耳鼓发蒙。 “喂120吗,这边有个小孩儿落水了。” “京北环球影视城......对,有个小孩儿......目前没生命危险。” “b区,西南门,好的,已经采取急救措施,我们正在广播联系家长......” 呕—— 小孩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地吐着水。 第90章 倒是陆岱青一个人坐着,孤零零的,离人潮很远。看起来状况很差,几乎虚脱,大口喘着粗气,弯腰拼命咳,浑身湿透,光着上半身,精悍的肩背几处被划出血痕的擦伤。 他呛水呛得很严重,俯卧,头部稍低让口鼻积水流出。 一片喧杂忙乱。 昭明姬沉默,拿着自己的防晒外套一下一下擦他身上的水,一边给他拍打背部。 “你们是没看见还有一个差点溺水的人在这吗?”她转头和远处工作人员说。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走了过来。 “当然当然,但他是大人......” 昭明姬:“大人怎么了,你没看见他现在很脆弱虚弱吗?” 陆岱青低着头,一边咳水一边笑了下。 脆弱?工作人员看着身强力壮的男人:“额......” 这个“额”又把昭明姬情绪推了上去,她冷漠打断:“本来就是你们挡板没及时更换导致的小孩落水,我男朋友是没有义务救他的,他救了小孩也是救了你们。你们好歹给点诚意,他一直光着上半身坐在这咳嗽,万一肺部感染又发烧加重怎么办?你们连条毛巾都不拿给他吗?” 越说声音越斩钉截铁,越来越大声。 女人气场太强,刹那间喧嚣声浪退去,空气凝固,周遭噤若寒蝉一阵。 昭明姬气得眼皮直跳:“我说了,给我毛巾。” 工作人员恍然,立刻转身跑了。 五分钟,毛巾才迟迟递了过来。 昭明姬冷着脸,拿起毛巾开始暴力地搓陆岱青湿答答的头发,像要把他搓死。 陆岱青的头被晃得晕。 他说:“疼。” 昭明姬不说话。 力道陡然间更暴力了。 很快,救护车来了。 进了医院,影视城的工作人员陪两人做检查,一切检查井然有序条理分明。 检查完毕,小孩只是心跳异常和暂时性缺氧。 倒是陆岱青的腰和脸碰撞到瀑布的岩石,造成了擦伤,好在脑部没有撞到,也没有肺部感染和骨折。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工作人员松了口气,连连说抱歉,还拜托让两人不要将这件事放上网。 昭明姬:“不会放上网的。你们可以走了。” 工作人员:“实在抱歉,我们一定加强防范,不会让类似的事情再发生。” 昭明姬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等工作人员走了,她出了医院,去附近男装店买了件t恤。 唰—— 衣服跟带着气似的,直接扔陆岱青怀里。 陆岱青拿着干燥的衣服,抬头看她。 这时候脚步忽然纷沓而至,小孩家长纷纷穿过走廊,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全都来了,全部眼眶通红,踉踉跄跄地来到陆岱青跟前,看起来都吓得不轻。妈妈泣不成声,被丈夫搀扶着,她牵着小孩,突然惨叫一声:“救命恩人!!!明明你快,你给这个哥哥磕个头。” 家人全都跪了下来。 明明吸着鼻涕,一边哭一边跪下来朝陆岱青磕头。 “谢,谢谢......呜呜哥哥。” 叩——叩—— 用了劲的,可响亮了。 跪得猝不及防,陆岱青面沉如水,上前扶着那位腿软的妈妈,摆手示意。 一边说一边抬眼往昭明姬的方向望。 隔着百八十米,昭明姬站在墙边冷眼看着,抱着双臂,没什么表情。 浑身萦绕着一股凶神恶煞的怨气,阴云环绕。 陆岱青眼角一瞅,见势不对,和小孩一家人尽快沟通完,走过来牵她的手,果然很快被猛地甩开。 昭明姬一把推开他,一个人径自往前走。 医院灯光明亮刺眼,昭明姬闻到的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她越想越烦躁。 可能是庄静庵一直跟她强调生命是最重要的东西,也可能是小时候亲爸为了救自己差点溺水死亡,她一直很惧怕死亡的存在。 脚步猝然停滞下来。 她转过身,硬生生地一把揪住陆岱青领口,凌厉的视线钉住他,厉声道:“陆岱青,我警告你,你下次再——” “如果还有人需要我救,”他压低声音说,“我还是会救。” 昭明姬抽了口凉气,定定地逼视他的眼睛。 周遭一片安静。 她慢慢地,松开手。 陆岱青一顿,青白的脸在光影中看不清晰。他比昭明姬高了一个头半,高大的身影缓缓缓缓弯下腰,低头,将她头发撩到身后,双手捧着她的脸,平视她的眼睛。“我不会死的。” 昭明姬依然二话不说推开他。 “你会的。”声音如冰碴。 “我不会。” “你现在这次不死,你下次还会救人,迟早有一天会死的,只是概率问题。” 说句不该说的,家长跪着道谢时,她刚才站在那不动,其实心里是怨那个小孩的。 但这种情绪比较微妙,她不好说出来,只能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 两人往前走,家长还在后面感激地跪着。 “谢谢救命恩人!!!”带着哭腔的声音赫然响起,声嘶力竭,如洪钟般响亮回荡,震动楼道,响彻云霄。 昭明姬太阳穴青筋一跳,加快步伐走了。 陆岱青跟上去。 晚上,打车回家,路程大概两个小时。 两人还是没说话,一直保持沉默。 第91章 陆岱青一直尝试着找话题,昭明姬通通不回,绷着脸。 突然,她一声:“转过来。” 陆岱青:“什么?” 昭明姬:“脸。” 他慢慢侧过脸,看着她。 “啧。”昭明姬粗暴地将他的脸掰过来检查,视线一点一点地流连,看到额角有一处破皮伤痕,她眉毛抖了抖,往下一压,不说话。 陆岱青唇角微微勾着任她摆弄,眼睛近距离直勾勾地盯着她,眸光雪亮。过了大概几分钟,他自己在她腿上躺了下来,缓缓发出一声:“累。” 昭明姬依旧不说话。 气压太低,陆岱青尾指轻轻勾了勾她的尾指。 她这才慢慢垂下眼,冷冷地说:“你也知道累。” 陆岱青筋疲力尽地闭上眼。 第64章 信任 连续奔波了一整天,在车上,难得的休憩时刻。 陆岱青呼吸沉沉,闭着眼睡得很深。 车子穿过深夜长街,侧滑过弯,在岔道口红灯处停滞下来。一片宁静,只有零星几个行人走着。 昭明姬出神地看着窗外夜色,脑海里不断反复想到今天发生的事,一股后怕又再次从背部攀爬直上脑髓,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强行恢复平常的镇定。 “你一定要去当兵吗?” 她说。 陆岱青微微一怔,睁开惺忪的眼。 昭明姬也低头盯着他满是血丝的眼睛。 两人互视对峙,僵持着。 空气仿佛停止流动,静寂无声,好似一颗炸弹在涌动暗流下无声无息地凝聚。 连司机都忍不住往后视镜里瞧了好几眼。 陆岱青开口了。 他语气很缓,很沉,像玄武岩般坚硬:“我一定会去的。” 昭明姬眼神在他脸上逡巡,无声地对着他骂脏话。半晌,她才不甘心地皱起眉头,僵硬地轻轻把头一点,嘴唇开合:“好。” 红转绿灯,车子重新缓缓向前。 “baby girl you know what i want......” 铃声响,是杜淮。 陆岱青眼神微动,略微偏头看来。 昭明姬犹豫了下,接通:“喂?” “喂,我给你发消息你一直没回,担心你出了什么事。”杜淮声音压得低低的,尾音拖长,干净又磁性,鼻腔还微微发出轻笑。 嗤,傻逼,死夹子。陆岱青兀地笑了声。 昭明姬捂住他的嘴:“没,我跟男朋友玩得太开心了,不经常看手机。” “是吗?我看网上说影视城那边出事了,视频里好像有你和你男朋友。” 昭明姬一愣。 差点忘了,今天围着的人这么多,网上肯定会有视频流传。 刹那间,昭明姬的冷汗唰的一下冒了出来。 那妈妈和陆叔叔他们岂不是....... 她刚跟妈妈说和男朋友一起出来玩。 一股寒意惊悚袭来没多久,却听杜淮又开口了,语气意味不明:“还挺可惜的,视频晃得太厉害,挺模糊,看了好几个视频,都没能看清你男朋友长什么样。” 呼—— 昭明姬顿时如释重负地长松一口气,像刚死而复生一般。 还好,还好。 吓死人了。 倒是陆岱青太阳穴一抽一抽的,像打了电动。 昭明姬刚想说这就不关你的事了,一只手就突然伸来,卡住手机两侧,不由分说地从她手里拿过,灵活一转放在耳边。 “她挺好的,谢谢你的关心。”陆岱青语气淡沉。 昭明姬做了个手势,让他声音变调一下,不然后面可能会被杜淮认出来。 陆岱青额角又是一抽,沉着脸斜眼觑她。 偷偷摸摸的,好像他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小三一样。 而另一边,杜淮顿了顿。 静了片刻后,他语气继续平常地说:“你是她男朋友吧,麻烦把电话给明姬一下,我有社团的事要跟她说。” 陆岱青眼底闪烁着寒星般的光。 他抬眸,朝着昭明姬修长剑眉一挑:“他说有事找你。” 却依然没把手机递给她,紧紧地贴在耳边,让自己的声音依然能够传到那边。 杜淮那边安静等待着,不焦不躁。 昭明姬:“什么事?” “说是你们社团有事。”这一看就是借口,谁社团他妈的三天两头有事,陆岱青想。 昭明姬想了想,最近要举办摄影大赛,可能社团真的有什么任务,于是她重新拿过手机,跟杜淮说:“喂,有什么事吗?” “......” 陆岱青的手还放在耳边。他眉心一跳。 某种低气压的,难以形容的微妙气氛在缓慢上升。 很快,在昭明姬有意加急的对话中,电话挂了。 她要是再不挂,陆岱青额角的青筋都能跳到往外嘣血。 她把手覆上他注视过来的炯炯目光:“别看着我了,安心睡吧,还有四十多分钟才到家。” 陆岱青心里冷笑,能睡得着的还是男人吗。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昭明姬正闭目养神,忽然听见陆岱青慢吞吞地吐出一句话:“其实最近也有女生追我。” 她缓缓睁开眼,低头,长发晃荡下来,唇角慢慢浮现出笑来。 “追就追呗。”她两只手指卡住他的脸颊捏了捏,“你顶着这张脸,又有这身材,”那薄薄的白t恤下精悍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她的手顺下去,伸进去摸他腹肌,热热的,硬硬的,舒服。 第92章 她享受地眯了眯眼:“没女孩子追才怪。” 陆岱青“嘶”了一声,全身肌肉紧绷,强硬固住她的手不让她作乱。 前面的司机不禁失笑。 现在的小年轻,还是太腻歪了,刚还吵架,现在又甜甜蜜蜜拌上嘴了。 她继续补充:“再说了,你有女生追,也说明了我眼光好。” 什么鬼逻辑,陆岱青面无表情。 “你不吃醋吗?”他问。 昭明姬想说不会,冷不防想到桂棠月之前想亲陆岱青,她顿时皱起眉,阴恻恻地盯回他:“那你跟她们有亲密接触吗?” 陆岱青:“她们想,我不想。” 他看着她:“我只对你想。” 什么绕口令,昭明姬噗嗤笑,放心了:“这不就得了。” 虽然她从小和陆岱青看不对眼,但是对他性格还是了解的,陆岱青这个作息像老头一样健康的人,在感情上也是固执倔强的。她很放心他。 陆岱青一言不吭。 原来,昭明姬和他的想法不一样。 昭明姬不会因为有人追他而感到烦躁。 但他会。 杜淮又打电话过来了。 慢慢地,他从昭明姬腿上起来,直起身体。 车窗缓缓下沉,风瞬间呼呼地往里灌。 窗外是不断往后掠的景色,耳边是昭明姬和杜淮打电话的声音。 “有什么事你跟社长沟通......” 很轻,很轻地,像一溜烟般传入耳里。 光线明暗,照得男人眼睛冷浸浸的。 夜色浓重,风扬起额发,月光簌簌洒落,透过薄薄的眼皮,在男人深黑混沌的眼眸里蔓延开,有什么情绪在波浪翻滚,又渐渐平息如淹没进深海。 第65章 杜淮 深夜,客厅,亮了一盏灯。 空气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指甲油的味道,陆岱青坐在沙发上,有两条笔直匀称的双腿搭在他腿上,他低着头,一手固定住昭明姬脚踝,一手握着刷头沿着指甲的边缘轻轻滑动。 红色渐渐涂刷在昭明姬干净整齐的透明甲床上。 男人动作熟稔的程度甚至堪比美甲师。 忽然,昭明姬懒洋洋抬起头:“哎,我们学校摄影社包了一个天台,要在那里拍人景和夜景,现在正在搭建安装,可能人手不够,他们让我问问看我男朋友能不能来帮忙。” “什么时候?” “就明天,离我们家就一千米,挺近的。” “行。” 昭明姬点点头,在群里回了个“行”。 突然,她意识到什么:“但是来的话,不能以男朋友的身份去。我就说我的哥哥来帮忙。” 陆岱青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他眸子里的波光蓦然闪动了一下,淡淡问道:“你说的那个杜淮,也是你们社团的。他会来吗?” “会。”昭明姬说,“不止他,还有其他社团成员。” 点点头:“嗯。” 翌日下午,将近五点钟。 天台宽阔,很高,足以俯视整座陷入黄昏时刻的繁华城市。 杜淮专注地布置着场景,攥住白色背景布的两角,快速地将其展开,然后身子半蹲,眼睛盯着布的边缘,熟练地用夹子将背景布固定在天台的栏杆上。 嘎吱。 身后,天台生锈的铁门忽然发出涩哑声音。 终于来了,杜淮霎时间转过身,笑道:“你来啦——” 一转身,却首先望进了一双冷峻的目光里。 杜淮愣了一下。 昭明姬身边站着一个男人,正眸光如钉地望着他。五官线条立体硬朗,鼻梁很高,薄衫长裤,休闲放松的姿态,但那从短袖里裸露伸展的结实手臂,懒洋洋支着的两条长腿,身段和气质完全就像一只凌厉的野豹,还是在战斗状态中的。 杜淮也经常去健身。 但昭明姬哥哥看上去不仅仅健身过,像是长年累月地练习过实场战斗,线条更完美流畅。 一丝诧异滑过杜淮心头。 这是昭明姬哥哥?怎么一点都不像? 昭明姬完全没意识到两人隐隐约约的敌对磁场。 她只瞪着眼看着这眼前乱糟糟的天台。 太!乱!了! 破旧的木箱歪倒在一旁,箱盖半开,里面的摄影灯和电线如一团乱麻般纠缠在一起,背景布随意地堆在角落里,皱巴巴的,几架不同型号的三脚架东倒西歪,反光板乱摆,道具服装被胡乱地扔在地上,各种零碎的小物件,镜头盖、电池、存储卡....... 昭明姬简直震惊。 “天啊,怎么这么多东西?” 杜淮笑了,双手插着腰,也有些无奈:“我开始看到也很惊讶。” 昭明姬下意识拉着陆岱青的手往前走,跨过乱七八糟倒在地上的道具。 “社团其他人呢?他们不是也要过来吗?” 杜淮看着两人牵着的手,微微一怔,但也没想太多,说出和社团成员们商量好的说辞:“他们中午没吃饭,太饿就先去吃了,这里就只有我一个。” 这么巧? 陆岱青心里冷笑一声。 就知道这姓杜的没憋什么好屁。 昭明姬不傻,也懂了些什么。 因为有意隐瞒过陆岱青的长相,且她从来没公开秀过恩爱,有人问起男朋友她也全都囫囵敷衍过去,所以社团这群人私底下怀疑过她到底有没有男朋友。 第93章 有人怀疑她只是不想被人追求而找出来的托词。 也有人怀疑她伴侣是女生,只是骨架大了点...... 当然,更多人觉得是前者。 杜淮在社团里人缘不错,对她的兴趣也算明显,直来直往。所以这群爱起哄的媒人们一直都想撮合他们两个。 昭明姬笑容收敛,淡淡地说:“好,那我们先开始吧,具体从哪里先开始布置?” 杜淮:“不着急,反正一天时间也布置不完。” 他转头,看向在一旁沉默的陆岱青,微笑绽放得更明显了点,握手,主动打招呼:“你好,你是昭明姬哥哥吧,我叫杜淮,木土杜,淮南的淮。很高兴认识你。” 陆岱青对他的殷勤无动于衷。 他无声点了点头,伸手握住,拇指按压住杜淮的手背,手顿挫有力地往下一沉,筋骨都被带动摁着移了点位置。 杜淮愣了下。 他率先松开手,没说什么,但内心突然升起了一丝有点奇异的感觉。 挺微妙,说不上来。 他心想,这个哥哥看起来似乎有些对他不太感冒。不过也很正常,所有哥哥对自己妹妹的追求者都是看不顺眼的,他后面多下些功夫,不愁改变陆岱青对他的印象。 “行了,开始布置吧。” 气氛随之安静下来。 惟有风缓缓吹过发出的窸窣声响。 昭明姬托着三脚架,将它放置在天台三米处,扭动各个旋钮,调整着三脚架的高度和角度,她伸手握住相机安装,不断地变换着姿势,寻找最合适的安装位置。 她忽然皱了皱眉:“哎,这三脚架坏了吗?” 杜淮走过来。 “我看看。” 陆岱青似有察觉,额头隐隐传来一阵第六感的刺痛。 他转过身,紧接着猛地顿住。 ——杜淮低头,右手手臂从背后环绕过昭明姬,从背后看,他完全是以全方位环绕的姿势抱住了她。很亲密。 昭明姬专注在调摄影机上,未察觉男人的靠近。 这一幕突然跳进陆岱青眼底,他眼神凝滞了片刻,眸光刹那间锐利逼人,燃烧蔓延的炮火即将要将杜淮的手化为齑粉。缓缓抬脚走上前,他深深吸了口气,沉沉吐出一个字。 “手。” 在这个字未落地之前,杜淮就已经极其自然且迅速地退开。 他直着身体,侧过来,一脸无辜地望向陆岱青:“嗯?什么手?” 昭明姬也疑惑地闻声望来:“什么手?” 异口同声。 “......”陆岱青太阳穴突突跳。他看着这两人同样疑惑的脸,只觉得一股暴虐的血液直冲脑顶,强忍半天胸腔内翻滚的所有不适。他下颌绷紧绷到青白,淡淡地说:“没什么,只是让你们两个注意一下距离。” 尾音隐隐压抑着不悦。 杜淮微笑着:“好的。” 第66章 心跳 似乎为了以示清白,他调整完三脚架后,及时离开昭明姬三十米范围内。 昭明姬站在原地眨了眨眼。 隔着一段距离,她看着沉着脸的陆岱青,用口型问他“发生了什么”。 气氛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陆岱青刚想说什么,又听见旁边突然传来杜淮的声音:“明姬,你过来桌子这里一下,我给你说一下流程,到时候我们是要分part轮流上场的。” 陆岱青额角忍无可忍地抽了抽。 昭明姬应了一声:“好。” 她走到桌子边,两人讨论流程。 陆岱青一言不发,眸底暗流涌动。 “你在三分十二秒的时候将这个光挡板.......”杜淮将一张写得满满的纸压在桌上,修长的手指摁在每一条自己说的流程上,按顺序调理清晰地顺下来。 他声音是社团里出了名的好听沉磁,讲解流程时会刻意放缓,温柔,尽量让听者听得清楚,昭明姬弯腰托腮听着,微微向他那边偏头。 头发垂下来,昭明姬随意往上捋了捋,眼尾朝斜边微微挑起,瞥向右上角的某个男人。 四目相对。 陆岱青剑眉轻微一挑。 她朝他隐晦地勾了下唇,笑了笑,重新低下头,笑意未完全收敛。 杜淮忽然停止说话了。 他连呼吸都忽然变得轻柔几分,目光炙热,眼皮垂下,目光淡淡落在昭明姬长长的睫毛上。夕阳微光倾洒,照得她皮肤白皙透明。 笑得真好看,杜淮忍不住在心里想。 察觉到沉默,昭明姬皱了皱眉,抬眼看他:“怎么了?你继续啊。” 似乎隐隐嗅到不同寻常的气氛,她直起身子,略微退开了一点。 半晌,杜淮才迟迟地“嗯”了一声,继续说:“然后......” 昭明姬认真听。 说话声缓缓,风也缓缓吹。 一堆堆的摄影杂志和画册摊开着,页面被风吹得胡乱翻动,“哗啦哗啦”响。 天台边独独站着的高大男人,他望着两人靠近的侧影,眼神仿佛静止。 过了十分钟左右,流程梳理完毕。 杜淮去整理最乱的泡沫板。 好不容易有空闲喘口气的时候,两人背对着他,有意无意地靠近对方,某个瞬间,昭明姬朝杜淮那边瞥一眼,见他没注意这边,她看准时机,踮起脚尖,手指突然插入陆岱青浓密的发梢间,脸蓦地靠近,嘴唇相缠一瞬。 第94章 陆岱青撬开她牙关,深吻。 五秒,分开。 双方脚步同时往后退开,一种适当的距离。 就这短短的五秒,两人的心跳都砰砰作响,脸颊微红,嘴唇还残留着彼此的味道。 昭明姬缓慢呼吸两下,轻声说:“生气?你要是愿意我可以跟他说我俩关系,我完全没意见。” “不行。” “为什么?” “谁知道你这同学人品怎么样?”陆岱青平淡地拉了拉嘴角,“他要是知道了,跟你妈我爸故意透露,我们都得玩完。” 他看着杜淮这人的脸就觉得不是个好人。 他想跟昭明姬走远,不敢、也绝对不能把这种把柄透露给他。 - 晚上九点钟才回到家。 那群说是去吃下午饭的人,从头到尾都消失不见。 三个人也都没提出过这个问题,就像是一场心照不宣的默契。 回到家,陆师华和妈妈去公司了,空无一人。 门刚一关上,两人的嘴唇就急切封上对方,心里爬满了痒痒虫,陆岱青扣住她的头疯狂激吻,从墙上踉踉跄跄亲到沙发,他迫不及待地一把拎起她的腰,让她整个人跨坐在他大腿上,昭明姬今天出奇地听话顺从,整个人软在他身上,脸贴着他胸膛,语气低低的。 “我知道,杜淮他今天让你不高兴了。” 陆岱青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他的手缓缓抚弄她的唇,轻轻摩挲:“别叫他名字。” “你真的对他很不顺眼。” “那你呢,你喜欢杜淮吗?” 某一时刻,昭明姬突然咬着指节,脖子后仰,将残余的声音闷在手指间,她意识模糊,抽空嘟哝了句:“不喜欢。” “真的?” 少顷,陆岱青抬起头。 动作不易察觉的,他双肩轻微一放,肌肉在笔挺的肩背放松下来。 昭明姬笑了笑,嘴唇寻到他的嘴唇,密密麻麻地亲,往下来到突出的喉结,轻轻啃咬:“就好像你说你只想对我这样,我也只想对你这样,我对杜淮一点感觉都没有,真的。他和我以前那些追求者唯一一个不同点,就是他长得和你很像。” 陆岱青瞳孔微缩,眼睛一盯:“在你心里,他还是有不同点存在的。” 昭明姬也认真盯回他:“那是那点不同点是因为你。” 他继续说:“但他还是有不同的地方。” 昭明姬看出他在较劲。 她继续稳如泰山地强调:“但那也是因为和你很像。有你,我还要他干嘛?” 陆岱青盯了她良久。 他忽然像脱力一般,松了绷紧的劲,把所有情绪掩藏下来。 他附身,亲吻她的唇。 手从她的脸颊,慢慢往下流连,抚到心脏,五指张开,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紧紧贴着,像是要与之极为紧密地结合,又像是要确认某种和他速率一样迅速的复杂跳动。 第67章 不错 假期倒数第二天,陆岱青手表表盘坏了。 干脆买一个新的,昭明姬拉着陆岱青带着他去手表店买新手表,挑选的闲暇之余,销售顾问笑着问:“你们是情侣吗?” 两人同时抬起头。 “是。” “是。” 销售顾问呆住了,捂着嘴,一副磕到了的表情:“很少见两个人都这么迫不及待承认的,你们感情真好啊。” 昭明姬笑了笑。 其实只是因为能大大方方承认的机会,太少了。 “你们感情这么好,看看要不要买情侣款?”销售顾问很会做生意,拿出另一款白色手表,“是我们店的限量版新款哦。” 昭明姬心情好,大手一挥:“行,包了!” 陆岱青全程勾着唇盯着她,修长手指摩挲她微微扬起的下巴:“小富婆。” 昭明姬抱着他劲瘦的腰,哼了一声。 去前台付钱,昭明姬拉着陆岱青的手想拍张戴着情侣表的照,想着发个朋友圈。一瞬间,她突然心头轻微一颤,一种被注视的异样感觉从身后投来。 她登时转过头,目光来回搜寻来来往往的人群。 陆岱青:“干嘛?” 极快,那股被注视的感觉突然消失了。 昭明姬微微拧眉,心中的不安感挥之不去:“好奇怪,感觉刚才有人在盯着我。” 两人往回看,扫了眼四周,没发现那人的身影。 “......”昭明姬转回头继续往前走,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感。 回家前,两人照常打时间差。 昭明姬先回,过十分钟陆岱青再回。 日常吐槽,像间谍一样。 回到客厅,昭明姬坐在桌子和沙发之间的过道地板上,ipad搁桌子上,放网课。“......理论和研究方法丰富多样,包括功能主义、冲突理论、符号互动论等理论视角,以及问卷调查、访谈、观察等研究方法......” 哒。 一杯水杯忽然被轻轻地放在桌子上。 ipad反光,昭明姬眼角掠一眼里面的影子,是庄静庵。 她似乎往自己身上看了眼,脸又缓缓移开,开了电视,手指摁着遥控器调了几个频道。昭明姬咬着下唇,视线重新放回网课上。 双方一片微妙的沉默中,庄静庵突然平平静静地问出一句: “今天你出去玩了?” 莫名的,简单一句话,让昭明姬一瞬间鸡皮疙瘩起来了,全身立体防御顿起,后背直冒冷汗。 第95章 她心脏砰砰狂跳,淡定道:“嗯哼,怎么了?” 庄静庵微微偏头望过来,状似随意地问:“你旁边那男生是谁?” 昭明姬确认了。 注视的来源是自己妈妈。 昭明姬喉咙发紧,脸色却极为平淡:“哦,你看到了?” 庄静庵眸光如钉:“他是谁?” “干嘛呀,做户口调查啊,突然这么严肃?” “没什么,就是我今天和闺蜜出去逛街,碰到你们了。”她笑,“我还奇了怪了,你俩一向合不来的,怎么就突然走到一块儿去了。” 昭明姬刚想顺着她的话回答,他们就是闲着出来买块手表。 突然,她的脊背像被闪电猝然抽了一鞭。 静了片刻后,昭明姬疑惑地转头问:“什么‘我俩一向合不来’?我和我男朋友很合得来啊,你说的合不来是指谁?” “跟你逛街的是你男朋友?” “对啊。” “你男朋友跟岱青长得那么像?” 昭明姬长呼出一口气,仰头哈哈笑:“不是吧,妈,你怀疑我今天是跟陆岱青出去逛街?我笑死了,你是不是忘记了,我和陆岱青只有拿刀干架的份,哈哈哈.......” 后背却稀里哗啦地渗满了冷汗。 提到这事,庄静庵恍然点点头。 确实,两人一向是很讨厌对方的。 庄静庵语气平常地继续问:“你男朋友叫什么名字?” “杜淮。”昭明姬没有这么一次感谢过杜淮长得跟陆岱青像。 “杜淮和岱青长得很像?那还挺巧。” 这事确实是真的,所以昭明姬毫不心虚地直视庄静庵的眼睛,很肯定地说:“对啊,叫杜淮,是我一个社团的,同届新生,挺会说话的,人缘很好,混得很开。” 挺详细。 庄静庵心中疑云消除了一些,点了点头,没再问她。 昭明姬心里松了口气,好险。 结果气还没松完呢,偏偏这时候—— 咔哒。门开了。 陆岱青回来了。 他低头换了拖鞋,单手插着兜懒洋洋经过客厅,余光瞥了眼沙发上正襟危坐的昭明姬,他顿了顿,微微眯了眯眼,自觉有什么不对劲,就突然听见庄静庵问:“岱青,你今天去哪里了?” 空气停滞两秒。 昭明姬握着ipad的手指僵了僵。 陆岱青表情平静,很快,他淡淡说:“给我妈寄信。” “.......”庄静庵霎时无言。 他神色如常:“您要看看吗?” 这话一出,庄静庵噎住,想再试探多问问题也不行了。“没事,随便问问。” 男人点点头,回了房间。 进拐角前,眼尾朝昭明姬撇过去,微微上扬,挑了一下。 昭明姬憋笑憋得快笑死了,这招太牛了,一招制胜。 客厅静了半晌,空气中才响起一声冷哼:“果然是林芈月这女人的儿子,就是会噎人。” 这事就算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傍晚,六点半,暮色低垂。 庄静庵在餐桌宣布了昭明姬有男朋友的好消息,陆师华点点头,微笑着说:“不错。明姬一看就是个好孩子,这个杜淮也一定也是个好孩子。下次有机会可以请来家里坐坐。” 陆岱青忍了又忍,面无表情。 昭明姬在心里腹诽,不用请了,就坐叔叔您旁边呢。 庄静庵异常兴奋,一直打听杜淮。 “那杜淮性格怎么样,好不好?” “有没有他照片?” “你俩是奔着结婚去的还是就只是谈谈?其实我还是鼓励女孩子在注意安全的情况下多谈几个,你......” 陆岱青吃着饭,听着一口一个杜淮,完全没了胃口。 他喉咙上下一动,淡淡抬眸,目光往昭明姬身上瞥了一下又一下,冷冷的,强硬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的似笑非笑。 男朋友变成了杜淮。 不错。 第68章 争吵 昭明姬知道自己说男朋友是杜淮这事不对,陆岱青看过来时她也心虚,于是刻意避开他的视线,烦了,筷子往桌子上一搁:“妈你能不能别一口一个杜淮,你要是想我下次可以给你看照片。但是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隐私?我就想自己一个人谈谈恋爱,还不一定能走到最后呢,谁能保证从一而终?路还长着呢。” 她这话就是为了搪塞一下庄静庵,让她别对杜淮这么关注。 庄静庵连说三个好:“这么说也是,那你自己好好谈,我不过问了。” 窗外夜色繁华,星光迷离。 室内餐桌一时恢复安静。 昭明姬想用眼神暗示炫耀陆岱青自己搞定了。 抬眼,却看见他低着头,始终沉默着,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光影交织遮得硬朗面颊分不清什么神色。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 窗外灯火稀疏,宁静寂寥,秒针滴答滴答响,九点二十分。 听到客厅有动静,陆岱青推开房间门,看到昏暗的玄关处,昭明姬微微弯着腰,一只手扶着墙,一只手换鞋子,鞋柜上还放着大包小袋,看样子是准备出门。 “这么晚你去哪?” 昭明姬抬眼立刻“嘘”了一声:“小点声,我妈睡了。我们社团要拍夜景,我要赶过去。” 几乎是一瞬间,陆岱青的脸阴沉下来。 第96章 他极力压抑住已经一层层积累叠加的所有情绪波动:“又是你们那个社团?” “对啊。” “你们学校是没事干吗,社团一天到晚有事?” 昭明姬听出他现在的情绪,耐心解释道:“平常没什么事,但最近京北有个大学生的团队摄影大赛,可以拿实奖的,所以最近比较忙。” 他眼尖,看见她将手表脱了放在包里。 陆岱青眼眸幽沉,语气平静:“怎么不戴上?” 昭明姬:“算了这表太贵了,人这么多,万一磕磕碰碰的怎么办?” 她很珍惜这块表,才不要整天带出去日晒雨淋的,而且天台这么多摄影要用的零件硬东西,万一磕磕碰碰了怎么办? 陆岱青只觉胸口一股滞涩之气往上冲。 他逼近两步,冷硬双眼如刀刻般盯着她,沉沉缓缓地吐出两个字,语气出奇地生硬:“戴着。” “不是,你干嘛一定要求我戴?行了我真的没时间跟你说了。”她匆匆拿起包,检查里面自己的照相机和零件带齐没,“我真的要走了。” “只有你跟杜淮在那儿?” “不是啊,你在怀疑什么?”她语气也跟着他一样冲了起来,“还有其他成员。” “上次杜淮也说有社团成员,结果呢?” “这次是真的,他们给我发了视频,全都在那儿了,就差我。” “给我看证据。” 什么鬼。昭明姬狠狠皱了下眉。 她忍着气,看了眼庄静庵卧室紧闭的房门,手指掐着手机,极力压低声音:“陆岱青,如果两个人谈恋爱,你连这点信任都做不到,那我们很难走下去。以前的你根本不会这么小气刻薄的,你也不会约束我,你现在在这里阻止我出去是什么意思呢?” 这句很难走下去,让冷峻挺拔的黑色身影倏地朝她逼近几步。 男人看似平静,但从侧颈和肩背到脸颊下颌都是绷紧的:“信任的前提是你能让我感觉到可以信任,今天吃完饭的时候你说‘感情不能保证从一而终’,什么意思?” 昭明姬快要压不住火了:“你怎么那么蠢,听不出我那只是敷衍我妈的托词而已吗?我还想问你现在这么咄咄逼人什么意思?你在质问我吗?你是想跟我翻旧账是吗?” “那杜淮对你什么心思你他妈看不出来吗?我是你男朋友还是他是你男朋友?你这么想跟他在一起你跟他过,反正他和我长得像。” 昭明姬不可置信:“你在对我说脏话吗?你三番两次提这件事,三番两次拿这件事跟我吃醋,你想干什么?你想让我承认我喜欢杜淮你才放心是吗?” 从今天听她提男朋友是杜淮开始,陆岱青只感觉一股酸水不停地在喉咙里疯狂翻滚,快要将他整个人淹没窒息了。 “你——” 他还未开口,昭明姬的电话铃声又再度响起。 陆岱青脸色青了青,深呼吸,生生压抑住躁动的情绪。 昭明姬看他一眼,接起电话:“喂,好,我现在过来,嗯,十分钟。” 客厅安静,陆岱青听得出来,对面那男人的声音是杜淮。 昭明姬挂了电话:“行了我要走了。” 他突然伸出手,猛地攥住她要按住把手的手,紧紧抓着,他强忍着情绪一寸寸的失控,昭明姬想挣脱他,推搡之间,挂在昭明姬肩头的摄像包猛地一扯,“哐”的一声,重重掉落在地。 袋子里的器材碰撞在一起,发出一阵令人心惊的嘈杂声响,在这寂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 “......” 昭明姬垂眼,静静看着。 陆岱青将包缓慢捡起,递给她:“……我的错。”他不擅长先道歉,顿了顿,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生硬地说:“你检查看看有没有事。” 昭明姬胸脯不断起伏,从急促,慢慢放缓。 吵架是常事。 毕竟也是她先说杜淮是自己男朋友在前。 要是她听见陆岱青说桂棠月是他女朋友,她也会发疯的,而且会又砸又骂的。 想到这里,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接过包,走到门前,手按在把手上,准备踏出门了,脚又顿了顿,转回来,双手抱了陆岱青一下,再亲一口,摸了摸他的脸:“别想这么多,我走了。” 咔哒。 门关了。 仅在玄关处,留存着那个扑朔深沉高大身影,直直地矗立着,一片静默,似乎要与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被铺天盖地的浓重黑暗所吞没。 第69章 不稀罕 假期最后一天,昭明姬订了一家西餐厅,评分不错,这次她学聪明了,特意选在了庄静庵不在的时间段里。问陆岱青去不去,他点了点头,也算同意了。 夜色尚早。 轿车穿梭在七拐八弯的街道中,缓缓行驶。 车里是前所未有的安静。 陆岱青手搭在方向盘上,缓缓左右打着,他闷不吭声的,呼吸轻微均匀。 当然,也不止他,昭明姬也低头看着手机,指尖哒哒哒地在屏幕上点击。 双方都十分沉默,寂静得像死了一般。 哒,哒。 惟有转向灯一点一点发出轻声。 双方都还带着点气,但又都表现得平常无奇,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正副驾驶很近的距离,却像在中控台上横亘着一堵透明墙壁,无法跨越。 第97章 市中心人很多。 夜幕降临,霓虹闪烁,街道车水马龙。商场玻璃幕墙倒映着人山人海,高楼大厦灯火辉煌,繁华璀璨。 陈苏叶提着大包小包,刚兴高采烈地从服装店逛出来,蓦然见到不远处两道熟悉的侧影,脚步略微滞住。“陆岱青,昭明姬?” 两人听到声音,停住脚步望过来。 陈苏叶停在原地好整以暇地观察一阵,缓缓走近:“这么巧?你俩......” 昭明姬长而细的睫毛垂下,淡淡说:“和他偶遇——” “出来约会。”陆岱青打断,口气冷硬。 不仅陈苏叶愣住,昭明姬也怔住。 她往他面无表情的侧脸看了眼,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现在不怕被别人知道了? 陈苏叶被男人迫不及待的宣示主权行为逗笑了,噗嗤笑出声:“你们不说我都知道你俩在一起了,放心,我不会跟你们爸妈说的,虽然我很想破坏你们,但也不想毁了我和陆岱青大哥如胶似漆的友情啊。” 如胶似漆是这么用的吗,陆岱青慢慢瞥她。 眼含警告。 陈苏叶装作没看到。 她对这两人在一起其实并不意外。 无论是恨还是爱,总归心里是在意的。 有了在意,那牵扯出来的千丝万缕也就有了无限可能。 “约会?我看也不是吧,怎么一点都不甜蜜啊。”左右扫了眼双方的脸色,陈苏叶意味深长地试探道,“你们......在吵架?” 俩人没回答。 脸色一个比一个更冷。 陈苏叶从眼底到唇角慢慢浮现出笑意。像是故意要惹祸一般,她问道:“既然你们吵架,那不如加上我?我来缓解缓解你们俩这冰冷的气氛?刚好我也没吃饭。” 陆岱青没着急先拒绝,眼睛率先垂下,掠向旁边的女人。 昭明姬闲闲抱着臂,低头回手机消息,在一旁事不关己的模样,似乎接不接受她都无所谓。 陆岱青眼底晦涩不明。 他插起兜,视线转回陈苏叶。“可以。”平淡的嗓音,“你来吧。” “可以”两个字一出,陈苏叶差点被口水呛着,她愕然道:“......真的假的?” 昭明姬睫毛微动。 陈苏叶也将视线挪移到昭明姬身上。 只见这位以脾气差闻名,随时随地发飙、且极容易不爽、睚眦必报的女人,脸色十分平静。 她抬了抬眼,伸手,把长发撩到脑后,不置可否。 陆岱青拉了拉唇角。 “看样子我女朋友似乎不怎么介意。”他语气平静,“那你就放心来。” 陈苏叶就嫌事儿还不够热闹,捂着嘴笑得开心:“那谢谢咯。” 餐厅内人满为患、座无虚席。 陈苏叶:“你们定的应该是情侣座吧?有我的位置吗?” 昭明姬:“没你的位置你不也跟来了。” 陈苏叶笑盈盈的:“火气别这么大嘛。” 结果去到后发现,原来昭明姬订的是四人座。 起初她预订四人座是为了位置宽敞,没想到这下倒刚好成全了陈苏叶。 二女坐一边,陆岱青坐昭明姬对面。 套餐是法式焗蜗牛,德式香肠拼盘,西班牙海鲜饭和意大利千层面等等......全都是昭明姬提前预定好的双人份情侣餐。 现在多了个陈苏叶。 “你俩点这么多吃的?嗯……那我再点些什么好呢?”陈苏叶问。 昭明姬淡定地一页一页翻着菜单,轻车熟路地推荐:“这里西多士很出名。” “是吗,那来一份吧。” “行。其实黑椒牛柳也可以……” ...... 两人就这样开始正正常常地讨论起菜单,甚至有说有笑。 陆岱青坐在她对面,目光始终追随着她,一声不吭,眼神渐冷,唇线抿成一条直硬的线。 说可以的是他,沉不下气的又是他。 昭明姬把菜单交给服务员:“就这些好了。” “等等。”陈苏叶突然打断,直勾勾地望向陆岱青,“你呢?我给你点一份你最喜欢的猪肋排?” 陆岱青看着昭明姬,下巴点了点。 陈苏叶跟服务员微笑说:“一份猪肋排,麻烦做得焦一点,他喜欢吃脆一些的。” 服务员微笑:“好的。我们这里还有新款情侣套餐,您和您男朋友需要再看一下吗?” 话落,空气凝滞几秒。 “啊。”陈苏叶顿时捂着嘴笑出声,“哈哈哈哈我不是他女朋友啦,我旁边这位才是。” “……啊,不好意思。”服务员尴尬得头皮发麻,连连颔首抱歉,转身匆匆走了。 转眼便只剩三人面面相觑。 陈苏叶一直找话题,陆岱青有一搭没一搭地应,昭明姬则懒懒散散地低头刷手机。 原本喧嚣的餐厅,走到这座位附近都能感觉到这怪异的气氛。 过了十分钟,小菜刚上了一碟,就见昭明姬拿着镜子补口红,头微微歪着,昏暗灯光勾勒出绝暗色调和身材曲线,她一点一点涂红,红唇香艳。然后面色平静地站了起来。 两条笔直匀称的长腿晃在陆岱青眼前。 “我先走了。”她语气淡薄。 灯光从头顶洒下,投下的阴影一路蜿蜒到她美艳深邃的脸。 陆岱青脸色沉了沉。 第98章 陈苏叶:“怎么了,有事?” 昭明姬微微一笑:“没事,就是突然不想吃了。” “......” 陈苏叶挑眉,余光觉察到男人极其阴沉的脸,知道这两人在较劲对峙,直言不讳道:“这么大方给我俩独处?你不怕我抢了你男朋友?我对你男朋友可是图谋不轨哦。” 陆岱青也直勾勾地盯着昭明姬。 昭明姬用纸巾擦了擦嘴,眼尾淡淡瞥向他:“能抢走的东西,我也不稀罕拥有。”她又轻轻一笑,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淡淡的蔑,“而且,我看他也不把我当女朋友。” 她对这种和情敌对峙的俗气局面觉得失望。 对陆岱青感到失望。 她对上陆岱青那双漆黑的眼,轻声说:“祝你和她愉快地享用情侣套餐,再见。” 哒,哒,哒。 清脆的高跟鞋声随之远去。 第70章 分崩离析 寂静。 空气像发了酵的液体,尝一口呛得人发酸。 陆岱青的下颚绷成一道极为坚硬凌冽的弧线,忍耐压抑,眼皮割出一道浅褶,隔着餐厅玻璃,一直望着女人离开的方向,目光始终跟随,喉咙火烧火燎的沉哑刺痛。 陈苏叶耸耸肩,添油加醋道:“她走得这么决绝,看样子好像不太喜欢你呢。” 陆岱青没吱声。 过了几秒,起身。 陈苏叶瞪他,勾着笑:“这么着急,现在就走?不吃完?” 他压根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大手捞起外套,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高大的背影。 陈苏叶耸耸肩,笑眯眯的,两手指并起放额头上往前一挥:“good luck.” 阿弥陀佛。 今天又做了件损功德的事呢。 ...... 宾利疾驰霓虹璀璨,在繁华的街道穿梭,仲夏夜晚的热浪夹杂街道人群的欢声笑语和嘈杂声,从车窗罅隙间丝丝透进,更衬得车厢一片静谧。 两人都没有说话。 车子飞快消失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 一回到家,昭明姬卸了今天精心打扮的妆,直往厨房走。 今天没东西吃,只能吃冰箱里残留的食物。 她从冰箱拿出剩菜剩饭的餐盒,拉开微波炉放进去,转动旋钮设定加热时间,咔的一声关上门。一阵悉悉簌簌的声响后, 双手抱臂,没什么表情地等在面前。 陆岱青站在她后面,靠着厨房玻璃门,插着兜,也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但那目光却像无处不在的空气,全方位将她笼罩。 谁都比谁倔。 谁都比谁犟。 雪白墙壁反射出光晕和人影,厨房陷入安静,似乎有什么情绪在无声酝酿。 短短几分钟却仿佛过了很久。 昭明姬开口了,是很淡的一声:“今天的事,敢问你有什么高见?” 陆岱青静静看着她的背影,似嘲非嘲,嗓音比她的更淡: “你呢,你的感受怎么样?” 叮——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地,微波炉响起,昭明姬爆发了,她猛地转过身,逼近他,字字诛心:“陆岱青!你知道你自己今天有多幼稚吗?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成熟稳重的人,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做出这种故意让我吃醋的事。怎么,你想一报还一报,让我尝尝你嫉妒的滋味是吗?” 她一直知道陆岱青是个怎么样的人。 从小就知道。 或许是因为从小敌对的关系,而敌人,通常都是最了解自己的人。 陆岱青这人看起来冷淡,其实有着极强的占有欲和支配欲望,但她没想到他谈恋爱时,这种掌控欲会突破上限,甚至是超乎意料的程度。她承受不了。她需要适当的空间和自由。 昭明姬的眼睛就像一块炙烫刺人的烙铁,猝不及防地烫了陆岱青一下。 他倏地笑了一声。下意识摸出一根烟,没点,在指间轻佻夹着,冷眼看着她发怒。“原来你也会生气。” 他还以为只有他会嫉妒。 昭明姬心跳突突的,看着他那双饱含猜疑的双眼,大脑突然有一瞬间清醒的空白,过后,她忽然觉得连呼吸空气都很疲惫。 她讽刺地说:“我知道,你今天做的事只是想报复我。” “是。”他没否认。 昭明姬的眼睛锐利笔直,上挑拉长的眼尾微微眯起,冷艳动人:“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再次告诉你,除了社团的事情,我和杜淮没有任何过分交流,我也明确拒绝过他,他也没有对我做出任何过分的行为。我根本没有故意让你不满。” 她一字一句,条理清晰地说:“而你,你是故意想让我吃醋,让我不满,你根本没有考虑我的感受,你从头到尾只被你心里那点嫉妒心驱使......” 话未落,美艳的脸被一只手扳上来。 那双手浑身紧绷,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发力,死死地桎梏着她,她受不住这个力道下意识想推他,手一抬起,触到她坚硬如铁的冰冷胸膛。 她被他捏得骨头发疼,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陆岱青听不得她对他冷言冷语。 更看不得她用这样一副表情看着他。 这样的表情。 他死死地掐着她下巴,冷笑,目光阴寒,幽黑得深不可测:“昭明姬,你应该庆幸我还有嫉妒心,等有一天我对你和杜淮没任何感觉了......” 他没继续说下去。 第99章 剩下的话收敛在无尽的沉默里。 厨房头顶的灯光淡淡洒在女人漂亮削瘦的锁骨上,呈现出一片清晰分明的阴影线条。 呵。 空气赫然响起女人的一丝轻笑。 昭明姬扬起下巴,眼尾睨向他,斩钉截铁地说:“如果有那一天,我会毫不犹豫地跟你分手。” 陆岱青整个人无声地一震,浑身骤寒。 这句话就像是含着一万根针同时密密麻麻地扎向他,不断刺激着他的痛觉。陆岱青毫不掩饰的阴沉眼神猝然射向昭明姬的瞳孔,看她的眼神很吓人,两人目光隔空对视,他看她的眼睛也越来越深,眉眼一片天寒地冻。 似乎有一阵凉风掠过两人肌肤。 隐隐引起了双方一阵寒战。 一片压抑的寂静后,他开口了,语气极慢,极冷:“......昭明姬,我说过,分手两个字,不要这么轻易地说出来。” 昭明姬仍然静静看着他:“不是我先提。我只是根据你假设的情况,来说出我预设的反应。你对我没感觉了,我不可能黏着你,最后的结果就只能是分手。” “我不爽你和杜淮,你也跟着不爽。我对你和杜淮没感觉,你又要跟我分手。昭明姬,你想让我怎么样?” “陆岱青,我从来没说不让你产生一点点嫉妒心,而是你怀疑我的程度太过分了,你根本一点信任都不给我,这不仅仅是吃醋的事了。我三番两次跟你提,你三番两次继续怀疑,我也会累。” …… 有句话是,当一件东西,有了裂痕的苗头,或者有破碎的预想,那离这件东西分崩离析的时候,也不远了。 这件事后,昭明姬想再次跟陆岱青谈谈。 她来到他房门前。 却听到客厅里,妈妈在跟陆叔叔聊他下个学期去参军的事情。 从大二开始,他要先去训练三年,这三年不能回家,距离京北四千多公里的地方。 三年。 四千多公里。 这么长的距离,长到望不到头,长到就算现在陆岱青和她近在咫尺的生活,都能轻而易举地想象到那三年疏散不尽的思念和执念。 慢慢的。 她收回了那只悬空在陆岱青房门的手。 第71章 晕倒 几乎半个学期,两人都没有再说过话。 也就是将近两个月。 昭明姬忙着学业,陆岱青则已经去参加新兵训练营。 昭明姬专门花钱去找专业人员了解过,陆岱青这个兵种的训练是最为严苛的,超长距离负重越野,高强度耐力训练,在高海拔极端环境中进行长时间的体能训练,不间断的模拟战斗、奔袭、潜伏,还有连续多日的野外拉练等等...... 不用深入了解,光是看都能知道陆岱青目前处于高强度负荷状态。 昭明姬努力不去想。 他那副健康得不行的样子,整天生龙活虎,想必没什么问题。 谁知想法刚掠过的那一天晚上,昭明姬突然接到庄静庵的电话。 “我跟你们老师请假了,你快回家一趟,岱青训练的时候出事了。” 砰—— 水杯重重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 “监测生命体征,准备氧气!” “血压 80/50,心率 110,血氧饱和度在下降!” “心电监护已连接!” ...... “在执行任务中,身体得不到充分的恢复和补给,许多士兵都撑不住,只有他和另外三位坚持到了最后,再加上当时天气出了点意外情况......”手术室前,一位男人穿着精神抖擞的军装,向陆师华解释昏迷的原因。 从那沉痛愧疚的表情和话来看,陆岱青显然是他的得意门生。 陆师华僵着脸一言不发。 见状,庄静庵走上前负责沟通,然后亲自将男人送出医院,回来后叹了口气,走到陆师华身边:“岱青这个兵种确实太危险了,师华,你要不要再考虑看看,确定要岱青去当兵吗?” 昭明姬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 她原本低着头,闻言,也慢慢抬眼,望向陆师华。 却见陆师华沉吟许久后,缓缓摇了摇头:“他的人生,他自己做主。” 最后一丝希望彻底堙灭。 昭明姬低下头,脸色苍白。 但她还要尽力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翘着二郎腿看手机,因为庄静庵在旁边看着她。 三个小时后,两人有公司的事要处理。 昭明姬语气无所谓地说:“那我留下来陪陆岱青咯。” 庄静庵看着她:“医生都说应该没什么大事,你不用在这儿守着。” “但是陆岱青他——” 庄静庵看着她:“你真的那么担心他?” 昭明姬沉默。 片刻后,她声音沙哑地说:“知道了,我回家。” “嗯。”庄静庵准备转身离开。却又听见昭明姬淡淡地说:“但是过两天我要来看看他。” 庄静庵皱眉,张了张嘴。 昭明姬:“陆岱青都这样了,如果我一天都不去探望,陆叔叔可能会不高兴。总不能让陆叔叔以为我们母女俩都不喜欢陆岱青。” 这话倒没错。 庄静庵点了点头,同意了。 - 陆岱青昏迷了足足两天。 第三天下午,昭明姬去探望他。 庄静庵找阿姨做了饭准备给她送过去,手机突然收到一则消息,是闺蜜发来的:【这是你女儿之前去的那个影视城吗?好像就是那天出的事,原来救那小孩儿的是你女儿男朋友啊】 第100章 点开视频。 入眼的是果然是昭明姬,还有她旁边,另一个那隐隐约约的男人侧影。 庄静的瞳孔慢慢缩起。 ...... 阴霾笼罩成沉重压抑的幕布,悲泣如闷雷般滚滚远去;扶着灵柩的指尖被木刺扎破,从伤口渗出的血珠被阴霾迅速吞噬。但她毫无痛感,也什么都感受不到,整个世界只剩自己颤抖空洞的抽噎。 慢慢地,昭明姬在抽泣人群的葬礼中抬起头。 她看见了,摆在灵堂正中间的那张黑白色的脸。 ——是陆岱青! 病床边,昭明姬猛地睁开眼,瞬间从梦中惊醒。 她腾地站起身看向床上的男人,心脏狂跳,见他依然安然无恙地静躺着,呼吸平稳,才赫然松了口气。 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瞬间铺天盖地袭来。 幸好,幸好。 只是噩梦。 呼——呼—— 昭明姬浑身冷汗,像才反应过来一般,大口大口呼吸,竭力想把这糟糕的恐惧抑制下去,但心肺仿佛还停留在梦中,痛到不能忍受,久久未能平息。 这是第二次,陆岱青进医院。 却是她这几天里,无数次地梦到陆岱青死亡。 她真的已经快承受不住。 “baby girl you know what i want.......” 铃声响了好一会儿,她才木然接通。 里面传来庄静庵平静的声音:“回家一趟,我有事和你说。” 她声音疲惫:“有什么事吗,我在照顾陆......” “现在。” 说完,电话挂了。 昭明姬静静垂眼看着手机,长而轻地呼出一口气。 她起身,静静看了男人良久,转身离开。 时针一点点挪动,指向两个小时后。 18:37。 落日余晖透过纱质窗帘斜射,染上橙红,干净地砖映出霞光,窗台边一本病历夹安静放置。只听嘎吱一声响,虚掩的门缝被悄然打开。 陈苏叶悄声轻步走近。 这一刻,男人的眼皮微动。 正当陈苏叶以为是自己看错了,陆岱青就毫无预兆地缓缓睁开了眼。 她愣了一下,顿时噗嗤笑出声:“不是吧,我才刚来你就醒了?看来电视剧说的没错,爱的力量果然是无比强大的。” 她转身去叫护士。 陆岱青一动不动躺着,瞳孔深处映照着女人的背影。 他意识尚还有些混沌,未能立刻恢复正常,只能眼珠子缓慢地移动,一寸一寸地观察四周,从病房门口,到柜子旁,再到椅子。 直到目光扫过整个房间,都没看到某个身影。 “......目前来看没什么问题,本身这位先生身体素质就很好,现在只要醒了就没什么大碍。”护士过来进行一段身体检查,“不过建议最好再休息几天。” “好的,谢谢护士。” 陆岱青睁着干涩的眼,声音沙哑地问:“只有你一个人吗?” 陈苏叶知道他想问谁,撇了撇嘴:“反正我过来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 她转头,问刚准备推门出去的护士:“护士小姐,这几天除了我,还有人过来吗?” 陆岱青看过去。 护士想了想,摇头:“没有。” 闻言,陈苏叶也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 昭明姬居然连看都没看陆岱青一眼。 这么狠心? 反光的干净墙壁映出陆岱青毫无表情的脸。 唰——他猝然翻开被子,缓缓从床上直起身,抓住床沿边,一撑,猛地使力,胸腔里发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闷声,整个人便从床上略显艰难地下来。 他闭上眼,忍受一阵轻微的晕厥,嘴里缓缓吐出两个字:“回家。” 陈苏叶一愣,连忙去扶。 陆岱青说不用,推开了她。 “你现在回家?不再多休息几天?” “不用。” “你要是想见昭明姬,我可以帮你打电话让她来见你。” “不用。”他说,“我去见她。” 第72章 僵硬 没有半秒耽搁,陆岱青打了车,直返回家。 今天天气阴沉沉的,一路乌云密布,夜晚,风声呼啸,很凉,似乎暗流涌动着什么。 车子一路缓缓行驶。 陆岱青坐在后座,望着窗外,他眼神冷厉,脸色却始终淡淡的。 二十分钟后,到达名樾府,直上电梯。 来到家,隔着一扇门,陆岱青都能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 其中似乎有一个男生的声音,熟悉又陌生。 他的心忽然跳得很快,一种巨大的、不安的情绪像有种预兆般,从天而降笼罩住他。 门把手缓缓按下。 咔哒。 门被轻轻推开。 映入眼帘的,宽阔的客厅,熟悉的摆设,还有沙发正中间坐着庄静庵,她的左侧,坐着两个人,正有说有笑,一个是昭明姬,另一个是—— 杜淮。 陆岱青仿佛听见大脑“轰”的一声,将他所有情绪炸崩了。 就连呼吸都仿佛能感觉到内脏撕扯,生硬作痛。 客厅沙发,正说着话的仨人也闻声望向门口。 昭明姬的声音瞬间被掐停。 她的眼珠子僵硬地定在陆岱青身上,睫毛狠狠一抖,脑子突然呈现出一大片空白。 ...... 第101章 两个小时前,昭明姬回到家,庄静庵沉默着,脸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将那日影视城网上流传的视频递到她面前,问旁边这个男生是不是陆岱青。 视频里,陆岱青的身影模糊,只能隐隐看见下颌和宽阔的肩颈线条。 昭明姬语气苍白:“是杜淮。” 她觉得现在自己就像案板上奋力挣扎的鱼。 无论怎么挣扎怎么做,终归死路一条。 果然,这一次庄静庵并没有那么容易被蒙骗过去,仍然不信,坚决地说一定要亲眼看到杜淮的存在,否则就把这个男人按作陆岱青处理,陆叔叔也会知道这件事。 她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请求杜淮帮忙。 杜淮出乎意料地爽快答应了,询问她家的地址在哪儿,他立刻过去。 昭明姬却有些尴尬:“......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电话里,杜淮笑了笑:“没关系,不用跟我说。你既然需要我帮忙,一定是遇到很难而且难以启齿的事。我会帮你这个忙的,你不必跟我说理由。” 昭明姬默然一秒,真诚道谢:“谢谢你。真的。” ......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个场面。 庄静庵跟连珠炮似的一直问杜淮的情况,幸好杜淮也冷静机智,什么问题都对答如流,昭明姬亲眼看着庄静庵眼底那丝狐疑越来越浅,最后终于消失殆尽。 只是,她没想到陆岱青会突然回家。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聚在陆岱青身上。 男人刚苏醒没一个小时,全身的气力还带着尚未稳定的虚弱感,眉目黑白分明,微微苍白。 他就静静站在门口。 室内莫名其妙沉默下来。 仿佛隔绝了外界一切喧杂,环境昏暗而安静。 似乎有什么黏腻、沉重的东西在空气中蔓延,密密麻麻地纠缠在昭明姬周遭的空气里,让她连呼吸都极为困难。她清晰听见,男人的手肘关节发出了挤压声。 昭明姬垂下眼。 片刻,她才故作姿态地勾起一抹美艳笑,幸灾乐祸,伪装的表情完美得足以媲美歼击机般:“哟,陆岱青,你居然没死,这么快就从床上爬起来了,花了不少钱贿赂阎王爷吧?” 陆岱青没说话。 隔着一段距离,四目碰撞,昏暗中仿佛可以看见反射在彼此眼底的影子。双方心里翻江倒海,表情却波澜不惊。 昭明姬的喉咙蓦地一酸。 带陆岱青最介意的杜淮来家里,她根本不用想都知道陆岱青有多膈应和难受。 她想解释,却也知道这不是解释的好时机。 很快,陆岱青就把视线收回,因为庄静庵惊讶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怎么现在回来了,也不通知我们一声,好去接你。医生说你身体好了吗?” 陆岱青长腿慢慢迈开。 他像是累了一般,坐在昭明姬杜淮对面的沙发坐了下来。 薄衫下,他全身肌肉绷紧到了极限,筋骨暴起,但冷峻脸庞依然表现得漫不经心,没什么情绪的,淡淡应了一声:“嗯。” 他抬眼,锐眸看着杜淮,眼神很静。 杜淮被看得心里有点尴尬,只好微笑示意。 真的很奇怪,明明只是第二次见昭明姬的哥哥,对方却好像和他有仇一样。 气氛太微妙。 庄静庵给陆岱青倒了杯温水,率先开口道:“没想到会在这种状况介绍。岱青,这是你妹妹的男朋友,杜淮。”又转向杜淮介绍道,“这是明姬的哥哥,陆岱青。” 杜淮点头:“我知道,之前见过的。”他又笑说:“明姬在学校很受欢迎,这位哥哥看起来也不是等闲之辈,伯母您将儿女教得真好。” “哪里哪里,你也很优秀。”庄静庵看着杜淮,心里一阵欣慰、满意,还有轻微地松了口气。 她比谁都更希望去影视城的那个男人是杜淮。 如果是陆岱青,她想象不到自己该怎么面对陆师华。 第73章 无解 电视还开着,里面放着恶俗的偶像剧三角恋人物对话。 庄静庵和杜淮一问一答,气氛融洽。 杜淮是个脾气很好,很会聊天的富二代,声音亲近柔和。 他涉猎的领域极为丰富,说话不会太满也不会太低,不会显得是在卖弄才学,对方说话时,他也会衷心地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足以给人好感。 庄静庵不喜欢花花肠子多的男人,更喜欢有真才实学的人,杜淮虽然面相看上去桃花运不错,但谈吐都很合她心意。 “杜淮,你别误会,阿姨今天把你叫来呢,主要是我想了解一下我女儿的第一位男朋友是个怎样的男人。她一向眼光高,对那些普普通通的男人根本瞧不上眼,我纯粹是好奇,你不用压力太大。”她微笑着说。 昭明姬听着自家妈妈的鬼话连篇,撇撇嘴。 还“只是想了解一下”,明明就是不放心她。 杜淮说:“我知道的阿姨,能来你们家我就很高兴了。” 这个“你们家”或许无意间拍到了庄静庵的马屁,笑意愈发深。 她指尖优雅地捻一颗瓜果,左右打量两人一眼,笑道:“我看你们互相看对方的眼神也是两情相悦的,感情看来发展得不错。” 陆岱青眼睛看着电视,嘲讽地扯了扯唇角,内心极力遏制的酸痛毒瘤滋生蔓延,臂膀肌肉紧绷成凌厉线条,扬起的下颚弧线流畅,坚毅。 第102章 偶尔一眼不经意的侧眸,掠向对面,目光戾气深寒。 烧得昭明姬整张脸都是麻痛的。 她喉咙一哽。 “我们感情还可以。”杜淮微微笑,“我现在正在努力,有阿姨支持也是我的动力。” 庄静庵笑着点点头。 安静片刻,她把话题延续在陆岱青身上:“岱青,你妹妹都有男朋友了,你什么时候也找一个女朋友?” 陆岱青扯了扯唇,眉眼疏冷。 他淡薄吐出三个字:“快有了。” 三人目光同时聚焦他身上。 庄静庵惊讶问道:“啊,什么时候的事,我们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今天她来看我了。我们感情很好,下次带回家给您看看。叫陈苏叶,昭明姬也知道的。”陆岱青面上没表情,瞥一眼对面的高挑。 就像为了应证他这句话,陈苏叶的电话恰好打来,陆岱青按了接通,放在耳边,目光自始至终看着昭明姬:“我到家了。” 陈苏叶在那边笑得亲密:“那我就放心了,你要是还觉得不舒服通知我一声,我陪你去医院看。” “嗯。” 电话挂了。 昭明姬胸脯轻微起伏两下。 庄静庵好奇地看了过来:“囡囡,你知道岱青有女朋友吗?” 昭明姬默了一秒,倏地笑了一下,满不在乎:“唔,我知道,之前遇到过。是个大美人。”她慢慢地横乜向男人,“你眼光挺好。” 陆岱青看着她那副不痛不痒的表情。心脏一寸一寸地,捏紧,揪起,挤出鲜红的血液,沿着五脏六腑逆流进喉咙,满口腔的腥味。 他扯了扯唇角,面露奚落。 也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谁。 “岱青你......”庄静庵若有所思。 陆岱青抬眼望向她。 “……虽然你爸爸没说,但是我还是想问一下你。”庄静庵语气诚恳,“你一定要去当兵吗?你爸爸就你一个儿子,其实如果不是非要去的话,我建议你还是......或者你换一个兵种也行,起码不要那么危险。” 这话倒不是庄静庵虚与委蛇。 有陆岱青在,好歹陆师华能有个初恋的心理寄托。 若是唯一的儿子死了,那林芈月才真正成为陆师华心里永远过不去的那道坎。 陆岱青这孩子,还是健健康康活着比较好。 庄静庵这番话并没动摇陆岱青半分。 “我一定会去的。”他只淡淡说。 昭明姬瞳孔微微绷紧。 刹那间眼前浮现出急救室一闪一闪的红灯,想起那像恶鬼一样缠着她的葬礼噩梦,想起陆岱青躺在病床上的苍白脸庞。 毫无血色,像一具安静的尸体。 “……” 陆岱青的回答也在庄静庵意料之内。 她没再继续置喙他的决定。 生死都是命,随他。 杜淮在旁边听着对话,心里不动声色地滑过一丝怪异。 是错觉吗,这一家子好像不怎么熟? 时针指向晚上八点。 庄静庵让昭明姬送杜淮出去,名樾府楼层复杂,第一次来的人可能会迷路。 昭明姬说她有事,不方便。 庄静庵瞪她一眼,只好亲自送杜淮下楼了。 临走前,昭明姬小声和杜淮说了句谢谢。 杜淮释然一笑,轻声说:“没事。那我走了,学校见。” “嗯。” 很快,室内只剩两人。 沉默,寂静,闷热。 “书房。”陆岱青扔下一句,头也不回地起身走了。 昭明姬冷着脸坐了片刻,跟了上去。 书房内昏暗,窗外一缕浅浅月光轻微洒下,两人没开灯,就这么在黑暗里彼此凝视,寂静。 昭明姬火气再大,想到陆岱青苍白的脸色她也忍住了。她憋了半天,看着那张黑暗中隐隐坚硬流畅的脸部轮廓,冷声说出一句:“你怎么那么快回家?明天你再去医院一趟,我陪你去,医生怎么说我还不知道,万一还有其他毛病。” 陆岱青不说话。 从她进门开始,他就一动不动盯着她,整个人高大又笔挺,英气逼人的脸颊带着一股淡淡的森寒冰冷,在黑暗的环境下更显得有种肃杀的压迫感。 昭明姬越想越不放心。 她上前拉着他手臂:“我知道你现在情绪不好,什么事我们回来再说。我们先去医院,现在医生还没下班。” 却怎么拉也拉不动。 她转头看,望进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眼。 …… 陆岱青缓缓走近几步。 他垂睫,看着她,干涸的嘴唇一开一合:“那男的,你不解释一下?” 昭明姬瞬间沉默下来。 半晌,她才道:“我知道,看到杜淮你不高兴。但我能解释。” 话落,昭明姬深呼吸一口,尽量将事情条理分明地说清楚:“我妈她看到了我们上次在游乐场的视频,她觉得站在我旁边的那个男生是你,如果我不找杜淮来家里,她就断定我们两个谈恋爱。” 她反问他:“你告诉我,陆岱青,在这种情况下,除了把杜淮带回家,我还有什么办法?” 陆岱青看着她,缓缓说:“我知道,你没有。” 昭明姬也肯定地重复:“对,没有。所以你其实根本不用介——” “但是我也没办法说服我自己不介意。” 第103章 男人声音很空,很低,回荡在偌大的空间里,显得那么沉,那么寂寥。 昭明姬心蓦地一痛。 是啊。看到情敌在家里以伴侣的身份和家人家长里短,甚至还要继续持续一段时间,怎么可能不介意? 其实她和陆岱青都曾经想过不顾一切公开。 但他们尚还年轻,羽翼未丰,没有资本鲁莽任性,也没有后路可退。她还在上学,陆岱青也很快就要去当兵,他不可能放着她一个人在家面临这一切。所以不可能公开。 起码在他当兵完回来前,是不可能公开的。 但杜淮假充她的男朋友,陆岱青心里也不可能没芥蒂。 没有前路,也没有退路。 昭明姬忽然绝望地发现—— 这道题,无解。 第74章 分手 两人沉默相对。 半晌,昭明姬深呼吸一口,仍然试图找补:“我知道你心里介意,但是你刚才你也说了,带杜淮回家确实是唯一一个办法。杜淮对我有感觉,但我也可以保证我——” 话头忽然停顿了。 昭明姬看着他的眼睛,声音疲惫:“......你还是不信我,是吗?” 陆岱青脑海里一遍遍地回想刚才那一幕。 宽阔的沙发上,杜淮脸上挂着和他相似的皮囊,作出和昭明姬恩爱的样子,两人谈笑自如。 …… 他要当兵离开三年; 杜淮和昭明姬,还要在大学里相处三年,还要继续装作她的男朋友; 昭明姬一向向往自由,她不可能甘心空守; 杜淮又和他长得那么像。 …… 一切的一切堆叠起来,仿佛给了陆岱青无数不信任的理由。 嫉妒就像细菌般繁衍,又像沙子,只要根种了怀疑,即使表面安然无恙,也总有一天会发芽,且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张牙舞爪地伸张蔓延至各个角落,时时刻刻刮着他的大脑,提醒着他伴侣不忠的可能性。 昭明姬忍无可忍。 “陆岱青,你一直想象我和杜淮有什么,你是有绿帽癖吗?还是你暗恋杜淮?” “如果不是这两种可能,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你根本不信——” 陆岱青语气木然:“对,我不信任你。” 这句话就像一滴油星,点燃了燎原之火。 昭明姬脸噌的一下变了色。 她点点头,轻声说:“很好,说到重点了。” 这才是真正的根源。 昭明姬气得全身发热,仰头呼出一口嘶哑的气,拿出一根橡皮筋,冷静地扎起头发,露出清晰尖锐的一张脸,抬起头,眼里的能量足以让高楼大厦夷为平地。 “那你呢?陆岱青,如果按你的说法,我是不是也应该怀疑你?” 她没有再试图去让陆岱青相信她。 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开始以毒攻毒—— “我让杜淮来我们家,也算是有正当理由,我不心虚。你就算介意,也无法辩驳这是目前消除我妈怀疑的唯一办法,我的行为很合理。但你和陈苏叶的行为,却非常不合理。” 陆岱青彻底面瘫。 “继续。” 他刻薄吐出两个字。 昭明姬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将一桩桩事翻出来:“打篮球的时候,她很自然地就扶上你的肩膀,脸靠着你的肩膀;你主动让她加入到我们的约会当中;而刚才,你公开主动接听陈苏叶的电话,她对你显然也有着不轨意图。照你的绿帽标准来看,你们两个暧昧程度,似乎比我和杜淮严重得多?” 陆岱青被她这番话激得够呛,满脸黑灰。 “你——” 昭明姬很懂得怎么气他,所以没有给他任何辩驳说话的机会,抢先打断他,嘲讽地说:“我知道。你是想说,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气我,你对陈苏叶其实没有半分感情是吗?” 缓缓地,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将他的话原封不动地奉还回去: “我不信你。” 一字一顿的。 陆岱青气得头晕目眩,气得感觉头脑和身体被割裂,攥在旁的拳头直发抖。 整颗心凉到骨子里,又浑身滚烫。 昭明姬看着他的脸逐渐变青,像大仇得报般,忍不住在心里哈哈大笑,倍感快意,笑得极为爽快,极为荡气回肠!“怎么样,体会到我被你冤枉的感受了吧?” 她得意洋洋地笑,眉眼飞扬。 但同时涌上来的,还有一股痛苦和悲哀,钻心刺骨。 好像有把刀将她的心肺割成两半,再剁个稀碎。 最亲密的爱人。 最痛恨的敌人。 就是这样了。 昭明姬笑着笑着,眼角泛出了一点微光。 ...... ...... …… 庄静庵还没回来,书房里的争吵愈发激烈。 一句比一句更斩钉截铁,一句比一句更气人。极力压低声音,却依然能听见那浓重强烈的火药味。 如果这是一场电影,镜头慢慢拉近书房紧闭的木门,声音会从模糊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 “.......看过我一次吗?” “你以为我不想看你吗?我们两个的关系那么差,我要是天天去看你,我妈能不怀疑吗?而且今天你醒来前的几个小时,我已经去看过你了,只是中途被我妈叫回家而已,你能不能弄清楚事实再跟我发火?” 第104章 “陆岱青,以你的性格你肯定不止在部队待三年,五年、八年甚至十年都有可能,你考虑过我吗?你这么轻易地就去追逐你的梦想,把我一个人留在家,你有没有想过这对我不公平?” “我要去当兵好几年,你是这些天才知道的吗?当时你怎么不说你不能接受,现在我要去当兵了,你突然跳出来说你不接受了。” “我哪里没想过你?我选最危险的兵种就是为了能尽早退出来,如果获大功,我还能再提前几年出来,好能早和你在一起,我想为我俩未来兜个底。” 昭明姬忍不住尖叫。 “你不准拿大功!你给我好好活着你听到没有!” 陆岱青现在气到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你总是说我瞎吃醋,但你没发现每次我们约会的时候杜淮都会发消息给你吗?他悄无声息地就插进你和我的生活里。” “你之前跟你妈说‘感情不能保证从一而终”,还有你说以后会亲更多男人……你说的这些话,你觉得我能够完全无视吗?这些话能给我安全感吗?你本身就向往什么屁自由,你就是个耐不住寂——” “对!在你眼里我就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女人,你就是觉得我浪!” “对,没错,我就是觉得你浪!” 陆岱青凌然大怒,仓促脱口而出,他现在已经气疯了,或者说两个人都已经气疯了,说出的话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心窝子话,只想着只要能气死对方就可以了。 昭明姬蓦地睁大双眼,抬起手。 啪! 陆岱青脸颊猛地被劈向一侧,清脆响亮的一声。 …… 世界突然重回寂静。 …… 惟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回响在空荡的书房内。 昭明姬胸脯不停起伏,掌心一阵阵发麻,像有虫子钻心挠肺地在爬。 她垂下眸,淡淡地说:“陆岱青,我们完了。” 刹那间,男人僵住了。 似乎过了很久,空气里才响起陆岱青的轻笑,极为沙哑的一声:“是啊,完了。” 空气中,他们听见彼此深深浅浅的呼吸。 时间流逝得从来没这么慢过。 昭明姬头发再次凌乱了,她松下皮筋,重新扎起头发。 陆岱青呼出一口气,搓了把脸。 两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陆岱青又开口了。 他嗓音嘶哑:“昭明姬,我之前跟你说过,说出的话就没有回头的机会。我现在重新问你一遍,是不是一定要和我分手?” 说完这句话,许是情绪激动,他像是脑供血不足一般,眼前蓦地天旋地转,脚步不稳,往后踉跄了一下,很快稳住。 昭明姬说“完了”的时候,其实心里也发虚。 她本想再开口找补。 突然,她看见陆岱青晕了一下。 这一下,就像一根稻草轻轻落在溺水人的身上,那连续多日的葬礼噩梦再次缠进昭明姬的大脑里,像鬼魂般萦绕在她脑海里。 昭明姬闭上眼。 又睁开。 她没有去扶他,只平静地问:“那你会不会放弃当兵?” 陆岱青静静地站着没有动,黑暗里没有人能看见他此刻的表情。 “不会。”他说。 昭明姬点了点头。 窗外忽然毫无征兆地开始下雨。 潮湿漫长的雨,密集淋下,打湿两人的身体,凉丝丝的,寒意扑面而来。 有什么东西,随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慢慢地,灰飞烟灭。 似乎所有的人声嘈杂都随风远去。 昭明姬觉得,这两年的意乱情迷,就像一场梦。 一场短促的梦。 总会醒。 她说:“好,我们分手。” 声音轻轻拂在男人耳际,却又像一场飓风席卷而来,又呼啸远去,刮过他渺茫未来的几十年,淹没他所有感官。 陆岱青从坚硬的山岩化成了一缕轻飘飘的风,双腿仿佛没有了重量。 他说,好。 昭明姬:“医院我就不去了,你一个人可以。” 陆岱青:“嗯。” 他转身,推开门。 不知道是不是昭明姬的错觉,她好像依稀听见他说一句话,但不确定是否是真的,恍若走马观花一般,辨不清楚。 陆岱青好像说,他恨她。 她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么一句。 但她能预见,这三个字,会在未来漫漫长夜里,反反复复地出现在每一个她的梦里。 第75章 恨 时间过得很快,第二学期期末,陆岱青二十岁了。 入伍在即,陆岱青开始真正着手准备事项,昭明姬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听陆师华嘱咐着陆岱青,什么证件资料生活用品贴身衣物......就连林芈月也打电话过来问候,虽然她语气淡淡的,但很显然这父子俩很高兴。 庄静庵坐在旁边不出声。 昭明姬的眼睛从手机缓缓抬起,视线从亲妈、继父和前男友这三人的脸上慢慢滑过。 她心想,真是精彩。 如果这是一出八点档狗血偶像剧,那放在现在也会被观众们吐槽一句抓马。 电话挂了。 昭明姬的声音冷不丁随之而来,她懒洋洋翘着二郎腿,拖鞋在脚尖勾着一晃一晃,笑着说:“陆岱青,你想给你妈打电话好歹别当着我和我妈的面,贱不贱啊?” 第105章 不知道是否有指桑骂槐的意思,反正让陆师华微微顿了顿。 庄静庵垂下眸,淡淡扯唇。 陆岱青撩起眼皮,语气低沉冷漠,没有起伏:“你和你爸打电话不也没顾着我们,双标什么?要论贱你属第二没人能第一。” 昭明姬猝然嗤出声,纤细指尖将发丝撩到耳后,嘴唇勾起轻蔑的弧度。 出奇而熟悉的尖锐对峙。 好像分手后,他和她真正重回了多年前相遇时的针锋相对,恨着对方,怨着对方。 昭明姬盯着他。 陆岱青也在看着她,手中还放着干净整洁的军绿色衣服。 双方父母在侧。 他们从眼神、表情、嘴唇勾起的弧线,甚至呼吸,都在对着对方说着恨。 光是一个嚣张乖戾的恨,就能封死喉咙里所有疯狂涌动的不甘爱意。 当晚,深夜。 夜色浓重,整座繁华的城市灯火通明,惟有室内安静一隅。 忽然。 房间门被悄声无息地打开。 陆岱青掀开眼皮,侧看,只见浓重黑暗里,一个高挑人影立着,她单手撑着门扉,穿着一袭单薄的红色吊带裙,高挑纤瘦,整个人陷进阴影。 一片漆黑,四周异常安静。 足足长达两分钟的沉默。 昭明姬率先开口。 她平静地问:“你在抽烟?” 窗外微光,照亮空中飘着的青色烟雾。 男人纹丝不动地坐在床沿边,修长指间一点星火,他隔着层淡淡的烟雾,看着她,眸似刀刃刮着她。手臂突起的淡青血管,紧紧绷着的肌肉张力,强烈到无法忽略的男性气息。 陆岱青扯了扯唇角。 昭明姬耳边落下他的一声轻笑。 指骨一弯,轻轻捻灭烟。陆岱青语气平静冷峻,每个字都清晰有力:“分手炮?” 要笑不笑,讽,又蔑。 咔哒。 房间门关上。 她没穿鞋,光裸着脚,一步步轻声走来,裙摆在脚踝处静静地晃。 熟悉的黑鸦片香波淡淡袭来,和空气中弥散的干燥烟草味融合,萦绕在两人鼻息间。 爬到床上,昭明姬红唇一勾,手指插进浓密发间慵懒往后一捋,双腿跪在他大腿两侧,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不敢,还是不想?” 整个人白得可以发光,腰细得不盈一握。 她的眼睛在沉沉幽暗中愈显风情,尖细眼角微微上翘,眼尾泛红,肤色瓷白,惯性高傲地扬起下巴,连凌乱慵懒的卷发都透着馥郁的香气。 默了会儿,陆岱青忽然没什么表情地笑了下。 “刚哭过?” 昭明姬没有停顿,不冷不热地说:“没。” 陆岱青说:“谁来敲门,我也不会开。” 昭明姬眨了下眼,笑得无辜:“不会有人来敲门。我会小点声。” 小声?陆岱青又笑。 男人上半身姿态松散,脸没入黑暗里,五官不甚清楚,轮廓暗沉隐晦,眼睛直勾勾地对着她。 任她缓缓贴近,浅淡的吻慢慢贴上,一瞬,又退开。 两人看着彼此近在咫尺的脸。 他喉结微滚,伸出手,欺身而上。 像一只渐渐苏醒的凶兽,一双宽大的手慢慢一点点掀开细薄的吊带裙,低沉的声音闷在她的锁骨里:“你可能低估了我。” 寥寥数语的对话,却注定了今夜无眠。 依然如从前那般,光是对视一眼体温就开始滚烫,感受彼此如雷的心跳,熟悉缠绵的唇舌交织,他沿着她的唇慢慢往下,温柔亲吻她散落的发丝,从颈侧、胸脯、腹部,慢慢流连,往下一寸寸亲吻下去......气息渐渐混乱。 就是那个浑浑噩噩的瞬间。 “嘶——”一串电流似的麻痹从脊梁骨腾然蹿过,她猛地缩紧后背,指甲猝然深陷掌心,全身紧绷,头晕胸闷,一种原始的冲动涌现出来,脸颊酡红,眸中压抑而强烈的情绪煎熬着。 “陆岱青。” 她忍不住哭念着他的名字,哽咽的腔调,一遍又一遍,手指插进男人的发间,肩颈线条慢慢紧绷,又舒展,享受。 月光淅淅沥沥淋在凌乱的床榻上。 这样炙热疼痛的纠葛,这样不安、彷徨、钝痛和酸胀,原来竟真的有这样复杂的情绪。 ...... 她真的恨死他。 ...... 还在继续。 昏暗的寂静中,昭明姬似迷似醒的手缓缓抚上男人英俊沉默的脸,借着月光,她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从他凌乱的发丝、坚毅眉眼、高挺的鼻,再到曾经无数次亲吻的薄唇。 只是看着他模糊的轮廓,她的心底都能不可抑制地激起一阵阵麻痒。 仿佛是灵魂叛变了她冷淡轻蔑的伪装,强行告知她从未说出口的心动。 昭明姬忽然很庆幸,庆幸陆岱青没有学读心术。 一股悲凉和决绝忽然涌上她的心头,带来一阵连梦里都未曾有过的强烈失重感。 这世界上,可能再也没有人像陆岱青这样,让她感受到极致的快乐和痛苦的人了。 这一生,真的,再也没有了。 她再也无法触碰到他了。 这是最后一次,这辈子最后一次,他和她的亲密无间。 以后,他们就连拥抱都要找理由。 第76章 永久 这一晚,极用力地占有,肆意地撷取,昭明姬真的出了好多汗,黏腻闷热,浸在后背。 第106章 他也是。 陆岱青快心疼死她了,但什么都不说,手不停地抚着她的后脑勺,像安抚一只受伤的小狮子,埋头进她的锁骨,将她整个人密不透风地裹在身下,将我爱你沉默地闷在激烈的喘气声中。 隐隐约约间,昭明姬感觉耳际好像掠过了一句“老婆”,喑哑如气音。 她猛地一震,抬起头:“你说什么?” ...... 他张了张唇,被情欲蒙上的眸色闪过一丝清明。 “没什么。” 两人四目对视,从彼此瞳孔中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昭明姬:“你有话要跟我说吗?” 他看着她,半晌,低下头,淡淡地薄吻住她的唇。 “没有。” ...... 不知道多少次,双方彻底失控,丢盔弃甲。 恍惚间,昭明姬微微颤栗着,呼吸绵密。 四肢虚软无力,整个人柔软地流淌在床单上。 她搂着男人的后颈,透过他红透的耳尖,直直地望向干净的玻璃窗,睫毛湿润的汗,模模糊糊的视野,眼前像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她窥见了暗夜悬挂的那一轮皎洁的月亮,月光洒在两人眼眶里,像不断融化的雪水。 好像那么近。 又好像那么远。 忽然,她的脸颊被一双修长粗糙的手轻轻抬起,那指腹结着薄硬的茧,陆岱青的声音低沉而执拗,带着一股叫人不容忽视的强压气场。 他说:“再来。” - 日子一天天过去。 离开那天,是夕阳,接近傍晚。 昭明姬一下到名樾府大堂,一眼望见陆岱青站在自动感应门前,穿着一身笔挺的军服,旁边放着两大行李箱,火烧云染红天空,余晖洒下金橙霞光染在他身上,淡淡的光晕萦绕,似乎正映照着离别。 她的眼睛慢慢睁大。 一直知道陆岱青会离开。 但在这一刻,好像才有真正实质的感觉。 她仅愣了一秒,便猛地快步冲上去,无视旁边一脸惊讶的庄静庵和陆师华,情绪遽然爆发:“陆岱青,你要是去了,十有八九会死!”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你会死的!” “死翘翘!!懂吗!!” 她明明知道这是已经无法回头的事。 但她还是一句句地、凶巴巴地威胁。 明明束手无策,但爱总叫人失去理智。 陆岱青垂睫,眸子低低的,落在昭明姬脸上。他安静地看着她。 昭明姬总是恶狠狠地骂他死。 陆岱青知道,她不是在诅咒他,她只是害怕他死。 司机在催促。 陆岱青手抬起,头上帽子摘下,摁在她的头顶,英俊冷淡的脸清晰露出,夕阳朦胧的光影漫在他周围,低头看着她帽子阴影遮住的那双眼,嘴唇勾起:“恭喜,这家是你的了。” 两人都一样,都知道哪句话能真正伤到对方的心。 “陆岱青,你抽什么风!” 昭明姬对着他的背影怒喊。 啪—— 车门关上,夕阳黄昏,风缓缓吹,车扬长而去,在地平线上逐渐变成一颗小黑点。 就这样,越行越远,越行越远。 轿车平稳驶出市口,驶过碧海路、银沙街、远塔镇,逐一从繁华行驶至人烟稀少,陆岱青缓缓摇下窗,风呼呼吹过广袤无际的国土,打在他的颊侧,扬起垂下的额发。 车里放着陈奕迅的《爱情转移》。挺好听。 陆岱青仰头看,那艳红的夕阳沿山脉缓慢下沉,苟延残喘地悬在天边。 像那双漂亮的眼睛。 火热,红果果的,热烈的,痛苦的。 他忽然长长地,极为痛快地呼出一口气。 是的,就用这样痛苦的眼神看着他。 就这样一直痛苦着,不要忘了他,也不要爱他。 或许恨意才是最永久的爱。 就这样一直恨他。 第77章 迟钝 三年有多久? 才区区一千多天,九千多万秒。 昭明姬一直认为自己能等三年。 但她不能等六年、八年甚至十年。 她无法忍受如此漫长时间的等待,无法忍受在连关系都不能明确公开的情况下,等一个男人这么多年,甚至每年只能见一次面。时间太漫长,她的眼角会长细纹,胶原蛋白会流失,胸部会下垂...... 她不愿眼睁睁地看着爱意逐渐被时间消磨殆尽。 她更无法忍受,等了那么多年,某一天,突然等来了他轻飘飘的骨灰盒。 所以她一直认为自己提出分手根本没有错。 陆岱青离开不知多久了。 一天接着一天,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日月升落,地球自转,没有交集的人们各过各的生活。 但昭明姬突然犯了懒病,脑子也变得焦躁迟钝。 凌晨两点,她睡完觉起来,四肢百骸懒洋洋的。 突然起了心思想收拾旧照片。 先把给陆岱青拍的相片全部整理出来,餐厅、去海边玩的、游乐场的,胶卷相片纸拍立得……昭明姬通通都没有仔细看,没在那熟悉锋利的脸上多余停留,只全部用塑封袋封好,锁进保险箱。 她呆呆盯着保险箱几分钟。 然后没穿鞋,光着脚走到客厅。 偌大几百平米的大平层,空荡荡的。 第107章 只有她一个人。 昭明姬安静伫立在客厅中央。 半晌,她抿紧唇,鼻子里沉沉呼出一口气,突然出声,对着空荡荡的四周大声喊:“陆叔叔,我和你儿子陆岱青谈过恋爱——” 话未落地,心脏忍不住砰砰跳。 声波撞在墙壁,弹开一圈一圈回荡,响在空气中。 只有回音。 她继续喊,甚至声音提得更亮:“我们已经分手了,分手前我们还打了一炮,特别爽——” “……” 没有人听见,只有她自己。 昭明姬缓缓吐出一口气。 原来,说出来并没有想象中的紧张。 分手了,没有争吵,没有怕被父母发现的提心吊胆,没有愤怒,原来这么轻松。 原来爱也是一种负担。 或许,分手是正确的选择。 昭明姬想,她似乎也没想象中的那么过不去。 - 得知昭明姬恢复单身,杜淮却也没有正式追求。 或许是看出来她突然加倍的抗拒,他没有进一步,却也没有退,始终维持在好友阶段,却又有点若即若离的小暧昧,时不时展露占有欲。 昭明姬没功夫理他的小心思。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睡觉。 这阵子庄静庵和陆师华又出差了,给她留的生活费多得流油。 只剩一个人在家,昭明姬更放肆了。 她的作息彻底混乱,整日无所事事,懒懒地躺在沙发上,打游戏,不洗头,头发乱糟糟的,玩手机玩到不知昼夜,沉浸式消磨时间,玩到眼睛干涩疼痛,累了,也不回卧室,直接躺在沙发上两眼一阖直接睡过去。 整个人像条摊平任砍的咸鱼。 颓废又疲惫。 某天,她问庄静庵—— 失恋了大概需要花多长时间喜欢上别的男人? 庄静庵在电话那头问:“怎么了,你和杜淮分手了?” “没有。” 庄静庵笑:“就算分手了也没事。有什么大不了的,一个男人而已,没了就再找呗。难过个一个月就收拾好心态重新上路,现在你觉得难过,过了几年你再回头都会笑自己矫情。这世界上没有谁是离了谁活不了的。” 昭明姬没了动静。 是啊,有什么大不了的,一个男人而已。 妈妈说得对,旧的不走,新的不来。 反正分手了,各过各的,人生还有那么长,总得过下去。 她才不是那种为男人哭哭啼啼的女人。 ——昭明姬像是得到了某种巨大的安慰。 但她自己都忘了,看上去潇洒如风的庄静庵,一双手呼风唤雨、精明能干,依然为自己长达数十年的暗恋辗转反侧、呕心沥血、谋尽心思。 …… 又是一晚,正值九点。 空调呼呼吹,昭明姬四仰八叉地躺在客厅冰凉凉的瓷砖地上睡觉。她已经睡了十四个小时了。 突然接到向希的电话。 响了好久,昭明姬才慢吞吞接起。 “明姬!你快过来!我们这里超级多帅哥超级多人超级嗨皮!” 那边声音很吵很嗨,她忍不住皱了皱眉,懒懒散散地沙哑吐出两字:“不来。” 这一出声,直接把向希吓一跳。 “妈呀,谁的声音,刚才谁在说话?” 昭明姬笑了下。 “你这破锣嗓子是吃沙子了?”向希震惊,“你这几十天都待在家有什么意思?就因为你和陆岱青分手了你对生活就失去信心了?” “别跟我提他。” 对面声音突然语重心长:“想摆脱痛苦就要直面痛苦。” “谢谢,鸡汤很好喝。” “那你到底来不来嘛?” 一阵沉默后,昭明姬懒洋洋从地上爬起来洗澡:“来,等我一个小时。” 终究盛情难却。 而且,陆岱青不是说她浪吗? 既然罪名都担了,那她就浪给他看。 一个小时后。 震耳欲聋的酒吧里,彩色镭射灯晃荡让人心驰神迷,灯光流转在威士忌酒杯和骰子,反射出纸醉金迷,远远一个纤长高挑人影施施然晃来。 昭明姬今天格外漂亮,一袭极靓的亮片红色吊带裙,卷发浓密,眼睛水光潋滟,睫毛又长又细地翘起,红唇灼灼,翘臀长腿。 像一朵鲜活浓艳的玫瑰。 一百米开外都有男人频频行注目礼。 只是女人似笑非笑的样子挺冷,没人敢上前。 昭明姬被侍应生领着上了三楼。 一上到三楼—— “明姬!” 一记响亮的高声呐喊,向希在卡座中像袋鼠一样蹦跳挥手:“在这里!快过来!” 昭明姬突然想起向希和她说的事。 她小叔霍宗年找了个恩爱的女朋友,据说已经订婚,就差拿结婚证了。 昭明姬缓缓走前。 走到卡座,挺热闹,男男女女都有,都是熟人或拼桌喝酒的。 昭明姬挨着向希坐,打了圈招呼,然后看着一脸开心的向希,语气轻缓。 “你没事吗?” 向希对她这四个字所指代的事情心照不宣:“i'm fine,thank you,and you?” 两人对视,一秒后,猛然爆发出大笑。 好像所有紧绷的情绪突然都消失殆尽了一般。 第78章 平安 第108章 卡座顶灯亮起,烧着蓝色火焰的伏特加摆满桌,不停碰杯喝酒聊天,玩卡牌游戏。不少潮男过来搭讪,最终话题总是若有若无地引在昭明姬身上,什么单身吗、介意多一个男朋友吗、现在在工作吗...... 嘻嘻哈哈的,挺会闹。 昭明姬始终笑而不语。 其中有个西装男,挺帅的,宽肩窄腰,很高,一瞬不眨地盯着昭明姬。 “你这么漂亮,不可能没男朋友啊。” 他笑着试探。 昭明姬勾起一边唇。 西装男目光热烈地滑着昭明姬的脸。 很少有女人这么性感,这么艳,明明在笑,却又冷冷的,很勾男人。 好奇心驱使,他忍不住又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昭明姬没有义务每个问题都回。 气氛稍冷场,她饮了口酒,仅挑出其中一个问题回复,抬起眼皮,语调平常道:“分了。” 西装男目光更闪,更显殷勤。 见两人相谈甚欢,待西装男去拿酒时,向希黏上来,搂着她脖子凑耳边:“怎么样,你现在开心起来了吗?都说了这世界上男人多的是,何必单恋一根草?” “开心。” 向希看着她:“超级开心吗?” 昭明姬嫣然一笑。 一张灯光四射下的脸庞艳丽又昏暗,她说:“超级开心。” 一群人开party闹到很晚,舞池躁动,俊男靓女,都是插科打诨的好手,你一言我一语地嬉笑怒骂,生机勃勃。 不知道谁讲了一个笑话,昭明姬笑得前合后仰,向希笑弯了腰,趴在昭明姬大腿上,笑到公鸡咯咯打鸣。 忽然,向希电话响了。 是霍宗年。 昭明姬问:“你不接?” 向希垂眸,脸色半明半暗。 最后,她指尖一摁,挂了,脸色淡然:“没什么好接的。” 到了酒吧的情歌环节,所有的灯倏地灭了,环境蓦地陷入黑暗。 酒吧吊顶音箱盘踞着男人宏大沙哑的歌声,覆盖整个偌大的酒吧,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角落。 “i can not breathing up without you, i can not sleep on without you, every time every night......” 黑暗似乎总是有着千变万化的能力。 让暧昧的更暧昧,难过的更难过。 向希摸索着端起玻璃杯,抿了口酒,玻璃杯反光照亮她眼角一点闪烁微光。 歌选得是真不错。 突然,右边传来一阵断断续续不畅的气息声,像是谁笑得喘不上气了。 向希下意识侧看。 黑暗中却什么也看不见,仅余一个模模糊糊的女人轮廓。 她记得右边是明姬。 向希微微一怔,顿时松了一口气。 起初,她还担心明姬和陆岱青分手后会一直那副鬼样子。 还好,明姬没变,她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哈哈大笑的。 没心没肺是真好啊。 — 不知道是多少个夜晚了。 再从床上,醒来,昭明姬只觉得眼睛酸胀得快睁不开。 感觉好像快死了。 挣扎良久,她艰难松开眼皮,仰躺着望天花板,却只能望见一片漆黑。整个躯体都是昏昏沉沉的状态,呼吸不畅,整个胸腔泄出滚烫灼人的涩意,时冷时热的症状,致她胸脯急剧起伏,让人颤栗。 目光落在窗外。 天黑了,是傍晚,还是凌晨? 薄薄的衣服贴在后背,覆着一层淡淡的汗,黏腻闷热,潮湿的。 她起身,穿上拖鞋,出了卧室。 来到陆岱青房门前。 推开门,一片黑暗寂静。 昭明姬甚至能听见自己细微的呼吸声。 她没开灯,往前走,压根不用低头看,熟练地绕过障碍物,走到床头柜,从第三个柜子里抽出一盒男士烟。 唰—— 她腾地推开两边露台门,一阵磅礴的风瞬间铺天盖地吹来,呼呼扬起长发,飘扬在空中,凌乱迷了眼睛。荒芜、冰凉的夜风。 昭明姬趴着栏杆,眺望远处一片广袤,灯火阑珊。 天色愈发暗。 她眼带倦意,叼住细烟,拢住火机,“嚓”一声,点燃。 一缕淡青色烟雾从指尖渐渐弥散飘空,渐渐笼罩住她朦胧的侧脸。 就这么怔怔望着前面。 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缓慢地、漫不经心地吐着稀薄的烟圈。 过了很久。 大概五六根烟的功夫,情绪渐渐平息下来。 ...... 啪嗒。 烟头直直坠落掉在烟灰缸里,一点猩红在黑暗中微微闪烁。 那个高挑身影,也早已转身离开。 她一次也没有回头。 ...... 平平安安。 陆岱青。 第79章 三年 三年后。 柬埔寨,地处东南亚中南半岛南部,东与越南为邻,北和老挝接壤,西同泰国交界,南濒泰国湾,境内有重要河流湄公河及大型湖泊洞里萨湖,北回归线以南,属热带季风气候区。 八月份,闷热酷暑,繁茂丛林里,树根盘根错节。 干燥的空气仿佛凝固。 穿着迷彩作战服的特种队人员微微弓着身子,全身闷出湿透的汗,纹丝不动地猫在丛林中,和环境融为一体。 第109章 其中带头的最为高大的男人,手中紧紧握着突击步枪,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细微的枝叶晃动声。 男人立刻抬手示意队员们注意。 他全神贯注地侧耳倾听,判断出敌人的大致位置,迅速打出手势。队员们迅速散开,各自寻找掩体,进入战斗位置。 陆岱青半蹲着身子,手指轻轻搭在扳机上,目光紧紧锁定敌人据点的方向。 终于,敌人的巡逻队出现一个极短暂的空隙。 “行动!”陆岱青一声低喝,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队员们也纷纷从掩体后跃出,向着敌人据点猛扑过去,枪声瞬间打破了丛林的宁静,子弹在空气中呼啸而过。 某个一闪而过的时机,陆岱青眯起眼睛,瞄准目标,毫不犹豫扣动扳机。 砰! 一枪爆头! “别恋战,所有人穿行二道解救人质!” ...... “这次营救极为成功。锋狼队作为封闭训练后的第一支营救队伍,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高超的战斗技巧,成功地将人质带离了危险区域。这次行动,我已报告上级,给予组织奖励。” “三年训练期已到,所有人按照我昨日说的,各自解散,不论你是否是回家探亲,一个月后我要看到你们所有人按时出现在营地。收到回答!” 整齐如一的回答:“收到!” 回到宿舍,小队成员们终于松了口气。 “终于可以回家了。” “陆哥你什么时候回家?” 一声低沉平稳的声音传来:“今天晚上。” 惊讶,“这么快?太迫不及待了吧。” “......” — 飞机化成一条白线,缓缓滑过蔚蓝天空。 目的地是俄罗斯。 陆师华说,为了庆祝他回来,再者昭明姬说想和男朋友去俄罗斯,所以让他别回京北,转飞俄罗斯,捷里别尔卡。 机舱很安静,陆岱青一动不动坐着,望着窗外无边无际的云海。 他唇角微微扯出一点极淡的笑。 笑意微微讽刺。 当初,昭明姬说想和他去看极光,三年了,她那么多时间不去,他一回来,她就迫不及待地带着男友说要来俄罗斯。 还是那么作。 ...... 分别三年的重逢,很平静。 夜幕降临,风雪弥漫,广袤高远,白蒙蒙一片,雪山山脉连绵起伏,压抑、苍凉又萧索。 呼呼—— 大风凛冽刮过,打在颊侧,刺疼。 陆岱青拎着行李箱,缓缓走近,脚下踩着柔软的雪。 终于,他停下来,静静看着不远处。 天色漆黑,湖泊边,女人高挑,穿着白色羊绒大衣,冬帽收着她浓密如海藻般的黑色卷发,披在身后。她埋在一个男人怀里,抱着他的腰,双手插进他两边的大衣口袋,像在撒娇。 她身边的男人不是杜淮。 是另一个陌生的男人。 隔着距离,陆岱青静静看着她,只看着她。 挺好,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离了他,依旧过得风生水起。 第80章 时间 人烟稀少,静悄悄的,惟有寒风凛冽的呼啸声,漫天遍野的雪,厚厚地堆积在枯枝干叶上。 “囡囡,你哥回来了。” 庄静庵从帐篷里出来,往这边喊了一声。 “……” 慢慢地,女人懒洋洋从男友温暖的大衣里抬头,蹭出双眼睛,侧头,冬帽隐隐遮住的狭长眼尾掠了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黑色短靴。 她掀起眼皮,视线慢慢往上。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静止。 三年不见,陆岱青肤色变深了,真真实实的古铜色,穿着黑色羽绒,一点都不臃肿,衬得精神气极亮,宽肩长腿,干净利落,整个人像白杨一样更挺拔。他的五官坚毅偏窄瘦,山根高挺,眼睛比以前更锐亮,锋如雪刃。 表情漠然,冷静严峻,一副严肃正派的模样。 她在肆无忌惮地打量,陆岱青也静静地看着她。 白茫茫的天地间,女人肤色极白,皮肤冰透,微微透着瓷白的雾气,红唇艳艳,隆冬里凛冽冷艳的一枝红,鲜艳耀眼。 即使裹在男人的怀抱里,也依然不挡妩媚强势的气质。 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阿秋——” 昭明姬忽然打了个喷嚏,将头一扭,重新埋入男友怀里,嘴里抱怨咕哝了几句。 男友怕她冷,将她往怀里搂了搂,还不好意思地遥遥朝陆岱青笑了下,礼貌点头示意。 陆岱青一动不动。 两人在前面拥抱欣赏极光,他便一个人在后面独自站着。 雪粒纷纷扬扬地散落在他黑色的肩上,仿佛无声无息地落入汹涌暗流中。 很凉,半晌,他伸手拂去。 “儿子。”陆师华在身后喊他,“你吃东西没有,吃点烧烤。” 他们在雪地扎营,烧烤架摆在帐篷外的雪地上,炭火噼里啪啦地响着,上面摆着许多新鲜食材。 奔波一整天,火车、高铁、飞机、出租车、大巴车......他连泡面都没吃。 按理说很饿,但他着实没胃口,和陆师华说了一会儿话,放了行李,一个人踏着雪水走到远处,站着,点了根烟。 第110章 广袤的俄罗斯大地,极光与白雪皑皑的山脉、宁静的湖泊相互映衬,飘渺空灵的极光像一抹宏伟的绿纱闪烁,覆在天幕,恒河星数,苍凉又壮丽。 确实挺美。 难怪,难怪她想和男朋友来。 没一会儿,身后传来阵雪地靴踩在地上发出沙沙窸窣声,踩过枯枝嘎吱响。 不用回头看。 他知道是谁。 昭明姬走到陆岱青身边便出声了,甚至没有停留,也没有酝酿时机,像旧时老友叙旧,平静随和,丝毫没有波动,甚至连他们之间最常有的针锋相对也没有:“喂,怎么在抽烟啊你?你们部队给抽烟?” 她随意的程度,让人觉得他和她好像从来没有分别过。 声音还是那么潇洒自由。 好像什么东西都不能牵绊住她。 …… 陆岱青没说话,指间夹着的烟雾袅袅散在空气,融化进冰凉空气里。 部队不给抽烟。 他本来已经成功戒烟了的。 见他不应,昭明姬也沉默下来。 她听见他的呼吸声,有点重。 风声呼啸,两人却像死一般静。 过了很久,陆岱青看着天幕上闪烁的极光,忽然说:“你今年毕业了。” 昭明姬一愣:“啊?”反应过来后,哦了一声:“对啊,刚毕业两个月。” 那点猩红微微闪烁在男人漆黑的瞳孔里,时明时暗的,他淡淡吐出一口气,嗓音微哑:“没去你毕业典礼。” 两个月前,他晕在泥沙河里,小腿骨折,躺在床上,起不来。 空气沉默几秒。 冷风呼呼吹,悬浮着冰凉的味道。 昭明姬转头,朝他展开一抹明艳的笑,无所谓的语气:“没事,我男朋友来了就好。” “......” 呼啸狂风中,他被风雪迷了眼,灭了烟,说:“好。” ...... 渐渐的,一年复一年,时间随波逐流地渗透生命。 陆岱青其实很少想起昭明姬。 他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热爱巅峰刺激的感受,枪林弹雨,火力交织穿梭而过,每一次的冲锋陷阵,每一声喊杀枪炮声让他热血难凉。他并不麻木。他在过着从小时候便期待着的生活。 只偶尔在夜深人静、战火暂歇的片刻,她的身影才极偶尔地闪在脑海里。 他的烟瘾和她出现在脑海里的次数息息相关。 队友说他封心锁爱,是不是被女人伤过,要不要给他介绍。 他说不用。 他不认为自己会爱上别人。 但他也知道自己也是个很自私的人。 即使分开了,他也不希望昭明姬过得幸福。他没那么慷慨大方。 如果她能在每个夜晚痛哭流涕,想起他就心痛得要死掉,这样最好。 看到她幸福潇洒,自由自在,他恨得心里呕血。 在他这,昭明姬罪该万死,就该千刀万剐。 第81章 几年 时间把人分割成一半一半,一半怀念过去,一半漫无目的往前。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我在时间中等待我的月亮,月亮也是时间的囚徒。”来自张枣的《夜》。 陆岱青从未觉得自己在等谁,只觉得他和月亮一样,被困在时间里,眼睁睁地看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跨过第三个年头、第四个年头…… 他没有在期待什么。 所以他很庆幸,无论发生什么,他也不会失望。 他渐渐觉得,即使现在昭明姬递来一张婚礼请帖,他也能平静无波地接受,并且祝婚姻顺利。 或许这就是时间的魅力。 所有激烈的情绪和交织的爱恨都随波逐流地渐渐趋向平静。 第五年,依旧定期从部队回京北。 家里空无一人。 陆岱青回卧室睡回笼觉,睡得挺深,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到客厅传来一阵阵笑声。 男女混合,挺开心。 他醒了神,起床,出到客厅,目光落在沙发上两个亲密挨着的人影上。 昭明姬,和她的外国男友。 陆岱青差点认不出来她。 金色短发,灰色西装外套,昭明姬坐在男友大腿上,搂着男友脖子和他交头呢喃。她眼尾轻轻上挑,像只矜贵美丽的波斯猫,修长双腿叠着轻轻晃,身材凹凸有致,利落妩媚。 据说新男友是纯意大利人,celine目前炙手可热的男模特。 不过随便是什么身份了。 在昭明姬这,他们都是男友2、男友3、男友4...... 唯一不同的就是序列号。 陆岱青想,他或许也只是“有幸”成为昭大小姐的男友1号罢了。 却没想到,今年部队突发紧急情况。 陆岱青只回了京北一天,翌日便很快被紧急召唤回去。 他迅速穿戴整齐,一身笔挺的绿色军服,坐在玄关处换鞋子。 换完鞋,他抬眼看向阳台。 天气昏沉沉的,阳光明暗照下来,光线微弱,岌岌可危,连风都没有。昭明姬懒洋洋地趴在栏杆上,正在跟意大利男友打电话,眼睛没往这边瞥一眼。 似乎对他的离开压根不在意。 她的指尖拨弄着蔫蔫的杜鹃花,捏着,拔着,毫不留情地揉成碎片,像是带着气。 想来是在和那洋鬼闹脾气。 这次回家,她自始至终都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第111章 很好,就这样。 她过她的,他过他的。 …… 人总有蜕变期。 第六年,昭明姬的魅力仿佛化蝶般,真真正正成熟完美起来,她更丰腴妩媚,更精致,也更自由,比起用漂亮形容她,不如说是美丽,一举一动的风情昔年根本比之不了。 人来人往,总有过客匆匆掠过。 不少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 比如被陆岱青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后,陈苏叶放弃,很快结婚了; 比如宋北起遇到爱得死去活来的命中天女,俩星期闪婚,又一个月后离婚,因为他悲哀地发现这命中天女是杀猪盘; 比如昭明姬身边的好友圈换了一轮,她的朋友们来家里开party,陆岱青一个都不认识。但唯一不变的只有向希。 向希和贺晏交往了。 得知这个消息,就连陆岱青也愣了很久。 贺晏笑着说:“昭妹妹说得对,人生,就是这么不可预料。” 陆岱青不置可否。 是啊,不可预料。 下午四点,昭明姬和朋友玩完攀岩,浑身酸痛,回到家就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咔哒。 陆岱青房间门开了。 随之而来的是他稳健有力的脚步声,男人身影从拐角处出现,他下半身围着松松垮垮的灰色浴巾,浑身水淋淋的,身材精裸,一股淡淡的肥皂味,热腾腾的。 四目相对。 两人同时顿了顿。 陆岱青脚步停住。 还以为家里没人,他出来阳台拿干毛巾的。 沙发上,昭明姬视线却慢慢下移,看到男人的腰上多了很长一道殊死搏斗留下刀疤,很深,挺狰狞的。 她呼吸沉了沉。 陆岱青的手不动声色地紧了下浴巾,指了下阳台:“来了正好,帮我拿毛巾。” 说完便转身进了房间。 像有什么艳色情鬼在后面追着他。 昭明姬“嗤”一声。 床都上过,他那玩意她也握过几回,他矜持个什么劲。 昭明姬起身,平静地摘下衣架挂着的黑毛巾,慢腾腾走进他房间里。 陆岱青斜倚着浴室门等她。 她走到跟前,却没把毛巾给他,反倒下巴朝他腰部的伤疤扬了扬,冷冷嘲笑:“你实力一般嘛,居然还被刀了这么长一条疤,我还以为你有多牛呢。” 陆岱青扯了扯唇角。 “说什么屁话。”轻讽完,他上半身前倾,从她手里拿过毛巾,胸膛和手臂半笼罩着她,男人气息淡淡萦绕过来,体温热热的,一瞬间,彼此呼吸猝不及防挨近,交缠。 昭明姬不动声色屏住气。 男人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不错,几年了,依然过得那么幸福。” 昭明姬挑眉,语气带着些许轻狂不屑:“是。每天都想着去哪里吃香喝辣,沉迷在男人怀里过得如痴如醉。” 陆岱青面无表情。 他垂睫,语气淡淡地说:“恭喜你。” 说完,两人默契地不再言语。 他关了浴室门,她出了房间。 一左一右,各自远去。 …… 时间的漫长悄无声息地渐渐挥发着作用,他和她对视越来越平静,对话越来越不冷不热…… 每到深夜,昭明姬总在想,当恨逐渐消弭,爱又还剩多少? 说来也好笑,曾经觉得等陆岱青那八九年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 如今六年过去,却发现原来六年时间也不过如此。 第82章 偶遇 至第七个年头。 昭明姬遇见了杜淮。 地点是在一家新开的日本寿司店。 新店尝鲜,排队时,昭明姬突然发现头发被勾在了后面男人的大衣扣子上,回头想说句抱歉,结果一上一下对上眼后,两人同时愣住,三秒后,同时展开笑。 “是你啊。” “这么巧?” 都是独自一个人来的,遇见了,便自然而然拼桌,寒暄问好。 灯光淡淡散在杜淮的脸上,他低头点菜,眉眼漆黑,鼻梁高挺,下颌棱角分明,昭明姬撑着下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目光透过他,另一个男人的五官渐渐和杜淮模模糊糊地重叠。 交谈中得知,这七年里,杜淮交了两三个女朋友,全都分了。 “不过,现在看来,我分手是正确的选择。”杜淮朝她笑,“这不,又遇见你了。” 这简单淡淡的一句话,昭明姬知道代表着什么。 她啜口茶,笑了。 晚上回家,杜淮送她回名樾府,某个距离相近,鼻息交缠的时刻,昭明姬踮起脚尖,嘴唇贴上了他的唇,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 连味道都和陆岱青这么像。 昭明姬心里恼怒,身体却又有点发热。 杜淮任她吻了几秒,手指捏着她下巴,推开她,似笑非笑:“想干嘛?” 昭明姬搂着他脖子继续亲上去,啵的一下,声音很小:“你不想吗?” 杜淮将手放在她的腰上,目光在她平静的脸上巡了片刻,忽然笑了一下,低头,强硬地吻上去。 热吻的某个瞬间,昭明姬突然皱了皱眉。 她推开他,喘着气,将他的手掐在她的后颈,轻声说:“放这里。” 杜淮没问为什么,只顺从她的喜好,轻笑一记:“遵命。” 第112章 这次的亲吻后,昭明姬主动提出做床伴。 杜淮同意了。 成年人之间的欲望,理所应当,不必询问这么多。 就好像,这么多年,昭明姬身上萦绕着一股更为冷淡的疏离感,她发生了什么,七年前她那一直隐藏的男朋友去哪儿了?是分手了,还是像传闻那样,是真的没有这个男人?睡觉起来,昭明姬总是侧身呆呆望着窗外的杜鹃花,眼角隐隐泛着光,是为了什么?昭明姬家里情况是什么? 这些隐私的东西,他通通不问。 问了,介入的事情就多了。 这不是两人床伴关系应该有的。 他要做的就是和她接吻,上床,缓解寂寞。 拥抱和谈心不是他和她该有的。 ...... 杜淮很行。 虽然昭明姬喜欢口嗨说他一般,但也无法否认这一点。 他行到昭明姬第三天腰还是酸的,但是嗓子还好好的。 这也是杜淮最不悦的一点—— 昭明姬不喜欢叫出声,只死死地咬着嘴唇,就像在较劲,犟得很,只一点一点地从鼻腔哼出点音。但动情时,她也会微微睁着迷蒙的眼睛,手抚着他的下颌,温柔地沿着他的脸部线条摸,眼睛微微闪烁。 有次,杜淮想尝试开灯,昭明姬说不,她就喜欢在黑暗里跟他做。 ...... 这次是第七次回京北。 陆岱青下了飞机,先和宋北起一众好友聚会,喝了酒,近傍晚才回到家。 他脑子发晕,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想尽快回卧室休息,却在经过昭明姬房间时,一记男人的粗喘声猝然传入耳里。 很沉,短促,却足够清晰。 一瞬间,陆岱青猛然僵硬,耳膜像被锤子重重敲击了一下,鼓动鸣噪嗡嗡响,他从头到脚陷入冰凉,激汗以摧枯拉朽之势从后背迸出。 似乎听到有人回了家,里面很快停了下来。 他僵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咔哒,门开了。 陆岱青胸膛缓慢起伏,他生硬地,慢慢地,眼珠子转动,定在那人脸上。 …… 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 杜淮上半身光着,脸上渗着放浪形骸的汗,流到那性感凸起的八块腹肌,他只着四角裤,直肩撑着高大身形,肌肉流畅紧致,肩膀骨骼撑出棱角。手里还抓着一件白衬衫,似乎是想穿但被赶着来开门,来不及穿。 陆岱青只觉眼前一阵阵冒白光。 “......” 杜淮怔了一下,半点尴尬也没有,点头示意:“好久不见。” 没多解释什么。 房间里,昭明姬娇媚的声音也懒洋洋传来:“我哥回来了吗?” “是他。”杜淮应,朝陆岱青微笑一下,去厨房倒水喝。 昏暗卧室,窗外透出灰蒙蒙的光线。 昭明姬下了床。 在陆岱青无声却强烈的目光下,她光着脚慢腾腾走近,面颊红润,纤细指尖系着吊带裙腰带,一系,一拉,慢慢在腰间收紧,勒出曼妙曲线,整个人美艳绝伦。她来到他面前,斜倚着门框,慵懒地捋了下沾着湿汗的头发,略带不耐烦地斜乜扫着他: “有事吗?” 背景昏暗,凌乱床铺,肆无忌惮地告知着一分钟前两人发生的旖旎缠绵,里面传来身体皮肤的味道。 陆岱青一动不动。 昭明姬知道他的眼神什么意思,无非是居高临下的轻蔑嘲讽—— 看吧,我说得没错,你果然很浪,果然和杜淮有不轨之情。 随便他怎么想。 昭明姬极力忍住脸颊传来的刺疼,胸脯不断起伏,笑盈盈的,笑意却不达眼底的冰冷:“如你所见,看够了吗?” 不知道是怕他回答,还是心里翻涌的火辣情绪。 她手一挥。 砰!门甩在他面前,被震得要碎了一般,紧紧闭上。 卧室黑暗,她沉着气,安静坐在床沿边,呼吸急促,烦躁,仅一缕光线从窗帘边缘泄漏,斜斜照在她脚边凌乱躺着的蕾丝内衣上。 至此,两人再也没有对话过。 陆岱青也再没回过家。 直到他要回部队的前一晚。 深夜,昭明姬蒙在被子里睡着,忽然听到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响,摩挲到手机一看,睡意消失殆尽。 其实她猜到了他会打来。 不过应该是打电话来骂她,所以她也已经准备好了一箩筐话回怼。 昭明姬摁了接通,没出声。 准备等他先开口。 等啊等,等了很久,那边却始终一句话也没有。 昭明姬也没有不耐烦,安静等着。 夜色深而寂静,仿佛能听到彼此轻不可闻而缓慢宁静的呼吸,萧疏,两人始终沉默着,相对无言,仿佛融入漆黑昏暗的空气中。 很久,是真的很久很久,才传来陆岱青嘶哑的声音,仿佛被烟泡过十几年的沙嗓,在寂静夜里干涩残破地响起—— 他说:“昭明姬,你真的,真的没有心。” 就这么短短的一句话。 一阵剧烈的痛从昭明姬的指尖蔓到心脏,弥散在后背,断了她脊梁骨般的疼,再至全身血液麻木凝结。她已经彻底地说不出话来。 很久,电话挂了。 她呆呆看着窗外的夜色,一夜无眠。 第83章 不要了 第113章 第八年,十月份。 阴天沉沉,一则紧急密讯乍然响起,夹杂着沙沙电流音—— “紧急呼叫!这里是国际海事救援组织。我们在索多里海域的救援行动遭遇重大危机!被海盗挟持的万吨巨轮上,情况危急万分。海盗持有重机枪等重型武器,船员已惨遭杀害,人质生命垂危。请求a区特种兵部队火速支援!” “a区收到!” ......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 广袤无垠的索多里海域,海浪汹涌翻腾,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万吨级巨轮。 海盗们在甲板上横冲直撞,手里的镰刀枪炮不断,白刀进红刀出,鲜血在甲板上迸出,坠在地上蔓延开来,慢慢流进波涛翻滚的深海里,转眼吞噬不见踪影。 “救命啊!”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啊!!!” 凄厉的惨叫声在海风中回荡。 巨轮舱室内,肤色各异的海盗们围坐一起,放肆地庆祝着,粗糙的手中挥舞着酒瓶,酒水肆意泼洒,空气弥漫浓烈的酒气和喧嚣声,贪婪与得意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带头首领举起酒杯:“ahoy(兄弟们)——” 他们完全沉浸在快乐里。 却没能注意到有一簇脚步声无声无息地接近他们。 霎时间,却只听悚然的“咔嚓”一声,臂骨头被骤然折断,犀利而决绝,稳、准、狠发挥到极致,动作的人的干净利落程度,如同冷酷的刽子手。 一瞬间所有海盗呆立当场,反应过来后,神色骤变—— “guai! chi è?!(是谁)” 话都没说干净,就被一只黑枪抵在脑门,随之压迫而来的是低沉的声音: “where are the hostages?(人质在哪)” 阴暗潮湿的巨轮地下舱内。 空气凝固紧张,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霉味。 人质们被粗粝的绳索紧紧捆绑着,四肢僵硬,头发都凌乱不堪,脸上沾着污垢,皮肤被地下舱的湿气侵蚀得发白,嘴唇干裂,脸上写满疲惫和痛苦。 死亡般的寂静里,充斥着惊恐与绝望。 终于,有人颤颤巍巍出声:“我、我们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女人视死如归:“死就死,大不了一条命。” “你说得倒简单!” 空间狭窄。 每个人都在等待命运的裁决,每一秒钟都是无尽的煎熬。 又胆战心惊了十分钟,终于有男人撑不住心理折磨,嚎啕大哭:“怎么办,我不想死啊!我不想啊啊啊.......” 旁边的电信股东青筋暴起,怒吼:“闭嘴!都他妈别吵!老子都要死了都不让老子清净——” 还未说完,就突然被沉重铁门发出的“嘎吱”一声打断。 所有人错愕抬头,只见突然出现在门口的七八人,整齐划一穿着笔挺军装。为首最挺拔高大的男人,英俊冷峻,语气平静:“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请保持冷静,按照我们指令,我们会安全将你们带离这里。” 沉稳从容的声音,没有起伏,却足以给予人无比笃定的信任。 所有人死死绷紧的弦,终于在此刻彻底松懈。 - “这场难度空前的海上救援行动,在中国人民解放军英雄们的奋力拼搏下,取得了圆满成功。在庄严的仪式上,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宿舍,程冯拿着报纸,一字一顿地念着上面内容。 他收起来,笑道:“这是咱新报社写的报道,写得不错嘛。” “多亏这次成功了,咱假期延了俩月。”郑麒麟转头,看着床上正收拾背包的男人,“你现在就走?” 男人发出一声低淡的“嗯”。 “明天再回呗,不差这一晚。今天天气可差了。” 陆岱青沉默着,望向窗外。 从宿舍里往外望,天愈发黑,黑云怒浪滚滚,沉甸甸地压在天际,风渐渐起势,仿佛预示着即将汹涌的狂风暴雨。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大台风。 “首长每年一到回家时间就走,一刻都等不急,风雨无阻。”程冯笑说。 他又转头看了眼窗外阴沉沉的天,劝道,“不过今年这台风确实不同往常,有点危险,咱能不回还是不回。别战场上抢回来条命,结果在休息的时候......” 不吉利的话就此停顿。 他们这行,最不要命,却也要最惜命。 陆岱青依然漫不经心嗯了声,手却没有停止打包行李。 程冯也不意外。 他们这里,就属首长是出了名的恋家。 虽然一副不近人情的冷漠样子,战场上八面威风,战场下却归心似箭。 所有行李整装待发,陆岱青准备推门离开,却听见程冯突然喊住他,指着收纳铁箱墙:“等等!首长,你戒指拿了没?” 脚步霎时间停滞。 “……” 陆岱青侧目,看向墙边自己的收纳柜。 那双漆黑眼眸,暗暗淡淡的沉郁,像有什么东西在风云变幻,就像窗外丝丝寒气的天,看不出什么情绪。总归心情不会是好的。 程冯和郑麒麟对视一眼。 郑麒麟耸了耸肩。 程冯重新看向陆岱青,心里有些纳罕。 这枚戒指,据说是首长刚参军那会儿就带在身上的了,挺大颗的钻,内圈还有一串字母,什么ldq&z...... 第114章 后面的字母看不清,就被首长面无表情地抢过来收走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特别宝贝这枚戒指。 之前有次大家伙儿凑一起聊天,终于从首长嘴里撬出这戒指上百万的消息,可把他们这群兜里没几毛钱的给震惊了。 众人调侃:“这是少爷来跟我们一起吃苦了。” 陆岱青笑笑:“保家卫国,不算吃苦。” 顿时收获了一片热闹叫好声。 直到去年。 这枚连续好几年被当成宝贝的戒指,从去年开始,就被首长冷落了,被锁进铁箱子里,长久不见天日。 以前首长时不时就拿出戒指瞅瞅,有时候睡觉都放枕头边,有时候盯着发呆……这一年,他却从来没将戒指拿出来看过一眼。 大家私底下都说:去年首长一定经历了一场悲天悯人的爱情故事。 就像那个电影《罗密欧与朱丽叶》、或者《泰坦尼克号》那样,俗不可耐、无可奈何又令人痛彻心扉的结局....... 也有新兵大着胆子八卦过首长,问他有没有爱人。 听到这话,首长先是微微怔了一下,像是被问住一般,半晌,才无意识地搓了搓手指的茧,慢慢地说:“我有个妹妹......” 所有人安静地翘首以盼,听他继续往下说。 可是他却闭上嘴,一言不发了。 那会儿大家失望之余,也有些不明白。 明明是说爱人,陆岱青说妹妹干嘛? 而且那副茫然恍惚的表情,是唯一一次在首长身上出现的情绪。 ...... 陆岱青还在盯着铁箱看。 这戒指以前首长每年回家都带回去的,想到这里,程冯说:“首长,你要不还是拿......” 还未说完就被男人一声“不要了”打断。 推开门,陆岱青拎着行李箱,转身离开。 只剩下后面一群队员面面相觑。 第84章 讨厌 外面黑云压城,即将被狂风暴雨侵袭。 天气原因,路上很少车,陆岱青等了近六个小时才有一辆出租车搭回来,路上堵车排长龙,依旧是什么东西都没吃,路上还险些摔了一跤。 推着行李箱从电梯出来,他忍不住自嘲嗤声。 回趟家,跟打了一仗似的。 他沾着满身湿漉漉的水汽,推开家门。 第一眼,便在黑暗中看见昭明姬悠闲地侧靠在餐桌上。 外面惊雷突然炸起,亮起一片。 女人倚着餐桌,浓密长发凌乱,笑盈盈的,直勾勾盯他,红唇艳丽,指间夹着烟,青白的雾从她嘴里漂浮起来,黑色丝绸裙贴身,深陷的锁骨在阴影下清瘦而明显,像风雨飘摇里引诱人的妖艳吸血鬼。 脖颈、面容、神色,无一不彰显着女人刚刚的缠绵快乐。 陆岱青胸膛起伏两下。 ...... “要发情别在陆家发,带你男人回酒店。” “我就要待在这,跟男人上床。” “别把传染病带来陆家,其他的,你就算死在床上都不关我的事。陆家不是你的嫖娼场所。” “我和他心甘情愿。下次我跟我男朋友在你床上试试看。你那床这么软,我早就想试了。” “你知道我刚才和男人在干嘛吗?” “关我屁事。” ...... 依然是一番无聊又刺痛的嘴仗。 陆岱青维持脚步平稳,推着行李回到卧室,里面一片黑暗。 啪。他开了灯。 灯光亮起,眼前的一切清晰入眼,却是让陆岱青彻底地变得面无表情—— 一团揉乱的黑色内裤,被有意扔在了他的床前。 …… 她把杜淮的内裤扔在了他的床前。 …… 陆岱青整个人无声一震,大脑猝然充血。 他几乎是用尽全力压制住所有涌上的怒和疼,却仍然抵不住心脏传来一阵阵剐骨的痛,像被钝刀一刀一刀割肉,痛得五脏六腑都快要挤碎掉。 深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 他攥起拳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昭、明、姬。” 一字一顿,极为清晰。 每个字都像在喉咙里呕出血来,咬断舌根般的致命疼痛。 似乎终于听出了男人除了平静以外的情绪,客厅突然爆发出昭明姬极为痛快的狂笑,响彻整间大平层,回荡遍遍。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穿透整间客厅,锐亮刺耳。 砰! 房间门狠然甩上,抖三抖,震下无数浮灰。 ...... 客厅,昭明姬的笑声缓缓收敛,静下来,有什么光慢慢从眼角溢出。 房间,陆岱青静静伫立,闭着眼。 有时候,他真的很想挖出昭明姬的心。 他想问问她,她是怎么能够用这样一张无辜脸、无辜的语气,肆无忌惮地、随随便便地拿着刀子往他心上扎? 她和他难道曾经不是爱人吗? 他们难道曾经没有相爱过吗? 他错过她人生的八年。 这八年,他从未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但她的人生,依然过得这么丰富多彩,一个个男人冒尖,他在她那儿,可能只是一个因为关系禁忌而比较刺激的初恋罢了。 - 陆师华的庆功宴过了两天,两人无所事事在家。 下午两点,天光阴翳,云缓缓飘。 第115章 陆岱青靠在露台栏杆,修长粗糙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烟。 烟雾缭绕中,他侧头,目光落在右边花盆上。 花盆里,新开的杜鹃花好好的,但花盆沿边却落满了碎花,看样子是被人随手摘下花瓣,然后撕碎,花瓣破碎不堪,七零八落散落在地。 会这么做的只有一个人。 身后缓缓传来脚步声。 他眼角轻轻一瞥,正撞上昭明姬的视线。 昭明姬昨晚睡得晚,现在才起,起床洗漱完,嘴馋,也不拿什么东西垫胃了,直接从冰箱里拿出一杯冰淇淋挖来吃。今天天气热,她就只扎着松松垮垮的低马尾,白t短裤,两条长腿白得发光地顺条下来。 干干净净,素靓素靓的。 像以前一样。 昭明姬被陆岱青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也不管他是不是在抽烟,她低头挖一口冰淇淋塞他嘴里:“看我干嘛?” 陆岱青面颊微微动两下,嗓音淡:“你闲着没事折腾花干嘛?” 就这么一句话,昭明姬莫名敛了笑。 她冷冷吐出一句话:“最讨厌这个花。” 第85章 恭喜 说完她又慢悠悠地打了个补丁:“最讨厌的就是你。” 指间夹着的白烟缕缕升上空中,陆岱青扯唇,袖口卷在手肘,露出疤痕横生的结实小臂,淡淡回击:“不缺你这点讨厌。” 烟味浓厚,他没有丝毫要避开她的意思。 昭明姬也不避讳他的二手烟。 论烟酒,这几年她没少抽没少喝,不缺这点黑肺。 昭明姬将手肘撑在栏杆上,托着下巴看着他,视线毫不避讳地、慢慢地流连过他夹烟的手、吞吐的喉结、干净流畅的下颚线条。 目光停留最长时间的,还是他的脸。 她突然说:“你今年瘦了。”伸出手指,悬空划了划他坚毅瘦削的下巴,“脸瘦了。” 陆岱青侧目,漆黑眼眸扫过她这些年愈发清晰的锁骨,嗓音淡沉:“彼此彼此。” 昭明姬早就发现了他的变化。 变的不仅是脸,还有手。 以前男人指腹覆着的薄薄一层茧,经过多年岁月打磨,被狠而密集的风霜刃过——挖过瓦砾,浸过流沙河,在战场握枪亦或是赤手空拳......这些听起来轻轻松松一句话概括而过的功夫,却需要岁岁年年的锤炼,历经无数性命垂危的艰难,渐渐化成椴木般粗糙的厚茧,质感沉重,坚硬。 捏着烟的不是他的指腹,是透明发白的茧,是勋章。 手都伤痕累累,不难想象身体有多少擦伤淤青和伤疤。 昭明姬还记得,上次某个城市突发地震,陆岱青为了救一个小女孩儿,挡住从天而降的钢板,手臂扭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救援衣袖口还染上了大量干涸的深褐色血迹。 陆叔叔发来照片时,昭明姬永远忘不了自己心脏猛然绞紧,胸腹骤然传来的一阵扭曲疼痛。 回忆历历在目,昭明姬的心脏再次发出酸胀的沉闷撞响。 “......” 她冷着脸,长长呼出一口痛气:“你今年什么时候走?” “你在乎?” “不在乎啊。我随口问问。” 陆岱青也笑了下,敛着眼皮:“再过三月。” “嗯?”尾音微微提高上扬,“你今年假期这么长?” “嗯。” 昭明姬突然恍然大悟:“哦,差点忘了你半年前立了大功。”她撇嘴说,“这大功你期待了很久吧,好不容易给你找到机会秀一把了。” 远处车声喧杂近近远远,她听到其中声音慢慢夹杂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我立大功?” 他看过来。 昭明姬一顿。 现在这个纷杂喧闹的世界,被碎片化信息充斥,生活平静无澜,快步忙碌的人们目光大都聚焦在社会娱乐话题。类似英雄赞颂的板块,即使是新报社的报道,人们大多也只会淡淡扫一眼,甚至看见了也不会点进去。 这次海上救援涉及隐秘,军人们的样貌也严格保密,也仅仅只是在报道上几十字带过,没有流量,没有宣传,压根掀不起一点波澜。 除非有心去找。 昭明姬平静道:“我没专门找你的新闻来看,别自作多情。有报道就自然有人看,大数据刚好推给我了而已。” 说完她立刻转了口气,半开玩笑:“都八年了你还不退,难不成首长做上瘾了?你不会要一直在部队待到七老八十吧?” 陆岱青没回答,反而问:“今年你还是和杜淮?”嗓音淡。 “……”昭明姬一时语塞,反应过来,淡淡“嗯”了一声。 “难得谈这么久。” “还行,没多久,一年。”昭明姬说,“不过在我谈的恋爱里也算第二长了。第一长是和你的那两年。” 陆岱青烦她总是说过去的事。 他喉结滚了滚,忍不住嘲讽道:“是我的荣幸。” 昭明姬笑出两颗狐狸似的尖牙:“不敢不敢。” 车流如织的繁华街道尽数映在眼底,男人在袅袅烟雾中眯眼,他掸了掸烟灰,沉声说:“这么长时间,和他奔着结婚去?” 昭明姬险些被这句话问得笑出声。 跟杜淮结婚? 怎么可能? “不。我也没那么喜欢他。”她又狡猾地看着他笑,“我更喜欢你。” 第116章 这句话就这样轻飘飘地落下。 这句喜欢,被她这么轻而易举地、若无其事地说出口。 阴天沉沉,没有阳光,灰蒙蒙的一片。 风从两人之间穿过,裹着干燥热闹的都市气息拂来,吹起昭明姬的头发,碰擦过陆岱青的肩膀、面颊,熟悉的香味,仿佛多年前的画面迎面呼啸扑来,那些青涩、狂欢、直白的爱诉,情色纠缠的捆缚......让人心肝肺腑都忍不住一颤。 …… 陆岱青眸色混沌难明。 他不吭声。 烟一口一口抽,两人一秒一秒沉默。 天色逐渐暗淡,两人都不知道挨一起多久了,又不说话,无聊得很,冰淇淋也早就融化扔在一边。 昭明姬趴在栏杆上,望着前面发呆,视线涣散在空气中,忽然听见他的声音一字字响起,就在耳际沙哑传来,让她整个人瞳孔凝固:“和杜淮做爽吗?” 昭明姬默了一秒。 “爽啊。”她说。 他点点头,微佝脖颈,脊背微弓显出贲张流畅的肌肉:“恭喜。” 可能军人都这样,就算微微弯着腰,也给人一副挺拔姿态的感觉。 昭明姬:“以前你说我浪,那你觉得,我现在的行为是不是更符合浪的标准?” 陆岱青像个机器人,脸上始终不见喜怒,只机械地重复着: “恭喜。” 毫不怀疑,接下来无论她刺他多少句,得到的依然会是一句“恭喜”。 昭明姬淡淡扯唇笑了下,忽然,她踮起脚尖,朝他倾身而来—— “不过......”她贴着他的耳,唇珠似有若无地挨着他耳垂,声音轻若淡水,绵软如柳,“还是跟你做的时候最爽。” 气息淡淡洒着,如一条细丝钻进耳里,甜腻的冰淇淋味冰冰凉凉撩在耳际,全身每根神经接连电蹿直上脑髓,叫人寒毛倒耸。 陆岱青纹丝不动。 良久,蓦地传来男人的一声轻蔑讽笑。 陆岱青唇角咧开一道森寒弧线,冰冷冷的:“这么说,你是想过来跟我再爽一次的?” 昭明姬依然是那副没心没肺的笑容:“你不想吗?” 四个字落下,周遭安静异常。 狂风吹拂树杈,露台挂着的薄薄衣衫呼啦呼啦翻飞晃动,灰雾、星火、呼吸,在空气中无声无息地混合,隐藏进深不见底的情绪里。 陆岱青脸色森冷,下颌绷得极紧,侧脸显出一道冷硬如石的轮廓。他两边的肩胛骨因过度紧绷凸起,闭上眼,少顷,又睁开,眼眶多了两条吓人的血丝。 昭明姬:“怎么,被我吓到了?不敢说话?” 陆岱青冷冷勾唇。 他突然学着她的模样,附身。 他的脸直直向她侧颊凑近,薄唇张开,朝昭明姬白皙的薄薄耳廓里,干干净净地吐了口冷烟,霎时间烟雾四散,干燥微呛的烟草气息轰然扑来。 这缕烟激得昭明姬后脊梁一蹿发痒,冲击四肢末端,极短促的灭顶快感,她鸡皮疙瘩刚哗啦啦地起,就听见男人低沉磁哑的声音近在咫尺传来,清晰地咬着每个字音: “做你的梦。” 昭明姬彻彻底底地滞在原地,一动不动。 陆岱青咬着烟蒂,吸最后一口,掐灭,烟头弹进一米外的垃圾桶,一星红光疾闪而逝,转身离开。 “陆岱青。” 她又突然喊住他。 陆岱青侧过身。 昭明姬逆着光,将她高挑的影子向他的方向拉长,明明隔着一段类似银河般泾渭分明的界限,却仿佛两人靠得很近很近。 她说:“好奇怪,这么多年,看到你我还忍不住心跳加速呢。” 陆岱青顿了顿,幽深目光始终锁着她,针扎般的压迫感。 短短几秒钟却仿佛过了很久。 空气紧绷得可怕。 忽地,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嗤笑,低沉声音滑过昭明姬的耳畔。 “是吗?希望你在和杜淮做的时候,也能因为想起我心跳加速。” 第86章 催婚 随着产业越做越大,陆师华和庄静庵这些年也越来越忙。 以前一年好歹每个月能回家几天,现在一年也回不来几次,甚至为了方便办公,还在美国和澳大利亚那边买了房子,陆家的管家、打扫卫生的阿姨佣人也换过好几轮。 为了补偿昭明姬缺失的亲情,庄静庵从陆师华账户里划了两辆超跑到她名下。 昭明姬说:“妈,我不介意你再多缺失点亲情给我。” 庄静庵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她的额头。 结果这件事在昭明姬和亲爸闲聊时不小心透露出来,昭顾听到这消息,大手一挥,直接豪气地送了一辆世界限量版超跑,还镶了红钻车皮,开出去太阳光映照下耀眼闪烁,拉风得不行。 昭明姬感动得快哭了:“爸你对我真好。” 谁知电话里霍然传来男人的嗤笑声:“神经病,谁说是送你的?” 昭明姬:“?” 昭顾:“我送给你妈的。” 昭明姬:“???” 昭顾:“作为离婚十六周年的礼物。” 昭明姬:“......”还是改不了乱花钱的臭毛病。 昭明姬:“爸,您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后妈?” 这些年昭顾还是单身,流连花丛中,片叶不沾身。 昭顾嗓音依旧潇洒不羁,兜着一股纯正京腔:“着什么急啊,女人一个一个往我怀里扑,我眼都挑花了,想结我随时能结,你就别操你老爹我的心了。” 第117章 昭明姬:“......” 昭顾:“我听你妈说,你男朋友都上两位数了。” 昭明姬:“干嘛,想训我啊?” 昭顾:“你没听外面怎么说我的吗,花心大萝卜。嗯,你不愧是我的女儿,有你老爹我的风范。” “……” 傍晚六点半,晚饭时刻。 落幕夕阳,金橙色的光透过落地窗肆意洒下,给偌大的大平层染上金光闪闪。 管家阿姨到点做完菜就走了。 餐桌摆卖不同菜碟,热气腾腾升入空中,散发着浓郁的菜香——葱油焖鸡,蒜香黄油虾、紫菜蛋花汤......都是些家常小菜,色泽金黄,肉质嫩滑,米饭圆润饱满,松松软软令人垂涎。 昭明姬从房间出来,拖鞋哒哒哒地快步进到厨房盛饭。 “终于吃饭了,饿死我了快。” 其余三人早已围坐餐桌,吃着饭,陆师华忽然和庄静庵对视一眼,收回。他低下头酝酿片刻,若无其事地说:“儿子,我记得你说你是今年八月份退下来?” 陆岱青:“嗯。” “是这样,卢家有个女儿......” 流理台突然咚咚咚一阵脚步作响,昭明姬端着还没盛好米饭的碗走过来,脸色风云变幻,猛地朝陆岱青开炮:“什么,你今年八月份就退休了?!” “是退役。” 昭明姬紧紧盯着他,继续开炮:“你怎么不跟我说?” “没必要。” “为什么没必要?” “就是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 她出奇地固执,声音越来越大。 “啧,都多大了还犟嘴。”庄静庵警告地看她一眼,又朝陆岱青温声道,“卢家女儿你初中那会儿见过的,我们当时去卢家做客,她叫卢初年,她胆子小,有只蝴蝶扑她身上,你帮她把蝴蝶赶走,你还记不记得?” 哐—— 昭明姬硬着脸把碗搁桌上:“我记得。” 庄静庵微微瞪她一眼,让她别打岔。 昭明姬吐了吐舌,目光乜向陆岱青,刚好听见他开口:“记得。”还未等陆师华说什么,他就敏锐地猜到了要说什么,淡淡拒绝:“但不用了,我目前还不想考虑这些。” 三人同时愣了一下。 昭明姬肩膀微微松懈。 她拉开椅子,低头扒拉饭。 夫妇俩对视一眼,陆师华缓声说:“儿子,你要不再考虑一下?” 陆师华和庄静庵的教育理念不同。 庄静庵以昭明姬的意愿为第一排位,昭明姬想不想结婚都可以,反正庄家陆家的家底足够她养活几百个自己的了。再不济,还有她亲爸昭顾,昭顾给昭明姬的家产也能挥霍到下下辈子,保证她衣食无忧地享乐; 陆师华则是属于有点传统的。陆岱青是他唯一一个儿子,陆师华内心其实是很希望他能尽早从部队退出,平平安安、四肢健全,成家立业传承香火,好让他心里有个底。 所有人目光聚集在陆岱青身上。 陆岱青却仿佛毫不察觉。 他只低着头,一下一下嚼动着菜,面颊缓缓动着,像在仔细思忖。半晌才抬起头,目光短暂和昭明姬一碰,说:“意思就是,让我和她试着接触一下?” “是啊,你妹妹都有男朋友了,你也快三十了,可以先准备一下。” 昭明姬啧了声,整个人姿态坍缩下来,烦躁道:“妈,你催婚就催婚,提我干嘛,再说你干嘛那么急着让他结婚啊?” 庄静庵又瞪她,尽量含蓄地臊她:“我是催他又不是催你,你烦什么?再说了,你每天谈的男朋友都不重样,我还没说你呢你倒还跟我嚷嚷了。” 这番话倒是把昭明姬噎住了。 一人一句,陆岱青像是被说烦了,两三下吃完饭,放下筷子。 他能明显感觉某人斜觑而来的眼神,平淡的神情毫无波动:“那就见见。” 几个字仿佛泰山当头压来,压得昭明姬猝然一顿,瞳孔压紧,握着筷子的手绷得发白。她直勾勾盯着他,眼里密密麻麻的刺。 陆岱青却站起身,洗手,平平静静地回了房间。 第87章 傻话 又过了三天,早上七点,昭明姬在便利店遇到了杜淮。 傍晚,她换了一袭红裙,两人如约来到酒店,关了灯,一片黑暗里,一切亲吻和抚摸都顺其自然、水到渠成,连爱抚顺序井然有序。 但不知道是不是被陆岱青诅咒了,昭明姬搂着杜淮的脖颈,脑海里却一直想着他的那句“希望你在和杜淮做的时候,也能因为想起我心跳加速”。 她不可自控地想起以前和陆岱青的火热。 陆岱青的手,总布着粗粝的茧,力道很大,带着股凶狠劲,手掐着她的腰时,随着他的动作一寸一寸收紧,拇指指腹还会温柔地小小打圈摩挲,到达极点的瞬间,他会吻着她的额头,她的手指掐着他的肩胛骨深深陷进去,两人拥在一起感受身体带来的强烈电颤。 这八年,她一次一次地梦到,反反复复地在梦里温习。 即使时隔八年,也仿佛有实质般的触感。 ...... 昭明姬闭着眼,隐隐难耐蹙眉,嘴唇张着,差点喊出“陆岱青”。 突然,腰突兀地被掐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杜淮隐隐不悦的声音: “你在走神吗?” 昭明姬蓦地清醒,睁开眼。 第118章 一片黑暗里,她直直地凝着上方的杜淮。 杜淮的手也很好看,修长,也骨节分明,甚至漂亮得可以当手模,手背青筋也性感地四连八通。 但是...... 昭明姬的头埋进男人颈窝,声音闷闷的:“没事,你继续。” 杜淮沉着气,埋下头。 等终于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昭明姬死死咬着嘴唇,却又忽然听见杜淮的声音含糊传来:“你初吻给了哪个野男人?” 兴致终于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炭烧般的炙热迅速冷却成冰。 一片长久的沉默,落针可闻。 良久,昭明姬轻轻啧了一声,烦躁推开他,干净利落从床上起身,抓起旁边堆着的衣服,一阵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响后,开了灯,啪的亮响——穿戴整齐,站在窗边,面沉如水地俯视着杜淮。 杜淮知道自己越界了。 也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他和昭明姬的关系到头了。 原本平分秋色的关系,现在渐渐变成昭明姬占上风。 杜淮自嘲地扯了扯唇。 在感情里,一向是谁不在乎,谁就占上风。 宽阔房间的墙上挂着时钟,细秒针一点一点挪动,发出轻微的滴答声,九点二十三分。 倒了杯水,昭明姬兴味索然地端着慢慢喝,坐在床边。天花板的璀璨顶灯光芒明亮,照得她微眯眼:“虚岁,差不多十八。” 杜淮一愣:“什么?” 周遭一片安静,随即只听: “初吻。”昭明姬说。 他愣住,抬眼看过去。 灯光明亮,昭明姬白皙的脸颊泛着微微的光。那漂亮的眼睛,像蒙了一层薄薄的、遥远的雾,浩浩荡荡的情绪在里面波涛翻涌,又慢慢隐没。 过了一会儿。 “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样不?”他嘲笑她,“万草丛中过,早忘了吧?” 昭明姬点了根烟:“没忘。” 但很显然她没有这个兴致,更没有这个义务跟他科普自己的前尘往事。 安静地抽完两根烟,她拎起包包走人。 “你包包的香薰包挂件,是你初恋送你的吗?” 杜淮突然在身后冷声问。 昭明姬停住脚步。 见她不应,杜淮的表情从平静变成了另一种微妙的平静。他微笑道:“是他甩了你?” 死亡般的寂静。 黑暗慢慢笼罩住女人美艳的脸庞,红唇唇线慢慢平直,变成僵硬的冷漠。 她缓缓转头,漆黑的眼珠子直直盯向他,针扎一般,穿透男人心思:“我记得和你说过,我们两个仅仅只是排解欲望的关系。你问这么多,有什么意义呢?” 杜淮仿佛听不见她在说什么,自顾自地笑:“我和你初恋,哪个更有劲?” 哈哈哈—— 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昭明姬将半汗的头发撩至肩后,挑起眉尖仰头哈哈大笑,笑意张扬肆意:“说什么傻话呢你。”她缓缓走近,红色裙摆在脚踝边微微晃动,来到杜淮面前,萦绕着香气的手拍了拍他的脸,“你连跟他比的资格都没有。” 声音轻,却残忍。 ——砰! 门在男人僵硬的脸色下毫不留情地猛然关上。 昭明姬兴致缺缺地坐电梯直下酒店大堂,直搭出租车回家。 晚风凉爽惬意,月光明暗交织,浅浅洒在女人香奈儿包包上,漂亮精致的白色香薰挂件微微晃动。 …… 香薰包不是陆岱青送的。 但藏在香薰包里的纸符是他送的。高考的时候,她随口一提,结果坚定唯物主义的陆岱青跑老远去庙里给她求的。 第88章 自信 卢家一开始是做烟酒生意的,后来国家打压势头渐弱,中断去做旅游业,如今规模日益壮大,旅游线路版图遍布全球各地,譬如撒哈拉沙漠、安第斯山脉和亚马逊雨林等等......还拥有众多高端奢华的酒店和度假村,类似海滨别墅到山间木屋或者六星级酒店等等,这点和陆家主产业算是不谋而合。 卢初年是卢家独女,父母的心肝肉。 这次也是卢父见自家女儿着实喜欢陆岱青,才主动提出让两家相亲。 两家是<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甚少的莫逆之交,陆师华二话不说同意了。 相亲地点订在一家粤菜馆。 这也是卢初年从陆师华那里得到的消息——在军队待久了,陆岱青的口味越来越趋向清淡。 她便订了家相对清淡经典的老牌粤菜馆。 菜渐渐上来,色香味俱全。 两人面对面坐着。 陆岱青面色淡淡,卢初年面颊微红。 卢初年是美术生,比陆岱青小三岁,肤白貌美,笑容开朗清澈,气质极好,一袭质感极好的暗绿色裙子,身段纤细匀称且曲线起伏。像一幅古典画中的轻缦中若隐若现的美人。 虽然双方父母关系亲密,但儿女其实并不经常走动,也就平常过新年见一两次面。 所以两人其实也只是“陌生之上,熟悉之下”的关系。 “不好意思啊陆哥哥,感觉跟从小认识的人相亲有点尴尬。”卢初年微笑着,两手给温热的脸颊扇了扇风,试图让温度降下去。 陆岱青眼里微有笑意,声音低沉。 “不用紧张,就当是聚餐。” 卢初年欸了一声:“我不上当,别想敷衍搪塞我。我是真的把这次相亲当成能和你发展男女朋友的机会的,才不是什么聚餐。” 第119章 陆岱青不知说什么,沉默。 “我还记得你以前的喜好哦,你喜欢吃鱼,所以点了两份鱼。” 陆岱青颔首说谢谢:“这些本来应该我安排的。” “没事,不分男女,我更喜欢你,这些就应该我来安排。”卢初年大大方方地笑,“喜欢就得做出行动嘛,不然憋着像个胆小鬼一样,膈应自己,又膈应别人。” 陆岱青静了静,不置可否。 他低头慢慢地抿了口茶,放下,酝酿片刻:“初年,抱歉,我知道这会不礼貌,但是为了不浪费你的时间,我想还是提前说一下比较好。” 卢初年捂住胸口深呼吸,坚定抬起头。 “好,我准备好了。” 陆岱青笑了一下。 他低头沉吟一秒,缓缓道:“我希望你知道,我有喜欢的人。”顿了顿,改口道,“我是有爱人的。” 卢初年笑意霎时间凝固:“你不是单身?” “是单身。”陆岱青淡淡说,“分了。” 卢初年因为他的坦诚有些愣住,反应过来后,噗嗤一笑,又立刻捂住嘴:“不好意思啊,实在是没想到你连拒绝都变得这么一板一眼的。我记得你以前虽然也挺高冷的,但也没现在这么板正。看来进部队这几年真的能改变人很多。” 陆岱青:“抱歉。” 纤细指尖在桌上思忖着一点一点,卢初年托着下巴思考片刻,蓦然展开笑颜,露出精致糯白的牙齿:“没关系。你喜欢你的,我追我的。虽然我小时候很胆小,连蝴蝶扑在我身上都要你帮忙赶走,但是长大后我勇敢了一点噢。” 陆岱青看着她,话语平稳低沉:“你能找到比我更好的。” 卢初年也学着他摇头:“太俗啦太俗啦,这句话我在电视剧里听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两人相视一笑。 卢初年又好奇问道:“你喜欢的那个人我认识吗?” 陆岱青顿了顿。 “ok,不方便说就不用说。”卢初年看懂了他的有口难言,立刻抬手阻止,“点到为止,我懂的。” 陆岱青:“谢谢。” 出到商场,陆岱青准备送卢初年回家,卢初年摆摆手,说自己和朋友约好了,然后将手中的袋子递给他,笑道:“陆哥哥,我买了昭姐姐喜欢吃林香斋的酥饼,你把这个带回去给她吧。” 陆岱青看了眼。 是昭明姬喜欢的口味。 他接过:“好,谢——” “嘘。”卢初年将手指竖起贴在他唇前,歪着头笑吟吟地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我喜欢你,所以不用谢。” 车子缓缓行驶回家。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陆岱青推门回到家,入眼漆黑一片。 刚关上门,旁边厨房就传来玻璃门“唰”一声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一阵缓慢的拖鞋哒哒声,隐匿在黑暗中的高挑身影随之出现。 昭明姬端着一杯绿豆糖水,懒洋洋倚在玻璃门边,侧眼上下淡淡扫了眼他,又颇兴味地收回视线,抿了口糖水。 “和卢小妹相亲完回来了?” 她轻飘飘地问。 小时候,卢初年喊她姐姐,她喊卢初年卢小妹。 卢初年喜欢跟在她和陆岱青屁股后面玩。每次她和陆岱青吵起来,卢初年就扭着手指在旁边呆呆站着特别担忧地看着他们,还会着急得摆手:“不要吵啦,哥哥姐姐,你、你们不要吵了......” 要是吵得太厉害,她还会举着心爱的小青蛙玩具在两人中间,嘴里栩栩如生地学:“呱~呱~呱~”,试图吸引他们注意。 是个特别可爱的女孩子。 陆岱青不理睬她,将手中的袋子搁桌子上。 漆黑一片,昭明姬看不清。 “什么东西?” 他还没回答,她就恍然地“哦”了一声,轻描淡写地笑道:“是我亲爱的嫂嫂给我买的礼物。” 她站直身体,朝他矫揉造作地慢慢弯下腰,像演出完的致谢,娇媚嗓音含着嫣然笑意—— “谢谢嫂嫂。” 陆岱青绷着冷脸,神情一点不快中压抑忍耐。他深井般的目光漠然定着眼前人,冷声说:“知道是嫂子买的就好好收着,下次还有给你的好处。” “当然,我当然会好好收着。”女人脚步轻盈地飘到桌子跟前,纤长手指勾起袋子,“今天相亲得怎么样?” 涂满指甲油的指尖慢慢刮过袋子,发出刺耳的擦刮声。 昭明姬轻轻扬了扬唇角。 “不错。”陆岱青声音沉如水,“挺符合我喜欢类型的。” 昭明姬手一顿。 她似笑非笑地抬眸,黑眸闪动,在黑暗中盯着他细细打量。 陆岱青被她一双眼看得烦,推开她,径直回了房间。 “陆岱青。”她忽然喊住他。 高大身影停住脚步,冷冷侧目。 “我们打个赌。”她说。 黑暗阴影分割着陆岱青的脸,他藏在黑暗里,眼睛像积满灰尘的黑玻璃。 他插着兜,语气平直:“赌什么?” 昭明姬静静看着他,红唇悠然扬起。 她一字一顿地清晰说:“你这辈子,下辈子,到下下辈子都忘不了我。” 周遭空气刹那静止,静默的对峙诡云奔涌。 空间中只听见呼吸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忽而听见男人的一声嘲讽轻笑。 第120章 几缕晦暗光线渗在他弧度冰冷的下颌线,陆岱青低沉的声音模模糊糊,略微沙哑:“你对自己真有自信。” 昭明姬慵懒捋了下头发。她慢步走回房间,握着门把手缓缓关上门,黑暗阴影也渐渐从下巴往上笼罩住她的脸,只有一双狐狸似的眼睛和他对视。 “是你让我有自信。” 第89章 旅游 上半年忙忙碌碌,下半年好好放松。 庄静庵提出一家人环城旅游,叫上卢初年。 其实不光陆师华,连庄静庵也对卢初年很满意。 卢初年一看就是个被父母全方位保护得极好的女孩子,从小顺风顺水,没经过感情挫折,二十五岁还带着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漂亮有气质又嘴甜讨喜,画得一手好画。 如果真能和卢家结亲,强强联姻,两家也本就交好,陆师华也放心。 “儿子,你对初年印象怎么样?” 有一次早饭,陆师华也问过陆岱青。 昭明姬搅着碗里的凉粉,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男人垂着眸,淡淡说:“不错。” “那你想和她继续接触看看吗?” 咕咚—— 昭明姬吞下豆浆,起身,淡声说:“我吃饱了。” 女人高挑窈窕的身影消失在余光拐角,陆岱青面对陆庄两人投来的热切视线,他漠然阖眼,冷淡说:“不想。” 早晨八点,一行人准时拎着行李箱陆陆续续上车。 因为是家庭旅游,庄静庵没有雇保镖佣人之类的,什么事都得亲自来。 昭明姬跨进房车里,入眼一片开阔明亮的空间,摆着沙发、床铺、衣柜,超大屏幕投影仪,茶几上面有饮品和小零食,厨房里不锈钢水槽炉灶都有,卫生间干净整洁......应有尽有,简约舒适。 活脱脱一个小型移动公寓。 空调凉气争先恐后地蹿进皮肤,舒舒服服的。 卢初年很高兴,一进去拿着vlog相机记录生活,到处拍拍拍。 昭明姬探身将百叶窗帘拉开。 阳光霎时间透过干净的玻璃倾泻出来,清晨,窗外鸟鸣清脆,道路两边榕树葱郁,繁茂的一片绿莹莹,树影摇曳,光点盏盏晃动。 陆岱青提的东西最多,最后一个上车。 一上车,只有最右边挨窗的座位空着。 旁边就是卢初年。 陆师华恰好出声,略显生硬:“儿子,你坐初年旁边吧,位置都坐满了,没位置了。” 或许也觉得这撮合有点明显,卢初年有点尴尬,脸颊染一丝淡红,也拍了拍身边的座位,笑道:“过来呀陆哥哥,我想和你坐一起。” 众人炯炯的注视中,陆岱青走到窗边位置坐下来。 卢初年立刻抱着他手臂黏上去。 房车缓缓平稳行驶在漫漫征程上。 一路盛夏风景正好。 昭明姬手托着下巴,静静看着窗外不断往后掠的山茶花。 山茶花,真的很美。 电光石火间,某个片段从昭明姬记忆深处悄然浮现。 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客厅,疼痛欲裂的脑袋,急促的呼吸,滚着的眼泪,极端的情绪铺天盖地袭来,一片漆黑中,她喝得烂醉,意识恍惚,一遍遍地拿着酒杯往墙上砸,瞬间四分五裂,无数玻璃碎片混着高度数的酒液飞溅开来。 哐当—— 杜鹃花花盆也被她砸了个稀巴烂。 ...... 她才不喜欢什么狗屁杜鹃花。 她要的一直是山茶花。 ...... 床上,庄静庵戴着黑框眼镜,扎着松垮的丸子头,屈着双膝窝在沙发追剧。忽然,她懒洋洋问道:“囡囡,我让你带你男朋友过来,你怎么不让杜淮过来?” 顿了顿,她话锋一转:“......你男朋友还是杜淮吗?” 空气停顿两秒,紧接着响起两个字—— “分了。” 说这话时,昭明姬歪着脑袋,眼睛盯着陆岱青,直勾勾的。 陆岱青面无表情,拿起一颗桌上的苹果。 庄静庵意料之中:“不错,破纪录了。” 昭明姬:“什么记录?” 庄静庵:“交往最长时间记录。” 又静了片刻。昭明姬声音慢悠悠飘荡在空气中:“没有呀,我最高纪录是两年。” 唰——唰—— 空气忽然响起削苹果的声音,陆岱青平静地拿着小刀给苹果削皮,拇指抵在锋利刀背面,刀刃缓缓移动,苹果皮慢慢变长成丝带,长长地层层叠叠垂落在地上,皮薄如蝉翼。 昭明姬红唇慢慢上扬。 庄静庵:“你俩几年前分手,去年又复合,分分合合,不容易。” “是不容易。” “以你的性子我还以为你不会吃回头草。”庄静庵说,“要我,回头草摆我面前我都不会啃一口。” 昭明姬攒出一个笑容。 明艳艳的,晃人眼的,她的艳唇一张一合,吐出四个字: “谁知道呢?” 一个完整的苹果肉被陆岱青递给卢初年。 卢初年欣喜地笑:“谢谢陆哥哥。” 接下来的每个人,他都削了一颗完整的苹果。 唯独略过昭明姬。 昭明姬被冷落,眉梢一挑,惬意地靠着沙发软靠垫,饶有兴味地悠扬吹了声口哨,尾音上扬:“怎么不给我呀陆哥哥,人家也想吃嘛——” 第121章 陆岱青起身拿纸巾,低头慢条斯理地擦湿漉漉的手,连眼皮都没抬。 完全把她当透明人。 昭明姬也不恼。 她扬起下巴,笑意悠扬,哼着歌看向窗外。 卢初年不想目睹两人吵架。她总觉得哥哥姐姐的氛围很奇怪,说不上来,古怪的、冷冷的、疏离排斥的、棘手的,又有一点点......热热的。 于是她乖巧地切了一半苹果,递给昭明姬。 “姐姐,给你。” 昭明姬哇塞一声:“谢谢小妹。你看你就不像某些人,心眼这么小。” 某个冷淡视线瞥她一眼,转开,望向窗外不断往后掠的风景。 唰—— 百叶帘瞬间从上往下笼罩住窗户,车内亮度瞬间降黑。 卢初年:“......” “太亮了。”昭明姬缓缓收回手,若无其事地打了个哈欠,“我要睡了。” 室内陷入了短暂的静寂,幽幽寒意笼罩这方寸之地。 卢初年小心翼翼打量了眼陆岱青的表情,顿时有些心惊肉跳。 哥哥姐姐真是...... 这么多年了,还是吵得这么厉害。 热闹新鲜的气氛随着时间慢慢平静下来。 车内没有声音,众人陷入沉睡,一时只听各自的呼吸声。 昭明姬撑了没多久,眼皮开始打架,头一点一点的,慢慢彻底进入梦乡。 窗边,陆岱青缓缓睁开眼,慢慢地,将深邃漆黑的视线转向右边,盯了很久。 第90章 烈日 再醒来已经临下午,来到酒店。 众人陆陆续续下车,地上响起一阵行李箱滑轮骨碌碌滚动的声音。 卢初年费力地拖着行李箱下车。 陆师华停住脚步,目光落在陆岱青身上,小声提醒:“儿子,去帮初年拿一下行李。” 陆岱青点了点下巴,走上前,探身,接过卢初年的行李箱。 卢初年露出两颗小尖牙:“谢谢陆哥哥。” “不用。” 刚提起走了没多远,突然就听见昭明姬唉声叹气的声音在后方响起:“好累呀,我好累呀,真的好累,这手提箱好重啊,真的好重,要是这个时候谁能帮我拿一下就好了......” 庄静庵在和自己妈妈视频聊天,转过头来瞪昭明姬一眼:“真是,越长大声音越嗲。” 昭明姬:“妈你帮我拿一下。” 庄静庵丝毫没有母女情份,立刻转过头:“嘘,我跟你奶奶(外婆)通电话呢。” 下一秒,那唉声叹气的抱怨声越来越大。 陆岱青直视前方,脚步平稳向前走着,像没听到后面声音一样。 过了一会儿。 陆师华再度提醒:“儿子,你妹妹你也帮忙拿一下。” “......” 陆岱青脸色风云变幻,全身坚硬如石。 他冷冷斜了一眼朝他笑吟吟的某人,下颌绷紧了紧,沉着气,目不斜视地走到昭明姬身边,上半身前倾,俯身提起她脚边的行李箱。 这一提,陆岱青整个人都顿了顿,坚实的肩部肌肉突起。 该怎么形容? 就像100g的内容,压缩成了1m文件包。 其实也在意料之中。 昭明姬一向是出趟远门恨不得把家里所有东西搬走的性子。 只是他已经很久没有帮她提,忘了罢了。 不过想必这些年,她那些男人能提个够了。 陆岱青目光冷又空洞。 昭明姬静静凝着近在咫尺的英俊侧脸。 心脏一丝极细微的疼痛泛起,隐隐约约的刺扎着。 她忽然直直凑到他颈边,气息缓缓往上游,直到红唇慢慢覆贴上他的耳廓,极其亲密的姿态,尾音拖得长而轻巧,直钻耳膜,似笑非笑的: “谢谢。” 远方喧嚣隔绝,极度的安静充斥空气。 女人微潮的气息从颈侧漫开,陆岱青耳廓收紧。 “......” 陆岱青没什么情绪地慢慢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目光落她身上,含着毫不掩饰的冰冷,冷声说:“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事就拿着喇叭喊,在这打什么哑谜。” 昭明姬装傻:“什么,我们的什么事?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不理睬她,拎着两人的行李箱向前走。 昭明姬在身后跟:“再说,我又不稀罕你帮我拿,这不是你自己过来的吗?” “你不想让我拿你唉声叹气什么?” “我又没指名道姓,你要是不满你自个儿跟你爸说去,又不是我让你来的。” “就会装。”他冷冷道。 昭明姬皱眉看着他:“你真不想帮我拿?” “你没看我手上还有初年的行李?” 昭明姬倏地挑起眉尖,冷声说:“行,你拿她的去吧,不用帮我了。” 她肩膀猛地推搡他一下,刚刚还柔弱无力的手突然就力大无穷,强行拨开陆岱青的手。“箱子还给我,我不用你拿。” 陆岱青丝毫没有反抗她的意思,手一松。 只听“哐当”一声,手提箱赫然重重掉在地上,还未等昭明姬开骂,男人已经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像扔掉一个大麻烦一样。 这么迫不及待。 昭明姬气得柳眉倒竖,死死咬着牙关,心里狠骂陆岱青。 她重新提起箱子,满身焦躁地往前走。 第122章 不是她矫情,这箱子是真的重,而且不止箱子,还有其他大包小袋的,什么摄影器材、瓶瓶罐罐的护肤品和衣服之类的,杂七杂八,拎起来真的耗劲。主要是摄影器材重,她带的镜头很多。 以前谈恋爱那会儿,根本不用她开口,陆岱青自己就会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现在一切都变了。 盛夏太阳大,明晃晃照下来,光芒刺眼,又热。 其他人行李都没她多,早就走出去十万八千里远了。 昭明姬左手提手提箱和拉轮滑行李箱,右手手提摄像器材包,就差脖子上挂衣服了。 一开始还能硬撑着头颅,后来她渐渐觉得眼前冒金星。 偏偏离酒店大堂还有一段几百米的距离。 实在撑不住,昭明姬脾气也躁上来了,刚想把所有东西扔了。 突然,只感觉旁边扑来一股熟悉却极具侵略性的男人气息,一只大手揪住昭明姬的外套后脖领,将她整个人跟拎鸡崽似的拎到一边。 根本不用问,光看那只手背肆意横亘的伤疤,就知道是谁了。 昭明姬眼皮一抬,果然正撞上陆岱青锐利的目光。 美艳的脸庞瞬间耷拉下来,她说:“我不用你拿。” 陆岱青张开手指扣住手提箱上方的扣带,五指劲瘦,轻而易举地拎了起来,再把她身上所有提着挂着的全都一一拎起,丝毫不费力。 昭明姬手肘捣他扯他,不让他拿走:“你走开,我没让你拿,不是你说不帮我拿的吗?” 陆岱青对她的脾性了解得比她妈都透彻。 她就喜欢拗那股作天作地的倔劲。 知道她闹别扭,陆岱青空出一只手来箍住她的手腕。 但他越是用劲昭明姬越是不想让他得逞,无法撼动他钢铁般的钳制,她吼他:“陆岱青你好烦!都让你别管我。” 猝不及防又听见他朝她一声喊。 “到底谁烦?!” 这一声吼让昭明姬脑子更是一阵噼里啪啦近乎爆炸,忍耐限度达到顶峰,她忍不住了,提起嗓子蓦地大声吼他:“你手受过那么多伤,你逞什么强?!” 空气瞬间凝固。 烈日将空气照得燥热,柏油路面仿佛蒸腾着一层层热气。 陆岱青有好几秒呼吸几乎停止,表情极微妙的变化。他僵冷着一张脸,整个人的脸庞腮骨和眉眼鼻唇如刀锋利刃,硬如岩石。 他慢慢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手背的伤,默了默。 半晌,男人脸色却更沉,冷声说:“我受伤也不关你的事。” 然后拎着她所有的行李转身走人。 这次昭明姬没一点反抗的机会。 昭明姬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咬咬牙,抱着双臂,沉着脸闷声跟在他的后面。 第91章 泳池 酒店是国际商务区核心区的顶级豪华公寓,再走一千里就是海边。 午间烈日炎炎,昭明姬计划着日落去海边玩。 结果近傍晚了,却稀里哗啦地突然下了暴雨。 待床上玩手机也无聊,昭明姬换了泳衣,来到二十六楼的顶楼泳池。 两面大落地窗,近傍晚,窗外天色渐渐暗,乌云密布灰蒙蒙一片,暴雨淋漓,隐约一小阵低沉轰隆的滚雷声,雨声和泳池翻涌的水声响成一片。泳池很宽很大,几百平米,视野开阔,整体装潢极富简约格调。 人有点多。 昭明姬在法式吧台点了杯鸡尾酒,小酌一杯,颇惬意地躺上躺椅。 暴雨始终淋淋下,没几分钟,人们兴致渐少,很快便陆陆续续离开了,只留下零星四五个人。 昭明姬这才懒洋洋地起身。 真是,暴雨天游泳才有兴致嘛。 她戴好泳镜,纵身一跃,“噗通”一声,化成一道漂亮的弧线沉入水中,沉沉浮浮,游了好几个来回,动作流畅干净,长腿轻盈舒展拍打在水面,速度时急时缓,波光粼粼的水面泛起层层涟漪 直到游到双臂微微浮软,昭明姬才心满意足地从水里探出头来休息。 她泡在水里,喘着气,从下往上拭了把湿漉漉的脸。 窗外风雨飘摇,矇昧光线透进,照在女人起伏的躯体曲线上,扎着头发,有几缕松松垮垮垂下,湿漉漉粘在颈间;水珠从发间滴下,缓缓坠落在她高挺的鼻梁上,又往下滚落,皮肤白得发光,没有一丝赘肉的腹部,露出若隐若现的马甲线。 轰隆—— 一道雷光霹雳亮闪而过,瞬间照亮那富有力量感又柔韧的身体线条。 旁边一道强烈的视线投来。 昭明姬游到岸边,低头抿了口鸡尾酒。 冰凉滑过喉咙,她浸在水里,长长舒出一口气。 暴雨,落地窗,泳池,鸡尾酒。 爽。 昭明姬察觉到视线,眉梢微微挑,眼尾往那边扬了扬,果然望见一个男孩子坐在躺椅上,正目不转睛盯着她。挺年轻,清俊,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 少年被抓包,慌乱挪开目光。 一瞬间美艳的脸庞笑靥如花,语气兴味:“小弟弟,盯着我看干嘛?” 成熟女人的魅力完全不是同龄少女们可媲美的。 红唇潋滟,波涛起伏,张扬肆意。 像一幅浓郁绚烂的油画,实在是性感得令人惊艳。 蛊惑性太强,少年脸颊微红,故作冷静:“我不是小弟弟。” 第123章 似乎为了印证这一点,他站起身,不动声色地露出六块腹肌和长腿:“我身材很好。” 真直接,昭明姬红唇忍不住扬了扬,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挺了挺肩让胸线更饱满,缓缓游走到他面前的岸边,水波轻轻在腰后荡漾开来。在他脸色越来越红时,她笑盈盈地说:“我见过比你更好的。” 少年自信:“我不信。” 也不怪他有优越感,在他这年纪里,他的身材确实是顶配了。 “你多少岁?” “已经16了。” 还“已经”,昭明姬忍笑,点点头:“是真的小。” 少年不满:“我都说了我不小,还有两年就18了。” 昭明姬正想调侃句什么,蓦地背后一凉。 像有冰块往她脊梁骨上贴似的。 她小臂一抖,下意识朝某个方向望去,撞进了一双冰冷漆黑的瞳孔。 陆岱青就站在对岸,高大挺拔,肩膀阔直,一身宽松懒散的浴袍,大剌剌敞开,宽坦胸膛敞露一片蜜色,明显的八块腹肌,手臂健壮,一双修长而有力的腿,干干净净,稳稳地站立在那里。 那双眼睛,寒意冷肃,直直地盯着她。 昭明姬微怔,双手一撑,水瞬间“哗啦”一声从她身上掉落,她上了岸,水滴沿着四肢往下流。 后边那男孩儿喊:“姐姐你去哪儿?” 昭明姬看也没往后看一眼,光着脚缓缓往前走,扯了头圈,海藻般浓密的长发顿时倾泻而出,湿漉漉的。她眼波潋滟,眼睛始终盯着陆岱青,冷艳嗓音慢悠悠传来: “去吃更好的。” 跟成熟性感的男人比,少年还是太单薄年轻了。 越走离陆岱青越近,他的目光就越锐亮黢黑,直到走到跟前,陆岱青看着她,目光隐隐滚动,缓缓开口,轻描淡写,却凛冷如冰:“什么时候你看到男人不会扑上去?” 第92章 对象 昭明姬一愣,眉毛竖起来,整张脸冷到极致:“你什么意思?” 他不说话,转身就走。 昭明姬攥住他手腕不让他走,想着他刚才那句话,强行压抑住沸腾怒火,随之而来的是心头浑浑噩噩泛起的绵延针刺般的酸痛。她凉声幽幽道:“你又阴阳怪气什么,把话给我解释清楚。” 陆岱青眉心拧得锋利,扫了眼她的手,冷声吐出俩字: “松开。” 昭明姬:“不松。” 陆岱青一言不发,那张轮廓鲜明的脸透着一股沉郁肃厉。 昭明姬的手被他根本不用费多大力气就撂开,她拗着下巴,愤懑地咬牙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心里难受。突然,眼角余光瞥到庄静庵的身影从门口出现,她猛地往下一栽,整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倒在地上:“啊!妈!陆岱青把我撞倒了!” 倒地上的动作还注意角度,姿势格外漂亮。 陆岱青听若无闻,背影丝毫没有停留。 又来。 真是一招鲜吃遍天。 身后声音顿时更响亮:“妈!!他肇事逃逸!” 庄静庵顺声望来。 陆岱青两颊肌肉紧了紧,停住脚步,额角青筋抽得厉害。 他侧过身,肩背线条在浴袍下硬硬绷着,像一把上紧的弓弦。太阳穴突突跳,压低声音,从齿缝里挤出一句:“你幼不幼稚?” 昭明姬仰头看着他:“谁叫你不理我?” 庄静庵小跑来,扫了眼两人,自家女儿会演的德行她知道,但昭明姬委屈的表情却又不像作假,亲疏血缘发挥了作用,她脸色微沉,抬眼看着陆岱青,淡淡说:“岱青,你不应该做点表示吗?” 陆岱青黑眉紧皱。 昭明姬握着自己脚踝:“哎呀好疼啊,好疼,嘶——” 陆岱青抿紧削薄的唇,在原地站了片刻,沉着气,一步步走到昭明姬面前,两人对视一秒,他蓦地弯腰,左手穿过她的膝弯,右手后绕背,触到她冰冰薄薄的肩膀,将她整个人轻而易举地抱了起来。 失重感一下子传来,昭明姬抱紧他的脖子。 两人体温毫无隔阂地贴合在了一起。 昭明姬闻到男人清冽醇厚的气息,心想:陆岱青肌肉是真硬,骨头也硬。 又热又硬。 陆岱青力气很大,箍的手劲又大,昭明姬皮肤薄,光是抱这么一下,在她大腿就揉捏出了淡红色指痕。 庄静庵皱眉瞥了眼他深陷在昭明姬大腿肉的手指:“不用这样抱,扶她回房间就可以了。” 她本意就只是让他扶起来而已。 昭明姬:“没事的,我让他抱我回房间吧,我腿受伤了。” 陆岱青不耐烦了,没等庄静庵说什么,直接抱着昭明姬往外走。 昭明姬极力压抑住笑,鼻腔一点点哼声,乐得在他怀里双腿直晃。 “别晃。”他冷声。 她不动了。 一出游泳池大门,庄静庵看不见他们后,陆岱青就要把昭明姬放下来。 察觉到他的动作,昭明姬立刻喊疼,搂着他脖子死死不放。 “你到底在装什么?”他说,“抱你到这里还不够?下来。” “你要不把我抱回房间,要不我就跟你爸说你故意伤我,而且接下来的日子我会一直缠着你不会让你好过。”昭明姬斩钉截铁地说。 陆岱青面无表情盯她良久,脸色越来越差。 第124章 一路无人,回到总统套房。 咔嗒。门刚一关上,昭明姬刚被放下,她转身,立刻将男人压在墙上,踮起脚尖,搂着他脖子,嘴唇就要贴上他的。 “昭明姬!” 陆岱青立刻将脸撇开,吻恰好偏开落在他的脸颊,昭明姬反应极为迅速,偏头直朝他的薄唇吻去,还真被她着实亲了两下,啧啧两声,男人避之不及,怒火瞬间拔地而起,粗粝指腹掐着她后颈后退,再次厉声冷喝:“昭明姬!” “哈哈哈哈.......” 昭明姬忍不住了,低下头,肩膀不断抖。 她笑得厉害,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埋在他肩上笑好久才停下来。 “我本来想问你一个很俗的问题。”她闷声笑说,“问你还爱不爱我。” 陆岱青喉结微滚了滚,下颌咬得泛青白,整个人都是冰冷又炙热的。 她也安静下来。 落地窗外暴雨倾泻落下,雨幕汹涌,急风骤雨就像湍急的河流,噼里啪啦地砸落在玻璃窗上,溅起无数水花,狂风呼啸鞭打着。 室内灰蒙蒙的一片。 万籁俱寂,一片昏暗混沌,暗流涌动。 昭明姬慢慢垂下长睫,目光慢慢流连过他腹下愈来愈明显的某处。她倏地微笑,抵在他胸膛前的手慢慢往上,握住他的后颈,眼尾上扬染着一抹淡淡的红,目光凝着他,蛊性浓重。“不过,首长大人,我好像不用问了,对吗?” 温热的香气轻轻洒在脸颊边。 她刚喝了酒,萦绕着淡淡的甜醺气息,又有水的潮湿,若有若无的。 空气一片寂静。 陆岱青漆黑眸光盯她,良久,才从嘴里兀自笑了一声。 他后脑勺懒洋洋靠在墙上,薄薄眼皮微阖,睨着她,勾起一个嘲讽轻蔑的笑,表情极为不屑。“你的意思是,我爱你?” 昭明姬不在乎他的冷漠。 两人一上一下,长久而安静地对视着。 仿佛多年来旷日持久的博弈,一如既往滚烫的热,从呼吸,到对视。 她缓缓开口了。 “陆岱青,你心里其实清楚,你其实很爱我......”昭明姬脸颊越凑越近,睫毛扇在他脸颊,声音越压越低,曲线起伏的身体紧密贴着他,脚尖踩着,眼珠子淡淡氤氲着缠绵的雾气,纤长漂亮的指尖陷进他的下唇,“你的自尊不允许你承认,但是你就是特别想亲我。你每次回家看着我的眼神,还有你现在的眼神,都写满了四个字——你想x我……” 尾音还未落下,她的双唇彻底陷入他干燥的下唇,深深地吻了下去,足以听见心脏在胸腔内跳动,速度狂热,烫手。 陆岱青纹丝不动。 昭明姬浑身都是湿漉漉的,一滴滴水坠在他的眼睫毛上,慢慢垂流进两人紧紧覆合的双唇间,却渗不进去,因为吻得太紧太深。 室内昏暗一片,大雨淋漓冲刷,寂静,只有平静冷淡却又极致的吻,一吻,停留三四秒,悄然退去。气息余味淡流,仿佛潮湿雨雾,轻飘飘的。 是八年未曾吻到的唇。 门外忽然响起两声敲门声,是卢初年。 “姐姐,在吗?” 昭明姬身体动了动,悄然退开,嘴唇淡红,她看着他,眼眸笑得旖旎:“你对象来了。” 第93章 狐狸精 陆岱青漆黑阴鸷目光从昭明姬脸上滚过,勾出冷冷的笑:“那还不给你嫂子开一下门。” “开门干嘛。让她看见我俩穿着那么少的衣服贴在一起吗?”昭明姬在昏暗中看着他,朝外面懒懒道,“怎么了小妹?” “我想问问你,明天天气好,我们一起去沙滩晒晒好不好?” “可以啊。” 卢初年声音更高兴了点:“好!那我叫上陆哥哥。” 原来是为了光明正大叫上陆岱青。小心思。 昭明姬笑了笑,眼珠子意味深长地在陆岱青脸上游移,慢腾腾地说:“好啊。”她悄悄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悄悄话,呼吸潮湿:“卢小妹那么喜欢你,你就没拒绝过她?” 陆岱青没什么表情。 他盯着她低垂的眼睫,慢慢说:“我没拒绝她的理由。” 没有拒绝的理由吗? 昭明姬目光越来越幽深,突然朝外面说:“小妹,你陆哥哥呢?” 陆岱青狠狠一皱眉,刚想动,被昭明姬的手猛地一压肩膀,她直勾勾盯着他,嘴唇慢慢贴上他下嘴唇微微吮,又慢慢分开,却对着卢初年轻飘飘地说:“他去哪里了?” “我也不知道。”卢初年有些失落,“我今天一下午都没看见他,我也在找他来着。” 陆岱青对她的情趣懒得搭理。 他推开她,闭上眼,漫不经心靠着墙,头仰起,露出清晰性感的喉结。 看得昭明姬眼睛有点热,手又忍不住搭着他的肩,唇贴上男人颈侧,啵,重重吸吮了一颗草莓,呼吸埋在锁骨里轻轻喷洒,丝毫不觉自己头发挠得男人下颚有些发痒。 两人身体紧贴,她的凹凸起伏都陷在他坚硬的肌肉里,嗓音轻绵绵的,闷在男人颈间,鼻腔哼出笑:“你要小心点哦,惦记你陆哥哥的狐狸精这么多,说不定被哪个女人勾走了。” 谁知外面卢初年认真地说:“她们不是狐狸精,她们只是也喜欢陆哥哥而已。” 昭明姬一顿。 “......” 虽然只是为了调侃陆岱青的随口一言,但她仍然有种从人品到道德方面被碾压的感觉。 第125章 陆岱青勾着唇,眼皮掀开,耷拉着,似笑非笑睨着她,显然心里想得和她一样。 那颗鲜红的草莓就在他颈侧挂着,明晃晃的。 卢初年走了。 周遭恢复一片安静。 两人对上视线,昭明姬指尖轻轻刮了刮他的下巴,尾音轻撩而上:“和我接吻感觉怎么样?” 陆岱青扯笑,嗓音沉哑:“成年人跟接个吻,你以为能代表什么?” “陆岱青,换任何一个女人在这里想强吻你,你都会毫不犹豫地撇开她们。但是很可惜在这里的是我。”昭明姬膝盖骨顶着他,“所以......我成功了。” 头顶传来男人难耐呼吸声的同时,还响起凉凉两个字—— “是吗?” 下一秒,昭明姬被男人用毫不怜香惜玉的力度猛地一甩,被迫往后退了好几大步,两人的距离霎时间退开几步。 四目相对。 空气静止,凝滞,像结了冰棱。 外面暴雨还在哗哗地冲刷着落地窗。 “那看来你还不太了解我。”下半身滚烫的、直愣愣的,但男人的脸却是极端的冰冷,“在这个氛围,任何一个女人在这我都会亲。“他看着她,笑,“可能跟你是一家人呆久了,我沾染了点你身上花心多情的性格?” 昭明姬笑容收敛,目光冷了一瞬:“少在这给我阴阳怪气。” “我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以后少对我动手动脚。”陆岱青耐心告罄,走前摁开门把手,还未拉开,却又听见身后昭明姬笃定地说:“你不会跟卢小妹在一起的。” 陆岱青极讨厌她的胸有成竹,呼吸沉了几秒,还是忍不住心里那股压抑升腾的火。 他侧身看着她,冷脸讽刺:“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昭明姬,你最会说的就是那张嘴,最自负的也是你的性格。那你想过没有,我总会结婚的,那个人肯定不会是你,那总得会是别人,所以为什么不会是初年?” 男人所有刺耳的话,在昭明姬耳里都可以化成风掠过不当回事。 但那句“那个人肯定不会是你”说出口,昭明姬血液逐渐紧绷。 她眼睛炙亮,若无其事低抱起双臂,隐隐压抑着什么:“行啊,那我下个月找杜淮结婚想必你也没问题。” 陆岱青平淡:“找和刚分手没多久的前男友结婚,不错的想法。” “分手也能复合啊。”昭明姬笑得开心,“他又不是你。我和他的关系见得了光。” 她知道他最疼的地方在哪,毫不犹豫地握着刀往他心脏上插。 陆岱青像她一样没心没肺地笑笑:“可以,那我明天和初年谈恋爱,想必你也没问题。” 昭明姬摇头:“你不会,因为你忘不了我,你也不会把无关的人掺合进来。” 陆岱青语气冷淡:“她如果成了我女朋友,就不是无关之人。” 昭明姬微微一笑,平平静静:“那也可以啊,祝你们百年好合,等你们结婚的时候我给你们分个大红包。以后我们各有各的路,你也别背着我在房间里想着我打飞机了。” 砰—— 门被重重关上,震得剧烈摇晃,发出的声响如闷雷般在屋内回荡,似乎快要在震颤中散架。 隔着一扇门,双方僵站着不动,胸膛起伏速率一摸一样,眼底在对方离开的那一刹那变得猩红,红血丝密布在眼眶里,唇色枯槁,浑身血液冰冷。 没有谁落下风,却也没有谁占上风。 表面笑盈盈的好像什么也不在乎,每个字却都是凝结着彼此最伤的痛,每句话,都是最利的锋刃,往对方身上陷得最深。 手起刀落,血流一地。 好像当初那些最甜的亲吻,最蜜里调油的情话,都匆匆消逝在了过往的岁月里,随风即逝。 回到浴室,过了几分钟,男人的粗喘声从浴室里一下一下传来。 良久,才停止。 想到女人刚才说的那句“别背着我在房间里想着我......”,陆岱青寒着脸抽出纸巾,看着湿漉漉的五指,他涩涩咽了下喉咙,嘴唇无声翕张,像被迫吃了一枚哑弹,太阳穴青筋在皮肤里清晰爆出。最终还是忍无可忍地闭上眼,像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闷得饱胀胀的。 昭明姬。 昭明姬。 昭明姬。 第94章 丢了 第二日,暴雨过后的太阳格外开恩,炎热,又不至于过晒。 烈日炎炎,照得干净的金色沙滩亮橙一片。沙滩上人很多,声音喧闹嘈杂,笑声此起彼伏,沙滩巾色彩斑斓,有人什么也没穿,躺着裸晒,惬意地享受阳光,也有三五成群的人奔跑跳跃着打排球,一片热闹繁华景象。 昭明姬正找着卢初年的位置,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 “昭姐姐!这边!” 昭明姬顺声望去,遥遥就看见卢初年站在那儿朝她挥手,穿着短衣热裤,躯体是跟以往完全不同的性感白皙。 哇...... 昭明姬有些惊艳,缓缓往上推开遮住眼睛的墨镜,卡在头顶发间。 初年虽然单纯,但毕竟也是个实打实的二十多岁的女人,曲线成熟完美,皮肤干净透白,穿衣显清瘦,脱衣却十分有肉,该有的地方都有——胸脯那二俩肉饱满而清晰明显。 她眼睛亮晶晶的,白皙脸颊被晒得滚烫如火,眉眼被热气熨得软绵,双腿纤细顺下来,又直又白,黑长发散落滑落到手肘,显得火辣又乖甜。 第126章 昭明姬欣赏地点了点头,指着旁边摊贩:“走啊,我们先去买喝的。” “陆哥哥还没来。” “他等一下会自己过来的,他鼻子可灵了。” 知道她在嘲讽陆岱青是狗,卢初年叹了口气,不回应俩人的针锋相对。 她走到身穿比基尼的昭明姬身前,目光炙热,上手轻轻从下面捧了捧她的柔软:“昭姐姐,你平常都是吃什么的呀?” 昭明姬挺着胸大大方方任她摸:“天生的。” 卢初年快羡慕死这火辣的身材,正想说什么,突然眼睛一亮,朝昭明姬身后挥了挥手:“陆哥哥!这边!” 昭明姬往后看。 阳光肆无忌惮地照耀着远处男人棱角分明的五官,他懒洋洋插着兜,手臂随意垂在身侧,简单的宽松白t在海风吹拂下猎猎生风,露出的肌肉结实紧致,线条流畅,慢腾腾地走近。 待他走到跟前,昭明姬淡淡问:“我妈呢,陆叔叔呢?” 陆岱青表情和她一样冷淡:“不知道。” 然后相互沉默,谁也不看对方。 见两人这样,卢初年头顿时有些疼,她眼睛眨了眨,正想说什么缓和气氛,脸色突然从微红涨到赤红,手指微微抬起,指了指陆岱青的颈侧,声如蚊讷:“陆哥哥,你的脖子......” 男人颈侧有零星的两粒红,挑衅似的,大剌剌裸露在皮肤外,质感似羊绒丝绸般的红色。 卢初年胸脯忍不住起伏两下,咬紧唇。 昭明姬蓦地勾起红唇,隐晦地朝看过来的陆岱青挑了下眉梢,笑容明艳刺目。她笑语娇嗔,语气轻飘飘地说:“都说了,有狐狸精看上你陆哥哥了。” 面对女生狐疑的目光,陆岱青淡淡说:“蚊子咬了。” 卢初年不说话,整个人似乎被一动不动钉在地上。 她虽然性格单纯,却也并非完全百分百的白纸。 陆岱青没有解释。 他本就没有掩饰的想法。 仨人走一起,昭明姬不想听卢初年对着陆岱青发送爱情光波,说了两句有的没的就找理由离开:“我去那边晒晒,你们玩得开心。” 卢初年恨不得和陆岱青有独处的时间,欣然点头:“好啊。”她主动接过挂在昭明姬肩上的包,“姐姐我帮你拿着。” 昭明姬亲了亲卢初年的脸,挥手:“拜拜。” 陆岱青一声不吭。 昭明姬走到不远处,趴在沙滩巾上晒太阳。 阳光热热的熨烫在后背,舒服。 她这身材,就跟男人收集器似的,没过多久旁边便传来一声:“你是一个人吗?” 昭明姬往后看,是一个身材很好的男人,看样子是经常自律健身的。 她挑了挑眉尖,笑吟吟地应:“是啊。” “在那边注意你很久了。如果你一个人,要不要我陪你做个伴?” 昭明姬将长发妩媚撩到身前,露出光洁漂亮的后背,眼尾扬起,斜乜了眼他手上拿着的植物精油和防晒霜,慢悠悠吐出四个字:“有备而来?” 健身男不置可否,知道她这是默认了,便温温笑着,缓步走上前。 那厢,陆岱青回头瞥了眼那边,平淡厌烦地移开视线,慢慢往前走,走到不远处一个沙滩空位上坐下来。 卢初年坐在他旁边。 太阳很大,阳光刺眼,她略微有点不适应地眯了眯眼,陆岱青随手把卡在衣领的墨镜给她,自己躺下来,眼皮微阖。 接过墨镜的一瞬间,两人手指交错触到一瞬,温热,粗粝的,卢初年脸颊微红着,戴上墨镜,脑筋里想着有什么话题可以说。 她目光落在不远处昭明姬享受的脸上,忽然有些艳羡地说:“姐姐真的好受欢迎。陆哥哥你都不知道,姐姐她的前男友全都长得特别好看,我妈妈每次都说希望我以后别找网上说的那些‘河童’男友,就按照姐姐的前男友为标准。” 她忍不住笑:“结果她没想到,我居然把目标放在了你身上。” 陆·昭明姬前男友·岱青:“......” 半晌,他淡淡开口:“某种程度来说,你也算是听了你妈的话了。” 卢初年听不懂,眨了眨眼:“哥哥,抛开你和昭姐姐的恩怨,你也无法否认她很漂亮吧? 回应她的只有刻薄的一个字:“丑。” 卢初年皱了皱眉,顿时有些不高兴了:“你怎么能这么说她?” 陆岱青被她逗笑了:“明明是你问的。” 卢初年眉头皱得更深:“我问是想让你夸她。为什么你们老是吵架?你们不累的吗?” “你就那么喜欢她?” “喜欢啊。”她诚实地说,“陆哥哥,其实我小时候不懂的时候,很希望你们两个能在一起。我觉得你们真的很配,还说希望你们两个谈恋爱来着。” 谈了,分了。 空气炎热闷窒,陆岱青闭上眼,一言不发。 忽然,他觉得有点不对劲,睁开眼,就见卢初年的脸悬在他上方,近在咫尺,是足以让异性间面红耳赤的距离。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墨镜脱了。 女生的香气轻轻扑来,卢初年把炙热目光落在他的唇上:“不过,现在我不希望你们两个在一起了。我希望我和你在一起。” “初年,我记得我说过.....” “我知道,你还是很爱你的初恋。”卢初年打断他,“虽然我不知道陆哥哥你的初恋是个怎么样的人,但肯定也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不然也不会让你这么念念不忘。但我也很好,你真的不想和我试试吗?说不定你更适合或者喜欢我呢?你不能一直缩在回忆里呀。” 第127章 陆岱青沉默着看着她。 一直沉默。 这厢,昭明姬被健身男那双手抹油得舒服,随眼一看,就见卢初年饱满的胸轻轻抵在陆岱青的胸膛上,她险些被空气呛了一口。然后很快就冷冷静静地转回视线,不以为意。 她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场景就失态。 “重一点。”昭明姬淡若云烟地吩咐健身男,“腰那边。” 健身男得令,立刻按照要求变换方向。 按着按着不小心碰到痒痒肉,昭明姬忍不住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看到她笑,健身男也跟着笑。 健身男手法太灵活,按得昭明姬快睡着了,突然就听见右上角传来一阵脚踩在沙滩上匆匆而来的窸窣声,随之而来的是卢小妹着急的声音:“姐姐,怎么办?我刚才买饮料把你的包落在吧台的椅子上,现在重新回去拿,发现包还在,挂件没了。” 昭明姬没反应过来,懒洋洋地问:“什么挂件?没了就重新买呗。” 卢初年小心翼翼观察昭明姬的反应,见她平静,心里松了口气,声音也轻松起来:“就是那个很漂亮的香薰包,白色的。” 谁知道昭明姬瞬间睁大眼睛,猛然起身差点扇了那健身男一巴掌,脸色差到极致,嗓音险些破裂:“什么?!丢了?!!” 第95章 弄丢 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卢初年一跳。 她头脑空白,心头霎时间狂颤,冷汗也簌簌地从额头上冒出来,磕磕巴巴地说:“对,我不知道......这很重要吗?” “不是,你......”昭明姬推开健身男,站起来,脸色青黑如瘴气,“其他东西都可以弄丢,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掉了?!” 声音不受控的突然变大,嗓音声调都尖锐扬起。 卢初年怔住,愧疚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紧咬着唇,嗓音顿时哽咽起来:“对不起,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昭明姬反应过来刚才情绪突然不稳,胸脯起伏两秒,语气缓下来,摸了摸她的肩膀,虽然还是有些僵硬:“吓到你了,我不是生你的气,是这个东西对我来说比较重要,不好意思小妹。” 卢初年无措摇头,心脏仍然被吓得砰砰跳。 “你先告诉我你刚才经过了哪些地方。” “我们这是要去找吗?” 昭明姬瞪大眼睛:“当然要找啊!” 卢初年肩膀忐忑一缩,连忙点头:“好好!我肯定认真找!” “应该是不小心掉在了某个地方。如果是小偷偷的话,要偷也应该是偷包,而不是只偷挂件。”昭明姬冷静分析,“你先告诉我你刚才拿着包经过了哪些地方。” 卢初年恨不得快点挽救自己的失误,立刻往前带路:“我先拿着包去丢垃圾,我记得是先去这边小道......” 她绞尽脑汁地想,两人也一直沿路找。 但找了很久,就是找不到那白色挂件。 主要那挂件也只是个小玩意,要是不小心藏在沙子里,很难发现。 而且这香薰包一直被昭明姬保存得很好,人工缝制的,精美又崭新。经过的人这么多,难保不会有人捡起来揣自己兜里。 卢初年简直懊恼死自己。 她一边找一边在旁边喃喃道歉,说对不起说得口干舌燥。 昭明姬没回应,只埋头沿着沙滩找,从最东边找到最西边,再沿街到各个摊贩,从沙滩外围到内围,她甚至重金求吧台监控,但老板依然不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找到的希望越来越低。 两人在烈日下燥热难耐,心中愈发烦躁,额头汗珠不断滚落,皮肤被晒得生疼,如火骄阳好似要将人烤化,让人情绪也变得焦躁不安。 卢初年累得实在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沙滩上直喘气。 她提议道:“姐姐,要不我们跟陆哥哥说一声,让他也帮忙找一下吧?” 陆岱青还躺在原地晒太阳,卢初年正想起身去叫他来帮忙。 却没想到昭明姬又是一阵应激,立刻抬头制止她,头疼欲裂: “绝对不行!你别去!” 虽然香薰包外面看不出里面放着的纸符,但万一真的被陆岱青找到了,他那个死脑筋摸到里面东西的形状,说不定会真的猜到里面放了什么。 虽然不想承认—— 但他这王八蛋真的很懂她。 卢初年一愣,顿时听话地停住脚步:“好,好。” 昭明姬又低下头:“继续找吧。” 卢初年长长吁出一口气,揉了揉酸疼的腿:“姐姐你不累吗?要不要休息一下,我来找就可以了。” “没事,不累。” 两人长时间弯腰低头搜寻,走在沙滩上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满身是汗。 又找了两圈,实在找不到,只好放弃。 “姐姐,对不起,我肯定重新给你买一个新的。”卢初年眼尾还挂着泪痕。 昭明姬心头一股发泄不出的闷气。 她垂下眸,闭眼呼出一口浊气,淡淡说:“算了,回去吧。我包呢?” “我把包放在陆哥哥那儿了。” “那先去找他。” “好。”卢初年应了一声,又小心问道,“那姐姐你还玩吗?” 昭明姬不掩饰自己的坏心情,眉眼平平:“没心情。” 卢初年低下头,愧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第128章 都怪她。 那个挂件对昭姐姐一定很重要。 烈日炎炎,太阳明晃焯烫,强烈的光线直直照射着两人,难以忍受的酷热。 两人前往陆岱青所在的位置。 “陆哥哥现在肯定还在躺着晒日光浴呢。”卢初年想尽办法缓和这僵冷的气氛,话题找了一个又一个。 昭明姬始终一言不发,抱着双臂缓缓走着,酸疼的腿有些麻木,她的表情就像一堆乌漆嘛黑的煤灰。 中途,健身男那油光锃亮的饱满胸肌挡在她面前,渴望再续前缘。 昭明姬面无表情挥了挥手,表示现在没心情。 健身男失望退出。 卢初年跟在她旁边,底气矮了又矮,脸色黯淡无光,楚楚眉目耷拉下来。 她没看路,连已经走到陆岱青旁边了都不知道,脚一不小心硌到他的小腿,一个趔趄,差点整个人往前扑到沙子里,陆岱青眼明手快,立刻直起上半身,扶了下她的腰,将她稳稳扶好。 “看路。”陆岱青说。 那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握住卢初年白皙纤细的腰,拇指陷进她的腹部,毫无缝隙地贴合。 卢初年四肢绵软,脸色微红,眼里光芒流淌。 她连忙站直,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昭明姬太阳穴又是突的一跳,胸臆如堵,脸黑沉如锅底。 她看着他晒得舒服透红的脸,冷嗤一声:“你在这倒躺得舒服。” 其实她知道陆岱青没问题,但她就是看不惯他,就是想莫名其妙刺他两句。 看到他过得爽,她就不爽了。 陆岱青看了眼两人的表情,沉默一瞬,缓缓道:“怎么了?” 卢初年小心翼翼瞥了眼旁边,又是一阵心虚:“我不小心将昭姐姐的挂件弄丢了。” 昭明姬脾气又冲上来:“你跟他说这个干嘛?!” 卢初年又吓了一跳,耳朵红得滴血,脸却毫无血色。 从小,卢初年生活的环境都是温和的,她从来没被人当众训斥过,而且还是被从小就很喜欢的姐姐,再者也确实是自己犯的错,最重要的是.......卢初年察觉到陆岱青的目光,更觉羞耻,红色染到脖子根,头快低埋到地上。 第96章 重要 昭明姬拿回自己的包包。 陆岱青慢腾腾起身。 他插着兜,瞥了眼卢初年羞红的脸,眸光掠向昭明姬,长眉拧起:“一个挂件丢了,用得着这么凶她?” 一阵强风突然席卷而过,卷来昭明姬的头发四处飞扬。 像把人的心吹得空荡荒芜一片。 昭明姬将视线慢慢地、缓缓地移向陆岱青。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陆岱青看着昭明姬尖锐明亮的眼,冷淡道:“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 ——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 昭明姬眼底阴翳越来越浓厚,脸色阴沉,气场暴烈。 海风强烈地扑面而来,耳边人声嘈杂,吵得血液翻滚沸腾得愈来愈厉害,愤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淹没理智,吸入肺腑般刺痛,叫人痛得深入骨髓。 昭明姬在毫无预料的情况下突然爆发了。 她紧紧握住防晒霜,高高抬起手,猛地朝陆岱青砸去,空气中仿佛散着她满喉的血腥,几乎是用尽全力地喊—— “陆岱青你去死吧!” 啪的一声,防晒霜被猛力重重砸在陆岱青手臂上,她是用了大力气,一阵疼痛从陆岱青的手臂部位迅速蔓延开来,渐渐泛起一片红晕。 昭明姬转身就走。 陆岱青面无表情,好像被砸的压根不是他。 防晒霜“啪嗒”一声从他身上轻轻掉落,陷入在柔软的沙子里。 卢初年彻彻底底地被吓呆在原地。 她从来没见过动手的场景,甚至连争吵都很少有。 她一直知道昭姐姐的脾气爆,但从来没见过她动手。 而且她根本不知道昭明姬突然爆发的冲击点在哪里,明明刚才也只是单纯的心情差,怎么突然就爆发了?好像不只是因为挂件丢了...... 那边,昭明姬步履如风,下嘴唇快咬出血来。 没错,她就是不爽,陆岱青那死双标的眼神就是让她觉得不爽、他漠不关心的表情、他和卢初年互相抵着胸的姿势、他对卢初年自动变温柔的声音、他从头到脚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极度不爽! 行,挂件丢了就丢了吧,她才不需要这点东西维持什么狗屁深情。 丢了正好,正如她的意! 陆岱青在原地待了一会儿。 空气凝滞片刻,他往昭明姬的方向走去。 卢初年想跟在陆岱青后面,也想跟上去哄哄昭姐姐。 陆岱青却蓦地侧回身,朝她抬了下手,声音冰冷:“你别跟过来。” 卢初年顿时停住脚步。 她看着两人越走越远的背影,愣怔许久。 刷开房间门,进到去,昭明姬看也不看后面猛地将门扇上,掀起一阵强风,在门即将关闭时,只见另一只修长的大手插进来,握住门框,紧接着再次用力打开,陆岱青走进来,又是冷着脸甩上门,再次掀起强风。 砰—— 门猛然关上,震下浮灰。 昭明姬“嘭”的一声踹开浴室门,也不管男人在不在,直接开着浴室门脱了衣服,拿着花洒一声不吭冲洗自己沾满沙砾的身体,毛巾囫囵擦干,围着浴袍出来客厅,拖鞋哒哒哒地响在地上,然后抓起沙发上的抱枕,猛地扔向陆岱青。 第129章 男人就站在电视机前面。 他抬起手,轻而易举接住。 昭明姬冷着脸,将沙发上的所有抱枕接二连三地扔过去,使了蛮力的。 直到“哐啷”的一声巨响,枕头砸到桌子上的花瓶,直直倒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那清脆而尖锐的声音仿佛在空气中炸裂开来。 陆岱青看着她,冷静得好似什么都没发生,高大的人站在那极有压迫感和震慑力。他缓缓吐出四个字:“满意了吗?” 昭明姬:“没有!” “什么挂件你又不说,你很在乎吗?” “我不在乎我朝卢初年发脾气干嘛?你要是是因为心疼我朝卢初年发脾气,或者是来找我兴师问罪,你滚一边吧,我刚才已经跟她道过歉了!而且是她把我挂件弄丢的!” 陆岱青冷着脸,灯光照亮他锋利的眉眼轮廓,一双眼幽戾冷淡,嗓音极沉极低:“我什么时候说心疼她了?” “你就是心疼她了!” 他嗓音依旧淡,略带勃然:“我没有。” “你有!” “没有。” “我都说了你有!”她抓起枕头又扔过去。 一只大手猛地攥住飞过来的枕头,力道大得快要将它撕烂,手背青筋张牙舞爪地清晰突起,后面是陆岱青那张黑沉冷冽的脸,他像是忍无可忍,也骤然间爆发了,枕头蓦地砸在地上,大声吼:“昭明姬,我们两个现在已经没可能了,你刚还在跟男人卿卿我我,现在你又在这吃醋给谁看?” 昭明姬用比他更大的声音怼回去:“谁说我们两个没可能了!” 这话一出,空气彻底陷入如死亡般的沉默。 第97章 藕断 男人视线仿佛矬了的刀,一下下刮着昭明姬的皮肤,刮得她冰冷的面颊火辣辣的。 周遭安静,两人短暂僵持片刻。 陆岱青漆黑的眼珠子凝着她,过了很久才缓缓开口,语调下沉,声音极凉:“是什么错觉,让你觉得我们两个还有可能?” 凝滞的空气重新流动。 昭明姬脸色纹丝不露。 她在情绪外泄的那一刻便冷静下来,迅速将自己从刚才暴躁的情绪抽离,呼吸恢复平稳。半晌,她慢慢说:“你不觉得我们还有可能吗?” “没有。” 他冷漠地说。 昭明姬静静看着他,走上前,手缓缓抚上他的下颌,怜惜似的:“陆岱青,你也在吃我的醋不是吗,今天你看过来多少次了,连给我抹防晒霜的男人都怀疑你是他的仇人。” 她双手勾住他的后颈:“我记得,我们八年没有做了。” 撒娇似的尾音悠长扬起。 陆岱青从虚空中投来清晰而嘲讽的注视。 他扯出一个笑:“你今天弄这出,就是想跟我做?” 空气沉默五秒,响起一声:“不行吗?” 他知道她口是心非,只是为了转移话题。陆岱青大手一伸,掐着她后颈迫使她到跟前,脸庞凑近,直至下颌骨抵住她耳廓,右手往下缓缓抚进她的浴袍间,从下摆探进去,揉捏的力道是克制不住的暴戾,咧开冷笑:“怎么,那些男人没满足你?” 嘶—— 昭明姬细细抽着气,被他摸得脑际嗡嗡直响,头皮噼里啪啦的一阵绽开。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宽而温热,指腹的茧却粗粝如椴木,温柔的手心,重重的抚摸,指甲刮在人的肉体上,又沿着脊骨缓慢抚摸抓捏,给予人双重快感。 她不自觉地拱起背,轻轻发抖。 即使只是单纯抚摸皮肤,都能激起这么大的身体反应。 这就是陆岱青对她的影响程度。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会服输的性子,手虚虚搭着他的肩膀,眼蒙着一层淡淡湿润的水意,脸颊被热意蒸得微微泛红,眉目潋滟,红唇勾起一抹笑:“手挺灵活,这几年没少偷偷在被窝里搞事吧。” 抚在她胸腹间的手停顿。 陆岱青不说话,眼底浅浅一层阴翳,头颈低下,齿尖蓦然间深深陷入她的肩胛骨。 霎时间一阵尖锐刺痛。 昭明姬疼得微微皱眉,额头抵着他胸膛,也没说什么,任他咬。 陆岱青只恨自己不能吸出她的血肉骨髓,让她尝尝痛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滋味。 男人的手依然在浴袍里动着。 两人闻着彼此的气息。 直到昭明姬彻底难耐得闭上眼睛、耳边响彻感官疾驰轰鸣声的那一刻,陆岱青却突然将手抽出来,清新的空气瞬间从两人之间涌过,冲散了所有暧昧旖旎。 昭明姬不意外。 以他现在的情绪,怎么可能这么好心遂她的愿? 她拂开长睫,压抑住躯体所有反应,慢慢睁开眼睛,看着他笑:“不想继续了?” 陆岱青盯她一秒,低下头,薄唇从她的锁骨慢慢流连吻上颈侧、下颌,面颊......最后在她红唇上方悬住,他瞬也不瞬地盯着她,呼吸炙热:“我宁愿在被窝里偷偷搞,都不会跟你做。” 昭明姬被他近在咫尺的气息撩得头脑发热。 她胸脯微微起伏,笑了。 “话别说太快。” ...... 接下来的这两天,昭明姬将海上飞伞和摩托艇之类的经典刺激类项目都玩了个遍,试图用刺激麻痹大脑,忘记这几天被他拒绝嘲讽的一次次。就和过往的那八年一样。 闲暇之余,她算了算时间—— 第130章 哦,现在奔着九年去了。 其实认真说来,她和陆岱青的感情似乎总是处在相交和不相交的中间。 昭明姬一向喜欢泾渭分明的界限,能断则断、能斩则斩。相反,她讨厌所有瞻前顾后、拖泥带水、藕断丝连的关系。 但如果是陆岱青,那没关系,藕断丝连就好。 一辈子藕断丝连,也可以。 - 早晨,一行人在顶楼花园露台吃自助餐。 庄静庵忽然临时提出想去西边的观海别墅区住。 昭明姬:“为什么,这里不是挺好的吗?” “好什么好。我和你陆叔叔出差,一向都是住的酒店,我才不想放假还住在这里,怪不舒服。”庄静庵说,“可惜别墅满房——” 话音未落就听陆师华说:“空出来了。” 庄静庵侧身看他手机一眼,还真是。她趴上他肩膀,赶紧催促:“你快点,不然又被人抢了。” 陆师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谁知刚付款完成,手机就突然亮起,霎时间变换成了一个来电界面,备注是:爱妻。 陆师华立刻把手机屏幕翻过来,侧身背对一桌人,起身,迈开腿走远,隐隐听到低低的声音由近至远:“喂,芈月......” 庄静庵眼珠子凝住,望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呼吸仍然停顿在半空。 海风微凉,忽地从背后吹来。 女人的发丝铺天盖地扬起,张牙舞爪,像一张黑色的网,笼罩住女人为爱情贫瘠的一生。 ...... ...... 五分钟后,陆师华微笑着回来。 陆岱青:“妈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像以前一样问候一下你的情况。” 陆岱青点点头。 可能是年龄逐渐增长,也可能是知道陆岱青这几年当兵伤痕累累、兵路坎坷,林芈月不再像许多年前那般抗拒与陆岱青的联系,偶尔也会送点自己做的点心,也拿陆岱青穿军服敬礼的照片发过朋友圈——当然,林芈月的头像一直是自己的第二个亲生儿子。 而陆岱青也一直拒绝和林芈月新家庭的任何一人来往。 总的来说,关系还是好了许多。 从以前的完全疏远,到现在的不温不火。 “这鱼肉新鲜。”陆师华用干净的刀叉剔剖鱼腹,骨刺拣净,将清香软嫩的鱼肉放进庄静庵的碗里。 庄静庵:“好。” 过了一会儿,她拿起筷子,将鱼肉慢慢地从自己的碗里拣出,放在骨碟中。 鱼肉静静地放着,没有再被理会。 第98章 丝连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的拂晓时分。 房车匀速平稳地驶向观海别墅群区。 这里整一列排全都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别墅,后面就是沙滩森林,前面是海滩,视野广阔,静谧舒适,远离喧嚣,日出日落能透过270度海景落地窗一眼望见,对翻腾涌来的白色海浪一览无余,周边还有森林公园、长澳崖灯塔等等。 林荫路边,房车刹住,戛然而止。 陆师华:“到了,都拿行李下车吧。” 他关好车窗,拿起手机,突然想起什么,缓缓转过头,目光由下及上地看进旁边庄静庵的眼睛里。 两人目光刹那间撞了个正着。 “......”无言相对的沉默里,陆师华率先开口,“怎么了?” 庄静庵挪开视线,淡淡说:“没什么。” 等孩子们都下车了,陆师华才犹豫道:“昨天......芈月就是问问我们情况怎么样,我没和她聊其他什么有的没的。” “她是你的前妻,打电话问候是应该的。” 陆师华点点头,却没动:“那个备注——” 庄静庵:“什么备注?”她看着他,慢慢地继续说:“什么备注,我没看见。” 陆师华微微一怔。 他细细观察了一遍她的神色,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因为林芈月很少打电话来问候,所以他给她的备注也一直是以前的备注。 昨天他打完电话就把备注改了。 小静没看到就好。 陆师华摸了摸庄静庵的头,微笑:“走吧,下车。” “嗯。” 近傍晚时刻,一行人准备去第二码头的餐厅吃海鲜。 陆岱青说自己不去。 昭明姬看他一眼,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又兴致索然地拎起包走了。 来到第二码头,日落时分,金橙染红沙滩,江边渔火,烟火气十足,海风呼呼掠过,海鲜清甜的气息惹人垂涎,世界各地齐聚的宾客热热闹闹一片繁华景象,还有歌手轻轻摇晃唱着温柔爵士乐,碗筷酒杯相碰的声音乒铃哐啷此起彼伏。 夏日热情而浪漫。 四人坐在码头最佳的沿边位置,四人桌,旁边就是海。 卢初年端着盘蜜汁烤鸡翅走过来,每块鸡翅上面还用胡萝卜条绑成蝴蝶结,一一精美摆盘,她双手向昭明姬奉上: “这是我在厨房亲手做的,对不起,我一定重新买件新的挂件还给你。” 昭明姬笑了,揉了揉她的头。 卢初年见她笑了,也放下心来,抱着昭明姬再三保证自己肯定买个一模一样的。 “算了。”昭明姬说,“买不回来的。” 没了就没了吧,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饭吃到中途,忽然有电话打来,昭明姬看了眼备注,愣住。 第131章 她站起走到远一点的地方,接起:“喂,爸。” 电话那边很吵,听起来像是开着跑车飞驰在高速公路里,风声猎猎:“你现在在哪,发个定位给我。” “干嘛?” “你妈昨天晚上突然哭着给我打电话。”油门踩到底,风声混合着他低沉的声音,嘈杂一片,“哭得挺厉害,我现在去你们那边,你把地址发给我,我问她她不给,还让我别过来。” 昭明姬吓了一跳:“哭了?我怎么不知道?她今天情绪很正常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妈,面子比什么都重要。地址快给我。” “云冈区观海别墅群216号,但是我们现在在码头这边吃饭,如果你速度快的话,可以直接来码头这边。” 话落,昭顾轻描淡写地吐出一个字: “行。” 莫名的,这一个字像透着股刺骨寒气,让昭明姬起了点鸡皮疙瘩。 她直觉,陆叔叔和老顾同志之间要面临一场风暴的洗礼了。 吃完饭,已至夜晚,暮色深蓝。 昭明姬只身回到别墅,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卧室客厅哪里都没有某人的存在。 忽然,她心中一动,进了卧室,换了件泳衣——最性感最凸显身材曲线的,涂上口红,推开门,上楼,不动声色地来到顶楼的无边游泳池。 万籁俱寂,惟有轻微的水声晃动。 她缓缓走上阶梯,面前是宽阔的泳池。 无边泳池的池畔平台、边缘皆由漂亮光滑的大理石砌成,从内向外张望,是远处起伏的山峦和远一望无际的广阔天空。池水微微荡漾泛起涟漪,一个男人静静地靠着池壁,仿佛与静谧夜色融为一体。 夜风凉凉拂过,池水在微弱的灯光下泛着幽幽的波光。 似乎听到声音,他慢慢望来。 在这一刻,四目相对,呼吸静止。 第99章 嘴硬 顶楼的门紧紧关着,偌大地方里只有两个人。除了游泳池水晃动的轻微声响外,只余彼此的呼吸声浅浅起伏着。 泳池内,淡蓝色光波浮动,陆岱青高大挺拔的身躯被微光映得轻亮,就像一幅模糊而遥远的画,但那湿润的额前鬓角和他温热的气息,却仿佛近在咫尺。 陆岱青静静看过来一眼,收回:“什么事?” 昭明姬走上前。 “游泳啊,不然我来睡觉吗?” 她在沿边坐下,慢慢探出脚尖试了一下温度,不是很冰,才慢慢浸进去,水慢慢溢到她脚踝、大腿,再到腰,直至大半个身体都沉进去,只剩白皙深涌的胸脯,沟壑深深,直勾勾地对着陆岱青。 陆岱青沉着气,始终没把目光放她身上,只越过她,望向她身后的连绵青山。 他淡淡说:“不想和你待在同一个地方。” 昭大小姐挑了挑眉,开始开炮:“凭什么,这别墅你家开的?老是平平静静地说一些让人讨厌的话。” “我爸付的钱。” “你爸就是我爸。” 一句话,陆岱青顿了顿,脸色更差了些。 昭明姬也住了嘴。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视,不动,也不做声。 “......” 昭明姬轻嗤一声,挪开视线,憋住气,装模作样式地左右游了两三个来回,然后将整个身体横浮在水面上做浮尸,静静漂浮了一阵,长发在水中像黑色海藻般悚然散开。 周遭很安静。 惟有风声水声和草木的窸窸窣窣声音飘过。 陆岱青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白得发光的后背。 以前他喜欢说她是女鬼。 现在看,功力不减。 扮演浮尸一分钟后,昭明姬游刃有余地从水里湿漉漉哗啦啦起身。 陆岱青似笑非笑:“起来干嘛,死过去算了。” 昭明姬嘲讽回去:“我要是死了,你不得哭个三天三夜?” “我只会开派对开三天三夜。” “你就吹吧你。”她说,“你在这不动,不会是把泳池当温泉了吧?” 他波澜不惊地回:“我当鱼缸都不关你的事。” 钴蓝泳池,明月高悬,夜风凉拂。 昭明姬低头拭了把湿漉漉的脸颊,抬脸,水波晃动中,眼睛对上他。 她现在的眉眼和发丝淌着水,红唇潋滟,肩膀上缠着的湿润发丝,敞露着的双臂与肩颈,收纤细腰线的挂脖长裙火辣暴露,全身皮肤光洁。 陆岱青胸膛缓慢起伏,一下,又一下。 像察觉到他的视线,昭明姬微微勾唇,像风拂泳池般,双腿轻微摆动,没进泳池的身体慢慢靠近他。 水波在腰后荡开一阵微波涟漪。 陆岱青看着她一会儿,唇角突然扬起一抹冷笑。 他双臂往后懒懒一撑,淡淡说:“你不会以为穿个泳装在我面前晃,我就会失态,以此来证明你的魅力吧?” “你就死鸭子嘴硬吧。”昭明姬不慌不忙地说。 她身体前倾凑近,手慢慢挂上他的脖子。 两人大腿刚贴上,突然,昭明姬停顿住了,挑了挑眉。 她视线往下瞥了眼他,又意味深长地抬眼,乜着面无表情的陆岱青,低低笑了笑,尾音上扬:“哦——硬的不只是嘴。” 第100章 烟花 她真的很喜欢陆岱青这种恨她恨得要死,但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都压抑不住地对她有强烈反应,表面却仍要极力克制冷漠。 第132章 他越抗拒表达,她越想凿破他这块坚硬的冰。 “你是怎么做到一边对我有生理反应,一边对我这么恶劣的。男人都这样吗?” 她真的很不知羞,状似诚实直白,实则暗里挑逗。 陆岱青不作答。 泳池内,两人身体越凑越近,那波涛起伏的胸脯快要抵着他胸膛了,陆岱青头慢慢往后仰,水滴从他下颌处滴落,落进近处女人的沟壑里,慢慢滑动下落,又重新没入池水中。 昭明姬看他反应看得开心。 突然,不知怎的,她想起前几天看到的他和卢初年互相抵着胸的那一幕。 一阵反感从心底猝不及防涌来。 她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在水中退开距离。 刚退开一点,突然一只大手握住她的腰,强势地将她摁在自己胸膛前,两人身体紧紧贴着,随之而来的是陆岱青散漫低冷的声音:“怕?” 距离太近,她能从他幽黑锐亮的瞳孔中窥见自己的影子,皮肤能感受到的是他紧绷坚硬的肌肉,结实的手臂,挺拔宽阔的胸膛,男人气息淡淡围绕着她。 “不是怕。”她轻声说,“是膈应。” 未等他问,她嘴唇悬空在他薄唇上方,香气随着湿润的水汽轻轻扑洒着他的脸颊:“你对卢初年会这样吗?” 陆岱青神色不见喜怒。 他看着她:“那你呢,你对你前十几任男朋友也有生理反应?” “......” 昭明姬敛了笑容:“你提他们有意思吗?” 他避开她即将落下的唇,只留一个俊挺的侧脸给她:“你也知道是‘他们’?” 昭明姬嘴唇停滞一瞬,又继续往前。 她温凉红唇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亲他的脸,笑语盈盈暗香来。 他眉眼很低,卒郁地盯着她,自然透出一股不近人情的冷和凶,漆黑的眼睛盯得人心里发怵。他沉声静气,语气很缓地说:“昭明姬,你到底想干嘛?” 昭明姬笑意轻佻:“你不爱我吗?” 一只手蓦地扼住她的喉咙,修长粗粝的手感和极强的压迫感,他盯着她,重复地,用苍白的语气问:“我问你,你到底想干嘛?” 他明明没有用力,但昭明姬却感觉喉咙被攥得很紧很紧,紧得她喘不过气来。 “我们复合吧。” 她说。 砰!一簇火树银花毫无征兆地在夜幕中突然炸裂绽放,霎时间爆发出热烈绚烂的光芒,灯火耀眼如同白昼惊雷,照亮两人鲜活又僵硬的表情。 ——陆岱青瞳孔无声地震。 烟花噼里啪啦炸开,极其吵闹,仿佛震耳欲聋的心跳声,片刻后,却又从夜幕中慢慢逐渐凋零。 夜色静深,月光稀疏地漏下来,悄声无息地覆盖着两人,满身细碎浅淡的皎洁银白。 重回一池寂静。 …… …… 陆岱青一声不吭,沉默着推开她,没有做丝毫停留地起身,长腿跨过泳池边,径直大步推开门,迈进别墅里。 昭明姬在泳池里待了半晌。 她起身,跟上去,慢慢地,加快步伐。 裙摆被风逐渐掀起来,揽了满怀的风,连腰后浓密的长发也被风吹散。 第101章 不要 别墅里空无一人。 陆岱青面无表情,目光阴沉,手臂肌肉绷得极紧,整个人就是绷到极点的弓,长腿直直迈进顶楼最隐蔽隔音最好的ktv房间。 身后跟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愈来愈清晰可闻——昭明姬没有丝毫停顿地跟了进来,砰的一声,反手关上门,再次把两人锁在同个空间里。 啪。 开了灯,头顶灯霎时亮起,两人脸上所有表情一览无余。 两人隔着短短几米的距离对视。 双方互相冰冷的表情,让方才泳池里的暧昧旖旎瞬间一扫而光。 陆岱青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什么表情也没有。他随手拿起毛巾毫不留情地扔到昭明姬身上,遮住了她裸露在泳裙外湿漉漉的冰凉皮肤。 昭明姬看着他,扯下毛巾,心里慢慢涌出复杂的滋味。 她又说了一遍: “陆岱青,我们复合。” 这句话第二次入耳,让陆岱青直接一口腥血涌入喉咙,怒火如千军万马呼啸而至。 他看着昭明姬那张美艳的脸,胃连着胸腔都在翻滚,原来愤怒可以一瞬间冲昏人的头脑,叫一向冷静的头脑语无伦次,太多话太多怨怒想吐,却一时找不到话,胸膛和小臂起伏抖了许久,待疼痛感缓释然了,才重新用锐利的目光逼视她,吐出一句话。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跟你复合?” 昭明姬静静看着他,反问: “你爱我不是吗?” 这隐约透露出自负的一句话再次加倍燃起陆岱青体内的火。 “昭明姬,我们分手八年,你交往过多少男朋友,现在你跟我说复合,怎么,是突然发现对我又有新鲜感了?觉得我们的身份很刺激满足你的猎奇欲?”身边紧握的拳头发出悲怮的脆响,一阵噼里啪啦响,夹杂着男人的勃然嗓音。 昭明姬皱了皱眉,不可置信。 “你不要在这里自我想象行吗?!我从来没说过什么刺不刺激的话。” 陆岱青又逼近几步,强健肌体的热量肆无忌惮地烘了过来,厉声道:“你在我在家的时候、你和杜淮在房间里上床,现在我退役了,回来了,你居然就说想跟我复合?你把我当狗吗,踹了我一脚还希望我赶着上来摇尾巴?那这八年算什么?给自己一个合理跟别的男人谈恋爱上床的理由,八年后玩够了幸福够了玩爽了,可以无痛和我复合?” 第133章 每一句都压得极低,怒气压得极沉,大半个身形的肌肉却绷得越来越紧。 他发狠地盯她极为平静的脸,只觉连骨缝都种满了细细密密的刺,扎得人五脏六腑都疼。 真的恨透了她这副一向游刃有余的样子。 昭明姬呼吸被他这些话刮得断断续续的。 她全身如冻,心里有股巨大的波浪翻滚着,声调突兀上扬:“你在说什么屁话!别把分手理由怪在我一人头上。再说我和你分手我想跟谁谈跟谁谈,我现在既然单身我跟你提个复合怎么了,你不同意就不同意我逼你了吗?我说这几个字怎么就让你冲我发这么大的火?!” 陆岱青长长吐出一口气,像要把所有情绪吐出来。 他拊掌轻拍,笑:“好大架子啊昭大小姐,原来是您玩了一圈,发现我最适合做你的落脚点,原来我是您的最终备胎。” 昭明姬被他的冷嘲热讽气得胸口钝疼,听到拍掌声更是心里一阵阵发紧。 她抱着双臂,冷声说:“阴阳怪气完了吗?” 陆岱青:“我就当你脑子有毛病想一出是一出,假装没听到。结果你还继续追上来说你要跟我复合?如果你只是想看我一副为你要死要活的样子,或者看我因为你提出复合觉得欣喜若狂的蠢样,那你要失望了。” 他忽然沉默一瞬,看着她,嘴唇干涸,慢慢地说: “我不要你了。” 第102章 再来 话落,空气一瞬间凝滞成冰。 他一口一句,原本昭明姬头脑发胀有很多话想说,但所有急促涌动的血液,所有的话临到喉咙,一一随着他最后五个字彻底烟消云散。 她的大脑呈现出一瞬间的空白混沌,如针刺痛,后背湿润。 空气寂静片刻。 昭明姬似是听不明白他的话,一个字一个字重复:“你不要我?” 陆岱青:“对,我不要你。我绝对不会吃回头草。” 昭明姬继续重复:“你不要我?” 陆岱青:“对,我不要你。” 昭明姬嘴唇微张,胸脯起伏得极厉害,喉咙干涩到了极致。她眼底渗着一层冷静阴翳:“你再说一遍。” “有区别吗?”陆岱青一字一顿地,无比清晰地说,“无论重复多少遍,我还是这个回答。” 昭明姬点点头,语气平静:“那你不爱我?” 陆岱青看着她,嗓音嘲讽:“你想让我怎么回应你?想听我在你和别的男人上床后,我对你的爱如何深、如何海枯石烂永久不变?” 昭明姬双目冰冷如雪,眼睛直刺他:“也可以。你说,我听着。” “你该去看看医生,还没睡觉就说梦话犯病。” 昭明姬仍然固执:“只要你说你不爱我,我立马如你愿转身走。” 陆岱青:“我不要你。” “我不是问你要不要我。”她轻声,慢慢走近,扬起头直勾勾盯着他,光线倒影着她波光潋滟的脸颊,“我是问你爱不爱我?” 陆岱青喉结翻滚。 停滞很久,他才慢慢地说:“我不爱你。” 沉默,再沉默。 昭明姬缓缓地长出一口气,眼睛飘飘晃晃地注视着他:“所以你这八年,是真的把我们分手这件事,消化得很好。” 男人黑黢黢的视线牢牢盯着她,默不作声。 “继续这样也没意思,就当我今天发疯。”昭明姬看着他,“当我没来过,我以后也不会打扰你。” 陆岱青面无表情,表情平淡,额角青筋隐隐突起,绷着唇角。 慢慢地,他吐出两个字:“很好。” “既然我们两个没可能了,那我们各过各的,以后谈恋爱结婚我们也不用顾忌对方。既然都是成年人了,做个合格的前任想必不难。”她淡淡说。 没人回应。 她蓦地勾起一抹笑,纤细指尖戳着他的心口,仿佛能感受到里面沉重有力的心跳:“还有,陆岱青,你也别太看得起你自己。你说你不要我,不是你不想要我,是你自尊不允许你要我。我出了这扇门,更难受的是我还是你,你自己心里一清二楚。” 陆岱青脸色愈来愈黑沉。 干净利落地说完一番话,转身离开,来到门前,昭明姬将把手刚往下一摁,话还未说完,突然身后一阵阴影遮了下来,手腕被人用力一扼,她整个人被翻了回来,首先看到的是陆岱青那张极为阴沉的脸,下颌紧紧绷着,隐隐涌动着什么极力压抑极力克制的情绪,他扶着她的后脑勺,猝然低下头,双唇猛然落下来。 昭明姬一瞬间心脏狂跳,她霎时间冰冷着脸,猛地推开他,高高抬起手,直直对着他的脸劈了一声清脆亮响:“陆岱青你贱不贱?刚说了不要我下一秒就亲我?!你他妈要不要脸?!” 打了一巴掌还不够,她抬手又是一声亮响声。 啪! 他根本没躲。 两个巴掌。 陆岱青半边脸都是麻痛的,红印指痕渐渐浮起,他一言不发,修长粗粝的手强硬桎梏住她纤细的手腕,粗粗一拧一扭,轻而易举就蛮力把她拽拎到自己跟前,脸庞冷厉,眸光隐忍克制,热吻却噼里啪啦的仿佛暴雨砸在她的唇上,紧紧将她按在胸膛前,致使她动弹不得。 昭明姬眼眶胀痛,呼吸不畅。 她用力推开他,指甲甚至胡乱把他刮出痕:“等等……你,你别亲先……陆岱青!你聋了吗!不是……” 第134章 片刻后才终于找到间隙,就这一分钟的时间,昭明姬嘴唇被他吮得通红,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陆岱青,胸脯起伏几秒,眼睛里涌动的是极为复杂的情绪,最终闭上眼,双臂挂上他的后颈。 双唇就这么再次沉沉撞上,“啧”的一声,声挺大,两人听到了,鼻尖抵着鼻尖,同时僵硬一瞬。 停顿就像暧昧引爆器,无声地将气氛蔓延开来,彼此同时默契侧开脸,下颌动着,碾吻对方的唇,急促的呼吸声顷刻间在室内浮起。 是干燥又湿润的深吻,恨不得把对方吞吃入腹的深度,渐渐躁乱,情欲,气息如火燎,呼吸炙热浮起,根本不是前些日子那蜻蜓点水的薄薄一吻,是实实在在的疯吻。 只是单纯亲,他们也亲了足足半个小时有余,亲到嘴唇发麻,一边亲一边推开门,陆岱青忽然低下头,嘴唇贴着昭明姬颈侧亲,男人亲得太厉害,像整个人黏在了她身上,昭明姬有些受不住,抬起头喘气。 两人心里痒得躁得不行,踉踉跄跄地从走廊亲到卧室,再到床上,陆岱青才舍得解开她的胸衣卡扣,脸色忍得青硬,嘴唇埋进她浓密馥郁的发间,盯着她额头渗出的汗,眼底是浓重的黑色:“我和杜淮比,谁让你更爽?” 胸腔翻滚的所有情绪,是妒意漫天,是醋劲大发,是出不了却又咽不下的怨气,是对她所有的恨。 只要想到杜淮那双手曾经抚在她的身上,甚至...... 陆岱青闭上眼,埋在她锁骨里热热呼吸,低音随着力道猛地喘开,昭明姬也随之猝然忍不住漫出声嘤,耳边炸出轰鸣。 两人潮湿滚烫的皮肤紧紧贴在一起,她模模糊糊展开笑,搂着他脖子吻上去:“他哪能跟你比?” 陆岱青唇边露出一丝残破的笑。 或真或假,情话总动听。 “叫小点声,他们可能回来了。” 他说完,却像是故意一般,低低埋下,亲着揉着,在她身体各处重重落下痕迹,从上往下,再缓缓从下往上,气息流连如涟漪般拂过,呼吸粗重:“你喊过别人老公吗?” “没......”昭明姬脚尖绷直,像条溺水的鱼,“我只想叫你。” 他在她身上,直着上半身,眼眸漆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昭明姬躺在他身下,这个角度看,男人的压迫感太强,她心脏一阵颤抖,毫不犹豫地喊:“老公——” 陆岱青一瞬间难耐蹙眉,所有愉悦的情绪达到顶峰,瞬间压低身体拥紧了她,喘声紧绷沙哑,昭明姬像陷入了一片没有支点的云海,飘荡在惊涛骇浪里,手指摁在他肩胛骨处。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室内空气平静下来。 昭明姬胸脯起伏着,开口了。 她问:陆岱青,分手那天,我跟你做,你是不是喊过我老婆? 陆岱青不吭声,埋头继续吻她,嘴唇贴着她光洁的皮肤一寸寸亲。这些年他禁欲禁得太离谱,一开荤就停不下来,都不知道是第几次,他扶起她的腰,像分手那天一样,沉声说:“再来。” 两人兴致极高,到最后昭明姬的瞳孔甚至有些失焦,嗓音干哑。 她深刻领悟到了一个道理—— 禁欲多年的男人,果然不能招惹。 还有, 她和陆岱青真是纠缠一辈子的命。 第103章 愉悦 窗外夜色朦胧。 陆师华和庄静庵一夜未回来,卢初年又是在一楼的房间听不到顶楼声响,两人从头到脚都酣畅地流着汗,老公两个字都被昭明姬喊秃了——这称呼是陆岱青的兴奋剂。 陆岱青对昭明姬的唇,分开没一会儿又要低头吻吮舔,像吃一块冰凉软甜的豆腐皮。 他很喜欢跟她接吻,亲她脚踝。 意识模模糊糊的时候,昭明姬垂眼盯着黏在她身上啃的男人,心想——要是她的嘴第二天变薄了,那一定是陆岱青这贱人舔没的。 翌日下午,自然醒。 干净灿烂的阳光遍洒白色床铺,透亮清新。 昭明姬睁开惺忪眼,手挡在眼前遮光,长发如瀑洒在枕头上,白皙柔腻的肌肤泛着愉悦的红润。意识逐渐回笼,她轻微一动,腰间瞬间传来一阵强烈酸麻,嘶——她极为缓慢地强撑着腰,忍着酸麻,勉强直起上半身。 她低下头,大致扫了一眼自己。 嗯,身体被擦干净,衣服也被换成了干净睡衣,昨天脱了的泳衣也被整齐叠在窗台边的真皮沙发上。 旁边...... 陆岱青不在,空无一人。 取而代之的是规整无比的被子,每一条边都笔直如线,每一个角都尖锐挺拔,像白玉豆腐块,棱角分明,一丝不苟;就连床铺也整齐如新。 昭明姬怔怔地发了会儿呆。 突然,她发脾气似的,皱着眉,躺在床上,高高抬起修长匀称的腿,对着那豆腐块猛地一踹,那精心叠好的整齐白色被子瞬间倒台,瞬间松散开来,凌乱堆在一旁。 昭明姬:“哼。” 咕噜噜—— 浴室忽然传来一阵漱口的声音。 昭明姬懒洋洋起身,穿拖鞋,顶着一脖子密密麻麻的吻痕,哒哒哒地进到敞开门的浴室里。 宽阔的大理石洗手台前,陆岱青放下漱口杯,听到脚步声,抬眼,从镜子里静默地盯她。 他刚洗了澡,穿着白t隐隐显出结实的背肌轮廓,整个人神清气爽的,短短的头发还有点湿润。 第135章 四目对视。 昭明姬先挪开视线,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推开玻璃门,进到淋浴间里。 浴室门是高透的玻璃门,一览无余,昭明姬就这样旁若无人地洗起澡来。 陆岱青又侧头了眼,收回。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浴室内始终无人说话,仅有淅淅沥沥的水声。 模糊的长方玻璃门氤氲着水雾,透明划痕斑驳,水珠悄然凝结,聚积饱满,缓慢下滴,悠悠滑落,流下一道道蜿蜒水痕。从外往里看,隐隐可见女人绝美的身体轮廓,凹凸有致,窈窕玲珑,健康丰腴。 许久后,出来。 昭明姬从挂钩取下浴巾,囫囵擦了擦湿漉漉的身体,两圈不紧不松地裹住自己,恰到好处地勾勒曲线。 洗手台前,男人依然站在那儿。 他身形高大利落,手懒散撑在台面,侧脸淡淡看着她。 昭明姬瞅了他一眼,余光突然瞥见刚刚空空的洗手台上,多了套新的漱口杯和牙刷。 她顿了顿,慢慢走上前,端起新杯子开始漱口。 刷牙漱口的七分钟,从始至终陆岱青都在旁边盯着。 一举一动,一分一秒都不放过。 昭明姬倒也挺自在,完全当他是空气。 清理完毕,昭明姬挂好毛巾,抬起眼,和他再次对视。 “......” 陆岱青目光上移,落在她额头微微的红印上,嗓音喑哑。 “还没好?” 昨天没控制好力道,她的额头不小心撞在了床靠板上,倒也不重,但撞了两三次,难免会红。 “化个妆盖盖就好了。”昭明姬看着他,语气平静,“昨天的事你放心,你昨天说的那些话我记在心里了,所以这一炮我不会太重视,你也不用担心我会缠着你。” 气氛陡然寂静。 仿佛无形的兵戈在虚空中交锋。 陆岱青垂眸睨着她,脸色阴沉。 昭明姬微微一笑,语气慢条斯理的,继续说:“我昨天和你提复合提了两次,俗话说事不过三。我被拒绝那么多次,我也不好意思再跟你提第三次。我不是很擅长做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既然你这么抗拒我,我也不能再腆着脸跟你说复合,你说对吧?” 陆岱青不回应。 昭明姬叹了口气:“你看你,我一说复合你就这副表情。看来你真的很抗拒和我在一起。” 陆岱青冷眼:“你到底在装什么?” “我没装。”她的手指似有若无地触碰自己颈间的吻痕,似是十分满意,“昨天你的表现很不错,我挺爽的。” 表现?把他当男模了。陆岱青唇角抽了抽。 昭明姬又笑盈盈的,故意问他:“陆岱青,实话说,你爽吗?” 男人眉眼坚毅,薄唇微抿。 说不爽是不可能的。 垃圾桶里candoms堆叠在一起,甚至分不清有多少只。 蓦然间想到什么事情,他突然瞬间变了脸色:“昨天——” 昭明姬知道他想说什么:“嗯,你没戴那玩意。” 昨天气氛太上头,前面三次陆岱青都没戴,到了第四次才想起来戴。 话落,陆岱青心跳俯冲而下,脸色立马就青了。 “你会怀——” 昭明姬再次冷冷打断:“你不戴,又不给我吃药。那还有什么办法?难不成我有超能力能控制自己怀孕不成?”她耸了耸肩,不在意道,“再说,怀就怀呗,生下来,结婚了给我新丈夫养。” 陆岱青脸色由青转白再转黑,简直忍无可忍:“昭明姬!” 嘘,昭明姬食指放唇前,踮起脚尖,轻飘飘地亲了他嘴巴一口。 陆岱青一动不动,被她气得肩膀微微耸动,脸色青黑。 他猝然扣着她后脑勺,埋下头,咬了口她的下唇,狠狠的。 第104章 白洗 淋浴间淡淡的热汽渐渐弥散在浴室里,空气中充斥着沐浴露的香氛味。 昭明姬不闪不避,承受着他的啃咬,身体呈现一种完全放松的姿态,头微微后仰,手指微微蜷缩揪着他的衣袖。等他咬完,她线条清瘦漂亮的锁骨又多了两三颗吻痕,红而新鲜。 陆岱青的手掌心捂着她的腰窝揉。 揉得挺舒服,昭明姬倏然睁开眼。 她突然想起来了——她昨天和陆岱青做了那么久,今天的腰却只是中等酸麻,原来是因为昨天做的时候他也是一直在揉她的腰帮她放松。 怪不得昨天那大阵仗,今天她居然还能起得了床。 原来是这个原因。 “那么大声凶我干嘛?”昭明姬推他分开一点,“那难不成你养啊?那你还挺大度,不是我的男朋友和老公,还愿意没有名分地养我的孩子。” 这对话有点熟悉。 昭明姬凝意出神想了片刻,没想起来。 她抬眼睨着陆岱青黑沉的表情,跟着沉默片刻后,突然绷不住了,噗嗤一声,哈哈两声,露出极为古怪的笑意:“我吓你的!我今天安全期。” 陆岱青目光锐利地盯着她,脸色冷肃,语气古板:“如果你排卵时间不规律,不一定处在安全期。” 啧。 昭明姬眼尾斜着,上扬着扫了眼他,像只不耐烦的狐狸:“我才不舍得怀孕,把我的大好年华都浪费了。你也别自恋,我才不会为了绑住你故意怀孕,你还不至于让我牺牲到那个地步。” 第136章 陆岱青却没有任何脸色好转的迹象,反而风云变幻。 他语气硬硬的:“......下次我会戴。” “肯定啊,我又不想怀你孩子。” 陆岱青太阳穴不易察觉地突了一下。 昭明姬突然问:“你怎么对女人身体了解这么多?” 陆岱青顿了顿。 慢慢地,他手指蜷缩一下,瞥她一眼,语气沉淡:“我不长眼和你交往的时候搜过。” 那时候他把避孕药的危害、女性身体部位、高潮点、事后措施等等全部了解了一遍,事无巨细,由小及大,由点及面。 昭明姬没什么表情,淡淡点了点头。 “哦。” 相对无言一会儿,谁都没有要先出浴室的意思。 昭明姬靠在墙上,双腿交叠,抱臂抠着自己指甲,懒懒散散地说:“陆岱青,既然我们不能在一起,又彼此单身,对对方身体挺满意,不如就这么继续下去?” 空气凝固几秒。 陆岱青:“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的。”她笑了笑,“都是成年人,我不用说太多了吧?行,或者不行,你给个答案。” 陆岱青冷冷勾唇,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克制着躁动,流露出一个极为复杂的笑:“行啊,怎么不行。” 他逼近她,手慢慢从下往上捧起她的脸,是极富有压迫感的力度,“不过你要是跟我做的时候和别的男人——” 啪! 昭明姬猝然拍开他的手,笑得没心没肺。 “又不是交往,别给我搞限制人身交往那一套。你既然不想跟我复合,那就各走各的路。” 说完她又顿了顿,若无其事地说:“就好像杜淮,我和他就是这种关系,没有半点感情的交流,根本不算谈恋爱。他后面倒是真的对我有感觉,所以我就很快踹了他咯。” 提到那男人,陆岱青本就黑着的脸色骤转深黑。 他嘲讽道:“是要我觉得幸运吗?” 昭明姬眉眼弯弯,靠近,手指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轻声说:“控制一下吧陆首长,如果你对我没感觉,就不会感到幸运开心或者愤怒。” 陆岱青一声不吭。 连平稳低沉的细微心跳声,都被沉陷进凝固幽暗的空气里。 他将她推出浴室,搂着她的腰,拇指指腹陷入她腹部摩挲着打圈,低着头,嘴唇贴上她,下颌缓缓动着;昭明姬挂着他脖子,逐渐被他抵到房间门上。 这次是细工慢活的吻,极慢,极深,唇舌交织,姿态亲密,昭明姬被这缠绵的法式吻亲得迷迷糊糊,头脑像烘了热气般发热,晕晕的。 门外传来陆师华和庄静庵的声音。 “囡囡。” “奇了怪了,他们人呢?” ——他们上顶楼找人了。 两人像没有听到,唇间依然溢着啧啧作响。 气氛又开始热起来,潮湿的,炙热的。 双方家长的声音越靠越近。 像密集的鼓点般在催促,两人吻得越来越湿润热烈,彼此呼吸互相交融喷洒,陆岱青突然将她整个人抱起来,双腿分开到自己腰两侧,抵在墙上亲。 是一个他完全占主动方的姿势。 昭明姬被亲到快没气了,微微侧开脸,又很快被掐着脖子亲回来。到后面她实在有些受不住——她和她那些男朋友从来没亲得这么热烈时间这么长过,快窒息了。 陆岱青好像不知今夕何夕,像被设定了亲吻的程序,不管昭明姬如何抗拒,他都极为坚持不懈地固着她,嘴唇揉碾着她。 她嘴唇被亲得发麻,甚至有些没知觉了,微微睁开眼看,面前紧闭的那双眼,睫毛黑浓,鼻骨笔挺。 昭明姬心里微微颤。 陆岱青接吻的样子,真他爹的......太有感觉了。 门上,两人又大汗淋漓了一次。 这次是陆岱青捂着昭明姬的嘴,她也极力压抑着声音。 这次是真的绝对不能发出一丁点声,双方都十分卖力地压制住自己的声音,好不容易到了事后,两人抱在一起喘气,昭明姬撑不住,从门逐渐滑落坐下来,扶着腰,脸色极为红润,眼尾也泛红。 得,澡白洗了。 第105章 着落 做到最后的结果就是累。 又累又爽。 陆岱青丢掉纸巾,擦完手,给她穿完衣服,又冷漠无情地将她抱到床上,直接一个猛扎子扔下去,昭明姬整个人直接在床上弹了两下。 “做完不认人是吧。”她哼了声,顺势四仰八叉地窝在柔软的被单里,四肢乱舞,又一脚把他的被子直接踢下床,然后抬眼看他反应。 陆岱青的反应就是没有任何反应。 他双手握住她脚踝,轻微一使力,猝然将她拉过来,空气里赫然响起女人的一声尖叫,昭明姬手指立刻掐住他结实坚硬的手臂,义正言辞:“不行,这次绝对不行,我腰还在疼。” 她的腰还疼得要死。 陆岱青“嗤”一声:“你就算想来,你身体来不了。” 她那里都肿了。 昭明姬:“那你想干嘛?” 陆岱青垂眼瞥一眼她,粗粝手掌伸下去,缓慢摩挲她被掐红的腰。 他不吭声,昭明姬看着他眨眨眼。 空气凝滞两秒,她轻轻摸了摸他的手臂,在寂静的室内发出轻微的皮肤摩挲声,嗓音发软:“你多揉会儿。” 第137章 陆岱青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一会儿,手依然在动着,只是脸上表情忽然似笑非笑。 “你和你那些前男友们都是这样调情的?” 昭明姬两眼一闭,直接装死,假装没听到他说什么。 揉了大概半个小时,昭明姬都快睡着了,突然就被“啪”的一声打了一下腰,只听陆岱青说:“起来,我爸给我发短信催了。” 瘫了一会儿,她懒洋洋起身。 “我抽根烟。” 走到玻璃窗前,推开风瞬间从前面涌来。 她舒服地眼皮动了动,微微湿的头发披在肩头,抵着烟盒敲出一支女士香烟,夹在纤长指间。啪,打火机响,她低头凑火,烟丝瞬间被点燃,红唇轻轻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她微微眯起眼睛,那模样慵懒而迷人。 依然是指间夹着一根烟。 同样的打火机,同样的烟,心境却大不相同。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后面声音突然传来。 他沉默着看着她。 昭明姬挑了挑眉,似笑非笑,斜睨着他:“怎么,你想说我是为了你学抽烟?别自作多情了,烟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非主流的玩意,用不着学。” 陆岱青扯唇,像是在说她欲盖弥彰。 “你也知道不是好东西。” 本来心情舒畅,昭明姬想到过去那些烟酒不离手的日子,却平白无故有些心堵,那双黑色的眼睛直直穿透向他,反问:“那你呢?” 陆岱青:“我什么?” “别装听不懂。”她淡淡问,“你不是戒烟成功了吗,怎么回来又抽上了。” 陆岱青沉默一瞬,轻描淡写地说:“没戒完。” 这次轮到昭明姬笑,笑他欲盖弥彰。 她走上前,指尖烟雾在阳光下袅袅升起。 两人双唇相接,她缓缓把烟气渡给他。 陆岱青皱了皱眉,睁眼,盯她近在迟尺的睫毛一眼,又闭上眼睛,扣住她后脑勺,张唇承受她所有全部的烟雾。 昨天接的吻够多了,但还是不够。 双唇分开,四目相对,沉默良久。 昭明姬碾灭火星,扔进烟灰缸,突然轻佻拍了拍他的脸,又摸了摸,淡淡说:“我先出来。过一会儿你再下来。” 看也没看躺在床上的男人一眼,转身离开房间。 陆岱青在身后青着张脸。 所以这就是以前她那些姘头的待遇。 她真的把他当成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男人? 真出息。 - 昭明姬悄声无息地下楼。 客厅里,卢初年正在跟庄静庵谈笑,前面摆正四方桌,茶香四溢,陆师华背对着她,手里端着杯热茶在吹,低头缓缓抿了一口。 卢初年率先看到她:“昭姐姐。” 庄静庵望来。 昭明姬假惺惺地打了个哈欠。 “你刚睡醒?”庄静庵讶异中带着狐疑:“你在房间?我和你叔叔刚才找你和岱青半天,你们两个房间门也锁着,叫你们也不应。” 昭明姬嗓音沙哑:“没什么,就是睡太深了,没听见。” 庄静庵又问:“大夏天你戴什么围巾?” 昭明姬从善如流:“这是纱巾,遮太阳的,不然脖子会变黑。” 话落,目光突然瞟到陆师华的脸,整个人愣了一下:“陆叔叔,你的脸怎么......” 陆师华的脸一片青紫,深浅不一地分布在脸颊两侧,抹着棕色药膏,却仍无法完全遮掩住那触目惊心的伤痕。仔细看,眼角微微肿起,带着一抹淡淡的红,像是被谁用拳头狠狠揍了一下。嗯,好像也不只一下。 昭明姬睁大眼睛,心里直叹。 老顾同志也太牛了点,是真的下重手打啊...... 庄静庵和陆师华对视一眼。 陆师华摆摆手,笑容温润如玉,略微不自然:“没事,摔了一跤,不打紧。” 庄静庵垂下眸,静静的。 楼梯拐角缓缓出现一个人影,陆岱青适时下来,视线扫了一圈众人,在自己爸爸脸上顿了顿。 陆师华面色僵了一瞬。 好在这位孝顺的儿子没问太多,很快便把视线挪开,点点头,淡淡说了一两句就又上了房间,全程没往昭明姬身上瞥一眼。 他自己的感情都还没着落,还犯不着为他爸的感情担心。 沙发上,卢初年看着陆岱青消失在楼梯的背影,手指蜷缩了一下,表情变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终于下定决心般,啪的一下放下茶杯,追了上去。 旁边一阵香风掠过,昭明姬抬眼,瞅着她那势如破竹的背影,眉尖轻微地抖了抖。 第106章 外人 昭明姬没有马上跟上去。 她气定神闲地和庄静庵聊了会儿天,静静喝了几杯茶,过了三分钟,才慢腾腾起身,上楼。 上到陆岱青房间所在的第五楼,她从墙后探出双眼睛,看见楼梯拐角站着两个人,对话声音窸窸窣窣的,不大清晰,只能隐约听到句子里的几个词。 昭明姬慢慢缩回墙后面。 她两腿交叠支着,抱臂靠墙,低着头,表情淡淡地听着墙角。 这两人前面说了什么不知道。 但昭明姬来到后,听到的第一句,刚好是非常直接明了的告白。 “......陆岱青,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寂静的环境里,卢初年将头轻轻抵着面前男人的背,坚硬,结实而宽阔。 第138章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砰砰声,清晰得震耳欲聋。 即使知道这样不对,卢初年还是忍受不了内心的渴望,脸颊微红,双手忽然伸出绕向男人的腰,死死扣着,再将发烫的脸埋在他的后背。 这次她叫的不再是陆哥哥。 而是陆岱青。 ...... 陆岱青始终沉默着。 连呼吸都是淡淡的,没有半点情绪起伏。 他低头,轻轻将卢初年的手松开,转身,什么话也没说,锐利眼眸冷淡看着她。 “……” 卢初年的手垂在身侧,下巴扬起,仰着他英俊冷毅的脸,略微沸腾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呼吸也凉了下来。 她知道,她现在就算把手掌放在陆岱青的心脏上,感受到的血液也一定是不冷不热的。 卢初年抿了抿唇。 难过,沮丧,失落,交融成一种不甘的情绪。 “初年,你可以有更好的。” 陆岱青说。 卢初年胸脯起伏,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这次她不再笑陆岱青拒绝的话很俗。 因为她相信他知道这些话很俗,但他甚至不想用其他理由来拒绝她,就这么敷衍,就这么不想把多余的心思花在她身上。 卢初年不禁有些迷惘。 是因为在战场上厮杀过的原因吗,陆哥哥的情绪一直是那么平稳,好像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都不能让他产生情绪波动。 她从未看到过他情绪外泄过一点点。 ...... 不对,有一个人可以。 ...... 某个场景突然掠过卢初年的脑海。 像被一道高压闪电猝然劈过脑海,卢初年的表情霎时一变,忽然脸色复杂了点,嘴张了张,踌躇道:“陆哥哥,你和昭姐姐......” 这句昭姐姐让陆岱青意识顿了顿。 他抬眼,淡问:“怎么了?” 卢初年看着他那仿佛瞬间回神的表情, 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 她想起了某件前不久发生的事。 是香薰包挂件弄丢那天,也是陆哥哥和昭姐姐莫名大吵了一架的那天。 她不明白为什么那天昭明姬突然朝陆岱青发火; 不明白为什么陆岱青看着昭明姬背影的眼神,是那样的恨,又好像不是恨,是倾向于毁灭般的在意; 更不明白为什么陆岱青追上去,还让自己不要过来;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如果你看不懂某个人的朋友圈动态,那这个动态就不是为你发的,你只是一个外人。 卢初年觉得这件事同理。 她不明白这些事,或许只是因为她是外人——介于陆哥哥和昭姐姐之外的“外人”。 事后,她试探着在微信里问,为什么不让自己跟上去。 陆岱青的回答是:【不是针对你】 她刚松了口气,却见下面又继续跟了一句:【你过来,她会更生气】 …… 第107章 阴沟 卢初年其实并不是个特别会察言观色的人。 但或许女人对喜欢的人总是保持着该有的敏感。 卢初年仍记得看到那句话时自己的心情。 她盯着那句话,手指慢慢滑在屏幕上,摸过每一个字。心情是怪异的,微妙的。某种情绪渐渐从狐疑中逐渐滋长,蔓延,一天比一天更盛,直至如洪水般吞没了她。 有时候卢初年觉得,陆哥哥和昭姐姐吵得最凶,却也是最了解对方的。 只是这种了解,是基于什么感情呢? 是恨,还是...... 她不敢想。 回忆结束,卢初年忍住心中情绪涌动,勉强笑笑:“没怎么。” 还是不说好了。 陆岱青却是一反常态地盯着她,说:“你想问什么?” 卢初年沉默。 过了一会儿,她长长吐出一口气,紧紧掐着手指,挤开笑容问:“你是喜欢昭姐姐吗?” 墙后,昭明姬眼皮微微一动。 她静静等着。 卢初年也期盼地小心翼翼仰看着陆岱青。 空气沉默良久,像按了暂停。 陆岱青胸膛平稳起伏,慢慢传来一句话,嗓音沙哑像被烟酒泡过,在周遭寂静里回荡:“别想太多。我和她没关系。” “......” 昭明姬呼吸恢复流动。 她轻轻勾唇,浓密眼睫平静垂下,神色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那边没了声响。 这两人又说了几句什么,昭明姬也没心情听了,走进旁边的杂物间,躲在门后。 没过多久,一阵脚步声慢慢走过。 卢初年离开了。 昭明姬出来看了一眼,陆岱青居然还站在那儿。 他低着头,侧影高挺,室内微微淡光均匀地洒在他身上,遮得他的脸明暗交织,阴沉沉的,看不清神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叩叩—— 昭明姬指节懒洋洋地敲了敲墙,声音沉闷。 陆岱青看过去。 昭明姬倚着墙,正朝他歪头笑,笑意轻佻:“桃花泛滥啊陆大少爷。” 陆岱青不意外她听墙角,没什么表情。 他转身,走了一段路迈进房间,冷冷撂下一句:“跟你比起来我不算多。” 昭明姬不满地喊住他:“喂,我腰疼,你帮我按按。” 第139章 陆岱青恍若未闻,手一甩,准备将门关上。 却听空气中飘着昭明姬的声音,略意味深长地自后传来,慢悠悠的:“军人都这么无情的吗?上完床就变脸啊,你们部队的教育就这样?” 准备阖上的门一顿,留出条缝隙,里面传来陆岱青冰冷的声音: “说人话。” 昭明姬哼声:“我这腰疼是谁弄的?” 陆岱青原地站了几秒,下颌绷成一条硬线。过了一会儿,门从一条缝隙慢慢打开,他吐出两个字:“进来。” 昭明姬像是故意捉弄他,又反悔了:“你不怕爸妈看见?” 陆岱青有些厌烦,耷着不耐烦的眉眼,出奇的不耐烦:“怕有用吗?” 是啊,怕有什么用呢? 昭明姬沉默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没怕够吗? ...... 咔哒。 陆岱青轻声关上门,走到来,一眼望见昭明姬已经速度极快地脱了纱巾,躺在床上懒洋洋地支着头看着他,穿着一条单薄的吊带裙,婀娜窈窕,两条修长匀称的腿顺下来,白皙皮肤上面斑斑点点的红痕。 他眼神暗了暗。 昭明姬像察觉不到他的目光,翻身趴起,将光裸性感的后背对着他。 陆岱青瞥一眼,走前坐到床边:“哪疼?” 昭明姬闭着眼,扭了扭腰:“哪儿都疼。” 他开始从她的腰右边按。 痛意袭来,昭明姬叫了一声:“啊!轻点!都说了痛你还按这么大力。”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 昭明姬正想说什么,就感觉身后压来一片阴影,裙摆被撩开,薄唇温凉贴在她的腰侧,就这样零距离接触,她瞬间刺激到脚尖瞬间绷起,全身的小绒毛都仿佛蜷缩起来。他慢慢往上亲,带来一阵鸡皮疙瘩顿起的麻痒,最后来到她的红唇,狠狠啃咬了一下。 这一下直接将她嘴唇咬破皮,出血了。 很疼。但昭明姬一声不吭,手腕搭在他肩上,和他反复激吻,彼此的气温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 两人对刚才发生的事都未出一言。 他不说,她也不说。 昭明姬一边亲一边在想, 好像她和陆岱青之间纠缠这几年,两个人之间,连一句直接明了的告白都稀有。 他们的性格都不是会直接说我爱你这种话的人。 卢初年的告白是这么直接明了,明亮而热烈,就像太阳般。 这是她无法做到的。 相对而言,她和陆岱青的感情,就像藏在阴沟里,见不得光,渐渐堆满灰尘。 亲完,陆岱青顶着也被她咬出血的嘴唇,舌尖舔了舔,将她裙子撩下来,手放到她腰间开始按。 昭明姬侃他:“直接脱了我裙子按呗,装什么正人君子呢。” 下一秒只感觉身下一凉。 昭明姬吓了一跳,反手扼住他手腕:“干嘛!你还真想再当禽兽啊?” 陆岱青要笑不笑,暗暗淡淡的目光滑过她的脸。“没那个胆就别装。” 裙子又重新覆盖上去。 昭明姬不放心,看了眼他,见他似乎真的没那个意思,才又继续安心趴回去。 大概六七分钟。 叮,叮—— 手机消息铃突然响了两声,打断思绪。 昭明姬懒洋洋睁开惺忪的眼,亮屏,心不在焉地看了两眼。随之微微一怔。 【杜淮:你什么时候回来】 【杜淮:后天有个局,你过不过来】 昭明姬看了眼,没想理,熄屏,继续趴着。 自从和杜淮提了分开后,他们两个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偶尔杜淮会在节日时发个祝福,看起来像是群发,又好像不是。深夜他也给她发过消息,大致是最近干了些什么之类的。 昭明姬懒得回,偶尔就发一个“嗯”,杜淮也好像不在意,发了一个表情包。 好像没联系了,又好像在联系。当然,是杜淮单方面的。 昭明姬厌倦了这种人与人之间斩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当初说好了当断则断。 ...... 那放在自己腰上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不动了。 时间莫名凝固,气氛弥漫在空气中。 昭明姬觉得哪里不对劲,抬头,果然看见一张黑沉到滴水的脸。 四目对视。 陆岱青瞬间起身,捞起衣服就要出门。 第108章 前任 昭明姬顿时一阵汗颜。她立刻翻身上来,往前倾身,抓住他手臂:“不是,你别......”她用尽全身力气攥着他,奈何男人力气太大,轻而易举就甩撂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往门的方向走。 昭明姬想起陆岱青教过她的锁喉。 她走上前,扬起手臂,迅速探出纤细有力的手指,手腕卡住他锁骨上方的位置,微微一动。 “......” 陆岱青被迫停住脚步,被她这一套猝不及防被气笑了。 用他教的动作来对付他,牛逼。 “力道跟蚂蚁一样。” 陆岱青微仰着下巴,唇边泛起一丝冷笑。 被扼住喉咙的是他,一身轻松懒散的是他,似笑非笑一脸嘲讽的也是他。 昭明姬还未说什么,只见陆岱青脸色突然变得极冷,左臂迅速抬起,反手一拧卸了昭明姬的力度,右手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扭。 第140章 昭明姬吃痛,手上的劲道松了几分。 陆岱青趁机向前一步,一个侧身,用肩膀抵住昭明姬,将她压在床上,俯下高大身形,压迫感和气息扑来。 丝毫没有留情的压制。 嘶。 昭明姬心里痛呼,心中若隐若现的躁意在这一刻摆到了明面上。 她闷了一口气,一声不吭,躺在他身下动弹不得,只好曲起膝盖踹了他两脚。 陆岱青像一座山,纹丝不动,任她踹。 压得死死的。 仿佛两人心里都憋了一口气。 昭明姬从生理上完全不是陆岱青的对手。 但心理上是。 昭明姬咬紧牙关,忍住身上传来的一阵压迫感,浓艳眉眼弯弯,笑吟吟的:“小妹跟你告白,你怎么还跟我生气了呢?别把气撒在我身上啊。” 她知道,他气的不是卢初年。 她在刻意避开杜淮,她自己心里清楚,陆岱青也清楚。 窗外,原本灿烂的阳光忽然被悄然飘来的云层覆盖,天色瞬间黯淡下来。 陆岱青忽然开口了:“昭明姬,我问你。” 然后又不说话了。 昭明姬手伸进他明显的腹肌硬块里摸,懒懒散散嗯了一声。 安静的空间里只有彼此呼吸起伏的声音,还有缓缓响起的一句,像从男人胸腔里沉沉逸出:“这八年,你有没有一次想过我?” 嗓音沙哑,像瓦片上被雨淋过的苔藓,冰凉的,湿湿的。 昭明姬眉梢一挑,眼波嫣然,刚想笑着说什么,冷不丁瞥到陆岱青阴影遮住的脸,她一顿,笑容缓缓收敛。 片刻之后,她反问:“你呢?” 陆岱青:“想过。” 昭明姬沉默一秒,和他对视,两人呼吸缠绵,男性气息和女性淡淡的幽香包裹着,微微的意乱情迷,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奇妙情绪,将两人罩在了同一个空间里。 她鼻腔里淡淡应一声:“嗯。”轻到几乎听不见。 陆岱青:“嗯什么?” 昭明姬撇开脸不说话。 他嘴唇贴上来。 昭明姬推开他的脸,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想过你。” 很奇怪。每次只要陆岱青冷漠,她擅长用热情逼迫他开口。但如果是陆岱青突然诚实,她反而会说不出口。 有了想要的回答,陆岱青神色却依旧冷峻,两条健壮手臂在她身上游走,语气冷沉:“你和他做了多少次?” “谁?” “还能有谁?” “莱奥纳多?steve rogers?男模william?还是......”她流畅地说出一串人名,就是不说杜淮的名字。 陆岱青冷眼看着她装。 “我说的是谁,你自己心里清楚。” 昭明姬闭上嘴。 她淡然自若,拍开他的手,翻身坐在他身上,摇了下腰:“你能别老是提他吗?我都记不清他长什么样了,你越是跟我提他,我越是能想起他。” 她和杜淮顶多就是缓解寂寞的关系。 如果不是杜淮和陆岱青长得像,擦肩而过她也不会往杜淮身上瞥一眼。 陆岱青:“除了他,你还喜欢你前任的哪一个?” 昭明姬十分风情地翻了个白眼。 她手指插进浓密发间懒散撩了撩,微微眯眼,作思考状想了想:“你得让我想想,毕竟前任太多了,连名字和长什么样都得好好回忆一下。” 她思考的时间越长,陆岱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到最后,他的手抚上她的腰,开始身体力行地让她处在水深火热中。 听着昭明姬起起伏伏的喘气声,陆岱青舒爽地仰起头,眉眼隐隐难耐皱起。他用低磁的声音,在她耳际落下一句:“认真想。想到你能说出来为止。” 昭明姬:“……” 第109章 子弹 环城旅游的时间比计划中短了十天。 实在是气氛太怪异。 庄静庵和陆师华看似正常,但也许是早已深埋在两人之间的问题深根发芽,渐渐长出屏障隔着两人,靠得那么近,却又那么远。卢初年也不在状态。昭明姬和陆岱青也看上去平平无奇。 一群人被一种极为奇妙的气氛包裹。 总之,再怎么样也没心情继续玩。 收拾收拾便回家了。 路上,庄静庵说:“初年,你问问你爸妈他们有没有空,看看能不能到我们家来一起聚一聚,我下厨。” 卢初年从手机里抬起头,竟犹豫了。 她往右边昭明姬身上迅速掠一眼,低应了一声:“......嗯。” “......” 昭明姬似有察觉,偏过头,目光在卢初年身上停留。 她想说些什么,嘴张了张,最后却又合上。 算了,说多错多。 感情这种事,别人说了没用,自己过得去才是真的过得去。 回到家,整个陆家处于一种分崩离析的状态。除了早中晚餐,四个人基本没其他交流,各忙各的。 昭明姬和陆岱青也看上去依旧水火不容。 可只要到了深夜,两人紧密相贴的身体覆满一层汗,在卧室、浴室、地板、床头柜,甚至是窗户前。 火热,却也冰冷。 东西消耗得太快,陆岱青几乎是两天去一次便利店。 昭明姬每天起床,脸色红润得不行,就连向希都说她看起来比怀孕的自己还要健康。 第141章 ——向希怀了贺晏的孩子。 前些日子,昭明姬还喝了她孩子的满月酒。 满月酒宴上,向希抱着孩子见客,笑盈盈地跟每一位来客打招呼。她真的越来越漂亮,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白皙红润,清丽动人,步伐轻盈,每根发丝都恍若散发着柔和的微光,一看便知她被浓浓的爱意包围。 向希和贺晏上台致辞,所有人在台下翘首以盼。 昭明姬抬眼,余光瞥到右边某处,忽然愣住了。 霍宗年。 向希的小叔。 这位年近四十岁的男人,依旧单身。笔挺的黑色大衣,西装材质泛着高级的光泽,从领带到手表到皮鞋,连配饰都佩戴得完整。身形优越,宴会厅的淡淡光芒洒在他高挺的鼻骨上,是一道沉默冰冷的侧影,满身贵气。 他安静地望着台上那一对光芒万丈的璧人。 满厅的光鲜幸福,耀眼明亮。只有他,像一座静止的黑白雕塑。 一如昭明姬深刻记忆那般的气质。 昭明姬眼睫微动,也不出声打扰,慢慢将视线流连到台上。 向希始终未看到霍宗年的到来。 她的眼中盛满了她的丈夫和孩子,笑语嫣然。 很快,霍宗年似乎察觉到了昭明姬的视线,侧脸望了过来。 四目对视,很短暂下意识的一瞬,他极快地调整好了微表情。 昭明姬犹豫了下,走前两步: “我听希希说,你不会过来。” 霍宗年垂下眸,一言不发。修长的手伸入西装内袋,拿出一张薄薄的红包,约莫是支票。他朝昭明姬颔首,略略后撤步,将红包绅士而疏离地递给她。 “拜托了。” 平稳低沉的三个字,轻描淡写,淡而克制,让人捕捉不到多余的情绪。 就连昭明姬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接过红包。 霍宗年迈开腿,不急不缓地掠过她,徒留空气中一股淡淡洁净的木质味,冷调清冽。 高挺的背影渐行渐远,始终从容。 那天晚上,昭明姬把红包给了向希。 “你小叔给你的。” 向希微怔了怔:“他今天来了?” “嗯。” 沉默片刻,向希接过,将红包和其余宾客们的红包放在同一袋手工编织袋里。过了好一会儿,她垂下长睫,淡淡说:“算了,都过去了。” 算了。 都过去了。 这两句话徘徊在昭明姬脑海里,挥之不去。 原来人曾经这么珍惜爱慕的感情,近一整个青春的执着,随着时间流逝,最终也只会变成一缕轻飘飘的风,散落在人海里,幻化成一颗微不足道的小沙子。 昭明姬心想, 她不想变成沙子。 如果可以,她想变成一颗锋利的子弹,以撕裂的痛苦洞穿人的身体,让他这一辈子都忘不了她。即使这创口是触目惊心的。 - 一个月后。 陆岱青参加了一场部队聚会。 聚会是定期的,自从退役后,大家伙聚的聚、散的散,各朝四海奔去,又自四海奔来,只为了和共同在生死一线上拼搏的队友们怀念过往。 这些人里,健康的寥寥无几,表面无恙其实有着暗病,也不乏有人患了抑郁症或者创伤后应激障碍,至今仍在接受专业的心理治疗。 所有的军人,都不求大富大贵。 只要每次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就是最大的幸运。 但幸运的人偏偏都是凤毛麟角。 他们这群人里,每年都有人少,所以每年人人都不敢数人头,就怕知道少了哪个。 冥灯长燃,惟愿长安。 能活一天是一天。 其实陆岱青知道,自己和昭明姬分手的那段日子,他是心存自私和怨恨的。 他恨昭明姬分手提得这么干净,这么利落。 直到上了战场。 他眼睁睁地看着队友的眼球被炸弹炸毁、被敌军刺穿锁骨、手臂被当场斩断鲜血溅到他的身上......他亲眼看着鲜活的生命一个个陨落,视觉巨大的冲击,巨大的悲拗,他也频频从梦中惊醒,出现了闪回、噩梦等症状,被战争中的惨烈场景和生死恐惧不断折磨。 他开始理解昭明姬。 是的,或许分手才是正确的。 他不能让她在他连命都未知的情况下,耽误她近十年。 他不能真的自私。 但很快,陆岱青的这种理解,却又在看到杜淮从昭明姬卧室里出来那一刻,再次转化成了更深更深的怨恨。 为什么是杜淮。 为什么偏偏是杜淮。 再次回转的怨恨,只会比最初的怨恨更深刻。 陆岱青甚至为自己曾经想理解昭明姬的想法而感到可笑。 或许这就是命。 他和她注定要从年少蹉跎到而立之年。 第110章 重遇 茶馆装潢古香古色,流水淙淙,包厢内宽阔明亮,一览无余,檀木长桌围绕着几十名军人,摆着素淡吃食,茶香四溢。 一群人本来想聚众酒馆一饮方休。 但聚会的人中有些还未退役,只是趁着每年一次的假期出来聚聚。军纪约束严格,要保持随时待命状态,且他们平常粗茶淡饭吃惯了,健康作息也保持惯了,不习惯突然放纵。 所以选在了京北的一家经典茶馆。 老战友,熟面孔,全都身着便装,却依然难掩挺拔身姿和坚毅,在宽敞包厢内谈论退役后的生活,时不时爆发爽朗笑声。 第142章 欣慰喜悦感慨,为曾经的荣耀岁月,也为如今的重逢相聚。 “叮——” 陆岱青手机响,一条微信。 是昭明姬,她突然发来一条定位,是一家挺出名的酒吧。 他没回。 又过了好一会儿,又是叮叮两声。 【昭明姬:才发现今天遇到了熟人】 【昭明姬:算了,还是不说了,免得你又不高兴】 钓鱼执法。 陆岱青眼睛在“熟人”两个字上扫过,熄屏,屏幕反转放在桌上。 程冯却注意到了,在一旁揶揄:“怎么了,嫂子来催了?” 陆岱青抿了口茶,笑:“目前单身。” 另一个队友突然想到什么:“陆哥,你的那个戒指还在你那个箱子里呢,你什么时候拿走啊,总放在那儿也不是办法。” 陆岱青手抚在青瓷茶杯上,粗粝的茧在沿边一下下摩挲。良久,他微微动了动眼皮,淡声说:“不用。你们谁想要就拿去吧。” 顿时引起众人一阵唏嘘。 “那怎么行,这么大一个钻!” “不送人自己收着也好啊首长。” “就是,放那儿都没人敢拿,一直放在箱子里呢。” “......” 陆岱青不说话。 空气一阵难言的沉默。 队友的属下们互相对视一眼,耸肩摇头,各自含着淡淡可惜的意味。 在这里的,谁不知道首长心里藏了一位大美人? 本以为首长退役后能成功勇敢追爱,没想到回来后依然打着悲惨的光棍。 他们这些吊着脖子命悬一线的人,在枪林弹雨的生活里过惯了提心吊胆的刺激日子,退役后最想要的就是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结婚生子。 谁不渴望合家团圆的圆满? 但陆岱青却始终如一的保持单身。 他们私底下也议论过,这世界上居然还有人看不上首长的,那得心有多冷多美眼光多高啊。 真是难得。 在这群人看来,陆岱青就是相亲界的香饽饽。 未到三十近三十的黄金年龄,首长,军人退役国家福利,模样正,身材好,人品没话说。 想到这里,郑麒麟拿出手机,倾情推荐:“首长,我有一个邻居家的妹妹,又漂亮又是老师,你要不要认识一下?加个微信聊一下也可以啊。” 程冯也帮腔:“是啊,男人不能吊在一棵树上,多出去逛逛总能碰见喜欢的,保不准就能忘掉你的梦中情人了。” “哈哈哈哈,不是树,应该是花儿。” “意思差不多嘛。” 热热闹闹一阵,众人又重新将视线转向陆岱青。 咕噜噜—— 茶水自茶壶中汩汩流出,落入茶杯,不一会儿便溢满了整个杯子。清澈的茶汤微微晃动,竟清晰地倒映出男人英俊的面庞。 周遭安静,只缓缓响起男人淡沉的声音。 “没用。” - 环境昏暗,充斥着一股善男信女们的奢靡,音响震耳欲聋,光线迷离,舞池中晃动着无数白皙如藕段的手臂,繁华热闹。 吵得昭明姬脑仁疼。 她忍着嘈杂,拿起手机看了眼,陆岱青还没回。 她推开沉重的厚门,走到偏僻狭窄的室内走廊小道里,顿时隔绝了让人心慌的热闹。这里人特别少,只有她高跟鞋磕哒嗑哒的清脆声音响起。 忽然,脚步停住。 昭明姬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 一个高挺的侧影,斜斜靠着墙,单手虚虚拢住的火苗微微点亮眉眼,似乎察觉到有人到来,男人侧过点头,露出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他灭了火,眉眼也寂灭下去。 杜淮。 昭明姬表情极淡,呼吸缓慢。 真是一语成谶。 本来只是想利用杜淮勾引陆岱青过来接她,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在这。 杜淮靠着墙,似乎对她的出现感到意外,目光闪烁,淡淡吁出一口烟,饶有兴致地吐出四个字:“好久不见。” 没人回应。 指间的火光微微闪烁,在昏暗环境里明明灭灭。 杜淮吸了三两口,扔了烟,慢慢将身体正对着她,插着兜若无其事地笑:“和你分开,烟瘾都大了。” 有句话叫: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 昭明姬对他话的真假不关心,眼尾淡淡扫了眼他,嗓音也淡:“没必要。” 男人笑了笑,走前几步,来到她跟前。 “最近过得怎么样?给你发消息,你也没回。” 昭明姬往前走,掠过他。 “寒暄就不必了。”她说。 “别这么冷漠嘛。”杜淮慢悠悠地挡在她面前。 他比昭明姬足足高了一个头,依然英俊散漫,忽然朝她弯下腰,双眸认真盯着她,嗓音平和含着淡淡笑意:“很奇怪,我总是想起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日子。” 昭明姬忍不住笑了下。 继而又缓慢蹙起眉,像陷入了什么思考,用指尖懒洋洋支了下额。 “是吗?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我们两个在一起过。” 杜淮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感到冒犯。 他长腿微曲,距离近到抵着她膝盖。他低头看着她。 昭明姬侧头避开他落下的吻,退后几步,但脚后跟却猝然碰到了身后的墙。退无可退。 她勾起红唇,仰头看着他,笑意不达眼底:“我记得我当初和你说过,我想断就断。” 第143章 杜淮呵的轻笑:“我似乎也没做什么让人难以理解的事?反正我们男未婚女未嫁,其实我们并不是一定要断得那么彻底。” 昭明姬气笑,刚想说什么,突然身后传来一声—— “别堵在这里。” 嗓音极冷极沉,仿佛含着千钧重量,让人彻骨寒。 第111章 还行 这一声猝然响起,杜淮愣怔,腿往后下意识撤开几步,向右侧头,视线到达她身后的人影上。与此同时,昭明姬的唇线也微微扬起一条弧线。 她轻微拨了拨发丝,眼睫抬起。 一个高高的人影站在那儿,男人骨相眉眼漆黑冷峻,眼睛很静,像一口沉稳的无波古井,内里温度却冰寒至极地直射向他们。经过岁月的沉淀,身材极为有型笔挺,简单的白t黑裤,臂肌紧实饱满,双腿修长有力。 是昭明姬哥哥。 杜淮皱了皱眉,刚想打声招呼。 却在眼睛触碰到陆岱青眼神时,微微张开的嘴唇霎时停滞,慢慢闭上。 “......” 要不怎么说长大好呢? 人的阅历随着年龄增长。 这看人眼色的本领也能跟着提高。 就好像现在陆岱青的眼神——十年前杜淮看不懂,如今十年后却是一目了然。 电光火石间,杜淮像被什么灵光抽了一鞭,他目光左右滑着两人,头脑迅速进行了一场风暴,良久,他恍然中带着微妙地长长哦了一声,骤然呵笑一声,笑得短促。 “怪不得......” 脑海中一切闪过疑问,一切都有了答案。 一时之间,气氛怪异地沉默下来。 杜淮没说什么。 他只收起手机,慢腾腾地插进口袋,朝昭明姬懒懒一挑眉,略有些意味深长地挥了挥手:“我走了。” 昭明姬压根没回。 他笑了笑,不当回事,迈开腿朝门口走近。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陆岱青听到耳际落下一声杜淮的嗤笑,他说:“你俩这关系不是挺方便的吗?不用结婚,偷情多刺激。” 不屑的,挑衅的,意味深长的。 陆岱青瞳孔微微压紧。 走廊只剩两人,空荡荡的一片。 热闹嘈杂的音响声隔着一扇沉重的厚门,隐隐闷闷作响。 周遭一片死寂,没有人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陆岱青说:“你跟他亲了多久?” 昭明姬看着他,淡声回:“我没亲,拒绝了,我也没想到他在这。” 没人回应,只见那高大的身躯沉默着走近,俯下,他压着她,扣着她的后脑勺,亲得特别使劲。说是亲,不如说是撕扯。 昭明姬眼焦一片朦胧涣散。 惟有几次抬头间,能瞟到近处陆岱青偶尔睁开眼看着她,那双一向锐利清明的眼里,不知何时布满血丝。 周围有人经过。 他不要面子,更不用说天不怕地不怕的昭明姬了。 两人就像法制频道里的《危害青少年的黄片案例》里的那样,在昏暗酒吧的走廊墙上,仿佛陷入了一场虚幻迷离的迷幻感,像蒸汽波般五彩缤纷又失魂落魄的疯狂。 昏暗的光,柔软的头发,摩挲的皮肤,激烈的吻。 ...... “你不相信我拒绝他了吗?” ...... “不相信。” ...... 滴里—— 陆岱青听到声响,抬眼,刚好看见昭明姬收回举在空中的手机。 陆岱青:“干嘛?” 昭明姬:“录视频啊。” 她点开杜淮的消息框,当着陆岱青的面,手指摁了确认,视频瞬间发送上去。发完后,她抬眼看向男人,夹着手机轻佻地拍了拍他的脸,笑盈盈的:“满意了吗?” 良久,空气慢慢响起一声。 “还行。” - 又过了几日,傍晚,天空暮蓝色,残余一层淡淡的落日金红。 卢家三口来陆家做客了。 卢父是家里主事的,身材挺拔,面容刚毅,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沉稳大气的风范,不怒自威;相比起会参与公司事务的庄静庵,卢母则是个完完全全的家庭主妇,长发盘起,脖颈修长,眼眸明亮温柔,笑容温暖而亲切。 两家都礼节周全。 卢家提着稀罕的国礼茶和名家手绘瓷瓶,庄静庵和陆师华联手做满了一大桌的菜,西式甜品还是从英国直飞而来的。 除了冲着儿女交往来,其实更多的是加强两家联系。 感情利益相交融的一场饭。挺美味。 “初年,你喜欢吃这个。”庄静庵用公筷夹了块肉给卢初年。 卢初年:“谢谢阿姨。” 说完便低头扒拉饭。 表现得和往常乖巧中带着点活泼的性格不同。 一副满腹心事的表情。 昭明姬看出她的尴尬,默然几秒,若无其事地夹了块卢初年最喜欢的香菇给她。 卢初年看着碗里突然多出的香菇,微微一怔,没说话。 她连眼皮都没抬,伸出筷子,将香菇夹到骨碟上,冷落在一边。 昭明姬:“......” 两家人吃饭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开始正事交流前,总得铺垫铺垫。 庄静庵率先开口,慢腾腾瞧了眼卢初年,笑:“初年是不是心情不好啊,今天都不怎么说话。” 闻言,卢初年顿顿,摇了摇头。 第144章 “打小我就喜欢初年这种乖巧的女孩子。”庄静庵对着卢母笑说,“不像我女儿,整天咋咋呼呼的。” 卢母捂着嘴,笑意快溢出来:“说这话就没意思了,你们家才是真的有出息。明姬前些日子还在市中心办摄影展,办得有声有色的,岱青更不用说了,年纪轻轻就是首长,我要是你,每天偷乐着呢。” 昭明姬从卢母的语气和表情看来,其实她想夸的只有陆岱青而已。 也是,毕竟她自己看起来一副浪荡的样子。摄影展谁都能开,有钱了你放一坨大便挂上墙都能被人说是举世无双的艺术品。 但陆岱青就不同了,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首长”,经过国家认证的。 任何人,对待保家卫国的军人都是敬佩的。 陆岱青颔首,一贯沉冷的脸覆着一层淡淡笑意。 “有运气的成分在。” “谦虚。”卢母笑说,“这可不是光运气就能当上的,你肯定是有真本事在的。” 卢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陆岱青,见他情绪稳定又不卑不亢,满意地微微一笑,开口问道:“小青这么优秀,现在还没交女朋友吗?” 双方父母都看了过来。 陆岱青:“没有的。” 一只纤细漂亮的脚踝,忽然慢慢地挨住了陆岱青的裤腿,开始往上勾。 陆岱青:“以前交往过一个。” 第112章 作乱 昭明姬一直淡定自若,好像餐桌底下作乱的不是她,一直面色如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连筷子都没抖一下,依旧慢条斯理地夹菜。 陆岱青更是眉眼都没动一下。 两人目光从未交汇。 卢母较为谨慎:“是没时间吗,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听说军人伤病都比较多,她比较顾虑这个。 卢父突然啧一声,非常适时地瞪了卢母一眼:“你问的什么问题?军人能健康四肢健全着回来就不错了。”说完却又转向陆岱青,等待着他的回答。 一番话下来,恩威并施,似褒似贬的试探。 陆岱青面色淡淡。 他说:“也有这个原因。” 这回应挺有意思。 回答了问题,却又没完整回答,保持距离。 在场的都是人精,卢父卢母对视一眼,知道他不想说,便不再追问了。 话题点到为止。 随着形式悄无声息的改变,卢母的热情也稍稍退却。 全程昭明姬都是以一种极为悠闲的态度听着。 手上没闲着,不停地夹菜;脚下也没闲着,那涂着红色甲油的足尖却慢吞吞地,一寸一寸往上挪,从陆岱青的脚踝、小腿、大腿,隔着薄薄的裤子轻轻摩挲流连...... 陆岱青胸膛平稳地一下下起伏,额角青筋不易察觉地突起。 “岱青喜欢怎样的女孩子?”卢父问。 陆师华眼睛往卢初年身上瞟了眼,笑:“应该是乖巧伶俐的那种。” 庄静庵立刻说:“那这不就是初年嘛!” 话落,昭明姬猝然一使力。 陆岱青呼吸猛地往下一沉。 他赫然放下筷子,伸出坚硬有力的手,迅速伸进桌底。陆岱青面上不动,底下的手却瞬间牢牢抓住她犯乱的纤细脚踝,他呼吸都凝住了,警告式地捏了捏,力道很大,有点疼,昭明姬轻轻“嘶”了声。 她抬眼看向他,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表情。 陆岱青佩服她总是在他身上撩火的精力。 她的腰是铁做的吗? ...... 吃完饭,昭明姬跟在场的人打了声招呼,起身去洗手间。 洗完手出来,推开门,只见外面站着一个高挑的人儿,安静地站在那儿。 这里还能听见不远处餐桌依然热闹谈笑的声音。 昭明姬:“想聊聊?” 卢初年直直盯着昭明姬,眼神隐隐复杂闪烁。 昭明姬转身,背影窈窕:“来我房间。” 卢初年咬唇,犹豫片刻,跟了上去。 进到房间,门咔哒一声紧闭,昭明姬看着面前突然抱臂一副气势强悍的卢初年,忍不住笑了下,好整以暇地问:“你想问什么?” 卢初年掌心指间都潮得厉害,色厉内荏地叫了声她的全名:“昭明姬,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陆哥哥?” 昭明姬勾唇,故意逗她:“怎么,生气了?” “没有。” “那你叫我全名,却叫他陆哥哥?” 卢初年动了动唇,狡辩道:“只是习惯而已。” 昭明姬不置可否,只说:“你问的这个问题,你不应该来问我,应该问他。毕竟你喜欢的是他。” 空气静默一会儿。 卢初年深呼吸一口,知道从昭明姬这里得不到任何有效信息了。 “好。” 她转身就走,还未到达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慢慢的—— “初年。” 昭明姬看着她纤瘦的背影,垂下眼睫,单刀直入:“他不会喜欢你的。” 语气很淡。 这真的不是挑衅,不是心机,不是任何仗势欺人的炫耀。 她是真的在劝告。 她其实很不想跟卢初年讨论这些喜不喜欢的事,她都快二十八岁了,满口喜欢不喜欢的,像非主流一样酸到掉牙,幼稚得不行。 但卢初年不同。 她尚还单纯,而且看得出来她是真心把陆岱青放心上的,昭明姬知道自己说大道理也没用,不如直截了当断她念想。 第145章 昭明姬太懂陆岱青放不下自己。 心里也比谁都知道陆岱青恨她又爱她。 昭明姬不希望卢初年在这样一个男人身上耗费太多精力。 太痛苦了。 卢初年也知道,昭明姬并不是在挑衅她。 她看着对方美艳的脸,静了片刻,忽然问:“我弄掉的那个挂件,其实是陆哥哥送你的礼物吧?所以那天你才发了那么大的火。” 昭明姬:“嗯。” 卢初年点点头,特别诚实道:“但是我不会把这件事说给陆岱青听的。我现在暂时还不想你们的感情变好。毕竟我现在也有点小尴尬。” 同理,她也不会将陆岱青向她承认心底还藏着人的事告诉昭明姬。 在爱情上,她也是自私的。 昭明姬耸耸肩,语气依旧很淡:“你喜欢就好。” 两人和平散开。 卢家人临走前,陆师华示意了一下:“儿子,去送送你卢叔叔卢阿姨他们回家。” 卢家父母和自家女儿对视一眼,卢父笑说:“算了,我们还有事要忙,直接去公司了。岱青,就麻烦你送我女儿回家吧,如果不着急的话可以带她兜兜风,你们俩去看个电影什么也可以。” 卢初年目光闪了闪,略雀跃地望向陆岱青。 陆师华一直在旁边表情示意,陆岱青从沙发上起身:“好。” 昭明姬还坐在沙发上,眉梢一挑,眼尾慢悠悠地扬起,撇向左边突然站起来的男人。两人四目对视,陆岱青面色冷沉,长腿迈开,经过昭明姬前面的一瞬间,她听到他说: “不看电影,就送她回家。” 第113章 将就 一路驱车前往卢家。 傍晚天色越来越暗,最后一丝光线淹没在了飘来的云里,隐隐滚来隆隆作响的闷雷声,车内寂静,没人开口,只有转向灯轻微的哒哒声一下下响起。 “好像要下雨了。” 卢初年从窗外收回视线,心里掠过一丝失望。 她看得出来,这条路是直回卢家的路,不是去看电影的路。 这顿饭明明吃得宾主尽欢。 她还以为,能够和陆哥哥有点进展。 心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就听见旁边传来陆岱青的声音,他忽然拿起手机,不知道在给谁发语音,嗓音低淡:“要下雨了,把衣服收起来。” 说完便将手机放在中控台上,方向盘不急不缓拧转,车子平稳地拐进另一条街。 卢初年抿抿唇,出声道:“是昭姐姐吗?” 陆岱青:“嗯。” 卢初年喉咙酸得厉害。 他现在是真的不掩饰了。 很快,手机响。 路口刚好红灯,陆岱青停好车,低头看。 【昭明姬:哦】 【昭明姬:送她回家没】 陆岱青抬眸看了眼路口,低头打了几个字过去,发完,他掌心抵着方向盘,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下点着。 卢初年知道,这是在等对方消息的动作。 【陆岱青:正在送。】 【昭明姬:准备下暴雨了,你要是回不来,你可以和她看个电影约个会消磨一下时间】 “......” 陆岱青面色淡淡,放下手机,抬起头专心地等着红灯,嘴角往上牵起道极轻微的弧,漫不经心的懒散。 英俊的侧脸看得副驾驶座上的卢初年心微微加速。 她垂下眼睫,小心翼翼地轻声道: “陆哥哥,一定要是昭姐姐吗?” 话落,明显感觉到空气仿佛更安静了点。 过了一会儿。 卢初年听见旁边响起陆岱青的声音,是出乎她意料的一句话:“初年,我其实并不是必须跟她在一起。” 卢初年一怔。 她忍不住往旁边看了一眼。 和低沉温柔的声音不同,陆岱青的眼珠黑森森的,目光冷静得几乎冷酷。 他直直地望着前方宽阔的道路,五根修长的手指紧紧抓在方向盘上。 …… 这次陆岱青不是嘴硬。 是完全的真话。 他每年回来,是真的都做好了参加昭明姬婚礼的准备,甚至连婚礼作为兄长的致辞都早已熟练于心。 毕竟选择权在她那,她想跟别的丑男人共度余生、硬要拉着别的男人爱得死去活来......他能怎么办? 他什么也做不了。 …… 卢初年心中原本没落的希企,随着陆岱青的这句话涨起了一点点。 ——并不是必须跟昭明姬在一起。 那是不是说,其实她也是有机会的? 心里的话话尚未出口就戛然而止,被旁边那道沉稳笃定的声音断了念想:“但我清楚一点——如果我不能跟昭明姬在一起,那我也不会跟别人将就着过。不是她,那我就一个人过完这一生。” 每个字都非常清晰。 每句话的意思是那么的简洁明了。 卢初年嘴唇抖了抖。 陆岱青忽然轻出一口气,他脊背往座背上靠,似乎需要什么东西撑住自己。他缓缓开口:“初年,对我来说,孤单比忘记她要容易。” 淡淡的一句话,杀伤力却是巨大。 咽喉麻痹,心脏绞紧。 她一言不发,转头望向窗外。 窗外已经突然开始下暴雨,像是从天上倒下来的瀑布一般,倾盆而下。 第146章 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偶尔有一辆汽车疾驰而过,溅起大片水花,在风雨中摇晃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片孤寂与冷清之中。 今天的夜真黑。 雨真大。 - 回到家,陆岱青将钥匙放在玄关处,瞥了眼落地窗。 窗外暴雨未停,反而越下越大,凶猛而急促,天地间一片模糊,只听得见哗哗的雨声,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狂暴的暴雨所占据。 黑沉沉的,只能隐隐看见繁华城市的朦胧霓虹,混在暴雨水汽中闪烁,什么也看不清。 客厅仅开了一盏昏黄的灯,很静谧。 他走进长廊里。 经过昭明姬房间,他随意往里掠一眼,望见里面的浴室门关着,氤氲着淡淡一层水汽。 昭明姬在洗澡。 第114章 察觉 陆岱青走回房间,脱了衣服转进浴室简单洗了个澡。 与此同时,庄静庵从卧室走出,坐到西厨料理台边的高脚凳上,从冰箱拿出一碗水果沙拉,一边吃一边对着笔记本电脑查阅资料,回复工作函件,浏览过工作报告后,对内容进行细致修订,发送给助理,并吩咐其于次日准备齐全送至行政部。 做完这些,庄静庵捏了捏发痛的眉心。 这些年,竟过得比以前还累。 微信突然跳出一条信息,是简洁明了的两个字。 【昭顾:离婚】 庄静庵:“......” 她抽了抽唇角,手淡定往删除键上一划,当做没看见。 片刻,陆岱青洗完澡出来。 庄静庵从电脑上抬起头:“送初年回家了?” 陆岱青坐到沙发上:“嗯。” “没和她一起去看电影吗?” “没有。” 庄静庵看着自己这个一直不重视的继子,沉着气,温和道:“岱青,卢家是目前你爸爸最心仪的,你如果对她也有好感,不妨多多接触。就算不喜欢初年,你也要开始认识别的女孩子了,别让你爸爸担心。” 她简单上下扫了眼他,心里还算满意。 如果除去陆岱青是林芈月的孩子这一点,她还是很认可他的。 庄静庵低下头,继续敲键盘处理邮件,不走心地补充道:“你这条件找女朋友还是很容易的。可以找个离家近点的,毕竟你当兵已经离家八年了,不能把你爸爸落下。” 陆岱青扯了扯唇。 挺近的,就在同一个屋檐下。 “不是有您陪着他吗?”他说。 敲着键盘的手指突然停滞。 庄静庵垂下眸,指尖动了动,声音很轻:“谁说得准呢。” 似乎意有所指。 陆岱青抬眼看向她,庄静庵依然神色平静,只是似乎没有心情再处理工作,看着他说:“可能你会想说——为什么我不催我女儿的婚,希望我也对她一视同仁。” 陆岱青:“我没想说。” 庄静庵没理会他打岔,继续慢腾腾地说:“你也不用觉得我偏心。她的婚姻我自然也是会把关的,她的相亲对象我也正在安排,不是单单只催你一个人的。” 一片沉默。 庄静庵心里也有计量。 陆岱青是陆师华的儿子,只要不是跟昭明姬有关,她作为后妈也不用太过干涉。 想攀陆家的人太多,但师华近五年官场涉政,比较敏感,最好还是和相熟且来往紧密的人家结亲。卢家就很适合。 这也是为了陆家好。 “我女儿说你那鞋旧了,这是她给你买的。” 庄静庵走上前,将快递盒放在他脚边,转回卧室睡觉。 陆岱青垂眸看着盒子,纹丝不动。 十分钟后。 男人穿着崭新的白色球鞋,在地上浅走了几回。挺合脚。牌子也挺贵,限量版。 他刚想脱。 突然,“叮”的一声。 陆岱青拿起手机看,是卢初年发来微信。 【卢初年:/图片/】 【卢初年:昭姐姐的挂件,原来在我包里。应该是我着急付款的时候不小心剐蹭掉的】 【卢初年:你帮我跟她说一声吧,我现在还不想跟她说话。或者你帮她来我们家拿,反正是你送的】 陆岱青一顿。 他眉头微微皱起,点开图片,观摩了一下香薰包的样子。 他不记得他有送过这个。 【陆岱青:什么我送的?】 【卢初年:不是吗,昭姐姐是这么说的】 陆岱青扯扯唇角。 可能是她哪个见不得光的小情夫送的,用他的名义挡一下。 卢初年想给挂件多拍几张照。 她刚一翻到香薰包底端,却发现这里居然撕裂开了一个口,棉丝四分五裂地拉扯着,隐隐能看见里面似乎放了什么东西。卢初年心中纠结了两下,还是伸出指尖往里探—— 掐出了一张纸,有些泛黄,但很新。 准确来说,是符。 卢初年好奇地仔细打量了一下。 上面的字迹锋利清晰,挺熟悉的。一看就是陆哥哥写的。 卢初年心里有点酸。 虽然知道陆哥哥和昭姐姐谈过,但想到这两人之间会有情侣间的撒娇吃醋甜蜜互动,甚至还会为对方求符......卢初年咬了咬唇,凝视着手里的符,目光意味不明地闪烁着。 如果她说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 第147章 反正这香薰包这么破了,里面的纸符不小心掉了找不到了,似乎也很正常。 这边,陆岱青看着手机。 卢初年仍然迟迟不回他。 他心里忽然难得地泛起一点焦躁。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 一分一秒都仿佛交缠着女生善恶交杂的念头,犹豫踌躇着,终于在五分钟后,陆岱青手机“叮”地响起——卢初年的消息终于到来。 她发来了一张照片。 一张写着“步步高升”四个毛笔字的泛黄纸符。 【卢初年:这几年一直挂在昭姐姐的包包上】 【卢初年:你自己判断吧】 【卢初年:/不情不愿/】 她还是做不了亏心事。 还未点开,陆岱青的眼睛便聚焦在那张小图上,瞳孔几乎一瞬间放大,某个不可置信的猜测在心头滑过。 他将手指顿在上面良久。 轻轻地,点了下去。 图片一瞬间放大,近乎占据了整面手机屏幕。 避无可避,清晰无比地呈现在陆岱青眼里。 陆岱青脸色骤变,呼吸起伏,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耳际嗡嗡鸣响。 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卢初年发来的那句话。 【这几年一直挂在昭姐姐的包包上】 “......” 右上角突然咔哒一声轻响—— 昭明姬推门而出。 昏暗光影浮动,她刚洗完澡,穿着极简单的白色吊带和热裤,抓着毛巾擦湿漉漉的头发,微微扬起下巴,细瘦脖颈微微拉伸,透着淡青的血管,水滴慢慢从脸颊滚落。 纯素颜,水汽漫溢,一股醉人的潮湿。 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上前,忽然对上男人黑色的眼睛,她愣了愣。 “......怎么了?” 陆岱青不说话。 深黑的眼珠子宛如刀刻般刮在她的脸上,唇线前所未有地抿紧,像有什么极其复杂阴晦的情绪在黑暗中汇聚混杂在一起,冰冷而滚烫。 昭明姬恍若未觉。 暴雨还在哗哗地下。 她拖沓着拖鞋,小腿还沾着水珠,走到电视前的那一隅空地,看着沙发上的陆岱青:“没和小妹去看电影?” 陆岱青在昭明姬脸上笔直地定了数秒,慢慢移开视线。 他呼出一口气,手掌握成拳,松开,又握紧,像极力在忍耐。“你要是希望我们去看,你可以帮我们订电影票。” 他语气淡淡,说完却又喉结一滚,像有什么火辣辣歇斯底里的情绪,混着往脑顶涌升的血,一齐吞进咽喉深处。 第115章 哑剧 昭明姬觉得陆岱青的表情有点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她安静地站在他面前,周遭寂静,只余她慢慢擦头发的窸窸窣窣声。 彼此呼吸在安静昏黄的空间里,微微浮动。 混着雨声,连同环境飘动的水汽。 像一场永久狂烈的暴雨,持久性的,潮湿的。 昭明姬垂着浓密的睫,忽然,她扬唇一笑,露出尖尖的齿尖,像只邪恶的美艳恶魔。她脱了鞋子,踩着湿漉漉的光脚,慢慢走过大理石地板,在地板留下淡淡水痕湿迹。 陆岱青看着她慢慢走近。 随着走动,女人湿润的长发在肩两侧缓缓滑落。 在男人极具压迫感的视线下—— 昭明姬光裸白皙的脚趾,踩在了他的白色运动鞋上。 嘀嗒。 场面过分安静,就连她发丝水滴落在陆岱青裤子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陆岱青有一秒的晃神。 两人距离很近,一高一低,一前一后。 她整个人挡在他的身前,遮住了他前面所有的视线。 现在,他的眼睛里全是她。 他抬眼看,只能看到她上半身隐隐显出的起伏轮廓,被水浸湿透明了一小块。 ...... “我给你选的鞋,好穿吗?” ...... 男人始终不说话。 深夜,像一场沉默的黑白哑剧。 偌大大平层,落地窗外湍急的暴雨,沉闷潮湿,淡淡昏黄的灯光,若即若离的暧昧,寂静,和两人始终极轻起伏的呼吸。 男人坐在沙发上,背微微绷直。 昭明姬笑吟吟地看着他不动如山的冰冷模样。 光着的脚趾忽然抬起,开始轻柔地触他的脚踝,再慢慢往上滑。艳红的指甲油在莹白的足上格外香艳,缓缓勾起他的休闲长裤,一寸一寸轻轻地摩挲而过,引起一小阵电颤般的麻痒快感。 很快,她收回腿。 将膝盖抬起,顺势抵上了他两腿之间的沙发上。 陆岱青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底晦涩不明,坚硬胸膛缓慢起伏。 他将腿往内侧收了收,抬头看着她,嗓音喑哑: “他们还在房间。” 纤细漂亮的手抚向他的脸颊,昭明姬笑说:“所以很刺激,不是吗?” 男人喉结倏地微滚。 她在他旁边落座。 两人距离极近地挨着,手肘若有若无地碰着,彼此微凉的体温他闻到她的发香和热腾腾的水汽。 “看什么电影?”昭明姬问。 陆岱青面色平静:“没想好。” 昭明姬:“你选。选完一起看。” 陆岱青目光转向电视,拿起遥控器开始摁。 运动鞋上,还残留着她身体上滚落的水渍,潮湿未干。 第148章 昭明姬在跟人聊天,手指不停地打着键盘。 陆岱青眼珠子轻微轮了轮—— 是微信的聊天界面,备注是“杜淮”。 他淡淡挪开视线,昏暗中侧脸显出一道极其冷硬的轮廓。未几,他闭了闭眼,选了一部经典惊悚恐怖片,《恐怖游轮》。 ...... 砰! 砰! 啊—— 4k高清大屏幕不断发出枪声和女人急促慌乱的呼吸。 昭明姬面无表情地听着,眼睛里倒映着微信的白绿色聊天界面。 她确实是在跟杜淮聊。 但不是在聊,是她单方面骂他。 自从上次她把和陆岱青的接吻视频发给杜淮后,就好像摁通了杜淮的厚脸皮开关键,他开始破罐子破摔了,居然淡定地发来了一句:【我能加入吗】 昭明姬发现,越骂杜淮他越爽。 阴邪得很。 真是神经病。 既然沟通无效,她自己似乎也没有留着杜淮微信的必要,没有犹豫,又发了两三句骂他厚脸皮的话后,昭明姬直接将他删除拉黑,极为行云流水的一套操作。 “我把杜淮删了。” 她说。 陆岱青坐在旁边,仍然一股冷漠沉郁不近人情的样子。 他没说话,手指摁在遥控器上,目光扫了一圈琳琅满目的电影封面,将恐怖电影调成了爱情片。 是一部昭明姬极为熟悉的电影—— 《致亲爱的舒如》。 十几年前的电影了。 自从和陆岱青分手后,昭明姬重刷过无数次。 熟悉的开头,熟悉的剧情,熟悉的音乐。 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时,她和陆岱青还只是单纯地在针锋相对。 谁曾想后面会发生这么多事? 今夕不同往日。 今日再品,又是不同的味道。 在男主角邓毕傅再次说出那句「我恨你」时,老天爷仿佛听到了这声从胸腔中怄着血的怨恨,突然狂风大作,树杈和电线被狂风吹拂,雨声唰唰,肆意撞击着窗户。 室内很安静。 昭明姬专注看着电影,忽然听见旁边慢慢传来一句—— “当初看这部电影,我没想到会这么恨你。” 外面突然炸起一道紫色电鞭,张牙舞爪地亮在深黑的天幕中,霎时照亮了昭明姬突变的脸色。 没有雷声,依旧万籁俱静。 过了好一会儿。 昭明姬淡然自若道:“那你恨吧。” 她又笑说:“反正都那么久了,不缺你恨的这点时间。” 前面六年,她对他的在意患得患失。昭明姬不知道他是否还恨着自己。 直到第七年,杜淮出现了。 昭明姬知道,陆岱青这辈子都忘不了她了。 她和他之间,真的做到了恨比爱更长久。 空气安静得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男人淡淡呼出一口气,像要把那口堵在胸腔里的血腥气呼出来。他缓缓说:“昭明姬,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看到一个你介意的情敌,而且还是和你长得像的人,和我上完床后,从我的卧室出来。我让你亲眼看到这一幕。你是什么感受?” “......” 昭明姬手指蜷缩了下。 “......你现在是想开始翻旧账吗?” 陆岱青不答反问:“你是不是觉得,那天我很平静?” 昭明姬没说话。 那天的陆岱青,不只是平静,而是平静到恐怖。 “其实那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原本是想把你骗到车里,我们两个一起沉河死掉算了。但想了想,”他轻描淡写地说,“我不舍得。” 昭明姬心脏一阵发抖。 陆岱青笑:“怕了?” 昭明姬侧头看着他,语气平静:“没。” 死这件事有什么好怕的。 “不怕你抖什么?”他似笑非笑扫了眼她的手。 昭明姬瞥他一眼:“不是因为你前半段话。是因为你后面四个字。” 陆岱青头往后仰,蓦地笑了笑,眼眶露微光。 ...... “昭明姬。” ...... 昭明姬侧开脸,不想听他继续怨她。 她知道陆岱青恨,却不想听他一条一条心平气和地跟她清算。这会让她有一种两人真的要算清账、彻底结束的感觉。 她宁愿他对她破口大骂,对她充满怨恨地说痛恨她。 昭明姬胸脯起伏,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胃下意识跟着翻滚发痛。她直觉陆岱青又要给她心脏的疼痛不断加码,他一向喜欢这么干,就喜欢往她心上扎刀子。 就喜欢扎得她心脏流血。 她钝痛地张开嘴:“陆岱青你——” 昭明姬话说到半路,身旁一句话却猝然间横截而入,是轻描淡写,却又无比缓慢的一句—— “我爱你。” 他说。 第116章 如果 窗外突然雷声大作,“轰隆”一声巨响,一道道闪电如利剑般划破天际,将天幕生生劈开如白昼般的亮白。 室内,空气一片安静,时间流逝变得极快又极慢。 昭明姬一瞬间愣怔。 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又或者是电影里的声音。 直到陆岱青的眼睛看了过来,那三个字才仿佛随着他的视线迟迟地荡了过来。 第149章 她这才意识到他刚才说了什么。 ...... 他说—— 我爱你。 ...... 掷地有声的三个字。这样确切的告白。 轰的一声,如惊雷般炸进昭明姬的耳鼓震人发聩,火焰呼啸直冲头脑,烧得昭明姬整个人浓烟四起,一阵嗡嗡耳鸣。 “你——” 她卡壳了,话说不出来。 两个人长久以来伪装的所有淡定、无情,每分每秒的纠结、挣扎,所有昭明姬即将被点燃的情绪、在这一刻仿佛随着窗外冲刷的大雨,跟着周遭的一切化成了虚无。 她原以为接下来面临的会是暴风雨般的怨恨倾诉。 完全没料到从陆岱青嘴里说出的会是这三个字。 完全是意料之外。 昭明姬脸色风云变幻,手搭在沙发上,嘴唇动了动,身体有些僵硬。 片刻后,她张唇:“......你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吗?你......你刚才......” 近三十岁的昭大小姐头一回面对告白手足无措。 陆岱青一言不发,肌肉微微鼓动。 “我爱你”这三个字,她和他都极少说出口。 谈恋爱最腻歪的时候,就连情话也屈指可数。 两人最表达爱意的举动就是亲嘴。 简单粗暴极其直接。 别人是三百六十种情话招招不同;她和他是接吻姿势花样变着转。 骂对方时,两人嘴上功夫了得; 爱对方时,两人就是出演默剧的哑巴。 ...... 昭明姬从未想过“我爱你”这三个字能这么动听。 动听到,心里就像有千万只蝴蝶瞬间扑涌而出,翅膀疯狂地震颤。 ...... 挂钟分针在墙上一圈圈走过。 电影还在放,播到了末尾,是邓毕傅对着舒如笑说:「你知道的,那天我说我恨你并不是真心的」 昭明姬也安静下来。 她鼻尖闻到的,全部都是陆岱青的气息。 壁灯仍然散着淡淡昏黄的光芒,沉默像灰尘一样落到两人身上。 陆岱青安静靠在沙发背上,深黑的眸定着电视屏幕,姿态从凝神到松散,两腿大剌剌分开。他语气很淡很淡:“想装作没听见随你,反正是你的自由。” 他就是个抛下炸弹又轻飘飘离场的始作俑者。 昭明姬压住涌动的情绪,开口了。 “你突然这样,想干嘛?” “没想干嘛。” “总有理由吧?” 陆岱青眼睫微微垂着,看着电视屏幕。英俊端正的脸,古铜色的皮肤,坚毅紧致的五官,脊背挺直。 他说:“跟你告白需要什么理由?” 昭明姬心脏又是一麻。 她半边脸颊滚烫火热,侧过脸,拂开掉落在颈间的水珠,若无其事地咳了声。 又听见陆岱青在旁边似笑非笑地说—— “如果你觉得我很贱,我也没意见。” 昭明姬猛地皱眉,不爽地说:“为什么说我会觉得你贱?” 陆岱青:“你做的那些事,如果换成是我做的,你还会说爱我吗?” 这次昭明姬不再逃避,直接毫不犹豫的一句:“怎么可能?” 她才没那么软骨头。 换做是她,直接开辆车把他们两个撞死,撞完还得反复碾压成肉泥,不见血不罢休。 陆岱青扯了扯唇角,“你觉得不可能的事,我却做了。所以,我挺贱的。” 语气轻描淡写的,没有什么情绪。 说自己贱的人是他,却是昭明姬的喉咙和胃部产生一股钝痛痉挛感。 她唇角蠕动了下,想说什么。 最终却又闭上了嘴。 说实在的,陆岱青率先主动对她告白这件事,她心底其实很爽。而且是爽到爆炸。 但陆岱青说自己贱...... 昭明姬心里并无半分胜利爽快的快感。 这一场感情里的对弈,没有赢家。 她心里明白。 他也清楚。 一番并不长久的寂静吞没两人。 “昭明姬。”陆岱青忽然咬着她的名字念。 “嗯?” 他突然像很疲惫般,身体往后靠,吁出口气:“我已经问了很多遍,所以我再也不想问你——我和杜淮之间,谁的分量更重了。” 昭明姬:“嗯。” 确实,他问了太多遍了。 空气却再次陷入了一片沉默。 昭明姬抬眼看,陆岱青正在静静看着她,眼眸深黑,像在等待着她的什么回答。 昭明姬:“......” 她只好再次说:“杜淮不够格跟你比。” 陆岱青这才收回视线,抱着臂,继续淡淡地问:“你跟你那些前男友谈了几年?” “短则两三星期,长则两个月。” “跟杜淮又谈了多久?” 昭明姬:“一年。” 他盯着她:“这还不能说明他的特殊?” 昭明姬面色极为平静,心里却有一丁点发虚。 她如果说是因为杜淮和他长得像,而且是用来特意气他的工具,他会不会更生气? 还是不说先吧。 她转回头,蓦地凑上去亲陆岱青的嘴。 陆岱青反应极快,偏过脸避开。 知道她是想转移话题,他沉下脸,手掌张开捂住她的脸,推开。 一股干净好闻的皂荚味侵入昭明姬的鼻息间。 第150章 她埋在他手里发出一声闷哼,眼尾微微上挑,似笑非笑地从指间缝隙中看着他,嘴唇精准地在他掌心落下一吻。 他顿了顿,把手放下。 昭明姬:“一年很久吗?如果我们没分手,现在我们已经谈了十年了。” 陆岱青垂下眸,缓缓重复两个字:“如、果。” 昭明姬也沉默了。 是的,如果。 可惜没有如果。 昭明姬舌根慢慢泛上一丝复杂的滋味。 这一句“我爱你”,居然蹉跎耗费了那么多年。 昭明姬突然直起上半身。 她先探身亲了他脸颊一口,然后撑起身体,两条细长的长腿跨坐在他身上,发出轻微的衣料悉索声,搂着他脖子。 是两人最为熟悉亲密的姿势。 第117章 懦夫 陆岱青呼吸慢沉,垂搭在沙发上的右手食指忽然动了动。他近在咫尺紧盯着她,粗粝指腹探入她的衣服里,渐渐往上摩挲。 昭明姬一抖,被他摸得鸡皮疙瘩从脚趾到小腿、膝盖、腿根……逐渐往上一寸寸冒出。 她鼻尖往前伸,动了动,嗅男人身上的味道。 一阵清冽撩人的烟草味,和混着雨气的微凉气息,朦胧地沁进心扉。 昭明姬:“陆岱青。” 他抬眼,眼眸漆黑。 昭明姬手指勾在他衣领上,目光微微闪动着,慢慢地说:“你既然说爱我,那就别祸害人家女孩子了。” 赶紧跟卢家人说清楚吧。 闻言,陆岱青一顿,略带深长地挑了挑眉。 他不回应她的暗示,大手摩挲着她的皮肤,正当昭明姬以为他要抚上她的胸部时,男人的手突然变了方向,一转,在她心脏处摸了两下。 确认到心跳,他的手又往下流连—— 牵住了她的手。 十指相扣,陆岱青的手掌心很热,粗糙,有茧,甚至覆了一层淡淡的汗。 昭明姬平直的唇线悄悄往上翘了一点。 原来一直在紧张。 “昭明姬。”陆岱青眯了眯眼,缓缓说,“我们之间的事没完,但我现在还不想跟你吵。更不想提你口中说的‘别的女生’。” 昭明姬:“哦。” “我不像你一样,在情场上流连忘返。至少我不会在心里有人的情况下跟别的女人谈恋爱和上床,更不会在做完这些事后跟对方提复合。”他继续嘲讽,“在这一点上,显然你和我完全相反。” “......” 陆岱青深黑的瞳孔在咫尺之际紧盯着昭明姬。 他每次只要想到她曾经和别的男人同床共枕、缠绵亲吻,嫉妒就止不住地疯狂滋长,钝痛从肋骨攀爬直上脑髓,痛到五脏六腑都仿佛要扭曲。想象里的每分每秒都像是一场漫长无止境的痛苦。 他要用尽全身力气克制,极力克制,才能忍住那股剧烈暴躁的躁动、妒忌的质问和失态的狂吼。 陆岱青的眼睛像暴雨般越来越幽深。 他抓着昭明姬的手越来越用力。 埋藏在男人波澜不惊的沉默外表下的,是愈演愈烈的压抑情绪。 空气一寸寸绷紧,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炸得人尸骨无存。 昭明姬被盯得全身发麻,手也传来一股阵痛。 她皱了皱眉,也没反抗,只往前倾身,浅淡地亲一口他,退开。 两人目光对着彼此。 陆岱青呼吸静了两秒。 那股躁动的气息,忽然就这样悄声无息地平静了下来。 他松开手,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昭明姬被气氛的沉默弄得有点尴尬,故作镇定道,“你不打算——” 做点什么吗。 话还未说出口,一只手便放在她的后颈,陆岱青面色淡然,仰起头,双唇完美覆合上她的唇肉,“啧”的一声,声音不大,很轻,在寂静的环境里却极清晰。 亲完,他退开了一点点距离。但依然很近。 退开的时候,彼此干燥的唇瓣还稍稍扯粘一下。 昭明姬眼皮猛地颤了一下,睫毛上汇聚的水滴猛地砸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中。 两人额头相抵,鼻骨相贴,嘴唇缓慢靠近。 昭明姬头发还湿着,发丝黏腻地贴在脸颊和脖,身上蔓延着沐浴完的香气。 陆岱青扶着她后脑勺,嘴唇微张,舌尖一点点伸进去,抵在她齿间,唇间溢出压抑的轻喘,听得昭明姬脸颊蓦地发热。 “陆岱青......” 昭明姬叹息渺远的尾音,消弭于彼此相依的唇齿间。 整间客厅,只听见两人湿漉漉的接吻声。 彼此心脏像溺水浮木般起伏着, 这次接吻,是压抑的,缓慢的,克制的。 陆岱青的手至始至终放在她的心脏上,像以前那样试探跳动的频率。 ——跳得很快。 陆岱青闭上眼睛,加深了吻。 这个夏天,是闷热的。 ...... 我是那么的恨你入骨。 但有一天,你贴在我的怀里,用那双眼睛告诉我——你还是爱我。 我不敢信。 你的眼睛很漂亮。 你的嘴巴很软。 你的爱意是否轻薄? 我对你的爱意决绝而漫长,对你的恨意连五脏六腑都已明晰,这一场我对你的告白,已用尽我全部的勇气和力气。 第151章 我变成了一名被嫉妒控制头脑的懦夫,任何男人对你的靠近都会让我抓狂。 我该怎么再去用我半生的时间去确认我在你心里的地位? 可我已经没有心力去耗费。 我是如此急迫地想与你站在一起。 ...... 黑夜深长而静谧,暴雨疯狂而热烈。 电视墙上静静挂着大型相框,一家四口整齐站在一起,表情各有千秋,微笑着凝视虚空。场景慢慢对焦到反光的玻璃,上面若隐若现地映着沙发上亲吻缠绵的男女。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 但渐渐小了。 第118章 论圆满 翌日,清晨早起。 两人洗漱完,同时从房间出来,看到对方时同时一愣。 彼此房间的窗都大开着,一阵风从两边涌进来。 昭明姬头发被风吹起,透过头发的间隙去望男人的眼睛。可能是经过昨天的事,心情好,她眼亮唇红,漂亮极了。 陆岱青安静看着她。 昭明姬从前往后捋了下头发,歪着脑袋,懒洋洋斜倚着门,目光闪烁着盯他:“我等一下和向希去北区那条街的清吧玩玩。” 陆岱青也歪着头靠起门,看着她:“嗯。” “你来不来?” 他一动不动看着她:“不来。” 昭明姬:“哦。” 她向他走前几步,脚步又突然停住,侧过头想看看陆叔叔卧室门关了没有。头刚一侧,下颌就被男人大手捧住,她整个人突然被揽进他怀里,蓦地被亲了一口。 昭明姬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被男人用强势的力道推到墙上。 她吓了一跳,手下意识抵在他坚硬的胸膛前。 陆岱青呼吸混着淡淡清新的须胡水的味道。 他垂睫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距离,轻声说:“想推开我是吗?” 昭明姬呼吸被他弄得有点乱,微微喘着气,扬起唇角:“不是。只是我妈和叔叔可能在家。” “不怕。” 说完,陆岱青的头颈再度低下。 清晨九点,两人沉浸在缠绵轻薄的晨吻当中。 彼此身后的门大大敞开,两边的风磅礴呼呼吹来,从左右对碰、交缠,肆意扬起两人的衣衫一角,缠绵,吹过彼此的发、淌进指间。 ...... 离家前,昭明姬拎着包准备踏出门。 她忽然停住,回头看了眼宽阔平直的长廊。 妈妈和陆叔叔的房间敞开着。 里面空无一人。 平常这个时候应该还在睡觉的,今天怎么这么早出门? 咔嗒—— 昭明姬推门而出,轻轻合上了门。 ...... 陆家的露台摆着两盆杜鹃花。 一盆,在墙角藏踪蹑迹地悄悄露出苗头,向着热烈奔放的阳光自由生长; 另一盆,渐渐失去了生机色彩,凋零不堪,毫无生气地蔫蔫垂在地上。 - 推开清吧,台上有女人在唱着温柔的粤语歌,是卫兰的《天敌》。 昭明姬一眼望到向希坐在高脚凳上的窈窕背影,大露背白裙,露出白皙细腻透粉的后背皮肤,浓密黑长发高高盘起,细跟高跟鞋,成熟和清纯糅合成一种珠圆玉润的女性魅力。 完全看不出来是生过孩子的女人。 保养好是一回事,被爱包围是一回事,懂得享受自爱又是另一回事。 昭明姬走上前,手指在台上轻叩了叩。 向希巡声侧头看来,绽开笑容,耳垂的珍珠耳环轻轻晃动:“来啦。” 昭明姬:“真是奇了,贺晏给你出来大清早出来喝酒嘛?” 这个好友圈里,就属贺晏从良最快。 以前把酒吧当家住的花心大萝卜,现在就是个贤夫良爸,整天抱着孩子喂奶。 现在已经视酒吧为洪水猛兽了。 向希哼了一声:“开玩笑吧,我可是当家作主的人,我跳飞机贺晏都管不了我!” 噗嗤—— 昭明姬笑出声,跟调酒师点了杯,在她身边落座。 向希目光往她脸上巡睃两圈:“你今天状态不错啊,容光焕发的。和你家哥哥复合了?” 笑声顿住。 过了一会儿,昭明姬慢悠悠地说:“还没。不过应该差不多吧。” “怎么说?” 昭明姬言简意赅:“他昨天和我告白了。” 向希意料之中地挑了挑眉,佩服地拍了拍掌:“不错,不愧是你。我之前就和贺晏说,你俩之间肯定是陆岱青先低头。就你这脾气,把刀悬在你喉咙上都不见得你说一句喜欢。” 低头抿一口酒,她突然觉得不对劲,又抬头问:“不过既然告白了,你们也复合了?” 昭明姬又被她说得一愣。 “还没。” 向希恨铁不成钢:“你趁热打铁直接提复合啊。他都跟你告白了,肯定是做好复合的准备了。你不提,又得耗一段时间。” 昭明姬被她说得也是一阵后悔涌上心头。 啧。 对啊,昨天就应该趁他告白的时候直接提复合。 但昨天她被陆岱青突然的一句我爱你搞懵了,现在才想起来要说。 昭明姬拿起手机,啪啪啪打字过去。 【昭明姬:在吗】 向希:“你干嘛?” 昭明姬:“给他发消息提复合。” 第152章 向希被她这干脆利落的果断惊了一下,立刻抓住她的手,哭笑不得:“别别别,先别着急!” “为什么?” “我先声明,我不是挑事啊。”向希放开手,“我感觉吧,依你俩的性格,得大吵一架才能把你们之间的怨气发出来。陆岱青一直都那么平静冷静的样子,就算昨天跟你告白了,心里肯定还藏着事呢。” 昭明姬眯眼,慢悠悠往嘴里落一颗花生米。 她说:“意思是,我得找个契机让我俩吵一架?” “对。” “那我随便说几句话让他生气,把他激出来?这会不会太无理取闹了?” 向希挥挥手,一副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那又怎么了?你不是最擅长做这种事吗?” 昭明姬:“......” 她又幽幽叹了口气:“其实这办法我也想过。” “那你还不赶紧的?” 昭明姬手指在台上轻轻点,低头略思索,艳丽面容在灯光下半明半暗。 她知道陆岱青心里还压着事。 也知道如果仅仅只是心平气和地讨论,这件事是解决不了的。 但回想前几次吵架,每次都是惊心动魄、动辄伤筋动骨。 她担心爆发反而会像分手那样,再次将两人的关系变得粉碎。 现在好不容易才好转起来。 昭明姬把顾虑说给向希听。 向希听了,却突然慢慢翘起唇角,撑着下巴,目光若有所思中含着笑意地凝视她。 昭明姬被她充满母爱的眼神看得发毛。 “......这不是你看你女儿的眼神吗?” 向希推她一把:“去你的。” 笑完,她又认真地说:“我只是想说,你现在已经开始懂得珍惜顾虑了,这很好。其实仔细想来,你们分开这么多年,未必是坏事。分手如果能让你们成长,那分开这个环节也是你们圆满的一部分。” 说完,气氛沉默很久。 昭明姬一口一口喝着酒。 片刻,她抬起头,静静看着向希,真心地说:“说得真好。” 第119章 诛心 北区一条灯红酒绿的酒吧街。 昭明姬到了清吧没几分钟,陆岱青便驱车到达了她对面的酒吧——顶宴club。 清吧和顶宴仅隔一条马路。 但陆岱青没跟昭明姬说,因为他今天约了人。 准确来说,是别人约他。 陆岱青刚准备下车,手机突然收到一条昭明姬的微信。 【昭明姬:在吗】 他垂下眼帘,简洁回:【什么事】。 耐心等了三分钟,昭明姬才又发来消息。 【昭明姬:算了没什么】 【昭明姬:你在哪里】 陆岱青手指悬空在手机上,迟迟不落下。 过了一会儿,他胡诌了一个地址:【唐代酒吧】 他并不希望昭明姬知道自己在跟杜淮见面。 原因说来很简单,男人可悲的自尊心。 ...... 一推开沉重隔音的木门,里面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瞬间涌来。 空气中充斥着酒精和男女香水味混合的味道,是一股不健康的味道。陆岱青下意识皱了皱眉,忍住刺鼻难闻的味道,锐利目光在群魔乱舞中绕了一圈。 很快,目光定在角落墙边亲昵的男女。 他顿了顿,直直走上前。 途中有男女朝他抛媚眼,浓情蜜意,带着香气的手指摸向他的衣领。 却在碰到男人如冰山般的眼神时,霎时间退缩回来。 陆岱青站定在杜淮的不远处。 隔着几米。 杜淮还未发现他的到来,怀里亲昵地搂着一个女人,在她耳语,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女人笑得花枝乱颤,嘴唇又再次黏黏糊糊地黏在一起,亲得难舍难分。 终于,良久,杜淮才察觉到有人在盯着。 抬眼,四目对视,他愣了愣,低头跟女伴说了几句话,往她胸衣里塞了几张钞票。 女伴笑容更盛,巧笑倩兮地说等他回来。 杜淮慢慢走到陆岱青跟前。 “哪聊?” 陆岱青朝右边吧台僻静的一角示意。 两人坐在吧台边,杜淮点了杯酒,问陆岱青要什么。 陆岱青:“不用。” 杜淮耸耸肩,不在意他的冷淡,反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无疑,陆岱青是一个很醒目、放人群中一眼能看到的雄性。无论是身材还是气质,都很出众,高大,肩膀宽阔平直,穿着大衣就像个天生的衣架子,五官锋锐,鼻梁很挺,下颌骨棱角分明,军人的气质凛冽坚毅。 的确是无论男人或女人都会夸赞的男人。 和周围那些脸色醉红的善男信女们完全不是同个世界的。 一阵相对的沉默中,还是杜淮率先开口。 “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样子?” 陆岱青垂眸,淡声:“不必寒暄。你女伴还在等你,有话直说。” 杜淮无所谓,语气略带轻蔑:“不用管她,我付了不少钱。” 陆岱青往那边瞥了眼。 女伴穿得光鲜亮丽,翘首以盼地望着这边。 陆岱青收回视线。 杜淮:“觉得我很无情?” “不关我事。” “我和婉婉就是情色交易。不过在这个肉体关系里,她确实喜欢上了我。但我不喜欢她罢了。”杜淮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其实我和明姬就是这样的关系。只是我们之间,我才是婉婉这个角色。” 第153章 陆岱青眼睫垂下,纹丝不动。 他没那么傻,并不觉得杜淮是想来示弱、解开他的心结的。 这男人面相一看就不太好。 不管是九年前,还是九年后,都是一如既往地叫他反感至极。 “昭明姬和你没有关系。”陆岱青抿了口酒,语气冷,“不用叫得这么亲密。” 杜淮摊手:“whatever.(随便)” 还拽英文。 陆岱青冷冷扯了扯唇角。 果然,杜淮说了两句有的没的,没一会儿,他突然笑着说出一句:“不过说句真的,你也不用太得意——先说好,我不是在挑拨你们。” 陆岱青:“我也不会蠢到信你说的话。” 杜淮笑得后仰:“ok,那你就且听且珍惜。我看你不喜欢说话,那你就听我说。” 他歪头,点了根烟,眯眼轻声说:“昭明姬这个人,不会这么轻易就把心给男人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也猜得出来这么多年你们两个肯定分分合合。” 他突然从嘴里溢出嗤笑一声:“分分合合,不就是因为不够爱吗,要不然这么多年你们两个也不会没有结果。” 陆岱青面色纹丝不动。 甚至看着杜淮的眼神,像在怜悯他。 杜淮被他这眼神看得有点来火。 因为昭明姬也曾经用这个眼神看过他。 而那时,昭明姬大笑着嘲讽他:“你连跟他比的资格都没有。” 两人的眼神都像在说——你这个外人,你懂什么。 杜淮厌恶这种被昭明姬排除在外的感觉。 他更不想输给陆岱青。 香烟烟雾在指间袅袅升起,杜淮突然说:“她说爱你了吗?” 一片沉默。 杜淮愉悦地笑了笑,意有所指道:“你知道吗,其实我和你长得有些像。” 他及时停顿,没继续说下去。 陆岱青没因为他前面的所有话产生什么过激情绪。 他还不至于蠢到在作战中敌人游说几句便溃不成军。 他一直保持镇定。 直到这句话。 他手指猝然抖了一下,瞳孔微微颤抖。 杜淮细窥他的脸色,像胜利者般展开笑,仿佛在持久战中终于赢了一回。 “昭明姬这个女人,是没有心的。你要是信了她,输的只会是你。” 酒杯见底,杜淮慢悠悠地买完单,想转身离开。 却听见身后传来陆岱青的声音:“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有句话我很认同。” 杜淮一怔,正回身体:“洗耳恭听。” “你说,你和婉婉这个角色是相同的。” 杜淮脸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陆岱青慢腾腾走前几步。 两人身高一样,但男人气场孰高孰低却是一眼见分明。 他平视着杜淮,眼中的嘲弄极浓:“只是你和这女人唯一的区别是,她需要付钱,你免费。” 最后三个字极为清晰,放慢速度,一字一顿,极为轻蔑。 杜淮所有伪装的表情、所有的居高临下瞬间坍塌。 他慢慢收敛笑容。 看着杜淮突变的脸色,陆岱青又笑了下,比刚才更嘲讽,淡声将最后一句话劈到了他脸上—— “都免费了还被人甩。” 远处突然爆发热烈的欢呼声,炸开氛围。 徒留这一隅地寂静无比,连呼吸都清晰可闻,杜淮僵硬着身体,仿佛被钉在了原地,看着陆岱青的背影越走越远。 第120章 惊骇 宽阔笔直的公路上,一辆车环绕着北区行驶着,不知疲倦地绕了一圈又一圈。 车窗紧紧闭着,死一般的寂静,幽幽寒意笼罩了这方寸之地。 驾驶座上的男人脸色一片青红。 ——“你知道吗,其实我和你长得有些像。” 红灯,刹车蓦地踩重压成一片,车堪堪停在线前。 陆岱青耳边一阵阵嗡鸣声响,十指紧紧抓在方向盘上,他盯着前方,瞳孔急速扩大又缩紧,浑身冰冷。 没错,他早该想到的。 他早就应该想到的。 杜淮跟自己长得像,是他一直忽略了这一点。 昭明姬很早之前就提过的。 杜淮跟他长得像这件事,他只当是一个小插曲,偶尔会闪过他的脑海里。 但他从未深想过。 “哔——哔哔——” 身后被堵住的车催促。 陆岱青如梦初醒,油门踩下,他扯开唇角,嘲弄地扯了扯。 所以他在昭明姬心里到底算什么? 一个随时可以被轻易替代的东西? 只要和他长得像的,都可以让她另眼相看? 那是不是说,就算他这次不答应她复合,接下来她还会继续找和他长得像的人? 他在昭明姬这里,并非是不可替代的。 如果她是对他还有感觉,才找到和他相似的杜淮,那为什么当初不直接跟他提复合?他会答应的。他会答应的。为什么还要用杜淮伤他的心?为什么还要在他在家的时候上床?是故意的吗?为什么,为什么...... 越想陆岱青的心越寒。 有几秒间他的呼吸都停止了,直至快窒息才打开呼吸道。 男人头脑一阵发热,胸腔起伏得越来越快,压抑的情绪越来越高速积压,烦躁和怒气不停催使着车速越来越快。 第154章 他驱车逆时针绕了二环整整两圈。 ...... 已经接近中午,街道上人渐渐多了起来,阳光淡淡倾泻着男人的脸庞。 陆岱青怔怔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繁华道路。 窗外风景始终掠着,油门一直踩着,无目的地一直游荡着。 ——“她说爱你了吗?” 车速缓缓慢了下来,直至停在路边。 一片安静中,男人闭上眼睛,慢慢弯下腰,额头抵在冰凉的方向盘上。 终于。 他从喉咙间慢慢地、一点点地,溢出了痛苦的闷声。 ...... 他在她那里,是可以被替代的。 原来她真的没有这么爱他。 ...... 过了许久。 陆岱青眼前一阵发晕。 他拿起手机,给昭明姬发了条信息。 【陆岱青:我来接你】 无论怎么样,先说清楚。 车子缓缓拐过街头,别停在北区唯一一个清吧前。 啪—— 陆岱青面无表情地关上车门。 他步伐稳健地走向路边的清吧,突然听见身边有路人经过隐约传来喧杂声:“我的妈呀,好吓人,东区那边的酒吧着火了。” “哪个酒吧?” “好像是什么唐代酒吧。” “真是大早上的不安宁啊,希望没有人出事。” ...... 陆岱青停住脚步,仰头看向天空。 一望无际的天幕依旧清澈蔚蓝,仔细看,隐隐有灰烟从东边飘来。 真的着火了。 东区的唐代酒吧离这里不远。 陆岱青淡淡收回视线,长腿继续迈开,走在昭明姬所在的清吧面前,手刚准备推开大门——突然感觉胸口莫名渗出了淡淡的焦虑,右眼皮也跳得特别厉害,一抽一抽的。 他一个小时前才跟昭明姬说过自己在唐代酒吧。 陆岱青走到一旁,翻出通话记录。 果然,里面突然多了十几条红色,全部都是昭明姬和向希的,时间连得很紧。 只是他刚才一直在想杜淮的事,没注意到。 陆岱青呼吸渐渐被掐停。 砰—— 车再次扬长而去,驶向东区。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 陆岱青一遍遍地拨通昭明姬的手机,响起的声音依旧是冰冷机械的女声。 最后直接打给了向希。 对面立刻接了。 这出奇快的速度更是让陆岱青眼皮一跳。 他忍住心中越来越强烈的预感,沉沉出声:“昭——” 一声向希的高嗓劈头盖脸砸来:“陆岱青!你活着啊?” “昭明姬现在在哪里?” “你现在在哪呢?” 陆岱青毫无征兆地吼出声:“昭明姬现在在哪儿?!” “我我我她......”向希吓了一跳,着急得声音带着哭腔,“明姬去找你了,我拦都拦不住,她就坐车去找你了,我现在还联系不上她。你说她是不是在那个什么唐代酒吧里呢,她是去找你的,里面这么大火,她不会那么傻吧......” 轰的一下—— 一股血直冲陆岱青的大脑,心脏遭受强烈的一击。 所有的愤怒在这一刻被生死的恐惧冲破,什么愤怒、什么爱而不得的痛苦什么都被他完全抛到脑后,只有恐怖的惊骇充斥着他的身体,淹没他所有感官。 “......” “喂,陆岱青,你在听吗?” 嘟—— 电话挂断,车速同时飙到极限。 一路上,所有行人都抬头望向那被黑烟笼罩的东区天空。 消防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响彻云霄。 尖锐急切,一声声穿透喧嚣。 陆岱青驱车极速飙向东区,猛地一个摆尾,划过尖刺的轮胎摩擦音,在路边戛然而止。砰的一声,他关上车门,匆匆跑前。 眼前一片火光黑烟,朦朦胧胧看不清。 无数人从他身边推搡而过,灰头土脸,捂着鼻子,嘴里不断发出咳嗽声。 “咳——咳——” 陆岱青甚至看不清唐代酒吧的模样。 只能看见熊熊大火张牙舞爪地肆虐着,火焰冲天而起,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滚滚浓烟盘旋升腾,迅速弥漫开来,刺鼻的气味蹿进胸肺,带来一阵闷热的窒息感。 酒吧的门窗处,火舌疯狂地吞吐着,化作一片焦黑的残骸。 “哐当。” 酒吧的招牌终于被烧焦,骤然掉落下来。 陆岱青六感僵住,眼珠子轮着周遭一切。 记者、摄影师、路人们、消防员、医护人员...... 第121章 庆幸 所有嘈杂吵闹的声音轰然涌入他的耳朵里。 “不要拍照不要拍照!全部散开!” “大家不要惊慌!请保持冷静,按照指示有序撤离!” 有人急赤白脸想冲进去:“我我我手机忘记拿了我要回去拿。” 气得消防员大吼:“手机重要命重要?!离开!” 所有准备冲进去的人都被一一阻拦在外;惊慌失措,尖叫声、呼喊声交织在一起,混乱不堪;一众消防队员穿着防火服,戴着安全帽,手持水柱冲向火海。 火势依旧凶猛。 背景是一片宏大飘扬的滚滚浓烟。 陆岱青静静站在不远处。 第155章 他现在脸色极度苍白,嘴唇抿得泛着恐怖的铁青色,呼吸紊乱,表情恐怖得不像一个正常人。他缓缓走上前,双腿和声音同时发软,深深地长吸一口气,从喉咙里艰难发出沙哑声音:“请问......还有人在里面吗?” 消防员火眼金睛,一眼看出这男的指定有亲人朋友在里面、准备强行闯入呢。 他立刻伸出手臂擒住他:“你先退后,别离火场这么近,可能会突然爆炸砸到你。” 闻言,陆岱青更是脸色煞白。 这么高大一个人,像一缕风一样被消防员轻飘飘地推远。 消防员说:“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但现在火势没刚开始那么大了,现在目前也没有发现有人死亡。你们这些家属别添乱,要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把里面的人救出来,千万不要做傻事,不然就是火上浇油!” 话落,却听见有消防员跑了过来,小声,语气沉痛:“队长,死了两女一男。” 队长立刻转身离开加入战斗。 随着工作人员和其余消防员的陆续到达,混乱的场面逐渐得到控制。 人们有序地向安全地带撤离。 但无论等了多久,都始终没能等到陆岱青等待的人出现。 他安静站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持续麻木地按着手机拨昭明姬的电话。 ...... 他能怎么办。 他什么也做不了。 不管是以前,现在,还是未来。 - 昭明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火包围的。 她只记得自己看到朋友圈里有人发唐代酒吧失火的消息。 据说是爆炸,里面的大部分人都瞬间死了,尸体都炸成了碎片——事后,向希形容她当时跟被吓得魔怔了一样,连这么假的谣言都信,没来得及辨别就直接冲了出去。 两分钟,她到达唐代酒吧门口。 那时候消防员还没到,火势还没那么吓人。 前门进不去,昭明姬从后门进; 后门被锁住,她就拿起石头砸窗,钻到后厨里,拿出两条毛巾湿了水,一条捂住鼻子,另一条揣兜里打算给陆岱青。 她一路往酒吧中心里走。 那时昭明姬走在长廊里,心脏极为平静地波动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就算陆岱青死,她也要亲眼看见他的尸体碎片,拼起来带回家。 从长廊来到酒吧最中心最大的a区,似乎这里就是火源,火焰四处乱窜,照亮了整个空间,浓烟滚滚升起,弥漫在空气中,昭明姬一时视线模糊,呼吸困难,只能极为勉强迅速地掠了一圈——燃烧的桌椅横七竖八地倒着,破碎的酒瓶散落一地。天花板和墙壁被火烤得发黑,不时有燃烧的碎片掉落。 没有人在这。 她立刻转身离开去别处。 火势也逐渐从几个主区向包厢和长廊蔓延。 很多在包厢里喝酒的人都不知道失火了。 直到玻璃在高温下纷纷炸裂,装饰、桌椅、音响设备等在大火中迅速被烧毁,一路噼里啪啦火焰响声,室温连空调都挡不住地高了起来,包厢里的人才匆匆推门而出。 但已无济于事。 他们推开门,也只能望见一片浓烟,连路都看不清。 顿时,一片呼救声和呐喊声此起彼伏。 “都别挤!往安全通道走!” “不行不行,安全通道锁了!” “操神经病吧!” “可以破窗出去,每个包厢都有窗!赶紧的不然大家都没命!” 人群拥挤不堪,你推我搡的,神色慌张,有的人则努力挣扎着想要挤出人群,却又被不断涌来的人流推了回去。 一股刺鼻的烟熏味和人体的汗味混杂。 有个男人突然趁乱抢昭明姬的湿毛巾。 她猛地惊了一下,忍着呛鼻的烟雾气味,扇了他一巴掌,抢了回来,原路返回继续找——从大厅找到包厢再到桌球场再到男厕所,火势渐猛,高温的烟熏火燎,找得额头浸湿着满满的汗,她努力睁大眼睛,很快脸上基本都是灰尘。甚至有火星突然飞溅到她身上,昭明姬尖叫着连忙用毛巾扑灭它。 “咳咳!”她紧捂着鼻子,肺快咳出血来,眼睛也通红,逆着所有人流重新去主区找。 行,找不到就继续找。 找不到陆岱青,她今天就死在这。 就像应了她这句话,手机突然一震,像是心灵感应般,麻了昭明姬一下,她赶紧低头看。 【陆岱青:我来接你】 昭明姬睁着全是红血丝的眼,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陆岱青这句话的意思是他现在在外面。 说不清那是怎样的劫后余生的感觉。 昭明姬整个人几乎是从极度紧绷的状态下瞬间就松懈下来,身体所有部位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她刚还力气十足的双腿瞬间卸力发软,看着这条信息,胸脯剧烈起伏着,呼吸埋在湿毛巾里拼命喘。 活着就好。 活着就好。 没考虑太多,直接将另一条湿毛巾给了另一个女孩子。 “咳——咳——谢谢你......” 太多人挤在包厢里,她挤不进去,时间太长耗不起,只好重新返回去,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这酒吧昭明姬来了太多次,轻车熟路用尽全力跑到后厨,忍住眼前冒的一阵阵金星,干净利落地从窗口探出半个身体,腾空而起,全无防护地摔在地上直接一个趔趄,差点崴了脚,她痛呼出声:“我操。” 第156章 原本就发晕的头更昏昏沉沉,四肢像要被折断一般。 老娘风流一生,差点死在你这个畜生火里。 有消防员都被从天而降的她吓了一跳,赶紧召集其他队友和医护人员过来。 昭明姬被他们扶着,从地上狼狈爬起来,咳嗽不停,眼睛直被刺激得流泪,整张脸黑乎乎的,头发乱糟糟的,哪还有一点大小姐的样子? “你是老板说的刚事发从厨房爬窗进来那位吧!”有个看上去四五十岁穿着防护服的消防员,厉声批评,“你们真当自己有翅膀不成!什么时候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你们知不知道你们毫无顾忌的举动可能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危险!” 另外几个刚从火场里出来的消防员应和。 “是啊,我们这些有防护的都有生命危险的可能,你一个女同志连面罩都没有。”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啊,真是。” ...... 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在开口批评她,就连在喝水的伤者都看了过来。 昭明姬脖子被呛得通红。 当然,也不只是被烟雾呛的。 她弯腰弓背,顶着一头蓬乱得像乞丐的头发,真诚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对不住对不住,我是进去找我男朋友的,我以为他在里面。” 这句说得队长又是双目一瞪:“里面有世界首富你都不能进去!” 昭明姬:“世界首富哪有我男朋友值钱......” “哎你这位女同志怎么这么轴——” 真诚道完歉,昭明姬顶着众多不赞同的目光,臊着脸皮坐在椅子上等医护人员检查完,再次起身道谢:“麻烦你们了,谢谢谢谢。” 说完便转身赶忙离开。 她丢不起这人。 早知道这个死陆岱青不在里面,她才不会冒死进去。 刚接通就听到向希的声音劈来,是爆发的哭声—— “我的个老祖宗啊,你他爷爷的终于接通了!我吓死了呜呜呜呜......” 昭明姬打断她的嚎丧,声音沙哑:“等一下跟你说,陆岱青说要过来接——” 她霎时间停住脚步。 因为她看到了前面站着一个人, 那人顶着一张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静静地看着她。 那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快死掉的是他。 第122章 无力 半小时前。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请——” 陆岱青脸色麻木,切断无用功的第二十个电话,拔腿向右前方跑去:“你好,请问你们这边还有多余的防护服和面罩吗?” 消防员满头大汗,正坐在地上进行物理降温,闻言奇怪狐疑地抬头扫他一眼,摇了摇头。 陆岱青脑子里飞快琢磨。 他整个人就像绷紧的弓弦,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保持冷静,转身绕了火场一圈观察情况,没有任何出口和缝隙,所有可能能进去的地方,要么被消防队员和工作人员保安拦住,要么包厢窗口都堵满了人,要么消防梯挂在墙上消防员在下面接应...... 手中不间断拨的电话始终未能接通。 陆岱青的脸色越来越白。 “所有围观群众别围在这里别围在这里!” “人命关天的时候,别堵在这里给我们添麻烦!” “别只顾着拍照!上面会有东西掉下来,别砸到你们!不准闯入!” ...... 陆岱青疾步走向消防指挥区,这里陷入忙碌,空气漂浮着紧张的味道,他绕过摩肩擦踵的现场,找准空隙穿插进去,喧杂中压低声音:“你好,我是退役军人,参与过抢险救灾的任务,也有火灾救援的经验,熟练消防器材的使用,如果你们这边有防护服的话,我可以参与救援。” 队长忙得焦头烂额的,眉头紧紧压着眼眶,炯炯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军人?” “是,我在部队接受过专业的消防和救援训练,我有信心能够在保证自身安全。” 队长摆摆手,沉声说:“任何没有经过专业消防训练的人都绝对不能进去。这也是为了保证你和其他同志的安全。” 情况紧急,队长说完便当机立断地让其余原地休息的消防队员看住他。 “盯着他,别让他进去。” 齐声:“是!” 陆岱青胸膛不受控地起伏几下,焦躁的情绪慢慢压得越来越浓。 许是看他人高马大的怕他仍然不死心,其中一个消防队员凝重地苦着脸,眉宇间溢满焦躁疲倦,眼眶熏满了红血丝:“大哥,你要是这时候冲进去,我们这些人就是重大失职,这饭碗肯定没了。你肯定知道我们的难处吧?” 陆岱青大脑如针刺痛。 他呼出一口浊气,嘴唇抖了抖,唇色干涩青白,嗓音沙哑得不像人:“我知道,不会为难你们的。” “这么着急,是你亲人还是爱人在里面?” 陆岱青默不吭声一会儿。 他说:“都是。” “都在里面?”消防员闻言又惊讶地抬眼瞧了瞧他,心里同情唏嘘。 这也太背了吧。 ...... 昭明姬看着一段距离外的陆岱青,仿佛她一下子定格在空气里,双腿还以一种怪异的僵硬行走姿态立着。 “......” 她慢慢收回腿,淡定道:“你来啦。” 第157章 陆岱青目光就这么沉沉地落在了昭明姬脸上。 不知道是从哪个出口出来的,浑身脏兮兮的,衣服还沾了黑黄灰,油渍和灰尘。她现在整张脸就眼睛是黑白分明的,头发乱蓬蓬的,狼狈又倔强,看到他就习惯性扬起的下巴..... 依旧是掩盖不住的美艳和高傲,叫人又爱又恨。 陆岱青心脏沉沉发痛。 其实他现在脸上也灰头土脸的,只是他不自知。 两个灰头土脸的人碰在一块儿。 繁华的街道午景,喧闹嘈杂的画面,宏大的火光黑烟升腾而起。 面对面站着,彼此对视。 气氛沉默得像一场叫人啼笑皆非的哑剧画面。 昭明姬心里蓦地升起一丝不自在的感觉。 她现在的样子肯定特别特别丑。 像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陆岱青语气冷静:“你不会以为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漂亮吧?” “......” 昭明姬心里微微波动,用尽全力压住上扬的唇角,但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了嘴部肌肉微微朝上的抽动。她顶着一脸黑灰,依然高傲地抱着双臂睥睨他:“干嘛,嫌弃我脸上脏啊?你脸上也很脏,别想嘲讽我。” 说这话时,灰尘忽然从睫毛上掉下来,簌簌掉进眼眶里。 她下意识伸手揉了揉眼睛,立刻被陆岱青喝止:“别揉!” 他伸出一只手扼住她手腕,强迫放下来。 昭明姬不适地拼命眨着眼,眼泪直往下流:“可是我眼睛很痒。” 陆岱青拿出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湿纸巾,捂着她的脸擦,修长有力的五指隔着薄薄的纸覆盖住她的脸,力道很轻,一下一下的擦拭,从额头、眼睛、鼻子...... 表情极冷,力道出奇地轻。 昭明姬抬眼看着他。 陆岱青唇角扯出一道森寒的弧光。他冷冷道:“嘲讽你算什么。我没骂死你就不错了。” 昭明姬当他口是心非,朝他瞪眼:“你怎么说话的?” 陆岱青:“回去找你算账。” 算账? 昭明姬皱了皱眉,刚想开口骂他“白眼狼不知恩图报居然还想找她算账”,就听见消防员突然喊他们:“赶紧离开这里,不要在危险区域停留。” 昭明姬回头:“收到!” 话落就被陆岱青拉着她手腕离开。 啪—— 车门关上。 两人坐定在正副驾驶座,昭明姬神色如常地系上安全带,一片寂静充斥着车内。 等了良久,昭明姬都没等到陆岱青开车。 她侧眼:“干嘛,赶紧开车啊?” 再沉默下去她火气都没了,吵架也会跟着落于下风。 陆岱青没说话。 他闭着眼,脑袋后仰,整个人浑身瘫软地倚靠在座椅上。 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离了所有的力气,连睫毛都懒得动一下,身体松弛无力,如同一团失去了支撑的软泥般,深深地沉浸在无尽的疲惫与无力感之中。 ...... 他倒是想开。 没力气。 ...... 昭明姬看他一眼。 有没有这么累? 在火灾现场到处奔波的她都没到这个地步。 她咳了一声,语气别扭:“我跟你说,别跟我玩矫情啊。我纯粹就是冲动才进去的。” 陆岱青指节揉了揉发痛的眉心,一声不吭。 片刻后,车子终于启动,发出轻微轰鸣,缓缓拐过马路,穿梭在繁华都市的车水马龙间,行驶在宽阔马路上;窗外喧嚣热闹,内里却寂静无比。 昭明姬:“这不是回家的路。” 陆岱青:“先送你去医院。” “我不想去医院。” 陆岱青下颌绷紧,像是已经忍到了极限,后槽牙咬得快出血,喉咙火烧火燎的刺痛。他每个字都咬得清晰:“昭明姬,我劝你现在不要挑战我耐心的极限。” 见他这样,昭明姬也冷了脸。 她不明白他在这发什么毛病,倏地冷笑一声:“我说不去就不去,有本事你杀了我。” 话落,陆岱青突然“咔嗒”锁了车,车子也戛然而止,电光火石间他整个人倾身过来,越过中控台,昭明姬还没反应过来,他嘴唇就稀里糊涂地撞了上来。她猝不及防下被吓了一跳,嘴唇被他粗鲁蹂着,她实在愣了两秒,没分清楚情况。 第123章 气急 不过既然气氛都到这儿了—— 昭明姬闭上眼,沉浸在极为热情地唇舌交织里。 整辆车都是两人接吻啧啧的声音。 彼此都带着气,又都想亲对方,于是亲得特别凶狠,极爱又极恨。 亲完两人差点原地在车上做了,生理反应也都起了。 “太亮了,而且现在还在马路边。” 昭明姬喘着气提醒。 于是刚升起的旖旎,又在光天化日下压抑回去。 要是天再暗点,周围人再少点,现在两人已经沉入欲海无法自拔了。 两人重新坐回座位上。 呼啦——昭明姬嘴唇肿着,徐徐打开窗,风和阳光顿时呼呼涌来,裹着繁华热闹的都市气息一拂而入,瞬间吹散两人身上沾着火星黑灰的尘气。 昭明姬瞬间没了抽烟的想法。 这么好的天...... 她将烟塞回包里,淡淡吐出两个字:“回家。” 对方不说话。 第158章 她冷冷盯着前方,也一言不发。 一场无言的对峙。 陆岱青盯着她几秒,目光下移,落在她颈间的黑灰上。 他缓缓闭上眼,喉咙艰难动了动,像要把所有情绪把千言万语呕进心里。 良久,他睁开眼:“行。” 在一番相对无言的沉默后,两人回到家。 砰——门不知道被谁甩上。 昭明姬鞋都没脱,走进长廊,把每个房间的门打开,确保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才调回头直直走向玄关前站着的陆岱青。 他正一动不动地紧盯着她,目光冷刺,率先开口打破僵冷,但嗓音却更冰更硬—— “你今天是不是脑子哪根筋出问题了?” 昭明姬包包甩到沙发上,摘了手表也扔桌上,两手叉着细腰看着他,冷笑:“我没听错吧陆大少爷?我进去救你,你说我脑子出问题?” “对,我就说你这行为。”陆岱青看着她,所有失而复得的喜悦和对她死亡的恐惧,所有一切压抑的情绪,通通衍生出一种极为复杂的怒火,“你知不知道今天那个地方有多危险,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冲进去?!我告诉你你要不是祖坟冒青烟你现在就被那火烧得肉香都飘十里地了!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昭明姬哈哈笑两声,拍了拍掌。 “闻所未闻,去救人还得被数落,我真是天下第一人。” 陆岱青要被她气死:“你少在我面前阴阳怪气!” 昭明姬两大步走到他面前,指尖直往他心口上戳,被他拍开,给脸不要脸,她直接攥住他衣领:“我还没说你,陆岱青,你今天压根就没在那酒吧吧?你骗我干嘛?你要是不骗我我今天用得着冒生命危险去那里吗?你自己撒谎差点害我死的事我还没跟你算!” 陆岱青:“我他妈知道那里有火吗?” 她故意气他:“谁知道呢,说不定就是你故意纵火,故意让我进去呢?” 真是胡言乱语,陆岱青简直怒火攻心: “昭明姬,无论发生什么事,自己的生命安全才是要放在第一位的。你多大人了懂不懂生命安全?!你不是一直怕我死吗,怎么放在你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生命很重要了?” 昭明姬真的又气又委屈。 她忽略生命安全就是因为担心他发生危险啊。 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她手抬起快到他脸上,临头却突然顿住,手指蜷缩回去,往下猛地打他胸膛一下:“你,你就算想发脾气,是不是也得哄哄我?!而且我是进去救你,换作是一个陌生人,好歹都能对我得说句谢谢!就你这么白眼狼!” 陆岱青:“我还得感谢你?” 手机突然嗡的一声响。 昭明姬低头看一眼,居然是杜淮发来的短信。 她瞬间又抬起头:“你今天是去找杜淮了?” 陆岱青:“你死了可以留我一个人愧疚到死,你活了我也要对你感恩戴德,你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还想让我感谢你?!” 昭明姬:“你找杜淮就是还不信任我。” 这句又把陆岱青原本压在心底、一直被恐慌惊骇覆盖住的情绪重新翻了上来。 他极为锐亮的目光盯着她。 “昭明姬,我现在在跟你说你闯火场的事情,别给我提那个男的。” 昭明姬更来劲了,猝然往前两步,直接冲他嘴皮子翻飞:“凭什么我要按照你的思路来走?我就要说杜淮,杜淮杜淮杜淮杜淮杜淮——” 一口一句杜淮把陆岱青的情绪再次攀上高峰。 “行,杜淮。不对,不止杜淮,来,趁现在说清楚。” 昭明姬冷哼,阴阳怪气学他说话: “不对~不止杜淮~来~趁现在~” 陆岱青快被气得呕出血来,大脑一片混沌,想了十几秒才想起来今天跟杜淮说了什么,想到今天被杜淮嘲讽又是一阵气血翻涌:“昭明姬,我跟你分了之后你找了多少男人?我除了你没跟别的女人搞过暧昧没谈过恋爱,你呢,拥抱接吻恋爱上床一个不落。” “是,分手了我自己死守贞洁是我的事,跟你无关,但我他妈的就是不爽,凭什么分手了我还喜欢你喜欢得要死,想到那些男的就恨不得杀了他们,结果你没了我却照样过得风生水起。我就是自私我就是不爽。” 昭明姬胸膛渐渐起伏急促,她刚想开口,就被陆岱青打断:“你先听我说完。” 这些话是他憋在心里特别特别久的。 “你跟杜淮上床的时候你考虑过我没?你让我在回家的时候亲耳听到你们在做爱,你想过我的感受吗,我多介意他你不知道吗,分手后你就找他上床,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们两个不是早有私情?你跟谁谈不能谈你偏偏跟杜淮谈?你、你还把他内裤放我床前面,这他妈是人做的事吗?!是人做的吗?!!我对你做什么了不得的错事吗你要这么扎我?” “那不是杜淮的,那是我给你买的!”昭明姬突然爆发了,整个人的脸都是怒红的,“是我故意气你让你自己猜让你自己生气的!我知道你会生气,我故意买来气你的!” 陆岱青继续吼:“那你是不是跟他做过?!” 昭明姬脸红到发紫:“是!!!” 她肩膀气得起伏,预判到他会生气,提前搂着他脖子凑上前嘬他嘴。 陆岱青被她气得眼前一阵阵发晕,这时候她凑上来更烦。 第159章 两人亲了没两口他就推开她。 昭明姬:“可是那又怎么了?分手后我跟谁谈恋爱是我的事。而且是你自己说的,你说我浪。” “那是我跟你说的气话你分不出来吗?我要是真觉得你浪我跟你谈恋爱干嘛?”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那是气话?你本来就不信任我,又说我浪,我当然觉得你说我浪是你的真心话啊!” 面对所有大场面波澜不惊的陆首长,此刻眼前一阵阵发晕,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突然有些低血糖。 他真的迟早有一天会被昭明姬气到早逝。 第124章 挑明 吵到这里两人都有些血液翻涌,长短粗重的呼吸起伏在空气中。 昭明姬脑子也清醒了些,说话也不冲着他阴阳怪气了,一字一句将道理摆上来—— “而且当时的情况是,首先,你去当兵,每年回来一次,我要在和你关系不明确的情况下坚持近十年,每年只能和你见一次面,而且你还随时会被遣返回部队。” 陆岱青坐回沙发上,低着头,倒了杯茶消火,又倒了杯给她润喉。 昭明姬拿起喝了口,“哐”的一声搁桌上,擦了擦嘴边水渍,继续说: “其次,你不信任我,还说我浪。” 陆岱青垂眸,轻轻闷出一声:“嗯。” “最后,你选的是最危险的兵种,你又老是受伤,我不想让你死。你说我今天不把自己的命放心上,那你体会到我当时的感觉了吗?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抗拒了吗?谁想和一个随时可能让我变成寡妇的男人在一起?” 越说昭明姬越被自己说服,语气也硬气起来。 她抱着双臂,冷声说:“所以,我认为我分手的理由很合理。” 陆岱青也冷静下来。 “嗯。我也想过你跟我分手当时的情况。我也知道你提出分手是合理的。” 他语气平静,昭明姬也低下头,抱着双臂看足尖,闷闷嗯了一声。 本来就是。 过了一会儿。 她又忽然嘟囔着说:“而且,我交那么多男朋友,你每次看到表情都那么平静,你要是真爱我你会这么平静吗?” 陆岱青淡定回:“那你要是真爱我你会和别人交往和上床吗?” “我和你分了怎么就不能了?” 兜兜转转,话题总是绕回这里。 分手后有问题吗? 没问题。 确实分了,也确实不能要求前女友为自己守洁。 陆岱青想到这里就气得要死,偏偏一句话都想不出来。 他自己也清楚这道理是这么回事,但就是看不爽她分手后过得这么如鱼得水。“你怎么知道我是真平静还是假平静?你倒是跟你那些前男友真......” 陆岱青猝然低下头颈,深深呼吸,肩背和大腿肌肉都绷紧,脸色愈发阴沉不善。 他甚至连说出“上床”两个字的勇气都没有。 就像有人将他的身体连血带肉地拆开,再剁得稀碎,流出的全是酸不溜秋的酸水。 “那你又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你情绪怎么样?天天板着个死人脸。”昭明姬压着眉毛,“再说,成年人了你情我愿的,我跟我前男友谈恋爱亲嘴很合理啊。” 陆岱青心情尽量平复:“那杜淮呢?” “杜淮怎么了?” 陆岱青一想到今天杜淮说他长得跟自己长得很像,就跟吃了屎一样恶心。 他脸色蓦地一暗,猛然抬起头,锐利目光钉在她脸上,缓缓道:“你跟他在一起,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他长得跟我像?” 一语道破。 昭明姬嗅到空气中危险的气息蔓延,突然语气收敛了,抿了抿唇,也不否认:“对。我承认这点。” 陆岱青长长吐出一口气,彻底闭上眼,躺回沙发上。 整个人像一下子死过去了。 第125章 然后 昭明姬怕他气撅过去,跨坐在他身上,强行把他后脑勺掰正回来:“......那,那我们两个分手了,我忘不了你,你又看上去对我没什么感觉了,我只能找个替代品。” 说完她又辩解道:“那也说明,我对你感情很深啊。你看,杜淮只是和你长得有点像,我都对他另眼相看了。当然,我不是对他另眼相看,我是说我对他的另眼相看是来源于你......” 说到后面昭明姬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悻悻停下嘴。 简直越描越黑。 陆岱青脸色越来越沉,胸腔克制不住地反复起伏,幽灼目光闪了又闪。 两段话结束,昭明姬梗着脖子,一言不发,耳朵红红的。 沉默得像死了一样。 她硬着声音,揪了一下他坚硬的腹部:“你说话啊!” 陆岱青被她这理所当然的语气气得太阳穴突突跳。 他撂开她的手:“你想让我说什么?” “不知道,反正你就要说。” 他点点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她,说:“好,那我问你。如果我一直不答应跟你复合,你最终会跟‘陆岱青2.0版本’结婚生子幸福一辈子?” 还陆岱青2.0版本...... 昭明姬猝不及防气笑了。 “那我现在跟他分手不就是你回来了吗?有你我还要他干嘛?” 陆岱青冷戾道:“那如果没我呢?如果我还在前线,没回家,你会跟他在一起吗?” 第160章 “不会。” “为什么?” 她说:“我爱你。” 陆岱青浑身一震,神色遽变,愣了两秒,耳膜嗡嗡响。 空气突然沉静下来。 两人近距离看着彼此,情绪五味杂陈,呼吸可闻。 仿佛有一阵风从两人间呼啸而过。 昭明姬整张脸都火辣辣的。 她状似神色如常,肩膀起伏几下,嗓音平静下来:“总之,我不会因为找男朋友这件事向你道歉,因为当时我们两个分手了。” 陆岱青:“嗯。” 昭明姬嘴张开,又闭上,又迟疑着张开:“......” 陆岱青始终盯着她。 她又道: “但杜淮这件事我确实做错了。那是因为我后来慢慢发现你对我有男朋友这件事已经不在意了,我觉得你当时已经把我忘了,我以为你真的过去了,我想让你恨我,这样你就忘不了我。杜淮和你长得很像,而且我知道你肯定会很恨他,所以......” 她突然整张脸涨红,用尽全身力气吼: “哎呀,反正我知道这件事我做得不对!我处理方式有问题!我不该让杜淮在家里做让你听见,我不该故意用那个什么......内裤气你!但是我真的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我真的只爱你,你不准质疑我!我刚才都冒死冲进火场救你了,我只爱你!” 像一只突然恼羞成怒的狮子,头发都炸了起来。 话落,更添寂静。 承认错误加告白对昭大小姐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昭明姬现在整个人又羞又耻又恼,脸色从怒红到难言启齿到突然爆发,跟演了场精彩话剧似的,眼泪哗哗哗地从眼角掉,蓦地搂他脖子,埋他颈侧。 也不是委屈,就是想发泄。 她现在衣服脏兮兮的一层灰,脸又眼泪汪汪糊了一脸,咬他的肩膀,又低下头,把头发上所有的灰尘都往他身上擦。 陆岱青沉默着,平直唇角微微上扬,眼睛里像有流星划过,慢慢归于平静。他的喉结滚动一下,拿纸巾慢慢擦她脸上的眼泪。 一下,又一下。 昭明姬突然憋住气。 她垂眸瞅了眼他手里的纸巾,平淡的表情下是若隐若现的嫌弃:“......你这纸,是刚才用来擦我脸上那层灰的吗?” 陆岱青看了眼,简洁给出答案:“嗯。” 昭明姬:“......丢掉。” 陆岱青把纸巾揉成一团,化成一道白色弧线扔进垃圾桶。 他眼睛黝黑干涸,嗓音喑哑:“老实说,知道你去救我,我今天生气之外,我其实很开心。” 昭明姬:“我知道。” 两人默不作声对视,气氛一时静下来。 “我也应该跟你道歉,我不该不信任你,不该说话伤你心。”陆岱青淡淡说,“我看不得别的男人靠近你,我该死。” 昭明姬:“你最后一句话是在阴阳怪气吗?” 陆岱青没有犹豫:“是。” 昭明姬:“......” 她点点头,隐隐带点鼻音:“猜到了。” 陆岱青:“口无遮拦气你这件事,不会再有。” 昭明姬看着他,脸颊凑近他:“然后呢?” 他看着她,声音很低,却很重: “我爱你。” 两人鼻骨侧开互相交叠,睫毛扫在对方眼睑处,嘴唇贴上,气息滂沱地卷在彼此身上,唇间清晰的、湿濡的声音溢出来,交响成了一道暧昧的湍流。 两人双眼紧闭,心脏却毫无缝隙地贴在一起,彼此胸腔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鼓鼓囊囊的,更丰富、清晰、和狂热的跳动。 ...... 许久后,分开。 昭明姬抽抽鼻子,默了默,手指捏起他下巴,语气压抑着微微的尖锐质问,冷声说:“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八年前你还会......” 陆岱青说:“我选择当兵,我不后悔。如果重来,我还是会选择当兵。” 昭明姬沉默看着他。 如果这么容易就改变想法,那他就不是陆岱青了。 两人突然安静下来,客厅阳光淡淡洒在两人身上,灿烂柔和。 昭明姬:“陆岱青,我还有三年就三十岁了。” 陆岱青手臂伸在她后背,揽下来,全方位贴合抱在怀里:“我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 昭明姬幽声问:“你买房子了吗?” 陆岱青看着她:“虹蘅前湾大平层,两百平,一厅三卧三卫。” “好。”她说,“然后呢?” “复合。” “还有呢?” “等你妈和我爸回来,我们坦白。” “还有呢?” “我们结婚。” 她抬起头:“还有呢?” ...... “我爱你。” ...... 第126章 欲壑 说开后,干柴烈火几顿下来,没把两人欲望减少,反而兴致越涨越高,把“说做就做”四个字贯彻到了极致,陆岱青大肆掠夺进攻,昭明姬手指插进他发间,一声更比一声高,整间卧室都是床的摇动声,差点没把席梦思摇塌了。 这是两人第一次完全心脏真正意义上的贴近。 也可以说,是两人认识近二十年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鱼水之欢。 没有心痛,没有口是心非,只有对彼此真正的爱意和欲望的最高浓度的交融。 第161章 昭明姬:“陆岱青,我现在再问你一遍,我们打的那场分手炮,你有没有叫我——” “有。”陆岱青说。 说完,他眉头难耐皱着,说:“准备。“ 昭明姬喘气:“干嘛?” 陆岱青面无表情:“要xx了。” “......” 昭明姬脖颈覆满了汗,她突然“噗嗤”一声,欲望瞬间被笑意掩盖,彻底憋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神经病吧你——哈哈哈哈......” 笑声瞬间充斥整间偌大房间。 她将他推远一点距离,手臂撑着床,弯腰拼命大笑。她真的要被陆岱青这面无表情的样子逗笑到崩溃了,本来情绪高涨,一下子被另一种愉悦好笑的心态覆盖。 可能是笑声太大,陆岱青面色不自然一瞬,埋低头,精准吻住她的唇,抱怨她: “你好吵。” 她一边愉悦地笑着,一遍抱着他的颈。 他掐着她的腰,额头的汗慢慢滑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他微微垂下,遮住眼底深邃迷蒙的爱意,再次陷入到无穷无尽的欲海里。 ...... 我对你,始终欲壑难填。 ...... 说开后,两人一直等着庄静庵和陆师华回到家。 但连续两个星期了,他们始终不知去向。 昭明姬心脏莫名突突跳,她猜测:“可能是公司有事吧。” 陆岱青也察觉到不对劲,一边揉着她酸软的腰,一边淡淡说:“平时就算公司有事也会让我们知道他们去哪里。” 昭明姬突然喊“完了”。 “怎么?” 昭明姬一脸彻底完蛋的表情,缓缓转过头来:“是不是我们家要破产了?” 陆岱青:“......” 陆岱青:“你放心,破产了也养得起你。” 昭明姬:“谁要你养?我账号两百多万粉丝呢。” 陆岱青随口问:“用你那相机拍照得来的粉丝?” 昭明姬很诚实:“不是。炫富炫来的。” “......” 这年头,肤浅直白的炫富都比真本事赚钱来得快。 趁这个时间,两人也排练好了措辞。 主要是昭明姬在排练。 她忍不住一遍遍地想着坦白的后果。 她并不是不独立,她自己也有房子,也完全能自己一个人生活,更何况现在还有陆岱青陪着她。就算庄静庵强行分开她和陆岱青,她和陆岱青这么大人了,也依旧有本事远走高飞。 ——只是,她还是希望能够得到庄静庵的支持。 第127章 坦白 凌晨两点,大半夜的,昭明姬睡不着。 她推开陆岱青的房间门,光着脚上到他的床,直接“唰”的一下掀开他的被子。 “陆岱青,你把台词练一遍。” 陆岱青困得要死,迷迷蒙蒙间睁开惺忪的眼,看到昭明姬穿着一袭单薄睡裙,拿着手机备忘录,调低了亮度放到他眼前——里面满满的都是台词,什么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有plana、planb...... 顿时脑袋一阵发痛。 女朋友精力也太足了些。 他手臂揽过她,把她往被窝里塞,整个人搂上去,亲了她脸颊一口,埋在她颈侧,重新缓缓闭上眼,声音闷闷的:“不用这么麻烦。” 昭明姬皱了皱眉,尾指伸出来轻轻刮他下巴。 “我这么紧张,但你的反应怎么那么淡淡的?你是不在意吗?” “不是不在意。”他仍然闭着眼睛,“你备忘录这些词我早就想过了,这么多年,我在心里排练过上百上千遍了。” 昭明姬垂下眸,嗓音平静:“那如果,我们不能结婚。怎么办?” 陆岱青睁开眼,定目凝视她片刻。 “一定要结婚吗?” 昭明姬倏地睁大眼,冷声问:“你这叫什么话?什么叫‘一定要结婚’吗?你不想跟我结?” 陆岱青看着她突然冷淡的脸,扬起唇笑了下,翻身把她压在床上密密麻麻亲了一会儿,昭明姬不吃这套,手脚并用死命踢他:“滚开,滚,不想结就滚,不稀罕你——唔。” 一阵混乱后依旧被他得逞亲了两三口,陆岱青手臂也多了五个指头的巴掌印。 他拉住她睡裙边边,拉下来,揉了揉她的腹,又捏捏她的大腿:“我只是说,我们也不能这么自私让家长为了我们让步,也不能保证他们能够为我们妥协离婚。我爱你,不一定要用结婚证证明。” 昭明姬静静看着他。 良久,她埋在他怀里,哼了一声,长长地“嗯”了一声,和他极为深入地唇舌交织两分钟:“好吧,我原谅你。” ...... 翌日。 咔嗒一声,家门开了。 出差归来的两人脸上皆是一片平静,陆师华将行李箱推到沙发边,神色淡然,没有波澜。庄静庵微微整理了一下衣角,表情平和。 双方眼神中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仿佛只是经历了一次平常的外出后归来。 这边很平静,卧室里却如惊弓之鸟。 家门开的那一瞬间,声音不大,交颈而卧的两人却瞬间从睡梦中惊醒。 昭明姬心脏大清早的开始狂跳,她揪了揪身边人的手臂:“回来了。” 陆岱青平静嗯了一声,翻开被子去卫生间洗漱。 “走吧。” 第162章 昭明姬心脏本来跳得厉害,见他这么淡定,也平静下来。 五分钟后,两人出到客厅,就看见陆师华和庄静庵正坐在沙发上整理着证件。 沙发上都是些身份证、户口本之类的...... 昭明姬深呼吸,没注意到不对劲,刚想开口,就听到陆岱青说:“我来。” 昭明姬微微怔住:“好。” 听到动静,沙发上的两人也巡声望了过来,庄静庵一抬眼,视线便垂落在了陆岱青紧握昭明姬的手,她视线一瞬间猛地收紧,手中的身份证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同时,她的耳边传来陆岱青的声音:“爸,庄阿姨,我们有事跟你们说。” 第128章 父母 一番漫长的寂静充斥着整间偌大的大平层,无声氛围蔓延。 庄静庵慢慢站起来。 陆师华循声抬起头,也愣住了。 两位家长的神经在这一刻被一刀两断,脸上表情像打翻了调色盘,精彩纷呈,喉咙滞住,彼此的大脑像同时有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响过。 “......” 在这种关键时刻,昭明姬突然觉得想笑。 就是觉得,她和陆岱青牵着手出现这种场景特别荒谬。 她唇角忍住抽动,尽量平淡道:“嗯,如你们所见。” “......” “......” 陆师华完全没反应过来,戴上眼镜,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你们......” 从愣怔到惊愕到诧异再到目瞪口呆,眼前场景冲击太大,叫人一时间理不清头绪,各自僵站着,良久没有说话。 庄静庵失神,良久才回过神来。 她收敛情绪,弯腰捡起身份证,淡淡问:“你们是一直在一起,还是直到现在才决定在一起的?” 昭明姬轻描淡写:“分开过,刚复合。” 简洁,清晰,明了。 庄静庵脸庞闪过一丝茫然,回忆自动追溯到许久以前便衍生出的怀疑,种种模糊的蛛丝马迹逐渐在脑海编织成了一道道线索,绵延成了眼前他们牵着手的样子。 静静凝视他们片刻,庄静庵眼睛艰难垂下。 她只轻轻应了一声:“好。” 一声情绪不高的应。 昭明姬顿了顿,惊诧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你们不反对?” 庄静庵抿了抿泛白的唇,始终垂眸遮住眼底所有情绪,唇角平直。 “我能怎么办。你们想怎么弄怎么弄,都随便你们吧。” 昭明姬所有准备的话在这一刻堵在喉咙里。 她没想到庄静庵会是这样的反应。 这么平静。 平静到让她不安。 陆岱青却不意外。 他仿佛早就看透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视线移到陆师华身上,淡淡道:“爸。” “嗯。”陆师华如梦初醒,淡淡呼出一口气,朝儿女们扯出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微笑,“我和你庄阿姨......刚离婚了。” 昭明姬和陆岱青对视一眼。 气氛再次静止。 啪,啪,啪。慢条斯理的鼓掌声忽然在门口响起。 随之而来的是门口传来潇洒自如的大笑声:“我宝贝女儿呢,你牛逼帅气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老爹又回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双锃亮昂贵的皮鞋迈进家门,在众人同时围来的目光下,门口缓缓出现昭顾的身影。 昭顾一身笔挺西装,戴着漆黑墨镜,宽肩长腿,两臂伸展,意气风发地走进陆家客厅:“怎么这么慢,行李还没收拾好?陆师华,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老子以后终于不用再看到你小子了——” 话还未说完便戛然而止。 昭顾慢慢将眼镜从脸上勾下来,露出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 他目光落在前面,自己的女儿昭明姬,正牵着一个男人的手。 而这男的...... 昭顾嘴唇微张,仿佛石化后又被眼前的场景击碎成齑粉。 五个人,相对沉默着,有什么情绪在沉沦翻涌。 周遭怪异寂静。 昭顾:“你们两个搞哪样?” 过了一会儿,只听陆师华平静的声音在空气中缓缓响起:“我觉得,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次见面的机会。” “......” 众多目光聚焦在两人牵着的手上。 昭明姬却感觉握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紧。 她抬眼看陆岱青,陆岱青直直地看着昭顾。 两个同样高大的男人,眸光定定对视,一个皱着眉打量,一个沉默又坚定。 陆岱青颔了颔首,说:“昭叔叔好。” 昭顾不置可否。 什么叔不叔爸不爸的,这些都不重要。 他挥了挥手,大剌剌插着腰,朝昭明姬催促:“赶紧先把你东西收拾收拾。” 昭明姬没反应过来:“什么?收拾什么?” “你妈这两个星期都去办离婚手续了,我接你们把东西收了回家。” “这么多东西怎么收?我是在陆家生活了十几年,又不是十几天。” 昭顾插着腰皱眉,挠挠眉心,考虑一会儿后说:“那就不用全部收拾完,就把每天要用的最重要的东西收走就可以了,其他的你陆叔叔会帮你收拾送回来。” 说完他风风火火地朝走廊走去:“静,你卧室在哪儿?” 庄静庵头也没抬地指了指,然后低着头继续收拾证件。 第163章 昭顾立刻往前走。 突然想起什么,他又回头,指了指陆岱青,打一记风流倜傥的响指:“你,去帮我女儿收。” 狐假虎威,昭明姬撇了撇嘴。 陆岱青揉了揉昭明姬的头,揽着她的肩往卧室里走。 理所当然、默契十足又自然而然的亲密接触。 庄静庵怔怔看着前方两人消失的拐角。 她低下头,缓缓将戒指摘下,无声地,搁置在桌上。 ...... 搞定一切,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 昭明姬看着玄关处的两大行李箱,依旧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很模糊。 像梦一样。 没有想象中妈妈的崩溃和歇斯底里,没有口干舌燥的激情辩论,只有仿佛一切要化作虚无的平静。妈妈离婚,昭明姬心里五味杂陈,不知应该开心还是难过。 庄静庵:“只是让你跟着我回你外婆那边,不是让你和岱青分开。你们的事我管不了,但我和你陆叔叔既然分开,就不能一直赖在这里。” 说到“赖”,她低头似嘲非嘲地笑了笑。 陆师华想说什么,昭顾啧了一声,靠着庄静庵的行李箱,懒洋洋地说:“别说对不起了,你他妈这两个星期说得老子耳朵都起茧了。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就多给些钱,给不起爱总给得起钱吧?” 昭明姬抿唇憋笑。 陆师华脸色也稍微不自然,平静地说:“我会安排的。” 昭顾不屑嗤笑一声,眼神像刀子一样刮着他。 临走前,庄静庵快出门了,余光突然看见陆师华的手突然微微动了动。 庄静庵察觉到了,立刻侧身看向他,目光忽地微闪,眼睛痛胀发酸。 陆师华也静静看着她。 第129章 南北 看着两人长久对视,昭顾的脸慢慢黑沉似锅底。 他想说什么,最终却又闭上嘴,就抱着双臂站在庄静庵背后,锐利眼睛紧紧盯着陆师华。 但过了很久,陆师华却只说出一句:“孩子们的事,我们找个时间谈——” 咔嗒。 庄静庵压下门把手,这次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昭顾也跟在她后面,努起嘴,极为潇洒悠长的口哨声吹出,和行李箱的骨碌碌轮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电梯间里,随着逐渐关上的电梯门,慢慢变小。 “等等!!!我还没走,爸——” 昭明姬拉着行李箱赶紧从陆家出来,说了句再见陆叔叔,往前小跑按住即将关上的电梯,又回头朝陆岱青瞟了眼,在耳边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回家煲电话粥。 陆岱青扬起唇角,回应地抬了抬下巴,黑眸光亮流转。 - 回去的路上,司机在前面开车,一家三口安静地坐在后座,庄静庵坐在中间。 昭明姬:“你们要复婚了吗?” 庄静庵闭着眼:“没有。” 面对女儿投来的同情目光,昭顾却不甚在意:“你妈离就行了呗。她不跟我在一块可以,总不能跟不爱她的人过一辈子。阿伸这人从小就这样,优柔寡断......啧,算了不说了。” 阿伸是他们这群从小长到大都一起玩的人里,给陆师华取的绰号。 “你妈参与的陆家财产分配还没完成,还需要忙活一段时间。”昭顾看了庄静庵一眼,“反正这些事不用你妈操心,我来搞定就好了。” 房产车辆存款投资理财物品分配还有工作和财务调整等等...... 起码需要半年。 庄静庵没有回答,只疲惫地将额头靠在他肩膀上。 昭顾低头,大手抚了抚她的额头,将她脸上挂着的墨镜拿了下来,露出女人微微泛红的眼皮。 “追爱追够了,来我这歇歇呗。” 他轻声说。 庄静庵在他怀里缓慢呼吸着,眼皮紧闭,沉沉阖眼。 仿佛隔绝了外界所有的事情,两眼不看,两耳不闻,像要把这几十年所有装作不知的疲惫和压抑,全部还回来。 她不想再耗费一点力气。 她已无力再去涉及关于爱的任何命题。 她已经疲惫至极。 在岁月长河中,无论她怎么努力,怎么争取,终究还是败给了林芈月。 林芈月就算什么都不做,毫不费力地就能让陆师华都爱她。 而她庄静庵做了所有的事,耗尽了所有力气追求的那个人,始终眼中都没有她的影子。 无论是她自己,还是她的女儿,终究都败给了林芈月。 “你和岱青......” 昭明姬看向庄静庵,握住妈妈的手,将声音压软压轻:“嗯,怎么了?” “你们分开了八年?”嗓音沙哑。 昭明姬一怔:“嗯。” 等了很久,却没再等到庄静庵的回答。 她仿佛睡过去了。 有些人是用来当作执念的; 有些人是用来忘记的。 只是庄静庵将陆师华当作执念半生,才惊然发觉——原来她终究是要忘记他的。 轿车缓缓往前行驶,风呼呼往后掠,要把过往的二十年遥遥抛散在掠过的风里,不问归路,不知去向。 人生南北多歧路,君向潇湘我向秦。 她的爱情,也终于终结在了这场十六年后的盛夏。 ...... “苦了你们了。” 庄静庵闭着眼,轻声说。 第164章 ....... 陆师华和陆岱青亲自提着礼物去见卢家人,告知了缘由。 双方无法成为亲家,卢父很失望。 在商界打拼惯了,卢父也冶炼出了一双火眼金睛,在他心里,陆岱青就是个非常好的女婿——成熟、稳重、有上进心,又当过兵,无论是长相性格还是家庭条件,都非常符合他心目中对女婿的标准。 可惜了,有缘无份。 相对而言,卢家母亲倒没什么遗憾。 她本身也没对陆家太执着,她就卢初年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不希望把自己女儿的余生托付给一个可能身上有伤病的男人;卢初年倒实实在在哭了一会儿,直到陆家父子两人离开了都没从房间出来。 陆家父子临走前,卢父突然想起什么:“哎等等。” 然后转头从电视机柜子里倒腾,拿出一个被密封袋保护得很好的东西,递给陆岱青:“我女儿说要还给你们的,好像是一个香薰挂件。” 陆岱青接过,回头,对着那紧紧关闭的房间:“谢谢。” 里面没有任何反应。 过了一小会儿,里面传来恶狠狠的一句:“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和昭姐姐的,永远都不会!” 卢父卢母无奈地露出抱歉笑容。 陆师华也笑着摆摆手。 双方寒暄几句便离开了。 晚上,陆岱青和昭明姬打视频。 他将香囊在镜头面前晃了晃,嗓音意味深长,慢悠悠道:“今天我去卢家,卢初年给了我这么一个东西。” 昭明姬在那边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敷面膜,怀里一盘外婆送来的阳光青提,一颗一颗小心翼翼地往嘴里送:“不是喜欢叫小妹叫初年吗,继续叫啊。” “......”陆岱青面无表情,“叫了你又不开心。” 昭明姬拖长尾音:“‘初年~‘” 陆岱青额角青筋微微凸,把香囊直接怼在镜头前,强调她看镜头。 “我让你看这个。” 昭明姬本来笑着的,眯起眼随意扫了扫香囊的样子后,瞬间从床上弹起来,顿时急了:“哎——” 陆岱青眼底似乎闪动一丝戏谑。 他故意问:“怎么了?” 过了几秒后,昭明姬很快又恢复平淡,状似随意道:“没什么,就是我之前掉的香囊而已。不是丢了吗,怎么在她那儿?” “不小心掉在她包里了。” “哦。”昭明姬尽量语气维持平静,“你赶紧快递过来吧,你拿着也没用。” 陆岱青:“你很喜欢这挂件吗?” 昭明姬:“没有啊。” 陆岱青:“那送我好了。” 她毫不犹豫:“不行!” 陆岱青长眉一挑,在喉咙里闷出笑,在昭明姬越来越紧张的目光下,他将指尖探进香囊里面,轻轻捏出一张纸符。 他夹着薄薄的纸符,轻轻晃了晃。 隔着屏幕,昭明姬都被陆岱青戏谑的目光看得全身发麻,面孔发烧,她脸一点点慢慢涨红,凶巴巴地喊:“看我干嘛?有什么好看的?你别得意我跟你说……” 凶巴巴威胁了一阵,陆岱青始终安静听着。 等昭明姬慢慢停下来,她才听到陆岱青缓缓开口,淡沉的声音,透着听筒微微沙沙的电流音传来:“我一直很后悔,分手那天没有抱你。” 昭明姬愣怔:“什么?” 陆岱青:“如果知道那天后我和你会经历这么长时间的冷战,我不会嘴硬和你分开。” 安静地过了许久,昭明姬垂下眸。 她说:“我也是。” 第130章 大结局 这天,陆岱青向原所在部队的营房管理部门提出了回宿舍申请。 申请通过的晚上,他再次只身坐上了前往军区的火车,跨越两千八百英里,一路轰轰作响的火车外,是国家的大好河山。 他静静看着窗外,风景不断往后掠过。 身边的人热热闹闹,各家说着各家话,嘈杂的人声、脚步声和孩子笑闹声。他一个人,却并无一点孤独的感觉。 忽然,陆岱青的头缓缓往上抬了一点角度。 他望向天空。 同样的路程,同样的时间,同样的风景。 但现在的他,却已想不出来第一次坐上这趟火车时的心情了。 他只记得那天眼前一片朦胧,什么也看不清。 不曾发觉,原来途经的这片天空布满了璀璨群星,静静闪耀。 ...... 一分不多,一秒不差,陆岱青准时在报告申请的时间段里推开宿舍门。 里面一群熟悉面孔还躺在床上休息,有人打鼾有人睡得正香,有人趴着翘腿不知道在聊什么......所有人一听到声响,立刻抬头,随即从床上弹起来:“首长!” “首长怎么突然回来了?” 陆岱青走上前:“过来拿戒指。”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那头的兄弟们却听得出里面匀出了一丝慢条斯理的笑意。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都从一向以冷血著称的首长的表情里,读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一群大老爷们藏不住事,互相挤眉弄眼,特别明显。 陆岱青装作看不见。 他踱步到墙柜边,“哐当”一声打开柜子,扑来微微的铁锈味。他伸手进去,摸到,拿出了一个仍然漆黑的方盒。 黑色的小盒子被阴影覆盖了近两年。 第165章 终于重见光明。 陆岱青低着头静静看着。 身后,程冯眼睛瞪得溜圆,一阵头脑风暴后,一个可能性渐渐从脑海中浮现,他笑眯眯地说:“历经千辛万苦,首长终于追到女神了?” 哦!只有这个解释了。众人恍然,兴奋又好奇地看向陆岱青。 陆岱青笑了笑,点了点头,唇边笑意终于明显起来。 ——男人唇边幸福笑意带来的反应很大,一阵热闹起哄声顿时爆发,此起彼伏的“恭喜”和艳羡的声音,氛围热烈又欢快。 陆岱青抬起手:“行了行了,我要走了,明天还得早起约会。” “吁——” “我当初怎么说来着,首长肯定是要回来拿戒指的,没有女人抵抗得了咱首长的魅力!” 陆岱青又笑:“是我抵抗不了她。” 兄弟们蓦地“哟哟哟”起来:“羡慕死了。” “首长,你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拿戒指?你可以让我们帮你送回家嘛。” 陆岱青嗯了一声,嗓音温凉:“我亲手把它落在这里的,得亲手把它拿回来。” 说完,他摆摆手,转身走了。 众人安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首长依旧是那副样子,没什么表情的脸,冷峻的眼神,平直的唇,简洁干净的下巴线条。 但又好像变了。 以前的陆岱青是黑白的; 现在的陆岱青是有颜色的。 众人目光聚焦在前方,突然,又见那淡漠挺拔的背影停下,转回身,微笑着看着他们:“我结婚前会往你们每个人家里寄邀请函,记得都过来。” 刚平静的气氛瞬间又热闹起来。 “我们必来啊!” “什么时候?” 陆岱青:“快了,刚好是你们假期的时候,都过来,吃好喝好。” 满口答应声充斥了整间宿舍。 上铺的郑麒麟忽然好奇地问:“哎首长,你这女神和你认识那么长时间,是青梅竹马吗?很少看到这么多年还能见面的。” 陆岱青轻飘飘地丢下一个炸弹:“嗯,差不多。是我妹。” 众人没反应过来,点头:“哦......” 咔嗒。陆岱青勾着唇,将戒指盒塞进背包最里层,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漫不经心地挥挥手,跨过门槛,将绿漆铁门哐然关上。 直到往前走了几步,才终于听见里面猛地传来程冯的一声大叫,简直要响彻整栋楼,震得铁门抖下浮灰: “啥??!!妹妹?” “首长要娶他妹?!问过他妹的哥哥没有?” “你脑子呢?他就是他妹的哥!” “......对哦!” “我操!牛逼!” - 求婚那天,是两个月后,夕阳西下。 是在香港,维多利亚港。 两人乘坐飞机直达香港国际机场,血拼后去酒店“休养”一阵后,又出门闲逛,在西九龙打卡后,坐上了有轨电车。 电车发出“叮叮叮”的声音,清脆,缓慢地行驶过城市。 两人望着外面中环的摩天大楼直插云霄,十指相扣,亲密耳语,时不时浅浅亲一口(毕竟两人的舌吻太过色情,在外还是要注意市容市貌,留在私人的时候可以亲个够)。 落日飞车后,陆岱青买了杯港式珍珠奶茶。 他拿着,她喝。 昭明姬惬意地在路边闲逛,探头吸了颗珍珠嘴里嚼,给庄静庵打了个视频电话。 “妈,我们来香港了。” 庄静庵在那边应:“好,注意安全啊。”顿了顿,她又不放心道,“算了你肯定不会听我的话,岱青呢,让我跟他说说。” 昭明姬把手机给陆岱青,自己在前面走着。 她听见后面传来陆岱青低沉平和的声音。 无一例外,全部都是简单的“好的”“好的庄姨”“嗯”“我会看住她的”“您放心”...... 五分钟后,他将手机递还给她。 昭明姬撇了撇嘴:“我妈现在信任你超过信任我了。” 当儿子时不喜欢,现在当女婿了倒喜欢了。 其实对于两人在一起这回事吧,一开始庄静庵还是反对的。 没有别的原因:他是林芈月的儿子。 但陆岱青这孩子,庄静庵也算从他的少年时期一直看到大,也算了解,也知道他是个很稳重的男人。按照内心来说,庄静庵其实是很放心他的。 再者,又有昭顾旁边吹耳旁风撮合。 ——昭明姬太了解她爸了,一眼看出老顾同志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她和陆岱青如果结婚了,那她妈和陆叔叔就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最大受益者就是老顾同志。 所以老顾同志简直就是费尽心机撮合啊! 这不,成功了! 昭明姬和妈妈又聊了几句,准备挂断时,她突然顿住了。 她看见了庄静庵背后正在厨房炒菜的昭顾。 而昭顾旁边,正站着插着腰的外婆。 遥远都能听见外婆挑剔的声音:“不行!放太多辣了!” “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连个菜也不会炒!” 昭顾,在商界叱咤风云的男人,如今哈腰讨好地听着未来岳母的要求。 昭明姬啧啧摇头。 老顾同志太悲催了...... 昭明姬:“你俩什么时候能重新在一起啊?复婚还办婚礼吗?” 第166章 庄静庵笑着:“时间还长,不着急。” ...... 街道繁忙,车流来来往往,人群熙熙攘攘,成双成对。 整座繁华忙碌的城市,喧闹,美好。 仿佛经历了很久,昭明姬和陆岱青才能像真正谈恋爱的情侣一样,牵着手,尝遍各色美食,漫不经心地调戏捉弄、擦点火的拌嘴、自然而然的亲吻...... 天际楼影,金色海岸线,夕阳光慢慢晕染着粼粼波光。 两人趴在栏杆,眺望着维多利亚港的风景。 风一阵阵吹来,亚热带季风是潮湿闷热的,吹得昭明姬头发扬起。 她反转镜头,自拍了两三张。 镜头里的自己,半边面颊都是阳光,漂亮鲜活。 她一回头,刚好撞进陆岱青黑色的眼睛里。 他看着她,垂在身侧的手忽然一动。 昭明姬莫名心脏一跳,没说话。 “你......” 陆岱青垂下眼睫,微微俯身,轻轻握住她的左手,抬起。他用拇指和食指小心地捏着戒指,缓缓靠近昭明姬无名指,极慢地推动,将戒指一点一点套入。 直至推到最后,严丝合缝。 昭明姬面色平静,耳朵却随着戒指的推进一点点涨红。 陆岱青耳垂慢慢地从红到紫。 他轻握住她的手,粗粝的指腹轻轻覆在她戴着戒指的指节上,来回摩挲。男人嗓音沉稳而笃定。 ...... “这枚戒指我在八年前就为你准备好了。希望,不算太迟。” ......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一串串烟火在天空砰然炸开,璀璨而美好。 吵闹的街头,仿佛所有声音都飘远了。 风在呼啸,呼吸绵长,吹散八年的空白,铺天盖地袭来的是余生最浓最长最深的爱意。 昭明姬看着陆岱青,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两人还是学生,穿着校服。 陆岱青嘲讽说她长得很像吸血鬼。 当时她很不服,晚上心血来潮去看了吸血鬼经典电影代表作的《暮光之城》。 看了一半,不是她喜欢的风格。 看到快迷迷糊糊睡觉时,昭明姬的头一点一点往下掉,突然一句话钻入耳朵。 是《暮光之城》的贝拉说: “ i was unconditionally and irrevocably in love with him.(我毫无条件、不可挽回地爱上了他。)” 这时,陆岱青刚好从房间里出来,头发凌乱着。 她也迷迷蒙蒙睁开眼,抬起头。 四目对视。 男生那略显青涩的脸庞,而眼前成熟英俊的男人慢慢重合。 维多利亚港的海风慢慢袭来,忽地磅礴吹起一阵阵。 昭明姬突然笑了。 她露出尖尖牙,歪头露出笑容:“陆岱青,你说我们怎么这么默契呢?” 说着,昭明姬从后背拿出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方盒,嗓音故作抱怨:“你怎么连求婚都比我在前面啊。” 陆岱青面沉如水,眸色静深,隽黑的眼凝视着她。 他的眼睛里居然缓缓浮现出笑意。 两人间眉目凝视。 昭明姬扬起下巴,颇傲娇:“如果你不嫌弃这枚过期了八年的戒——” “不嫌弃,我愿意,我爱你。” 他迫不及待地承认,扶住她的后脑勺,背靠金山维港,在夕阳日暮中,吻住了她的唇。 昭明姬弯着笑眼,缓缓闭上眼。 太阳缓缓下沉,蔚为壮观。 ...... 昭明姬不知道,其实在初见那天,陆岱青的心跳比往常多跳了一拍。 那点微妙的心跳,贯穿了他的整个人生。 - 世界宽广辽阔,山河美不胜收。 某个角落里的女生可能也正在进行一场顶级克制的爱情。 或许轰轰烈烈如焰火,或许酸涩不见天日,或许正在追逐...... 总之,亲爱的,祝你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