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夫啸月》 第1章 [古装迷情] 《狼夫啸月》作者:青衣无袖【完结】 文案: 前期霸道,后期忠犬,俊朗勇猛的狼王x聪颖坚韧的大家闺秀(强取豪夺+双向救赎) 太傅嫡女易茗月,一朝被继母继妹谋害,被贼人掳入荒林。 这时狼嚎四起,丛林深处奔来一个敏捷的黑影,将昏迷的她从贼人手中救起。 易茗月醒来时,发现自己虽已逃离贼人,却落入了狼窝,狼群前站着位男子。 男子高大健硕,俊朗非凡,但披着兽皮,周身散发着神秘野性。 易茗月眼神惶恐,“你是何人?我这是在哪儿?” 男子狼一样的目光盯着她,“孤为狼王,而你……从今日起便为孤的狼后。” 茗月不愿后半辈子断送狼窝。 她每时每刻都在想法设法逃离狼王的魔爪,这个凶神恶煞的狼王虽是人,却自幼在狼群中长大。 狼的一生只会有一个伴侣,而他认定的伴侣就是她。 第无数次逃跑失败后,狼王把她紧固在角落里。 “你是孤的女人,不许逃!” 茗月软硬不吃,“我要回家!” 狼王轻轻一撩,不顾她反抗便将其揽入怀中,“你是孤的狼后,狼群在哪儿,哪儿就是你的家!” 易茗月不甘如此,望着这双深情的眼眸,心中顿起一计。 此后,她不再想法子逃跑,而是以身为饵,一点点驯化这匹恶狼…… 数月后。 易茗月:“我要回家。” 狼王俯下身子,如同被驯服的野兽伏在她的裙角之下,仰头望着她,眸中尽是恳求,他紧紧拽着女子尾指。 “带上我……你在哪儿,哪儿便是孤的家。” 【小剧场】 京城传言,太傅家来了一位神秘男子,俊朗异常,却身披兽皮,眼神幽冷如暗夜里的天狼星;他对旁人杀伐凶狠,却唯独对易家那位爹不疼,饱受继母继妹欺凌的嫡女唯命是从。 某日,狼王毫不留情,将当初雇人谋害茗月的继母继妹扔下湖,目光狠厉如狼,回头望及茗月时,眼神却温柔似水。 茗月指尖一勾,“小狼,到本姑娘的怀里来~” 【阅读指南】:1v1,双洁,he,架空历史。 男主幼年有在人类社会短暂生活过一段时间,所以男主比一般的狼孩的习性更接近人类,会直立行走,可以生食也可以熟食,能听懂部分人类的语言,会讲单个词句。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天作之合 宅斗 正剧 主角视角:易茗月小狼(辰旭) 配角:若干 其它:若干 一句话简介:叛逆狼孩变忠犬狼夫 立意:为爱治愈 第1章 这是大哥的女人,杀不得! 街上人影错落,放眼望去,尽是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人,他们的脚步踏着积水,发出啧啧的声响,与淅淅沥沥的雨声奏成和鸣。 太傅府门前停靠着两辆骈车,府门上悬着的牌匾刻着“易府”二字,牌匾下站着正在话别的人。 “呜呜呜~星儿舍不得阿父,要不星儿在家等着阿父,阿娘带着阿姊和晟儿先去。” 出声呜咽的女子正是太傅家的千金易茗星,她双手环住父亲的胳膊,眼眶里满含不舍的泪。 她身旁站着的妇人也低声哽咽着,拿起绢帕沾了沾眼角的泪珠儿,劝慰道:“星儿听话,你阿父又不是不跟我们回江南,宫里的事务繁忙,他暂且走不开,等过个半月,他也就要跟着启程了。” 易太傅也舍不得这个小女儿,将其揽入怀中,轻轻拍抚着啜泣的人儿,额间的细纹蹙成了沟壑。 他一边安慰着小女儿,一边又对站在一旁低头不语的大女儿易茗月嘱咐道:“月儿,你是懂事的大姑娘了,从长安回会稽这一路千里迢迢,你阿母一个人管不得那么全面,你帮忙照看着点。” 易茗月欠了欠身子,颔首应了声“是”,然后在父亲的眼神示意下,拉着不舍离家的妹妹坐上了骈车。 太傅的家眷悉数上了车,他们这一趟江南行不为了别的,是为易太傅逝去的母亲奔丧。 十几名婢女和小厮披蓑戴笠地跟在骈车后走着,雨靴踏在湿滑的青石板发出哒哒的声音。 几位婢女浅声交耳,低语着:“你瞧见没,矫情的二女公子又开始做戏了,也就家主信她。” “是啊,还是咱们大女公子端庄稳重,遇事不慌,还能帮着家主和夫人主持大局,你说她这么一个温婉贤淑的女公子怎么偏偏是个苦命的人儿?打小就没了生母,明明她才是太傅的嫡长女,怎么就让二女公子那种下等的鸠占了上等的雀巢呢?” 细雨渐停,淅沥的雨声越来越小,几位婢女的交谈声传到了车舆内,易茗星睁着一双狭长的凤眼瞪了瞪坐在她对面的易茗月。 “阿姊果然是个心狠无情之人,不仅遇事不慌,哪怕是生离死别也未曾见你掉过一滴眼泪。” 易茗月只是将这话听进了耳中,却没放在心上,她佯装不经意间别过脸去,视线落在了被风撩起的车帘上,发着愣,仿佛未曾听见有人在说她似的。 “阿母你看看她,心冷薄情又目中无人!” 坐在车舆内正后位的易夫人低声吼了她一句:“星儿别胡闹,月儿是你阿姊,不许无礼!” 易夫人的训斥不仅没奏效,反而激起易茗星的愠怒,她开始滔滔不绝地数落自己对这个阿姊的不满,嘴里的话越说越难听,丝毫没把茗月这个阿姊放在眼里。 第2章 茗月一句句的听着,易茗星的数落声比寂夜里的雨声还聒噪烦人,忍到极致就不必再忍,她蓦地转头冷眼瞥向易茗星,“既然妹妹横竖看我这个阿姊不顺眼,那我下车坐后边那辆就是了。” 她也不等易夫人的劝解,立马叫停了赶马的小厮,提起衣摆下了车,她踮着脚,杏色绣鞋的鞋头踩在沾泥的石子路上,溅起些许泥水。 后边那辆车上坐着的是易太傅家的公子,茗月同父异母的弟弟易茗晟。 易茗晟半仰着脑袋靠在车窗旁打盹儿,赶车的小厮一个骤然急停让他身子踉跄,险些摔了下来。 被惊醒的他刚想破口骂两句脏话,却被突然闯进车内的茗月给怔愣住了。 “阿......阿姊?你是女眷,怎么能上这车呢?” 易茗月一屁股坐在了易茗晟的身旁,理了理被泥水溅湿的衣袂,吩咐小厮继续赶车,又侧眼觑视了身旁这位,答道:“你不会也跟星儿一样想把我赶走吧?” “不......不......不会,你是我大姊,是易家的嫡女,谁有权利赶你走呀?二姊性格乖张跋扈,又仗着阿父阿母宠她,对你冒犯了,我代她向你道歉,你想坐哪辆车都行,你喜欢哪个位置就随便坐!” 易茗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个弟弟虽然不学无术,但是个胆小怕事的主儿,不过也是,毕竟他上头还有一位易茗星这样如恶狼般的嫡亲阿姊,不胆小才怪。 与那对母女分开后,她才觉得耳边清净了些,这心头的杂绪渐渐涌了上来。 她望着帘外灰蒙蒙的天,雾气越来越重,加上天色渐晚,前方的路也愈发看不清,本来还在为逝去的祖母而忧伤的她,此刻莫名不安起来。 前方就是狼牙山地界,进山后,山路崎岖,骈车也跟着颠簸起来。 “公子、女公子坐稳了,小的要赶马儿加速了,否则车轱辘陷入泥坑可就爬不出来了。” 易茗月下意识地抓紧了窗沿,木制的窗沿被雨水浸湿后不似往日那般坚韧,她甚至不敢过于用力去抓,木窗被她抓出了倒刺,摩挲着她的掌心,传来阵阵隐痛。 车轮碾过一个个被雨水深陷的泥坑,车身上下晃动着,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倾倒。 “慢......慢......慢点儿.......” 易茗晟怕得缩成一团,紧挨着车舆内的转角,眼神惶恐。 马儿在此刻突然放慢了速度,逐渐停了下来,茗月疑惑纳闷着,是不是前方路况险阻? 正想开口问道,却听见赶马的小厮扯着嘶哑的嗓音大喊道:“山匪来了,公子和女公子快跑呀!” 山匪? 易茗月掀开车帘,视线越过前方那辆骈车,远远瞧见远处朦胧的雾中走来一群黑影,浓稠的雾气挡住了他们的脸,唯有手里的刀斧还闪着亮眼的银光,在提示着来人是山匪。 “快!快调头!” 她面露惶色,十指篡成团,隐隐的不安如洪水决堤般漫过心头,化作恐惧,那是对死亡的恐惧,她怕易家的所有家眷都要命丧狼牙山。 茗月让那些在婢女小厮们纷纷挤上车,能带一个是一个。 她知道这会增加马儿的负担,马车必定跑不快,可她不得不这么做,否则那些正值豆蔻年华的婢女们必然落入山匪之手。 调头后,她这辆原本走在后头的骈车此刻成了牵头的车,赶车的小厮奋力挥舞着马鞭,车前的两匹黑马发出痛苦的嘶吼,马吼声响彻整座山林。 她听见后头的马车上传来易茗星的嚎啕哭声,她的哭声随着骈车的颠簸,断断续续,呜咽不止,像是给人哭丧似的,让人愈发心烦。 茗月顾不上那么多了,身后的山匪骑着马儿朝他们追来,速度是他们的两倍,不到半刻钟的功夫就赶了上来。 她这才看清楚了山匪的脸,他们一个个肥头大耳,如烙饼般的大脸上布满络腮胡,额下挂着两条狷狂的粗眉,乍一看跟趴着两条毛毛虫似的令见者惊恐。 一名山匪的马匹赶上了他们的骈车,他咧开络腮胡下的大嘴,两眼色眯眯地看着马车上的茗月,“小娘子,你今天逃不了了,本大爷今天就要吃了你这娇滴滴的小娘子,哈哈哈哈......” 笑声未落,他手里的铁斧朝着车前的马儿掷来,正中一匹黑马的脖颈,那匹黑马甚至都来不及嘶吼就倒在了地上。 车辆撞倒另一匹黑马,车身瞬间不稳,侧翻在地。 茗月慌乱地喊叫一声,她被甩出了马车,滚落在泥泞的石子路上,额心磕出殷红血迹,脑子一阵昏朦,视线愈发模糊,只有耳边还回荡着小厮的哭喊声:“救命啊!女公子被山匪掳走了!” 她感觉眼皮越来越沉,仿佛压了铁块似的,怎么也睁不开,渐渐地,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明明就在身边,听起来却像是远处山头传来一样,直至她的意识陷入昏迷,那微弱的喊声才消失。 茗月的意识尚未完全清醒,头痛之余她感觉身上传来一股压力,鼻尖似乎还闻到了一股怪味儿,那种酒气和汗液的酸臭夹杂一块儿的味气味,如酸臭的窖酒般令人作呕。 胃里如翻江倒海,她yue~的一声,呕出了一口酸水。 那位粗眉大胡子山匪捏起她的下巴,正欲对其不轨,她猛地咬住山匪的左耳,用尽她剩余的残力,哪怕舌尖沾上腥人的血,她也不肯松口。 山匪的惨叫声如同被宰杀的野猪,惊动了门外的人,三两个手提利斧的毛头山匪闻声闯入,瞧见自己的老大被一个女人咬得血肉模糊,他们神情大怒,提起利斧朝着茗月挥来。 第3章 其中一人蓦地拉住挥斧的山匪,提醒道:“这是大哥的女人,杀不得!” “不杀她,大哥的耳朵就没了!” 山匪头子歪着脑袋睥睨着自己手下这俩蠢货,左耳被撕裂的疼痛使他表情扭曲,五官都挤在了一块儿。 “你俩蠢猪还愣着干啥?快救老子呀!” 两人相视一眼,不敢耽误,立马上前试图拉开茗月,茗月咬着山匪的耳朵不放,为了防止被他攻击,她顾不上那么多,只能手脚并用地勒住山匪肥胖的大肚子,两人扭打在一起,一时之间难以被分开。 那俩下属就算既想挥斧砍人,又担心误伤了自己的大哥,前怕龙后怕虎,你推我让的。 眼见着山匪的左耳就要被撕扯下来,他俩不再推脱,上前抡起拳头砸中茗月的后脑勺。 茗月只觉得后脑一阵剧痛,两眼黑朦,头一沉,昏睡了过去,嘴角还渗着腥红的血。 后边的事她记不清了,她的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这回必死无疑,一想到临死前还要被人凌|辱,心底的悲愤化作眼角的泪珠,顺着侧脸滑下。 半醒半昏的意识下,她似乎听叫一阵狼嚎,那声音远在山头,却又像是近在耳边。 狼嚎四起,山匪们慌了神。 第2章 快放开我,否则……我要咬你了。 众人听闻此话,内心惶恐不安。 山匪头子捂着受伤的左耳,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渗出,即便狼狈如此,他依旧在下属面前表现得不慌不乱,命令道:“关好寨子的门,做好抵御狼群的准备,不过你们放心,狼群怕猎户,咱们狠过猎户,它们不敢轻易攻寨的。” 狼的嚎叫声此起彼伏,声音越来越近。天色渐暗,透过寨门的缝隙瞥去,幽暗的丛林闪着一双双暗绿色的光,那是野兽的眼,它们正虎视眈眈地盯着紧闭的寨门。 寨门后方站着身高马大的山匪,他们虽杀人抢劫,无恶不作,但还未从与野兽|交锋过,不知手里的铜刀利斧能否与狼群的獠牙抗衡。 一双双幽绿凶狠的眼眸在靠近寨子后,狼嚎声蓦然消失,黑夜的茂林寂静得可怕,哪怕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都能让山匪们提心吊胆。 “怎么办?大哥,你说它们会不会闯入寨子?” “野兽攻入人类的地盘,为的不过是食物而已,去!去拿寨子里的生肉和前些天打来的野货都扔出去,只要它们吃饱了,自然就拍拍屁股走了。” 狼群若真是如此,倒也没什么可怕的,山匪们逐渐开始掉以轻心,以为将寨子里的食物抛出去就能避免被狼群袭击。 然而就在他们打开寨门抛掷生肉的时候,林中那一双双幽绿的眼睛遽然间变得煞红,黑色的身影如飓风般扑来。 “快关门!” 众人惊慌失措,狼群的攻击速度太快,他们根本来不及关门,那些带着血腥味的生肉、野禽被一抢而空,它们显然并不满足于眼前这些食物,凶猛的野兽没有丝毫犹豫,闯入寨子中厮杀。 霎时间嘶吼声与惨叫声交织层叠,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昏睡过去的茗月似乎有了知觉,耳边传来野兽的低吼声,嘴角还残留着干涸的血痂,迷糊之中的她饧眼看向寨子里的火光。 山匪们以火驱赶狼群,但却无意间失了手,寨子的粮草屋一点即燃,不到半刻钟便漫天火光,浓烟滚滚。 茗月试图睁开眼,却感觉全身无力,连抬抬眼皮都疲累无比,更别说要站起来逃命了。 周遭的气温在逐步上升,里层的中衣已被细汗染湿,黏糊糊地有些难受,她挪了挪身子,朝着阴凉处蠕动。 突然间,身旁出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担心是山匪折回来,连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佯装成一具死尸。 火烧粮草屋的浓烟从门缝里渗入,她忍不住呛咳几声,又生怕被贼匪发现她已经醒了,她只能极力忍着,即使脸憋得通红,脑子进了浓烟像是有种要炸开的感觉,也不敢吭声半句。 窸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这脚步声不像是山匪的,因为声音极轻,如落叶点地,若非离得太近,否则都难以察觉,这与行动野蛮的山匪不相符。 是狼?茗月胆战心惊。 如果来者是山匪,她或许还能想想法子逃脱;可如果是野兽,那现在的自己就是一块鲜美的活物;野兽的残暴可是毫无人性,毕竟它们本就不是人,弱肉强食是它们的天性。 她挣扎着无力的身子,想要躲进暗处的水缸后,可还没爬出两步路,正对西南方向的窗子被推开,模糊的光影之中她看见一个似狼非狼的敏捷黑影飞窗而入。 茗月来不及逃跑,更来不及张口呼救,她的身子就被腾空托起,无力的身子像一捆麻袋一样被人扛在肩上。 她这才意识到扛起她的不是野兽,而是人,只不过此人瞧着不像是山匪的人。 他半衤果着上身,腰间缠着一条银灰色的动物皮毛,恰到好处地掩盖了私/处。 那条银灰色的皮毛顺着腰肢盘旋直上,末端搭附在他的左肩之上,而茗月则被他扛在右肩,头脚朝下,腰部挂在他的肩峰上 “你是谁?快放开我,否则我......我要咬你了。” 茗月本想壮着胆子吓唬他一番,却发现自己被人箍住手脚,跟麻袋似的挂在人家肩上,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就只有嘴巴了。 可她睁眼准备下口咬人的时候,双眼正对着的却是他那麦色的腹肌。紧致的肌肉线条如沟壑般嵌入肌间,成块的肌肉有节律地收缩着,浑身上下散发着男子之气,又颇具野兽的狂莽。 第4章 茗月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头一回瞧见如此阳刚之躯,竟不自觉地脸色发红,慌乱地闭上眼,哭喊道:“我求你了,放过我好不好?我是京城太傅家的千金,只要你放了我,我阿父定会重金酬谢。” 以往的她是个遇事不慌,性格要强的女子,即便是被易茗星那对母女公然欺凌也不曾落过半滴泪,就算是被山匪绑了,她还敢壮着胆去撕咬贼匪,因为她知道山匪是人,他们想要的不过是钱财和女色。 可这一回,她是真的怕了,因为她看不见此人的面孔,也未曾听他发出过半点儿声音,身上的兽皮似乎在提示着此人和狼群是一伙的。 她压根就不知道这个陌生又恐怖的男子到底是人还是野兽,他要什么?他为何要绑走她?茗月一概不知。 男子一声不吭,单手将茗月扛着走,在他肩上颠簸的茗月哭得眼泪干涸,声音嘶哑,都未能得到他的半句回应。 茗月睁着一双婆娑泪眼,视线穿过他腋下的缝隙瞧见身后的山寨已是冲天火光,房梁一根根的倒塌,山匪的惨叫声像蝼蚁被烧焦时发出的噼啪声,淹没在了火海之中。 她不知是否该庆幸自己是被人扛了出来,而不是变成了一具焦尸。 可是她被一头“野兽”像猎物一样扛在肩上,他捏死她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这种命不由天,更不由己的感觉让她心灰至极,尤其是看到后边跟着十几条凶猛的灰狼,她吓得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 夜幕已降临,浓厚的云层遮蔽了月光,放眼远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刚开始还有身后的火光照着前路,她依稀能看见一点儿。 走出几百米开外,寨子的大火在她眼里却越变越小,眼前的黑暗则越变越大,直到最后就只能看见零丁火星。 “你要带我去哪儿?” 茗月扯着沙哑的嗓音问了出来,她希望能得到对方的一点回应,就算是死路一条,也想死得明白些。 男子依旧未答话,没有月光的夜晚,前路漆黑一片,几条灰狼走到前方为他开路,其余几条则散在地走在他周围,就像是他的贴身护卫一般,只要四周有一点儿风吹草动,警惕的狼群竖起耳朵,匍匐着身子做出攻击之势。 在发现是一只野兔经过后,它们放松了警惕,反倒以猎食者的心态注视着不远处的猎物。 后方的狼群意图捕食野兔,一直未吭声的男子突然嚎叫一声,那声音高昂悠长,和狼嚎声有九分相似。 而狼群在听见他的嚎叫声后竟然乖乖地放弃了猎物,一个个垂着头,尾随其后。 茗月怔愣了半晌,心中暗忖着,难道说他不答话是因为他不会说人话? 在狼群的引领下,他们进了一处山洞,雨后的山洞阴暗潮湿,洞口的岩石上滴落着雨水,狼群守在洞口,男子扛着茗月进入洞内。 漆黑的洞内看不见任何东西,茗月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被人放了下来,她以为男子会一把将她扔在地上,不管她是否会痛。 可他并未这么做,比起绑走她那会儿,放她下来的时候动作明显轻柔很多,她看不见男子的脸,也分不清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她的双手触及身下的毛绒绒后,她惊叫地缩回了手。 这是什么东西?她感觉自己触碰到了一种动物的皮毛,虽然触摸起来手感毛软细腻,但在这种环境下不免让人生出恐惧感,她担心自己刚才触及的是活物。 她的尖叫声惊动了洞口的狼群,一双双幽绿的眼眸正盯着里边,低吼声从洞口传来。 男子吼了一声,似乎是在对狼群下达某种命令,那些幽绿瘆人的眼眸纷纷转过头去,背对着山洞。 惊慌失措的茗月将身子蜷缩在角落里,她不敢靠近狼群,更不敢让这位如“野兽”般的男子靠近她。 黑暗中她看不见男子的动作,只能听声音来辨别他的方位,她听见柴枝被折断的声音,随着锐利的摩擦声后,她的眼前亮起一点火光。 原来他在生火。 有了光亮,她似乎没那么恐惧了,而此时她才发现方才触及的毛绒绒只是一块动物皮毛。 男子动作娴熟地生起火来,三两下功夫便燃起了柴枝,不知是否因为雨后空气潮湿,一些柴枝被湿气浸润难以点燃,只剩下一两根干柴在火星中奋力坚持。 借着微弱的火光,茗月这才看清了男子的样子,模糊的光影下她瞥见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浓郁的剑眉之下是一双如狼般的鸷眸,高耸的鼻梁下薄唇紧抿,齐腰的黑发被藤蔓做的发绳绾起,如柳丝般垂落腰间,粗旷却不显得杂乱。 眼瞧着刚燃起的火苗变成微弱的火星子,他起身走进洞内深处,不知从何处寻来一捆干柴,然后坐在茗月对面烧火。 干裂的柴枝在触及奄奄一息的火星子后迅速升温,从零星火苗燃成了一簇火焰,洞内霎时间亮堂起来,也温暖不少。 茗月身上的外衣被雨露沾湿,回南天又格外得潮,她感觉浑身黏巴巴的,洞口时不时吹来一阵晚风,吹得她汗毛直立,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她的反应引起了男子的注意,他侧过脸来定定地望着她,像是在看一位相识已久的故人,他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放下手里的柴枝,起身走向茗月。 茗月双手环胸,双腿屈膝地缩在角落里,一方面是怕冷,另一方面是怕他。 男子似乎并未察觉到她内心的恐惧,只当她是因为冷才缩成一团,见他靠近,她缩得更紧,像只受惊的白兔,红亮的火光映着她那双乞怜的泪眼。 第5章 他蓦地取下披附于左肩之上的银灰色皮毛,露出完整的胸膛,结实如硬石般的胸肌呈现在她眼前。 茗月讶然,他这是要作甚? 解开肩上皮毛后还不停止动作,双手绕至腰后,似乎是要取下最后一处蔽体之物。 “你......别......”茗月害怕地将头埋入膝间。 第3章 弱肉强食是常事,适者生存是规则 然而,她的担心是多余的,身后的男子并非想对她不轨,而是见她身子哆嗦,以为她是冷了,便解下自己的银灰色皮毛后披在了茗月的身上。 随即又趁着茗月尚未转身,自己迅速披上一件从山匪那儿抢来的粗衣,随意地搭在身上。 茗月愣了愣,他不是想吃了她吗? 凉风闯入山洞,发出呼啸声,周遭的湿气散去后,凉意侵骨,她下意识地扯了扯身上的皮毛。 动物皮毛制成的毛裘虽说看着渗人,但穿上后的确保暖,方才还四肢湿冷得发麻,不一会儿就暖和起来。 茗月偷偷转过身来,双手捂着眼,眯着眼从指缝中暗中观察着男子的举动,发现他穿上了人类的衣物,她才敢放下捂眼的手,细细地端详他。 他身上的衣物沾染了灰尘与血迹,仔细辨别一番才发觉那是山匪的衣服。 若不是亲眼见到狼群将无恶不作的山匪撕成碎片,然后又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寨子,茗月还以为他也是山匪的人呢! 男子虽然身着山匪的衣裳,但却只是随意地裹在身上,腰间没有鞶带系着,肥大的袍子显得松松垮垮。 他坐在石凳上,手持木棍搅动着火苗,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眼神不曾往她这边瞥。 寂静的山洞只剩下火苗霹雳声和洞口的呼啸风声,茗月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多谢壮士搭救。” 她的道谢还带着些许讨好的意味,她虽然畏惧眼前这位如野兽般阴冷凶狠的男子,但毕竟他将自己从山匪的爪牙下救出却是不可否认的事实;虽不知他救人的目的,但从当前情况看来,他似乎并无伤害她的意图。 男子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微点着头,侧过脸来望了她半会儿,那双阴鸷的眸眼不似方才那般冷冽,褪下动物皮毛穿上人类衣裳后终于有点人样了,连眼神也跟着柔和不少。 “敢问如何称呼壮士?”茗月继续问话。 男子未吭声,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茗月的眼,虽不似野兽般阴狠,但茗月这样一位未出阁的姑娘家被人盯久了,多少有些不自在。 少顷,他提起粗衣袂角,迅速撕下一块布条儿,然后手里拿着沾染洞壁石水的布条儿朝茗月走来。 茗月双眼圆瞪,警惕地看着他,他这又是要干嘛? 他一步一步地靠近,她一步一步地后退,直到脊背骨顶住了山壁,凹凸不平的壁石咯得她生疼,痛得她眉心紧蹙,扯痛了额间的伤口。 男子迈着腿继续逼近,宽袍下的腿向前叉开茗月的双腿,膝部抵住石壁,一手固住她的后脑勺,不让她动弹,另一手则拿沾湿的布条轻轻擦拭茗月脸上的血迹。 强硬的外表却动作轻柔,茗月被吓得不敢动弹,任由男子擦拭她的脸,双眼露出警惕又疑惑的眼神。 他手里的碎布条取自山匪的粗衣麻布,刮红了茗月娇嫩的脸,她额间的血迹被拭净后,现出一条菱状伤痕,恰好伤在了眉心痣旁。 男子蓦地停下手上的动作,手指划过她的眉心痣,望着她的脸怔怔发呆。 茗月心里害怕极了,她尚未出阁,被一个陌生男子这般亵渎,传出去要怎么做人呐?可若细想一番,如果她执意挣扎反抗,可能连活着出去的机会都没有。 纠结中她脑海里浮现出已故生母的音容,阿母病逝前曾嘱咐过她一定要活着,哪怕是将嫡女的位置让出去也未尝不可。 为了活着,这些年来在羽翼未丰之前她忍气吞声,明明她才是嫡长女,却过得不如庶母身边的侍婢。 所以,当她被山匪掳走那一刻,她第一反应也是为了活着,哪怕代价是受人凌|辱。 男子粗糙的指腹在她的眉心痣上摩挲,却始终没有下一步动作,茗月抬起眼眸对上他那双狭长阴鸷的凤眼。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丰润的双唇微启,发出低沉的嗓音:“月......” 男子张口半晌才发出一个模棱两可的音,茗月没听明白他的话,低声问道:“你......会说话?” “月......儿?”他凑近茗月的耳畔,浅声唤着她的名。 这一回,茗月听清了,她不解的是,为何这位素未谋面的男子会知道她的名? 她质问男子:“你是谁?你认识我?” 男子听懂了她的问话,但却没有回答,继续陷入沉默之中,眼神飘忽远处,似乎在回想什么。 从他的眼神里,茗月能看出他身上有故事,他明明是人,为何要和一群野兽待在一起?他来自何方?家人又在哪儿? 即便这一连串疑问困扰着她,也不急着一一去问,因为她明白此刻最重要的不是了解男子的身份,而是想方设法地逃出这个鬼地方。 陌生男子的行为举止甚是怪异,与狼的行为颇为相似,但他又能听懂茗月的话,只是不大爱说话,茗月问个十句,他能答上的还不到两句,大都时候只是点头或者眼神示意。 茗月和他面对面围坐在火堆旁,狼群怕火,只敢在洞口守着。 第6章 她一天未曾进过食水,早已饥肠辘辘,她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想要喝水却不知哪儿有干净的水源。 这时,男子蓦地站起身来,不吭一声地走出山洞,茗月不明所以,打算开口问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踪影,洞口外站守着十余条灰狼,它们身朝外头朝里,正用那幽绿的眼眸盯着洞内的茗月,盯得她毛骨悚然。 约莫着半刻钟后,洞口外传来脚步声,狼群纷纷转头迎接男子归来。 他不知从哪儿寻来一个破旧的羊皮壶,另一手还提着一只咽了气的野兔,狼群的目光落在他手里那只血淋淋的野兔,对它们而言,那是最鲜美不过的食物了。 可当男子回头瞪着它们时,那些灰狼们一个个垂丧着脑袋,想吃又不敢怒的样子。 男子将手里的羊皮壶扔给了茗月,随后又捡起一把弯刀将野兔剥了皮,架在火堆上烤。 茗月抱着羊皮壶转过身去,不忍看见剥皮的残忍画面,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充斥整个山洞,令人忍不住作呕。 但是当火苗烧烤野兔散发出来的肉香味儿时,她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抚了抚饿得凹下去的小腹,不争气地转过身来,小心翼翼地坐在他对面。 “你......也饿了吗?”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她腆着笑脸问了问,男子只是抬眼看了她一眼,继续专心致志地烤肉。 他动作娴熟,树枝串成的野兔肉在火苗上翻滚着,血腥味湮灭在火焰之中,取而代之的则是熟肉的香味。 男子没有答话,而是用弯刀割下一条兔腿递给了茗月。 茗月愣着不敢接,他努了努嘴,张嘴做出一个“吃”字的嘴形。 这是给她的? 迟疑的茗月畏手畏脚地接过兔腿放在鼻尖一闻,都说家禽不如野味香,这只野兔不过是在火苗上滚了一圈,竟然也能成为一道佳肴?令人忍不住想啃咬一口。 兴许是太饿了,茗月顾不上兔腿上未拔净的皮毛,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吃相有些一言难尽,毫无世家女公子该有的样子。 可是,饿到极致都顾不上生死的人哪里还有心思去顾上吃相? 男子静静地看着她吃,一边又递给她水壶,示意她慢点儿吃。 茗月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用衣袖捂住脸,自己这副狼狈模样着实不妥,可她实在太饿了,一条兔腿很快就被吃完了。 男子又撕下另一条兔腿递给她,这一回,茗月摆了摆手,摇头道:“谢谢壮士的好意,我吃饱了。” 他没有强求她,既然茗月已经吃饱了,剩下那些残肉,他拿去分给了洞口的狼群。 灰狼素来喜食生肉,面对烤熟的野兔,它们面面相觑,下口也不是,不下口似乎又可惜了。 男子蹲下身子,轻抚它们的毛发,在它们的耳边低语着什么,那些灰狼们听话地将地上的熟肉一一啃尽。 他和狼群之间的相处模式让茗月捉摸不透,灰狼是丛林中除虎豹以外的王者,狼群有着森严的等级制度,每一个狼群都有着一位至高无上的统治者——狼王。 茗月在这些灰狼之中没能找到一只领头狼,它们不仅没有统领狼群的狼王,反倒听令于这位男子?这令她甚为不解。 深夜的丛林寂静无声,狼群趴在洞口休憩着,远处漆黑无光,洞内依旧火光通明。 男子拾来一捆蓬草铺在坚硬的石板地上,再将刚才那只野兔的皮毛垫在蓬草上,这样一来,一张简易的蓬草床就铺好了。 他指了指蓬草床,张了张嘴,努力了半天才发出一个模糊的音:“睡......” 茗月感到受宠若惊,她没想到这位如野兽般的男子竟然也有温柔体贴的一面,或许因为他是人类,所以才关照着作为弱者的茗月。 她侧卧在蓬草上,头下枕着带着腥味的野兔皮毛,身上披着银灰色的动物皮毛,她想着这一定也是他从某种动物身上生生剥下来的吧。 虽然听起来有些残忍,但在丛林之中,弱肉强食是常事,适者生存是规则。 寂夜漫长,夜风撩动起火苗,洞壁上映着男子精壮的身影,灼热的目光落在光影下的人儿身上,从嫣红的樱花薄唇到顺滑如凝脂的颈线,再到对襟衫下那微微伏动的峦峰。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全身上下的肌肉在慢慢紧绷,宽袍下的身子逐渐变得火热。 而熟睡中的茗月并未察觉到男子的异样,她难得能安稳睡上一觉,先前的戒备心也少了一半。 她困乏无比,仿佛就此睡死了过去,不知沉睡了多久,半夜翻身时,她似乎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什么,莫名的火热感将她的睡意驱散。 茗月蓦然惊醒。 第4章 只要他想要,随时都是他的 慌乱之中她似乎碰到了不该碰到的地方,茗月不由地惊呼起来。 她从未与男子如此亲昵过,顿时间被吓得花容失色,脸色煞白,惊呼声穿透山洞,划破长夜的天际。 他是狼群的统领者,是狼牙山丛林里至高无上的王者,是被狼群俯首称臣的狼王,就连丛林里的棕熊都曾是他的手下败将,还有什么是他征服不了的? 不就是区区一个女人么?只要他想要,随时都是他的。 男子搭在茗月腰间的手指蓦地勾住她的鞶带,稍加用力,那条束腰的鞶带被他撕成两段,茗月身上的襦裙没了鞶带的束缚,顺间散开,乳白色的小衣若隐若现。 第7章 令茗月感到奇怪的是,她明明想挣扎,可不知为何身体却柔软无骨,四肢不停自己的使唤,竟然不知羞耻地攀上去? 渐明渐暗的火苗燃烧着干枯的柴枝,山洞内回荡着噼里啪啦的声音,湿气在火堆的烘烤下全然散尽,洞内的气温爬坡式的上升。 此时,洞外的狼群也不见了踪影,它们像是明白什么,自觉回避,偌大的山洞只剩下两个光溜的身影在火光的映照下缱绻。 茗月从未感受到这种火热,体内仿佛有座火山,随时都有可能喷发,炙热的欲|火燎过冰滑的雪肌,留下一道道艳红的印痕。 渐暗的火苗触在及那捆未燃的干柴后,火苗星子如毒蛇的毒液蔓延开来,越燃越旺,连同她身体里的那把火也在体内肆意蔓延。 一根根干枯冰冷的柴枝被炙火点燃,在火焰中扭摆着枝桠,呼呼的火苗声中还夹杂着噼啪撞击声。 阴凉的山洞此刻变得火热,身下的蓬草已被汗液全然浸湿,洞外的狼群自觉地转过身去,她听见狼嚎声断断续续地,最终消散在月色之中。 模糊中她饧着眼,透过洞口瞥见了丛林外的天。 外边不再是漆黑无光,她看见了躺在天边的皓月,皎洁明亮,月下似有狼影。 “你在看什么?” 男子的突然问话令茗月讶然不止,他不是不会说话吗? 温热的指梢游走在娇滴滴的荷苞之上,那含苞待放的花蕊受了惊,呈现出欲开还闭的样子。 茗月眼神里透着惊惶,她呜咽恳求道:“求你放过我吧……” 她越是这副可怜见的模样,男子愈发愠怒,他质问身下人:“月儿,孤是爱你的,你为何要拒绝孤?” 他说爱她,可她却不认识他,一个陌生男子突然闯入自己的生命里,换作谁都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这般扭曲的爱。 男子遽然间变了一副嘴脸,方才的温柔一面仿佛是过眼云烟,转瞬间变得凶神恶煞起来,一双如狼似虎的利眸正恶狠狠地盯着身下的人儿。 在他嘴唇张开的那刻,她看见了一对锋利的獠牙,他那锐利的眼神之下,还藏着戏谑的笑意,就如同猛虎在把玩掌中猎物的那种游刃有余。 “月儿,你怕孤吗?” 茗月不敢出声,那对比利剑还凶狠的獠牙只要咬下去,她的脖子都能断成两截。 她当然怕,可又不敢言,只能用祈求的眼神望着他,希望能唤醒他内心深处残存的人性。 “别怕,孤又不是野兽,不会吃了你。” 他虽不是野兽,却瞧着比野兽更加恐怖,哪有人像他这般蛮横霸道? 茗月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被迫在他身下任由其摆布,此刻的她寻死的心都有了。 委屈的泪如决堤之洪涌出眼眶,在娇嫩的脸颊上肆意横流,她的泪没能唤醒男子的人性,反倒激起了他的愠怒。 男子一把掌住她的下颌,粗鲁地啃咬着玫瑰花瓣似的薄唇,娇艳的红唇渗出细细的血丝,疼痛感使她愈发清醒,唇间的血腥味令男子发狂,如狂风暴雨席卷村落般侵袭着娇嫩的身子。 茗月感觉身子快散架了似的,有种手脚都不是自己的感觉,她无力地呼喊着,嘶吼着。 洞外的皓月时明时暗,而狼影则变得越来越大,月下的黑影笼罩着整片丛林,仿佛永远看不到天明。 随着一声声无助的呐喊,茗月猛地睁开双眼,空洞的眼神呆滞地望着山洞的顶壁。 惊惶未定的她,呆愣愣地望着滴水的洞壁,一切仍旧如初,寂静的山洞里只能听见水滴在岩石上发出的滴答声,而她的身旁也不见男子的身影,仿佛刚才那可怕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镇定过后她才意识到原来是场梦,这梦真实得可怕,内心的羞耻感渐渐萌生。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身子,衣裙整整齐齐地贴在身上,没有丝毫凌乱,可身下却是湿漉漉的一片,连同内层的小裤都被浸湿,黏糊糊的有些难受。 起身后,她环顾洞内四周,干柴上的火堆已灭,只残存一点炭热,临近破晓时分,洞外的天际也现出了鱼肚白。 “壮士?” 她轻声唤着男子,可四周寂静无人,莫说回应,连一丁点儿风吹草动都没有。 这是逃走的好机会,她迅速起身,沿着洞壁石岩抹黑来到洞口,慌乱地四处张望,跟做贼似的。 昨夜还守在洞口的灰狼们此刻也不见了踪影,那堆残存的柴木灰也早已余温散尽,看来他们离开有一段时间了。 趁着洞内无人看守,茗月蹑手蹑脚地逃了出来,她不识路,像只无头苍蝇奔走在灰雾朦朦的茂林中。 所幸的是天际的一抹鱼肚白越发亮堂,前方不再是暗不见底的黑,潜藏在心底的恐惧感随着日出的到来在逐渐消减,但随之而来的是对未知的迷茫,她不知该如何走出这偌大的丛林。 她以为自己能够轻松逃离狼群的监视,殊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站在远处山岗的狼王看在眼里。 第5章 极度的恐惧感让她刹那间晕厥过去 灰狼匍匐着身子,狼头微昂,发出低沉的吼叫,丛林里像野兔松鼠这类的小动物听见狼的叫声后纷纷躲了起来,不敢贸然出洞。 听见狼嚎的茗月也跟着身形一颤,心想自己逃跑是不是被发现了?难道它们追过来了? 她躲靠在大樟树的后方四处张望着,粗壮的树干恰到好处的挡住了她瘦削的身影。 第8章 山岗之上的狼王眸光犀利,发现了藏匿于树后的茗月,她正探头张望着,白皙似雪的脸上露出惊惶的神色,杂乱的青丝如垂柳般泻于肩下腰上。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茗月的一举一动,眼底隐隐透着不安与愤懑。 灰狼依旧时不时地嚎叫两声,仿佛在向整个茂林里的生物宣告狼群的统领地位。 狼王担心狼群会吓跑他的猎物,便对着灰狼群命令几声,它们相视一眼,不敢再出声,乖乖地垂首伏坐在他脚边。 狼王心想狼牙山地势险要,山路蜿蜒,又以茂林居多,即便是频繁来此处的猎户有时都难免会迷路,更何况是茗月这样头一回进山的人。 他双手环胸注视着茂林中穿梭的人影,眼眸微睁,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想着的是,她若是有那本事走出狼牙山地界,他根本不会拦着,怕就怕她走不出这危险重重的茂林。 茂林地处狼牙山的半山腰,往上走是屹立于山巅的孤峦峰,而下山的路又得经过悬崖边那条年久失修的木栈道,山路险阻,稍有不慎便会沦为崖下碎骨。 正因如此,狼王才断定茗月走不出这狼牙山。 他带着狼群在百米开外尾随茗月,为的是有危险时能及时将她救出。 早春的旭日爬上了山腰,和煦的日光从树叶的间隙中洒下,昨夜的雾气逐渐消散,她渐渐地能看清楚前方的路了。 前方就是下山的路了,她欣喜若狂,好像只要下了山就能离开这如炼狱般的鬼地方。 狼王的脚步跟得更紧了,他深知前方不到百米便是那条木栈道,其实下山的路也并非只有这一条,还有另外一处幽僻小径,可茗月不知。 他担忧一心想着逃离此处的茗月可能会不经思量就踏上那条岌岌可危的木栈道。 果不其然,茗月沿着半山腰的峭壁小心翼翼地靠近木栈道,这时,狼群意识到可能会有危险,它们四肢紧绷,做出冲上去救人的准备。 狼王即刻对它们比出一个手势,命令狼群就地待命,因为他知道,狼群若是贸然冲上去,只怕会吓得茗月慌不择路,然后跑上木栈道,那样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他安顿好狼群待命后,自己悄然跟上,试图趁茗月不注意将其拉回来。 这时的茗月已经来到木栈道的一端,她望着脚下发黄的木板。 它们像是被岁月侵蚀般,变得和朽木无异,上边还沾上了青苔,爬满了枫藤,貌似这几十年来都未曾有人踏过半步。 透过木板的缝隙,她看见的是见不着底的深渊,她踯躅不前,踏上去可能会摔成碎骨,不踏又迟早会沦为狼群的腹中餐。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难道说她真的要命丧狼牙山了吗? 茗月扶着崖壁歇了歇脚,她不想死,可是目前这种状况令她看不到任何生的希望。 “阿母,月儿该怎么办?” 她仰望苍天,哽咽地喊着逝去的阿母,希望能得到她的保佑让自己顺利度过这一劫。 可这里是狼牙山的半山腰,抬头看见的不是天,而是高耸入云的山间峦璧,明媚的日光照在山峰的树木上,闪着耀眼的绿光,悬崖下的深谷回荡着猿啼与鸟声。 眼前展现的是一副早春时节生机盎然的模样,可就在这万物复苏的季节,她的花季生命却横在终点徘徊。 此刻,狼王已经悄然来到她身后的百米处,他不敢贸然靠近,深怕吓到她。 狼王匍匐着身体,学着狼的姿势,一点点地小心翼翼地爬过去,雨后的山路泥泞且滑,他十指弯成勾状嵌入山泥中,以此来增加抓地力,以免滑倒。 面对前方的悬崖绝壁,茗月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哭如果有用的话,这些年来就不会受庶母和庶妹的欺凌了,临危之际,真正能救她的只有自己了。 她别过脸去,不去看底下的万丈深渊,视线仅仅落在脚下的木板上,双手紧抓崖壁上的藤蔓,双腿迈上去的那刻不听使唤地哆嗦起来。 被岁月朽坏的木栈道许久未被人踏过,木板不安地摇晃着,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如同老者的无力呻|吟声。 狼王瞧见茗月竟然不怕死,还上了那条摇摇欲坠的木栈道。 他蓦地心头一紧,顾不上那么多,本能地站起身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茗月。 茗月被身后的动静吓得蓦然回头,披着兽皮的狼王犹如一头骇人的猛虎朝她飞扑而来,吓得她双腿发软,脚底打滑,摔倒在木栈道上。 还没来得及惊呼,只听咔嚓一声,那些个朽坏的木板现出裂痕,此时狼王也踏上了木栈道,正欲将茗月拉回,而木板却承受不了两人的重量,霎那间断成两截。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令他来不及多加思索,下意识地用手扯住崖壁内生出的藤蔓,另一手紧紧地捆住茗月的腰。 茗月在跌落的那一瞬间脑子变成了空白,极度的恐惧感让她刹那间晕厥过去,若不是狼王抱住她的身子,恐怕她已经摔下悬崖碎成万段。 “抓!” 狼王的吼声在她耳畔边响起,他大声地将茗月唤醒,试图激起她求生的欲望。 他只能用一手紧握藤蔓,臂上暴起的青筋如蜿蜒的毒蛇,越用劲,怒张的青筋仿佛随时要暴出一般,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掌心被藤蔓勒出血痕。 藤蔓从崖壁内破石而生,根端嵌于石崖内,短时间内尚且还能承受两人的重量,但也很有可能随时断裂。 第9章 此时的茗月被狼王不断地呼喊声唤醒,她渐渐意识到自己还没死,此时正挂在悬崖之上,求生欲使她下意识地双手紧紧抱住狼王的身子。 第6章 放下这位姑娘,你,还有你的狼都必须离开咱们村! “救命啊......”茗月在狼王的怀中呜咽痛哭起来。 “抓!紧......” 狼王貌似已经快要耗尽力气,这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喊出来,连着表情都开始狰狞起来。 而他的狼群也在这时候赶来,它们看见自己的首领遇险,焦急地徘徊在木栈道前,却不知该如何实施救援。 狼王对着群龙无首的狼群嚎叫几声,它们即刻镇定下来,一只较为年长的母狼站在狼群的前方指挥。 很快,一只年轻小狼寻来一根比腕粗,比蟒蛇还长的藤蔓,在狼王的指引下,十余只灰狼交错而立,它们用牙齿紧紧叼住藤蔓的一端,另一端则抛向狼王。 狼王瞅准时机,双脚蹬在崖壁上借力,身体腾空飞起,迅速抓起藤蔓并将其捆在两人的腰上, 茗月的身体被藤蔓紧紧捆住,被迫紧贴着这个陌生勇猛的男子,狼王浑身都在用劲,紧绷的肌肉硬如山岩,她都能清楚地感受到狼王胸膛内的阵阵心跳。 生死攸关的关头下,素来守礼且面皮薄的她也来不及多想,狼王让她紧紧抱住自己,她听话地将双臂环绕在他的胸背之上,小脸埋入他那温热结实的胸膛中,心底莫名生出一股安全感。 狼王捆紧茗月的身子后才腾出另一只手来,两手紧抓藤蔓,双脚踩蹬在岩石壁上,犹如一只飞檐走壁的雄鹰,喉间不断地对狼群发出吼叫声。 十余只灰狼,龇着牙吃力地拉扯着藤蔓,那只年老的母狼看似柔弱体衰,但却是狼群的中流砥柱,它站在最前头,引领着后头的灰狼们齐头努力。 茗月挂在狼王身上,闭着眼屏住呼吸,她不敢睁眼,害怕看见底下的万丈深渊后会再次晕厥过去,可就在狼王蹬向岩壁的时候,他们的身子被甩向木栈道下的石壁。 她蓦地感到肩背部一阵剧痛,皮肤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撕裂一般,她疼得尖叫一声,额头冒出一层绒毛般的冷汗,双眼逐渐模糊起来,她疼得神志不清。 狼王察觉到怀里的人儿不对劲,一手抓着藤蔓,另一手捧起茗月的脸,发现她脸色惨白,眼眸欲睁欲闭。 “月......” 他还不知道茗月为何会变成这样,试图用喊声唤醒她,很快,在狼群的努力下,狼王带着昏睡的茗月艰难地爬了上来。 他立马松开绑在身上的藤蔓,将茗月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地上,轻轻拍打着她的两颊。 “醒......醒,月儿!” 狼群嗅到了茗月背后被撕裂的伤口传来的鲜血味,纷纷围了过来,敏锐的狼王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即刻将茗月身子翻过来,这才发现她的背后渗出一滩殷红的血迹,藕色的衣裳被血染红。 她的左肩背部衣裳有被划破的痕迹,暗红色的血液如石缝间的涌泉不断流出。 “救......我......” 茗月在昏迷之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狼王的前臂,向他求救,她不想死,而眼前这个如狼般的陌生男子刚才却是豁出性命将她从崖壁上救上来,他是唯一能救她的人。 她嘶哑的声音停在了“我”字,随后便昏了过去。 狼王撕心裂肺地吼叫着,灰狼们感受到他的悲痛,也跟着低吼起来,狼嚎声此起彼伏地回荡在狼牙山间。 悲痛之余,他必须使自己镇定,因为茗月此刻命悬一线,他无论如何也要救她。 狼王取下自己身上的豹皮,从她的腋下穿过,捆扎住伤口,以图减缓血液流失的速度。 然后,他轻轻抱起茗月的身子,飞奔在丛林之间,一双赤脚踩踏在雨后泥泞的山路上,一深一浅,即便是被石子硌得脚底渗血,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脑海里只有一个念想,就是飞快地下山。 若是他自己受了伤,只需让他的狼舔舐一番,然后敷上山上采的草药,数日便可痊愈。 可他知道茗月不行,她不是丛林里的人,身子骨又柔弱得像是经不起半点伤害,这救人的活儿也只有山下的那些被称作“郎中”的人才有能力救了。 狼王将茗月抱在胸前的怀中,一路狂奔,抄捷径下山,狼群担心他下山后会碰到猎户,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狼牙山位于长安城郊,距离长安城数十公里,若想进城找郎中,恐怕走到天黑都未必能走到,奄奄一息的茗月经不起折腾。 他只能就近求救,在山下的一处村子里试图找到能够救人的郎中。 村子里光天化日之下蓦地闯进十余条灰狼,吓得村民们四处躲蹿,藏身家中,闭门不出,任凭狼王如何敲门,如何喊叫都绝不开门。 灰狼们见状,纷纷仰头长啸,狼嚎声回荡在村子的每一处角落,令闻者丧胆。 狼王急了,他知道光靠恐吓威胁是没用的,像村民这种鼠辈只会躲着不出,而且吓唬他们也不是他的目的,他只想救人,可奈何自己会说的话不多,无法准备表达自己的意图。 幸运的是,一位年迈的老者壮着胆子开门出来,拄着木拐小心翼翼地靠近狼群,在他的身后还有几位年轻的男子在喊着:“何公,别去,危险!” 狼王虽不知这位“何公”究竟是何人,但从老者那从容的神情可以看出,他是个有勇之人,至少不怕他的狼,或许他能救茗月。 第10章 见老者蹒跚而来,狼王像是找到了救星,两眼放光,抱着昏迷的茗月冲上前去,绞尽脑汁挤出几个蹩脚的字眼:“求求......救!她!” 见老者一脸诧异,他还以为是不愿救人,于是学着人类求人的方式,咚的一声双膝猛跪。 他这一跪令在场所有人包括他身后的狼群都讶然不止,吓得旁人不敢出声。 何公是这村子里的长者,亦是村长,是个仁慈心善之人,他之所以不顾自身安危也要走向狼群,就是因为看见了狼王怀里奄奄一息的茗月。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自己不过是个将死之人,一只脚已经踏入了棺材里,实在是不忍心见这样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无辜逝去。 他连忙让狼王起身,邀他进屋,村里的壮男们一个个抡起锄头护在何公身后,用威胁的口吻对狼王说:“放下这位姑娘,你,还有你的狼都必须离开咱们村!” 第7章 你到底是狼还是狼人? 因为早年的他见识过人类的凶狠和残忍这次若非万不得已,他也绝对不可能对人类屈膝妥协。 狼王起身后站直了身子,眼神坚定且凌厉,浑身散发出一股不容抗拒的气息,他对面前这位老者说:“孤......不走!” 在他话音落下之后,他又回头对身后的狼群嚎叫一声,似乎是在命令它们回去。 灰狼们互相对视一眼,眼里虽有不甘,但却不敢不从,因为是狼王的命令。 它们即刻掉头转身,像风一样消失在了狼牙山脚下。 狼王转头再次看向人群,眼神里暗含无奈和恳求,仿佛在说:“它们走了,你们可以救她了吗?” 或许是看在他那诚意下跪,抡锄头的壮丁们也都放下手里的武器,表示一切遵照村长的意思。 何公上前探了探茗月的鼻息,面色大惊,连忙喊来村里有名的郎中。 “快!快抱她进屋!” 山脚下的村庄地处城郊,村子里不过百余口人,何公找来的是村里唯一的老郎中。 狼王打量着这位年近古稀的郎中先生,心里揣摩着这位连路都走不稳的老翁有什么能力去救人呢? “刘老快请,这位姑娘身受重伤,情况不太不乐观。” 何公急急忙忙地请老郎中进屋,狼王也迈着腿正欲跨入,不料被两位壮丁伸手挡在门口。 “女娘疗伤,男子就不便进屋了吧!” 狼王抬眼回瞪这俩不怕死的壮丁,眼神仿佛一把刀人的利刃,他要进去谁敢拦他? 这一瞪,那俩壮丁裤管下的双腿不自觉地哆嗦着,拦门的手臂颤巍晃悠着。 “让开!” 狼王的命令声吓得两位壮丁瞬间跟焉菜似的不敢多言,自觉地为他开道。 里边的何公见狼王闯进,惊呼道:“使不得,使不得,阁下请回避!” 狼王自幼再狼群中长大,动物界哪有什么男女礼节?他此刻只关心茗月的伤情,旁人的劝阻他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他不顾何公的阻拦,硬闯了进去,一架竹制的屏风挡住了他的视线。 透过屏风的缝隙,依稀能瞧见一个虚弱人影躺在老旧的木架床上,肩上的衣物褪去大半,现出一道刺眼的殷红,伤口边缘还残留暗黑色的血迹。 一位老媪正在为她清洗伤口,她的脸上依旧惨白如雪,许是因为伤处的痛,那对柳叶眉时不时地蹙起,低声发出痛苦的呻|吟。 狼王听见里边的动静,茗月终于不再是像昏死那般毫无反应,他那悬着的心也能放下一些。 何公告诉他,老媪是老郎中的发妻,跟随老郎中多年,也颇懂些治病救人的功夫。 因为茗月是个姑娘家,而且又伤在了私密之处,老郎中不便亲自为她处理伤口,把脉过后就交代了自己的妻,让她帮茗月处理伤口。 狼王听言,沉默了半晌,他回想起初救茗月的那夜,或许正是因为自己的莽撞靠近才吓得茗月步步后退。 他渐渐意识到是自己接近人的方式不对,也难怪茗月回这般抗拒和畏惧他。 沉默过后,狼王无言转身,四肢着地蹲坐在门外的大榕树下,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屋内的动静。 守门的壮丁纳闷地议论着:“你瞧这人是不是有点像狼?你瞧那坐姿,哪有人四肢着地坐着?” “像倒是像,尤其是他那双恶狠狠的眼睛,比狼还可怕,可是......他明明是人呀!” 外头的议论声传至屋内,站在屏风外边的老郎中问何公:“外边那位男子到底是何人?这位年轻的小娘又和他是什么关系?” “这......老夫也正纳闷呀!” 何公拈须蹙眉,暗自揣测着狼王和那群灰狼的关系。 早在几年前,狼牙山一带就流传着一个骇人听闻的古怪的说,曾有猎户在夜里见过一个浑身赤|裸,皮肤黝黑,身上长满毛发,四肢着地在丛林中爬行的孩童,似人却更像狼。 他混迹在凶猛的狼群之中,杂乱的青丝披散在肩,张嘴之时,现出一对尖利獠牙,猎户曾见到他以生肉为食,还能在月圆之夜听见狼群此起彼伏的嚎叫声。 说他奇怪是因为他虽然行为举止和丛林里的野兽无差,但靠近过他,亲眼见过他的人,都能清楚分辨出他是人。 从此狼牙山流传着狼人的传说,传闻狼人是狼和人的后代,至于是怎么生出来的,无人知晓。 第11章 狼人虽然身形似人,却生性凶狠,一双幽寒的眸眼与丛林狼极为相似。 曾在十年前,有猎户试图捕杀狼群,抓捕狼人,那些人却一一消失在了狼牙山丛林中。 何公若有所思地来到狼王跟前,低头俯视着蹲坐在树下的他,难道他就是当年的狼人孩童吗? “阁下,老夫冒昧问一句,你姓甚名谁?从何而来?” 狼王没有理会他,而是将背部依靠在榕树粗壮的树干上,头也不抬,双眼继续盯着紧闭的房门,仿佛能透过门扉瞧见里边的人似的。 何公意识到自己问得过于直接,便换了个方式问道:“方才那些灰狼是狼牙山的丛林狼吧?阁下为何会和狼群在一起?还有里边的那位姑娘又是怎么流落此地的?” 这一连串的疑问不仅困惑着何公,可以说所有遇见狼王的人都想知道他是人还是狼人?又是如何让那些吃人不眨眼的狼群听令于他的? 被问及茗月的事,狼王总算不再是一脸冷漠,他缓缓抬眼与老村长对视,暗藏眼底的情愫仿若一汪静谧的幽湖,只有当年往事的回忆才能使这片死湖荡出涟漪。 他是人,也是狼王,自他记事起就已经生活在狼群之中了。 曾经的他一直以为自己和狼一样,是一个用四肢走路、啃食生肉、生啖野物,被人类称作野兽的生物,直到当年那件事发生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和狼不一样。 十几年前,在狼王还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儿之时,他被人遗弃狼牙山的深林中,四周虎豹出没,年幼的他随时都有可能沦为野兽的腹中餐。 第8章 造孽呀!快放下这位女娘! 当时的狼牙山被山虎占领,狼群连个安身立足之处都没有,刚生产的老狼后跟随着老狼王的狼群四处躲避虎豹,在这途中幼狼不幸夭折。 经历丧子之痛的老狼后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现了灌木丛里的弃婴,当时的狼群已经三日未食,一个个饥肠辘辘,人类弃婴的出现在狼群看来无疑是雪中送炭。 为首的老狼王露出獠牙,长舌下滴着馋涎,只要吃了这个人类弃婴,它的狼群才有力气继续逃离山虎的追杀。 可是老狼后却不一样,即便它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双眼无神,四肢连站立的力气都是强撑着,但弃婴的啼哭声唤醒了它作为母狼的母性。 若非刚失去幼子,老狼后又怎会对一个人类的幼子心生不忍呢? 它是老狼王的配偶,是群狼的狼后,母性驱使它坚决地站在狼群的对立面,保护着这个幼小无助的孩儿。 就这样人类弃婴在老狼后的哺育下,以狼孩的身份生活在狼群之中。 在很长一段时间,幼年的他以为自己就是狼后所生,他将老狼王和老狼后视作自己的生身父母,老狼后诞下的狼崽是他兄弟姐妹。 直到猎人的出现,打破了狼牙山维持许久的森林秩序。 在他八岁那年,狼牙山陆陆续续有猎户出没,他们背着弓箭,手持利斧,骑着比狼高大数倍的马匹踏入狼牙山地界。 猎户的出现给狼群带来了危机。 他们有着人类贪婪的嘴脸,做着比野兽更凶残的事情,每个猎户手中的弓箭无一不沾染鲜血。 那群残忍的偷猎者隔三差五地跑来狼牙山,狼群为了躲避猎户的攻击藏匿于丛林深处的山洞之中。 可最终还是被他们找到了。 老狼后在外出觅食的时候被猎户盯上,那时的它身怀幼子,行动不便,被猎人用密网套住,活捉了回去。 当时的狼群成员数量稀少,成年灰狼不过才三四只,剩下几只都是嗷嗷待哺的幼狼。 老狼王放不下老狼后,狼群捕杀猎物素来都是群体出动,但这一次,它们面对的是比山虎还狡猾可怕的猎户。 担心幼狼们被捕,老狼王打算深夜独闯猎户营寨,冒险去营救老狼后。 而当年那个被老狼后救下的狼孩在此刻选择以身为饵,用自己去交换老狼后。 他发现猎户之所以对狼群穷追不舍,是因为要抓他,因为他与其他灰狼不同,他是狼孩不是狼。 八岁的狼孩为了营救哺育他长大的老狼后,自己作为交换,落入了猎户的手中。 他们如得稀有之物般将他圈养在牢笼中,打骂他,训斥他,逼他做些乱七八糟的事,而忍饥挨饿和挨受鞭打是常事。 猎户们把抓来的狼孩当作自己的私宠,用食物为诱饵训练其技能,并且带到集市上让路过的百姓们观摩打赏。 年幼的狼孩第一次离开狼群,被带到人类的社会。 囚笼里的他浑身赤|裸,身形瘦弱,四肢纤细,又长又尖的指甲如同野兽的利爪。 面对众人异样的眼光和奚落的议论声,他慌乱无助。 手持马鞭的猎户站在一旁以命令的口吻让他做着不情愿的事,一会儿让他表演倒立行走,一会儿又扔进一只野兔让他生食嘶咬猎物。 无人知晓狼孩的存在,对于那些看热闹的路人来说,他就是个新奇的玩物。 猎户在旁捧着酒碗,一边鞭打笼内的狼孩,一边吆喝着打赏钱。 狼孩不过七八岁的年纪,为了就老狼后才落入猎户的手里,他以为自己往后余生都得遭受非人的折磨,然而幸运的是,他遇见了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人群中,一位善良的小姑娘怜悯囚笼中的狼孩,她央求自己的阿母帮忙解救这个幼小瘦弱的孩子。 第12章 狼孩被人赎买回去,跟着那位妇人来到了一处宅院,屋内陈设着各式各样新奇的事物,都是他未曾见过的。 有人端着盛满食物的碟子走来,逞给那位妇人和女孩,并称道:“细君、女公子,请用膳。” 他渴望食物,但却怕人,幼小的狼孩蹲坐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十分警惕面前这些陌生人。 小女孩拿起一块肉馅饼塞到狼孩的嘴里,笑靥如花地看着他。 “小狼,这是给你的!” 她眉眼似弯月,眼神柔情似星辰,额间一点眉心痣就像是狼人的印记,深深烙印在了狼孩的心海。 然而好景不长,女孩私养狼孩的事被她的阿父得知,他岂能容忍家中出现这样一位来历不明的孩子? 当时的狼孩不知发生何事,他亲眼看着女孩跪在那位留着胡须,身着长袍的男人面前,哭求着:“阿父,他无父无母,您若要赶他走,他必然还会被那些人抓了去,咱们能不能收留他?” 狼孩不太明白他们之间的对话,只知道自己不愿看见她哭,他不容许别人欺负她。 于是,他露出獠牙,扑到男人身上,咬住了他的胳膊。 在场的人都被吓坏了,男人随手举起桌上的花瓶砸向了狼孩。 ****** “阁下为何不言语?” 何公伸手在狼王的眼前晃了晃,唤回了他走远的思绪。 这时,吱呀的房门被打开,老郎中伛偻着腰身走了出来,对老村长说:“性命已无大碍,只是这女娘的身子太虚弱,尚需静心修养,如若何公许可,老身和内子就将这位姑娘带回家中细细照料了。” 未等他话音落下,只见狼王一个箭步疾奔房里,将茗月连同覆在身上的棉被一同打横抱起。 “这位壮士你要作甚?快放下这位女娘,她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老郎中夫妇与何公焦急地拦下狼王,他们不清楚狼王和茗月之间的关系,可狼王浑身上下散发着野兽狷狂的气息,这令他们不放心将一个受伤的女子再次送回“野兽”的怀中。 面对众人的阻拦,狼王脸上渐渐露出愠怒的神情,狭长的凤眼瞪视着面前的人,喉间发出如狼般的嚎叫,像是在呼唤他的狼群。 果然,片刻过后,村口处传来动物疾驰的脚步声,十余条年幼老少的丛林灰狼仿若羽箭飞速奔来,将何村长他们团团包围起来。 众人愕然一惊,被那些露出獠牙的狼群吓得不敢吭声。 狼王在狼群的护送下从人群中央闯过,眼神透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他绝对不会把茗月丢在人类的村庄里,因为无法确定那些人是善还是恶。 拄拐的老村长迈着蹒跚碎步,焦灼喊道:“你要带她去哪儿?她是人,不属于丛林,你执意带她离开只会害了她!” “是啊,壮士若是当真心疼她的话,就更应该把她留下来,老身承诺定会将其医好,届时你再来接她也不迟。” 老郎中望着茗月惨白的脸色,眼里满是担忧,而他的夫人则暗中扯了扯他的袖袍,低声嗔骂道:“你这老翁是疯了么?瞎掺和什么?咱们无偿帮她疗伤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不能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娘随便带回家中。再说了,你没看见那禽|兽一样的家伙那凶狠的模样吗?咱们何必以卵击石呢?” 话虽如此,可这毕竟是一条人命,他身为医者,医者父母心,怎么会忍心看着一条鲜活的年轻生命落入狼口呢? 万万没想到,一向怕妻的老郎中这一次竟然选择了站在老村长这头,一同跟在狼王身后劝阻他。 狼王只是站住了脚步,他背对着身后的人群,心底有过一丝犹豫,他低头时看见怀中的人儿正安详地睡着,方才还惨白如雪的脸上渐渐生出层层血色。 “月?” 他浅声唤着茗月,可她并未应答,只是身子不自主地颤抖一下,随后像怕冷似地将脸颊紧贴他那温热的胸膛。 茗月无意识的小动作令他更加坚定要带她走的决心,狼王丝毫不理会身后两位老者的苦言劝说,头也不回地走向暮色中的狼牙山。 “苍天呐!造孽呀!放过她吧!”何公惋惜地捶腿。 灰狼们伏底身子,头微昂起,一双双狠厉的眼神盯着这些人,嘴里发出“呜呜”的低吼声,警告他们不许靠近,不许跟来。 见众人不敢与狼群|交锋,它们才转身奔向狼王。 第9章 你说月儿怎么了? 清醒后,她瞧见狼王正靠着阴冷的山洞壁休憩,在听见她的动静后,睡梦中的狼王蓦然睁眼,箭步上前,蹲在她身旁。 “你......醒来......了?我......” 他不擅人类的言语,焦急担忧的心情无法准确用语言传达,紧蹙的眉眼注视着虚弱的茗月。 茗月记起自己受伤前还在悬崖边上,如果不是面前这位男子的舍命相救,自己恐怕已经横尸崖底了,想到此处,她潜意识里对狼王多了一份感激。 狼王扶起她的身子,在洞壁上铺好蓬草,让她半倚而坐,见茗月的嗓子干哑到发不出声,他又急忙跑向洞外,不到片刻又双手捧着碧绿的荷叶走来。 “这是?” 茗月望着荷叶上滚动的晶莹水珠发愣,她的确干渴难忍,但却不知这是他从哪儿弄来的水。 狼王看穿了她的疑惑和担心,便指着洞外青翠的绿竹,对茗月解释道:“放心,是......是露......露,可以......喝。” 第13章 他一边解释,一边做出喝水的动作,茗月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原来这是朝露水,莫非是他亲自接来的? 茗月接过荷叶一饮而尽,清晨的朝露划过干涩的喉口,从里到外传来一股清甜,她的嗓子不再像方才那般沙哑了。 “多谢你,可是,有件事我始终不明白,我们......从前认识吗?你为何知晓我的闺名?又为何三番两次的救我?” 这个男子的面孔明明瞧着陌生,可却总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狼王怔怔地盯着茗月,他以为茗月只是没认出他来,于是,他绞尽脑汁地组织语言来解释自己就是当年被她救下的狼孩。 无奈两人之间缺乏有效的沟通,茗月压根就不明白他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词。 她摆了摆手,罢了,解释也是白解释,目前当务之急也并非知道这些,她迫切地想要回家,不知尚在京城的阿父是否知晓她被人掳走,还有茗星、茗晟以及继母丁氏他们是否也遭遇山匪劫抢?他们如今又身在何处? 身在长安城的易太傅在归乡临行前得知了家眷遇匪一事,他险些晕厥了过去。 他追问当时随家眷归乡的仆从:“夫人和星儿、晟儿、月儿他们人呢?” 那小厮扑通一声跪在他跟前,褴褛的衣衫显得狼狈不堪,他颤抖的声音嗫嚅道:“回禀家主,当时劫匪贸然来袭,多亏细君急中生智,将马车上的财物悉数弃掷,这才保住了公子和女公子的性命,他们如今正在回江南的路上,差小的回来报个信。” 闻言后,易太傅长舒一口气,“人没事就好,损失点财物算不得什么。” “可是,家主,大女公子她......” 还未等易太傅坐下,小厮便将茗月被贼匪掳|掠之事悉数交代出来,年过半百的老太傅遽然间腿脚一软,跌坐在地上惊呼道:“你说什么?你说月儿怎么了?老夫的月儿她......” 家中的老管家卢氏见状,急急忙忙地上前扶起易太傅,拍抚着他的前胸,劝慰道:“家主莫着急,身子要紧,老奴这就派人去寻女公子。” 原本定好的归乡计划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扰乱了。 易太傅背着双手在堂前踅来踅去,手指不安地摩挲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 天色渐暗,还未见派出去的护院回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如果到明早还未能寻回茗月,恐怕只会凶多吉少。 派去的人是他精心挑选的看家护院,个个身形精壮,就算是半路遇上劫匪,这数十位护院个个身手不凡,未必会输给那些劫匪。 可为何这些人去了老半天都没半点消息?这让焦急等待的人那颗悬着的心始终都放不下来。 卢管家眼看夜深了,便欲搀扶着易太傅回屋休息。 “老卢,你跟了老夫也有几十年了,你了解老夫的性子,月儿至今生死未卜,老夫这个做阿父的又岂能睡上安稳觉?” 易太傅招手唤来婢女,命其为他泡壶安神茶,他今夜就守在厅堂之上等待月儿的消息。 卢管家劝说道:“家主,女公子的性命固然重要,可老夫人出殡的日子也不得耽误呀!” 这位老管家跟随易太傅多年,他就是因为太解太傅的性子,知道他是个尤为重视孝道的人,怕他因为此事而误了老夫人的丧葬,往后又该自责不已了。 女儿生死未卜,逝去的阿母还在江南故乡等着他送葬。一边是亲情,一边是孝道,思前想后,左右为难。 这时,卢管家提议:“家主您因为女公子的事已经耽搁了一日,明天必须得启程了,否则误了出殡的日子,那老夫人在地下也不得安宁呐!至于寻找女公子一事就交给老奴来办吧,老奴答应您,不管女公子是生是死,一定会把她带回来了的。” 易太傅没了法子,只好顺着老管家的意思,先行前往江南会稽。 待到归乡时已是数日之后,这一路上的颠簸加上对茗月安危的担忧,使得年近六旬的太傅霎那间苍老了许多。 马车行驶在江南小镇的青石路上,时隔多年归乡竟让这位老太傅不禁老泪纵横,感慨万分。 他心疼自己那命苦的阿母,还没来得及享福就早早离去。 “家主,老宅到了,小的扶您下来。” 或许是因为长路的颠簸,又或许是因为忧思过度,易太傅感觉自己的双腿发软,就连起身都得靠仆从帮忙。 他迈着蹒跚的步伐走进宅子,尚未推门就能听见里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灵堂上跪着几排人,老夫人的尸身安详地躺在灵柩中,面部殓了妆,肤白颊红,仿佛只是睡着了般。 易太傅的续弦,妻丁氏率先注意到他的归来,暗中推了推跪在蒲团上瞌睡连连的易茗星,给她使眼色。 茗星转头瞧见易太傅,突然间冲过去,嚎啕大哭地跪在他脚下,哭喊道:“阿父,是星儿不好,没有保护好阿姊,您打死我吧,呜呜~” 第10章 阿兄不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而跪坐在老夫人灵柩前的丁氏也不忍心见女儿这般自责,也哽咽了几声对易太傅说:“夫君,您总算是回来了,你可知当时的情形有多危险吗?差一点咱们母子三人就要无命归乡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月儿为什么会被掳走?” 易太傅虽满腔愤怒,但对面前这个小女儿却始终不忍心嗔怒于她,他将跪在地上的茗星扶起,质问丁氏。 第14章 丁氏早就料想到会有这么一问,她掏出绢帕摸了摸眼角的泪珠,呜呜解释着:“当时,咱们一行人行至狼牙山下,那时天色已暗,我吩咐赶车的车夫加快点,可谁知,还未走出狼牙地界,就遭遇了劫匪,那群人一个个提着大刀,凶神恶煞,甚是可怕。” 她回忆着当时的情形,眼里露出惊恐和劫后重生的庆幸感。 “我为了保住孩儿们的性命,将那些随行带着的几箱财物都拱手让给了劫匪,乞求他们当放我们一条生路,劫匪搬走了几箱子银两珠宝,还是不肯走,他们瞧见了月儿腰间的翡翠玉佩,便想抢过来,夫君你也知道,那是先主留给月儿唯一的贴身之物,月儿这孩子说什么也不肯将她阿母的遗物交出来。” 听到此处,易太傅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他甚是了解茗月的性子,那翡翠虽说不算个值钱的东西,但因为是她生母留给她唯一的遗物,所以断然不会交出来。 他问:“所以呢?所以他们因此掳走了月儿吗?” “夫君,当时我极力阻拦过,可那些禽|兽般的劫匪欲求不满,他们不仅要钱,还要人,月儿性子刚烈,他们强行将她带走了。” 丁氏说及此事,茗星嚎啕一声哭了出来,“阿父,是星儿的错,阿姊当时执意下马车,星儿没能拦住她,后来她就被劫匪抓走了,呜呜呜~” 这母女俩口径一致,声泪聚下地解释着,她们算准了易太傅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也正因为他对茗星这个庶出的女儿尤为偏爱,所以这件事就并未怀疑她们。 可她们这番说辞经不起推敲,仔细一想便知事有蹊跷,只是听者不愿去推敲而已。 是夜,身为老夫人唯一的儿郎,易太傅是今夜的守灵人。 他身着斩缞,头戴首絰,毕恭毕敬地跪在棺椁前,垂首闭眼,正在为逝去的老夫人诵经。 午夜过后,来奔丧的远方亲戚都离开了老宅,偌大的宅子瞬间变得空荡荡的。 夜风穿堂,撩动着牌位前的白烛,烛光下,一个瘦长的身影立在他身后。 易太傅猛然一惊,回首一瞧,竟是自己的四妹,也就是老夫人所出的一男三女中年纪最小的那位。 他拍抚着受惊的心,低声埋怨:“你来了怎么不出声?险些被你吓死。” “小妹什么都没做就把你吓了半死?阿兄不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放肆!在阿母面前也敢对为兄不敬?看来平日里我太过纵容你了,还不快在阿母面前跪下?” 四妹名曰琦兰,老夫人年近四十才得此幼女,因此,易琦兰打小就被老夫人捧在手心里疼,惯出了她那乖张的个性。 别的姊妹或许还畏惧这个在京城做太傅的兄长,可她不怕。 从阿兄娶了那位丁氏作为续弦之后,她哪哪儿都不满自己的阿兄。 如今若不是在老夫人的灵前,她早就回怼过去。 易琦兰跪下身子,满是怒气地对易太傅说:“一码归一码,我易琦兰只会给阿母跪,今儿个咱就在阿母的牌位前把话说清楚。” “你......”易太傅不懂她在气什么,自己难得从长安大老远回来一次,兄妹之间不叙叙亲情,反倒一见面就跟他吹胡子瞪眼了? “你这丫头,都已经为人母了还这般无礼?长兄如父,为兄今天定要在阿母的牌位前好好管管你!” 话音刚落,他拾起地上搅灰的木棍,指着易琦兰。 易琦兰也不认怂,她大声质问道:“阿兄这是被丁氏那狐狸精迷了心窍了吧?她今日的那番说辞漏洞百出,分明就是她存心害了茗月,你妄为茗月的阿父,你肆意偏袒丁氏母女,你这么做对得起蓉儿阿嫂在天之灵吗?” “简蓉是你的阿嫂,那丁湘就不是你的阿嫂么?她不是妾,她是你阿兄明媒正娶续弦的妻!我不许你这般污蔑她!” 易太傅将手里的搅灰棍重重地耍在她脚下,啪的一声打破了易府老宅死沉的静。 简蓉是茗月的生母,简氏一族亦是文官出身,与易家门当户对。 简氏素来与易氏交好,简蓉又是简氏的嫡出千金,从小知书达理,聪颖过人,深得老夫人的喜欢。 而易琦兰之所以处处维护那位病逝多年的阿嫂,是因为简蓉在未出阁前就时常被老夫人带回易府,当干女儿养着。 那会儿的易琦兰还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正是顽皮的年纪,经常被她的阿父训斥与责罚,而因贤惠和善的简蓉多次都她说情,这才免了她不少鞭子。 易琦兰跪在老夫人的灵柩前哭诉着:“阿母,你曾将蓉儿阿嫂当作自己亲生女儿那般疼爱,她就只有茗月这一点儿骨血,却被你那宠妾灭妻的好儿郎给害了!我易琦兰就算是与阿兄断绝关系,也要为蓉儿阿嫂和可怜的月儿讨个公道!” “够了!”易太傅驳斥道:“你说月儿是受丁氏的陷害,有何证据?丁湘虽然出身低微,她虽是月儿的继母,但这些年来,她将月儿视如己出,甚至待她都比星儿好,你什么都不清楚,凭什么污蔑她?” 易琦兰愤怒起身,指着他的鼻子,一一说道:“证据我没有,但阿兄你细想一番,为何劫匪偏偏只掳走茗月,她的一双儿女却安然无恙地归来?她说山匪劫财,那为何他们只想抢茗月身上的翡翠,却不要茗星项上那条价值连城的金锁链?” 第11章 阿父为何要抛下月儿? 第15章 他不是没有半点怀疑,而是不愿将此事迁怒于丁氏母女。 面对四妹的质问,易太傅垂首不言,他虽担心茗月的安危,但此刻当务之急不是去追究是谁的过错,而是想法子找到失踪的茗月。 他摆了摆手,命她退下,而易琦兰却不依不饶,非得要他当着逝去阿母的令牌,还茗月一个公道。 易太傅担心她这一吵惊动了老宅里的其他人,于是只好嘴上应着:“月儿是我的骨肉,为兄比任何人都担心她的安危,在事情真相没有定论前,为兄不想因为你的偏见而伤害了无辜者的心。” 他这番言辞显然就表示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即便当真是丁氏陷害了茗月,想必他也不舍得重重责罚,易琦兰对他失望透顶,愤怒甩手离去。 易琦兰从灵堂的偏门离去,不料撞见了廊檐下站着的人,她诧异地望着他,那人正是易茗晟。 “晟儿?你是何时在此的?方才我和你阿父的话你都听见了?” “兰姑姑此话是何意?晟儿应该......听见什么吗?”易茗晟搔首歪头,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易琦兰盯着他那对天真无邪的眉眼,他虽然也是丁氏所出,但生性怯懦,想来也不敢干出祸害手足那等丧尽天良之事。 “没什么。” 易琦兰转身离去,而易茗晟则跟着转过身来,躬身对其作礼:“兰姑姑慢走,早些歇息。” 屋内的易太傅听见门外的动静,回头一瞧,易茗晟正缓缓走来,并对其说道:“阿父守着大母的灵柩也有好些时辰了,晟儿担心您的身体,想着来替你守一会儿。” 易茗晟自觉地披上生麻制成的斩缞跪在易太傅身侧,潜心为祖母诵经默念。 他年纪虽小,却知道体贴心疼阿父,易太傅不由地心头一暖,霎时间老泪盈眶。 他本想好好盘问茗月被掳之事,可在瞧见幼子专心致志为祖母诵经后,易太傅欲言又止,心里想的是,稚子无辜,长辈之间的恩怨切莫牵扯到子辈。 父子俩交替着守夜,两人之间一夜无话,直至次日清晨。 跪垫上昏昏欲睡的易茗晟是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他揉了揉惺忪睡眼,闻声望去,来人正是长安太傅府上的卢管家。 卢管家连夜赶路江南,进门时,只见他身上沾满尘土,裤脚也被泥水浸湿。 他急急忙忙地下马车来到易太傅跟前禀报:“回禀家主,老奴无能,未能找到女公子,只找到了这个。” 说着,他从袖口内掏出一枚雕花翡翠,双手颤抖着呈给易太傅。 易太傅一眼认出这是茗月阿母的遗物,她一直带在身上的,如今玉已寻回,可人却无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卢,月儿呢?你找到她了吗?” “家主,老卢派去的人找到了山匪的营寨,可是不知那里是何时被大火烧毁的?老奴亲自前去寻找女公子的踪迹,寨子被烧得所剩无几。残垣中找到了几具焦烂的尸首,虽然无法辨别面目,但从身型骨架来看,那些应该是山匪的尸首,至于女公子的下落,老卢没能找到。” 老管家跪地叩首,以此聊表自责之心,他也没想到山匪的寨子会被人烧毁,如今连茗月是生是死都不知。 易太傅焦急追问:“那这玉又是在哪儿寻回的?” “这枚翡翠玉是老奴在翻找营寨的时候,在一处焦木之下找到的,只可惜只找到了玉,家主,女公子她可能已经......” 一听说这块玉是在被烧毁的山匪营寨中寻回的,易太傅心里忐忑不安,这么说,大火烧寨的时候,月儿很有可能也在那儿,没有找到尸首不知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易太傅扶头呜咽起来,他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哭喊着茗月的名字,双腿止不住地发颤,一个踉跄,往前栽倒下去。 旁人大惊,慌忙上前拖住他的身体,易茗晟扑在他身前,焦急地喊着:“阿父!来人!快去找郎中!” 易太傅喘着大气晕厥了过去,昏睡中的他似乎梦见了故去多年的发妻简氏。 “蓉儿?” 简蓉背对着他,正端坐在镜前梳妆,青丝宛若垂柳覆于肩背之上,掌心里的桃木梳划过三千青丝,一遍一遍地从头梳到尾。 易太傅喊了三声,她才回过头来,笑眼盈盈地看着他。 十年生死两茫茫,梦里这一见才让易太傅记起这位快被他忘却十年的结发妻子,他的脸庞不觉间已淌满泪水。 发妻简氏还是像从前那般温柔贤淑,仿佛不会生气般,从不对他动怒。 而易太傅潜意识里始终对她以及茗月存有亏欠之心,心虚的他不敢将茗月的事告诉她。 简蓉放下梳子,起身朝他款款走来,一颦一笑间与茗月极为相似,茗月本就长相似母,这会儿让易太傅有些分不清梦里这位女子究竟是故妻简氏,还是自己的长女易茗月? 待其步至他眼前时,她的笑眼里泛着晶莹的泪光。 她开口喊得不是“夫君”,而是:“阿父为何要抛下月儿?阿父救我!阿父!” 阿父!阿父!阿父! ****** 空荡荡的山洞回荡着茗月的梦呓,她哭喊着“阿父救我!”,然后从梦里惊醒过来。 洞外的狼群似乎被她吓到,它们投来诧异的眼神,那一双双幽绿的瞳孔像是暗夜里的鬼火,盯得她脊背发凉。 第16章 守在洞外一夜的狼王也被她的喊声惊醒,还以为她遇到了危险,狼王飞快地奔至茗月身前,蹲在她面前仔细查看她有无受伤,见她没事后才放心坐下。 狼王发觉茗月肩上伤处的衣裳被渗出的血迹染红,他想都没想,直接伸手去扒她的上衣。 “你要做甚?” 茗月愕然一惊,还以为他有不轨之心,吓得她连连后退,“你离我远点!” 狼王未曾意识到是自己的行为吓到了她,他只想着帮茗月处理伤口,于是他唤来匍匐在洞口的一只母狼。 母狼迈着缓慢的步伐走至狼王身旁,狼王附在它耳边低语几声,那母狼像是明白了什么,咧着嘴牙朝茗月逼近。 茗月虽然害怕狼王对其不轨,但此时更怕被狼吃了,那头母狼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眼神里透着凶狠,长舌下的獠牙又尖又长。 她手脚并用地挥舞着:“不要过来!救命呀!” 第12章 女娘洗澡,男子不该回避一下吗? 狼王就坐在山洞的另一侧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边的动静,只听他吹起一声口哨,那头母狼便张开嘴来露出獠牙,走上前来撕扯茗月的上衣。 茗月惊慌的嘶吼声穿透整个山洞,惊飞一群树上的睡燕,就连狼王都不觉地蹙起眉头,他又不是让母狼吃了她,何必叫得这么惨烈? 见她拼命挣扎,双脚扑棱地踢打着母狼,狼王疾步走来,双手抓住她挣扎的双腿,将其用力按在地上。 动作显得有些粗鲁,这更加让茗月以为他要侵犯她,但面对一人一狼,她根本无力反击,委屈的泪水流了满面。 茗月呜呜地哭着,求着狼王放过她。 可狼王并未曾想伤害过她,他趁着茗月放弃挣扎的那一瞬间,用力撕开她伤处的衣料,现出殷红的伤痕。 他一瞧,果然伤口已经撕裂了,暗黑色的陈旧血夹杂着少许淡黄色的渗出液从伤口流出。 “月儿,忍住......” 狼王话音刚落,随即便将整个身体压下来,困住她,不让她动弹,而那头母狼见势后,立马上前舔舐茗月肩上的伤口。 酸涩的痛感由伤处传来,茗月痛苦得呻|吟着,她意识到母狼不是要伤害她,而是要为她舔舐伤口。 可她是人不是兽,那带着腥味的狼涎滴在她的肩上,逐步渗入血肉之中,使她痛苦之余还感到阵阵恶心。 她想拒绝这种疗伤的方式,可在睁眼的瞬间对上狼王那对幽暗的双眸,朝阳斜入山洞,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 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茗月的眼,他的眼神也不似往日那般凶狠,反倒多了一番难以明说的柔情,紧贴的身子也莫名地热了起来。 茗月的双腿被他压得发麻,试图挪动下肢时,却被他一把握住腰肢,“别乱动!” 狼王的鼻间喘着粗气,麦色的皮肤泛起潮红,红晕如火苗般从两颊蔓延至耳根及脖颈。 这种奇妙的感觉让他忆起数日前第一次救下茗月的那个夜晚,内心深处总有种莫名的冲动驱使他靠近她,忍不住触碰她。 “你......你压得我腿疼,能放开我吗?” 茗月害怕他突然兽性大发把她给啃食了,只好耐着性子,小心翼翼地恳求他手下留情。 至于那头母狼,她拗不过,只好忍着难受任由其伸舌舔伤。 狼王感觉自己全身都在莫名其妙地发烫,体内仿佛有团火在燃烧,这种奇特的感觉他从未有过。 他的视线扫过她那羞得桃红的脸,掠过樱花般的双唇,落在了她半露的左肩之上。 不知道为何,他感觉全身的肌肉不受控制,都在不自觉地紧绷,就连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茗月察觉到他的视线不太对劲,下意识地护住胸口,本能地往上蹬腿。 她嗔怒骂道:“你在看什么?” 茗月这一下似乎伤着了他,毫无防备的狼王疼得闷哼一声,赶紧从她身上离开,而茗月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好像踢到了什么。 他强忍着下身的钝痛,佯装淡定地走出洞外,佝偻着上身靠着树干席地而坐。 见他离开后,茗月总算舒了一口气,可下一秒又开始紧张起来,赶走了一个狼王,还有一头母狼正蹲坐在她身旁。 它的长舌沾上了茗月的血,使得腥味更重了,令人忍不住作呕。 茗月歪头看了看自己肩背上的伤口,血迹已被舔舐干净,上边还残留母狼的涎水,又黏又腥,而好不容易缝上的口子又因为刚才动作过大,裂开了一道痕。 又疼又涩,浑身都难受。 母狼舔舐完伤口后则安静地躺在她脚下吐舌哈气,一双幽绿的狼眼静静地盯着她,只要她起身,它也跟着起来。 茗月此刻只想找个地方清洗伤口,可母狼似乎不愿放她离开,它拦在洞口前,嘴里发出低吼的警告声。 “你......”,茗月刚想开口让它放自己出去,可又想到它是只狼,听不懂人话。 她又将视线投向坐在洞外树下的狼王,只见他闭着眼眸靠在树干上,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去,表情有些痛苦。 茗月一惊,该不会是因为刚刚那一脚伤了他的命根吧? “诶!你怎样了?” 她虽是为了自保才踢出那一脚,但毕竟狼王救过她几次,对于刚才的举动,她内心有些过意不去。 狼王闻声后缓缓睁眼,看向她时,眉头的皱褶瞬间摊开,他的眼神依旧温柔似水。 第17章 看来他并没有生她的气。 茗月壮着胆子对他说:“这里有没有一处干净的水?我想洗洗身子。” 她在试探狼王,如果能够让她去找一处水源洗澡,自然也能再寻机会逃跑。 所幸狼王并未起疑,真的就带着她找了一处山涧溪流。 “洗吧!”狼王双臂抱胸,面无表情地站在她面前,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茗月低声埋怨一句:“女娘洗澡,男子不该回避一下吗?” “回避?为什么?” 狼王自幼在狼群中长大,对于人类社会的繁文缛节一点儿都不懂,他担心一旦让茗月离开自己的视线,只怕她会再度逃跑。 毕竟狼牙山险象环生,又有豺狼虎豹出没,茗月就算能逃出他的领地,也未必能安然下山。 茗月快被这个莫名其妙的怪男人给逼疯了,不让她跑,还不能让她好好洗个澡吗? 她索性断了逃跑的念头,蹲下身来,捧起溪水清洗伤口上那黏糊糊的液体。 她不相信母狼的涎水是否真的能治伤?但奇怪的是,那裂开的伤痕竟然没有再度流血? 莫非动物的口水真有这奇特的功效? 正当她纳闷此事之时,狼王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他手里拿着一束青绿的草叶。 茗月抬头问道:“你要做甚?” 他没有回答,而是将那束草叶塞进嘴里嚼了几下,用吐出来的草叶渣抹在茗月的伤口上。 茗月立马弹跳起身,瞪了瞪他:“你疯了吗?母狼舔伤还不够,还得用你嚼过的药草来帮我治伤吗?简直荒谬至极!” 不行,她一刻都待不下去,这人虽然长得人模人样的,可干的却没有一件是人事,他的行为举措和野兽无异,再待下去,总有一天会被他生吃了。 她拉上衣衫,一把推开狼王,豁出去地往前走,也不顾身后狼群的吼叫声,反正横竖都是死,不试着逃一下,难道还要坐着等死吗? 狼王没有阻拦她,也拦住了正欲冲上前去的狼群,他只是静静地杵在原地,似乎是不打算追她。 那只母狼看着他,眼神似乎在问“为何不拦着她?” 狼王苦笑着,他不是不想拦,而是拦不住,他也明白茗月不属于丛林,终有一天要离开这儿,可他心里自私地想要将她留在身边。 然而她现在拖着这副病躯还能走去哪儿呢? 狼王遣回狼群,孤身一人暗中跟在茗月后头。 茗月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在茂林之中,耀眼的日光透过层层叠起的树叶洒在她身上,照出她脸上的疲惫不堪。 她的手扶在腰间,那里原本挂着阿母留给她的翡翠玉佩,可她却不知是何时遗失它,腰间变得空落落的,她的心情也跟着失落起来。 没了那块玉,就像是失去了阿母的陪伴,那是阿母留给她唯一的遗物,她一定要找回它。 可是狼牙山这么大,她要上哪儿找回那么小一块的翡翠玉佩呢? 茗月一边找玉佩,一边又不安地回头望望,她怕狼群跟来。 狼王岂会这么容易放走她?一定又和上次一样正躲在暗处盯着她吧? 她想逃离狼王的掌控,但她也很清楚地明白,整座狼牙山都是他的地盘,要想真的逃出去,恐怕没那么容易。 茗月依稀记得自己身受重伤被狼王带下山的场景,她循着模糊的记忆,找到了那天下山的幽僻小径。 不安的她再次回首看了看身后,确定这次他们没有跟过来后,她才一溜烟儿地跑下去。 第13章 劳......烦?孤不觉得烦 天空上盘旋着两只秃鹫,他们被腐肉吸引,落在那些焦尸的身上啄食腹中内脏。 浓烈的尸臭味扑面而来,茗月赶忙捂住口鼻,胃里犹如翻江倒海,没一会儿就呕出几口酸水来。 她强忍着难受,走近前去翻找营寨里剩下的东西。 当日遇匪时,她不慎从骈车上摔下来,意识不太清醒,恍惚间她好像听见继母丁氏在和山匪周旋,她用那几箱随行携带的财宝来跟匪徒换一条生路。 茗月记不起自己的玉佩是什么时候遗失的,也许正是自己昏迷的时候被匪徒抢走了。 她醒过来的时候,曾见过那帮贼匪开怀大笑地清点财物,那全是太傅府上的金子玉饰,阿父让继母带着上路,是为了用这些银子修缮江南的易府老宅。 可谁梦料到半路会碰上山匪呢? 易茗月在废墟中找了半天,恁是没找到任何财物,她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明明在大火烧寨那晚还曾见过那两个装满珠饰的箱子,为何此刻却不翼而飞了?难道是后来被人偷走了? 可是狼牙山素来鲜少有人上山,再加上这几年山匪横行,就连那些以狩猎为生的猎户,如今也不敢贸然上山了。 她踏着废墟下的焦木灰,拾起一根树枝,在残垣之下翻找着玉佩的下落。她发现山匪被烧得焦黑的尸首下压着一条链状的东西,细看方能辨别出那是一条金链,即便染上了木灰,可在日光的照耀下依然闪着金光。 茗月觉得那很可能是自家的东西,便想上前取回,可它被压在焦尸身下,那些啃食尸首的秃鹫注意到了她,一双双鸷眼瞪视着她,怔得她汗毛直立,不敢靠近。 进退两难的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蹲在远处等待着它们啃食完后离开,可这里除了山匪的尸首,还有那些粮仓里的牲畜腐肉,这对它们来说犹如盛宴。 第18章 腐肉的气息吸引了丛林深处的秃鹫,它们陆续飞来,落在尸骨的头颅之上,争夺起食物来。 她害怕地连连后退,生怕那些啃食腐肉的秃鹫突然就对活物感兴趣,更何况她身上的伤口还残留着血肉的腥味,万一这十余只秃鹫一并朝她飞来,她也招架不住,还是先躲起来再说。 可就在她后退时,藏匿于暗处的狼王蓦然冲上前去,那些秃鹫嗅到一丝杀气,扑棱着翅膀飞至树梢。 “你?”茗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心想他是何时跟过来的?果然没那么容易放她走。 狼王转过身来望着她,“别怕,月儿,孤在。” 他方才躲在远处观察了许久,发现她在搜寻着什么,却因为那些恶心人的烂鸟而不敢上前,所以他才出面赶走了秃鹫。 狼王问道:“你......找......什么?” “我找何物也用不着你管吧?” 茗月心里头虽明白这一次又是狼王帮了她的忙,但却故意不领情,就怕他又做出越矩的事,于是嘟囔着嘴不理睬他。 她紧捏着鼻头,半眯着眼,用捡起的木棍撬开地上的焦尸,翻出那条金链。 这是?茗月怔了怔,如果没认错的话,这是继母丁氏时常戴在项上的那条金链。 茗月意识到继母他们很有可能也遭受贼匪的侵害,可不知他们现在身在何处? 她蓦地转头看向狼王,回想起当日便是他从贼匪手里救下她的,那他或许知道其他人的下落。 “狼王大人,我有一事想要问您。” 狼王歪头不解,他还是头一回听见有人称呼他“大人”,虽不明白这是何意,但听着莫名地有些开心。 他浅声‘嗯’了一句,侧耳倾听她接下来的话。 茗月将那日他们一行人是如何遭遇山匪袭击,又是如何流落劫匪山寨的事情细细道来,狼王似懂非懂地听着。 “当时您带着狼群杀入营寨时,可否发现还有其他被困的人?” 狼王仔细回忆了半晌,愣是没明白她所说的其他人是指谁? “孤只为救你,从未见过其他人。” “当真没有见到其他不是山匪的人?” 茗月再三质问,可得到的答案依旧是‘没有’,她心里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难道这次遇匪一事并非意外,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越想越觉得事情不简单,丁氏的金链在此,可人却不见了踪影,贼匪不至于将他们分开关押吧? 狼王的视线落在茗月手里的金链,问道:“月儿?你在找这个?” 他对人类的财物没多大认知,毕竟在动物的世界中,只有在争夺领地、食物和交|配权的时候,才会发生厮杀。 这金闪闪的链条瞧着也没什么特别的,值得她冒险下山前来寻回吗?他还以为茗月要找的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呢? 茗月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否认:“我遗失了很重要的东西,那是我阿母留给我的遗物,狼王大人,您能发发善心,放我下山吗?” 她眉眼之间饱含恳求,希望能以此为藉由下山,她不想一辈子被困在这鬼地方,和这群非人的野兽待在一起。 对于她的请求,狼王竟然没有拒绝,他微微颔首,答了一声“好。” 茗月笑逐颜开,欢快地朝着山下的方向跑去,害怕跑慢了,他一旦后悔了便又会追上来。 “慢着!”狼王厉声喊着。 他意识到茗月要走,但他只是答应让她下山寻找翡翠,可并未答应放她走,于是快步跟了上来。 “怎么了?你不是答应了放我下山吗?” 茗月不满地眼神瞪着他,心想这男人到底要怎样?他若是死活不肯放人,她难道真要被他关一辈子不成? 狼王走至茗月身前,伸手抚上她的眉心痣,他捧起茗月的脸,深情款款地望着她:“孤陪你下山。” 茗月尴尬的眼神无处可躲,被迫与之对视,她无奈地赸笑道:“怎敢劳烦狼王大人陪着呢?” “劳......烦?孤不觉得烦”,狼王眉眼上挑,唇角轻扬。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还未等茗月说完,狼王遽然间打横抱起她往山下走去。 第14章 死人而已,不用怕 “不放!你有伤。” 狼王抱着茗月一路飞奔,穿过茂密的丛林,直至来到狼牙山脚下才将她放下来。 茗月还是尚未涉世的世家女,光天化日之下被一个不太熟识的男子抱着,这传出去不得坏了她名声? 更何况易家的家风严谨,平日里阿父都不曾让她单独见过外男,可自从遇到这个固执又霸道的男子之后,所有的礼仪纲常都被打破了,只有回想起那夜的梦境,那股羞耻感油然而生。 可即便内心感到羞耻,但令她不可否认的是,这一路被他稳稳地抱在怀里,几乎不曾有颠簸,竟然有种莫名的舒适感,就连肩上那条开裂的伤似乎也不那么疼了。 狼王轻轻将她放下,扶她站稳后,便对她说:“这里便是狼牙山的山脚,你要找什么?孤陪你一起找。” 茗月站稳脚后,刻意与之保持距离,她想逃,可只要狼王在,她根本逃不掉,她只好顺着往长安去的那条路上走着。 她来到了当时遭遇山匪劫持的地方,雨水冲刷掉了泥土上的脚印和马蹄印记,只剩下几条浅浅的车轮印。 第19章 “就是这儿了,当时我从马车上跌落下来,额头撞向地上的卵石,很快就没了知觉,在那以后发生的事我记不起来了,等我再次醒来时,就已经被绑在山匪的营寨中。” 茗月如同讲故事般平静地讲述当时的遭遇,如今山匪已死,自己也保住了性命和清白,对于此事也稍微能放下点了。 那为何不见其他人的踪迹呢?他们到底是死是活?这一连串的疑问都亟待解开。 她转眼将视线投向身后的狼王,毕竟狼牙山是他的地盘,如果茗星他们也不慎被困山中,那么狼王一定可以找到他们。 狼王敏锐的嗅觉似乎察觉到什么,他沿着泥路上残存的车轱辘轨迹嗅着,与灰狼捕猎时的动作如出一辙。 茗月不敢出声打搅他,视线紧盯着他,看着他迈进了山路旁的灌木丛。 “等等我!” 她觉得狼王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于是一路小跑着跟了上去。 狼王的脚步停在了灌木丛处,他怔怔地看着脚下疏松的泥土,像是被人翻动过,而他从刚才起就闻到一股腐臭的气味,越接近此处,那恶臭的气味就越浓。 茗月跟过来后似乎也能闻到一丝腐臭味,她连忙捂住口鼻,问他:“怎么了?是发现什么了吗?” 她和狼王对视一眼,两人像是心灵相通般,一致觉得脚下的松土有问题,还没来得及思考这是什么,就见狼王半蹲着身子,双手似狼爪般刨土,这样子瞧着很是奇怪。 茗月也找来几根结实的树干来耙土,不过她这几下根本不顶用,狼王的十指又尖又长,只见他双手一勾,深深嵌入土壤中,三两下就刨出一个土坑。 那股恶臭味愈发清晰,和动物尸体腐烂的气味相似。 果不其然,他好像挖到了什么,指尖触碰到了一个不明之物,他将指梢弯作勾状,尖利的指甲撕下一块布料,指甲缝里还嵌着带血的腐肉。 “yue~”茗月惊吓之余,恶心得反胃。 “这是?” 狼王端详着掌心里那块碧绿色的碎布,上边还绣着花纹,这么说来,他刚才挖到的根本不是动物的尸体,而是...... 茗月惊诧万分,“是人的尸首,快!快看看是不是易府的人!” 她既恐惧尸首,更害怕看见的是一个熟悉的面孔,她不希望府上的任何人出事。 然而事与愿违,当狼王将那具尸体完整刨出之后,她整个人都吓懵了。 那是一具女尸,尸首腐烂,面目难辨,唯有身上那条碧绿碎花裙袍尚能分辨男女。 尸体呈半腐状态,大部分的面容腐烂见骨,尚存一小部分人肉,两颗眼珠嵌在空落落的眼眶中,上边爬满了蛆虫,一条多脚蜈蚣从眼眶钻进脑内,又从耳孔钻出。 茗月害怕得闭上眼,她躲在一旁低声啜泣。 她认得那女尸的衣裳,那是服侍她多年的婢女翠云。 狼王走到她身旁,将惊惶的茗月揽入怀中,“死人而已,不用怕。” “可是.......她是翠云啊!”茗月哭得像个小孩。 翠云自小就被卖入太傅府,自茗月的阿母病逝后,原本照顾她的乳母也离京回乡,翠云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易太傅买来作为茗月的贴身侍婢。 狼王不识这具女尸,但茗月一哭,他就慌了手脚,想要安慰她,却又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他一边拍抚着茗月的后背,一边环视周遭,他发觉不仅那一处的土壤有问题,这附近很可能不止这一具尸首。 “是山匪干的!是他们杀了她!” 茗月努力控制自己失控的情绪,鼓起勇气看向翠云的尸体,尸首虽腐烂严重,但衣物上还残留不少血迹,尤其是尸体的脖颈处。 那些血迹如今已经发黑,而尸体的喉部也腐烂见骨,实在难以分辨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狼王望着尸首沉思半晌,这里的气味有些杂,腐尸的气味固然重,但她的身上还残留少许香粉味。 他上前靠近尸体,指尖划过那条沾满尘土的裙袍,发现她衣服上被洒上了大量的香粉,狼王像是猜到了什么,转头将此事告诉了茗月。 “香粉?” 茗月讶然,翠云平日里是个节俭的孩子,又从不爱装扮自己,香粉这种昂贵的东西也只有京城里的贵夫人才能用的上,她的身上为何会沾有大量花香味的粉末呢? 如果说她是被山匪所害,山匪也用不着将人埋得这么隐秘,以至于挖地一丈才刨出尸首?而且还要用香粉来掩盖尸臭?他们不过是些粗狂男子,哪来的香粉? 这种种迹象都在暗示着翠云的死有隐情,可惜尸体损坏严重,再加上狼牙山这几日下了几场雨,就算是有痕迹,恐怕也早已被渗入土壤的雨水也冲刷掉了。 狼王见她沉思不语,脸色越发难堪,便担忧问道:“月?你......” 茗月坚定的眼神看向远方的路,一字一句地道出:“我......要......回长安。” 第15章 你想摸就摸吧! 他是狼群的统领者,习惯了以命令的口吻去发话。 茗月丝毫不畏惧他,仰着头与之对视,一双柔情的杏眼此刻却饱含愠怒,她厉声质问他:“你凭什么拦我?我若非要走?那你要杀了我吗?” “孤不会杀你的,但也不会放你走!” 狼王趁其不备,一把将茗月扛在肩上,箭步上山,茗月的拳打如雨点般落在他的头上、肩上、背上。 第20章 他蹙眉怒道:“你在给孤挠痒痒吗?” 的确,茗月这细胳膊细腿的,打在他坚若磐石的身体上,就跟挠痒差不多。 茗月也知道自己的攻击对他毫无伤害,但她就是想表达自己强烈的反抗之心,因为在狼群的世界里,除了屈服,就是征服。 她征服不了狼王,但也绝不能屈服于他。 狼王将她带回狼群的领地,他单手扛着茗月,对那些向他俯首称臣的灰狼们嚎叫几声。 他们在用狼的语言交流,十余条灰狼听言后,纷纷耷拉着脑袋,蹲坐在狼王面前,齐同仰天嚎叫。 趴在狼王肩上的茗月扭头瞪了瞪他,“你到底要作甚?要杀便杀,总之我不会屈服于你的!” “孤说过,不会杀你的,你放心。” 茗月发出一声蔑笑,驳斥道:“左一句‘孤’,右一句‘孤’,你以为自己是王吗?你在我眼中不过是一个尚未被训化的丛林野人罢了!” 她毫不留情地践踏狼王的自尊,因为通过这几日相处,她渐渐摸清了这个男人的脾性,他性子古怪,时而凶狠,时而柔情,软硬不吃。 既然他说过不会杀她,那她又何必对其恭恭敬敬的呢?该骂就得骂!该动口就得不留余力地动口咬他! 茗月灵机一动,趁狼王毫无防备,对着他那条粗壮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 狼王疼得闷哼一声,眉间蹙起一道沟壑。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拦着茗月,更没有推开她,而是伸长胳膊,一动不动地任由她咬着,直到她没劲了才松口。 “你?”茗月看着他麦色的皮肤上被咬了一个殷红的牙印,鲜红的血丝一点儿一点儿渗出。 茗月感到嘴里一股血腥味,便吐了几口带血的唾沫。 “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放我走?” “月儿,孤为狼王,而你……从今日起便为孤的狼后。” 狼王对其如是说道,他话音刚落,那些四肢着地蹲坐在面前的灰狼们再度昂首啸天,仿佛在恭迎它们的狼后。 “你这个疯子!我是人,不是你的狼后!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要回家!” 茗月逐步后退,想要远离这些没有人性的野兽。 可狼王却大步上前,轻轻一撩,不顾她反抗便将其揽入怀中,“你是孤的狼后,狼群在哪儿,哪儿就是你的家!” 好不容易从山匪的贼窝里侥幸逃出,如今又落入危险的狼穴之中,这一次恐怕是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了。 狼王将茗月困在山洞,日夜派几头灰狼看守着, 天将亮时,他便带着几头年轻的公狼外出狩猎,留下那头年迈的母狼还有几只尚未成年的小狼守在山洞。 一日清晨,她醒来时就不见狼王的身影,朝阳透过层层叠起的樟叶洒入山洞,她看见那头母狼匍匐在洞口小憩,几只小狼依偎在它身旁。 茗月只要回想起那日被它舔舐伤口之事,就觉得浑身发麻,那肩背上几近痊愈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 她暗自忖度着,这种事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她情愿伤口化脓,也不愿被狼舌舔舐。 母狼察觉到她醒了,回头瞥了她一眼,确认她没有要出逃的意思,它又转过头去,它慵懒的身子一动不动地躺在洞口处。 小狼们醒后开始在母狼身上蹭,就像是幼崽在向母亲讨要食物前的撒娇。 母狼舔了舔它们身上愈发浓密的毛发,凑在小狼的耳边嘤嘤几句,那几只小狼便不再继续蹭了,而是乖乖地坐在母狼身边,头朝向洞外,双眼凝视着丛林深处,仿佛在等待谁归来似的。 茗月壮着胆子,缓缓移步洞口,来到母狼的对面,靠着洞壁坐下。 那几只小狼身形不大,跟成年的猫一般大小,它们的狼眼不似成年狼那般幽绿,清澈的眼神瞧着有些呆滞,竖起的一对尖耳听风而动,那警惕的小模样怪可爱的。 茗月看着那几只小狼可爱的模样,好像也不那么怕了,她发出“啾啾”的声音吸引小狼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试图抚摸它们背上那灰黑色绒毛。 母狼警惕的眼神看着她,护子的天性使得它不容许外人触碰它的孩子。 “别误会,我......我不会伤害它们的”,茗月紧张地解释着。 刚说完,她又觉得自己是傻,狼又怎么会听懂人类的语言,它们只凭自己的直觉来判断对方是否存在威胁。 她的解释显然是无用的,母狼不仅没听懂,反倒误会她对小狼崽别有企图,它蓦地站起那慵懒的身子,护在小狼崽的身前,狠厉的眼神紧盯茗月,不许她上前靠近。 恰好此时狼王狩猎归来,他远远就瞧见蹲在洞口处畏手畏脚的茗月,在听见母狼对其发出警告的低吼声时,狼王吼了一声。 母狼闻声后,立马放低了身子,不敢对茗月示狠。 茗月见其归来,连忙解释着自己并无伤害小狼崽的意图,她只是瞧着那些小狼甚是可爱,想伸手摸摸它们而已。 狼王得知后,竟然笑了起来,他二话不说,单手拎起一只狼崽揣进茗月的怀中,“喏,你想摸就摸吧!” “嗯?”茗月怀抱着一只幼小的狼崽,它那无辜的眼神正与之对视,她竟有些不知所措,一时半会儿不知该摸还是不该摸,想摸又不知摸哪里。 狼王以为她不喜欢这只,又拎起另外一只放进她怀里,笑道:“想摸哪只就摸哪只,它们都是孤的亲人,你是孤的狼后,那它们也是你的亲人,孤相信你不会伤害它们的。” 第21章 茗月还是头一次与灰狼这么近距离接触,两只小狼崽竟也不怕生人,躺在她怀中,将毛绒绒的小脑袋往她胸口蹭。 那只母狼则静静地蹲在狼王身边,也不似刚才那般警惕,它似乎也接受了茗月。 其余几只灰狼也跟在狼王身后回到洞内,它们嘴里分别叼着血淋淋的野兔和野鸡。 狼王坐在洞口,熟练地生起火来,他指着今日狩猎的战利品问茗月:“你喜欢吃兔还是吃鸡?” “我......” 茗月看着那只被扭断了脖子的乌黑野鸡,顿时间想起了府上的阿嬷给她常炖的乌鸡汤,她低声叹息道:“我想念家里的乌鸡汤。” “汤?”狼王皱眉思索一番,幼年的他跟着狼群都是生食猎物,几年前被猎户抓去那一次才学会吃熟食,至于茗月所说的‘乌鸡汤’,他没见过,也从未听说过,更不懂怎么去做。 他生火之余抬眼瞥了瞥茗月那张失望的脸,以为她只是想吃那什么汤,便对她说:“那要怎么做?孤给你做!” 第16章 月儿,你还没记起孤来吗? 然而,这个男人并无放她走的意思,她被困在这荒芜人烟的山林也有十余天了,也不知阿父他们怎样了,有无派人寻她? 茗月无奈地慨叹一声,随后又挪来一团蓬草,盘坐在狼王身侧,看着他烧柴烤肉。 有些事,她很早就想问他了,他对于自己的身份只字不提,他明明是个完完整整的人,为何却和狼群生活在一起? 起先,她以为狼王和丛林里的豺狼虎豹无异,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发现他内心还保留了不少人性的一面。 她不自觉地开始打量起这位神秘的男子。 “你......是谁?你没有名字,没有家人吗?” 狼王愣了愣,手上的烤肉|棍僵在了半空,这个问题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也想知道自己有无亲人及姓名。 他摇了摇头,淡定回应着:“孤是狼王,孤自出生起就和狼群生活在一起,狼群就是孤的家人。” “你说谎!”茗月厉声质问道:“你说你一直生活在丛林,与狼群为伴,那你怎么会说人话?又为何知道我的闺名?” 狼王侧过脸来,双眼呆愣地看着茗月,半晌才问道:“月儿,你还没记起孤来吗?是你教孤说话的。” “我?” 茗月不可置信地瞪着他,自己恪守女德,足不出户,连那些世家公子都未曾识得,又怎么可能认识他这样的人呢?还教过他说话?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十年前,孤曾被一个女孩从猎户手中救起,孤记得她身上的气息,也忘不了她弯如弦月的明眸和那点眉心痣,她是孤的月儿,是孤此生最想报答的恩人,也是孤最想守护的人。” 茗月还未曾听他说过这么多话,惜字如金的狼王深情地望着茗月,那段深藏脑海的记忆一点点浮现,他静静地道出那段回忆。 十年前,年纪不过七八岁的狼孩,被路过的妇人和她的幼女从猎户手中拯救出来。 小茗月看着无处可归的狼孩,心生怜悯,她哭求阿母将这可怜的孩子带回家收养。 茗月的阿母面露难色,她虽贵为太傅夫人,但家中的大小事务皆是易太傅做主,就算是买个婢女也得征求易太傅的同意,更别说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野孩子了。 “月儿,你听阿母的话,咱们暂且将这孩子安顿在别处,过些日子再和你阿父提及此事,如果你阿父同意,阿母定然接他回府上住,好吗?” 五岁的茗月虽然年纪小,但却是个明事理的懂事孩子,平日里易太傅对其管教严格,她也担心阿父不接受收养狼孩,到时候狼孩的处境就更难了。 于是,她和母亲一同将狼孩带回易家在城西的一处别苑,别苑地处城郊,幽僻静谧,是当年为了让易老夫人来长安避暑而修缮的宅院。 自老夫人回江南会稽后,这别苑就闲置了下来,如今正好可以派上用处。 她们将狼孩藏在马车上掩人耳目,待到易家别苑后,茗月率先下车,伸手对着狼孩笑道:“小狼,下来吧,到家了。” 狼孩怕人,即便知晓面前这个女孩不会伤害他,但面对一个陌生的环境,他像狼一样警惕着,缩在车篷内不敢轻易下来。 “小狼别怕,这里没有别人。” 茗月弯着瘦小的身子钻进马车,坐在狼孩面前,伸手抚摸他那杂乱的乌发,像抚摸一只受惊的幼犬一样安抚着他。 狼孩的心性与幼犬相似,他能感受到女孩对他的善意,也在尝试慢慢接受她。 茗月的阿母先下车去收拾屋子让狼孩居住,只剩下两个孩童在车内。 小茗月对他伸出手,狼孩正欲伸手搭上茗月的掌心,别苑外的小巷走过打更人,他敲着锣鼓,吆喝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狼孩被吓得捂住脑袋,像狼崽一样蜷缩在马车座下,无论茗月怎么邀请,他都不敢下来。 “小狼,不用怕,不是所有的人都和猎户一样是坏人,你下来好不好?” 狼孩听不懂茗月的话,他只凭感官来判断周遭环境是否有潜在的危险。 直到他确定打更人走远后,狼孩才敢畏手畏脚地爬下马车。 他和动物一样四肢着地行走,爬至门槛处,他探头嗅了嗅屋内,一股浓郁的浮尘袭来,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第22章 茗月推门一看,是阿母正拿着大笤帚扫院子里的灰,这位书香世家出身的世家夫人还是头一回扫院子,动作生疏且笨拙,空气中扬起阵阵灰尘。 “阿母,别扫了,咳咳......” 茗月的阿母简蓉是简家的嫡女,简家世代为官,简蓉从小就被养在深闺中,哪里干过这些粗活? 若不是这回要偷藏狼孩,她遣回了身旁的仆从,只留下一位贴身的婢女,而那位婢女又被派去市集买糕点了,此时身边没有一个能帮忙的下人,否则哪里用得着太傅夫人亲自收拾院子? 简蓉也察觉到自己越扫越脏,她讪讪笑道:“阿母去给小狼铺床。” 说完她尴尬地转身进了屋内,在屋内仔细翻找,都没能找到干净的草席,就连床架都是许久未擦拭,上边积满一层厚厚的灰。 狼孩趴在地上环视整间别苑,这里和狼牙山不同,没有茂密的林木和栖息的山洞,只有一株垂柳孤零零地立在院子中央。 他爬到柳树下,蜷缩着身子闭眼休憩着。 茗月上前轻轻推了推他:“小狼,不能睡这里,夜凉风大,你会受凉的。” 狼孩微耷着眼眸,对其不予理睬,他不懂茗月为何总要打搅他,他觉得这柳树下的地儿正好,躺上去软软的,还有一股被雨水浸湿的湿润土香。 小茗月不明白狼孩为何总是沉默不语,起初她以为是因为害怕,他像只刺猬一样将自己封闭起来不与人交谈,可是后来她才知道狼孩根本就不会说话。 当他感到畏惧的时候,他会匍匐在地上,喉间发出低吼声,两眼瞪视着前方;而当他兴奋的时候,则会仰天长嚎,尤其是在夜深人静时。 第17章 小狼,站起来! 她每日辰时不到便会来到别苑给狼孩带吃食,瞧见狼孩趴在地上狼吞虎咽的样子,她拍了拍他的肩背,笑着说道:“慢点儿,吃完还有,没人抢你的。” 狼孩抬起那双清澈的眼眸怔怔地望着她,眼角闪着晶莹泪,他或许是被人伤害惯了,还从未有人像茗月这样关心他。 简蓉坐在院前的石凳上静静地看着两个孩子,朱唇浅抿,“月儿,他不是小狗,你得教他学会坐着吃,学会用筷著夹着吃。” “阿母,他不会人话,我怎么教他呀?” “你还记得阿父是怎么教你和太子殿下念书的吗?他怎么教你念书写字,你就怎么教他说话。” 小茗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一把抢过狼孩面前的食物,学着易太傅平日里讲书的样子,将双手背在身后,厉声道:“小狼,你是人不是狼,你得学会用嘴说话,用双腿走路,否则我以后不给你带好吃的了。” “呜~~~”狼孩的眼神霎时间变得凶狠起来,他匍匐在地,凌厉的眼神瞪视着茗月,他龇着一口白牙,低吼声越来越大,仿佛随时都会扑上去嘶咬她。 茗月被他这副模样吓得后退两步,可下一秒又觉得自己不能怕,她刻意挑了一根纤细的柳条握在手里。 “小狼,我不会伤害你,但你若先伤害我,我定然不会手下留情。” 狼孩似乎听懂了她这句威胁的话语,面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孩竟然敢威胁他?他嘴角轻扬,露出蔑视的笑容,仿佛在说:我不怕你。 茗月佯装镇定,昂首挺胸的站在他面前,一句一句地命令他:“站起来!用你的双脚站起来!” 她断定狼孩不会伤害她,可是狼孩并没有领悟她的意思,反倒以为她在呵斥他,桀骜不驯的狼孩蓦地将茗月扑倒在地,压在她身上,用嘴撕扯她的衣衫。 坐在一旁的简蓉吓得惊呼:“住手!” 她立马上前去拉狼孩,可这孩子一身蛮力,根本拉不动,茗月的手腕被他的牙齿磕出一个红印,她呜咽哭了起来。 而狼孩在此刻却突然停下了动作,他看着泪流满面的茗月,心头生出一股莫名的歉疚感。 他立马爬起来,双脚着地,直立起身站在茗月面前,眼里流露出无助与愧疚。 “呜~”他对着头顶的曜日长嚎一声,声音带着哭腔。 简蓉将茗月抱起来,仔细检查她身上的伤势,还好只是点皮肉擦伤,那孩子方才也没下狠劲,否则她这小骨头定会被咬折了。 茗月发现狼孩会双腿站立了,欣喜的她顾不上疼痛,上前抱住狼孩站不稳的身子,“小狼,对的,就是这样站起来。” 她的拥抱令狼孩不知所措,他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四处扫视着,最后落在了简蓉手里的食物上面,他盯着食物咽了咽口水。 “你要吃这个吗?”简蓉晃了晃碟子,那上边是清早刚烧好的肉馅馕。 狼孩没有答话,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食物,茗月放开了他,愣愣地望着他。 “孩子,这快肉馅馕可以给你,但你不许再伤害我的月儿,听明白了吗?” 狼王听清了‘月儿’二字,他转眼看向身旁的茗月,她那粉扑的两颊还挂着泪痕,狼孩回想起刚才自己的举动,心生懊悔。 他点了点头,然后站立着身子,迈着不稳的步伐去接简蓉给的食物。 在那以后,他学会了直立行走,知道这位待他亲切的女孩名叫‘月儿’。 他会像小狗等待主人归家那样,每日鸡鸣天晓时分站在柳树下等待月儿。 当清晨的旭日照亮别苑时,那扇紧闭的门扉才会被打开,他等待的女孩笑靥如花地走来。 第23章 茗月教他说话,教他如何做一个人,还给他取了一个人类的名字。 “小狼,你不再是他人口中的野孩子,你是我的亲人,也是星辰背后的旭日,你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辰旭。” 狼孩咧着嘴开怀大笑起来,他不敢想象有人愿意将他当做亲人,更不敢去想自己还能拥有名字。 ****** 回忆至此,狼王蓦然沉默,火苗上的野鸡开始散发出熟肉的香味,他将一整只野鸡肉递至发呆的茗月眼前。 “饿了吧?给你。” 茗月接过野鸡,一口一口地啃咬起来,她的确是饿了,虽然没有心心念念的乌鸡汤,能在这鸟不拉屎的地儿吃上热喷喷的鸡肉也是不错的。 狼王看着她那啃咬熟肉的样子,不禁笑道:“慢点儿,没人抢你的。” 这话怎么听着有些耳熟?茗月蹙眉瞪了他一眼,自己不过是饿得恨了才大口吃起来。 她咽了几口鸡肉过后,抬头问他:“你刚才说的不会是你胡诌的故事吧?我虽然打小就喜欢小动物,但真的不记得曾经有收留过你这样的野孩子,你所认识的那个‘月儿’应该不是我。” 狼王不知她为何记不起来儿时的事,最初刚遇见茗月的时候,他也只是怀疑是她,但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后,他越发肯定自己并未认错人。 “就算我有可能认错,但它绝不可能认错!”他指着卧在洞口假寐的母狼,对茗月说道。 茗月这下子更懵了,照他的意思,自己儿时不仅收留过狼孩,还见过他的狼群? 狼王告诉她,狼这种生物有着常人没有的敏锐嗅觉,它们识人不是靠眼,而是靠鼻子。 而这只年迈的母狼早在十年前就曾接触过小茗月,所以当茗月被山匪劫入狼牙山时,恰好那时狼群在营寨周围狩猎,母狼嗅到一丝熟悉的气味,便带着狼王前来探寻,这才救下了茗月。 茗月诧异不止,“你说是它找到我的?” “嗯,它闻到你的气息,告诉我,你很有可能就是我这些年来苦苦等待的那个人,所以我才能第一时间将你从那些人的手里救出来。” 等待?十年来一直在等待她? 茗月疑惑地看向狼王,她虽然记不起往事,但好奇心在作祟,她很想知道狼孩和那位叫‘月儿’的女孩后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第18章 昨夜你们听见怪声了吗? 简蓉原本就有打算将这孩子带进太傅府里收养,碍于当时的狼孩心性不稳,行为古怪,经过耐心教导后,他也懂事了些,也是时候让易太傅知晓狼孩的存在了。 不明所以的狼孩跟着简蓉母女来到长安城内太傅府,他从未见过那么多生人,一想到当初被猎户虐打的时候,他本能地畏惧生人。 一路上,他紧紧地跟在小茗月的身后,低头不敢看人。 茗月安慰他:“小狼,别怕,我和阿母带你回家,还记得我教你的作礼姿势吗?待会儿见着阿父,你就对他那样做,阿父一定会喜欢你的。” 天真的茗月认为易太傅会接受狼孩,她都想好回到府上要让狼孩住在她和阿母的后院厢房里,还要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听阿父讲学。 可惜这一切都是她自以为的天真想法,事情并未像她期待那样发展。 他们回府那日,虽值易太傅休沐,但又正巧撞上了太子的生辰,易太傅受皇帝邀请进宫出席太子的生辰宴。 家中管事的就只剩下一位老管家和管家的侍妾丁氏。 丁氏起初是太傅的通房丫头,因其诞下茗星这个女娃,母凭女贵的丁氏从通房爬上了侍妾的位置。 丁氏本就是简蓉的陪嫁丫头,在简蓉嫁到易家之前,丁氏还是简府的丫头,因为曾跟过简老夫人身边,识得些许字,会算账本,还学了些管家的本领。 简老夫人见她能干,才让她作为简蓉的陪嫁丫头带至易府。 简蓉性格温婉,待下人甚是温和,缺乏管家手段,生下茗月后就更加难以顾及家事了,于是易太傅让丁氏帮着简蓉打理易府上下的家事。 “恭迎细君和女公子归府!” 府上的小厮大声通报着,卢管家急忙上前去迎,当他发现躲在茗月身后的狼孩时,卢管家纳闷了半晌,浅声问简蓉:“老奴斗胆问一句,这孩子是?” “老卢,太傅呢?” 简蓉并未打算让别人知晓狼孩的身份,她只知今日是易太傅休沐日,却不知他进宫赴宴了。 “回禀细君,家主进宫了,今日是太子殿下十岁的生辰,陛下和皇后娘娘宴请百官为其庆生,家主身为太子太傅,必然是要前去赴宴的。” “这样啊?” 简蓉眼底闪过一丝失望的神情,她贵为太傅的正室夫人,进宫赴宴这种事怎么没人提前告知她一声呢? 太子殿下先前还在易府听过学,这孩子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如今他的生辰,简蓉也得跟着进宫才好。 可是自己的夫君竟然未等她归家就独自进宫了,这让她这个正室夫人在下人面前多少有些难堪。 这时,丁氏慢悠悠地从前院走来,她躬着身子对简蓉母女行礼。 “细君总算是回来了,家主临走前还在找您和女公子呢,太子殿下惦念着一同听学的茗月女公子,可是长乐宫的李公公催得急,家主等不了你们,于是就带了星儿进宫了。” 简蓉闻言后尴尬一笑,心想这太子殿下要见的是茗月,他带着茗星进宫作甚?况且茗星不过是个三岁的女娃,还是妾室所出,带进宫去让百官看笑话不成? 第24章 她虽这般想,但却未明言,因为此时身后的狼孩有了些异样。 狼孩看见后院屋檐上趴着一只棕黄色的野猫,突然做出狩猎前的匍匐姿势。 “呀!这是谁家的孩子呀?怎么这副模样?”丁氏讶然问道。 还未等简蓉解释狼孩的身份,狼孩便张牙舞爪地飞身朝屋檐上的野猫扑过去。 “小狼!” 茗月担心他闯祸,跟着跑了过去,在他爬上屋檐之前拖住了他的腿,用尽全力将他拖拽着。 丁氏捂着嘴惊呼,显然是未曾见过狼孩这样粗鲁狂野的孩子。 “月儿,快把他带到后院的柴房去!” 简蓉担心狼孩的被府上更多的人瞧见,来不及多解释便让茗月带走他。 卢管家和丁氏两人面面相觑,疑惑的眼神投向简蓉。 “此事说来话长,等太傅回来后再说!” 简蓉佯装镇定地转身离去,实则内心惶恐,毕竟那孩子不是普通的孤儿,他身上野性未退,万一真干出伤人的事,易太傅怎么可能容得下他呢? 野猫被狼孩吓得慌乱逃窜,一个跳跃翻出了围墙之外,狼孩还想继续追逐,无奈双腿被茗月死死拖住,他每挪动一厘,茗月的身子就被他拖动一毫。 “月儿,放......手!”他不想误伤茗月。 可茗月却不放,“小狼,你答应过我,回易府后不会再随意造次,你若再敢胡闹,我和阿母就不能留你了。” 狼孩怔住了,他看着趴在脚下的茗月,她的眼神里满含恳求,狼孩不再挣脱她,而是乖乖地蹲下来,扶起茗月。 “好,我听话。” 这些日子,茗月和她的阿母待他如亲人,这让他想起了哺育他的老狼后,狼孩虽然挂念着狼群,但又不舍得离开茗月。 他被茗月带到易府后院里一处偏僻的柴房,简蓉命卢管家搬来一些废旧的草席铺在地上,暂且让狼孩住着,待厢房整理后再让他住进去。 为防止狼孩逃出去闯祸,简蓉将他锁了起来,并且再三叮嘱茗月不许给他开门,一切等易太傅回府再做商议。 夜里,狼孩躺在草席上睁大双眼看向紧闭的门扉,皎洁的月光透过门缝洒落一地,越是深夜,对狼群的思念就越深。 狼孩爬起身,像狼一样四肢着地,仰头嚎叫,凄厉的嚎叫声划破长安城静谧的夜。 翌日,府里的下人们私下议论着:“昨夜你们听见怪声了吗?那声音好似孩子的哭声。” “什么哭声?我怎么听着更像狼在嚎叫呢?” “啊?你别吓唬我呀!京城里怎么会有狼呢?” 茗月正欲给狼孩送吃食,无意间听见府里的仆人们论及此事,她愕然一惊,担心狼孩的身份被人识破,她趁无人之际溜进了柴房。 几乎一夜未眠的狼孩此时睡得正熟,丝毫未察觉到茗月的到来。 “小狼,醒醒,吃饼啦!” 狼孩被她从睡梦中摇醒,他睁着迷糊的双眼看着茗月,鼻子闻到了馅饼的香味,还未等茗月发话,就拿起饼塞进嘴里。 茗月质问他:“昨夜是你在嚎叫吗?” 狼孩专心吃饼,并未答话。 茗月毫不留情地抢过他手里剩下的半张馅饼:“小狼,你若再这样,我和阿母都保护不了你了。” 她蹲坐在地上无助啜泣,她很想保护狼孩,可又怕自己保护不了他。 “嗯?” 狼孩望着难过落泪的茗月,慌乱不知所措。 太子生辰宴那日,易太傅赴宴当夜未归家,直至翌日点卯时分才听见府门外的马车声。 第19章 既然你喜欢在暗夜,那孤就暂且先忍忍 此时,洞外的天已大亮,茗月手里的野山鸡也啃完大半,她揉了揉微隆的上腹,她感受到了久违的饱腹感,就连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狼王的故事尚未讲完,茗月就打断他:“我不记得小时候有救过你,而阿母生前也并未提及过此事,这些事不会你胡诌的吧?” 她纵然有所怀疑,但却想不明白狼王为何要胡诌? “这些都是真的,月儿,孤不明白你为何记不起来,但孤可以确定,你一定是孤要找的人。” 狼王的眼眸里透着不容质疑的坚定,他指着那头趴在他脚边的母狼,对茗月说:“孤或许会认错人,但它绝对不可能认错,它是狼群里嗅觉最灵敏的狼,寻人探物全靠它,当初孤被困在火海,就是它带着老狼王和老狼后找到孤的。” “火海?”茗月愈发听不懂了,她察觉到狼王的神情突然有些悲伤,不知是否是因为想起了伤心的往事。 她跟着狼王的视线看向那头伏在地上的母狼,它半眯着眼,像是睡着了,但鼻子却时不时地抖动着,它虽然闭着眼睛,但这周遭的任何动静它都能通过明锐的嗅觉而感知到。 “老狼后生前诞下过不少狼崽,它是最小的那只,孤当年被困火海险些丧命时,刚满一岁的它找到了孤,老狼王救下了孤,如今它跟随孤已经十年了,它成了狼群里最年老的狼,也是那些少狼的母亲。” 茗月怔怔地看着这个神秘的男子,他身上到底还发生了多少不为之人的事? 这时,不远处躲在茂林树下的灰狼发出一阵嚎叫,“嗷呜~”。 她的注意力被那头灰狼所吸引,它身形高大健壮,身下还压着另一头较为瘦弱的狼,它们身子交扭在一起,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绳子捆绑在一起似的。 第25章 健壮的那头狼后肢着地,前肢骑在另一头的背上,结实粗壮的后肢快速地律动着,哼哧的声音从灰狼的口中传来。 而被它骑着的那头瘦弱的狼则不安地挣扎着,可是,无论它怎么挣扎也挣脱不了上边那头狼的束缚。 茗月未曾见过这场面,她焦急地指着那边两头狼,对狼王说:“哎呀!它们怎么打起来了?下面那头看起来很难受,你快去阻止它们呀?” “嗯?”狼王只是随意抬眼瞥了过去,然后淡定地回应道:“放心,它们不是在打架,公狼不会伤害母狼的。” “啊?那是一公一母吗?” 茗月暗自忖度着,既然不是在打架,那这是在作甚?下面那头母狼由于身形略瘦,根本扛不住公狼的侵袭,整个身子都被压在底下任其蹂|躏。 狼王看出了茗月的疑惑,只不过他没想到茗月竟然没意识到狼群在干那事,他轻咳一声,幽幽说道:“又到了狼群繁衍的时节,别惊讶,往后这种事你会经常见到的。” 繁衍?茗月听见这词时,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后才逐渐意识到他的意思,她霎时间两脸通红,沉默着不敢应话。 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变得尴尬起来,狼王环抱着胳膊半靠着洞壁坐着,两眼望着前方,不知在看向何处。 而茗月则抱紧自己的身子,乘其不意,缓缓往后挪动着。 她以为自己的小动作不会被狼王发觉,哪知狼王突然回头望着她,眼神迷离又缱绻,低沉的声音响起:“孤是不是也该为狼群的繁衍生息而做点什么呢?” 他话音刚落,盘坐在地上的双腿蓦地站了起来,身材高大勇猛的狼王直立在茗月面前,此时,瘦弱的茗月仿佛野兽爪中的小白兔,惊慌的眼神不安地晃视着。 怎么办?他这话是何意?他该不会也想那个吧? 茗月的脑海里蓦然浮现那夜的梦境,虽然是梦,但在醒来后却能感受到体表的火热感,像是真切的经历过一样。 而此时此刻,狼王的眼神和梦境里的一模一样,茗月不由地慌张,嗫嚅着:“你......你......光天化日之下,你别乱来啊......” 狼王诡魅一笑,“光天化日不行?这么说,你喜欢夜里来......?” “什么夜里?你若再敢乱来,我就.......” “再?原来月儿你记得?”狼王似乎回想起什么,嘴角扬起欣悦的弧度,心里暗笑着:看来那夜她还没真的睡死过去。 茗月被吓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忐忑的双手一会儿护住前胸,一会儿又紧扯襦裙,狼王见状,便也没不再逼近。 “既然你喜欢在暗夜,那孤就暂且先忍忍。” 他嘴上虽这么说着,心里想的却是:你都已经是孤的狼后了,孤什么时候都可以要了你,大白天的确实招人耳目。 茗月见他走了出去后才敢松口气,紧张的心跳久久才平复下来。 狼王平日里待在山洞的时间并不多,他时常带着那几头壮年灰狼外出狩猎,只留下几头母狼留在洞内照顾幼崽。 起初,他还因为担心茗月伺机逃跑而留下一两头少年公狼守着,后来他发现茗月连狼崽都怕,只需留下母狼看守即可。 毕竟狼群狩猎的主力还得是身强体壮的公狼,否则若是遇上体型较大的猎物,光靠它们几只少狼可不行。 于是后来的日子里,狼王带回来的猎物一次比一次丰盛,先是野鸡野兔,后边是野猪、羚羊、银狐等。 茗月白天和母狼幼崽一同待在山洞内,前有母狼看守,后有狼崽盯着,她算是插翅难飞了。 那只年迈的母狼守在洞外时不时地眺望着狼群的方向,双耳直立,似乎在感受狼群的动静,狼群若是遇险,它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诶!”茗月对着母狼喊了一声,它只是转头觑了一眼茗月,然后又继续眺望远方丛林。 茗月喊道:“天黑了,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往日,狼王总会在暮色来临之前带着狼群奔回山洞,可今日却比平常晚了些,眼瞧着落日即将隐没山林,天边的孤月已经发出幽暗的月光,可丛林深处依然没有狼群的身影。 她察觉到母狼有了变化,它不再是像刚才那样慵懒的伏在地上,而是突然间身体紧绷,前腿站立起来,一双又尖又长的立耳左右转动着。 “怎么了?” 第20章 你以为孤会怕这畜生吗? 茗月对母狼喊道:“它们饿了。” 一向疼爱幼狼的母狼此刻却全然不顾及幼崽,它全身的肌肉都在绷紧,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仿佛那里有什么。 茗月刚想上前查看洞外的情况,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狼嚎声,母狼闻声后即刻起身,如同弦上的羽箭,嗖地一下飞奔出去。 “你去哪儿?” 她望着远处逐渐陷入夜色的丛林,不由地害怕起来,而母狼不过是眨眼之间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远处的狼嚎声越来越急促,好像是在呼救一般,唯有山洞周围尚且安静着。 前方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母狼会抛下幼狼飞奔出去? 这一连串的疑问都困扰着茗月,她也跟着紧张起来,天色越来越暗,而狼牙山多的是豺狼虎豹,没有狼群的看守,若是有别的猛兽闯进,她该如何应对? 还有身后这几只幼小的狼崽要怎么办? 它们睁着圆溜溜地眼睛看着茗月,眼神里含着乞求,没有母狼的庇护,幼狼们惶恐不安,它们本能地将毛绒绒的身体往茗月脚边靠,以寻求她的庇佑。 第26章 看着这群孤苦伶仃的幼狼,茗月虽然害怕它们会伤害她,但又不忍将其推开,她只好坐在蓬草上,摩挲着幼狼的背毛。 “别怕,有狼王在,他不会让你们有危险的。” 话虽如此,可她也知道此时已入夜,却依旧未见狼王归来,而外边传来沙沙声响,好似夜风拂过灌木丛的声音。 幼狼们愈发不安,它们扯着嗓子对着洞外不停地吠叫。 都说动物比人类的警觉性更强,茗月这才意识到山洞之外的动静或许并非夜风,那会是什么? 一只公幼狼壮着胆子小跑至洞口,探着脑袋四处张望着。 茗月小声喊道:“回来!危险!” 那幼狼不懂人话,它是这几只狼崽中体型最大的一只,内心潜在的责任感驱使它主动上前迎敌。 为了保护它的胞弟胞妹们,它昂起不够宽大的胸膛,矗立在洞口,学着狼王啸月的模样仰天长啸。 它奶声奶气的狼嚎声令人又心疼又觉得好笑,茗月担心它被野兽叼了去,赶紧跑至洞口,抱起幼狼,低声嗔骂一句:“小家伙别逞强了!若真遇着猛兽,咱们都不够它塞牙缝!” 茗月怀抱着幼狼正欲转身之际,她无意间瞥及不远处大樟树下似乎闪着幽绿的光,她以为那是萤火虫,便站着多看了几眼。 可那些绿光居然会快速移动,而且还伴随着树叶被踩的窸窣声,她慌了神,急忙往山洞里边躲藏。 那些发着绿光的不明之物正在朝山洞靠近,速度不快,似乎是在警惕洞内是否存在威胁它们的劲敌。 但很快它们就察觉到洞内只有几只孤幼的狼崽,还有一个瘦弱的人类。 茗月尚在寻找藏匿之处,身后的动静吓得她猛然回头,只见山洞外站着几只似狼又像狐的动物,它们披着棕褐色的皮毛,体型比狐狸大,但又比灰狼瘦。 “别过来!”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动物,只知道它们一个个露出狡黠的绿眼,正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们。 野兽怕火,茗月想上前拾起火把驱赶这些既像狼又像狐狸的不明野兽,可是它们似乎并不畏惧她,反而一步步朝她逼近。 幼狼们一边吠叫,一边后退。 茗月举着火把退至无路之处,她只能靠着洞壁,挥舞着手里唯一的武器,试图震慑它们。 可是它们的数量太多了,起先只有五六只,可片刻之后,洞外又出现数只,它们张开又尖又长的嘴,露出细长的獠牙,舌尖上的涎水滴落一地,散发出阵阵腥臭味。 “嗷呜~” 狼群的嚎叫声越来越近,茗月知道它们一定是察觉到幼狼遇险,正在朝山洞奔来。 那些野兽瞅准了时机,趁茗月失防之际扑了过来。 “啊!” 茗月被其扑倒在地,火把掉落在旁,烧着了地上的蓬草,火苗如蔓延的毒液迅速燃起,将干枯的蓬草瞬间烧得通红。 幼狼们怕火,它们拔腿就朝洞外跑去,可这正好落入了那群野兽的爪牙之中。 它们叼起幼狼迅速离开山洞,唯有这只扑倒茗月的野兽还压在她身上,正欲撕咬她的脖颈。 遽然间,洞外奔来一个健硕的身影,狼王箭步飞来,一把推开撕咬茗月的野兽。 绝望的茗月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她害怕地躲在狼王背后,带着哭腔告诉他:“这到底是什么野兽?它们把小狼们都叼走了......” 狼王正面迎敌,也不忘反手牵着茗月的手安慰道:“是豺,别怕,孤不会让它伤害你分毫!” “可是那几只小狼呢?” “别担心,狼群去对付那群豺了。” 原来狼王他们今夜遇到的劲敌正是那数量庞大的豺群,豺生性狡猾,以多欺少,将狼群团团围住,母狼嗅到危险后便跑去救援。 可哪知中了它们的调虎离山之计,豺群老早就发现山洞里的幼狼,它们刻意拖住狼王它们,然后趁机叼走幼狼。 茗月在得知豺的狡猾后,不觉地担心起狼王,豺是兽,而狼王是人,在野兽的獠牙面前,没有刀剑的人类终究任何作战优势。 她紧紧地抓住狼王的手,“如果打不过,那咱们跑吧!” “跑?”狼王蔑笑一声,“月儿,你以为孤会怕这畜生吗?更何况若真的要跑,你两条腿跑得过它四条腿吗?” “可是.......” “若是像方才那样与豺群对战,孤还不一定有胜算,但现在它是一只孤豺,孤有的是法子杀它!”狼王胸有成竹地说道。 茗月担心的是蓬草的火势越来越大,而那只豺就守在洞口,似乎想困死他们,浓烟呛鼻,她感觉呼吸的空气都愈发灼热起来。 狼王脱下肩上的银狐毛,蘸上山岩间渗出的水,让茗月捂住口鼻。 他知道此战不可避免,既然豺想困死他们,那就更得速战速决了。 只见他拾起地上的火把,朝着那只豺飞扑过去,豺也不甘示弱,立马张开利嘴獠牙咬住狼王的大腿。 狼王忍住疼痛,趁机锁喉,将豺狠狠抱摔在地,用尽全身的重量死死压住,那只豺挣扎了数下便没了气。 第21章 你该不会是想......逃走? 他顾不上疼痛,连忙将一旁被浓烟呛到快窒息的茗月带出山洞。 “你受伤了?” “不要紧。” 他扶着踉跄的茗月朝下山的方向走去,腿上的伤口像是已经撕裂了,伤处缓慢结痂的血液再次渗出。 第27章 茗月发现他是在强忍着痛楚,眉头愈发蹙起,紧抿的嘴唇也开始泛白,行走也越来越吃力。 “我自己能走”,她挣开狼王护着她的双臂,自己不过是被烟呛了几口,还不至于走不动路。 反观被豺咬伤的狼王,尽管他佯装无碍的样子,但额间的细汗和逐渐苍白的嘴唇出卖了他。 “你有伤在身,不能再折腾了,先找处隐蔽的地方处理伤口。” 茗月果断决定停下步伐,再这么走下去,只怕还没下山,狼王就会倒下。 狼王点头‘嗯’了一声,他环视四周,发现他们正处在狼牙山半山腰,此处距离山匪被烧毁的营寨只有百余米。 他指着那处只剩下残垣焦木的山匪营寨对茗月说:“去......那儿!” 其实茗月也正有此意,山匪的营寨虽然大部分已被烧毁,但还有那处马棚尚未倒塌,至少能暂时藏身。 “好,咱们先去那儿躲一躲”,她跟在狼王身后小心翼翼地来到那处尚未被全部烧毁的马棚。 马棚里的马早在烧寨那夜就逃得不知所踪了,因后来无人至此,此处变得一片狼藉,连个干净的安身之地都没有。 狼王走至马棚角落,搬开地上的断木,腾出一块容身的空地,席地而坐。 他毕竟是自幼生长在丛林里的人,没什么讲究,饿了就吃,困了就睡,乏了便就地而坐。 可茗月是世家女公子,哪能跟粗狂的野男人一样?马棚内不仅狼藉一片,还弥漫着一股酸臭味,像是动物粪便和尸首腐败后散发的臭味,她闻着作呕。 “那个......咱们还是换处干净的地方吧......” 狼王也察觉到她的不适,可是要在这荒林之中寻找一处舒适干净的藏身之地简直难如登天,况且随时还会遇见狡猾的豺群。 他无奈地耸了耸肩,回应道:“月儿,孤腿上的伤势并无大碍,只需稍作休息即刻,孤还得去找它们。” 茗月沉默了,几只幼狼被豺叼走的画面浮现在眼前,就连她都在隐隐担忧狼群的安危了,更别说狼王了。 “可是,你这样子怎么去救它们?” 狼王感觉自己被小觑了,他冷哼一声,“孤曾经打败过丛林之王的猛虎,四肢也曾断过,现在这点皮肉伤算什么?” 的确,与他的狼群相比,自己的伤势确实不值一提。 茗月刚想蹲下身来帮他包扎伤口,却见他随手抓起一把焦木灰洒在渗血的伤口处,眉头都不见皱一下的。 “你!”她愕然震惊,“这样子处理,若是伤口积脓,你这条腿就废了!” 她提起脚边的裙角,用牙齿撕下一条碎布,不等狼王反应过来就缠上伤处。 “用不着。” 狼王推了推茗月的手,哪知茗月突然抬眼瞪着他,“别动!”,这一声呵斥竟然震住了他?他不自觉地僵住身子不敢乱动。 平日里霸道狷狂、不可一世的狼王竟然会对听令于这个柔弱的女娘? 茗月刚才的眼神和语气,让他想起了儿时在易家别苑被小茗月训导的画面,那会儿的他仿佛一只被善人救起的幼犬,潜意识里将小茗月认作自己的主人。 他安静地看着茗月细心为他包扎伤口,而马棚内的腐臭味令她头昏脑胀,再待下去,她怕是要晕厥过去了。 茗月快速为其包好,然后急忙退出马棚,跑至远处深吸一口新鲜空气,这才缓了过来。 待她转身时,狼王已经走出马棚,他昂首眺望狼牙山顶峰,一轮圆月挂在峦峰上,清冷的月光照亮山顶,山顶处传来悠长的狼嚎声。 “是它们。” 茗月明白他要去做什么,野外灰狼本就是群居动物,无论是狩猎还是避险时,狼群总是有组织的协同行动,可他身为狼群之首,此刻却不在同伴们的身边,心里肯定会担忧。 她悄悄走到狼王身旁,轻咳一声,打断他的思绪,弱弱地道出一句:“你去吧,它们需要你,我一个人在这儿不会有事的。” 狼王转眼看向茗月,眼神里透着质疑。 这里离山脚下的村落很近,而丛林里的野兽也不会出现在人类会出没的地方,茗月待在这里自然不会有危险,只是...... “你该不会是想......逃走?” 他从茗月的眼底瞥见一丝心虚。 茗月别过脸去,不敢正视他质疑的眼神,“你放心,我就算是想逃,也逃不出你的掌心,更何况这里离长安城也有几十公里的路程,大半夜的我能逃去哪儿?” 她顿了顿,继续解释:“我想留在此处,一方面是不想拖累你和狼群,另一方面是我还有些事情必须得确认,有些重要的物件也必须找回。” 狼王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看见茗月的脸上挂上悲郁的神情,心里莫名生出一丝不忍与心疼。 “月儿,你在这儿等着孤。” 他留下这句话后便转身奔向丛林,狼王健步如飞,还未等茗月答话就已经消失在了黑暗之中,腿上的伤似乎对他并无影响。 他走后,四周重回静谧,唯有顶峰处的狼嚎声断断续续的传来。 茗月站在马棚前审视四周,阴冷的月光照亮倒塌的残垣断木,显得有些阴森。 枯藤上立着一只乌鸦,它正盯着茗月,呈现出一副戒备的样子。 茗月壮着胆子走近山匪的营寨找寻自己遗失的玉佩,借着月光,她发现了一个被压在房梁之下的铁匣子。 第28章 那匣子上了锁,能在大火中保存下来也是不易,她愈发好奇里边的东西,若非贵重之物,贼匪又岂会用这么一把坚硬的铜锁锁住? 茗月揣测这里边一定装着山匪劫来的财物,说不定自己的玉佩就在里边,可是没有锁,根本就无法打开它。 正当茗月犯难时,枯藤上的乌鸦突然间扑腾一声飞上天,嘴里发出怪异的声响,像是受了惊讶一般。 她顿时紧张起来,探头看向乌鸦站立的老榕树,榕树的枝丫在夜空中摇曳着,林间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何人在那儿?”茗月提心吊胆地喊了一声。 见无人回应,她又问道:“小狼?是你吗?” 那脚步声渐行渐远,也无人回应她的问话,茗月惶恐不安,如果是他,他又怎会悄然离去?可是狼牙山自山匪身亡后,已经鲜少有人上山了,方才那脚步声难道是她听错了? 第22章 茗月那丫头真的死了吗? 丁氏扶首坐起,唤着屋外的侍婢:“来人呐!我的头风又犯了。” 她这几日陪着易太傅守灵,不慎染了风寒,昨夜头疼得厉害,所以才早些睡下。 侍婢端来提前熬好的姜汤,急急忙忙地跑进屋内。 “辰时到了么?” “回细君,还差一刻钟。” “太傅昨夜又守了一夜?” 侍婢点了点头。 丁氏端过姜汤,浅抿了几口便没了胃口,她招手遣退侍婢:“去,去找卢管家,就说细君有要事找他,切记不要惊动了太傅。” “诺!婢子这就去。” 侍婢伏身退下,片刻后,屋外传来卢管家的叩门声。 丁氏低声唤了句:“进来。” 只见身着蓑衣,头戴斗笠的卢管家蹑着手脚踏入屋内,随即又反手将门扉扣上。 他一边取下身上的雨具,一边说道:“丁夫人有何要事?老奴听说夫人的头风加重,天一亮就前去药铺抓药,这会儿正让膳食房的小厮熬着。” “有劳你费心了”,丁氏咳嗽两声,或许是风寒未愈,她的嗓音有些沙哑,“不过,往后还是和其他人一样尊称我为‘细君’吧,否则让人听见你唤我‘夫人’,容易引起误会。” “夫人多虑了,太傅此刻还在灵堂打盹儿呢?这房里也只有你我二人,老奴唤你一声‘夫人’又如何?” 卢管家上前将丁氏搀扶坐起,见她脸色发红,便伸手抚上她的额头,“哎呀!夫人你全身都在发烫,不行,老奴这就给你请郎中。” “慢着!” 丁氏连忙拉住他的胳膊,卢管家没站稳,跌在了她身上,两人此刻举动有些亲密,卢管家的手托在丁氏的腰间,肌肤之间只隔了一层内衫。 “你这是作甚?当心被人看到!”丁氏嗔怒骂道,慌乱地推开卢管家。 卢管家也意识到此举不妥,便也连忙起身,整了整衣襟。 丁氏探着头看向窗外,又瞥了瞥房门,确认隔墙无耳后,便小声问道:“那事,你办妥了吗?茗月那丫头真的死了吗?” 卢管家颔首应道:“回夫人,老奴找遍了山匪的营寨,除了那块玉佩,并未找到女公子,老奴心想,女公子孤身一人落入贼窝,就算让她侥幸逃脱,也未必逃得出狼牙山,找不到她的尸首也不能代表她还活着,说不定她早已被山中野兽吃了呢?” 丁氏思忖一番,觉得他的话有道理,如果她还活着,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她嘱咐丁管家:“话虽如此,但太傅有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些天你还得派人上山盯着,如果找着尸首了,就把她带回来;如果找到的是活人,那......那你就看着办吧,总之太傅这边得让他见着茗月的尸首他才会死心的。” “夫人的意思,老奴明白了,您放心,这事老奴给您办妥,至于星儿和晟儿他们俩,还请夫人暂且隐瞒此事,星儿是个直肠子藏不住话,晟儿还把易茗月当作亲生阿姊来看待,这件事还是不让他们知晓为好。” 丁氏听他提及那俩孩子,蓦地板起一张铁青的脸,小声嗔骂道:“老卢,你忘记我之前再三叮嘱你的事了么?不管往事如何,从我成为太傅夫人那日起,那俩孩子就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了。他们是太傅家的公子和女公子,而你不过是个下人,他们的名讳不是你能随便叫的,明白吗?” “这……”卢管家浅叹一声,即便心里有怨言,但也不敢再说什么。 是日辰时一到,易家老宅奏起唢呐,丧乐一起,抬棺人抬着老夫人的灵柩跨出门槛。 作为老夫人的儿郎,易太傅易庄举着灵牌走在队伍前方,身后跟着老夫人的三个女儿,她们哭红了双目,眼眶湿润,眼角挂着的泪珠仿佛随时要滴落下来。 易家在会稽一带尚属富饶之家,自易庄荣升为太傅后,易家在朝廷上也算站稳了脚跟,易老夫人的葬礼虽算不上奢华,但也比大多数百姓的丧葬隆重些。 送葬队伍排至十里长街,哀乐声穿透大街小巷,银灰色的天忽然间卷来层层乌云,伴随着电闪雷鸣,下起了倾盆大雨。 卢管家将事先准备后的蓑衣斗笠率先披在了易太傅的身上,随后又递给丁氏母子三人几把簦笠。 “家主当心着了风寒,这天儿连着数日都在落雨,看来是老天爷在怜悯一生行善的老夫人。” 易太傅神情哀伤,他拂起缟素袖袍擦拭着灵牌上的雨水,双手将它护在怀中。 第29章 “老卢啊,你不懂,这雨或许正是阿母的泪,她生前最疼的就是茗月那丫头,这一次她走得匆忙,而月儿又……” 他越发哽咽起来,连忙以手捂面不让外人瞧见自己这痛苦流涕的样子。 “阿母刚走,月儿也……” 卢管家沉默地垂首,见易太傅哭成泪人,啜泣不止,他轻轻拍抚着易太傅的后背,劝他节哀。 茗月失踪多日未能寻回,这对他来说无疑是噩耗,时间拖得越久,她生还的几率就越小,又恰好正逢老夫人的葬礼,一向看重孝道的易太傅只能暂且将茗月的事耽搁着。 他向来信任这位老管家,毕竟来府上已经几十年了,所以不曾怀疑过他。 “老卢,你继续派人去寻找月儿,哪怕是尸首也得带回来,待这边的事情办妥后,老夫便即刻启程回京城,若月儿当真已经遭遇不测了,老夫至少也得为她办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送她最后一程。” 卢管家点头应了句‘诺’,脸上的表情深沉难测。 另一头的狼牙山,茗月在山匪的营寨中发现一个上了锁的铁匣子,正在想法子打开它的时候,却察觉到周遭似乎有人。 可她喊了几声都无人回应,心里莫名地忐忑不安,而那只乌鸦在空中来回飞荡几圈后停落在马棚的梁木上,墨黑色的羽毛融于夜色之中。 山顶的狼嚎声忽远忽近、断断续续,她不由地担心起狼群的安危。 狼王曾说过,豺虽不可怕,但若是遇上成群的豺,狼群未必会有胜算。 因为它们比狐狸还狡猾,显然是提前勘察过狼群的势力,于是趁狼群中的壮年灰狼离开洞穴后趁机袭击幼小的狼崽。 今夜的圆月虽皎,但也有被云层遮蔽之时,月光时明时暗,她借着月光找寻能够开锁的工具。 这时,那只乌鸦忽然啼叫两声,扑腾着翅膀飞到她面前的铁匣子上,吓得茗月连连后退。 第23章 孤是狼王,哪有那么容易死的? 茗月趁着乌鸦飞走之际,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块去砸铁匣子的锁,砸锁的声响惊飞腐尸身旁的乌鸦,四周重回静谧,石块砸击铜铁的声响回荡在丛林中。 可无论怎么砸,那是块锁依然坚硬无比,没有丝毫松开的迹象。 茗月坐在焦木上喘着气歇息,此时,狼嚎声再度响起,那声音越来越近,像是在朝她这边奔来。 她知道是狼王归来,顿时间像是找到救星般,满心欢喜的起身准备让狼王帮她开铁匣子。 暗夜的丛林深处奔来数只灰狼,幽绿的双眸穿梭在林间,茗月见过这场面,初见时还心存惶恐,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之后,她发现狼群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她大声呼唤一声:“小狼!” 虽然记不起儿时的记忆,但比起‘狼王大人’,‘小狼’这个称谓叫起来反而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可是奔来的只有狼群,并未见狼王的身影。 灰狼们刹停在茗月跟前,它们如往日臣服于狼王那般,伏低着身子昂首看着茗月。 而茗月不太明白它们的意思,她还探着身子伸长脑袋望向远处的丛林。 “他人呢?” 茗月认出站在前方的那头灰狼正是狼群中最壮实的那头,平日里就是它时常跟着狼王外出狩猎,算得上是狼群的二把手。 它上前轻轻咬住茗月的裙角,四肢往后退步,似乎是想带她去哪儿,而其他几只灰狼则一同包围在茗月身边,簇拥着她朝上山的方向挪步。 茗月注意到这几只灰狼的胸背上的皮毛都沾染着血迹,走近一瞧,尚且还能看到它们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有的甚至还瘸着前肢。 “你们这是作甚?你们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现在又要带我去往何处?狼王呢?” 她满脑子疑惑,可惜灰狼们不会人话,它们虽是野兽,但却有自己的想法,人兽殊途,茗月根本不明白它们的意图是什么,她揣测着狼群身上的伤一定是和豺群打斗时留下的。 可是狼王不是去支援狼群了吗?为何此时至于狼群回来,却不见狼王的身影? 方才那头壮年狼或许是对其他几头灰狼下达了某种命令,在茗月不肯走的时候,它们几个一起用头和身体顶着茗月的双腿往前走。 茗月隐约察觉到不对劲,心底开始隐隐担心狼王的安危,他临走前还在担心她会逃跑,说过让她在这里等,可为何现在只有狼群来找她? 她跟着灰狼们朝上山的方向跑去,天色暗黑,茂密的丛林伸手不见五指,她每走一步都必须得探路,好在有狼群为她引路,才磕磕绊绊地上了山。 “狼王在哪儿?” 狼群将她带到狼牙山顶峰落崖旁,它们停止了往前的步伐,立在一处巨石旁,伏在地上低声嚎叫着。 它们的嚎叫声细长且深沉,幽绿的眼眸此刻布满了悲郁。 茗月暗忖着,为何灰狼会带她来到悬崖旁,难道说狼王坠崖了? 脑海中一旦闪过这个猜测,她感觉自己的脑子瞬间变成空白,愣在了原地,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她虽与此人非亲非故,但毕竟也是救过她几次的恩人,如今变成这样,她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接受。 茗月缓缓走近悬崖边蹲伏着,她垂眸瞥了一眼崖底,底下仿佛是个无底深渊,凡人坠崖哪有生还的可能? 第30章 “小狼!”她大声对着崖底呼喊,无人回应她,只有断续的回音在崖壁之间徘徊。 茗月的情绪蓦然悲郁起来,她跪坐在崖边呜咽落泪。 身后的狼群还在低嚎着,像是在为狼王哭丧,茗月又想起母狼和那几只幼狼,此时不见它们的身影,难道说它们也牺牲了? 一想到此处,茗月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止不住地往下流,她不是无情之人,虽然它们是兽,但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 在死亡面前她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徒留满腔的怜悯与悲切。 她对着崖底哭喊着‘小狼’,悲郁正浓之时,身后却传来幽幽地一声“月儿……孤在这儿。” 嗯?这是狼王的声音?茗月回头望去,身后并无人,方才难道是自己幻听了?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如缥缈云雾,茗月还以为自己见鬼了,惊惶未定地扫视身后的狼群。 那声音又从巨石旁传来,依然是唤着她的闺名。 这会儿,茗月才意识到那块巨石后有人,也难怪狼群会蹲在那里低嚎。 她起身后走向那块巨石,果然瞧见了狼王正邪靠在巨石上,奄奄一息的样子,他浑身是血,肩上那条银灰色的银狐毛也被染得血红。 “小狼?你没死?” 看见他还活着,茗月有些庆幸,但下一秒又开始担忧起来,因为他伤得太重了,身上皆是被撕咬过的伤痕,深浅不一,有的甚至深见肌骨。 狼王脸色惨白,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他努力抬起手来抚上茗月的脸,他看见她润红的眼眶里还挂着几滴晶莹泪,知道她是在为他哭泣后,狼王笑了。 “孤是狼王,哪有那么容易死的?” “你都这样了,还说什么逞强的话?不行,我得带你下山去寻医。” 茗月试图将他扶起,却发现自己的力量根本扶不起一个壮年男子,而狼王此刻尤为虚弱,根本没有办法自己站起来走路。 “下山就不必了,那些豺们已经被孤和狼群杀尽,咱们就在此处找个有水的地方安顿下来,孤的伤势养养就好。” 茗月无奈地叹息一声,要找个有水的地方倒也不难,但她不熟悉狼牙山的地形,找起来不免有些费劲。 然而,狼王其实早就派母狼去找水源了,母狼救出幼狼后便带着它们去寻找安身之处,山洞被烧,狼群急需另寻一处隐蔽洞穴。 就在茗月犯愁之际,那头母狼突然从丛林中奔来,它飞速地来到狼王身旁,伸舌舔舐着他脸上的血迹,嘴里还发出嘤嘤声,像是在心疼他。 狼王与它交流几句便对茗月说:“月儿,它找到了,咱们走。” 茗月明白他的意思,立即上前扶起他,将他放在壮年狼的背上,让它驮着。 下山的路不比上山容易,狼王的意识虽保持清醒,但狼背上颠簸得他愈发无力。 “快点!”茗月催促着狼群,她担心狼王快不行了,这人固执得很,恁是不肯下山就医。 第24章 你是孤的狼后,孤碰你怎么了? 幼狼老远就嗅到母狼的气味,它们探出毛绒绒的小脑袋四处搜寻狼群身影,见到母狼它们归来后,它们兴奋地从土坑里跳出来,不停地往母狼身上蹭,还发出嘤嘤的声音。 茗月将受伤的狼王搀扶至山涧旁的柳树下,山泉水自石缝间渗出,汇聚成林间小溪顺着地势延山下淌去。 她双手捧着溪水端至狼王嘴前,他感觉到唇间一片冰凉,于是费力睁开眼眸,茗月那张略显脏乱的脸呈现在眼前。 “快喝,否则水都要漏光了。” 在她的催促下,狼王探头喝下她掌心里盛来的泉水,清甜的泉水滑过干涩的喉咙,润湿了他干哑的嗓。 他张开嘴想说着什么,却见茗月再次撕下裙角的布料,然后用溪水打湿,他心想这是要给他清洗伤口吗? 狼王心头一暖,正欲解开蔽体的兽皮露出伤口,不料正被转身的茗月瞧见,她惊呼一声:“慢着!你要作甚?” 他的手脱到一半,尴尬地停在那里,不解问道:“月儿,你不是要为孤擦拭伤口吗?” 茗月的两颊霎时间晕红如霞,她将手里的湿布条扔在狼王身上,“谁要给你擦?自己擦!” 她忿忿转身,嘀咕着“刚才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这会儿又开始不正经了,看来伤势还不至于严重致死。” 茗月转身后走向母狼身边,她抱起幼狼仔细查看身上有无伤痕,若不是她的疏忽,它们也不会被豺叼走。 所幸的是,豺群当时叼走幼狼后没多久就被狼王它们追上,它们还来不及啃食,就被狼群围剿,落得个濒临灭绝的下场,只剩下几条负伤的豺奄奄一息地逃走了。 这几只幼狼也是命大,这次能在豺群的手里逃过一劫,得亏狼王带着狼群及时营救。 茗月注意到其他几只壮年狼身上也有大大小小的伤痕,它们趴在清溪旁舔舐伤口,这令她回想起那夜被母狼舔伤的场景,顿时间觉得浑身难受。 “好了没?”她背对着狼王询问道。 “月儿,你能到孤的身旁来吗?” “呃......那你先穿好。” 茗月双手遮目缓缓转身,透过指缝觑见狼王已经将兽皮和银狐毛披肩穿好,她这才大胆上前,蹲在他身旁打量着他。 他的脸色依旧惨白,只不过精神比刚才好了些,能有气力说话和抬腿了,只是他身上的伤痕又多又散,且深浅不一,有的已经结上一层血痂,有的还在渗着黄红色的血水。 第31章 他手里篡着的布条仍然是干净的,看来没有用来擦拭血迹, 茗月无奈地叹气,只好接过碎布条替他擦脸。 此刻的狼王犹如一只乖巧的小狗,一动不动的靠在柳树干上,双眼怔愣地看着茗月。 “你......你能不看向别处,别盯着我?” 茗月由于要为他擦拭身上的伤口血迹,不可避免要贴近他的身子,她感觉到狼王的眼神一直在她脸上打转,看得她浑身不自在,脸上的红晕再度浮现。 狼王笑而不语,他突然伸手搭在茗月的左肩上,温柔的语气低声问道:“你的伤,还疼吗?” “那都是旧伤了,不疼。” “不疼就好。” 狼王上下扫视她这身衣裳,除了左肩伤处有被撕破的裂痕外,她下身的裙角也被撕得层次不齐,米白色的罗裙也沾染了不少尘土。 这青丝杂乱、衣衫褴褛的样子与他记忆中那个白皙净美的世家女公子形象相差甚远,她这副落魄模样倒是和当初落入猎户之手的狼王有几分相似。 狼王只要回想起幼年那段屈辱不堪的经历,心中是又恨又殇,他看见茗月这副落魄模样,也开始心疼她了。 思忖半晌后,他蓦然开口问道:“月儿,你还想下山吗?” 茗月耸肩笑笑,这话问的她不知该怎么回答了,她当然是想回家的,但她人被困在这儿,不是她想就能回去的。 “如果我说我想,你会放我走吗?” 狼王沉默了,他低首垂眸,不让茗月瞥见他黯淡的神情,原先的他自私且固执,他只想把茗月困在身边,用这种霸道强势的方式去爱她、保护她。 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逐渐察觉到茗月的变化,她已经慢慢接受狼群,不再像开始那样抗拒他,虽然如此,但她总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坐在洞口仰天惆怅。 狼王心想,她是想回家了,可他就是不舍得放她走,他怕茗月这一走,从今往后就再无见面的机会了。 “你在想什么?”茗月打断他的思绪。 “月儿,孤陪你一起下山。” 茗月愣了愣,还以为他又和当时一样,只是陪她下山寻找失物,她摆了摆手,苦笑道:“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都没能找到我的翡翠玉,你陪我下山也是无用的。” 狼王摇了摇头,解释着:“不是下山找东西,是陪你回家。” 茗月听闻此言,身形一僵,心想他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她的确想回长安太傅府,但可没想过带一个陌生男子回去,更何况他这人不像人,狼不像狼的模样,回到长安指不定会被人当做怪物看待。 想到此事,茗月摇头拒绝他的提议,“你若真想为我好,就放我一人回去,你同我一起下山,只会找来闲人非议,我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娘,若是让别人知道我和你孤男寡女共处多日,日后怕是没有婆家敢要我了。” “没人要你,孤要你!” 狼王蓦地挺直腰身,一手揽住茗月的腰肢,将她的身子贴近。 “你......你别这样,别动不动就碰我,我是女娘,岂能与外男这般亲昵?” 狼王不允,更是拥紧她的腰背,“你是孤的狼后,孤碰你怎么了?” 茗月伸手抵住他的胸口,试图挣开他的臂弯,可哪知狼王突然将身体往她的方向压过来,她整个人都往后倒。 她闭眼惊呼:“小狼,不许这样!” 狼王的瞳孔一震,这熟悉的命令语气和当年儿时的茗月一模一样,而他也许久未再听见她唤他‘小狼’了。 他双手撑在地上,眼神紧锁她的明眸,“你想起来了?” 茗月没明白他的意思,感觉到他不再继续侵犯自己后才敢睁眼与之对视。 “我......你......你先起来好不好?” 她背后硌着一块卵石,脊椎骨硌得生疼,痛苦的表情显于言表,可狼王不知,还以为她是厌恶自己碰她。 看来她还是没能记起往事,想到此事,狼王的脸色愈发暗沉,眼神不似方才那般缱绻温柔,而是变得凌厉起来。 他的大掌抚上茗月的脸颊,指梢轻划她额间的眉心痣,他低下头来在她耳畔低语:“月儿,孤现在就想要了你。” 第25章 咱们别这样,好吗? “你为何要赶它们走?” “你说呢?” 狼王眉眼斜扬,鬼魅的语气回答她:“孤有些事要做,它们在这儿只会碍事。” 茗月感到自己胸膛里的心脏砰砰直跳,心慌意乱的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孤是不是也该为狼群的繁衍生息做出点什么了?” 他伸指轻划茗月的红唇,“孤瞧你似乎挺喜欢那几只狼崽的,要不?你也为孤……” “不行!你伤口还在流血!” 茗月厉声打断他的话,用力拨开他的手,终止他这毫无节操和底线的调情行为。 然而狼王又怎会就此罢休?他将茗月逼至柳树旁,双臂环绕在她两侧,像圈住一只小绵羊一样禁锢住她。 “这点伤不碍事。” 茗月闪躲的眼神里满是慌张,她想挣开他,又怕误触他那些开裂的伤痕,可若是不反抗,难道任由他为所欲为? 她猛然想起狼王讲述的回忆,这才意识到他刚才为何会有那样的反应,他定是以为茗月记起来了。 第32章 于是,她灵机一动,骗他说:“我……我想起来以前的事了,小狼,你不是最听我的话了吗?咱们别这样,好吗?” 嗯?狼王疑惑地审视着她,他对茗月的话半信半疑,儿时的她虽然年纪小,但却从来没怕过他,可此时此刻,他从茗月的脸上看到的是惊惶和畏怕。 他看穿了茗月的小心思,知道她在说谎,以此来挣脱他。 在狼王还只是个狼孩的时候,他将小茗月视作自己的主人,无条件听命于她。 可现在的他不一样了,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弱小无助的狼孩,他威猛霸气的狼王,而他将茗月当作自己的狼后,那是他的女人,他碰她怎么了? 狼王的手腕蓦地垂下,然后缓缓探入她的腰间,他感觉到茗月的身子在紧绷中颤抖,脊椎骨僵硬着靠在柳树干上。 他低头附在茗月的耳根旁,说:“孤答应让你回家,孤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但你也必须要顺从孤一次,好吗?月儿。” “不要~”茗月呜咽恳求着他。 可狼王却说:“月儿,别怕,就像山洞里的那夜一样放松即可,孤又不会伤害你。” “那一夜?” 茗月脑海中闪过当时昏睡中做过的那场羞于启齿的梦,可那是她的梦境而已,为何狼王却知道? “你忘记了吗?那夜的你可不是这般抗拒的呢!” 狼王将头凑到她的颈间,火热的鼻息烫红了她的脖颈,那一抹红晕从胸前晕染至耳后根,红扑扑的两颊像是涂满了胭脂粉似的,微启的唇珠娇嫩似水,让人忍不住亲上去。 “你说什么?那天你该不会对我……” 茗月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她记得自己醒过来时明明身上的衣裳都是完整如初,怎么可能那样了呢? 狼王见她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那羞涩的表情甚是惹人喜爱,他故意骗了她,他邪魅笑道:“没错,可是你太甜,孤还没吃够。” 话音落下之时,温热的唇瓣覆了上去,她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禁锢住她。 “呜呜呜~” 茗月闭眼啜泣着,衣裳仿若凋落的花瓣一层一层被褪下,他蛮横地撬开她紧闭的牙关,唇舌交织在一起。 他贪恋着那股清甜,肆无忌惮地啃咬着她薄软的唇瓣,每咬一下,她的身子便颤抖一下。 挣扎的茗月被他困住手脚,动弹不得,她无力地挣扎几下便放弃了,眼眶里淌出一行酸涩委屈的泪。 泪水润过唇角刺激着他的味蕾,狼王怔了证,停下了动作,睁眼看向身下的人儿。 此时的茗月才得以有喘息的机会,她睁开泪眼,用祈求的眼神望着他,啜泣之下的肩膀微微抖动着。 他瞥见了茗月左肩上那条触目惊心的伤痕,虽已愈合,可那条瘢痕却像只大蜈蚣爬在她肩上。 狼王蓦然起身,转过身去,而衣衫不整的茗月则蜷缩着身子,双手护胸,埋头哭泣。 他不知为何,每当茗月悲伤落泪时,他便会不忍心疼,仿佛她的眼泪是某种术法,且对他百试百中。 狼王指着丛林一方,“那里便是下山的方向,待天亮后,孤就送你下山。” 她没有答话,仍旧低声啜泣。 “穿好衣裳,夜里风大,别着凉了。” 茗月正在慢慢平复不安的情绪,她缓缓坐起身来,将地上的衣物一件一件披在身上,尽管衣料已经被撕扯得破破烂烂。 归心似箭的她等不及天亮,整理好衣物之后,便自顾自的起身朝山下走去。 她一声不吭,片语不说,就连个眼神都不愿投给他,看来是对刚才的事记恨上了。 狼王虽然答应放她下山,但却担心着她的安危,于是,他和之前一样默默地跟在远处。 茗月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即便是不回头也知道是他又跟了过来。 她站住脚步,转身对着远处的狼王喊道:“你别跟过来!” 茗月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而且是用那种绝望的恳求语气对他喊着。 他无奈叹息,只好转身往回走,清冷的月光照亮着他落寞的背影,直至背影消失在丛林深处,茗月才放心地继续下山。 情绪平定下来后,她决定还是得回山匪营寨打开那个铁匣子,她知道翡翠玉佩很有可能不在里边,但即便是希望渺茫,她也想试试找找。 这一次她学聪明了,她在营寨废墟中找到山匪用的利斧,利斧对她来说太过沉重,两只手抬起来也甚是费劲。 茗月使劲挥舞着斧头朝铁匣子上的锁砍去,然后前几次不是砍了个空,就是砍中箱体,那把锁依旧完好无损。 她歇了几许,继续砍了数下才将那锁砍断。 铁匣子被她打开的那一瞬间,她闻到一股焦烟味,不禁呛咳几声。 待焦味散尽过后,她才伸手进去探物。 第26章 咱要不直接给她做了? 茗月将铁匣子的东西悉数倾倒在地,借着幽暗的月光,她才看清那都是些珠宝碎银,根本没见着那枚翡翠玉佩。 她愈发失落起来,遗失阿母的遗物令她自责不已,委屈和自责的泪水滴落在焦黑的铁匣子上。 找不到阿母的翡翠玉佩,又不想待在这鬼地方,她抹了抹泪,朝着山脚下走去。 困意与饿意席卷而来,她的身体已经累到无力,双腿发软,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第33章 莫说此时已是深更半夜,没有光亮的山路尤为难走,就算是大白天,想要徒步数十里路回长安城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此时此刻的茗月已经身心俱疲,全靠意志撑着。 来到山脚下那处当初遭遇山匪之地,她站在路中央四处眺望着,凭借模糊的记忆来确定回长安的方向。 此处仍是郊外山路,鲜少有过路人经过此地,又偏偏逢上破晓之前的时辰,更是荒无人烟了。 茗月孤身一人走在大路上,为了给自己壮胆,她哼唱着儿时曾听阿母唱过的小曲儿,仿佛阿母就在身边陪伴着她。 不知走了多久,她看见东方的天际现出一抹鱼肚白,便知天要亮了,天亮了才有可能有人经过,她才有获救的机会。 就在她即将走出狼牙山地界时,道路两旁的竹林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抬眼望去,只瞥见几根竹枝在半空中摇曳,却不见任何人或动物的踪影。 可诡异的是,方才并无风,竹枝又是怎么摇晃起来的呢? 她越想越不对劲,还以为又是狼王追了上来,于是对着两旁的竹林大喊:“你到底要跟到什么时候?” 喊声穿过竹林,没有任何回应。 “又是这样,到底还有完没完?” 她小声嘀咕着,继续往前走,既然他爱跟随,就让他跟着吧,就不信他还能跟着她进城? 就在她转身继续走的时候,那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再度传来,这一次她听清了,是脚步声。 那脚步声越来越快,茗月紧张地回头,只见几个蒙面黑衣人疾步朝她奔来。 她愕然一惊,慌了神,脑子还没来得及判断这是什么情况,那双腿就已经奔跑起来。 茗月一边跑着,一边大声呼救,尽管这里是深林,可能没人能救得了她。 她根本来不及回头去看清那些人的面目,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追着她? 难道又是贼匪? 几名黑衣人步伐迅速,仿佛会轻功一般,几步的距离就追上了茗月,他们挡在茗月前方,拔出手里的剑,剑锋直指面前人。 “你们是何人?为何要追杀我?” 茗月试图让自己保持镇定,但手心里的冷汗和不断哆嗦的双腿就已经出卖了她。 黑衣人之间相互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凑至另一人耳旁轻声问道:“老大,确定没认错人吧?” 被称作‘老大’的那人盯着茗月看了半晌,貌似也不太确定。 茗月趁机反问道:“你们该不会连要抓的人是谁都不认识吧?我应该不是你们要抓的人,还请几位大侠发发善心放我一条生路吧,如若放了我,日后必有重金酬谢。” 黑衣人闻言后竟放声嘲笑,“咱们可是收了买家的重金来取你一条命,认错?那是不可能的,那夜在废墟马棚见到的也一定是你了。” 废墟?马棚? “你们?你们跟踪我?” 看来这些黑衣蒙面人要抓的人的确是她了。 “是谁让你们抓我的?你们知道我是易太傅的嫡女么?若被阿父得知,你们就别想活了!” 几名黑衣人再度放声大笑,他们觉得面前这个女子属实有点不自量力,刀都架在她脖子上了,还敢威胁他们?她能拿什么威胁他们? “易茗月,你果然是个天真的女娘,易家上下如今正在江南水乡守丧呢!你阿父又不是大罗神仙,怎么分身救你?” “老大,别和她废话那么多了,话多容易说漏嘴,咱们把她带回去领赏金就完事了。” 黑衣人下属貌似比这名头头办事更稳重,他一语提醒了那人,这位老大立马板着脸,命令下属:“那你们还愣着干嘛?给老子上呀!” “是!老大。” 他身后两人从腰间掏出一根粗枝似的麻绳,意图将茗月捆绑起来带走。 “老大,这女娘是个犟种,咱要不直接给她做了?”那人作出抹脖子的手势。 黑衣人头目犹豫着,没答话,他接的这桩买卖是要为了寻人的,既然人找到了,酬金自然也能拿到,若是擅自把人给杀了,只怕会节外生枝。 他摆手道:“暂时还杀不得!把她弄晕了不就好了吗?” 茗月一听要将她打晕带走,惊恐万分的她下意识地朝着狼牙山的方向大喊:“小狼!小狼!救命啊!”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在危难时刻,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竟然是狼王,或许是这段日子的相处,让她对那个时而霸道却又时而温柔的男子产生了依赖感。 当初若不是他从山匪手中救下她,茗月也不可能活着走出狼牙山,而她也未曾料想到山下竟然还有一群黑衣刺客等着要杀她。 “这娘们喊得是什么?荒郊野岭的还指望有人来救你呢?呵呵呵呵......” 黑衣人倒持剑柄,往茗月头上一砸,她喊了两声便昏了过去。 “快!趁无人发现,赶紧带走!” 他们这干的毕竟是不光彩的买卖,若是被别人发现,然后告上官府,他们一旦成为通缉犯,那日后的买卖可就不好做了。 “老大,你瞧,这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是一条闪闪的金链。” 黑衣人下属见钱眼开,捡着金链就笑得合不拢嘴,都忘记自己正干着绑人的活儿。 “你小子还傻愣着作甚?金链收好,人先带走!” 几人合力将晕倒的茗月捆起来扛在肩上,鬼鬼祟祟地躲进竹林,疾步奔跑地消失在了丛林之中。 第34章 第27章 怎么弄得她浑身是伤? 她又一次被人跟扛麻袋似的扛在肩上,一路颠簸的她头疼欲裂,这次很快就醒了过来。 醒来后她发现自己还被人捆着手脚,嘴里塞了一块不知道沾了什么的布条,一股馊锼的酸味刺激着口鼻,她难受得干呕。 “呜呜~放我下来~” 她嘴里含着布条,勉强能发出点声音,但说出来的话却难以听清。 扛着她的黑衣人发现她醒了,眼神求助他的老大,仿佛在问“要不要再打晕她?” 黑衣老大摇头道:“你小子下手没轻没重的,要是打死了怎么办?不管如何,咱们只要把人交到买家手上,咱们拿了银子就走,千万别节外生枝。” 茗月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心中暗自揣度着买家的身份,到底是何人要绑架她而且还要留她性命? 既然买家并非想要害她的命,那她暂且先停止挣扎,假装顺从,否则真怕黑衣绑匪一个冲动之下把她给杀了。 她被绑匪一路带出狼牙山,在山谷与大道交界处停靠着一辆马车,那是黑衣人事先备好的。 他们将茗月的眼睛蒙上黑布,塞进车舆内,然后迅速脱下一身黑衣装束,换成粗衣便服,摘下蒙面黑纱。 “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黑衣人未答话,只听见马鞭拍打马背发出清脆的声响,马儿的嘶吼声响彻山谷。 茗月双眼被蒙,只能看见少许光亮,根本看不清前方的路,未知的恐惧感钻进她的心腔,她将身子蜷缩在车舆的边边角落,刻意将双耳靠近车窗,以此来辨别方向。 马车行驶在山路中,路上的湿泥掺杂着大小不一的卵石,由于车速快,车轱辘轧过石子时,车身大幅度晃动。 茗月蹲在角落里,被几名黑衣人盯守住,车身一晃,她感觉自己快要被颠了出去。 可即便车身不稳,前头驾马的人却依然没有减速的趋势,耳边传来呼呼的马鞭声,如飓风般响彻林间,不知过了多久才停下。 当马车停稳后,黑衣人将蒙眼的茗月带了下来,她听见远处似有吆喝声,细听一番,方能辨别那是卖肉馅饼的商户在路边吆喝。 她以此揣测自己所到之处一定离集市不远。 黑衣人将她带到一处僻静的屋子,她听见那位黑衣老大对下属说:“与买家约定了,暮色来临之前,一手交人,一手给金条,在此之前一定要把她给看好了,千万别让她跑了,更别让她出现什么闪失!” 他再三叮嘱后才离开,留下两人在此看守。 茗月听见那俩人在背后小声埋怨着:“老大又去酒肆找许三娘喝酒了,他倒是会享受,活是咱们干,钱却是他拿,俺这心里真心不爽快!” “你可少说两句吧!别让老大知道了,咱们老实听话干活就是了,否则惹怒了他,咱们这小命就没了。” 茗月起先一直未作声,直到听见他们这一番埋怨后,她才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看来你们平日里也积了不少怨气,就不怕我把你们的话转述给你们老大么?” 他俩原本还在抱怨,听见这话立马闭上了嘴,其中一人走到茗月面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确认她看不见后才厉声呵斥一句:“你若还想活着见到日落,就给老子闭嘴!” 即便是看不见,她也能感受到他俩在紧张,茗月冷笑应道:“我倒是不怕死,只不过如果我死了,你们老大可能就拿不到银票了。” 他们都是些欺软怕硬的家伙,也就敢嘴上说说蛮横的狠话,真要动手,恐怕还得三思三思。 而茗月也仗着他俩不敢杀她,语气也从一开始的小心试探变为大胆地威胁:“如果你们告诉我雇你们绑架我的买家到底是何人,那刚才我听到的那些话可以当做没听到。” 她以为自己这招可以逼他们透露买家的身份,可他俩根本不吃这一套。 茗月听见他们起身朝她靠近的脚步声,她本能地将身子往后退。 “你这女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不给你点教训,你怕是不把我们当作杀人放火的劫匪?” 脚步声越来越近,茗月感觉他的嗓音就在自己的头顶上方,她四肢被捆,双眼被蒙,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双脚往后蹬,试图让自己远离他。 然而她还没退几步,那人就伸手撕拉她垂下的青丝,茗月的头被他扯得频频后仰,头皮传来阵阵刺痛。 那人一身蛮力,只需一只手就能将茗月控制住,他一手扯出发丝,一掌扇在她的脸颊上。 这一巴掌扇得她脸颊火辣、右耳嗡嗡,那人的声音明明就在耳旁,却似乎渺小遥远。 她想逃,却因四肢被束缚而无法站立,只能匍匐在地,一点一点儿地往光亮处移动。 此时,门外似乎有人走来,那两位看守她的黑衣绑匪确认来人的身份后,赶忙哈腰躬背,尤为客气地邀其进屋。 “哎呦!可把刘大哥、李大哥您俩盼来了,咱们老大被别的事耽搁了,让咱俩在此等候大哥们呢!” “人呢?” “在这儿呢!” 黑衣人扶起匍匐在地的茗月,将她带到来者的面前。 茗月不敢出声,试图从声音来辨别来者身份,但他们的声音尤为陌生,她怎么也想不出到底是何人要害她? 黑衣人将茗月推至其中一人面前,对其说:“刘大哥您看看是不是您要找的人?如果没有问题那就给银票吧!” 第35章 茗月驼着肩背,低头不敢吭声,那人抬起她的脸左右打量着,虽然眼睛被蒙上,她借着少许微光依稀能瞥见此人的面容轮廓,瞧着脸型瘦削。 他的指腹停留在茗月被扇红的右脸上,质问黑衣人:“这是怎么回事?我要的是完好无损,一根毛发都不能少的人,怎么弄得她浑身是伤?” “诶?刘大哥,咱们有一说一,实不相瞒,这女娘是从狼牙山上跑下来被咱们捉住的,咱们见着她的时候就已经是这副衣衫褴褛的模样了,和咱们没关系呀!” 茗月听言,蔑笑道:“那刚才那记响亮的耳光是畜生干的?” 第28章 你该不会是想为她找个替死鬼吧? 被称作‘刘大哥’的人显然不相信他的话,他从腰间鞶带内拿出四块金灿灿的金条在那俩人的眼前晃。 “本来谈好的是给八块,但你们办事不利,将人伤成这样,所以只能给四块了。” 刘大哥将金条甩给那俩黑衣人,他们满眼放光地接住金条,呵护在手心里担心被磕坏了,但事先谈拢的价钱如今减半,换做是谁都会不乐意。 他们收好那四块金条,又板着青脸与其周旋驳斥。 “刘大哥你可知这桩买卖咱们是冒了多大的风险?先不说狼牙山险象重重,且说将她带到此处交易之地也是费尽了心思来避人耳目,倘若被人发现,告上官府,被官爷们通缉的是我们而不是你,你怎可说折半就折半呢?” 这位刘姓男子语气坚定,说什么也不肯将那剩下的金条付给他们,眼见快要把那俩黑衣绑匪给逼得拔刀,另外一位李姓男子终于开口劝道:“秀才遇见兵,有理也说不清,不就是两块金条嘛!给他们就完事了,别伤了和气!” 刘姓男子紧揣着金条,迟迟不肯交出来,直到看见那两人已经按耐不住要拔刀了,他才犹犹豫豫地交出剩余金条。 打发了那俩黑衣人后,他才松了一口气,对另一人说:“去把门关严实了,莫让人发现女公子在此!” 站在一旁不敢吭声的茗月听见这声‘女公子’后愕然一惊,她易茗月并非什么大人物,鲜少有人认识她,那么会以‘女公子’称呼她的也就只有易府的人了。 屋门被关时,那门闩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犹如老者的呻|吟;或许是关门的幅度过大,茗月感觉迎面扑来一股带着霉味儿的灰尘,她忍不住咳嗽两声。 看来这屋子已经许久无人居住了,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你们……到底是何人?” 她听见另外一位较为陌生的声音响起:“对不住了,女公子,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得委屈您一阵子了。” 是那位李姓男子,他话音刚落,就粗鲁地将茗月推至墙边,敕令其坐下妄动。 而另一位刘姓男子则在旁斥责他:“不许对女公子无礼!” 两人起了争执。 “你别忘了上头是怎么交代的,绝对不能让她活着回易府,老刘你想救她,可是她若不死,咱俩的小命就不保了!” 茗月靠在墙边,侧耳倾听他二人的对话,貌似是上头有人指使他们绑走并杀害她,但那位刘姓男子似乎并不想杀她。 他二人担心说漏嘴会被聪慧的茗月猜中幕后人的身份,于是两人悄咪咪地踏出屋门在外头小声商量着。 “老刘,你这是要忤逆上头的指示么?上边有指示过,家主见到的必须是女公子的尸首!你别忘了咱俩的小命还掌握在别人手里呢!咱们体内的毒药若不及时解毒,限期一到便会毒发身亡!你想死我不管,但我还想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李姓男子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撸起粗衣袖袍擦拭刀刃,匕首虽短,但要刺杀手无缚鸡之力的易茗月却是易如反掌。 然而刘姓男子却慌忙阻止他:“老李,你当真要杀了女公子?难道你忘了先夫人简氏在世时对我俩的恩情吗?况且女公子也待咱们不薄啊!” “我也不想恩将仇报,但在生死面前,再大的恩情也没有自己的命重要啊!你若是敢拦着我,就莫怪我的刀剑不长眼了!” 他刻意用手肘推开老刘,显然是不愿伤着他,但奈何老刘像头倔驴,死死地捆住他的腰身。 “老李,你冷静点听我说,我有个能让咱俩和女公子都活下去的法子!” 他凑近老李的耳边,悄声说道:“上头那人说过,他要让家主见到的是女公子尸首,那咱们另寻一具与女公子面容身形相似的女尸,最好是溺亡的尸首,到时候就说女公子是溺水身亡。尸首全身被水泡得浮肿腐烂,面部全非了,谁还能认出来那是不是女公子呢?况且死者为大,家主一定不会去验尸的!” 老李听闻此言,愣了半晌,手中的匕首也僵在半空。 他细想一番后,认为这法子有些铤而走险,若是被发现作假,那他俩的毒就别想解了。 “老刘,这里是长安城,咱们就处在天子脚下,你让我上哪儿去弄一具无名女尸?你该不会是想为她找个替死鬼吧?” 面对质问,老刘不慌不忙地解释道:“要想找到一具无人认领的女尸倒也不是难事,只需买通衙府的令史即可,老李你相信我,三日之内咱一定能找到一具合适的尸首。” 老李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他朝屋里边望去,茗月像个受惊的小猫蜷缩在角落,那落魄不堪的模样与往日大不一样,他那举着匕首的右臂缓缓放下。 第36章 他或许是回想起了曾经受过茗月和简蓉的恩惠,难免会心生不忍。 为了上衙府‘偷’女尸,他俩事先买通了一名衙府令史,向其打听地牢内的死囚有无和茗月身形样貌相仿者,然后约定在午夜子时由令史偷摸着带他们潜入地牢。 临走前,老刘从集市上买来几张面饼递至茗月嘴前,“女公子,这些日子你怕是不能出这屋了,暂且先委屈你一阵子。” 茗月感觉鼻前有一股香喷喷的热气扑来,日夜未进食的她不自主地咽了咽口。 她恳求道:“这样子让我怎么吃东西呢?反正我如今是逃不出去了,你能否暂且先解开我身上的麻绳,或是解下我眼前的黑布也行。” 老刘本想为她解开束缚,但又怕茗月万一跑了出去坏了他们的计划,于是他亲手将面饼喂给她吃。 “女公子莫急,只要你乖乖待在此处勿动,三日之后,小的定会放你走。” 茗月饿得手脚乏力,就连说话都有些费劲,她想问为何要等到三日之后? 可那人并不想透露太多,他安顿好茗月之后,便换上一身事先备好的衙役服,与老李一同前往京城府衙。 茗月孤身处在暗不见光的屋内,那俩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她在确定他们离开后,便开始想方设法地解开手脚的麻绳。 第29章 孤要让他成为狼群的口中肉! 然而就在那两小厮离开后不久,外边隐约传来窸窣动静,茗月不敢妄动,仔细辨别声音的来源。 那动静极轻,犹如脚踩青草发出的簌簌声,若不细听,还以为是夜风拂过枝叶发出的声响。 而最令人胆战心惊的是,这奇怪的声响忽远忽近,上一秒似乎还在数米开外,下一秒就出现在屋顶上方。 “是谁?”茗月惶恐不安地喊道。 四周静悄悄的,无人回应她。 她突然听见头顶上方的屋顶似有瓦片松动的声音,然后只听见‘嗖’地一声,仿佛有东西从屋顶上跳下来,不知是人还是兽。 “是谁在哪儿?” 她试图睁眼,透过黑布,她只能依稀瞧见一个晃动的人影在朝她走来。 那人的脚步声极轻,仿佛会轻功的武林高手般,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潜入屋内。 而这种奇怪的感觉让茗月回想起当初被狼王从山匪手里救下的场景,心里有些期待是他。 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小狼?是你吗?” 那人闻言后,蓦然停下脚步。 茗月侧耳细听,眼前似有有手掌晃动的影子,那人像是在试探她能否看得见。 难道不是他吗?为何不答话? 惶恐不安地茗月本能地后退,如果不是狼王,那会是谁呢?此人身份不明,也不知是来救她还是来害她。 正当她曲腿往后退时,突然间一个大掌稳住她的后背,低沉磁性的嗓音蓦然响起:“别怕,孤来救你了。” 听到这熟悉的男声,茗月紧绷的心弦竟在刹那间松懈下来,“小狼,真的是你!你为何鬼鬼祟祟地不出声?吓死我了!” 她的语气欣喜中带着些许埋怨,而狼王却当她是在怨他没能早点来救她。 他蹲在茗月面前,明亮的月光透过屋顶的瓦缝洒在她身上。 他瞧见了茗月两颊殷红的指掌印,脑海中自动浮现那些人欺负她的场景,顷刻间,怒气如惊涛从心底涌出,像狼一般发出愤怒的低吼。 茗月怔然不动,狼王的低吼声令她惊惶,而稳在她腰上的大掌也在用力。 茗月心想他这是怎么了?该不会兽性大发要害她吧? “小狼?你要做甚?” 狼王一手护住她的腰肢,一手摘下蒙眼的黑布。 在那一瞬间,茗月的眼前终于有了光亮,她睁眼那一刻,恰巧对上了他那双狭长的丹凤眼。 两人对视那一瞬间,狼王的眼神里透着怜惜,眉头蹙得更深了。 他轻拂茗月脸上的血痕,“疼吗?” 茗月摇了摇头,羞涩的脸上飞升两朵红云,殷红的掌痕变得更加明显。 狼王解开她四肢上的麻绳,看到她手腕和脚腕上那一条条红到发紫的勒痕时,他再也克制不了满腔的愠怒。 只见他愤然起身,篡紧双拳,一拳打在那扇老朽的木门上,木门剧烈晃动,门上的闭锁被砸得叮当响,仿佛将要断开似的。 而屋外的狼群听见里边的动静,它们低吼回应着,那只母狼蓦地从破漏的屋顶上跳下来。 “啊!” 夜里昏暗,茗月没能认出那母狼,还以为时别的野兽,不禁捂嘴惊呼。 “别怕!月儿,若不是它在千里之外就嗅到了你的踪迹,否则孤都不知要上哪儿救你。” 他话音刚落,那头母狼便昂首向前迈进,然后蹲下后肢,以臣服于首领的姿势蹲坐在茗月面前。 “是它找到我的?” 茗月不敢相信母狼竟这般厉害,它敏锐的嗅觉居然能够嗅到千里之外的人和物,太不可思议了! 狼王告诉她,母狼不仅嗅觉灵敏,也是狼群中记忆力最好的一头狼孩, 凡是它接触过的人或其他动物,他们身上的气味不管再淡,它都能清楚的记得。 而这其实是母狼第二次找到她了,母狼因为在茗月幼年时期就从接触过她,所以当初茗月被山匪劫入营寨时,母狼对这股许久未出现的气息感到惊讶。 第37章 所以这是它第二次救了茗月。 茗月即使对狼群有过抵触,但她不是个狠心之人,更何况狼群也并未伤害过她,而且狼王还三番两次地救了她,这救命之恩只怕此生都难以回报。 她双膝跪地于狼王面前,眼神饱含恳切,“小狼,谢谢你多次救了我,但我有一事相求,你可愿再帮我一次。” “月儿你这是作甚?快起来!” 狼王担心她跪坏了膝盖,连忙拖住她的胳膊扶她起身,而茗月或许是因为饿得双腿乏力,身体柔软似无骨,还没站稳脚跟又猝不及防地跌入他怀中。 她想站起来,却被狼王抱起,“你是孤的狼后,谁敢动你分毫,孤就让他成为狼群的口中肉!” 茗月感到受宠若惊,虽然这不是第一次被他抱了,但不知为何,她感觉胸膛里的心跳声愈发响亮,就连枝丫上的蝉鸣声都没能掩盖住她的心跳声。 她低头埋入他的胸间,生怕被他瞧见自己晕红的脸颊。 “你要带我去哪儿?”她弱弱地问道。 狼王抬头仰望万里星空,向着那轮高悬天际的茗月狼嚎一声,然后才低头看向她,答道:“回狼牙山。” 茗月闻言后愕然一惊,她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怎样又要被带回去? 她挣开狼王的怀抱,颤颤巍巍地站直了身子,断然拒绝道:“你说过要放我走的,你身为狼群之首,是狼牙山的狼王,怎可言而无信?” 狼王想要靠近她,却见她一步步地后退,之前那般抵触的情绪再度出现,他也无奈至极。 “孤是曾答应放你走,但现在孤后悔了,月儿你瞧瞧你现在这样子,浑身是伤,孤怎么可能再放心让你待在残忍血腥的人类世界?” 茗月摇头呐喊:“可我是人不是狼啊!你说人类残忍,那狼牙山就安全了吗?当初狼群险些被豺群灭亡,而你也差点儿因此丧命,你敢说狼牙山毫无危险吗?” 第30章 谁敢动狼后,孤这就杀了她! 茗月垂首思忖着,她倒是想回太傅府,可就目前这种情形来看,只怕还没能走到长安城太傅府那条街,就会被追杀她的人赶上。 这该如何是好呢? 她思前想后,既然有人存心害她,这么躲躲藏藏也不是个办法,倒不如正面迎敌。 可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尚且需要一个能保护她安危的人,而面前这个高大威猛的野性男子正是个不错的人选。 茗月坚定的眼神盯着狼王那双鸷眼,言令道:“小狼,我需要你陪我做一场戏。” 狼王先是摇了摇头,随即又点头。 他其实不懂做戏为何意,但他能明白茗月迫切地需要他,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令他很有成就感,尤其是被心仪之人依赖和需要。 他昂首阔步地走在狼群面前,低声吼叫两声。 茗月不知所以然,疑惑地看向狼王,他像是对它们下达了某种命令,而那些灰狼们听话地迅速成队,蹲坐在茗月面前。 狼王站在茗月身旁,解释道:“它们如今全都听令于你,你想让它们做什么都行,它们绝不敢抗命!” 茗月小心翼翼地伸手抚摸着母狼稍微凸起的头顶,它表现得温顺且乖巧,就像一只温驯忠诚的狗,对主人唯命是从,唯有那双幽绿的眼眸和犬类不同。 她不像之前那般畏惧狼群,开始试着把它们当做自己的信任的伙伴。 既然狼王将狼群的调遣权授予她,那不正巧吗?她也正需要狼群的协助。 茗月将自己这些日子来所查勘的线索一条一条串联在一起,脑海里已经有了大致的揣测。 从两位小厮的身份来揣测,想要加害她的人必定是易府的人,然而茗月温婉和善,从不与人树敌, 放眼整个易府上下,唯一与她有过节的就只有继母丁氏,还有她那嚣张跋扈的爱女易茗星。 她是易家的嫡长女,丁氏不过是个通房出身的续弦妻,她一定是想让自己的一双儿女成为易家的嫡女和嫡子,所以才迫不及待地要将茗月这个真正的嫡女铲除。 奉命困住她的两位小厮也必然是易府的人,茗月并不知他俩是去偷尸,也不清楚他们何时回来。 但她不能就这么走了,她倒要看看平日里那些对她恭恭敬敬的仆人们到底有哪些是丁氏的人? 茗月徘徊在屋内,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月儿,你在找什么?孤帮你找。” 她指着头顶上被狼王破坏的屋顶瓦片,说:“在他们回来之前,你得把屋顶修缮成原先的模样,一切都得伪装成原来的样子,仿佛你和狼群从未出现过一样。” “为何要这样呢?” 狼王虽挠头不解,但实诚的手脚却乖乖拾起地上的碎瓦,然后借助墙壁凹槽快速攀爬上房梁,将拼接好的瓦片放上去。 “小狼,你当心点儿!” 他高大的身躯蹲在孤木房梁之上,无法安稳站立,甚至连双腿都难以同时立在房梁木上,只能靠手臂圈住木头,以防跌落下去。 茗月在墙角找到一根被熄灭的火折子和一支燃烧过半的白烛,担心他看不见脚下的房梁木,她为他点上烛火。 “修好了么?” “嗯。” “那赶紧下来吧!慢点儿~” 狼王俯瞰底下的人儿,她双手捧着白烛来回踱步,蹙起的柳叶眉透露出她心底的担忧,瘦弱的身影被烛光拉长,显得愈发纤瘦。 第38章 “月儿你这是担心孤吗?” 他挑眉一笑,随后迅速从房梁翻下,稳稳落在茗月身前。 茗月被他敏捷的身手惊到,这才意识到他本就不是普通人,狼会的技能,他倒是一个都没落下,担心他显然是多余的。 他接过茗月手中的白烛,凑至她的脸庞,盯了她半晌都不转眼,好像她脸上沾了什么脏物似的。 “你......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我?” 茗月从未被人这么目不转睛地盯过,更何况面前还是个俊猛的男子,盯得她胸膛砰砰,似有小鹿在乱撞。 狼王心疼地看着她脸上的掌痕,柔声问道:“还疼吗?” “好多了”,她急忙别过脸去,不愿与之对视,怕被人看穿她不安的羞涩感。 “那随孤回去,可好?” 狼王再三恳求她,他一心想带茗月回狼牙山,远离人世的喧嚣纷扰。 可茗月仍旧坚定地回绝了他,她对狼王说:“小狼,你若是出于保护我的安危,那么你错了,那些想要杀我的人也曾埋伏在狼牙山上,我在明她在暗,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 她虽如是说,但心里却想的是‘我再也不想回那人烟稀少的荒山野岭,更不想做什么狼后。’ “小狼,我是太傅的嫡长女,若不是我阿母早逝,不然哪能轮得到丁氏掌管易府?他们想将我赶出易府,便设计这一出恶毒的计谋。山匪也好,黑衣绑匪也罢,往后或许还有更多的陷阱和危险等着我,我绝不能跟你回狼牙山坐以待毙!” “丁氏是何人?她如今身在何处?谁敢动狼后,孤这就杀了她!” 狼王篡紧拳头,浑身散发出一股杀气。 茗月讪讪笑道:“杀她?未免也太便宜她了?我自丧母之日起,丁氏明里暗里地诋毁我,让阿父疏远我,挑拨我们父女之间的关系,然后悄无声息地鸠占鹊巢,让她的女儿稳坐易府千金之位,这口怨气我怎么咽下?” “好,不杀她,那你要孤怎么做才能替你出这口气?” “嗯......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安静地待在暗处保护我即可。” 茗月心生一计,她凌厉的眼神看向地上的麻绳,唇角轻扬。 “小狼,你还是像刚才一样把我捆绑起来,然后用黑布蒙上我的双眼。” “为何?” 狼王不解,但茗月却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不当着众人的面揭穿她的阴谋诡计,阿父是不会看清蛇蝎毒妇丁氏的嘴脸。” 第31章 女公子,你撑着点儿! 深夜的城郊时不时地刮起阵阵阴风,而风中又夹杂着一股难闻的尸臭,原来是两位小厮偷尸回来了。 两位抬尸的小厮即便是用布巾捂上了口鼻,仍旧会被腐尸的臭味熏得头昏眼花。 其中一人埋怨另一人:“老刘,你瞧瞧你出的什么馊主意?不仅要弄一具女尸,还得是一具被河水泡得肿烂的恶臭女尸?” “老李,咱们在衙府内找了半天,都没能找到一具和女公子身形面容相似的尸体。若想毫无痕迹的偷梁换柱,就得找一具面目全非的女尸,我也不没办法,为了救女公子,你就暂且忍忍吧!” 老李满脸不悦,但也无可奈何。 他双手抱着女尸的腿,一愣一愣地走着步,即便是用草席包裹着,也不敢去看女尸,就怕半夜从噩梦中惊醒。 而抬女尸头的老刘也没见得好过哪儿去,女尸面容惊悚不说,腐臭味从她的口鼻散出,不断地刺激着他的口鼻,令他数次作呕。 两人将女尸抬至屋门外放下,老刘搬来蓬草盖在女尸身上,而老李则从腰间掏出钥匙开门。 他转动两下,却不见锁开,门锁哐当两声,“咦?老刘,你过来瞧瞧这门锁是不是被人动过?” 老刘猫着腰上前查看一番,只见那铜锁看似完整,但锁芯却是松动的。 他是个行事谨慎的人,发现门锁被人动过后,他既担心有人潜入屋内劫走茗月,又怕那人还埋伏在暗处。 老刘对同伴作出嘘声的手势,然后眯着眼从门缝往里窥。 由于光线昏暗,他只能依稀窥见墙角的人影,那人影身形应该是茗月,除此之外,他并未见到其他可疑的人。 “女公子?” 他轻声喊着,只见里面的人影晃动着身子,探头侧耳的。 老刘虽看不太清人影的模样,但从她的这侧耳倾听的动作来看,是茗月没错了。 他琢磨着,既然人还在里边没能逃出来,那这门锁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这锁本来就是坏的?还是另有人趁他们离开之际破坏了它? 两人相视一眼,都是拿不定主意的人,而这时,屋内传来茗月惊慌的喊声:“不!不要过来!不要杀我!” 老刘察觉到情况不对,只怕里面进了人,而那人正想杀害茗月,他慌乱地夺过老李手里的钥匙,对着锁芯一顿乱捅乱戳。 越心急,就越开不了门锁,而茗月的惨叫声时不时地传来。 “女公子,你撑着点儿,小的这就来救你了!” 他想救人,可他的同伴老李却不想多生事,立马挡在他前面,劝道:“你疯了吗?咱俩是什么货色,若里边真有绑匪刺客,咱们能打得过他吗?更何况易茗月本就该死,你不忍心亲手杀她,不如就借刀杀人,让她悄无声息地死在里头,咱们只要等她死透了,将尸首带回去交差即可,何必生出那么多事呢?” 第39章 就在他俩争执不休之时,屋后传来阵阵脚步声,他们还以为是有贼匪,绕屋周围一圈都没能找到贼匪的踪迹。 老刘抬头一看,只见屋顶上方立着一头似狼似犬的四脚兽,它昂首向月,发出‘呜呜’的嚎叫声。 “是狼!” 两名小厮被屋顶上的灰狼吓得连连后退,转身就跑,殊不知他们如困兽般早已被狼群包围。 狼王蓦地一脚踹开门扉,朽木不堪一击,木门被踹断,只见身披兽皮的狼王从屋内走出,而他的身后还站着茗月,而茗月身上的麻绳和蒙眼黑布早已被取下。 老刘震惊不已,唇舌打结般的嗫嚅道:“女......女公子?” 茗月走出屋门后才看清周遭的环境,这是一处偏僻的郊外,背后的老屋子也是被闲置许久,周边也无人居住。 此地虽然离长安城不远,但却远不如京城那般有烟火气,没有万家灯火,四周昏暗且静谧,唯有借助星月之光才能看清那两位小厮的脸。 太傅府上的仆从众多,她记不起这两人的名号,但这并不妨碍她施行接下来的计策。 茗月给狼王使了一记眼色,狼王立马会意,只听他吹出一句口哨声,十余头灰狼迅速围成一个圈,圈禁那两位小厮。 老李害怕极了,惶恐之下他连忙拔出暗藏于袖口之中的匕首,对着狼群一顿乱挥,声嘶力竭地喊着:“畜生,别过来!来一个我杀一个!” 而他身旁的老刘虽然也怕狼,但却因身上没有武器而束手无策,只能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万分恳求地看向茗月,问道:“女公子这又是为何呢?小的从未想过伤害您呀?” “哦?你是未曾伤害过我,但有人想让你杀我,其实不用你说,我也能猜到是谁指使的,只要你们俩答应配合我一起在丁氏和阿父面前演一出戏,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如何?” 老刘不解,正想问清楚时,却听见身后的同伴冷嘲热讽地说道:“别信她!咱俩被迫服用了慢性毒药,时间一到就会七窍流血而亡,让我们陪她演一出叛主戏,那不是等于让我们送死?” 他心想反正横竖都是死,与其等待毒发身亡,倒不如试着突破狼群,搏出一条生路。 想到此处,他举着匕首刺向狼群中最为瘦弱的一头少狼,嘴里大喊道:“我杀了你们这些畜生!” 那小厮想当然的以为自己挑选了一条最弱的瘦狼,殊不知那可是狼群力量的中柱。 它不过是看上去精瘦,实则爆发力极强,还未等那把匕首刺过来,它就察觉到此人的杀机。 它迅速避开,然后绕至男子脑后,一个飞扑将其压倒在利爪之下,而他手里的匕首也被甩至数米开外。 “呜呜~放开我,你这该死的畜生!” 狼王阴鸷的眼眸盯着灰狼爪下之人,冷哼道:“这家伙倒是个犟种呢!月儿,你说该如何处置他呢?” 第32章 贴紧点儿,孤帮你暖身子 老刘见自己的同伴被压在狼爪之下, 那双锋利的爪牙嵌入他背部的皮肉,捅出了几个窟窿,鲜血如密雨般直冒, 疼痛他嗷嗷乱叫。 他慌忙跪地,恳求茗月:“求女公子放过我们,您要我们做什么尽管吩咐,小的不敢违抗您!” 茗月心善, 见不得这血腥场面, 她虽不喜这两位小厮,但也未曾想过置人于死地。 他们不过是丁氏手里的棋子, 杀他们无用, 更何况若是要指证丁氏的罪行,他们是最佳人证。 她必须得当着众人的面指证丁氏, 让众人都看清她那副伪善的嘴脸,易家嫡女的位置只能是她易茗月的! 茗月命狼王放过那小厮的小命。 “小狼,只需拿麻绳捆住那小厮, 见血就不必了,晦气!” 此话说完,她又注意到屋门侧方角落里被草席裹住的尸首, 她指着尸首质问他二人:“你俩想要杀我还不够,竟然还干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等我与丁氏之间的事情了结过后, 我定不会留你们在府内。” 老刘一听,急得直跺脚,忙不迭地向其解释女尸来源和偷尸的用处。 “原来如此,你想用偷梁换柱的法子来救我, 我很感激,但你必须答应我, 待事情过后,必须得给人家好生安葬。” “是的,一定的,女公子请放心!” 茗月命其暂且先将女尸抬至屋内,放在外头只怕会招来野兽和秃鹫捕食,坏了尸身可就不好了。 狼王拿来麻绳黑布,将那位李姓小厮带至屋内捆绑起来,用力将其双手困在身后,那人的骨节发出咯咯响声,疼得他嚎叫连连。 他凑至老李耳旁,狠厉地语气质问道:“月儿身上的伤是不是你弄的?” 老李双眼被蒙,本就惶恐不安,耳边还传来狼王恶狠狠地质问声,吓得他两腿哆嗦,裤|裆下湿了一片。 “不......不是我,是那帮绑人的黑衣贼匪干的,侠士请饶命,就算给我一千个胆子,也不敢伤害女公子分毫呀!” “是吗?刚才你不是挺硬气的么?这会儿就被吓得尿裤子了?” 狼王抬脚对着那人裆下猛踢过去,那人嘶吼一声,差点儿疼昏了过去。 茗月在门外和老刘商量计谋一事,听见里边的惨叫声,还以为是狼王对那小厮下了杀手,她快步飞奔进屋,只见那小厮如醉虾般捂着湿漉漉的裤|裆,躺在地上翻来覆去。 “小狼你对他做了什么?我只是叫你捆住他,你打他作甚?” 第40章 狼王一脸不屑地回应道:“这小子就长着一张欠扁的脸,他伤你、辱你,孤岂能让他好受?” 那小厮疼得嘴唇惨白,貌似踢得不轻。茗月心知这人有反骨之心,但也未曾想置之于死地,教训一下他也不是不可,只不过没料想狼王下手有些重了。 事已至此,她也不好再责备他,只是对他说:“罢了,把他捆绑起来吧!小狼,我还需要你的狼再帮我做件事。” “月儿,孤说过,你要做什么尽管吩咐就是,你是狼后,它们岂能不遵从你的吩咐?” 她看向蹲守在屋外的母狼,问狼王:“你说过,它能嗅到千里之外的气味,并且能够久久不忘是吗?” “是的。” “那我需要它帮我找到那群绑我的黑衣贼匪,他们抢走了我身上一件重要的证物,就是丁氏给山匪的那条金链。” 茗月走至屋内墙角处,拾起那条蒙眼黑布,拿至母狼鼻前闻一闻。 “小狼你告诉它,务必要记住这上边除我之外的陌生人气味,然后帮我找到那帮人。” 狼王闻言后点了点头,对着母狼作出一个旁人难懂的手势,母狼却能明白他的意思。 它凑近黑布条仔细一嗅,然后叼着黑布起身,步至屋外百米,它左右晃头,像是在用鼻子定方向。 茗月好奇地跟着跑了出去,回头问狼王“它这是作甚?找到那群人离开的方向了么?” “你放心,没有它找不到的人,就算是那人死了,被埋进土里,它也能嗅到尸首的气味,然后把人给刨出来”,狼王双手环胸而抱,那怡然自得的表情看起来胸有成竹。 茗月也别无他法,她和丁氏之间的矛盾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无奈的是,阿父对其信任有加。 如果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是丁氏收买山匪掳走她,阿父又怎会轻易给她定罪呢? 夜深了,夜风凉肌,也不知是否因为那具无名女尸,茗月总觉得身上凉飕飕的,耳边阴风呼啸。 狼王在屋内寻找蓬草,想给她垫着坐上,可屋内能用的草席都用来裹尸了,他倒是不怕女尸,走过去将尸首身上的蓬草席一点点扒下来。 他瞥见女尸那张被水泡得肿胀的脸后,忍不住蹙起眉头,虽然心里不怕,但恶心是真的。 他将蓬草席搬进屋子,茗月闻到一股恶臭的腐尸味,伛偻着身子作呕。 “你将这东西拿进来作甚?”她推手示意他赶紧拿走。 可狼王却说:“可如果不用它垫在身下,孤怕你着凉,你旧伤未愈,又添了不少新伤,若是再着了风寒,孤怕你的身子撑不住。” 茗月捂鼻皱眉,已经不知该怎么说他,“不用了,这上边指不定还沾上了尸油,你让我枕着这晦气的东西入睡,只怕夜里会着梦魇,赶紧拿走吧!” 狼王无奈地晃头,只好又将那东西又包回了女尸身上。 他将那两位小厮赶至屋外,令他们和狼群一起在外头看守,一旦有母狼的消息,立马进屋通知他们。 而屋内就只剩下他和茗月二人,夜里潮湿,茗月靠墙的背衫染上了壁上的湿气,凉得她瑟瑟发抖。 “月儿别怕,有孤在,野兽和妖魔鬼怪都不敢近你身。” “我不是怕,是......冷,你将那轩窗关严实点儿,奇怪了,明明没有风,为何我总觉得浑身冷得打颤?” 狼王上前查看门窗,确认其关严实了,才坐在茗月身旁,将她抱入怀中。 她身上的肌肤凉若冰湖,手臂上的汗毛直立,浑身不住地颤抖。 “没事,贴紧点儿,孤帮你暖身子。” 茗月想要婉拒他,可当她冰冷的手掌触碰到狼王的胸膛时,那股温暖的热流从掌心流遍全身,她感觉身上的汗毛已经开始发软。 他的身体很暖,如寒冬里的篝火温暖了她冰凉的肌骨。 在他怀中,茗月那发颤的身体逐渐有了缓解,身子是暖和了,可接踵而至的是困意,她感觉那双眼皮愈发沉重。 “月儿,你安心歇息会儿,孤会守着你的。” 她已经接连好几日都未曾合过眼,不是被人追杀就是被人囚禁,她也不顾上乏累,满脑子想着的是怎么自己活下来。 如今得救了,身心俱疲的她终于能放下戒备之心,那根紧绷的弦松懈之后,身心的疲累感如洪水般席卷而来,茗月在狼王的怀中沉睡过去。 狼王将她护在怀中,为她取暖,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醒她。 起初她还睡得不太安稳,时不时地轻轻蠕动几下,像只毛绒绒的小猫贪恋着他胸膛的温暖。 狼王被她蹭得身心火热,根本无法安稳入睡,在明知茗月抵触他碰她一事后,他只好强忍着,将放在她细腰上的手掌轻轻挪了出来,手心已经冒出细汗。 他就如石雕般一动不动地做她的靠垫和暖炉,直至天亮。 旭日的亮光侵入门缝,洒在了依偎在一起的两人,茗月是被屋顶的瓦碎声吵醒。 她蓦地从狼王怀中惊跳起来,全然一副警戒模样,还以为又遭贼了。 狼王也听见了屋顶上的动静,急忙起身出去查看,只见顶上立着一只灰黑色的秃鹫,它的双爪踩在瓦片上来回走动,阴鸷的目光紧盯一旁被杂草掩盖的女尸。 而那俩小厮则背靠着屋旁的樟树正打着盹儿,鼾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茗月整理好有些凌乱的衣裳,也赶忙跑出来瞧瞧,发现是只秃鹫后,她并未放下戒心,而是隐隐担忧起来。 第41章 女尸放在这儿太过招摇,腐肉的气味定然会吸引来捕食的野兽和秃鹫,虽有狼群看护,但就怕被人类发现,毕竟此处离京城街巷不远,时而会有路人途经此处。 她视线扫向狼群,还未看到那头母狼的身影,她焦急问道:“还没有母狼的消息么?” 狼王沉默摇头,他也想知道母狼搜寻得如何了,它半夜离开,天大亮都未见其归来,难道说找不到那帮人了么? 打盹儿的老刘被他们的话语惊醒,他推搡着一旁睡得歪歪扭扭的老李,喊道:“醒醒,老李!别睡了!狼来了!” 老李许是被灰狼吓怕了,一听说‘狼来了’,如惊弓之鸟般惊坐而起,若不是他四肢被绑,否则定会撒腿就跑。 他睁眼时还未醒透,被黑布条蒙上的双眼眼前黑朦,还以为自己眼睛瞎了,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呼喊同伴:“老......老刘,我眼睛不行了,什么都看不见,你带我走啊!我怕狼。” 狼王听见了他俩的交谈声,冷笑着走过去,摘下老李眼前的黑布,瞪着一双凌厉的眼眸,凑至他眼前。 “怎样?能看见孤的脸么?昨天是疼傻了么?连自己瞎没瞎都不知?” 那小厮十分畏惧狼王,低眉顺眼地点头,一会儿又哭丧着脸摇头晃脑的。 茗月见状,柔声嗔骂一句:“小狼你别逗弄他了,他现在也怪可怜的,放开他吧,我还需要他帮我做事呢!” 她一边说着埋怨的话,一边又亲自走过去解开老李身上的麻绳,对他俩说:“那女尸不能就这么裹着,你俩现在就去街市买一口棺材,再帮我买一套干净的衣裳,然后再去易府打探情况,问问阿父他们几时能回长安。” “诺!” 两位小厮这下子不敢抗命,起身就走,那老李穿着昨日被尿湿后又风干的裤子,两腿跨开步伐别扭地走着,看来昨日那命根子被伤得不轻,疼痛至今早都未能完全缓解。 茗月对其限期,晌午之前务必看到一口完整的棺材,还有她要的东西一个都不能少。 那俩小厮还算靠谱,临近晌午时分,她瞧见他俩推着放置棺材的推车从巷口走来。 “女公子,您要的东西全都给您备齐了,您检查一番。” 老刘将买好的衣裳装进包袱里,递至茗月手上,茗月接过包袱,绕推车一圈检查棺材的结实程度,确认可行后便让他俩推进屋。 狼王没见过棺材,搔首挠头地问道:“这大箱子是何物?有何用处?瞧着应该挺沉的。” 茗月此刻无心跟他细细解释棺材的来由,只是简短答道:“那是装殓尸首用的。” 她翻出包袱里的素色衣裳,虽然布料有些粗糙,但至少是干净的。 “小狼,我进屋去换衣裳,等会儿你帮着点他俩把女尸身上的衣物褪下,然后将我身上这套给她穿上。” “给女尸脱衣?这又是为何?” 狼王愈发不懂茗月的做法,他本就觉得腐烂的女尸恶臭且恶心,一步也不想靠近,怎么这会儿还让他去解下女尸的衣裳?他摆手拒绝此活。 “小狼,日后我会慢慢跟你解释的,你能够帮我这个忙?算我求你了可好?” 狼王看着茗月一脸恳求无奈,他心一软,只好答应揽下这恶心人的活了。 他对茗月说:“孤可以帮你,因为你是孤的狼后,但孤也要你允诺日后不管发生何事都不能擅自逃跑,否则孤无法保证下一次能及时赶来救你。” “这都哪儿跟哪儿?好了,我答应你就是”,茗月叹息摇头,心想着这男人真是个缠人精。 狼王得了她的承诺才放心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否则又不知茗月是否会偷摸着溜走。 那俩小厮费力将沉木棺材卸下,茗月让他们在外头处理女尸,自己则掩上门扉换下这身脏乱的褴褛衣。 他们正在屋外扒女尸的衣裳,恶心的作呕声此起彼伏,两位小厮连连抱怨:“真是造孽呀!这腐肉简直惨不忍睹呐!夜里定会做噩梦的。” 老刘动手之前还双手合十,对着女尸作揖,“死者为大,咱们只是暂时借用您的身体,待事情结束之后,一定后厚葬您的,请女施主原谅,夜里莫来梦中索魂!” “老刘你别这般神神叨叨的,还女施主呢?你又不是玄奘法师,还能超度逝者生魂不成?咱们就眼睛一闭,鼻子一睹,赶紧扒下这身衣裳就完事了。” 话说的如此简单,他根本不知从一个腐尸身上取下衣物不是件容易的事,外衣早就嵌入腐肉之中,扒下来的时候还会翻起一层死皮。 狼王见他俩处理女尸尤为费劲,便前来帮忙,“脱到哪一层了?” “回禀侠士,正脱到最里层的薄杉小衣,但毕竟尸身开始腐烂,若要不伤及皮肉而将衣物脱下,着实有些难度。” “那就别脱了。” 狼王蹙眉捂鼻,只是站在一旁看着都觉得难受,更不愿动手去碰那腐尸。 而茗月这时也换好一身干净素衣,她推门而出,将换下的那套衣裙递给他俩,“给她穿上我的衣裳。” 两位小厮好不容易扒下女尸的衣物,这会儿又让他们给她穿衣,这不是折磨他们吗? 老李捏着鼻子哭丧着脸,表情比死人还难看。 狼王见他俩杵在原地不愿动手,便瞪视着他们,命令道:“还不赶紧穿上!难不成你们也想变成她这样?” 第42章 “不敢不敢,侠士饶命!” 他俩背后站着狼王这等危险之人,哪敢偷懒不干活,在死亡威胁面前,哪怕是让他们抱着女尸睡一整晚,恐怕他俩都愿意。 茗月盯着他俩给女尸穿衣,嘱咐道:“手脚轻点,别坏了尸身!” 她取下头上那支绾发的银簪递给老刘:“把这个簪在她头上,既然要偷梁换柱,就得做得像一点,丁氏那毒妇心眼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倘若让她发现端倪,咱们的计谋就等于白费了。” 茗月的担忧并非毫无道理。 这些年来,丁氏背着阿父在背地里干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当年阿母从简府带来的数位仆从,无论老的少的,在阿母病逝之后,他们不是病死就是失踪。 年幼的茗月只觉得事有蹊跷,但却苦无证据证明那都是继母丁氏干的,况且那会儿的她刚刚经历丧母之痛,假好心的丁氏佯装成慈母的样子将她带至身边亲自照料。 阿父为此还时常对茗月提起那段往事,只要茗月对丁氏有任何不满,那偏心的阿父就会训斥她:“你年幼丧母,若非你继母丁湘将你视若己出,寸步不离地照顾你,你还能平安长到今日这般模样?” 她只要回想起往事,那些烦心的思绪仿佛千层结缠绕在心头,解不开,理还乱。 他们试图将茗月脱下的衣裳给女尸穿上,但由于尸僵,女尸的四肢硬若磐石,根本折不弯,更别说套进袖口内了。 狼王看着这俩羸弱小厮铆足了劲都没能穿上,他只好上前帮忙,抬起女尸的手臂,用力一掰。 只听喀嚓一声,女尸肘部关节骨头断裂,前臂垂落,就像是被折断了的莲藕,只有皮肉相连。 茗月急忙阻止他:“小狼你在作甚?” 她双膝跪在女尸面前,愧疚不安地向其致歉,损坏尸首不仅是对逝者不敬,更会坏了她偷梁换柱之计。 在她的呵斥声中,狼王像个做错事的小孩退至一旁,嘴里嘀咕着:“只是骨头断了而已,皮肉不是还连着么?把衣袖套上,谁能看出来她那条是断臂?” 见茗月不搭理他,他自觉无趣便走开了,他向往常一样蹲坐在树荫之下,翘首望向远处,那是母狼离开的方向。 几只少狼察觉到他担忧母狼的情绪,它们缓缓步至狼王身旁,那头最为精瘦的少狼将自己的脑袋埋入他胸间,如同一只向主人撒娇的萌犬,想要让他抚摸。 狼王浅浅一笑,伸手抚上它背上的皮毛,掌指似骨梳,一遍一遍地梳整着丛密的皮毛。 少顷,他探头凑近少狼,在它那双直立的耳朵旁嘱咐几声,少狼立马站直身子,朝着昨夜母狼离去的方向飞奔而去。 奔走的少狼引起了茗月的注意,她疑惑看向狼王,想知道他给那头少狼下达了什么命令?明明上一秒还乖乖地躺在他怀中,下一秒为何就拔腿而跑? 狼王指着少狼离去的方向,解释道:“母狼外出寻人,迟迟未归,孤不放心,便派它去找了。” 说及母狼之事,茗月也忍不住担忧起来,毕竟那帮黑衣人狡猾凶狠,手里又有利剑刀斧,让一头孤狼前去,未免有些不妥?更何况那头母狼已经是头年迈的老狼了。 “你为何不把它们都派去?若是遭遇贼匪反击,多些同伴也多些帮手,狼群捕猎不都是群攻么?” “孤让它们几个留下,是为了保护你,还有那几只年幼的狼崽。” 茗月顺着狼王的视线,看向屋檐下相互依偎在一块儿的几只小狼崽,毛绒绒的身子蜷缩在一起,有一只还探着圆滚滚的小脑袋四处张望,像是在找母狼。 离了母狼的幼狼不安地挪动身子,奶声奶气地嚎叫着,每一声都触动了茗月心底的柔软。 她蹲在幼狼身旁轻声安抚它们,她有些后悔让母狼独自去寻人,为了让计谋完美实施,却要让幼狼离开自己的母亲,她着实感到愧疚。 所幸的是,少狼离开后不久便寻回了母狼。 母狼回到狼群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去看自己那几只嗷嗷待哺的幼崽,而是来到狼王跟前,向他传达自己所搜寻到的信息,然后才迈着疲累的步伐回到幼狼身边温柔舔舐它们的毛发。 狼王告诉茗月:“月儿,它找到了,就在狼牙山以北五十余里处的村庄,孤这就帮你去取回金链。” 他话音刚落,就唤来其余几只壮年灰狼跟随其后,去找那些黑衣贼匪算账。 “小狼你别冲动行事!取回金链即可,切勿与他们厮杀,我担心你......和狼群会受伤。” “孤曾说过,谁若是敢伤你分毫,孤必定要索其性命!” 狼王看着茗月脸上尚未消退的殷红掌印,篡紧的拳头仿佛要将那帮人捏碎。 他还是和之前一样将母狼和狼崽留守此处,看护茗月他们,而他则带着剩余的灰狼飞奔离去,还未等茗月发话,他们的身影于顷刻间消失在了巷尾尽头。 这时,两位小厮也折腾了半天才给女尸穿好衣裳,将其抬入棺内封存。 老刘告诉茗月,江南易府老夫人已经安然下葬,易太傅易庄携易家老小一行人于数日之前启程回长安,掐指算算日子,这两日也该到了。 那他们得赶紧行动了。 老刘趁同伴老李去找水源清洗身上的尸臭之际,悄悄对茗月说:“女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小的有事要告知您。” 第43章 茗月点了点头,跟着他走近屋内,两人藏在棺材后头低声说着话。 “女公子,小的实话跟你交待,其实这次指使我俩害你的人并非细君,而是卢管家,给我们下毒也是他!卢管家曾嘱咐过我们,说是务必要将您的尸首带回长安易府,然后骗家主说您是被狼牙山贼匪所杀。” “你说幕后指使者是管家老卢?” 茗月惶然震惊,平日里卢管家那温煦和善的脸庞映入脑海,她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要害她? “无论是阿母还是我,亦或是阿父,咱们易家待他不薄,他待在易家做老仆的时间都比阿母在易府的时间长,卢管家一向老实忠心,为何会起杀我之心呢?杀了我于他有何益处?还是说他和丁氏勾结,真正的幕后之人是蛇蝎丁氏?” 这些疑点困惑着茗月,当然那只是她的揣测,没有找到实质性的证据以及他杀人的动机之前,一切都只是空口无凭,就算是闹上官衙,衙府大人都未必会判他的罪。 老刘摇头表示不知其内情,他回忆起当时卢管家离开长安城那夜的情形。 当时的易太傅在得知茗月被山匪劫持下落不明后,险些昏倒在堂前。 那一夜,易府上下的仆从都惶恐不安,他们担心大女公子易茗月出了意外,同时更加担心家主因为此事而倒下。 易家若没了易太傅,就会失去朝廷的支持,届时,偌大的易府就会在一夜之间变成一个巨大的空壳。 树大招风,而这颗大树又早已被易府那些藏匿于暗处的小人给挖空,只不过是靠易太傅在朝堂的地位强撑罢了。 只有一个表面高大的树干有何用,易太傅如果倒下,那些靠着易府发的月钱过日子的仆人们也将会被遣散。 当夜,卢管家找来性格憨厚的老刘,一脸焦灼不安地对他说:“大女公子不幸被贼人掳|掠,恐怕是凶多吉少,但家主挂念嫡女安危,命我务必救出女公子。我找来你,是因为你是这府里较为年长的小厮,来回狼牙山和长安的路也只有你较为熟识,去替我召集些人马,赶紧上山找回女公子。” 老刘当时也心急救人,倒也没多想,于是找来胆子大些的老李,带着府上的护院上山寻人。 第一次上山时,他们见到了被大火烧毁的山匪营寨,却没能找到茗月的下落。 老刘下山复命时,卢管家已经在帮易太傅收拾行李,准备启程回江南会稽。 临行前,卢管家将他和老李两人请入厢房内沏茶,他递给一杯热茶给他俩,“我和家主回江南之后,易府上下的大小杂务就暂且先辛苦你们俩帮忙打理了。” 老刘躬身接过茶盏,恭敬答道:“管家言重了,承蒙您器重,小的一定不负管家的厚望,好好看守长安易府,而且一定会努力找回失踪的大女公子。” 性格大大咧咧的老李不会说些奉承话,只会应声附和几句。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的陪家主启程了”,卢管家拈须点点头。 他暗中塞给老刘一个锦囊和一把钥匙,并且告诉他:“找不到女公子也得继续找,如果真的找不到就打开这个锦囊,我屋内的床底下藏着一个半臂长的箱子,那里边还有些钱,如果遇到困难,就拿这把钥匙开了那箱子。” 老刘当时并不明白他话中的深意,只当卢管家也是救人心切,不惜拿出自己多年的积蓄,也要寻回女公子。 他日夜苦寻,三番五次地爬上狼牙山寻人,可怎么也找不着茗月的踪迹。 老刘打开了卢管家留给他的锦囊,他以为会是什么锦囊妙计,却不曾料想那上边写着要他杀害茗月的话。 他还写到当时让他们喝下的那盏茶里被下了毒,如果见不到茗月的尸首,那么死的人便会是他。 老刘当时害怕极了,他会想起当年先夫人简蓉在世时曾对他施予过恩惠。大女公子易茗月素来温婉,和善待人,而二女公子易茗星却蛮横跋扈,时常欺凌下人。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与易茗月无冤无仇的卢管家要害她? 茗月冷静地听着小厮回忆,她也不明白自己是何时得罪了那位忠厚老实的老管家。 易府待他不薄,阿父又将其视作心腹,他尽心尽力打理太府三十余年,他的勤恳功劳是有目共睹的。 可谁又曾料想到太傅身边的心腹管家竟然要谋害太傅嫡女? 一旦忠仆起了叛主之心,那就说明他只是看似忠诚于主,实则心机深沉。 那样的人,千万留不得! 茗月深知阿父常念旧情,遇事又容易心软,如果让他知晓自己最信任的心腹背着他干了这些伤天害理之事,只怕他会当场晕厥。 茗月质问老刘:“你说他曾给过你锦囊和钥匙,那些都是可以指证他罪行的证物,东西可还在么?” “女公子……”,他面露难色的摇头,“易府内的护院都听令于卢管家,也不知是受了他威胁还是被其收买,那两样东西被他们拿走还给管家了,锦囊内的纸条恐怕也早已被销毁。” “你真是糊涂!你既知晓他是伪善者,又怎能不留着他的罪证在手呢?他能对我起杀心,而你们又是替他做这些害人事的人,难保他不会杀你俩灭口?” 老刘怪自己大意,追悔莫及,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恳求茗月救他。 “请女公子恕罪,小的愚昧无知,被人牵着鼻子当狗使,如今命不由己,还请女公子帮帮小的,小的愿后半生追随您。” 第44章 他跪地连嗑响头,闷声叩地,惊动了屋檐下的母狼。 母狼怕是以为茗月又遭人欺凌,似犬吠般叫唤两声,以此来震慑屋内的人。 那小厮胆儿小,母狼一叫,他一动不敢动,深怕它忽然闯进来撕咬他。 茗月闻声后走了出来,瞧见母狼正趴在门槛边儿,鼻子往里探,几只幼狼踉踉跄跄地爬到它腹前,争先恐后地抢奶喝。 “辛苦你了~” 茗月蹲下身子抚摸母狼的背,她不再像刚开始那会儿畏惧狼群,她也在逐渐接纳它们。 或许是因为在母狼身上看到母性的光辉,这让年幼丧母的茗月觉得它不那么可怕了,甚至认为它是通人性的。 母狼双眸眯成缝,乖乖地躺在她脚边任由其抚摸,表情尤为享受。 茗月唤来小厮,吩咐道:“你即刻上街,去买点儿生肉,越新鲜的越好,再买一身男子的衣物。” 老刘领会其意,应声后急忙奔去街市。 而茗月则和母狼母子留守原地等待狼王归来。 她知道它也在盼着狼王归来,因为一有什么动静,母狼便会睁眼张望,没见到他们的身影,它又失落地闭眼假寐。 幼狼饱食过后便枕在母狼的肚上呼呼大睡。 茗月望着它们,嘴角不经意间上扬。 半晌过后,巷尾处的转角传来阵阵犬吠声,三两壮汉牵着两条猎犬朝她这边走来。 他们穿着衙役的衣裳,腰间各自别着一把短剑。 那条猎犬通体灰黑,长脸尖嘴,竖起的双耳好似两根木桩,它满地的嗅,一步步朝茗月这边嗅来。 几位衙役冲着茗月大喊:“这位女娘是哪户人家的?怎么孤身一人蹲坐在此?这屋瞧着荒废挺久了,你一个女儿家的还是别待在这地方。” 他离得有点远,看见茗月脚边的母狼还以为是犬,便大胆靠近。 可他的猎犬却老早就嗅到了母狼的气味,许是察觉到异类,它蓦地停下脚步,驻足原地不敢贸然靠近。 “黑头儿,你怎么不走了?”衙役催促着猎犬。 而这时的母狼也站了起来,喉间发出低吼得警告声,它那双幽绿的眼睛散发出摄人的目光。 猎犬朝它吠叫着,母狼压根儿就没把它当作对手,它警惕的是猎犬身后那些带刀的人。 茗月低声命令母狼:“嘿!别惹他们!” 她是怕母狼招来那些衙役,只要他们再走近一点儿,那么棺材里女尸很可能会被发现。 第33章 别?月儿你不想要孤碰你吗? 那猎犬被叫做‘黑头’, 被养在衙府内,平时衙役们外出巡逻便会带上它。 衙役们这次也是例行来此处巡逻的,如若换做是平时, 他们只会远远瞧上两眼,如果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也不会靠近那废旧的屋子;可今日的猎犬格外反常,它定是嗅到了什么, 才会一个劲儿地往前冲。 茗月紧张地揉搓手指, 尸首虽然已经被密封在棺内,人的鼻子或许闻不着, 但猎犬的狗鼻一定是嗅到了尸臭味, 所以才会如此骚动不安。 她面上装作若无其事,手心抚摸母狼的头, 小声对母狼说:“你能帮我把那只黑狗吓唬走么?” 见母狼没有任何回应,不懂狼语的她不知所措,眼看着衙役们一步步朝这边走近, 茗月急得掌心冒汗,稍微用力拍抚着母狼的背,希望它能懂她的意思。 母狼虽不懂人话, 但却能敏锐地察觉到人的情绪变化,它看了茗月一眼, 然后站起身来冲着来人低声嚎叫。 衙役们闻声后驻足不前,惊讶问道:“那是头什么?怎么发出的声音好似狼嚎?” “狼?这地儿虽是个荒废的巷子,但也是地处长安城内,京城之内怎会有豺狼野兽出现呢?” “可是你看它那体格比咱们的黑头大了不少, 还有它那双可怕的眼睛,即便不是狼, 也一定是只难缠的恶犬,咱们还是别过去了,我怕黑头不是它的对手。” 他们几人意见不一,有人不敢贸然上前,有人却不信这个邪,非要上前探个究竟。 而那只黑毛猎犬似乎也感受到了母狼的威胁,它蹲在远处大声吠叫着。 母狼看似温驯,可它毕竟是狼不是犬,那条挑衅的猎犬之所以狂吠,不过是在为自己壮胆罢了,它根本就不敢再靠近一步。 就在此刻,外出买肉的小厮从街头的巷口跑来,他将生肉用布巾包好藏在长袍衫内。 “哎呦~官爷们来巡视了么?” 老刘在衙府内有熟识之人,以前也和他们打过一些交道,所以能够游刃有余的应对他们。 “你又是何人?和那女娘又是什么关系?” “官爷您可能不记得吾,小的是衙府内刘捕头的远房亲戚,那位女娘是吾江南老家的小妹,只因为家中双亲故,无人倚靠,所以上京来投靠吾了。” 老刘嘴上说着谎话,脸上却是一副真挚的表情,他还不忘拿出身上仅剩的一串五铢钱塞给衙役。 许是看在了给钱的份上,那些人只是愤骂几句,就拉着猎犬往别处去了。 待其走出巷尾后,老刘才将藏匿于下身的生肉掏出,“女公子,小的跑遍了东西两市,才在一名屠户手里买到最新鲜的猪肉,还有这衣裳也是小的精挑细选的,您看看喜欢不?” “生肉给我,衣裳先放着,待小狼回来再让他换上。” 第45章 茗月布巾包好的生猪肉拿至母狼跟前,抚慰道:“你也好些日子没吃上生肉了,来,吃吧!吃饱了才有奶水喂你的孩儿。” 母狼眼神疲累,纵然饿得前肚贴后背,但也不忘先喂饱幼狼,它将生肉叼在嘴边,迟迟不肯进食。 “怎么了?” 茗月觉着有些亏欠它,毕竟若不是它,自己可能早已死在了贼匪手中。 见母狼不食,她还以为是肉有问题,哪知它其实是在等狼群。 食物来之不易,母狼是狼群中的长者,那些少狼们又都是它的子女,狼群未归,它岂能独食? 它在等同伴,茗月亦在等,她开始不自主地担心起狼王的安危。 狼王行事极其冲动,又是个桀骜固执之人,狼群若是与贼匪交战,她不知晓狼王能有多少胜算。 老刘回来后仍旧未见老李的身影,便问道:“老李出去找水源,怎么去了半日都未见其回来呢?” 他不放心,便循着老李离开的方向去寻人。 傍晚时分,狼王仍旧未归,茗月愈发不安起来,她问母狼:“你能嗅到他在哪儿吗?他们还好吗?” “......” 母狼只是安静地趴在地上小憩,没有任何回应。 这时,寻人的老刘从巷尾深处走来,他整个人狼狈不堪,疯疯癫癫,神神叨叨的样子,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在见到茗月之后,他无神的双眼蓦然放光,哭喊着跑来。 “女公子,救救小的~” “发生何事了?你不是去寻人了么?另外一人呢?” “他......他死了......” 老刘眼神惊恐,面露惶色,向茗月描述着自己的亲眼所见:“小的去河边寻人,只见老李一动不动地躺在河畔,小的以为他是累得睡着了;可当吾走近一看,老李七窍流血,双眼破溃,那两颗眼珠子跟血淋淋的肉丸似的挂在脸上,死相惨不忍睹,小的被吓得不轻,赶紧往回跑。” 他越想越怕,惶恐不安的他捂着胸口只喊胸闷难受,“女公子,他一定是毒发了,所以才会......可小的也服了毒,估计也快......” 老刘双手捂着脖子,躬身倒地,表情痛苦得像是在被人绞杀。 他双目涣散,直视前方时蓦然瞪得老大,嘶喊着:“管家别杀我,别!” 茗月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前方只是一棵孤壮的樟树,哪里来的卢管家? “老刘你怎样了?” 她试图将其扶起,安慰着他,劝他冷静下来,他一定是看错了,眼前明明一个人影儿都没有。 但他仍旧疯癫呐喊,一会儿指树,一会儿指着屋内的棺材喊着‘女鬼莫索命!’ 一旁安睡的母狼和几只幼狼都被他惊醒,母狼突然起身,迅速将失控的小厮扑倒在地,他倒地后瞪着两眼,随后便昏死了过去。 茗月连忙伸手探其鼻息,庆幸的是他还有气,老李之死已成事实,无论是否是因为中毒还是另有隐情。 如果老刘也死了,那商量好的计谋就难以实施了。 茗月将晕倒的老刘拖到屋内休息,自己则继续陪着母狼等待狼王。 入夜之后,四周静谧地可怕,月明星稀,月光映着老树的枝丫,斑驳一地碎影。 屋顶上时有乌鹊盘旋,黑鸦的啼叫声惊破寂静的夜,茗月觉得有些害怕,只好挨着母狼而坐,心里祈求狼王能安然归来。 在深夜到来之前,她听见远处的脚步声,而母狼蓦地惊坐起,双眼紧紧盯着空荡荡的巷尾。 她知道,是他们回来了。 狼王犹如黑夜中的一道闪电,迅速朝她奔来,她还没来得及喊他,狼王就已经稳稳地站在茗月的面前。 他低头看着茗月,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脸,两人在月光下对视,“孤回来了。” 茗月庆幸他安然无恙地归来,担忧许久的心突然放下了,她竟激动地不知该如何答话。 “你要的东西,孤给你找回来了”,狼王将手心里的金链交到她手上。 茗月拿回那条金链后固然欣喜,但她闻到狼王身上有股血腥之味,她上下打量他全身,除了一些旧伤留下的瘢痕外,并未发现新伤。 如果说那血腥味不是他的血,那只会是...... 茗月看向身后的狼群,它们的皮毛沾染了鲜血,獠牙之下还残存着腥红的碎肉。 “你将他们都杀了?”茗月杏眼圆瞪,冷言质问他。 “是,孤若不杀他们,他们就要用刀斧砍杀孤的狼群,孤身为狼王,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死在敌人的刀下?” “你想救自己的同伴,我能理解,可真的有必要将他们赶尽杀绝么?我只是想要拿回证物,不想要他们的命呐!” 茗月看着眼前这个孤傲不桀的野性男子,在这一瞬间她再次意识到他不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纵使狼群再好,对人类而言,它们终归还是凶狠的野兽,人命在它们眼里或许根本不值得一提。 狼王不明白茗月为何说变脸就变,刚才还能从她眼里看到对他的关切和担忧,此刻却只剩下愤怒。 他万分不解,驳斥道:“孤说过,谁敢动你分毫,孤就让他成为狼群的口中肉!” “可我不想让你为了我杀人!” 茗月虽然明白那些人也不是什么善类,她也并非可怜那帮贼匪,只是不想让狼王犯下杀戮。 他虽是狼孩出身,但终究也是个人,茗月曾希冀着他能走出狼牙山,慢慢融入人类社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第46章 此刻的狼王根本就是一头被惹怒的野兽,而屠杀猎物是兽族的本性。 茗月最担心的是,若是让狼王跟着她回长安易府,只怕他一发怒,再次徒增杀孽。 想到此处,她以命令的口吻对他说:“小狼!你若真的想为我好,日后行事务必要听从我吩咐,绝对不可再伤人性命!” 狼王闭着眼眸,轻声冷笑着,“月儿,孤为你报仇,难道错了吗?” “报仇有很多种方式,并非一定要取人性命才算报仇,小狼你明白吗?你虽是狼王,但你也是人,你肆意屠杀贼匪,只会被别人当做杀人不眨眼的野兽!” “野兽又如何?”狼王指着身后的狼群,反驳道:“孤本来就是野兽!孤也曾想对人类仁慈,可换来的却是一张张凶狠的面孔,他们拿着屠刀追杀孤的狼群,你让我怎么不恨他们?” 狼王步步逼近茗月,将她抵在墙角边,不求她能理解,但求她不怪责。 他浑身散发着狠厉的兽性,双臂抬起时,胸膛上精致的肌肉跟着颤动。 “孤担负着守护狼群的重任,当老狼后为了救孤而被那些所谓的人类残杀时,你知道孤的心有多痛吗?” 狼王双手握拳重重敲打在茗月身后的石墙上,力道大到仿佛要将墙面砸碎,他用这种方式来发泄心底的愤怒。 他恨极了那些伤害过他的人类,如果不是遇见茗月,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对人类施予半点儿怜悯之情。 茗月被他这般模样震住了,她缓和语气对其说道:“你的事我不了解,但我会试着去理解你;可你也要答应我,不可再随意伤人了!不是所有的人都像害死老狼后的猎户一样冷酷无情,也不是所有的罪人都该死;凡事都得就事论事,以后切勿冲动行事,可以吗?” 狼王哼哧一声背过身去,虽然未再反驳,但从他的神情和动作可以看出心底的不服。 他和茗月争执的期间,昏过去的老刘也逐渐清醒过来,不再像刚才那般既惶恐又疯癫,但只要想起老李惨死的画面,依旧会忐忑不安。 老刘冷静过后才想起自己很快也会面临毒发身亡的局面,他迈着发软的双腿踉跄至屋外,向茗月主动请缨:“女公子,既然侠士已将证物取回,那小的明日就将女尸带回易府。” 茗月瞥了一眼狼王,他仍旧背对着她,对此事不愿再多说什么,她摆了摆手,长吁一口气,命令那小厮:“老李已死,你一个人怎么运回那口沉重棺材?你明儿个先回府打探消息,看看阿父他们何时到达京城,然后在府里找个靠得住的人过来帮忙运棺材。” 她将那身曲裾深衣塞给狼王,“把衣服换上,我就跟你回狼牙山。” 回狼牙山?狼王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此话当真?你真愿意随孤回去?” “嗯”,茗月骗了他,因为她怕狼王再次动怒。 狼王他并不清楚茗月的全盘计划,只知她终于愿意跟自己回去,他心底怒气霎时间烟消云散。 “好,我这就去换。” 狼王欣喜若狂,准备就地更衣,茗月急忙喊停:“别在这儿换!进屋去!” 他身上只有一件蔽体虎皮和一条银狐披肩,要换衣裳,他随时随地都可以脱,根本就没发觉茗月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在茗月的催促下,狼王只好进屋更衣,她还叮嘱道:“把门掩上,换好了再出来!” 与这不懂人事的野男子相处,她时常感到无奈。 狼王换了一身寻常百姓的曲裾深衣,终于有点人样了,唯有那头披肩的散发显得有些杂乱。 茗月不敢耽搁时间,来不及帮他绾发,连夜就跟随狼群往狼牙山的方向走去。 她发觉狼王的步伐比往常慢了不少,脚穿端履的他走起路来不太方便,毕竟他习惯了赤脚行走,突然多了一双束脚的鞋子,反倒不会走路了。 茗月没了法子,无奈道:“你若是走不了路,那就先脱下鞋子吧!咱们最好是在天亮前赶回狼牙山。” “当初孤求着你回去,你说什么也不愿意,今儿个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是因为感受到了孤对你的重视,所以愿意乖乖做孤的狼后了么?”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问这话?赶紧赶路吧!” 茗月急于折回狼牙山,但毕竟路途遥远,她没有狼王那般强壮的体力,走着走着就累得不行,脚底板磨得生疼,走起路来一瘸一瘸的。 “上来!” 狼王见不得茗月难受,于是自觉地蹲在茗月面前,打算背着她跑。 而茗月其实也正有此意,只不过碍于面子不好直接开口,正好他主动愿意背她,那她也不再故作矜持,大方坦然地爬上了他的背。 狼王赤脚踏在坚硬的石板路上,时不时地听见骨骼与石头磕碰发出的咚咚声响,听着就疼,可他却习惯了,不仅没有丝毫苦痛表情,步伐反而越来越快。 即便如此,他也尽量不让背上的茗月颠簸晃荡。 狼群叼着他的衣物跟随在他身边,几只少狼在前头开路,而母狼则叼着幼狼走在后头。 “小狼你慢点儿,我不着急回去,只怕母狼它跟不上,毕竟它还要顾及孩儿呢!” 狼王侧眼看了一眼背上的茗月,黠笑道:“你不着急,可孤着急呀!” “你不用担心它们,即便是将那几只幼狼弃于此处,它们也能顺着母狼的气味找到回去的路,更何况是那只嗅觉灵敏的母狼呢?” 第47章 茗月苦笑着,的确如此,她担心狼群实属多余了,倒不如担心自己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活。 长安城郊距离狼牙山脚怎么也得要个一天一夜的脚程,可狼王健步如飞,又有狼群在前方带路,他们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抵达了狼牙山脚。 狼群的窝在那夜被豺群围攻时被大火烧了一夜,山洞里能用的、吃的都被烈火烧了个精光。 等到他们再次回到那个山洞时,荒凉的只剩下一地焦灰,沾满青苔的洞壁也变成了焦黑色。 狼王放下茗月后才坐下歇息一会儿,日夜赶路的他都未曾合过眼,说不累那是假的。 他靠着洞壁闭眼歇息,狼群的体力也耗损不少,个个像霜打了的白菜,趴在洞口喘着粗气,打起盹儿来。 茗月觉着有些口干,弱弱地问了声:“我出去一趟,打点儿水来。” 尚在休憩的狼王闻声后立马睁眼,拦住她:“你坐下,孤去!” 茗月还想说些客套话,可狼王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径直跑了出去,不到半刻钟就端来两扇碧绿荷叶,里边盛着干净的溪水。 她接过荷叶,只是浅抿一小口便端给了母狼和那几只‘蔫坏了’的小狼崽。 狼王看见她主动照顾幼狼,不觉欣慰一笑,说道:“你当真是个称职的狼后,既然能照顾好幼狼,那日后一定能照顾好咱们的孩儿吧?” “咱们的孩儿?” 茗月听到这话,手里荷叶掂掂着没拿稳,掉了下来,恰好盖住了小狼崽的头,她‘哎呀’一声,急忙抱起湿了毛发的幼狼揣在怀中,用衣袖仔细擦干。 那紧张担忧的神情比母狼更像母亲。 她嗔骂道:“小狼,都怪你说的胡话,使得我不慎误伤了它,好在它并无大碍,只是湿了身,否则你让我怎么跟母狼交待?” “你是狼后,是孤的女人,无需向它交待?” 狼王一边说着霸道的话语,一边走近她,他将那只躺在茗月怀中肆意享受温暖的幼狼抱回母狼的怀中,对她说:“孤瞧你挺喜欢它们的,孤觉得,咱们也是时候为狼群繁衍后代了。” “你说什么?”茗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初见狼王那夜做的梦,霎时间两颊绯红,晕红了耳根,低头不敢看他。 “你跟着孤回狼牙山不就是为了这事么?”狼王不怀好意地笑道。 “我哪有?” 茗月又羞又急,她选择回狼牙山只是权宜之计,哪有像他说得那么不堪入耳? 她羞涩地别过脸去,不想与之尴尬对视。 可狼王似乎不打算放过这大好的机会,她都回来了,此时又正值狼群繁衍的季节,此刻不碰她,那要等到何时? 他遣走狼群,将茗月禁锢在自己的臂弯之中,明亮的凤眼紧紧锁住她慌乱不安的眼神,“月儿你躲什么?孤又不会伤害你。” 茗月闭着眼,抱腿蜷缩起来,“能不能别这样?” “不能!” 狼王抬起她的脸,吻上她的唇,他不懂人类的调情,动作粗鲁且笨拙,殊不知无意间咬疼了她。 茗月的唇角破了皮,低声痛哼,“别~” 她的手被狼王紧紧抓住,只许放在他的心间,不许她用力推开;而她的腿也被压在身下不得动弹。 “别?月儿你不想要孤碰你吗?” 狼王停下来看着她,发现她的唇角渗出细细血丝,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鲁莽了,竟无意间弄伤了她。 “我尚未出阁,你若如此待我,让我日后还怎么嫁给夫家?” “夫家是谁?你既是孤的狼后,那孤便是你的夫家,不许嫁给别人!” 狼王伸手抹去她唇角的血丝,心疼地看着她,但一想到她要嫁人,那心间顿时冒出一团愠火。 “谁是你夫家?孤这就杀了他!” 茗月被他气得不知该怎么回答,“你生活在狼群,固然不懂人类的婚俗。你我之间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更没有三书六礼、三媒六聘,便不能算作我的夫。” “什么命?什么言?礼和聘又是何物?孤不懂你们的规矩,但你若一定要这些才肯做孤的狼后,孤就算翻遍整座狼牙山,亦或是长安城,也能给你准备齐全。” 她听见狼王这滔天的口气,只觉得有些好笑,“罢了,你就算给我那些,我也不会嫁给你。” “为何?” 狼王表情很是受伤,“你想要的,孤都满足你,而孤想要的就只有你而已,你为何不能顺从一回呢?” 第34章 能不能解了毒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茗月随着狼王重回狼牙山后, 狼王将她看守的比之前更紧,就连她去到洞外如厕,他都会派母狼跟着过去。 在狼群之中, 她与那只年长的母狼相处最为融洽,她还亲切地为它取名曰“小柔”,因为它是所有灰狼中最温柔的那个。 翌日,茗月要去溪边清洗身子, 狼王依旧命母狼跟着过去, 一方面是为了看着她,怕她逃走;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她免受其他动物的伤害。 茗月带着母狼往山下的清溪走去, 一路上她向母狼抱怨狼王的霸道且蛮不讲理, 抱怨了一番却不见母狼有半点儿回应,她也自觉无趣, 便闭上了嘴。 她来到山下的清溪,此处离山脚下的泥道很近,只需往前探头便能瞧见那条道路。 这儿地偏, 鲜少会有人经过,她安静地坐在溪水旁,没有去洗身子, 而是望着底下的泥泞道路发着呆。 第48章 母狼伸头轻轻推她,似乎是想让她进到溪水中去洗澡, 可茗月却说:“小柔,我在等人。” 小柔哪能明白她的话,它只知道遵从狼王的命令,按时将茗月安然无恙地带回山洞。 可是茗月一直坐在那儿, 既不洗澡,也不起身, 从晌午等到了傍晚。 山洞里的狼王下山寻人,瞧见茗月呆愣地坐在溪水旁,夕阳斜照下的影子被拉得瘦长,而母狼则将上半身蜷缩在她怀中。 他上前一问:“既然洗完了,为何久久不归?” 茗月被身后突然冒出的狼王吓了一跳,惊呼道:“小狼你何时来的?我......” 她本想说待会儿就回去,可她要等的人还没来,她还不能回去。 茗月指着山下的大道,对狼王说:“这是回长安城的必经之道,我在等阿父他们回来,算算日子也快到了。” 狼王哼哧冷笑道:“他们既然要害你,你还等他们作甚?那雇人杀你的畜生,只要他敢踏入狼牙山地界半步,孤一定不会放过他!” “小狼,你别冲动!冲动只会坏事。” 茗月召唤他坐下,命他坐在自己身旁,她开始回忆阿母在世时的事,那时的她是太傅府唯一的嫡女,阿父将她捧在手心里疼。 阿母病逝后,阿父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丁氏的那一双儿女身上,渐渐地就忽略了她。 其实她脑海里关于生母的记忆不多,阿父告诉她,在她五六岁的年纪,曾生过一场大病,能捡回一条命算是幸运的,唯一的不幸就是病愈之后她忘记所有之前的记忆。 茗月想到此处,突然转头看向狼王,“小狼,你真的曾经遇见过我吗?” 狼王深沉的眼眸里藏着暗殇,他点了点头。 她恍然间明白了,明白自己为何偶尔会觉得面前这名男子有些熟悉,听他讲述儿时那段经历后,即便是失去记忆了,茗月也会不自主地动情。 “对不起,小狼,我把你忘了。” 茗月深感歉疚,她总觉得自己丢失了一段很重要的记忆,不管是关于阿母,还是关于他,以至于在往后的十年里,她都觉得心底空了一片,怎么也填不回。 狼王仰头看向天际边的绚烂夕阳,陷入了沉思。 斜阳渐入山间,天色逐渐暗下来,清溪旁的乔木枝响起鹧鸪声,茗月的视线紧盯山脚下的大道。 远处似有零星灯火闪烁,空荡的山林间响起车轮及脚步声,好似有人来。 “小狼你看那是什么?” 茗月定睛一看,借着微弱的天光依稀能瞧见行走的人影,是从江南回来的易府人马吗? 乌泱泱的一群人簇拥着马车走来,隔得老远就能听见人群的哭丧声,灯笼发出的白光在暮色中摇晃。 走在前头的人抛洒冥纸,飞舞的冥纸如漫天雪花,待人群走近时,他们的哭嚎声似乎在喊:“女公子安息......” 打着灯笼的小厮各个神情凝重,婢女们捂脸悲泣,“女公子一路走好......” “这是在为我哭丧么?”茗月冷冷地看着这些人,她觉得甚是可笑。 狼王嘲讽道:“猫哭耗子!山里的豺群都不如他们狡猾。” 他按耐不住心中的愤怒,挽起深衣袖口准备奔下山去。 “小狼你站住!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再等等。” “月儿,孤不明白你到底在怕什么?有孤的狼在,你还怕他们几个老弱病残不成?” 茗月摇头叹息,万事皆有因果,不是所有的恩怨都得用暴力的方式解决。 当马车经过山脚下时,她看见继母丁氏探出头来朝狼牙山张望着,茗月赶紧拉着狼王蹲下,暂时不能被他们发现她还活着。 车舆内的丁氏撩起窗帘眺望狼牙山,脸上露出不安的神情。 和她坐在一块儿的易茗星小声安慰道:“阿母别怕,星儿陪着您呢!” 丁氏讪笑道:“我怎会怕一个死人呢?我只是担心......担心事情会败露。” “阿母不用担心了,卢管家办事你还能不放心么?更何况死人又不会说话,谁能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易茗星话音落下,便和丁氏换了位置,她憋出几滴眼泪,佯装成悲戚的样子,对着狼牙山哭喊:“阿姊走好~星儿来送你了。” 站在清溪旁的茗月隐约听见她的喊声后,只觉得心寒,她和易茗星虽然不和,但好歹也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姊妹,她和丁氏联手害她,竟然还能装作无事的样子来为她哭丧? “我竟不知她这么能装?” 狼王不明白茗月口中的‘她’是谁,便问道:“她是谁?她口中的阿姊又是何人?” 茗月并未回答他,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最前方的那辆马车。 她不在乎丁氏母女怎么待她,她最在乎的是阿父是怎么想的? 然而当所有人马都走出狼牙山地界了,她都没能听见阿父的声音,哪怕是半句哽咽的哭声都不曾听见。 是离得太远听不见他的哭声?还是他根本就没有哭? 太傅易庄和公子易茗晟坐在最前头的马车里,他神情凝重,眼神呆滞地望着窗外时明时暗的烛火。 他问易茗晟:“晟儿,你说月儿她知道阿父回来了吗?” “阿父请节哀,月儿阿姊生前最敬重的是您,也是咱们几个儿女中最为孝顺的那个,她若是泉下有知,一定不想看到您因为伤心悲痛而熬坏了身子。” 第49章 他看着阿父日渐苍老的面孔,忍不住掩面流泪,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当时远在江南的易太傅在得知茗月的尸首被找到后,他只觉胸口闷痛,倒在丁氏的怀中喘不过来,多亏了易茗晟和卢管家跑遍大街小巷寻来郎中为他医治,这才保住了他一条老命。 可自那日之后,他的身子骨大不如从前,一夜之间,两鬓斑白,眼角的细纹更深了。 了结完老太太的丧事后,易太傅顾不上虚弱的身子,连夜收拾东西,带着人马启程回长安。 他命卢管家先一步回去筹办茗月的葬礼。 对于这个女儿,他自觉愧疚,生前没能好好宠着她,至少丧事不能太寒酸潦草。 一行人回到长安易府时已是翌日清晨,府门檐下挂满了‘奠’字灯笼,下人们身着丧服跪在庭前等待家主归来。 易太傅在婢女的搀扶下迈着沉重的步伐跨进了易府,卢管家躬腰候在门旁。 长途颠簸的他来不及喝上一口水,第一件事就是问管家:“月儿的尸首停放在何处?” 卢管家指了指后院正厅,颔首答道:“回禀家主,老奴派出去的人昨日才找到女公子的遗体,老卢给女公子殓衾后,暂且将棺椁停放在后院了。” “月儿~阿父来晚了......” 易太傅单手拄拐,一手被茗晟搀扶着,疾步奔向后院,绕过迂曲的长廊时还险些滑倒。 “阿父您慢点儿,当心自己的身子呐!” “家主当心呐!” 卢管家接替茗晟,主动搀着易庄来到后院,丁氏母女则沉默不语地跟在后头。 易太傅走到棺材面前时,双腿开始发软,若不是身旁的两人即使拖住他,否则已经倒在棺材旁了。 他上前抚摸着棺材盖,手掌止不住地颤抖,就连哽咽声也在颤抖。 “能打开让老夫看看她吗?” 凡是装敛者不宜随便开棺,据说怕惊扰逝者,妨碍灵魂登往极乐。 易太傅虽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想再看她最后一眼,哪怕只是打开一条小缝儿也行。 可卢管家告诉他:“女公子是溺水而亡,尸身浮肿难辨,且已经开始腐烂了,老奴不是不让家主您看,而是怕吓着您。” 听他这番描述后,易茗星蓦然大哭起来,扑进丁氏怀中落泪。 “阿姊死得好惨,星儿难过,呜呜呜呜~” 易茗晟也忍不住了,背过身去抹泪。 易太傅闻言后只好作罢,他呵斥嚎啕大哭的易茗星:“别吵了,让月儿安生歇着!” 被他厉声训斥后,易茗星的哭声说停就停,她抹去眼角的珠泪后,看上去就跟没事人一样。 丁氏怕她装得太过,容易招人怀疑,于是早早让她回房歇着去了。 易太傅遣退身旁众人,孤身一人坐在棺材旁悲恸不已,久久不能平复。 太傅老年丧女,悲伤不已的他呆坐在棺材前垂泪,丁氏在旁劝他节哀,可他却愈发悲切。 他回想起不久前的那个梦,前妻简氏音容尤在,梦里的简蓉越是温柔待他,他内心就越发愧疚不安。 易太傅抱着丁氏痛哭道:“老夫亏欠蓉儿母女太多太多,这辈子本想好好补偿给月儿;哪知造化弄人,苍天不长眼,让老夫痛失嫡女,这往后没有月儿的日子,老夫该怎么过啊?” “夫君,不是还有咱们的星儿和晟儿吗?月儿和她娘一样命苦,走的早,可逝者已往,活下来的人还是得继续好好的活呀!往后妾身一定让那两个孩儿加倍孝顺您,连同月儿那份也补了。” 丁氏边说着边落泪,拿出袖中绡帕为易太傅拭泪。 “好了,时候不早了,夫君您早点儿歇着,明个儿妾身帮着卢管家去张罗好月儿的丧事,就像您先前说得那样,生前没能优待她,死后怎么着也得让她风风光光出这家门。” 易太傅已泣不成声,拄着拐杖被丁氏搀扶着回房歇息去了。 另一头,将棺材带回长安易府的老刘自太傅进门后就躲在自己的厢房里不敢出来,他不知自己体内的毒还能撑多久,想要去讨要解药,却又不敢在人多的时候去找卢管家。 直到深夜,他才敢偷偷跑出来,轻轻叩响卢管家的房门。 “谁?” 卢管家正在更衣,正欲掀帘入睡时,他隐约听见叩门声,循着烛光望去,只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门外踅来踅去。 “管家大人,小的刘修有事找您。” 卢管家披上长袍衫,蹑手捏脚地去给他开门,见他一脸焦急,便斥责道:“懂不懂规矩?谁让你深更半夜来找我的?” “管家大人恕罪!” 老刘扑通跪地,像个走投无路之人,用绝望的眼神乞求他:“事都已经办妥了,求管家大人给小的解药,求求您了!” “嘘!”卢管家为避免招人耳目,拖着他进屋,房门拴上横木。 “你说事情办妥了,那为何还能让易茗月的尸首毁坏成这面目全非的模样?你难道不知道家主回来是要见她最后一面的吗?如今尸首腐坏疽,谁敢看呐?” 被问及女尸情况,老刘难掩心虚之情,装作委屈的样子嗫嚅道:“小的带人找遍了整座山林都没能找到,最后是在山崖下的深湖旁找到女公子溺亡的尸首。可那时距离女公子逝世应该有些时日了,尸首被湖水泡得发烂,若不是瞧见她身上穿的衣裳和戴的头饰都是女公子被绑时的穿戴,否则小的也无法确定她就是女公子呀!” 第50章 老刘跪在卢管家面前哭诉着,方才那番话都是事先和老李提前对好的一套说辞,只可惜老李没能撑到事成之后,如今只剩下他一人死撑着,而面前这个看似忠厚实则狠毒的老管家是否会相信他这番说辞也不一定。 他怕被人看穿他的心虚,于是颔首低眉的看着地上,哪怕是答话也不敢正眼与之对视。 卢管家背着手来回踱步,时而拈须思忖,时而频频叹息,像是在揣摩着什么。 他走向屏风后的床帐,似乎是在找解药。 老刘心想终于有救了,眼巴巴地望着屏风后头的影子,烛光将那身影倒映在素色屏风上,借着影子,他看见卢管家伸手在枕下探物。 他那略显沧桑声音好似咯了痰,幽幽地响起:“我这儿有两份解药,你和另一人所服用的毒不同,这两份解药只有一种能解你的毒,而如果你服用了另一种,则不仅不能解毒,反而会加重毒性。” 老刘细细听着,不知他这话是何意?直接给他那份能解他体内毒的解药不就好了么? 卢管家既然说出这番话来,定然是不愿意给他解毒了,他从屏风后走来,抛给他两瓶小药酒,说:“这两瓶小药酒一个是解断肠草毒,一个是解无骨花毒,可是老夫年纪大了,头脑不灵光,记不得你中的到底是哪一种毒了,你自己拿去试试吧?能不能解了毒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他拢紧肩上的衣袍,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摆手示意老刘退下。 心灰意冷的老刘从他的厢房里出来后,神情恍惚地走在后院的长廊上,他和老李的解药都在手,可老李已死,而他也走在死亡的边缘上。 能否活下来就只能靠运气了。 他打开其中一瓶药酒的塞子,两眼一闭,闷声灌下去,许是喝得太急,不慎呛着了。 老刘忍不住咳嗽两声,觉得喉咙被药酒灼烧得,犹如烈酒过喉那种火辣辣的感觉。 他快步朝后院的水井走去,喉咙又苦又涩,嗓子沙哑得喊不出声儿。 来到水井旁,他捧起一瓢井水往嘴里猛灌,越喝越渴,体内从肺腑至丹田犹如干旱已久的稻田,无论灌多少水都无法缓解。 “好渴,好渴~” 老刘一瓢一瓢地喝着,后来索性搬起木桶仰头大喝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肚子越来越涨,可即便喝下那么多的水,他还是觉着干渴难耐,甚至眼前出现了幻象。 他仿佛看见了老李站在水井上方对他招手,那缥缈的身影对他说:“我这儿有解药,随我来拿呀~” 精神恍惚的老刘双眼呆愣涣散,他爬上井口边缘,对着井底小声喊道:“解药在哪儿?下面吗?” 他俯身一跃,一头栽进了水井里边,扑腾两下便没了动静。 翌日清晨,天刚蒙亮,盯着睡眼的后房婢女打着哈欠,提着木桶来水井旁打水。 刚把木桶扔进去,就听见咕咚一声,她纳闷了,这声音不像木桶拍击水面那般清脆,她以为井里掉进去了什么东西,便探身往井底一瞧。 这一瞧可把她吓坏了,老刘的尸体侧浮在井水中,方才落下的木桶好巧不巧地砸中了他的颅顶,砸出一个破口,暗红色的淤血从颅顶的窟窿里冒出来,如倾墨入水,于刹那间晕开。 婢女的喊叫声惊动了府里的其他人,卢管家预感到有事发生,来不及着好衣裳,披上外衣,靸着端履,急匆匆地赶来。 那婢女被吓晕在水井旁,卢管家忙不迭地上前查看,发现了老刘的尸体,他愕然一惊,暗骂一句:“好死不死,非要死在这儿,晦气!” 他喊来几位身强力壮的护院将男尸从井底打捞出来,以白布盖之,又命人将晕倒的婢女送去城内医馆救治。 府里死了人,还是落井而亡,顿时间流言四起,仆人们都在传:大女公子死不瞑目,回来索魂了。 一夜之间,府里上下人心惶惶,谁都不敢靠近后院那具棺材,就连无意间经过,都感觉脊背骨凉凉。 易太傅和丁氏走来,质问卢管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回禀家主,死者是咱们府上的小厮,方才尸体被打捞上来时,老奴闻及他身上有股酒味,老奴猜想他或许是夜里醉酒过后,不慎跌落井中才致溺亡。” 丁氏闻言后,惊慌捂面,“哎呀!府里何时招来这些酒鬼烂泥?自己找死还偏要死在府上,赶紧派人将尸体埋了。” “醉酒后溺亡?此人是何人呐?掀开!让老夫瞧瞧。” 易太傅下令后,胆大的小厮上前正欲掀开那条遮尸的白布,却听卢管家喊道:“慢着!” 他揣手躬身,禀报太傅:“家主您刚刚经历丧女之痛,大夫说过您受了惊吓所以身子虚弱,这男尸方才又被那婢女用木桶砸破了头颅,死相骇人,您还是别看为好,老奴担心您再被吓着了。” “这样啊!那赶紧料理尸体吧!” 易太傅心烦意乱,无心去追查男尸身份,只好将这些琐碎杂事都交给卢管家去处理,自己则迈着蹒跚的步伐来到书房。 丁氏在旁帮着研墨,她不识字,却也要悄悄探着脑袋,斜眼去瞥那折子上写了什么。 “夫君刚才江南奔丧回来,这就准备去上朝了?为何不多歇息几日?” “夫人有所不知,为夫写的是月儿的讣闻,陛下与咱们易家交好多年,月儿又是他看着长大的,况且太子殿下也一直心系月儿的安危,为夫虽于心不忍,但也不能隐瞒实情,只好写上一封讣闻,命人送去宫中。” 第51章 易太傅提笔写下一行行字,情到深处则不禁老泪纵横。 丁氏默默守在身旁不敢言,只能轻轻拍抚他的背,劝慰他节哀。 这时,易茗晟出现在书房外,他揣手袖中,在外头踱步。 丁氏瞧见了他,便唤道:“晟儿是来看你阿父的么?为何站在外头不敢进来呢?” “晟儿来了?” 易太傅停笔看向门口的年轻男儿,只见他躬身行礼后,才敢跨入书房。 易茗晟觑见了易太傅面前的讣闻,他哽咽说道:“方才晟儿在外边听见阿父说要给月儿阿姊题写讣闻,晟儿我......呜呜......” “哎哟,我的儿~”丁氏见不得易茗晟这般泣不成声,顺势将其揽入怀中安慰着。 易茗晟强忍泪水,对易太傅说:“阿父,您不必派人去送,让晟儿去送讣闻吧!” 第35章 你是故意躲着孤? 讣闻书曰:京城太傅嫡长女易茗月身染恶疾, 不幸在回江南奔丧的途中病逝。 当这份讣闻被送往长乐宫时,送至皇帝手中时,他愕然一惊, 觉得易茗月死得太突然,毫无征兆,先前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唉......可惜了可惜了。” 他将讣闻合上, 不断拈须叹息。 而候在殿外的易茗晟将讣闻送到之后, 便转身朝出宫的方向走去,易府的马车正在直城门等着他。 若要从长乐宫走向直城门, 需得绕经未央宫, 而太子刘殷岫听闻茗月病逝的噩耗后,急忙命人备好马车, 正欲前往太傅府。 两人恰好在两宫交汇的宫墙处遇见了,易茗晟佯装没看见他,低着头往前走。 “易茗晟!给孤站住!” 太子的喊声回荡在宫墙间, 就连百米外的宫女都听见了,易茗晟怎可再继续装作没听见? 他站住了脚步,畏畏缩缩地转身, 毕恭毕敬地给太子行跪拜礼,“臣子易茗晟见过太子殿下。” “你是故意躲着孤?” “殿下何出此言?茗晟岂敢躲着您?” 太子从步辇上下来, 站在易茗晟面前,厉声质问其:“好,你既然说自己不敢,那孤问你的话, 你必须得如实回答,孤问你, 月儿当真死了?” 易茗晟神情凝重,眼神凄楚,颤抖的声音答道:“看来殿下您也已经听说家姊的事了,家姊在回乡途中不幸染上了恶疾,病逝在半路上。” “恶疾?哼!” 太子一脸不信的样子,“到底什么恶疾?为何偏偏就月儿染上了,你们几个却安然无恙呢?还有,既然在半途就病逝了,为何等到你们从江南回来后才发出讣告?孤想知道,你们到底隐瞒了什么?” “太子殿下冤枉呐~茗晟敢以阿父的名义起誓,绝无隐瞒。” 易茗晟举手向天,凛然起誓,但可笑的是,他连起誓都只敢用父亲的名义,他知道自己是在撒谎,但无奈阿父不许他将真实的情况说出来,说是会坏了易家的名声。 毕竟茗月是未出阁的世家女,若是被人传出她生前还遭受过贼人的侮辱,这让她和易家的颜面何存呐? 太子是个明眼人,儿时便在太傅府上听学,易府内部的勾心斗角他心里头明白着,只不过看破不说破。 “起来!你在前头带路,孤随你去一趟太傅府。” 此时,站在太子身旁的婢女茜芙出言道:“殿下,皇后娘娘有令,未经许可,您不得擅自出宫。” “母后?又是母后!” 太子怒发冲冠,厉声呵斥着婢女:“易太傅是孤的老师,太傅丧女,心情悲恸,孤去探望他老人家又怎么了?这也不合情理么?” 他知道这个心思缜密的婢女是皇后的人,名义是派来给他做贴身婢女,实则是皇后派来的眼线,用来监视孤的一举一动。 婢女板着脸,拿出皇后给她的凤牌,以不容抗拒的口吻命令道:“殿下如若不从,休怪婢子无礼了。” 她伸手捆住太子的胳膊,冷言道:“殿下您是自己上轿,还是等着婢子来搀你上去呢?” “你?” 在凤牌面前,太子敢怒不敢言。 这位婢女身形虽娇小,看似柔弱,实则是个练家子,真要动起真格来,太子这个儒雅公子哥压根儿就不是她对手。 茜芙只需一只手将他双肘反扣,他便无力反抗,只好乖乖地乘上步辇。 易茗晟被眼前的情况给怔愣住了,他没想到堂堂太子殿下竟然会怕一个瘦弱的小婢女? 不过他在暗自庆幸着,好在皇后不许他出宫,否则他若是非要跟着他回易府,茗晟也不知该如何向阿父解释。 心有余悸的他拍了拍膝上的灰尘,转身朝直城门外的马车走去。 回到太傅府时已是晌午过后,府内上下都在忙活着筹备茗月的葬礼。 易茗晟的马车刚停稳,就听见易茗星的呼喊声:“晟儿?听说你进宫了?见着殷岫哥哥了么?他还好吗?你有没有在他面前提起我呀?” 赶马的车夫扶易茗晟下车时,小声埋怨了句:“二女公子对自家胞弟也忒不关心了!公子大清早进宫至今一口水都没喝,还跪在未央宫前半晌,膝盖都磕红了,您倒好,只知道关心太子殿下,都不关心自个儿家人。” 易茗晟见她的脸色逐渐变得铁青,怒火仿佛会瞬间爆发,他赶紧斥责车夫,将他赶去马棚,自己则赔着笑脸对她说:“阿姊莫生气,晟儿今儿个只去了长乐宫将讣闻书带给了李公公,未曾到过未央宫,没见着太子殿下。” 第52章 “这样啊~那你进屋歇着去吧!”易茗星失落转身。 易太傅自从江南奔丧回来后,双腿旧疾再犯,先前还能走上一段路。 这段时间奔波劳累,再加上同时经历丧母及丧女之痛,旧疾加重,如今就只能拄着拐杖走路。 即便如此,他也坚持亲自操办茗月的丧事。 在给茗月题墓志铭时,他几番落泪,悲恸至极,难以下笔。 易茗晟心疼他,便让自己的书僮去书院寻来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夫子帮忙题字。 老夫子被请到府上时,易太傅有些不悦,“晟儿,阿父也是夫子,还用不着你请别人来给月儿题字。” “可是阿父,您日夜操劳,连持笔的手都颤抖无力,晟儿怎能忍心让您再累着呢?” 他对老夫子说:“铭文必须得是阿父亲自来拟,夫子您只需将他所言题在宣纸上即可。” “喏,请公子放心,老夫既然收了您的钱,自然会尽心尽力给您把事情办妥的。” 易太傅的确已经身心俱疲,他靠在椅子上喘着大气儿,望着幼子的眼神温柔复杂。 或许是觉得幼子长大了,能主动为父亲分忧,他疲惫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可另一位千金就没这么懂事省心了。 易茗星趁旁人不备之时,悄然绕至后院正厅,来到棺材前。 她偷偷将房门掩上,站在棺材前方,对里边的尸首冷言道:“易茗月,你终于死了,这些年来我一直背负着‘庶女’的名号,被别人瞧不起,我真的受够了!如今易府嫡长女已逝,而往后,我则是太傅唯一的嫡女,日后要嫁给太子作非的嫡女也只能是我,至于你?就给我好好在地府里边和那贱兮兮的生母一块儿团聚吧!” 易茗星将积存多年的嫉恨发泄在了棺材上,她用力踹了几脚棺材,也不怕里面的尸首会半夜索魂。 易家接二连三的办丧事,府内死了人,丁氏近日总觉得心绪不宁,白天精神疲惫,夜里又着梦魇,整个人憔悴了一圈。 卢管家向太傅提议,请些高僧为茗月超度亡魂,顺便镇一镇府上的生魂,驱除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太傅易庄也察觉到丁氏的不适,便同意他去请人作法了。 听说他要请来的是京郊无名寺里的住持‘望余’,太傅质疑道:“那老和尚年七十有余,一脚踏进了棺材,道行也不是附近高僧中最深的,你为何要请他来呢?” “家主您忘了,当年先夫人简氏的头七夜,府里惊现一条白蛇,下人们差点就给弄死它了,好在当时请来望余法师一眼就瞧出那条小白蛇就是简夫人的灵魂托身,及时放生了;若当时真弄死了,简夫人逝魂入不了阴曹地府,也就无□□回转世了。” 被他这么一提,易太傅这才想起这件陈年往事,他恍然大悟:“当时那位大师就是他呀?” 有这么一出事在前头,易太傅自然也担心还会再发生类似之事,毕竟他们都是肉眼凡胎,哪能辨别出逝者灵魂托身在何物身上?若不慎伤着了,那可就坏事了。 于是,在卢管家的盛邀下,本欲闭关的望余法师答应下山最后一次作法。 他来到易府门前时,站在门外久久不敢踏入。 卢管家问道:“法师为何不进去?” 他指着府门上方,说道:“阴气绕房梁,也难怪贵夫人会着梦魇了。” “阴气?” 卢管家听得云里雾里的,也不知他是真见着了,还是在唬人? 望余法师拿出一张黄符纸贴在门口两边镇门狮的眉心之上,说是可以镇魂驱阴,然后才随他慢慢进屋。 易太傅坐在堂前等候他多时,见高僧到来,他欣然迎接,以最高规格的待客礼仪招待他。 两人多年前就见过一次,此次算是故人重逢,简短寒暄两句后,易太傅开门见山:“老夫有事恳求法师帮忙,不知您是否愿意?” “太傅请说,只要贫僧能帮到的,尽量帮您。” 易太傅顿了顿,嗫嚅道:“小女茗月,年纪轻轻就不幸病逝在回乡途中,奈何老夫当时人在长安,没能见着她最后一面,老夫恳请法师能否将为小女招魂,或者让她托个梦给老夫也可,老夫还有些话想对她说。” “招魂可是禁术呀!” 望余法师谈魂色变,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帮这个忙,至于托梦,这活儿他也不会干呐? “请太傅见谅,恕贫僧道行尚浅,恐怕无法帮到您了。” “法师何出此言?当时不就是您一眼看出夫人的灵魂托身在白蛇上,然后为其超度么?” 易太傅看得出来,这位望余法师并非做不到,而是不想做。 因为他也曾人说过,招魂术用的多了,那是会折阳寿的,更何况这老和尚还能有几年的寿命够他折的呢? 望余法师婉拒他也是无可厚非的,既然招魂无果,那超度总该行吧? 老和尚一眼能看出太傅府上阴气太重,那丁氏的梦魇必然也是邪气作祟,他给丁氏下了一碗符水,喝下去立竿见影,丁氏那无神的双眼总算有了改变。 易太傅命婢女扶她回房歇着去,继续让老和尚为棺材里的‘茗月’超度亡魂。 葬礼的前期准备已完善的差不多了,望余法师定下了入土下葬的日子,巧合的是那日正是茗月的生辰。 出殡的前一日,易庄忧思难解,想起茗月就黯然落泪,他对身旁的易茗晟说:“明日是月儿十五岁的冥诞,倘若她还在世,为父定要给她办一场风光的及笄礼宴。” 第53章 可是人死了,说再多的补偿话,也都是徒劳无功,茗月根本就听不见。 远在狼牙山上的易茗月正在给狼王整理衣装,对他千叮咛万嘱咐,下山之后务必要听令行动,不得冲动行事。 在望余法师下山那日,他派来佛门子弟来到狼牙山脚喊魂,诵念佛经的声音穿透茂密的丛林,飘入山洞中,惊醒了睡梦中的易茗月。 狼王也听到这阵阵怪声,便想派狼群出去查探情况,茗月及时制止了他。 她说:“自从阿父他们回长安后,山脚下就时不时地有动静,不是在哭丧就是在诵经,看来老刘已经把棺材送回去了。停尸不得超过七日,七日之后便是那女尸入土为安之日。小狼,我们得准备下山了。” 于是,她将狼群安插在长安城郊的一处隐蔽灌木林,命母狼小柔为狼群的副首领,狼群在此处待命,而狼王则被打扮成隐居山间的侠士模样,跟在茗月身后。 茗月在街市上买来一顶斗笠面纱,黑纱遮面,走在街上无人能认出来她就是那死去的太傅嫡女。 狼王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背后,视线不自主地被眼前新鲜的事物所吸引,这长安城的街市与十年前的样子大有不同,但依旧热闹非凡,路上的行人熙熙攘攘,穿越人群还会不慎碰着对方。 “小狼,跟上点儿,人多容易走散。” 茗月回头看向他时,发现他正站在肉铺门前,被那些挂着羊头狗肉给吸引住了。 她紧张不已,生怕他冲进人家的铺子里一顿胡啃,那模样指不定要把人给吓坏了。 “小狼你在做什么?” 茗月拉着他往人群稀疏的地方走去,可狼王走了两步又执拗地回到肉铺前,那卖肉的壮汉手里一边砍杀羊头,一边吆喝着:“这位公子要不来点儿新鲜的羊肉,刚宰杀的,你瞧这热乎乎的血还在冒儿呢?” 狼王紧盯着那头被宰杀的黑山羊,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的脸色变得铁青,眼神愈发狠厉,双手掌指勾起,不自主地露出龇牙的表情,好似狼捕食猎物前的样子。 “小狼你冷静点儿?这是在街市,不是在丛林,那不是你的猎物!” 茗月的声音唤醒了他心底的人性,狼王的表情瞬间恢复往常,他愧疚地看着她,“对不起,孤又冲动了。” “冲动会坏事,不行,你必须得寸步不离地跟着我,等事情结束后,我再给你买羊肉,可好?” 狼王怔怔地望着她,茗月的语气和神情和儿时训他的时候一模一样,可那时候的他还是个纨绔叛逆的狼孩,谁的话都不听,只有小茗月用生肉哄着他,他才肯听话。 回想起往事,他对茗月欣然一笑,说道:“也就只有你敢这般命令孤了。” 狼王和茗月两人避人耳目,穿过街巷,往太傅府方向走去。 她看见了贴在城墙下的讣闻,这上边竟然写着她是病逝的? 茗月仰头苦笑,愤怒地撕了下来,“我竟不知道这些人还会编故事、写话本呢?‘太傅嫡女易茗月身染恶疾,不幸逝于归乡途中’,这种漏洞百出的谎话也敢张贴出来?阿父竟然允许他们这么做?” 她被困狼牙山期间,心系家中亲人,尤其是年逾半百的阿父,哪知阿父竟这般待她?这份讣闻犹如一盆浇头冷水泼醒了她,复仇的火苗越燃越旺。 她不曾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别人,但种种事迹,每一条线索都指向那群伪善之人,她瞬间觉得自己孤立无援,整个易府上下百来号人,无一人真正站在她这边。 “月儿,这是什么?” 狼王还不知所然,捡起地上的碎纸片,好奇地看着上边一条条像毛毛虫一样的笔。 他尚且记得儿时的茗月曾教过他识字,奈何还没学会几个字,就被人赶了出来。 当他抬头用疑惑的眼神看向茗月时,发现面纱下的她正低声啜泣,窄瘦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月儿莫怕,孤替你报仇。” “我不是怕,是心寒。” 她拂去泪水,心灰意冷地朝易府大步走去,她倒想看看,阿父如果看见她活着回来,到底是欣喜还是惊愕? 狼王察觉到她的伤心绝望,心中不免开始心疼,从而加深了对那帮伪善者的恨意。 太傅府响起丧乐,尖锐的唢呐声断断续续地传来,丧乐声中还夹杂着男女哭丧声,显得杂乱又刺耳,于她而言更是讽刺。 最为讽刺的是,一群身穿佛衣,手持禅杖的所谓得道高僧们在易府的大院里作法,府内上下无一安宁之处。 太傅府门前停着一辆宫廷来的马车,外人传是皇帝派来心腹太监代他前来吊唁。 除他以外,亦有不少朝堂内外与太傅交好的官员们,携妻子前来慰问。 来往者络绎不绝,府内近日这段时间也未曾有一日像今日这般热闹。 茗月冷静地站在易府对面的石墙边,冷眼看着那些进出易府的人,大都是些生面孔,往日未曾见过几面,等到她‘死后’才露脸前来吊唁,这未免也太假惺惺了? 那辆宫廷来的马车上下来一身材高瘦的男子,他一袭素白袍服,头戴白金抹额,腰鞶浅黄玉带,身姿挺拔地立在门前。 茗月未曾见到他的正脸,但从身形和穿着来看,肯定不是外人所传的皇帝身边的太监。 透过人群,她看见阿父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出来,恭迎这位皇宫驾临的贵客。 第54章 茗月看见昔日敬爱的阿父,此刻苍老得如同七旬老者,心中又恨又疼。 “小狼,你看清楚了,那位拄拐的老翁便是我阿父,扶着他的那位便是管家老卢,还有他身后站着那位妇人就是继母丁氏,你记清楚了那些人的面孔,尤其是丁氏和管家。” 她低声给狼王介绍那些人的身份,以免等会儿他认错人。 狼王的视线落在那些人身上,他逐渐蹙起眉头,“那些人,孤见过。” 茗月讶然问道:“你何时见过他们?” 她蓦地回想起狼王曾说过自己儿时曾在易府内待过一阵,或许就是那时候见过。 但如今已经过去了十年,当年他还是个孩童,十年之后这些人都变了大样,他还能清楚地记得吗? “时间过去那么久,你确定你还记得清他们每一个人的模样?” “当然!孤岂会忘记那些曾经伤害过孤的人?” 狼王暗匿心底的恨意在见到先前的仇敌时,如火山喷发般涌出,他握紧的拳头重重砸在身后的墙面上,落下一地石灰。 “呀!你这又是作甚?” 茗月担心他搞出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对面那群人,连忙拽住他的手,摊开其手,发现他手背上的骨节殷红渗血。 她无奈叹气,拿出绡帕为他擦拭,一边又嗔骂道:“我说过不许冲动,无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哪有人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再强壮的狼也会有受伤的时候,更何况你还是人。” “孤是狼王,狼会受伤,孤不会!” 倔强又爱逞强的狼王故意将受伤的手抽回,背在身后不让她看,茗月拿他这头犟驴没有法子,只好任由他去了。 他俩待在暗处等待着,为了审视情形,亦是在等待时机。 那位皇宫来的贵客正是当今太子刘殷岫,那日的他未能得到皇后许可出宫,他回到未央宫后郁闷难耐,想尽法子偷溜出宫。 奈何皇后的眼线将他看得太紧,莫说出皇宫,就是踏出未央宫殿门一步都不许。 好在他还有一招,皇帝素来与易家交好,易庄又是太子太傅,太傅丧女,身为其挚友的皇帝怎会坐视不理? 于是那一夜,他假装腹痛,命人去传召太医,实则是派小太监去求皇帝。 皇帝得知太子之意,他正想让人代他前去吊唁,于是太子这才有了出宫的机会。 第36章 谁敢动孤的女人? 易太傅虽腿脚不便, 但见着太子殿下驾临,他只好强忍着腿疼,亲自前来恭迎他。 “老臣易庄拜见太子殿下。” 他放开拐杖正欲行跪拜礼, 太子刘殷岫见状连忙扶住他的手腕,“太傅不必多礼!论公,您是孤的老师;论私,您是父皇的挚友;无论如何, 孤都受不起您的跪拜礼, 况且您还是月儿的......” 谈及茗月,刘殷岫忍不住哽咽。 他儿时在太傅府同茗月他们一块儿听学, 可谓是与其青梅竹马;他心悦茗月已久, 本想待茗月及笄过后纳她为妃,谁知造化弄人, 所有的一切成了泡影,他心爱的那个女娘已经不在了。 “太傅,孤......能否再见见月儿最后一面?”他含泪说道。 “女公子的灵柩就在里边, 殿下请!” 卢管家率先带着刘殷岫前往灵堂,而易太傅则被人搀着跟随在后。 易茗星听闻太子驾临易府后喜忧参半,喜的是终于又见着她心仪的殷岫哥哥;忧的是他从进门那一刻起, 连正眼都不曾瞧过她,一心只想着去见那死人。 纵使心有不甘, 但她也不敢在在众人面前造次,丁氏还在一旁盯着她,生怕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刘殷岫来到灵堂,茗月的灵柩在前, 他不禁悲恸到心碎,扶着棺材盖掩面落泪。 “月儿, 孤来迟了。” 易茗星躲在丁氏背后小声嘟囔着:“人都死了,还不死心?” “小声点?”丁氏扭头瞪了她一眼。 她何尝不嫉恨易茗月,她的女儿易茗星也是太傅女,且论长相和身姿不比易茗月差,可太子一心只想着易茗月那个死丫头,她的星儿却无人问津? 丁氏越想越气愤,手中的绡帕都被她拧成了麻花,恨不得将它当成茗月撕成两段。 太子接过下人递来的香火给逝者上香,望着茗月的令牌,昔日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浮现在眼前,他不禁痛哭流涕。 易太傅知道这俩孩儿之间感情好,况且太子还对茗月存有男女之情,倘若茗月没死,他还想让皇帝赐婚,成全这对青梅竹马。 刘殷岫对茗月的死因始终存有疑虑,但又不便当着众人的面去质问易太傅,毕竟他也是自己最为敬重的师长。 他忍住泪水,对易太傅说:“太傅可否随孤借一步说话?父皇有些话想让孤带给您。” 易太傅并未怀疑,便颔首应声地跟着他来到私密的书房内。 “陛下有何吩咐,殿下尽管说出来便是,老夫恭敬听着。” 刘殷岫遣退随从,待房门掩闭后才敢开门见山地问道:“太傅见谅,孤骗了您,父皇并未让孤带话,是孤想知道月儿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易太傅刚想将讣闻上的说辞再重复一边,却被太子出言打断。 “别跟孤说她是身染恶疾病逝的,孤不会信的,太傅您是茗月的生父,孤知道你不会害她,之所以这么说,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您在孤的面前不必有所隐瞒,孤想听实话!” 第55章 他咄咄逼人的语气不容许比人有所欺瞒,毕竟这事关人命,岂能以谎言搪塞过去? “月儿的死是孤的毕生之痛,您若不给个说法,让孤往后该如何面对您?” 易庄那苍老的身体此时正止不住地颤抖,两腿打颤,拄着拐杖都站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 刘殷岫本想上前扶起他,可只要想到茗月或许是冤死的,他满腔的怒气无处可释,只好背过身去不看他。 他听见易太傅哽咽的嗓音答道:“月儿她是被贼人掳掠,不慎溺亡在狼牙山谷的。老夫之所以隐瞒此事,是不想月儿在死后蒙羞,被世人诟病此事,与其说她是被人凌|辱至死,倒不如说她是病逝的。” 听到‘凌|辱’二字,刘殷岫的掌指紧篡衣袍,愤怒地吼道:“为何不早些告诉孤?为何要等到她死了才让孤知道这一切真相?” 他猛地转身,厉声质问易庄,他不明白一个好好的人怎么就被贼人掳走了呢?当时没有人保护她吗?为何被掳走后又不去救她? 在他看来,茗月的死与易太傅的不作为脱不了干系。 刘殷岫再也忍不了了,他丝毫不顾及易庄的颜面,斥责他:“你是月儿的阿父,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掳走?见死不救?你救不了,不还有皇宫这么多武力高强的侍卫么?为何不早点儿告诉孤?为什么!” 书房里的动静惊动了屋外正来请示太傅的易茗晟,出殡的吉时已到,他是过来请易太傅送灵柩的,哪知却撞上太子盛怒。 易茗晟站在外边来回踱步,叩门又怕被太子殿下责骂,不叩则怕误了吉时。 纠结半晌后他听见里边似乎传来父亲的啜泣声,年逾半百的太傅在自己的学生面前如此卑微,他心底必定无奈至极。 易茗晟能够理解阿父的苦衷,他鼓起勇气叩响门扉,“禀阿父,法师有言,吉时将至,望阿父扶棺出殡,切莫误了阿姊上路的吉时。” 太傅闻言后慌乱拭泪,立马撑着拐杖从地上爬起来开门。 刘殷岫觑视着门外低头虾腰的易茗晟,命令道:“既然是吉时,那还等什么?” “太子殿下教训的是,臣子也不敢耽误阿姊出殡的吉时,阿姊早逝实属意外,阿父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悲恸,还请殿下莫怪他,父罪子来担,太子殿下若一定要责罚,那就罚臣子吧!” 易茗晟和当天在未央宫外的宫墙边一样,重重一跪,跪在刘殷岫面前叩首谢罪。 “好一个父罪子担,你只知孝顺阿父,却不知你月儿阿姊生前有多疼你这个小弟,你俩虽不是一母同胞,但她比你那一母同胞的阿姊待你更好,你岂可帮着他们一同隐瞒孤?” 刘殷岫掩面仰头,他纵有满腔怒气,但心知此刻不是问罪的时候,他也怕耽误吉时,于是并未等易茗晟起身,就慌忙跨步走向灵堂。 灵堂前,望余法师的几位徒弟正绕着灵柩来回转圈,手里捏着黄符,嘴里诵念着超度经文,旁人不敢靠近。 几遍经文过后,望余法师大声宣:“吉时已到,出殡!” 易太傅指挥众人抬棺,望余在前开路,灵柩刚被抬出灵堂,只听见熟悉的女声喊道:“阿父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将我送走吗?”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素衣罗裙,头戴黑纱斗笠的女子出现在灵堂前,而当她摘下斗笠时,惊呆在场众人。 易太傅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看见的是茗月的灵魂,他不敢贸然靠近,只能含泪喊着:“月儿你回来了?” 他又问身边的老和尚:“法师您还说不会招魂,这不把月儿唤回来了么?” 其他人的反应更多是诧异和惊恐,因为面前站着的女子和茗月极其相似。 若说她是起死回生,恐怕无人相信;若说是魂归故里,那不是更加骇人么? “大白天的见鬼了么?这是......” “天呐!她真的是‘死去’的易茗月吗?那棺材里的是谁?” 众人躲着茗月,惶恐不安地在一旁议论纷纷。 丁氏母女和卢管家对视一眼,对眼前突然出现的大活人显然有些不可置信。 望余法师淡定自若地走到茗月身前,仔细打量着她,问道:“女施主为何要冒充逝者呢?” “冒充?”易太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追问道:“法师您说她不是月儿么?可人世间又怎么有两人长得如此相像呢?” 茗月苦笑不已,她竟不知堂堂易太傅已经昏庸至此,老和尚一句话就让他深信不疑?他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得了吗? “阿父您好狠的心?我被贼人掳上狼牙山时,您在哪儿?我落入狼窝险些成为豺狼的口中肉时,您又在哪儿?方才我在外头就听见您悲切的哭喊声,如今我活着回来,您却不认我?” 她的每一句质问都在抨击易庄的良知,她曾经以为阿父只是稍微偏爱弟弟妹妹,心里还是有她的,可直到今日,她才真真切切地看清他伪善的面目。 易太傅表情难堪,一时之间慌乱无主,而这时,丁氏突然站了出来,指责茗月:“哪儿来的贱丫头?敢假冒太傅千金?来人,把她捆起来送去官府!” “慢着!” 太子刘殷岫大力推开丁氏,从她身旁经过,来到茗月面前,捧着她的脸细细打量。 他眼含泪花,颤抖的声音喊着:“她是......她是月儿......她就是孤的月儿。” 第56章 茗月猝不及防地被他紧紧拥入怀中,拥得她快窒息都不愿放开,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而他那又喜又怕的泪也滴落在她肩上,他喜的是茗月还活着,却怕这一片都不是真的。 茗月试图推开他,却怎么也推不开,她表情难受地喊着:“殿下......放......开......我!” 旁人还没搞清楚茗月的身份,又被这俩人的举动给震惊到,顿时间议论声越来越大。 这时,人群背后走来一个高大威猛的壮年男子,他大喊着:“谁敢动孤的女人?” 狼王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推开当道之人,疾步奔向茗月,然后一个转身,迅速绕至太子背后,用手肘扼住他的咽喉,就像当初扼杀那只豺一样,往死里扼! “来人呀!有刺客,快救殿下!” 太子被他扼得面色涨红,喘不出气儿来,更别说喊话了。 宫里派来保护太子的侍卫闻声后,立马拔剑奔来,府里的护院也急急忙忙地赶来救驾。 茗月是离狼王最近的人,她担心狼王因为伤害到太子而被侍卫诛杀,于是厉声呵斥道:“小狼你放手!不许伤害殿下!” “可他竟敢冒犯孤的狼后,孤岂能放过他?” 侍卫举起长剑从背后朝他刺来,心急的茗月下意识地上前,想要为他挡剑。 她惊呼:“不要!” 狼王见状,迅速放开太子,转身那一刻又立马伸手去挡剑。 他的双手紧握剑刃,阻止侍卫,鲜血顺着剑身不断地往下滴流。 而这时又有其他人朝他刺来,茗月急忙抱住狼王的腰身,用身体护住他,声嘶力竭地大喊道:“阿父,快让他们住手呀!” 她这声‘阿父’喊得撕心裂肺,喊得易庄浑身发颤,扯着嗓子急忙喊:“住手!不许伤害月儿!” 易茗星拖着易太傅的胳膊,哭道:“可是阿父,她不是阿姊呀!想要置太子殿下于死地的人,怎能放过他们呢?” 侍卫听令于太子,所以当易太傅下令住手时,他们全然忽视,直至太子殿下喊道:“还不给孤住手?” 太子刘殷岫险些被勒死,从狼王手中脱身后他大口喘着粗气儿,等到缓过来时,却看见茗月抱着别的男子,而他的侍卫们正想杀他们。 他纠结万分,想杀了那男子,却又怕伤着茗月,因为他俩现在紧紧相拥,谁都无法分开他们。 刘殷岫喊着茗月:“月儿,你放开他,到孤这儿来。” 狼王冷笑道:“孤的狼后只有孤才能保护!” 太子听见狼王也自称‘孤’,他大声蔑笑道:“哪儿来的混账东西?竟敢以‘孤王’自称?” 狼王不屑与之争执,他的手掌还握在剑刃上,掌心被刀割的滋味痛在心上,可狼王的尊严不许他屈服于人。 然而抱着他的茗月却含泪恳求太子:“殿下恕罪,他不是有意的,臣女恳请殿下饶他一命!” “月儿你不必去求他,这些人哪是孤的对手?” 狼王蓦然阴鸷一笑,笑容消失那一刻,他仰头啸天,旁人还在纳闷他是何意时,只见府内屋顶上跳下十余条灰狼。 一双双幽绿的狼眼恶狠狠地盯着那群侍卫们,狼群张口锋利的獠牙,俨然一副要将猎物杀尽的气势。 “啊!狼来了!” 宾客们被吓得四处逃窜,而那些侍卫们也纷纷将剑锋转向狼群,他们害怕,但又不能退缩,头一次与野兽对抗,手足无措的侍卫们只会胡乱挥剑。 茗月趁机拿出绡帕给狼王受伤的手掌绑上,疑惑的眼神瞟向他。 茗月只是想来揭发丁氏和卢管家的阴谋,未曾料想到太子殿下会来,也没想到会遇到这些带刀侍卫,所以她才没让狼王带上狼群行动。 可是她明明吩咐过狼群,命它们在远处等候,怎么会在此刻以如此迅猛的速度出现在此呢? 太傅府上出现了狼,宾客们纷纷逃离,长安城内人心惶惶。 灰狼们将狼王狼后围在中央,保护着他们,它们的獠牙利爪可不是用来抓痒的,但凡有人敢靠近,必然会成为狼群的腹中肉。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易太傅,遇见真狼时也被吓坏了,被人扶着不敢靠近他们。 他远远地望着茗月,问道:“你真的是月儿吗?老夫的月儿怎么会跟野兽在一起?” 茗月苦涩笑之,无奈的语气说道:“如果您不认我这个女儿,那我解释再多也无用,您真的想知道我身上发生的事吗?还是说你只相信身边人所说的话?所以即便明白那些可能是谎言,但您也对此深信不疑?” 她指着缩角落里不敢冒头的丁氏母女,还有易太傅身边佯装镇定实则惊惶的卢管家,“阿父您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对您的忠心吗?” 易茗星心虚地大喊:“妖女血口喷人!阿父别信她,快来人杀了她!” “妖女?”茗月不禁放声冷笑,“人前唤我‘阿姊’,背后直呼我名,现在连名都不叫了,直接骂作‘妖女’,你可真是我的好阿妹呐~” “谁……谁是你阿妹?你这个妖言惑众的妖女!” 眼瞅着易茗星这急躁的暴性子就要冲上前与茗月干架,丁氏急忙拉住她,呵斥她:“别胡闹!” 事情的真相尚未被揭开,太傅易庄深知不能听一方的片面之词,于是他觉得试着相信面前这个和茗月长相极为相似的女子。 第57章 他试图缓和不安的心绪,和她商量着:“阿父几时不认你了?你还活着,阿父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想认你呢?可是月儿,你看看你现在做了什么?带着一个陌生男子归府,招来狼群吓走宾客,最不可饶恕的是竟然纵容此人伤害太子殿下!” 易庄瞪视着狼王,“老夫绝不能容许这等凶狠之人留在此处,来人,将他抓起来!” 狼王蔑视地眼神看着易太傅,方才只是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可当他厉声下令要抓铺他时,他猛然回想起十年前的往事。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恶人永远不会被时间磨平棱角,不管再过多久,当初伤害过他的人依然还会继续想害他,愧疚之心根本不可能有! 然而现在的他已经是不再是当初那个弱小的狼孩了,他是勇猛的狼王,是狼群中力量的象征,人类拿着刀剑在他面前舞弄简直就是在挑战他忍耐的的底线。 他对着狼群下达攻击的命令,狼群立马呈现出猎食者的姿态,虎视眈眈地盯着面前的人类。 茗月突然喊道:“不可以!阿父您不能伤害他,而小狼你也答应过我不能冲动行事,你们谁都不许动手!” “孤不需要动手,孤的狼群只需动动嘴,就能将那些试图伤害你的人撕成万段碎肉!” “小狼你住嘴!” 茗月心想,他还嫌矛盾不够激化么?带他下山可不是来杀人的,就算是报仇也不是用这种暴力血腥的方式! 旁人心想,面前这个浑身散发凶狠野性的男子看起来就不是个善茬,就连侍卫的刀剑都只是伤他分毫么,而手无缚鸡之力茗月又是哪来的自信可以制止住他? 疑惑者必然会被茗月和狼王之间的相处方式惊呆,因为她的一声命令,狼王方才那股锐气被削弱了大半,他竟然老实听话地让狼群留在原地待命? 不仅如此,茗月只要用命令的语气对他下达任何指令,他都毫无怨言地去遵从,顶多也就是脸色有些不甘和不悦,可身体却听话的很。 待狼群放下那戒备的姿态之后,易太傅才敢让护院们暂且放下刀剑,可他身后的太子却不愿放过狼王。 他看着茗月与那位男子举止甚是亲密,不由地心生妒嫉,他出言命令道:“此人方才想刺杀孤,怎能轻易放过他?孤在此,你们却听令于太傅?” 侍卫们一个个踌躇不前,面露惶恐之色,显然是畏惧狼群,不敢与其正面对抗。 不是他们不想抓人,而是实力不允许,寡不敌众且力量悬殊,这种情形之下,谁都不敢贸然上前送死。 太子见状,怒骂底下这帮不争气的酒囊饭袋,无奈之下,他只好对着茗月说:“月儿,你过来!到孤的身后来,当心他伤着你!” 狼王闻言后放声大笑,戏谑的眼神盯着他,蔑笑的语气说道:“她是孤的女人,孤疼爱她还来不及,岂会伤着她?还有,在孤面前,你这懦弱的公子哥也敢自称‘孤’?” 他俩之间的对话令茗月有些头疼,两个大犟种都是死要面子的人,况且太子尊贵的身份摆在那儿,旁人要尊也是尊他,狼王在别人眼中不过是个野人罢了! 她对太子说:“殿下喜怒,他是臣女带来的人,不慎伤害了您,您若是要定罪,那就定臣女的罪;您若要斩他,那连我也一起斩了吧!” 茗月不惜跪在地上,求太子饶狼王一命,可狼王却十分不解,他的狼群杀尽这帮人简直易如反掌,她何苦去求他? 她求过太子后,又转头挑眉看向身旁的狼王,眼神中似乎有暗示的话语,狼王愣了愣,不知她为何意。 太子刘殷岫急忙扶起她,“月儿你这是何苦呢?你为何执意要护着他呢?你告诉孤,是不是他威胁了你,所以你才不敢离开他,还必须得护着他?” “殿下多虑了,臣女没有被他威胁,只是……总之,臣女也有自己的苦衷,还请殿下成全!” “成全什么?你让孤放过他一条贱命倒是可以,但若是想让孤成全你和他在一起,孤是绝对不允许!” ****** 长安城内惊现狼群,易府上下人心惶惶,太子殿下被狼王所伤的事情传到了宫中。 长乐宫椒房殿内的皇后邬氏听闻此事后盛怒,即刻向皇帝请命,望他增派宫廷侍卫前往太傅府内保护太子。 她随即又传唤宫女茜芙问责:“太子虽是经过了陛下的许可才出了宫的,但你为何不按照本宫的吩咐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呢?” “回禀皇后,是……是陛下的意思。” “哦?看来陛下已经开使对本宫不满了。” 邬皇后玉指一绕,纤腕上的珠玉串无意间滑落下来,串绳断裂,珠玉散落一地。 她讶然一惊,珠串无故断,莫非是不详的征兆? 这时,殿外有太监传信道:“启禀皇后,皇宫侍卫及时赶到了太傅府,已将太子殿下接回宫了,好在殿下只是受了点惊吓。” 听闻稚子无大碍后,乌皇后那紧绷的心弦才缓缓松了下来。 她大声令道:“摆驾未央宫!” 邬皇后只知太子安然回宫,殊不知他险些回不了宫。 在太傅府上时,不可一世的狼王面对那群宫廷里派来的带刀侍卫时,他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嘲笑这些愚蠢的人类又在干着愚蠢至极的事。 当初的狼孩能够在四面都是火海的情况下逃脱,那么今日的狼王要逃出围攻他的刀山就更不是什么难事了。 第58章 他的狼群是狼牙山最凶猛的兽,杀死这帮人比斗豺还容易,只不过茗月不许他杀人而已。 狼王蔑视着眼前这位同样自称‘孤’的男子,深藏脑海中的久远记忆如深海水泡一点一点地浮现。 “孤记起来,原来是你!” 第37章 弄疼你了? 十年前, 被小茗月和阿母救下的狼孩起初还被藏在城郊的易府别院,后来见他野心褪去了不少,不再像一开始那样以爪牙示人, 茗月才恳求阿母带他回府。 她为其取名‘辰旭’,教他双腿直立行走,教他说话识字以及人类的礼仪,为的就是不让别人发现他狼孩的身份。 毕竟在多数人眼中, 狼孩和山林中的野兽怪物无异, 是不受人待见的。 当初他被猎户抓来,困在斗兽笼中向路人展示, 人前鞭笞他, 人后凌虐他,利用狼孩的特殊身份来牟取利益, 根本就不顾他的死活。 那段痛苦的经历是狼王的毕生的耻辱,所以他才会憎恨人类。 狼王初到易府时,小茗月将他藏身于少有人经过的柴火房。怕的就是莽撞得到狼孩无意间伤了别人, 同时也怕那些不待见他的人伤害他。 他白天被关在里边,夜里无人之时才会被小茗月放出来。 桀骜狼孩不懂茗月的苦心,只知自己成天被人关起来, 这和当初被囚于困兽笼中有何区别? 狼孩趁周边无人时,想着法子逃出去, 他想念他的狼兄狼姊,也想念如生母般抚养他的老狼后。 他当时以身换回老狼后那日,老狼后被猎户虐打得浑身是血,耳后那雪白色的皮毛也被染得樱红。 只要想到受伤的老狼后, 狼孩就恨不得立马逃出这四面都是墙的鬼地方。 但若是想起那个救他于牢笼、授他以礼的女孩,他内心又有些不舍。 被关在柴火房的狼孩每天就是呆坐在干柴堆里等待天黑来临, 因为只有天黑过后,庭院里来往的脚步声才会越来越少。 也只有那个时辰,小茗月才敢偷偷带着食物来看他。 然而不知从何起,他白天里时常会听见远处传来孩童的诵读声。 前几日是在前院,他只能依稀听见几句“孔子曰”,后来诵读声又出现在了后院,就离他被关的柴火房几步之遥。 好奇心作祟的狼孩眯着眼从门缝里往外瞥,他看见一个和他身高相近,年纪相仿的少年,单手捧书,一手背在身后,颠头晃脑地念着书。 他只念了两段,就听见茗月跑过来喊着他:“殿下为何会在此?前院才是书堂,这里是府里下人待的地儿,有些脏乱,怕弄脏了殿下的锦衣。” “孤不觉得这儿脏乱,倒觉得此处安静,是个念书的好地方。” 狼孩听见两人的对话,正欲揣测少年的身份,却见他突然将书本放下,挽起茗月的手,深情款款地望着她似水般的明眸。 “月儿,明夜的上元灯会,你想去吗?孤明儿个偷偷带你溜出去。” “多谢殿下好意,阿父若是知道我不经他允许就偷跑出去,只怕会打断我的腿。” 茗月瘪了瘪嘴,一副想去又不敢去的样子,看得太子心疼不已。 他正欲揽她入怀时,当时还是侍妾的丁氏恰巧从前院走来,看见这俩孩儿牵手拥抱的,面色大惊,喊道:“月儿女公子休得冒犯殿下!” 她疾步赶来,拉开茗月,逼着她跪在当时还只有十岁的刘殷岫面前,“太子殿下恕罪,茗月女公子年纪尚小,不知礼仪,不慎冒犯殿下玉体。” “女公子还不给太子殿下道歉?” 茗月觉得委屈,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还要被逼着下跪道歉? 更何况刘殷岫虽贵为太子,但两人私下交好,她一直将他视作兄长一样尊敬,怎会有冒犯之意呢?况且太子本人都还没生气,丁氏这个通房侍妾有什么资格管她这个正妻的嫡女? 刘殷岫对此并无多言,只道无碍,遣退丁氏后,他才急忙扶起茗月,不惜蹲下玉体帮她掸去膝上的灰尘。 “月儿,跪疼了吧?孤帮你揉揉。” 茗月受宠若惊,后退半步不让他碰。 “殿下这么快就忘记丁小娘的话了吗?你我身份有别,臣女不敢越界。” 她越是不敢靠近,太子便越想接近她,他趁着无人之际,试图再度拥她。 殊不知这一幕被藏匿于暗处的狼孩瞧在了眼里,狼孩不懂两人之间究竟是何关系,他只以为这位被尊称‘殿下’的人正试图侵犯他的恩人。 他愤怒地拍打着门扉,如困兽般发出凶狠的嚎叫。 狼孩的声音惊动了门外的两人,惊愕的太子呼喊道:“那里边是什么?怎么会有狼?来人呐,快帮孤去抓它!” 茗月担心狼孩被人发现,便骗他说是自己养了一只不懂事的幼犬。 “殿下莫惊慌,幼犬刚带回家不久,还不熟悉新环境,且它还小,有时不听指令,臣女怕它出来扑人,所以才把它关在里面,可能是关太久了,它方才一定是听见我们的动静,所以才想出来。” “月儿你何时养了狗?孤记得你可是连小猫都不敢轻易去碰触的人,怎么突然养起狗来呢?” 太子生性多疑,那时的他虽然还是个总角少年,但毕竟生于帝王之家,从小就见惯了后宫的勾心斗角,所以看事情总会比同龄者多疑些。 他喊来随从侍卫,命他们将关在柴房里的‘幼犬’带出来,他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犬类,竟然能让害怕毛绒动物的茗月养它? 第59章 “不要啊!殿下!它胆小怕生,一旦有生人靠近,便会出于自保而伤人,臣女就是怕它误伤他人,所以才将它关了起来,殿下还是别去碰它!” 狼孩躲在屋子里,一方面也想出去,另一方面也害怕那些舞刀弄剑的陌生男子们,他听见茗月将他说成是幼犬,心里有些不服气。 他想大声喊出她的名字,却又怕自己冲动的举措让她生气,茗月生气起来,可能就会好几天不理他,更不会放他出来玩耍。 于是,狼孩只好默不作声地躲在里边,见有陌生人靠近,他迅速钻进一捆捆的干柴堆里。 太子看出了茗月隐藏眼底的心虚与惊慌,便知晓这里边一定有猫腻。 他腆着笑脸对茗月说:“月儿,就让孤瞧一眼可好?只要孤确认它不会伤害你,孤也不会干涉你养狗。” 刘殷岫不等茗月的同意,执意让人踹开柴房那紧锁的门扉,茗月惊慌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可当那些侍卫们进去搜寻时,里边没有任何活物,空有一堆干柴。 “狗呢?”太子蓦地敛起笑颜,质问她:“你刚才不是还说里边养着一条幼犬吗?它去哪儿?” 茗月冲进柴房四处寻找狼孩的声音,她不敢当着太子的面喊‘小狼’,只能唤着“辰旭”。 她知道狼孩一定是躲了起来,她心里希望他继续躲着,在太子离开前绝对不要出来,但碍于太子就在身后,她只能假装呼唤他:“辰旭,你是不是因为害怕他们所以才躲起来的?没事儿,别怕,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躲在暗处的狼孩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脸上挂着无奈的神情,他能感觉到茗月是被逼的,而她身后那位少年太子却眼神凶狠地扫视着整间柴房,仿佛不将他揪出来就不罢休。 茗月喊了几声都没听见任何回应,她转身看向刘殷岫,赸笑道:“殿下,臣女说过它怕生,你们在这儿,它是不敢出来的,它要是躲起来,臣女也找不着它呀~” 太子闻言后只好作罢,恰好此刻又到了他下学的时辰,书僮催促着他天黑之前回宫,否则回晚了又得遭皇后责骂。 寻‘犬’未果的太子带着随从侍卫忿忿离去,暗黑的柴房内就只剩下茗月和狼孩辰旭了。 她将门掩上,从里边上了闩,点上遗落墙角的琉璃灯,打着灯在干柴堆里一边寻找狼孩的身影,一边悄声喊着:“小狼,他们都走了,出来吧!” 只听‘咻’的一声,房梁上跳下一个黑影,吓得茗月手里的琉璃灯打碎在地。 她看清楚那是狼孩后才松了一口气,“小狼你能否稳重点儿?今日若不是我,你就要被他们抓去斩了!你这条小命好不容易被救了下来,就不能安分点儿吗?” 狼孩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而是好奇地看向地上破碎的琉璃灯,他四肢爬向那欲灭未灭的萤火。 “别去碰它!会受伤的!” 茗月连忙踩灭萤火,屋内刹那间暗黑下来,她只能依稀看见狼孩滚爬的身影,却看不见他的表情。 萤火一灭,狼孩自觉无趣,便又爬向干柴堆卧下。 茗月重新点燃一盏琉璃灯,蹲在他面前,叹息道:“先前教你怎么用双腿走路,你都忘了?又像只狼一样爬来爬去,你这样子出去会吓到别人的。” 狼孩故意别过脸去,不理会她,然后像狼一样四肢趴在地上闭眼休憩。 他在生茗月的气,气她和方才那位少年太过亲密,因而忘却了他还被关在里边,天黑了也不放他出来。 茗月并不知道狼孩和她在赌气,只当他是饿了,便迅速跑去膳食房端来一些刚烧好的菜肴给他吃。 可狼孩不仅不领情,还张嘴嗫嚅道:“孤......孤......不......不吃。” 那时的茗月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自称‘孤’,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狼,你这是跟太子殿下学的吧?他是皇帝之子,可以称自己为‘孤’,但你不行!” 狼孩听懂了她的话,拼命地摇头否认,断续说道:“我......我是狼......狼王的儿子,为......为何不行?” 自打他有记忆起就将狼王和狼后认作父母,在遇见人类之前,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和其他灰狼有何不同,反倒还会因为自己比它们长得高大而认为自己是狼王未来的继承人。 可茗月却不以为然,她一遍又遍、不厌其烦地告诉他:他是人不是狼,狼王狼后充其量只能算他的养父养母,他的生身父母一定是人。 狼孩不懂人类之间所谓的血缘关系,他只认养他者为父母,生他者为何人与他不相干,他压根就不想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甚至因为残暴的猎户而对人类心生憎恶。 ****** 回忆至此,狼王这才想起儿时曾经见过这位被称作‘太子’的男子。 当两人对峙时,狼王恍然一笑,放声嘲笑他是个仗人势的纸老虎,杀他无用,反而会脏了狼群的獠牙。 “你走吧!孤改变主意了,不杀你了,因为孤的狼不吃恶心的肉!” 狼王话音落下后,便仰头放声大笑,他狠狠地将太子的尊严踩在脚下,他就喜欢看那位尊贵的太子殿下满脸惊诧、无地自容的表情,狼王觉得侮辱他比吃了他似乎更有趣。 太子也是个好面子的犟种,当众被人侮辱的他双拳紧握,咬牙切齿地想要杀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人,然而他的随从侍卫却拦住了他。 第60章 “殿下,皇后听说了今日发生的事,已经派人来接您回宫了,殿下您息怒,暂且先随小的们回宫,日后再斩了这野人也不迟。” 在侍卫的劝说下,太子无奈之下,只好暂且先咽下这口气。 太子带着宫廷侍卫离开了易府,府内的仆人们愈发恐慌起来,没有武力高强的侍卫对付狼群,光靠府内的护院有何用? 让他们逮个飞贼还行,对付丛林野兽显然有些高看他们了。 然而狼王不似他们想象那般蛮横霸道,他唯独对茗月唯命是从,茗月命他将狼群遣开,他照做了。 那些浑身散发杀戮气息的狼群恶狠狠地瞪了旁人一眼,然后纵身一跃,翻墙而出,陆续消失在墙檐之上。 只有当狼群都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后,易太傅等人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对茗月‘死而复生’一事始终不解,便想让她好好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丁氏担心自己阴谋被揭发,于是尬笑道:“是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月儿你也真是的,既然没死,就应该早些回府呀!就算回不来也得想法子报个平安呐~你知道你阿父因为你失踪一事悲恸欲绝,导致旧疾复发,险些没救回来。” 她一边说着埋怨茗月的话,一边故作担心太傅身体,拿出绡帕沾了沾眼角的泪,然后又指着茗月身旁的狼王,嗔骂道:“月儿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娘,和这位不知分寸的野男人待在一起成何体统?” 茗月不甘的视线在卢管家和丁氏母女身上来回扫视,心里暗骂着恶人先告状,若不是拜她所赐,她能流落狼牙山多日都无法回家么? “什么野男人?他叫‘辰旭’,是隐居狼牙山的侠士,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在了贼匪的手下,尸骨无存,哪还能有机会回来报平安?” “侠士?” 易太傅虽然对狼王的身份有所怀疑,但一听说他是茗月的救命恩人,他只能暂且容忍他在此。 “阿父想要的解释,我会慢慢说给你听的,但辰旭受了伤,还请阿父帮忙请大夫前来医治。” 茗月抬起狼王血肉模糊的手掌,隐约担心他的手还能否恢复? 太傅易庄不敢误了‘恩人’的伤情,即刻命人上医馆去请大夫来治伤,而丁氏则一脸不屑,缩在一旁嘀咕着:“什么恩人?哪有恩人带狼进府杀戮的?” 一直躲在她身后的易茗星低声附和道:“就是,阿母,星儿看来,那指不定是她从哪儿偷来的野男人,你瞧见他俩刚才那搂搂抱抱的样子,她一个世家女公子都不怕被人传出去坏名声?简直不知羞耻!” 今日发生这种荒诞事,身为一家之主的易太傅即便受了不小的惊讶,但也必须支棱起来。 他命令府内的所有人不许将今日之事外传,同时又差人送上薄礼给那些被吓走的宾客挨个儿送去,算作是补偿。 茗月将狼王带去自己的闺房中等着大夫过来医伤。 易太傅站在门外本想告诉她,外男不得入女娘闺房,但只要看见茗月那瘦了一圈的憔悴脸庞,所有的责备都被咽回了腹中。 他拄着拐杖在门外来回踱步,纵有千言万语,却是如鲠在喉,一个字也吐不出。 茗月听见阿父频频叹息声,便问道:“阿父有事吗?为何不进来?” “呃......月儿,阿父已经让人备好另外的厢房给侠士休息,阿父是觉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有些不妥的。” 茗月正在给狼王清洗伤口,听见父亲这话,她浅笑道:“阿父向来都是严格要求月儿,给月儿定下的规矩,月儿也不敢不遵,怎么今日竟变得这般低声下气?往日那位老当益壮且硬气的易太傅哪儿去了?” 她心里头明白,父亲的态度发生转变必然是对她感到亏欠,可她要的不是他的亏欠之心,她要的是恶人有恶报,而不是一两句简单的道歉言辞就能将这件事搪塞过去。 虽有人言,这世上哪有过不去的坎儿?但在她这儿,这坎儿若是让它就这么过去了,那她还对得起这些年来深受继母折磨的自己吗? 这口恶气,她咽不下!也不能就此咽下! 狼王察觉到她情绪的激变,方才还轻手轻脚地给他擦拭血迹,这会儿突然大力起来,手心的疼痛使得他不禁闷哼一声。 “孤还是自己来吧!” “弄疼你了?对不起,我轻点就是了。” 茗月承认是自己刚才走神了,不慎下手重了些。 “我的手法自然是比不上医馆里的大夫了,但在大夫来之前,你这伤口必须得先处理干净,否则就算缝上了也长不上。” 他二人浅声交谈着,丝毫不顾及门外还站着踌躇不安的易太傅。 易太傅犹豫半晌都没能说出那番责备话,他只是慨叹一声,然后转身扬长而去。 “他走了。” “阿父走没走关你何事?” 狼王蓦地挑起她的下颌,本想说些调情的话,却发现她眼眶里泛着泪花,他怔了怔。 “你为何伤心?是孤今天冲动行事惹你生气了吗?” 茗月眸光泪闪,摇头不语。 “那......那是为何?孤不许你受委屈,孤答应你,以后不会再让你受到半点伤害了。” 茗月推开他的手,含泪道:“你不懂人类之间粗综复杂的感情,爱一个人的同时也可以恨他。” 她认为狼王虽是人,却不完全拥有人类的情感,大多时候他的行为和思想都和动物一样。 第61章 在它们的世界里,弱肉强食是常事,适者生存是法则,生存大于感情。 所以狼王不懂她为何伤心,而她也不愿解释什么,毕竟那是自己的家事,不想让他掺和进来。 被请来的大夫挎着药匣子匆忙赶来,外边暑气重,年逾六旬的大夫进屋时周身散发着热气,干哑的嗓音问道:“是哪位要让老夫医伤?” 狼王和茗月两人闻声望去,瞧见一个身着素衣长袍衫的老翁伛偻着腰身,在外头叩门问询。 “他是谁?能治好孤的伤么?” 茗月见过那位大夫,是先前府里常请的那位刑大夫,“刑老您终于来了,快来瞧瞧这位侠士的手掌。” 她怕狼王不配合大夫的诊治,便用命令的语气对他说:“邢大夫是长安城内最有名的老大夫,早年间还在宫廷当过御医,年纪大了才退下来。他开的医馆闻名于世,不少人还等着请他医病,莫说是你这点皮外伤,就算是你现在病入膏肓,他都有能力把你救活。” 狼王蹙眉打量着这位背驼须白的老翁,听茗月将他说得像是能起死回生的神人似的,当真有这么厉害么? 他揣着手故意不让邢大夫看,还为难他:“你说,孤的伤要如何才能治好?” 邢大夫顿了顿,笑着伸手道:“来,先将你的手给老夫瞧瞧。” 狼王冷哼一声,“月儿把你说得跟大罗神仙一样,原来‘神仙’也不过如此呀!” “侠士您这就难为老夫了,老夫医病素来讲究‘望闻问切’四个字,您连伤处都不愿露出来让老夫瞧瞧,您让老夫如何对症下药呐?” “下药?”狼王的眉头蹙成了沟壑,仿佛一把利箭割开了眉心的皮肤似的。 他蓦地揪起邢大夫的衣襟,厉声质问道:“你这老不死的不会看病就算了,还想下药害死孤不成?” 第38章 阿姊竟是个不知廉耻之人! “啊?侠士误会老夫了......” 茗月担心狼王这没轻没重的误伤了邢大夫, 便伸手轻轻敲了敲狼王的头,如驯犬般斥令道:“放手!不许对邢老不敬!” 狼王被敲头后,一脸震惊疑惑:“月儿, 你敢打孤?孤已经不是当初被你圈养的幼犬了。” “不管你是人是狗,你都得听我的话!” 茗月不顾狼王的埋怨与不服,强势地将他紧揣怀中的手掌扯出来,“刑老您看看他的手还有救吗?” 她心知不管是对人来说, 还是对狼来说, 狼王的手能否恢复都事关他以后的生存与生活,没有完好的手, 怎么去捕猎?无法捕猎, 要怎么养活他的狼群? 刑老仔细查看他那只血肉模糊,深见肌骨的手掌, 不禁拈须慨叹:“都伤成这样了,侠士竟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果然能忍常人不能忍者,才能称的上是大侠。” 他从药匣子里拿出几把袖珍小刀, 点燃一根蜡烛,将刀片在烛火中翻来覆去。 “好在侠士的手筋未断,否则就算是缝上伤口也难以恢复功能, 只是这掌心的碎肉得剔除掉,不然当它变成腐肉时, 同样会侵蚀里边完好的筋骨。” 刀片剔肉,光是听着就觉得疼。 茗月见不得这血腥的场面,于是自觉地走了出去,来到凉亭处透气。 凉亭名曰‘皓月轩’, 是儿时的茗月清晨在此诵读诗经的地方。她依稀还记得阿母尚且在世时,阿母总习惯坐在凉亭长椅上做着针黹女红, 听着幼女茗月仰头背诵诗经。 时间一晃而过,如今阿母逝世几近十年,十年的时间里万物皆可变迁,也足以改变一个人对逝者的感情,她的阿父或许早已忘却了曾经那个与他同甘共苦的发妻了吧! 茗月斜倚在皓月轩的廊下长椅上闭眼假寐,她曾因为儿时一场大病而丢失了不少关于阿母的记忆,她努力地去拼凑那些残存的记忆碎片,试图找回那段记忆。 想着想着,困乏的身子越来越疲,最后在不经意间陷入了梦乡。 梦里的她见到了思念多时的生母简蓉,坐在皓月轩里的阿母正在给一件孩童的衣裳绣字,茗月以为是给自己绣的,可走近一瞧,衣襟处绣着‘辰旭’二字。 茗月嘟着嘴,忿忿不平地埋怨道:“阿母偏心小狼,只给他绣,不给月儿绣,明明月儿才是你的女儿。” “月儿吃醋了?可当初是你说要将小狼当做自己家人一样疼爱,他身上穿着的还是猎户给他的脏衣破布,阿母可怜他无父无母,所以让人帮忙做了一件衣裳,阿母再绣上他的‘名字’,或许能够为他减少一些异样的眼光吧?” ‘辰旭’这个名字是茗月为狼孩取的,希望他能如旭日和星辰那般明亮闪耀,不用在意旁人对他的偏见,希冀着他能做一个无忧无虑的人。 茗月拿起母亲为辰旭缝好的衣裳,欣喜道:“我这就去给小狼送去,有新衣服穿,他一定会很开心。”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只见皓月轩东南方向升起一股黑烟,浓烟中闪着火光,火势蔓延迅速,不到半刻钟,整间屋子都着了。 简蓉望去,惊呼:“不好了,那是柴火房的位置。” 小茗月愕然一惊,一边哭喊着‘小狼’,一边奋力朝那跑去。 “月儿别去,危险!” 简蓉跟在她后边追,未曾料想她一个五岁的孩子竟然能跑得比大人还快,转眼间就跑来了火场前方,火势的正中心就在那间狼孩被关的柴火房里,看来着火的源头也正是那儿。 第62章 仆从们一个接替一个,来回打水往柴火房里抛洒,盆水桶水不停地浇在火焰上,可凶猛的火势却没有丝毫被削弱的样子,反倒越烧越旺,呛鼻的浓烟如一条蜿蜒的巨大黑龙,斜曲直上云霄。 茗月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小狼!小狼你快出来!小狼我命令你快出来!” 她曾嘱咐过狼孩,如果没有她的许可,绝不能私自跑出来,否则以狼孩的生存能力,在荒野丛林中都能逃生,一把门锁怎么可能锁得住他? 梦里火光漫天,热气和浓烟灼疼了她的眼,茗月咳嗽得厉害,浑身都火辣辣的疼,即便身边的人怎么拉劝她,她依然执意要冲进火海去救狼孩。 ****** “月儿阿姊?阿姊?” 睡梦中的茗月被一句清澈的男声唤醒,她猛地睁眼,大喊着:“小狼别死!” 朦胧的双眸还透着惊惶未定,她的眼角淌着未干的泪,泪痕从眼角滑至耳根。 “月儿阿姊是做了噩梦吗?怎么还伤心落泪了呢?” 茗月抬眸望去,只见易茗晟一副老实人的样子恭敬地站在她面前,嗓音轻柔似涧溪,双手揣袖端在腹前,显得有些过于谨慎。 她侧着身子,不让旁人瞧见自己这落魄的流泪模样。 “你还认我这个阿姊吗?” “月儿阿姊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是我最敬爱的阿姊,你比星儿阿姊更关心、疼爱我,这些我都不敢忘,所以当我以为你真的不在了的时候,一直依赖的靠山就这么倒下了,我比任何人都难过。” 易茗晟边说边抹泪,情真意切的样子竟让她开始心软。 “那阿父他们呢?他们是真的伤心,还是说他们只是表面做做样子,实则内心里巴不得我早逝呢?” 他慌忙摇头否认:“不不不,阿父也很心痛,否则就不会一夜之间白了头,他那双老腿本来病到连站都站不起来,一听说卢管家带回了你的消息,他强忍病痛日夜不休地赶回了长安,赶回来见你最后一面。” 易茗晟表情诚恳地看着她,见他那不敢有半句虚言的模样,茗月无奈叹息。 这个弟弟虽也是丁氏所出,但他和易茗星那嚣张跋扈的怪性子不一样,他倒是和太傅年轻时的温文尔雅气质有几分相似。 况且他素来也十分敬重她这个长姊,当易茗星唆使他欺凌茗月,他宁愿自己被她打骂,也不敢听令去欺负茗月。 所以茗月对这个年幼的弟弟会心存不忍,哪怕是恨丁氏母女入骨,也不会将恨意迁至易茗晟身上。 “阿姊心情舒坦了些么?阿父他们还在前堂处理棺中女尸一事,他让我来请阿姊过去,说说这女尸到底是怎么来的?” 该来的总要来,她正想与他们对峙。 茗月浅拭眸中泪,跟着易茗晟来到灵堂前,众人已经在那边等候她多时,就等着她如何解释自己‘死而复生’之事。 她款款落座,丁氏与易太傅端坐在她对面的交椅上,两人身后分别站着易茗星和卢管家。 她的几位姑母也端着圣母脸坐在一旁,毕竟不是她们自个儿家事,坐在这儿纯属旁听,根本没有说话权。 易太傅率先发言:“月儿,你能安然无恙地回来,阿父深感欣慰,这段日子苦了你了,你告诉阿父到底发生何事了?既然你被山匪掳去?为何咱们的人前去搜救时,只发现被烧毁的贼匪营寨,却不见你的踪迹呢?” “阿父您不应该先问我为何会半路遭遇山匪么?” 茗月抬手指向对面不言不语的继母丁氏,盯着她那张忽白忽青的脸,问道:“我有一事想问丁夫人,当时咱们一行人遭遇山匪劫车时,您做了什么?为何偏偏只有我被人掳走,其他人却安然无恙呢?” 丁氏的表情有些尴尬,她反驳道:“谁说其他人都没事?咱们一同随行的几位婢女和小厮也惨遭贼匪毒手,葬身于狼牙山脚下,当时的我都懵了,拼命地让车夫赶马,但还是被他们追上。后来我心想山匪不过是劫财罢了,于是将马车上的珠宝财物都给了他们,乞求他们放我们一条生路。” “然后呢?”茗月揣手抱胸,端着一张质疑的脸,凌厉的眼神死死盯着她,她倒要瞧瞧这蛇蝎妇人还能怎么编? “后来的事你不也知道么?你不愿将身上的翡翠玉交出来,山匪一怒之下将你掳走了。” “当真如此吗?” 茗月又转眼看向卢管家,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儿心虚的神情,然后这老狐狸藏得太深,无论旁人怎么说,他的脸上波澜不惊,看不出任何表情。 “老卢管家,除了阿父以外,我最敬重的便是您老人家了,您进府跟随阿父也有几十年了,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府里上下谁人不知晓您为人正直,一定不会说谎。那我想问您一句,当时您派人去山上找我的时候,您都看见了什么?” 被问及此事,卢管家躬着腰身,垂首答道:“不瞒女公子,老奴前前后后派人上山寻人不下十次;可狼牙山毕竟是人烟稀少的野岭,咱们的人对地形不熟悉,前后也多次迷失了方向,险些回不来。即便如此,他们也始终没有放弃寻找女公子您,至于上山后看见了什么,这得问当时被派上山去的易府护院了。” 卢管家招手唤来府里的两位年轻力壮的护院,“你俩给女公子细说当时都看见了什么?” 两名护院相视一眼,开始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第63章 由于他俩是易府里身形最为猛壮、身手较为敏捷的两位,所以每一次被派上山去的都是他二人带队。 第一次上山时是正午,他们在半山腰的茂林中迷了路,莫说找人了,连下山的方向都找不着,后来还是歪打正着找到了下山的小径,一无所获的他们匆忙下了山。 第二次上山前,他们在山脚下的村庄找了一位当地的老汉儿帮忙带路,一路上听老汉讲述狼牙山的来历与传说。 听说狼牙山有狼群出没,这可让那些害怕山匪的护院们更加恐慌。 所以那一次上山后,他们虽然找到了山匪的营寨,但还没敢靠近就发觉丛林中似有狼影。 老汉儿告诉他们,遇见山匪倒不用急着逃跑,给点钱财或许就能逃过一劫;可若是遇着猛兽,那就不用多想,赶紧往山下跑。 毕竟野兽吃人是天性,但凡跑得慢一点儿,都有可能沦为它们的腹中餐。于是第二次上山的他们是被狼影吓跑的。 等到第三次上山,他们去请附近的猎户帮忙,然而却毫无疑问地被拒绝,拒绝的理由是,猎户与山匪曾有过节。 山匪认为狼牙山是他们的地盘,任何想猎取利益者就相当于在抢夺他们的财物,他们占据着整座山林,严令禁止猎户上山狩猎。 山下的猎户虽不愿帮忙带他们上山,但却好心地借给他们狩猎的弓箭,还有一些专门对付狼群的武器。 有了武器的加持,易府的护院们才敢壮着胆子上山。 第三次上山寻人已是天黑,他们幸运得没有迷路,也顺利地再次找到山匪的营寨,但营寨不知何时被烧毁了,满地皆是断木残灰,以及一具具被烧成黑炭的焦尸。 护院们在那对焦尸中翻找遍了都没找到一具和茗月身形相似的尸首,而这期间又时不时听见远处有狼嚎声传来,他们担心天黑后会遭遇狼群围攻,于是又匆匆下了山。 那一次虽然没能寻到茗月的踪迹,但却在下山的途中找到了她随身携带的玉佩。 两名护院认真回忆着当时的情形,谈及玉佩一事,茗月大惊,忙问:“玉佩在哪儿?” 那毕竟是她阿母的遗物,当时找遍了她所到过的地方都没能找着,原来是被他们捡了去。 默不作声的易太傅命人取来那枚翡翠玉佩,交还至茗月手中。 “月儿,当时的阿父听见他们说只找到玉佩,却没能找着人,阿父担心你凶多吉少,于是又下令让他们再次上山,无论是死是活都要把你带回来。” 茗月捧着手心里那枚绿莹莹的翡翠,从来没有一刻觉得它像此刻那么无比沉重,辛酸的泪水不禁滴落下来,泪珠嵌入玉佩的纹理中,更加显得晶莹剔透。 翡翠玉佩在斜阳的照耀下发着绿光,仿佛有灵性一般,茗月觉得一定是阿母感受到了她心底的委屈。 她忍住悲楚,冷眼看向对面那一张张表面善良背地里却吃人的脸,一个字一个字地质问道:“我不想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摩别人,但卢管家您的所作所为当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您派去的人上山后敢说从来没有发现我的踪迹吗?他们能见着行踪不定的狼群,却见不到和狼群待在一起的我吗?” 茗月回想起她独自一人在山匪营寨的废墟中找寻玉佩的当晚,稳稳站立在老榕树上的乌鸦在某刻突然间像是受了惊吓一般飞起,而她循声望去时隐约看见树林中似乎有黑影闪过,那不像野兽的影子,更像是人。 今日细想一番,当时的人影很有可能就是易府的人,也就是说他们明明在那时就发现了茗月还没死,却装作不知,将茗月的死讯带回了江南。 当然,此时若要与之对峙,他们定然一口咬定没见着,打死也不会交待出事情的真相。 茗月四处张望着,她在找老刘的身影,可奇怪的是从她进府的那一刻起,老刘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不仅未见其人,也没听见过其他人提起他。 她方才在来前堂的路上曾试探性地问易茗晟:“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府里是否遣散了些仆人?为何有些以前的熟面孔都不见了呢?” 易茗晟老实回答道:“阿姊您有所不知,当日遇匪,有几位婢女和小厮不幸殒身,府里本就人手不足,又遇上这样的事,哪敢在这个节骨眼上遣散仆人呀?” “这么说,除了当日死去的那些人不在了,其他人都还留在了府上是吗?那易府近来有无发生什么怪事?比如说好好的一个大活人突然间失踪了?” 易茗晟挠了挠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嘴上却说着没有,当时茗月就猜到老刘可能已经出事了。 如果他是被卢管家遣散出易府,那易茗晟不会刻意隐瞒,如果不是这样,那老刘可能已经...... 茗月能揣测到老刘已死,自然也能猜到他是被谁害死,当时的老刘急于解毒,所以才提前将装有女尸的棺材带回了易府。 她猜出是卢管家干的,但不曾料想他竟然能坏到极致?急于把人证杀害,无疑说明了他其实早就担心茗月会回来了。 没有了人证,茗月空留一条金链作物证又有何用?丁氏必然会一口咬定那是为了买通山匪,求他们饶命才交出去的金链。 面对茗月的质问,他们总会搬出一套虽有漏洞,但尚且能自圆其说的说辞来搪塞众人;不知情者对事情的真相毫无头绪,只能你看着我,我望着你,不知该如何定夺此事? 第64章 茗月指着横在灵堂正中的灵柩,问道:“这棺中的女尸是谁找到的?他又是为何觉得女尸是我呢?阿父敢开棺验验吗?” “月儿啊~验尸不应该找仵作来吗?这大家伙儿都在场,你当着众人的面要开棺验尸,为父怕吓着他们,关于女尸的身份,咱们还是将其上交给官府去查吧!” 易太傅摆手招来一位小厮,命他速去官府报案,让他们赶紧派人将灵柩带走,免得夜长梦多,坏了易府的风水。 因为自从女尸被抬进府邸,易府这几日接二连三的发生不详的怪事,他担心冲了尸首的煞气,冒犯了死者的逝魂,所以才迫不及待地要将女尸送走。 “慢着!” 茗月拦住那位小厮,命令道:“报官可以,但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谁都不许妄动女尸,你去将衙府里的仵作请来,让他当场开棺验尸,看看女尸是真的被溺死,还是死后被人故意浸泡在水中,伪装成溺死的假象?” “女公子何必如此执着于女尸的死因呢?望余法师曾经说过,死者入殓后不宜再开棺,那是对死者的不敬,同时也会给开棺者带来厄运的,女公子请三思呐~”卢管家诚然恳求道。 他是个善于掩藏心事之人,就算是心虚也会用别的理由来掩饰。 茗月不想理会他的话,再三求太傅请仵作开棺验尸,而她的阿父却道:“老卢所言极是,月儿,既然你已经安然回家,这件事就此作罢!女尸送往官府即刻,也不用再开棺验什么尸了,让死者早些入土为安,也给自己积点阴德吧!” 她看着自己信任敬重的父亲竟然在此刻选择了站在丁氏和卢管家那一边,这对她来说犹如晴天霹雳,劈在了她本就受伤的心灵之上。 心灰意冷地茗月丝毫不顾及旁人在场,愤怒甩手离去。 刚踏出前堂的门槛,就听见身后的嘲讽声:“咱们辛苦找她多日,她自己躲在那荒山野岭和野人野兽混在一起,这下子还怪起我们没去救她了?真是可笑至极!” 易茗星发出尖锐的嘲讽声,那番讽刺话语就是故意说给茗月听的,生怕她走得太快没听见,还故意提高了嗓音。 茗月顿住脚步,本想暂且忍她一回,可她不知好歹,继续讽刺道:“阿父你刚才不也瞧见她和那陌生男子举动甚是亲密么?星儿不曾料想阿姊竟是个不知廉耻之人!” 她的话越说越难听,就连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几位姑母也听不下去了,她们小声劝道:“星儿你少说两句,她毕竟是你阿姊,不得无礼!” 丁氏深知她是个被宠坏的贵女,时常口不择言,她怕易茗星恃宠而骄,惹得太傅生厌可就不好。 于是,她在茗月折回来之前赶紧捂住女儿的嘴,然后向易太傅赔罪道:“星儿还小,不懂事,不会说话,她只是不知事情全貌才对此做出才猜测,并非真的这么想,月儿是她唯一的阿姊,星儿又怎会不敬爱她呢?” 站在门槛前的茗月心底暗自冷笑,这母女俩搁这儿做戏呢?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也就只有她那偏心的阿父信了。 她正想出言反驳,却听身后传来一句:“是谁在诋毁孤的狼后?” 第39章 一见着你,孤就忍不住冲动了 茗月还未反应过来, 狼王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她的背后,并且趁她毫无防备之际,居然当着众人的面将手探入她的腰间, 轻轻一拉,轻而易举地就将其揽入怀中。 “小狼你又冲动了?” 茗月用手肘抵了抵他的劲腰,浅声嗔骂着。 可这在狼王听来更像是挑逗,他低头凑至耳畔回应道:“一见着你, 孤就忍不住冲动了, 孤忍不住,你让孤怎么办?” “哎呀!这......这这, 成何体统呀!” 易太傅这等迂腐之人再也忍不住了, 迈着不稳的步伐冲上前去,试图推开狼王, 可还没走两步就踉跄倒地,旁人措手不及,没来得及抚稳他。 只听‘砰’的一声, 易太傅摔倒在地,额心磕出血迹。 离他最近的茗月来不及多加思索,立马推开狼王的臂弯, 扶起自己的父亲,他伤得不轻, 整个人意识朦胧,虽然还能说话,但却上气不接下气。 “快!快将邢大夫请来!”担心阿父有事的茗月焦急喊道。 然而丁氏这时像发了疯似地叱骂茗月:“你这不孝女,把你阿父气成什么样?让开!” 她和卢管家两人狠狠地推开茗月, 茗月险些跌地,好在狼王眼疾手快护住了她, 将她的身子托了起来,抚稳站好。 邢大夫刚收拾完药匣子准备离开,又被小厮强行拖走,带至太傅的庭院厢房中。 丁氏遣走旁人,只留下她母子三人和卢管家在易太傅身边伺候,茗月想进去探望阿父,却被他们几个狠心堵在庭院门外。 易茗晟还算有点儿良知,趁丁氏不注意,偷溜至门外,将易太傅的伤情详细告诉了茗月。 “月儿阿姊放心,方才邢大夫说,阿父是一时气急攻心,气血瘀滞,才会头眼昏花,那口气儿一通,他人就清醒过来了,至于额心的伤所幸也只是点皮外伤,不碍事。” 听见这话,焦躁不安的茗月才放下心来,她想见见父亲一面,可茗晟却有些难为情:“还是晚些时候再见吧!阿母正在气头上,阿父也没开口说要见你,你现在进去只怕会添乱。” “而且......” 他用余光扫了一眼站在茗月身后的狼王,小心翼翼地说:“而且阿父还在为你和他的事伤神呢!晟儿望阿姊好好想清楚要怎么跟阿父解释。” 第65章 易茗晟不敢正眼看狼王,这句话也是悄悄说给茗月听的,生怕狼王生气,他一旦生气起来,指不定又要闹得血雨腥风。 身材高大的狼王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还是少年的易茗晟,“你这坏小子又再出什么馊主意?” “我......我没有啊~”易茗晟哭丧着脸,委屈巴巴地看着茗月。 “小狼你闭嘴!” 跟野兽群里出来的狼王讲道理,那就是秀才遇见兵,他只坚信自己认为的,根本不给别人解释的机会。 待易茗晟进去后,茗月将狼王带回自己的闺房,她看见狼王受伤的手心缠上了布条,便问:“邢老有说伤口还能长好吗?” 狼王坏笑着挑眉,戏谑道:“你在担心孤?” “你多次解救我于危难之中,我为你治伤一次又算得了什么呢?而且我这是以友人的身份担心你,你别想多了。” 茗月蓦然间会想起她做的那个梦,梦里的她到醒过来的那一刻都没能救出狼孩,那个梦境太过真实,以至于她现在面对狼王时,会忍不住想起梦里惨死火海的狼孩。 她愈发想知道,自己丢失的那段记忆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易太傅气急攻心,险些晕厥过去,好在邢大夫救治及时,又把他这条老命给捡了回来。 朦胧的他恢复清醒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月儿呢?那个蛮横的野人想对月儿做什么?老夫……咳咳咳咳……” 他挣扎要坐起身,却被丁氏及时制止。 “夫君满心满眼都是茗月那丫头,你睁眼瞧瞧此刻还在你身边伺候的都是谁?茗月这丫头也忒不懂事,不仅引狼入室,还做出这不知廉耻之事,简直败坏了易府的名声!” 丁氏将忍了多日的气,一股脑儿地全发泄出来,她埋怨着易太傅过于偏心,眼里只看得见茗月,她自己的两个孩子寸步不离地守候着他,他却视而不见。 一想到这些事儿,丁氏忍不住垂落哭诉,那委屈的模样让易太傅见了心软。 “湘儿别哭,是为夫忽略你们了,星儿和晟儿都是懂事的孩子,有你这位严母严厉看惯,为夫放得下心;可月儿打小就失去了生母,她和之间又存在矛盾和隔阂,为夫身为人父,只能在她身上多花点儿心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误入歧途呀!” 坐在一旁的易茗星本来还无聊得昏昏欲睡,一听见易太傅这番话,气得她从椅子上猛然站起来,不甘的语气控诉:“阿父可不是一般的偏心呐!就因为我和弟弟有阿母管着,所以就把所有的疼爱都给了叛逆的阿姊?星儿也是阿父的女儿呀!星儿也想要阿父的宠爱啊!” “阿父还不够疼爱你吗?” 一直忍着不发声的易茗晟终于鼓起勇气怼自己的阿姊,他素来就看不惯易茗星这骄纵的模样,仗着她是阿姊就可以把弟弟当牛使,比起这个一母同胞的阿姊,他更喜欢待他和善温柔的茗月。 所以当他听见自己的阿母和阿姊使劲儿诋毁茗月时,那感觉比他自己受人侮辱还难过,他必须得站出来替茗月说上几句公道话。 易茗星显然是没想到平时懦弱不敢言,连说话都是细声细语的弟弟竟然敢在阿父面前与她叫嚣?是谁给了他勇气和胆量? 她扑在太傅的身上委屈地哭诉着自己苦楚,说了不少埋怨茗月的话,因为她知道易太傅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从小到大,只要易茗星哭着求他做什么,只要他力所能及,他都会答应。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比起易茗晟这个唯一的幼子,易太傅似乎更加宠爱那个撒娇求宠的二女儿。 所以当她扑在父亲身上委屈落泪时,易太傅不忍责备她今日失言。 “星儿别哭,阿父什么时候不疼爱你呢?但月儿毕竟是你阿姊,往后不许再那样说她,更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诋毁自家人,明白吗?” 看见他们父女俩亲昵地依偎在一起,易茗晟觉得自己多余,堵着一口闷气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 他前脚刚出庭院门,后脚就被卢管家追上。 “公子切莫生家主的气,更不能生二女公子的气,你俩是一母同胞的姐弟,都是家主的孩子,家主哪会不疼你呢?” 卢管家不忍看见易茗晟独自悲戚,所以急忙赶来安慰他。 只见他垂首不语,仿佛在啜泣,他伸手轻拍易茗晟的后背,“公子不要伤心,一碗水很难端平,老奴甚是心疼公子你,你是个男子汉,是家主唯一的儿郎,日后还要继承易府家业,家主就算再怎么偏心女公子也无用,该是你的也只能是你的。” 卢管家像个慈祥的长者安慰着他,他以为易茗晟在乎的是易府的家业,根本不明白他最介意的是这次对于茗月失踪一事的处理。 他推开卢管家的手,说:“我累了,这些事日后再说,你进去好生伺候着阿父。” 易茗晟心底藏着不少心事,长大后的他越来越看不清身边人的真面目。 自己曾经最信任的阿父和阿母,如今也在编织阴谋谎言,如今易府上下百来号人,他竟找不到一个可以完全信赖的人? 易茗晟仰头叹息,失魂落魄地走在荷花池旁,迎面走来一妇人,她正喊着:“晟儿?” 他定睛一瞧,那人正是自己的姑母易琦兰。 “晟儿给兰姑姑请安。” 易茗晟弓腰作礼给长辈请安,在懂礼这方面,他比那位娇宠女公子可懂事多了,自然也深得几位姑母的喜欢。 第66章 “晟儿是个实诚的孩子,能否跟姑母去别处好好聊聊?” 易茗晟被姑母带到灵堂前,他不知其为何意?而那具装有女尸的棺椁也在半个时辰前被官府的人抬走了。 空荡荡的灵堂只剩下几盏花圈和茗月的“灵牌”。 “姑母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带我来这儿又是为何?” 易琦兰敛起笑颜,正儿八经地问他:“姑母素来最喜欢诚实的晟儿了,你都知道些什么?可否如实告诉姑母?” “姑母所指的是何事?晟儿不解。” “茗月当时被贼人掳走的事儿真相,你知道多少?你阿母当真是走投无路,无奈之下才丢下茗月的吗?” “这......” 易茗晟不敢回忆当时的情形,他突然间紧张不已,双肩不停地颤抖,惶恐的眼神四处张望着。 姑母再三逼问下,他也只会回答:“我......我不知道,我记不清了。” 他的反应太过激烈,那惊慌的神情令人怀疑他在撒谎。 易琦兰抓住他颤抖的双肩,质问道:“告诉姑母,是不是你阿母想要害死茗月?” “兰姑姑不要再逼我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 易茗晟双手抱头疯狂甩动,仿佛着魔了似的,无论别人怎么逼问,他死活都不肯透露半个字。 “姑母不是逼你,如果连你都不愿说出事情的真相,那谁还能帮月儿说话?你阿母素来就嫉恨她,你阿父又偏宠二女儿,姑母是心疼茗月这个孤女,想帮帮她而已。” 易琦兰越说越激动,脑海中不自主地浮现出简蓉的模样,她望着那块孤零零的灵牌,自言自语道。 “蓉儿阿姊待我如亲妹,且简氏一族于我易家有恩,阿兄忘恩背德,可我不能像他一样辜负蓉儿阿姊。茗月是她的独女,这一回,我就算是和丁氏撕破脸了,也要帮茗月讨回公道!” 易茗晟趁她背身之际一溜烟儿地跑了,等到易琦兰回头时,已然不见其踪影。 她甩手嗔骂一句:“没谱儿的小子!枉费我的信任。” 另一边,太子刘殷岫在易府折腾了一番,事而没弄明白就算了,还憋了一肚子委屈,被侍卫带回了皇宫。 身上的素袍沾了点血,还没来得及换衣,就听见皇够急匆匆的脚步声在殿下回响。 太监拉长嗓音喊道:“皇后到......” 余音尚未断就看见邬皇后摆着一张怒色青颜,气势汹汹地朝太子走来,刘殷岫还以为自己又犯错被抓包,低着头不敢看她。 “儿臣拜见母后!” “太子还当本宫是你母后吗?依本宫所见,你眼里只有父皇,陛下的话就当做严令唯命是从,而本宫的话却可以当做耳旁风?” “请母后恕罪!儿臣知错!” 刘殷岫顾不上酸胀的双腿,立马屈膝跪地,跪在皇后面前声都不敢吭,更不敢出言驳斥。 他十分了解邬皇后的性格,事务无论大小,她都习惯亲自督办;而皇帝又是个软弱怕妻者,就连朝堂上的政事,十件有八件都得听皇后的。 虽有朝臣在背地里议论,指责干涉政事的皇后是牝鸡司晨,但不可否认的是,如果没有皇后的督办和决策,他刘氏的皇位恐怕早已易主了。 邬皇后下令让人将服侍太子的宫女们全部带到他面前,然后命太监们拿起藤条狠狠抽打那些宫女。 “母后您这是为何呀?是儿臣犯的错,与她们无关呐~求母后开恩绕过无辜之人!” 那些宫女们都是服侍过太子的人,有些还是前不久才被派进未央宫的,她们被鞭打时,有的人甚至都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以至于被皇后这般毒打? 藤条抽在身上,哪怕是隔着衣裳,都背上的皮肤也在两三下之后开裂;有些年纪小的宫女皮肤嫩,禁不起几下抽打就已经皮开肉绽,背后的衣裳现出条条血痕。 哭声此起彼伏,在皇后面前,她们不敢放声大哭,只能捂着脸跪地啜泣。 拿藤条的太监们忍不住心疼她们,故意下手轻点儿,就怕她们几个体弱的禁不住,然后他们的小心思都被邬皇后看在了眼里。 她愤怒拍案,厉声呵斥道:“主子犯错,一定是下人没看好,你们若不狠狠给本宫抽,那下一鞭就是打在你们自个儿身上了!” 太监们闻言后不敢再放水,倘若在皇后眼皮子底下对别人手软那便是对自己的残忍。 刘殷岫眼睁睁地看着昔日在身边伺候的宫女们一个个倒下,他虽身为太子,却无力施救,悔恨和愧疚的情绪如汹涌的波涛席卷着他。 有两位宫女禁不住鞭打,哭喊了一阵之后倒在了地上,两眼一翻,咽了气。 其他还在坚持忍受毒打的宫女们看见同伴们倒下,再坚强的人也坚持不住了,她们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太子身上,流着血泪向太子求救。 “看什么看?”邬皇后瞪视着她们,“不到一百鞭不许停!死了的就拖出去抛尸乱葬岗!” 十余位宫女被活活鞭打至死,临死时的时候还在用渴求活下来的眼神盯着她们的那懦弱无能的主子。 刘殷岫亲眼目睹宫女们的惨状之后,整个人被吓懵了,他两眼呆滞地望着殿外的天,惆怅慨叹,自言自语。 那一夜,未央宫的下人们人心惶惶,谁也不知自己是否会成为下一个亡魂。 他们有人看见太监们抬起一具具血淋淋的尸体抬出宫外,那些死去的宫女们被打得血肉模糊,盖在尸首上的白布都被染成血红色。 第67章 邬皇后离开未央宫前,嘱咐茜芙:“给本宫好生照料太子,如果再发生类似的事,下一个死的就是你了。” “诺!婢子谨遵皇后之令,必然寸步不离地看守殿下,不让其有半点闪失。” 皇后在未央宫鞭杀宫女之事逐渐被传了出去,当李公公将此事告诉皇帝时,皇帝连连叹气,说道:“皇后素来喜欢苛待下人,听说这次是因为朕未经她同意就答应让太子出宫,所以用这招鞭笞宫女的手段杀鸡儆猴,她这分明就是在怪朕!” “陛下您多想了,皇后哪敢怪您呢?太子这回私瞒着皇后出宫前往太傅府,又不料在那儿受了惊吓,皇后爱子心切,爱之深责之切,所以将罪责怪在了未央宫的宫女身上,不过老奴也觉得皇后处罚人的手段确实狠厉了点。” 李公公不敢在皇帝面前议论皇后的不是,毕竟整座皇宫里遍布皇后的眼线,稍有不慎,要是哪句话说错了,被皇后的人盯上了,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哪怕他已经是皇帝身边的心腹太监。 皇帝虽贵为九五之尊,但却成天游戏后宫佳丽,过着骄奢淫逸的日子,近两月都未曾过问过政事了。 皇帝不甚关心皇后和太子的事,他将李公公召唤过来,是想问他新秀舞姬一事。 “西域藩王这次不是又送来几名美色舞姬么?□□,你去给朕打探打探她们到哪儿了?还有多久抵达长安?朕已经好久没尝鲜了~” 皇帝只要想到那些西域女子,想到她们如水蛇般的曼妙身姿,以及具有西域特色的绝美容颜,他瞬间浑身燥热起来,哪怕已过了寻欢的年纪,也忍不住冲动着。 李公公颔首应了句‘诺’,然后着手派人去打探西域舞姬的消息。 ****** 易太傅这次病得不重,卧床两日就恢复了往日的精气神,他知道茗月是个倔性子,又碍于狼王是她的救命恩人,所以并没有立马将他赶走。 但是毕竟男女有别,茗月日后还得嫁人,与外男走得亲近已经是有悖女德了,若真让他住在女子的闺房中,那岂不是乱套了么? 于是,他以宾客之礼款待狼王,将他安顿在易府内上等的庭院厢房中,并配以婢女小厮在旁伺候。 狼王被府里的一位婢女带到厢房里休息,婢女有些畏惧他,一直不敢与他走得太近,进屋后便对他说:“侠士请自便,如果没有别的吩咐,婢子就先行告退了。” “慢着!孤有事要问你。” 婢女难掩惶色,但又不敢怠慢,于是小声应道:“侠士请说。” “月儿住的屋子在哪儿?” 狼王环顾四周,这偌大的府邸足有他那山洞的数倍大,里边又错落着大大小小的院子和屋子,他想见茗月,却又不熟识易府的路。 “侠士若是想见女公子,直接吩咐婢子就行。” 婢女躬身退至屋外,回到庭院西侧的小房中,离宾客的厢房只有几步之遥,所以专门供那些伺候人的婢女们住。 狼王平时习惯了风餐露宿,对他而言只要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屋檐就够了,更用不着派人伺候他。 待婢女走后,他悄悄离开厢房,自个儿循着来时的记忆去找茗月住的地方。 儿时的他曾被茗月带回易府,但他的记忆里只有那间被填满一堆捆柴的狭窄屋子,门一关,里边便是暗不见天日。 他鲜少被带出那间屋子,就算是被放出来,也只能是在深夜,然而他在易府里去过的地方不多,如今过去了那么多年,易府也变了样儿,这座府邸对他来说又是陌生之地。 “谁人在那儿?” 狼王越过庭院长廊时,听见后头有喊声,他回头一看,来人竟是茗月的继母丁氏。 天色暗,丁氏似乎没看清他的模样,还以为是府里的小厮,远远地就对他说:“不好好伺候主子,在这儿瞎晃悠作甚?当心管家扣你月钱!” 狼王虽不懂丁氏所言何意,但丁氏那责骂的语气令他尤为不快,他堂堂狼群之首还要听一个柔弱妇人指挥? 若是按照以往,他一定是上前揪住妇人的衣襟教训一番,但他一想到茗月嘱咐过行事莫冲动,于是他忍了。 狼王不予理睬,自顾自地往前走,继续往茗月所居住的院子走去。 哪知那妇人不知好歹,责骂声越来越大,“你这混账小厮,竟敢无视本夫人?你给我站住!本夫人倒要瞧瞧是哪个胆大妄为的混账东西,明日个就将你遣出易府!” 第40章 我不许你们杀他! 丁氏迈着碎步, 疾冲至狼王身后,正欲像往日教训小厮那般揪住他的耳朵。 警惕的狼王即便是背对着她,也能察觉到身后之人的动静, 他只是稍微侧身躲避身后人的攻击。 却不料丁氏因为心急,走得快,没来得及停下脚步,与他的左肩擦肩而过, 然后不慎撞向长廊边的朱红梁柱。 “哎呀!你这混账小厮竟想害我?” 丁氏转头之际瞥见了狼王那张不可一世的脸, 她顿时间傻眼了,呼救的话还没说出口, 恁是被咽回了肚中。 “是你?” 碰见他, 她自认倒霉,但心里头憋着气却难受得很, 她质问狼王:“这深更半夜的不好好待在房里歇息,出来闲晃作甚?” “哼!” 狼王不屑解释,更不想再见到丁氏那张两人憎恶的面孔, 他冷眼瞪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 第68章 丁氏受了气本就不好受,又见他这副藐视人的态度,身为太傅府女主人的她不容许府里留有这样的野蛮人。 她回屋后在太傅面前委屈落泪, 将狼王如何对她无礼,又是如何害她受伤的事哭诉给易太傅听。 护妻心切的易太傅见她捂着额头不敢见人的样子, 他急忙问道:“夫人这是伤着哪儿了?为夫这就给你请大夫。” “夫君有心思给妾身请大夫,倒不如好好琢磨着怎么赶走那个蛮不讲理的野人吧!” “这......可人家毕竟是救了月儿一命的侠士,老夫岂能无情地赶他走呢?” 丁氏指着额间被撞红的伤痕,可怜兮兮的眼神望着他, “月儿的命是命,妾身的命就不是命了?” “可......可是”, 易太傅也为难,请神容易送神难,况且狼王又是个横行霸道之人,稍有不满意,他的狼群就会出现,就怕到时候再度引起骚乱恐慌。 丁氏掩面叹息,她自己又何曾不畏惧这名陌生的男子? 说起狼的事,她蓦然回想起十年前的往事。 “不知夫君是否还记得十年前茗月曾经带回来的那个狼孩?妾身总觉得这个自称‘狼王’的男子和当年的叛逆狼孩有几分相似。” 易太傅听闻此话后愕然一惊,他急忙做出嘘声的手势,“当年的往事不可再提!如今的月儿已经不记得那个孩子了,咱们就当他从未出现过,否则老夫不敢想象月儿记起那段记忆后的样子。” 丁氏的话让他也逐渐怀疑起狼王的身份,易庄只要想起当年的事,心里头便感到惴惴不安,夜里服下安神药才能勉强睡下。 一日清晨,卢管家照例给仆人们派活儿,婢女小厮们像往常一样列队而站,等待管家点到自己的名字,他们大声答‘到’,然后领着自己的牌子前往对应的场所做活。 但自从狼王住进府里后,他们时常会在半夜或是天刚蒙亮之际瞧见他躺在亭边树下睡觉,曾有小厮善意地上前提醒:“侠士您还是回房歇着吧!外边天儿凉,地也脏,睡这儿恐怕有些不妥。” 狼王起初只是翻过身去不理会,但那些人不停地轮流在他耳边聒噪,挑战他的耐心,他冷眼瞥了瞥,“孤要回也是回月儿的房,你们再敢吵孤,信不信孤会手撕人肉?” 小厮们好心劝说却遭到他的威胁,渐渐地也就没人敢接近他,更不敢和他说话了。 这日清晨,没想到那霸道且叛逆的狼王直接睡在了卢管家的屋檐下,下人们交头接耳,对此事议论纷纷。 卢管家耐着性子蹲下身来,凑在他面前,小声喊着:“侠士醒醒,这儿可不是睡觉的地儿,侠士若是喜欢老奴的房,也可以进去躺着,在屋檐下躺着成何体统呢?不知内情者怕是会以为咱们易府怠慢宾客呢!” 狼王慵懒地抻了抻修长的双臂,起身后冷笑几声,“宾客?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你们何时以宾客之礼对待过孤?” 身材高大的狼王站在卢管家面前就像是一座渗人的威猛雕像,即便是不说话,也会给人带来压迫感。 他将卢管家逼至墙边,俯首瞪视着他。 “侠士这是在作甚?” 正对狼王的压迫感,卢管家脸上的表情毫无波澜,丝毫不畏惧他,而那些仆人们则站在原地瑟瑟发抖,不敢吭声。 两人四目相对,眼神好似两把利剑在空中打斗。 “是你要害孤的狼后?”狼王伸手扼住卢管家的咽喉,质问他。 仆人们被吓坏了,睁着惊慌的眼神看着卢管家被人拎起却无人敢上前帮忙。 几个胆大儿的小厮急忙跑去搬救兵,而其他人则被吓得惊惶而逃。 “老奴......老奴何曾......害过人?” 卢管家被他掐住脖子,所幸不是往死里掐,还能透点气,可他满脸涨得通红,说起话来十分费劲。 狼王逐渐加大力度,威胁道:“死到临头了还嘴硬?月儿如果没遇见孤,恐怕早就被你害死了,敢伤害孤的女人,孤必然要让他偿命!” 身形勇猛的狼王单手扼住卢管家的脖颈,对他而言,杀死这位六旬老翁犹如捏死一只蝼蚁,不费吹灰之力。 但不巧的是,小厮搬来的救兵及时赶来,十余名易府的护院举着长棍打向他的背,这一招虽然不致命,但却能分散他的注意力,让卢管家能有喘气的机会。 长棍敲击着他的脊椎骨,狼王疼得蹙眉,转头瞪视着身后那群不自量力的小啰咯们,“你们怕是忘了孤的狼吧?” 他蓦地松开卢管家的脖子,失去支撑力的老管家捂着脖颈瘫倒在地,睁着被血丝布满的眼看向狼王。 只见狼王挺拔的身姿站在护院们的面前,他们手里的长棍不停地攻击着他。 身手敏捷的狼王突然爬向旁边的大树,然后像一只凶猛的狼,从树梢上往下跳,直直地扑向那些人,十指弯成勾状,锋利的指甲撕抓他们的皮肤,然后歪头咬上他们那脆弱的颈部。 场面混乱不堪,胆小者如避猫鼠般四处逃窜,胆大者也抡起长棍攻其项背。 茗月听闻此事,急急忙忙赶来阻止,她担心冲动的狼王犯下杀戮,可当她赶到时,她看见的是数十名小厮和护院在围攻他。 他们拿着木棍、铁锹,甚至还有长矛、弓箭,将他当做野兽往死里打。 狼王的身上满是伤痕,衣衫破烂,垂下的指尖在滴血,他孤身一人站在中央,大声咆哮着:“来呀!就像当年一样,用你们手里的利器来捕杀孤呀!怎么不敢了?” 第69章 纵使孤军奋战的他背腹受敌,这一次却没有召唤狼群。 站在人群中的他一眼看见了远处屋檐下的茗月,鲜血从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淌下,他狠厉的眼神刹那间变得柔情。 他张开嘴想要喊着什么,却听见丁氏大声命令着:“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打死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畜生!” “住手!我不许你们杀他!” 茗月不顾危险闯进人群,护在狼王身前,坚定不移地护着他。 “月儿,孤本不想伤害他们,可是......” “别说了,我明白。” 狼王想告诉她,这一次真不是自己冲动,他本来只是想吓唬卢管家,逼他承认自己害人的事实。 当那些人拿着武器攻击他时,他也只是自保,那些被他伤害的小厮们顶多也是皮肉伤,可这些人却杀气腾腾,将他往死里打。 他那双沾满鲜血的手掌搭在茗月的肩上,试图将她推开。 “你不要动!乖乖地站在我身后,有我在,他们不敢杀你。” 茗月双手向后扶住他的身体,将他紧紧护在身后,这一幕让狼王想起十年的那一次。 当年的狼孩被人发现时,人们将他视作凶恶的异类,因为惧怕狼孩伤人,所以在发现他时,就想要除掉他。 不管过了多少年,狼王都无法忘记人类那一张张憎恶的面孔。 焦灼的易太傅气得原地跺脚,“月儿快回来!他是个危险人物,当心被他伤了!” “请女公子让开!” 所有人都在劝她离开狼王,没有人能够容忍他,哪怕茗月再三恳求父亲不要伤害救过自己的恩人,可她的父亲却态度坚决,势必要捕杀他。 躲在易太傅身后的继母丁氏还装作慈母的样子,规劝茗月:“月儿你好好看清楚那个畜生,从他第一次带狼群进府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起了杀心,府里绝不能容许这等凶狠之人留下!月儿你别再护着他了,他是个没心没肺的野人,只会利用你,根本不是真的待你好。” “他不是真心待我好,那你们就是吗?不要再假惺惺地做戏了,你和卢管家背地里干的伤天害理之事,别以为没人知道!你们就不怕报应吗?” 茗月气愤不已,看向父亲时,发现此刻的他仍然护着丁氏,她含泪逼问父亲:“阿父您还当我是您女儿吗?如果我早知道回来后会是这样,那我宁愿让您当我死了!” “月儿你胡说什么呀!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也是阿父的女儿,阿父又怎会不疼爱你呢?” “阿父您口口声声说疼爱我,可背地里却和丁氏合谋害死我在乎的人,不管是阿母还是小狼,你们不停地伤害我爱的人,还一直对我隐瞒当年的事,但是您应该不会想到,失去当年那段记忆的我还会有想起来的一天吧?” 易太傅一脸震惊,张大的嘴巴颤抖着,“月......月儿,你说什么?你......想起了什么?” 第41章 看看他是不是当年那个被你们“害死”的狼孩? 那段被遗失的痛苦回忆如枯萎的残花正慢慢复苏, 自从回府后,茗月每晚都会做着奇怪的梦,她时常梦见儿时的自己, 梦里还有阿母和小狼,她整晚都做着儿时和小狼相处的情景。 每一次醒来后都会觉得梦境太过真实,以至于分不清那到底是梦,还是潜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她数次梦见狼孩葬身火海, 然后每一次都是哭喊着小狼的名字醒来, 而头下的枕巾也不知不觉间湿了大片。 起初她以为那只是虚幻的噩梦,可梦到后边越觉得不对劲。 梦境中, 得知后院走水, 她不顾阿母的阻拦,迅速朝火势最旺的地方奔去。 茗月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小狼’, 泪水模糊了双眼。 太傅一行人也急忙赶来,试图将她带离火场,可却被她狠狠地推开, 谁也没想到一个五岁的女孩竟有这般神力推开大人。 易太傅夫妇被浓烟呛得直咳嗽,险些窒息,好在被下人及时带去了安全之地才无事。 丁氏从水缸里拿出一条沾湿的布巾捂住茗月的口鼻, 焦急地喊着:“女公子别闹了,火势太大, 就算你进去了也只是送死,只能怪那孩子命苦了。” 茗月咬上她的手指,疼得她只好拿开布巾,惊呼:“你这孩子真犟!我好心来救你, 你还咬我?你这犟性子和那孩子如出一辙,你若真想进去陪他, 那我不再拦你了!” 小茗月质问她:“你为何不去救小狼?为何要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大火烧死,你们都是残忍无情的人,小狼没有伤害过任何狼,你们为何要烧死他?” “女公子别血口喷人呐!这后院走水的事纯属意外,没有人能事先料到会这样,而且是你把狼孩锁在柴火房里,那里边都是一捆捆的干柴,只需丁点儿火星就能迅速燃起火苗,所以亲手把他送进火海的人是女公子你自己!” 茗月拼命地摇头否认,不是的,她把狼孩关进去是为了保护他,而未曾料想自己这一举动竟然害死了他? 她几近崩溃,滚滚浓烟带来的热浪扑打在她身上,疼得她扑地打滚,躲在一旁的丁氏趁其不备,迅速跑过去,用湿布巾捂住茗月的口鼻,将她从火场外围抱了出来。 茗月被她的整整半张脸被她捂得死死的,想透口气都有些困难,模糊的双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身后的大火,希望能有奇迹出现,期望着上天能够保佑可怜的狼孩。 第70章 丁氏将她的口鼻捂得更紧了,让她逐渐感觉头眼发胀,意识也变得朦胧,迷糊中的她听见丁氏在说:“女公子别挣扎了,好好睡上一觉,等到明儿天亮你就不会再记起今夜的事儿了。” 昏迷的小茗月被丁氏带离火场,梦里的她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何事,只知道后来的她连着几日发着高烧,迷糊中似乎能感觉到阿母抱着她弱小的身子哭泣。 她很想睁开眼睛告诉阿母,自己没事,她不想看到阿母绝望般的哭泣。 可那双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 病重的茗月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清醒时还会偶尔唤着几声“阿母”,可不到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这种模模糊糊的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后来她退烧了,意识才逐渐清醒过来。 茗月醒来后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张沧桑憔悴的脸,那是她的阿父,阿父抱起茗月,流下欣慰的泪水。 她问:“阿父,我是不是生病了?阿母呢?” 易太傅没有马上回答她的话,而是问她:“月儿你不记得自己生病了吗?” 茗月摇了摇头,答道:“我......为何会生病?我只记得那日和阿母在皓月轩背诗,在那之后就......就感觉好困,然后就睡过去了,阿父,我到底怎么了?” “你......真的都想不起来了?” 易太傅转头看了一眼身后默不作声的丁氏,质问她:“你不是说那药只会让她睡上几天吗?怎么还会失忆呢?” 惶恐的丁氏扑通跪地,解释道:“家主明察,那药是妾身和卢管家一同去邢大夫的药铺里抓的,只是单纯的安神药。邢大夫也担保过那药只会让女公子睡上几天,醒来后就恢复如初了,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妾身也不知晓女公子为何会失忆?难不成是高烧烧坏了脑子?” “如果那是刑老开的药方,那应该不会错,难道真的是月儿这几日高烧不退所以才会忘记之前的事吗?” 丁氏凑至易太傅身旁,低声说道:“家主别担心,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女公子失忆了也未必是件坏事,如果让她想起那夜的事,还有狼孩的事,只怕她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那孩子已死的事实,到时候又病了咋办?” 易太傅仔细想想,觉得丁氏的话不无道理,当务之急是要让茗月养好身体,那段丢失的记忆对她而言只是一段痛苦的回忆,记不起也罢了。 于是他对茗月解释道:“月儿啊!前几日你在凉亭淋了雨,着了风寒,当天夜里就生病了。你打小就身子弱,这一病伤害的不仅是你的身体,我和你阿母这几天都未曾合过眼,你阿母日夜寸步不离地守着你,直到刚才实在是撑不住了才去歇息。” 茗月一听说阿母也倒下了,她挣扎着要下床去探望阿母,易太傅不允,叮嘱她:“病还没痊愈之前,不许离开房间,你这不懂事的孩子,别让你阿母再担心你了。” 她在病愈之前都没踏出过房门半步,平时有仆人照料,后来她的阿母也来亲自照顾她。 等到她全然好转能够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一月之后,这一月的时间里,易太傅命人抓紧时间修缮后院的柴房,务必要让它恢复成原先的模样,同时也嘱咐府里所有的人,不许再提起那夜的事,尤其是在茗月面前。 在那之后,茗月的病虽逐渐痊愈,身子也恢复以往,可那段关于狼孩的记忆却消失在了脑海中,也没人跟她提起过狼孩的事迹,仿佛他从未存在过一样。 直到十年后的她在狼牙山遇见狼王后,那段被忘却的记忆就像是死灰复燃一样在脑海中萌芽。 回想起那段过往后,她才渐渐理解为何狼王会在‘初遇’的那一夜救下她?当她有危险时,为何他总会第一时间赶来救她?因为十年前她也曾奋不顾身府保护过他。 而十年后的今日,即便是没有恢复全部的记忆,她也毫不犹豫地站在狼王身前护着他,就像当年一样。 茗月回头看向狼王,眼眶里浸满辛酸泪,她拿出绡帕替他擦拭血迹。 “是你吗?小狼?你是当年的那个狼孩吗?你在火场中活下来了?逃离火场的你去哪儿了?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了都不曾回来找过我?” 狼王神情黯淡,垂首沉默半晌后才对她说:“是老狼王夫妇和它的女儿找到了孤,将孤从火海中救出来,孤也曾想过下山找你,可是......老狼后在把孤带回狼牙山后,就死了。” 当他回忆起老狼后逝去那夜时,他全身的肌肉都在紧绷中颤抖,痛苦的眼神里充满对人类的恨意。 “自从我以身换回老狼后,老狼后数次偷跑下山去寻找孤的身影,在这期间它被猎户的弓箭所伤,即便是拖着伤残的身躯,也坚持下山救孤。” 狼王双拳紧握,恶狠狠地瞪着面前这帮自称是正义者的人类,他仰头疯狂大笑,质问他们在场的每一个人:“你们人类口口声声说要惩恶扬善,可你们不管狼群是否伤害过人类,只要看见它们,就纷纷举起弓箭麝射向狼群。贪婪的猎户扒下它们的皮毛去卖钱,吃着它们的肉,喝着它们的血,可是狼群何曾招惹过他们?” “还有你们!”狼王指着丁氏和卢管家,“月儿或许不知晓那场火是怎么来的,可孤知道!孤说过,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过孤的人!” 茗月闻言后,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小狼,你的意思是?那火是他们放的?这是人命关天的事,你确定没弄错?” 第71章 狼王坚定地点头,有些事可以忘,但有些事到死都不会忘!更何况还是事关人命的事? 茗月在一瞬间终于明白了为何没有人跟她提起当年的那场大火,原来那是一场彻彻底底的阴谋!而她那自命清高的阿父竟然包容纵火的罪犯! 她看见自己那为人师者的阿父在此刻却垂首不语,默默地转过身去。 “阿父您也会感到愧疚吗?您在逃避什么?我拜托您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身边的这个人,看看他是不是当年那个被你们‘害死’的狼孩?” 茗月一声声的质问如响雷般抨击着易太傅的心,他自觉对愧对当年的狼孩,所以才转身不语。 他不愿再解释什么,他缓缓抬起颤抖的手掌,沙哑的声音说道:“放他走吧!老夫不再追究他的罪行,但他从今往后也不许再踏入易府半步。” 狼王冷笑着说道:“你说放过就放过,那孤若是不愿走呢?” 第42章 事情的真相远不止如此 “小狼你走!” 令狼王没想到的是, 这一次居然连茗月也坚定地命令他走? “月儿,你当真想让孤走吗?” 茗月抬手抚上他的脸颊,纠结难定的眼神望着他, 而她的阿父却在逼她:“月儿,你若还和以前一样选择他,那就莫怪阿父绝情!” 她身子一颤,手不小心触碰到了狼王鬓边的伤口, 指尖也沾上了血。 狼王黯伤的眼神里带着乞求, 像是在乞求茗月不要赶他走,这让茗月想起儿时的狼孩曾经也用这种眼神看过她, 那时候的他虽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但却故作坚强。 茗月揽下他的脖子,贴在他耳旁, 轻声说:“不管再怎么可恨,可他毕竟是我的阿父,仇一定要报, 但不是以暴制暴,这么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你只能先回狼牙山避一避了。” 话音落下后, 她眼神突然间变得冰冷无情,双手用力推开狼王, 大喊道:“你是狼王!亦是茹毛饮血的兽人,狼牙山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走吧!这里没有人想见到你。” 茗月蓦地背过身去,不敢去看他浑身是伤的模样, 她怕自己会心软。 当她回想起儿时的狼孩后,她就明白了一切,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没有人会容纳狼孩的存在。 尽管她一直在努力让他变为人们能够接受的样子,她教他用双腿走路、教他说人话、甚至教他识字学礼、教他怎么去爱人。 可事实好像并没有像她想象中的那样发展,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人们只会记得他狼孩的身份,将他当做野兽般驱逐。 茗月不想再让他受伤了,所以才故作狠心的样子推开他,她不敢面对他,却又希望他能明白她的苦衷。 狼王的胸口被她用了推了一把,那种仿佛要窒息般的痛苦绝不仅限于那点皮外伤。 几人僵滞半晌后,是他选择了妥协,他怔怔地望着茗月的背影,轻声喊道:“月儿,孤走了,你好好保护自己。” 他拖着伤累的脚步,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每一步脚印上都沾着血,等到茗月回头时,他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了。 当仆人们陆续散去,几位主子也准备回去歇着时,站在庭院中央的茗月蓦地大喊道:“你们满意了吗?你们不会良心不安吗?您所谓仁义慈爱到底是什么?阿父您在外被人尊为‘仁师’,可您对得起这两个字吗?” 易太傅始终背对着她,或许是自觉有愧于人,而丁氏则端着太傅夫人的架子斥责茗月:“不知事情全貌者应当不予置评,当年的事情真相远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阿父一心为了你的安危着想,也为了保护这个家而不惜担负不仁的骂名,你为人子女不好好孝顺你阿父,还无理指责他?你简直就是个不孝女!” 面对丁氏的指责,茗月不禁冷笑嘲讽她:“我竟不知一个人还能有多副面孔?你一个陪嫁丫鬟出身的蛇蝎女子凭什么指责我?如果当时不是我阿母带着你嫁入易府,你能有今天的地位?” “女公子不许侮辱丁夫人!”卢管家站出来为丁氏挡话。 “你不是个年长的奴才罢了,左一句‘夫人’,右一句‘夫人’,这叫的可比我阿父还亲热,你这般维护她,不知道还以为你和丁夫人背地里有染呢?” “月儿你住嘴!” 易太傅终于转过身来,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瞪着茗月,“为父不许你这么侮辱她?她虽不是你的生身母亲,但却在你阿母过世后的这些年来,代替了你阿母对你贴心照料,阿父深知你从来就没认可过她,但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可以不喜欢这个继母,但不许侮辱她!” 他召唤下人:“来人,将大女公子带回房中,务必看好她,决不允许她踏出易府半步,更不允许她再见到那个如禽兽般的野人!” 茗月挣开上前搀扶她的婢女,甩手朝祠堂方向走去。 她只身一人来到易府供奉祖先的祠堂,她阿母的灵牌也在这儿,以往每当她受到委屈的时候便会来到阿母的灵牌前哭泣,阿母是她唯一的心灵寄托。 茗月将自己关在祠堂里,整日整夜都未曾踏出过祠堂半步,婢女多次前来问询,却被她冷言拒之门外,就连婢女送来的饭食都被她弃在门槛外。 她盘坐在蒲团上,手里捧着失而复得的阿母遗物,想要将心里的苦楚向阿母倾诉,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第72章 临近破晓时分,祠堂外再度传来脚步声,她呵斥那人:“我都说过了,我谁也不见,也不会吃阿父送来的东西,你们不要再来打搅我了!” 那人的脚步声停在了她身后的门外,“月儿,是姑母。” “对不起,我不想见任何人,姑母请回吧!” “姑母不是帮你阿父来劝你的,而是有几句话想对着你阿母的灵牌说,你开开门,让姑母给你阿母上柱香。” 茗月听出来那是三姑易琦兰的声音,也知晓她和阿母之间的情谊,所以才起身给她开门。 “辛苦兰姑姑大清早的就给我阿母上香,您要对阿母的灵牌说什么?” 易琦兰没有正面回答她,她径直走向牌位前的香炉,点燃三炷香,跪在蒲团上作揖。 她的嘴里默念着:“蓉儿阿姊莫担心,你的女儿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她是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莲,一直谨记着你对她的教诲惩恶扬善,即便是无人站在她这边,她也不曾向那些恶人低过头,蓉儿阿姊,她真的很像你。” 茗月静静地站在她身后,心里头五味杂陈。 “兰姑姑既然已经上完香了,若无他事就先请回吧!” “月儿,来,你坐下来,姑母还想和你说几句体己话。” 茗月本来是个犟性子,可在易琦兰面前,她却犟不起来,或许是因为她的兰姑姑是除她以外唯一一个还在惦念阿母的人吧! 她缓缓走至易琦兰身旁,搬来一个蒲团乖乖盘腿坐下,两人对着一排排祖先灵牌说心里话。 易琦兰说:“你阿母是个命苦的人,虽然生在了富裕的人家,但也因为出阁前被保护的太好了,所以在嫁给阿兄成为当家主母后,心善的她以为谁都是善良的,不曾怀疑过身旁人,所以才给了陪嫁丫鬟上位的机会。” 她知道易琦兰指的是丁氏,她的兰姑姑和她一样对丁氏不甚待见,阿母受委屈的时候茗月还小,她尚且不知事情的全貌,往年那些事或许就只有兰姑姑知道了。 她想从易琦兰口中多了解一些关于阿母的事,因为自她生过那场大病后,就对先前阿母的事情记不太清了,她总觉得心里空缺了一大块,亟待找回那段丢失的记忆。 “月儿,其实姑母也从你阿母的口中听说了狼孩的事,姑母虽然没有见过他,但也能猜到他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你阿母说过,狼孩刚被带回来的时候像个小刺猬一样浑身是刺,将所有试图接近他的人刺伤,那是他保护自己的方式。” 易琦兰用平缓的语气叙说这段往事时仿佛是在讲故事,语气中不带任何褒贬之意。 “月儿你知道你阿母为何会救下狼孩吗?” “难道不是因为见他可怜,所以才从猎户手中救下这个遍体鳞伤的孩子吗?” 茗月不知兰姑姑为何问起这事来?毕竟当年还是她求着阿母救下的。 可兰姑姑却用饶有深意的眼神看着她,她摇了摇头,告诉她事情的真相远不止如此。 “月儿你从来都没想要了解狼孩的身世吗?如果蓉儿阿姊只是因为出于善意而救下他这个可怜的孩子,那么大街上那么多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孤儿岂不是都要收养他们?” “兰姑姑的意思是?”茗月愕然一惊,满眼疑惑地看向姑母。 易琦兰作出嘘声的手势,她警惕地张望四周,确认无人听见她们的谈话后,才继续对茗月说:“在没见到那人之前,我以为他只是个来历不明的孤儿,但那日他出现在易府,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他那张似曾相识的脸,有那么一瞬间让我想起一个早年间认识的故友。” 茗月怔怔地望着前方阿母的灵牌,姑母的话让她震惊不已,故友是何人?是狼王的亲生父母吗? 她一直觉得狼王的身份太过神秘,一个年幼弱小孩儿是怎么流落荒山,又是如何遇见狼群成为后来的狼王?这一连串未解之谜时常困惑着她,而狼王自己也不知他到底是与父母失散,还是被人遗弃后才会沦为狼孩? 只可惜连狼王自己都不知晓自己的身世,更不用说是茗月了,他就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野孩儿,天生狼养,能平安长大已经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了。 直到今日兰姑姑突然提起狼王的身世,这才让茗月顿时疑惑起来。 易琦兰继续说道:“因为易家世代为官,祖父是先帝的史官,阿父生前是陛下身边的老臣,如今阿兄又是太子殿下的老师,所以咱们易家与皇室素来走得近;再加上阿母又和当今的皇后是远方亲戚,所以在我年轻时,经常随阿母进宫拜见皇后,进宫次数虽不算多,但也认识了宫里不少有身份的人,其中有一位冉夫人令我印象最深刻。” 茗月越发不明白姑母的意思,连忙追问:“您说得这位冉夫人是何人?和小狼又有什么关系?” 第43章 宫里出现了猫妖传言 破晓已过, 天刚蒙亮,廊檐下的灯笼在风中飘摇着。 易琦兰吹熄了祠堂里亮堂的白烛,只留下灵牌前的那三根大白烛依旧明晃晃地亮着, 但整间祠堂内瞬间昏暗了不少。 “兰姑姑为何熄灭烛火?” “怕人瞧见我在这儿。” 易琦兰刻意放低声音,凑至茗月耳旁说道:“这座偌大的太傅府里,有几个人是真正站在你这头的?既然已经公然挑明了要与丁氏他们作对,就得放八百个心眼子, 害人之心不可有, 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第73章 “我明白您的意思”,茗月微微点头, 她能看出来易琦兰这个三姑母是站在她这边的, 不管是否是因为她阿母的关系。 她追问易琦兰关于她口中那位冉夫人的事,易琦兰在确认周遭无其他人后偷听后才敢将当年的事娓娓道来。 “我之所以会提起那位冉夫人, 是因为我见到那个孩子的时候,觉得他的眉眼和冉夫人极为相似,不过如今也应该鲜少有人记得风华绝代冉夫人的模样了吧。” 如今知晓冉夫人事迹者甚少, 如果不是因为易琦兰曾经和她有过交情,否则也不会在十几年后还能依稀记得那位夫人的相貌。 据易琦兰回忆,冉夫人是西域藩王当年为了拉拢和天|朝的关系而献上的舞姬。 她身姿妩媚, 长相姣好,最吸引人的是她那如天女下凡般的曼妙舞姿。 高祖皇帝素来是个贪恋美色且喜新厌旧之人, 他尤其钟爱西域女子的舞姿,于是每隔几年就会命令西域的藩王进献舞姬。 而冉夫人就是二十年前被进贡给高祖皇帝的那批西域舞姬之一。 她一袭红衣若惊鸿女英出现在皇帝面前,一双妖娆邪魅的狐狸眼深深勾住了高祖皇帝的视线。 冉夫人自入宫那日起就深得皇帝青睐,从此帝王恩宠不断, 长乐承欢夜不休。 高祖皇帝封她为嫔,称之为“冉姬”。 不久之后, 冉夫人怀上了龙胎,欣喜若狂的皇帝愈加宠爱无度,全然不顾及后宫里还有其他妃嫔,更忽视了皇后邬氏在后宫的统领地位。 后来,冉夫人果然诞下了一位皇子。 易琦兰回忆道:“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冉夫人的孩儿,但阿母见过,她说那孩儿生得眉清目秀,和冉夫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母凭子贵,陛下对冉夫人和她的稚子宠爱有加,甚至曾有意将太子之位传给那孩子。若不是邬皇后当时站了出来携百官反对离冉夫人之子为太子,否则如今的皇后和太子之位都要易主了。” “那后来呢?后来冉夫人的孩儿去哪儿了?狼孩会是冉夫人的孩儿吗?” 光听易琦兰的回忆,茗月很难将狼王和冉夫人想到一块儿,仅凭样貌相似就判断他和冉夫人存在血缘关系,这是否有些过于荒诞了呢? “冉夫人母子得宠于她自己而言并非好事,她不过是来自西域的舞姬,没有强大的家世背景,又不受百官拥护,除了得陛下专宠,其他别无所有,在人心复杂、危机重重的后宫中,她根本就不是皇后的对手。” 易琦兰深深慨叹一声,像是在为冉夫人惋惜,冉夫人的结局如何,即便她没再继续叙说,茗月也能猜到一二。 “兰姑姑,小狼他......长得真的很像冉夫人吗?可是如果照您这么说,冉夫人都逃不过后宫争宠的悲惨结局,那她的孩子就更不可能活着了,我觉得小狼长得像她可能只是巧合吧?” “巧合?或许是巧合吧!或者说,但愿是巧合,否则如果被邬皇后得知,当年因罪赐死的冉夫人的遗腹子尚且在世,那个孩子可就危险了。” 据易琦兰所说,当年得宠的冉夫人风光不过一年,就因为一个妖姬传言而被陛下打入冷宫。 在冉夫人诞下皇子后不久,宫里频繁出现猫尸的怪事,无论是宫人养的还是宫外的野猫,它们都离奇地死在了冉夫人的宫里。 高祖皇帝担心是有妖魔邪气侵入,害怕邪气伤及冉夫人母子,于是请来道法高强的僧人来作法,可那高僧在见到冉夫人的面相之后,便指着冉夫人大喊道:“西域来的猫妖!就是你这个害人精!”。 僧人一口咬定那冉夫人就是猫妖转世,还声称猫妖因为产子之后身体虚弱,所以需要吸食同类的猫魂来补阴气,这才解释了为何那些猫尸都出现在冉夫人的宫中,从此长安城渐渐流传着猫妖的传言。 皇帝起初不信这荒谬的传言,可就在某一夜,冉夫人的宫中突然传来皇帝的惊悚喊叫声。 当护驾侍卫冲进去时,他们看见冉夫人的枕边躺着一只死相惨烈的猫尸,皇帝仓皇逃至殿外,下令将冉夫人就地圈禁于她所居住的养德宫内,且不许任何人再踏入这座宫殿半步。 从此养德宫沦为圈禁冉夫人的冷宫。 或许是因为皇帝对冉夫人还残存一点儿情意,所以才没对她赶尽杀绝,只是将其禁足在冷宫中,而她所生下的幼子也被暂时交予皇后抚养。 可在那之后不到一月,就有冉夫人病逝养德宫的说法传出,易琦兰的母亲时常进宫拜见皇后,她是从皇后那儿得知冉夫人病逝的消息。 茗月追问易琦兰:“那孩子后来怎样了?皇后有好好抚养他吗?” 她问出这个问题后又意识到自己是多此一问了,皇后若是有好好抚养,那现在这个孩子至少也是宫里的某位皇子了,如今看来那是显然不可能的。 “兰姑姑,祖母有跟你提过那个孩子的去向吗?他是生是死呢?” “月儿你别急,听姑母慢慢说”,易琦兰继续回忆着。 当时易家老夫人时常还会带着小女儿易琦兰进宫,听闻冉夫人薨逝后,小皇子被带到了椒房殿,由太子的乳娘刘媪照料。 但易琦兰跟着母亲进宫那几次均未见到那孩子的身影,起先还以为是皇后不愿让那孩儿轻易露面,毕竟孩儿的生母被人当做妖姬。 可后来某一日,易家老夫人与皇后话家常时无意间提及那孩子,易琦兰当时也在场,她好奇地看向皇后,只见皇后露出尴尬的苦笑,接连叹了好几口气才说道:“那孩子也不知是他命苦,还是因为被猫妖母亲召唤,前些日子生了一场病,走了,但陛下不许张扬此事,还让宫里知情者三缄其口,当冉夫人和她的孩子从未存在过。” 第74章 易老夫人当时诧然不已,好好的大活人怎么可以说没就没,还怎么让别人当做没有这个人呢? 但她从皇后的语气中听出了无奈和惋惜,又因为那是皇帝亲口下达的命令,所以即便是有疑问,也不敢再去质疑,更何况她和冉夫人也不过是见过几面,说上一两句话而已,谈不上什么交情,怪只能怪她母子命苦了。 易琦兰回忆至此,突然也慨叹起来:“也许真的只是巧合吧!毕竟过去十几年了,我也不能保证能准确地记得冉夫人的相貌。” 此时的天儿已大亮,外头传来仆人打扫院子的窸窣声响,易琦兰蓦地起身,对茗月说:“不好了,阿兄和丁氏他们也该起来了,不能让他们发现我在这儿陪你,我先从侧门偷溜出去,月儿,等姑母再另寻时机来找你。” 易琦兰没等茗月答话就悄然从侧门溜了出去,而在她前脚刚走,祠堂的正门就有来者敲门问询:“大女公子,家主命婢子给您送汤食了,婢子将汤碗放在门口,您千万要记得吃呀!” 婢女们已经来过数次,无一次没有被茗月拒之门外,所以这次索性直接放在了门外,还没等到茗月的呵斥声就匆匆离开了。 茗月怔怔地坐在阿母的令牌前,若有所思的样子,听闻冉夫人的事迹后,她也不禁感慨女子的无奈之处。 可狼王的身世究竟是怎样的?他和冉夫人是否真有关系?这些疑问像难以解开的九连环困扰着她。 她也想为狼王找到亲人,但此时的她自身的处境也十分艰难,她的亲人虽然都在世,但却和没有一样,阿父对丁氏深信不疑,无论事情真相如何,他都不愿相信那些阴谋都是丁氏所为。 越想越气愤的茗月愤然起身,她打开祠堂的门扉,瞧见了放在门槛边上的肉羹汤,犹豫一番还是端着碗吃起来了。 毕竟赌气归赌气,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阿母曾叮嘱过她不管发生何事都要好好活下去,她若是把自己的身子折腾坏了,那岂不是正得丁氏的意? 茗月正如是思忖着,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往祠堂走来。 易茗星那尖锐的嗓音响起:“阿姊总算想开了,愿意吃东西了?我还以为阿姊当真要断食觉粮来寻死呢?” 她的话语中带着讽刺的笑意。 茗月不愿理睬她,放下汤碗后转身回到祠堂里边。 易茗星气冲冲地快步走来,站在祠堂门口嗔骂道:“阿姊这又是在生我的气了?我可没有得罪你,你摆什么脸色?” 茗月背对着她,冷言回应道:“祠堂乃易家圣地,不容许无知者在此喧哗!出去!” “你!”易茗星怒火中烧,疾步跨入门槛,走至茗月身后,正欲伸手掌掴她。 这时,祠堂外的庭院传来凌厉的斥骂声:“孽障住手!” 第44章 她又有身孕了 易太傅拄着拐杖蹒跚走来, 赶在易茗星动手前制止了她。 “阿父竟然说我是孽障?阿姊当众忤逆您,都不见您骂她孽障,我方才不过是吓唬吓唬阿姊, 还没真的动手,您就这般斥责我?阿父您真偏心!” 易太傅翘起拐杖底端轻拍她后肩,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训斥道:“你目无尊长还有理了?你阿姊犯错,理应由为父来处罚她, 你一个小辈有什么资格训斥她?更何况祠堂乃清净之地, 不许你在此胡闹,星儿你先退下。” “阿父您真令我心寒!”易茗星一脸不赌气, 哭丧着脸跑了出去。 祠堂内瞬间安静下来, 茗月闭眼跪坐在蒲团上,对着列祖列宗的令牌, 双手合十的默念祈祷。 她知道易太傅就在她身边,但却不愿睁眼去看他,更不想和他搭话。有些人即使无法对其恨之入骨, 但也绝不能轻易原谅。 “月儿,你愿意同阿父说几句话吗?” 易太傅低伏着身子轻声问道,他那低声下气的语气与那日当众训斥她的时候判若两人。 茗月继续闭眼默念, 一声都不愿吭。 坐在她身旁的易太傅连连叹息,他对着前妻简氏的牌位自言自语道:“你我阴阳相隔已十年, 这十年来发生了太多的变故,为夫也苍老了不少,说不定过不了几年也要下去陪你了,等到为夫下来的时候, 蓉儿你该不会已经认不出为夫了吧?” 情到深处难以自抑,易太傅掩面落泪, 每一声啜泣都像是是在忏悔十年来自己对简蓉母女的亏欠,每一滴老泪都仿佛在求茗月原谅。 “月儿,阿父不是刻意要隐瞒你那些往事,而是不想你想起那段痛苦往事后,会像儿时那样曲解阿父的用意,不管何时,阿父从未想过伤害你,你要相信阿父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疼爱你。” 茗月终于睁开眼,双眸似深邃湖底,不见任何光亮,只有无尽的失望。 她冷笑道:“用伤害别人的方式来疼爱我?阿父您的道德底线呢?您有想过您伤害的人是我在乎的人吗?不管是小狼,还是阿母,您曾经都深深地伤害过他们,如今阿母已死,小狼也被赶走,您还有什么脸面来求我原谅?” 易太傅举着几根香正想给简蓉上香,茗月突然上前夺走他手里的香火,“在没得到我和阿母的原谅之前,您还是别给她上香,我怕她在那边怨我。” “月儿你这说得是什么话?为父给自己的发妻上香有错吗?” “我不敢说您有错,但有些事咱们必须得当面说明白,您若执意偏袒丁氏母女,那就不要再假惺惺地给我阿母上香,阿母她受不起,不,她根本就不想受您的香火!” 第75章 茗月指着门口对他作出‘请退’的手势,毫不客气地说道:“如果阿父不是诚心来求我原谅的,那就请回吧!” “你真的要逼阿父在你和星儿她们之间做选择吗?月儿,你怎能忍心这么对你阿父呢?” 易太傅虽然早就清楚茗月自儿时起就潜藏着固执的犟性子,但随着阿母离世,长大后的她明显收敛了不少。 他以为茗月还是和之前一样是个听从父命的乖女,可自打她从狼牙山回来后,她竟然变得比儿时还犟?而且还为了一个陌生男子与家人作对,这一切都是他无法理解的。 “阿父请回!” 茗月没有多大耐心与他做无谓的争执,她也看出了父亲这次主动前来示好只是缓兵之计,他心里根本就没怀疑过丁氏他们。 易太傅起身后,茗月以袖拂扫他方才坐过的蒲团,表现出十分厌恶的样子。 自他走后,这接下来的两天都不曾有人来祠堂打搅她,除了那些送饭食的婢女,她们也只敢将食篮放在门槛边上,没有茗月的允许,谁也不敢轻易进去。 这期间,三姑母易琦兰还会偷着送来细软棉被,怕她夜里睡祠堂会着凉。 姑母除了送东西,有时还会留下来和茗月说些体己话,时而会劝说她两句:“父女俩哪有什么隔夜仇?阿兄虽然有错,但他总归不会想害你,你若真的与他断了父女关系,那岂不是正合丁氏的意么?” 每当提及阿父的事,茗月都会刻意回避。 易琦兰也无奈,之后的几次都不再提及此事了,直到有一天夜里,她来看望茗月的时候突然告诉她:“月儿,丁氏她......她又有身孕了。” 茗月愕然一惊,不可置信地望着姑母,不解地摇头,她阿父年过半百的年纪,再加上前些日子旧疾复发,身体早已大不如从前,怎么可能让丁氏再度怀上子嗣? “是真的,姑母我今日亲耳听见邢大夫说的,前两天丁氏精神不佳,食欲不振,吃啥吐啥,阿兄还以为又是什么邪气入体,准备请望余法师再度出山作法驱邪;你大姑母一眼看出了她那像是害喜的样子,于是请来邢大夫把脉,果真把出了喜脉,你说这离谱不离谱?丁氏这个半老徐娘居然还能怀上孩子?这事我也不信。” 易琦兰说起此事时,义愤填膺,仿佛下一秒就要去验证丁氏身孕的真假。 茗月愈发惆怅了,阿父本就偏宠丁氏,如今老来添子,那他还不高兴坏了,难怪这几天都不见他来祠堂外边转悠了。 “兰姑姑信不信又有什么用?阿父一定会信的。” 易琦兰在茗月的脸上看到了绝望和失落。 她劝慰着茗月别太在意,丁氏一把年纪了,老来得子的她能怀上就已经是奇迹了,那孩子就算怀上了也未必能顺利生下来。 就算能够生下来,等到易太傅百年之后时,他还尚未成年,根本威胁不到茗月嫡长女的地位。 “兰姑姑莫再劝我,我对阿父早就不抱有任何希望了,往后他和丁氏如何皆与我无关,从此往后,我只愿在此长伴易家列祖和吾阿母。” 说完,她沉默地闭眼,眼角闪过的泪光在烛光的照耀下仿若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泪光越亮,她心头的悲越深。 无声的哭泣往往才是最难过的,她不愿扰乱祖宗清闲,所以才闷声落泪,再睁眼时,眼前已被蒙上一层泪纱,明亮的烛光在此刻都有些看不清了。 姑母何时走的,她都不知,她只知往后的路越来越艰难了。 如今的她腹背受敌,每踏出一步都如屡薄冰,唯有三姑母还算得上真心待她;等到姑母回江南后,就再也没有真正为她说话人了。 “阿母,您说接下来的路,我该怎么走?” 茗月双手捧玉,合眼在心里轻念,希望阿母在天之灵能指引她。 祠堂里排列两旁的烛火突然闪动几下,她没感觉到有风,但烛火却动了,难道说真的是阿母回来了? 茗月蓦然睁眼,盯着母亲灵牌前那根白烛,轻声喊道:“阿母?是您吗?您听见月儿在唤着您吗?” 深夜的祠堂静谧如无人之境,唯有窗外偶尔传来风拂树叶发出的沙沙响,堂内的烛火也在刹那间恢复了平静,仿佛从未被惊动过一样。 茗月失落地揉着手心的翡翠,是她会错意了,阿母或许早已轮回转世,哪还能记得她? 就在她失望低头之际,堂内的烛火再次晃动起来,摇曳的光影倒映在祠冰冷的地板上,好似一个个翩翩起舞的小人影。 与此同时,她似乎听见堂外有脚步声。 茗月四处张望着,透过轩窗的窗纸,她瞧见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那儿。 “是谁?” 这个时辰还会来看她的也就只有兰姑姑了,可是她刚已来过,为何又折回来了呢? 人影转过身来,指尖捅破窗纸,透着窗纸上的小洞往里边瞥,一只如死鱼眼的眼珠子正朝她看来。 茗月瞬间觉得毛骨悚然,害怕得往后退,大声惊呼:“什么人鬼鬼祟祟?” 那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里含带笑意,霎时间祠堂内的阴风四起,数十支白烛在一瞬间被熄灭,周遭漆黑一片,更令人觉得阴森。 而窗外的人影突然发出咯咯的低笑声,身子也跟着伛偻起来,他伸出掌心正欲推开轩窗。 茗月被吓得捂脸后退,爬向灵牌桌下,抱着阿母的灵牌祈求她保佑。 第76章 下一秒,她听见祠堂大门被推开的声音,急匆匆的脚步声跑进来,那人轻声唤着:“月儿你在哪儿?” 躲在桌下的茗月立马听出那是狼王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回应他:“小狼,我在这儿!” 狼王闻声后,一个箭步奔向那排摆放灵牌的长桌,掀开桌布,他发现了蜷缩在内的茗月犹如一只受惊的白兔,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她蓦地扑进他的怀中啜泣。 茗月一手紧握阿母的灵牌,另一手则紧紧拦住狼王的脖颈,惊慌未定的她哭诉着:“还好是你,呜呜......” 狼王单手拖住她的杨柳细腰,将她扶起。 “怎么了?孤回来找你了,你不开心吗?” “不,是太开心了,不敢相信真的是你。” 茗月镇定心绪后才敢往窗户那边望去,方才那人影早已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指洞。 她指着轩窗那边,问狼王:“你刚才有看见一个行踪诡异的人影吗?” “什么人影?孤未曾见到任何人。” 第45章 狼王不禁蹙眉发出奇怪的哼声 茗月还以为自己是真见鬼了, 但窗纸上的指洞确实真真切切的存在着,魂魄不具有实体,怎么能给这儿捅出个洞呢? 所以刚才一定是有人来过的, 可惜只看见了一颗恐怖的眼珠子,无法认出那是谁,茗月回想起刚才那一幕,至今都心有余悸。 狼王上前推开那扇窗, 往外探了探身子, 然后不知在对谁做手势,很快, 一个黑影跳至他身旁。 “那是什么?” 茗月不敢靠近, 还以为是他发现了刚才那个人影,可她看见狼王对着窗外低语几声, 说得不像是人话,更像是狼群之间的语言。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黑影便从窗户上跳了进来, 她看清那黑影后才发现那是母狼小柔。 “小狼,这是祠堂,你怎可让它进来?” 茗月将狼王和母狼带到祠堂旁边的小木屋内, 那儿本来是给下人准备贡品用的地方,但她因为怕扰乱列祖列宗的安宁, 所以才暂时把他们带到此处。 “小柔它......为何也跟来了?” 茗月许久未见母狼,再见时如遇故友相见般,她已经毫不畏惧母狼,能够欣然靠近它, 而母狼也记得她,还和当时在狼牙山一样待她, 安静地蹲坐在她脚下,任由其抚头。 “孤是独自下山来找你,不曾料想到它竟偷着跟了孤一路,或许是因为上次孤受伤的事,它不放心孤一人单独行动。” 茗月上下打量着狼王,不过是数日不见,他身上的伤痕基本上都愈合了,不得不说,他和狼群一样有着超强的自愈能力。 先前因为他带伤离开,茗月甚为担忧,如今看见他安然无恙,茗月也总算能够放下心来,也不枉她日夜在祠堂为他祈祷。 可下一秒她又再为狼王深夜擅闯易府而担心他被人发现,所以故意将他带至隐蔽的小木屋内。 茗月将小木屋的门扉掩紧,焦急地语气质问他:“你又冲动行事了,你难道不怕再被他们发现吗?” “冲动又如何?被发现又如何?孤未曾怕过他们那群穷凶极恶之人。” 狼王满脸不屑的表情,仿佛当日的伤于他而言不过是挠痒痒而已,况且那日他并非屈服那些人,而是听从茗月的命令才离开的。 他离开茗月的这些日子了,虽然有狼群伴其左右,但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每当深夜来临,那种孤寂敢就愈发强烈,它就像慢性毒药一般一点点侵蚀着他的心腔。 自从与茗月重逢后,他发觉自己的感情有了变化,不再是想先前那样纯粹地为了报恩才想找到她,情愫不知不觉间早已在心底生根发芽。 他克制不住心里对她的思念,但又不敢在大白天的闯进易府,于是他站在狼牙山头等待暮色降临,夕阳隐没山间后,他便朝着记忆中的方向飞奔过去。 母狼一路躲躲藏藏地尾随其后,直到临近京城,狼王才发现它也跟了过来,在闯入易府前,他命令母狼不许靠近,因为怕它被那些人发现,独狼行动本就势单力薄,更何况它还是一头年迈的母狼。 但母狼这次似乎有自己的想法,无论狼王怎么命令它,它都死皮赖脸地跟着他,它虽不如少狼它们强壮,但却有着其他灰狼无可比拟的敏锐洞察力,一旦嗅到危机,可以第一时间通知狼王。 茗月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他今夜穿了那日她买给他的衣裳,虽然衣裳已经破了几处,而上边也隐约能看出一点儿血迹,但他却仍然穿着这件褴褛衣来见她。 她低头看向狼王的脚下,不禁噗嗤笑出声来,他还和之前一样不懂怎么穿鞋,总会把左右穿反,真不懂他是怎么穿着不合脚的鞋跑了这么远过来的? “小狼,你把那双不合脚的鞋子脱了。” “嗯?”狼王穿着左右相反的端履在她面前大步走着,表示自己并未感到不合脚。 茗月无奈一笑,随他去好了。 她又问道:“你这次偷偷下山,该不会又想把我掳走?我暂时不会和你回狼牙山的,天亮之前你必须带着小柔离开易府,而且还不能被任何人发现你来过。” 狼王忿忿吐气,他早就猜到茗月会这么想了,她不想跟他回去,他便不会强迫,倘若真要执意掳走她,当日被赶出易府的时候,他就会不顾一切地带走她。 可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他想起茗月在狼牙山那段日子,有好几个夜晚都在睡梦中呼喊着要回长安,狼王不忍逼她离开家。 第77章 这一次也一样,他偷偷潜入易府,不是为了带走她,而是想看看她怎样了? 狼王突然逼近茗月,将她的身子抵在墙边,抬起她的脸,与之对视。 “孤不是来掳走你的,孤就是......想你了。” 他那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脸颊,从鬓边至眉角,再到那瘦削得凸起的下颌角,“你清瘦了不少?是他们待你不好么?” 茗月握住脸颊上的那只大掌,摇头道:“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更不用念着我,你只需好好地待在狼牙山,别让我再担心你冲动闯祸好吗?” “如果孤不答应呢?” “你不可以不答应,你既然要我做你的狼后,就应该乖乖地听我的话,不是吗?” 狼王挠头一思,在狼群的世界里,向来都是唯狼王独尊的,哪怕是他的狼后,也应该臣服于他,怎么到他这儿却反了过来? 是不是之前对她太过纵容,宠坏了她? 狼王微耷着眼眸,深情款款地望着她如皓月般的明眸,邪魅狷狂的语气回应道:“你承认自己是孤的狼后了?那今夜是否可以......” 他的视线扫过茗月那微伏的双峰,顺着如雪般白皙的脖颈,一路往上,最终留恋在她欲启未启的朱唇之上。 狭小的木屋内别无躲藏之处,更何况她还被狼王紧紧抵在墙边,连后退的地步都没有。 她想反手去开身旁的门,却被他强硬地抓握住手腕,那力道刚好能与她对抗却不会令她感到疼痛。 “你......你想做什么?” “孤想......” 狼王的话未再继续说下去,而是俯身吻上她那清凉柔软的薄唇。 “嗯嗯嗯嗯~” 茗月被她堵住口舌,只能发出浅浅的哼声。 她那双挣扎的双手被一只大掌禁锢在下方,而一只手掌则轻抚她晕红的脸颊,小木屋内幽闭的空间刹那间变得火热起来。 她的余光瞥见母狼缩在最边角处背对着他们,一声都不敢吭,更不敢转头看,那娴熟的动作像是经常遇见过此事一样。 “啊!你!” 狼王趁她走神之际蓦地扯下她腰间的细带。 “你只能看着孤,不许走神!” 狼王强行掰回她别过去的脸,继续贪恋地吻着,他的吻时轻时重,如雨点般落在她娇嫩的雪肌之上。 不知不觉间,茗月那双被禁锢的手逐渐松弛下来,她缓缓闭上眼,唇舌间带来的欣然快感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她已无法思考,渐渐沦陷在这无止境的深吻中。 屋外响起点点雨滴声,雨点越落越大,打在小木屋的房梁上,滴答声中夹杂着节律的喘气声。 木屋内只有一张久置的方桌,方桌不大,只能承受茗月一个人的重量。 狼王双手握住她的纤腰,轻而易举地抬起了她的身子,让她稳稳地坐在桌面上。 茗月怕摔跤,下意识地用那双柔软的手臂勾住他的脖子,以此来稳住将要往后倾倒的身体。 “别怕,孤会护着你的。” 屋外的细雨越来越大,西风将瓢泼大雨吹进木屋内那扇半掩的小窗,惊动了屋内的人。 “有点......冷。” 茗月肩上的衣衫已褪去大半,冰凉的雨丝飘在她的香肌之上,寒得她打颤,身子不禁哆嗦着。 “嗯~”狼王不禁蹙眉发出奇怪的哼声。 “怎么了?” 茗月不敢乱动,还以为他是旧伤未愈,在此刻不慎崩开了。 暗黑的环境下,她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只能伸手抚上他的脸,感受他面部肌肉的变化。 而窝在一旁一动不动的母狼突然警惕地站起身来,它站在门的背面,探着脑袋嗅着什么。 “别动!” 狼王突然握住她的手,眼神里似乎藏着一把火,但他又在极力克制着自己,青筋如蜿蜒的小蛇布满他的额头。 茗月意识到母狼可能察觉到什么,赶忙披好衣裳,从狼王怀中挣脱出来。 “小柔它怎么了?” “嘘!有人!” 狼王侧身站在木屋的小窗边,透过缝隙朝外边望去,只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祠堂周边徘徊踱步。 他招手示意茗月到他身边来,茗月蹑着手脚蹲在小窗下缘,稍稍探着头往窗外望去。 那人躲在祠堂的屋檐下,雨大太,乌云避月,庭院无光,唯有祠堂里投射出来的微弱烛光能让她看清那人的模样。 “那是谁?” “我虽看不太清他的相貌,但从他那身粗麻长袍衫来看,他应该是府上的小厮。” 府内小厮众多,她也记不全他们的脸,以至于无法辨别他是哪个屋里的人。 茗月正在想此人是谁底下的小厮,狼王突然小声说道:“你看他在做什么?他往祠堂的门缝里扔了什么进去?” 第46章 声誉比女儿的命还重要 茗月仔细盯着那小厮的一举一动, 发现他刚才点燃火折子,将一个筒状的不明之物点燃,然后又迅速扔进祠堂内。 透着微弱的光影, 依稀能瞧见祠堂内升起一阵缭绕青烟,但又在顷刻间走向消散。 那小厮扔完烟筒后便急匆匆地离开了,在离开前还四处张望着,那贼眉鼠眼的样子俨然就是做贼心虚。 茗月并不明确那烟筒是何物, 但也曾经听身边的婢女提过, 她们说长安城时有采花贼出没,采花贼专门选取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子下手。 第78章 采花贼习惯夜间作案, 为了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采花, 他们通常会使用一种迷烟,将床上的女子迷倒, 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采食花蜜。 想到此事,茗月暗骂道:“这混账小厮竟然学采花贼的招数,当着列祖列宗的灵牌意图迷晕我?到底安的什么心?” 她庆幸自己悄然离开了祠堂,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狼王见她气鼓鼓的样子,便知那玩意儿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这“采花贼”是意思? 他问道:“你既然说那混账东西是来采花的?那为何要迷晕你?这祠堂里除了一堆写了字的木牌, 那就只剩下蜡烛了,哪儿来的花?” “这……” 被问及此事, 茗月娇羞低头,不好意思解释,她随便找个句搪塞了过去。 “小狼,你随我出去, 进祠堂将那小厮留下的罪证拿过来。” 狼王点了点头,命母狼在木屋处放哨, 外边雨大,他解下外衣为茗月挡雨。 两人偷摸着又回到了祠堂,在桌角下找着了那个小烟筒。 二人捂着口鼻对视一眼,茗月拾起烟筒仔细查看,这玩意儿只从婢女那儿听说过,却未曾真正见过。 烟筒不过巴掌大小,一掌能握,顶部有个木塞子,她拔下木塞,将里面的药草倒出来一些,用绢帕包起来。 “小狼,我需要你帮我去做一件事。” 茗月将那包有药草的绢帕递给狼王,让他回到狼牙山脚下的那个村庄,找到当时为她治伤的老郎中。 狼王渐渐能够明白茗月的意图,但又不太确定,于是追问道:“你是想找那老翁帮你看看这药草是不是迷烟?孤不明白的是,你只需随便找个老郎中瞧瞧不就行了吗?非得要找当初那人?” “没错,因为我不知那小厮是从哪家药铺抓来这药草的?京城内的大夫皆不可信,目前就只有城郊山脚下的村医可信了。” 狼王会意点头,他竟不知人心可以狠毒到这地步?儿时只知残杀动物的猎户残忍,未曾想过连身边的下人都会起谋害之心。 他答应帮茗月办事,但却让母狼留下来暗中保护她。 从京城太傅府来回狼牙山至少也得将近花上一天的脚程,如果是狼群,可能只需半天,狼王就算跑得再快,也得要次日傍晚才能赶回。 在这期间,茗月将那烟筒偷偷放回原处,然后卧在祠堂的蒲团上假装睡死了过去,她倒想瞧瞧那小厮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果不其然,在她假寐后不久,就听见祠堂外的屋檐下似有人来,那脚步声甚微,隐藏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如若不仔细听,便难以察觉。 那人鬼鬼祟祟得在外面徘徊,茗月微睁着眼睛来观察那人的动静,只见他猫着腰躲在门缝边往里边偷瞧,那样子好像一个侦察敌情的哨兵。 当他发现里边的茗月躺在蒲团上一动不动,他才敢轻轻推开祠堂的门。 他的动作极轻,蹑手蹑脚的样子和婢女所说的采花贼倒是有几分相似,只不过他没有采花贼一半的风流倜傥。 茗月依旧不敢动,就怕露馅被那人发现,她其实心里十分忐忑,因为她不知道这人背后到底是有谁在指示他。 那人进屋后反手就将祠堂的门掩紧,然后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条麻绳,意图将茗月捆起来。 就当他靠近倒在蒲团上的茗月时,茗月突然睁眼,将事先藏在袖口里的匕首亮出来,指着他的咽喉,质问他:“说!是谁指使你害我的?卢管家还是丁夫人?” “女……女公子饶命,是……是……” 小厮话音未落,就突然两眼一翻,唇角渗血,倒地身亡。 “你?” 茗月纳闷了,自己的匕首连他一根毫毛都没碰着,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她拍了拍那人的脸颊,他的嘴里突然间掉出一块血糊糊的肉,骇得她后退远离。 茗月万万也没想到这人会咬舌自尽?让他供出幕后指使者就这么难吗? 能总这种残忍手段逼迫下人自尽的除了那蛇蝎继母,还能有谁? 茗月藏起匕首,对着外边大喊:“来人呐!出人命了!” 她的喊声惊动了府内众人,一听说府里又出了人命,大家都人心惶惶。 易太傅赶来祠堂时,瞧见茗月被吓得面色苍白,躲在灵牌桌下瑟瑟发抖。 他本想质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想到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自觉亏欠她不少。 于是他并未质问茗月,而是立即差人铺街市买口棺材,将死者草草埋了,再给些银两打发家属。 他心知这事不许声张出去,否则接二连三出了人命的易府,只怕要被朝堂那些政敌们拿来做文章了。 待处理完尸首过后,他遣退下人,单独与茗月处在祠堂内。 易太傅躬着老腰,蹲在桌底前,对她伸出手。 “月儿,不怕,阿父在,出来吧!” 茗月在心里冷嘲他虚情假意,摆出一副慈父的样子,若是以前的她很可能就信了;可是现在,阿父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让她感到虚伪至极。 “为何不出来?你其实并非害怕,而是故意躲着阿父吧?” “哼!阿父何出此言?我为何要躲着您?” 茗月掀开桌布,挺直了腰板站在他面前,与以往那副对长辈毕恭毕敬的样子全然不同。 “阿父是不是认为那人的死和我有关?” 第79章 她每一句话都带着不满和愠怒的情绪,就像是把积压多年的怨恨都一股脑儿地撒在他身上。 这其中既有小狼的原因,也有阿母的原因,而父亲却以为她这是在为狼孩打抱不平,所以一旦有什么矛盾,就将矛盾的根源指向丁氏母女。 易太傅捻须叹息道:“阿父不是在怀疑你,而是希望你能跟我说实话,咱俩是父女不是仇敌,可有些事你从来都不跟阿父说,阿父是真的猜不透你的心思。” 茗月拿出偷藏起来烟筒,对他说:“阿父您知道那小厮受人指使要害我的事吗?您知道我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吗?那是采花贼惯用的迷烟,不用我明说,您也知道这人究竟想做什么吧?” 她的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但凡父亲心里有一丁点儿属于她的位置,就会去彻查这背后指使者,可他没有。 易太傅的神情摹地严肃起来,他不可置信地再三向其确认:“真有此事么?这府里的下人都是为父精挑细选,并且受过训的,怎会心生害主之心呢?” “给他十万个胆子,量他也不敢来自作主张地害我,可若是他背后有人要挟他、指使他呢?阿父就不从来没怀疑过您身边的那些所谓忠仆也有叛主的可能么?” 茗月盯着父亲脸上的表情变化,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怀疑过丁氏和卢管家这两人。 可她的父亲是个情绪不露于形色之人,他像是在故作沉思,在思忖着这条人命该如何解释。 “月儿,阿父会去好好彻查此事,但在真相未杯揭示之前,切勿将此事声张,万一被陛下面前那些阴险狡诈之人抓住此事做文章,坏我名声,那么遭殃的是整个易府,咱不能让一颗老鼠屎搅坏一锅粥,共同利益当前,有些事还是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特意夺走茗月手里的烟筒,不许她私自去查此事。 “我竟不知阿父您昏庸至此?您太让我失望了!”茗月气冲冲地夺门而去。 她捂着脸,强忍着委屈和气愤的泪水,一路小跑回到自己庭院的闺房中。 对父亲最后一丝信任也在此刻全然崩塌,她看出来了,父亲明明对那两人并非完全信任,但却偏要袒护他们。 她不明白阿父是何时起就迂腐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或许在他眼里,自己的官帽、声誉比女儿的命还重要。 茗月在一次次的试探中逐步对父亲失望,她意识到,想在这个物是人非的府邸里活下去,仅凭她太傅嫡女的身份根本不够,自己得有点手段,否则就是一个令人拿捏的软弱者。 待到傍晚时分,狼王那边也有了消息,他像昨夜一样,入夜后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易府。 他疾步朝祠堂奔去,却不见茗月的身影,祠堂里既冷清又阴森。 狼王又来到昨夜两人温存的小木屋,依然未见她。 而此时又有婢女从祠堂经过,狼王躲在小木屋里往外面瞥,只见婢女提着食篮朝后院的方向走去。 狼王意识到茗月可能回房了,于是他暗中尾随婢女来到她的厢房外。 “婢子给女公子送膳来了,请女公子开门!” 婢女喊了三声才见茗月板着一张铁青的脸瞪视着她。 那婢女胆儿小,不敢直视她,食篮送到之后拔腿就跑。 茗月将食篮提进屋内后掩紧房门,可还没转身走两步,又听见敲门声。 她满脸不耐烦地去开门,准备训斥婢女,哪料到狼王突然出现在她门前。 还没等她开口训斥,他便迅速揽在她的腰间,转身将她抵在门背上。 “孤来晚了,没找着你,还以为你又躲着孤呢?” 第47章 唤我夫君 狼王在转身那一刻, 顺势关上了房门,而茗月又像个红了脸的小白兔被他抵在门上。 她推开了狼王,正言道:“别闹了, 事情办得如何了?老郎中如何说?” 狼王松开她,从袖袍中取出一张纸递给她,说:“烟筒里有哪些药材都写在上面了,那老翁说, 里边装着的可不是简单的迷魂药, 其中有几味药材还有致命的毒性,但那毒性并非马上发作, 而是需要在体内积攒到一定量才会毒发身亡。” “毒药?” 茗月震惊惶然, 看来还是低估了丁氏的狠毒,但仔细一想, 丁氏都能和劫匪勾结,意图害她,那这些伎俩自然也见怪不怪了。 “月儿, 孤早就说过,那些人只会想着杀你,根本不把你当家人, 依孤所见,你待在这儿十分危险, 这次是毒烟,下一回是什么就不清楚了,你还是跟孤回狼牙山,这儿可比狼窝危险多了。” 狼王坚定的眼神望着她, 期望茗月能答应再跟他回去,然而茗月却不太情愿的样子, 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犹豫半晌才问狼王:“说起家人的事,小狼你对自己的身世真的一无所知么?过去的十余年来,有没有可能是你家人的人曾经找过你?” “为何突然提起孤的家人?” 狼王露出冷漠孤傲的神情,对他而言,狼群才是自己的家人,自打他记事起就和狼群生活在一起,那些所谓的家人也从未寻找过他。 所以被问及家人一事,狼王十分抵触别人提及他人类的身份,他厌恶那些自以为是,自认为高人一等的人类。 “孤这辈子只认狼群为家人,其余的皆与孤无关。” 茗月犹豫着要不要将冉夫人的事告诉他,因为不确定冉夫人就是他生母,倘若是,那么狼王便是遗落在外的皇子,而皇子的身份并不能给他带来好处,反而会被皇后党派的人盯上。 第80章 想到此事,她默默地将此事埋藏在心底,至少在明确之前不能告诉他。 “小狼,时候不早了,你先带小柔回去,易府这儿还是少来为妙,因为我怕被人发现,然后又会伤害你。” “孤不走,孤何曾怕过他们?” “小狼你能不能别这么执拗?不管以后如何,目前你暂时不要不出现在众人视线里,还有小柔也是,长安城内如果出现灰狼的身影,这事很快就会传到陛下的耳中,且不说小柔有无伤人,但对他们而言,下山的狼比贼匪更可怕,到时候只怕会带兵去狼牙山剿杀狼群。” 茗月的话让狼王回想起当初被猎户追赶剿杀的情形,他情不自禁地篡紧拳头。 “孤可以答应你回去,但孤若是想见你了,孤还会和昨夜那样回来寻你,如何?” 茗月拿他没有法子,只好暂时答应他。 于是在接下来的那段日子里,狼王隔三差五地偷溜进易府,然后又轻车熟路得溜进茗月的闺房,与之温存。 茗月时常会在半夜梦见儿时的回忆,潜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在慢慢苏醒,每一个梦境的最后一幕都是当年那场大火,每一次都是在悲切的呼喊声中惊醒。 她睁着惊恐的双眼定定地望着床幔,等到缓过神来时,才意识到那只是一场梦,当年的狼孩也庆幸没有在火海中丧生。 有时在半夜惊醒时,狼王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床前,他掀开罗帐,蹲在床榻前静静地看着她。 “辰旭?” “嗯?孤许久未听你喊我名字了。” 茗月坐起身来,睡眼惺忪地对他笑了笑,“那是我给你起的名字,儿时唤你小狼,如今你已长大,再叫你小狼显得有些不合适。” “嗯......”狼王顿了顿,说:“孤更想听你唤一声‘夫君’。” 夫君?茗月心想,这野狼窝里出来的男子竟然还知道人类的夫君代表什么? 她立马摇头道:“不可不可,我尚未出阁,私会外男本就有悖女德,你我岂能以夫妇相称?” “为何不能?女德又是何物?你是孤的狼后,你以夫君称呼孤有何不可?” 这段往来京城的日子,他或多或少地了解了人类之间的礼仪与称呼,他曾听人说过,男女必须有过成亲礼才能被称作是夫妇。 想到这儿,他突然捧起茗月的脸,郑重其事地问道:“是不是只要孤娶你,你才算是孤的妻,你才能唤孤一声‘夫君’?” “这......辰旭......你别说些玩笑话了,你若真想娶我,得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没有父母就算了,可我阿父是不会同意你娶我的,你我之间这辈子是不太可能结为夫妇了。” 茗月这句不可能让狼王既愤怒又不解,在那之后的每个独处的深夜,他都在思考要怎样才能娶到她,难道说两个相爱之人没有父母之命就永远也不可能结为夫妻了吗? 易府自接二连三出了人命之后,易太傅每日上朝都胆战心惊的,虽然已经将事情压了下来,也给府里的下人们下了封口令,但毕竟是两条人命,此事不小,若真传到皇帝那儿,只怕他太傅的官帽都得掉。 初秋刚至,西域进献的那批舞姬终于抵达长安,皇帝亲自摆架迎接。 盛宴当晚,皇帝留下朝臣与其共赏美女舞姿。 易太傅对西域舞姬毫无兴趣,丁氏如今又有了身孕,他着急回府,于是斗胆向皇帝请示:“禀陛下,微臣家中贱内有了身孕,恳求陛下允许微臣回家照顾她。” 皇帝闻言后,虽赞赏其爱妻有加,但却劝说他留下来。 “太傅老来得子,可喜可贺,可府里不应该有仆人照料孕妻么?你呀!就趁着机会好好陪朕乐一乐,机会难得,朕不许你拒绝。” “这......陛下,微臣......” 易太傅还想再争取一番,可身旁又有不少朝臣劝他:“太傅大人您就留下陪陛下嘛!那西域舞姬听说长得是国色天香,舞姿又是闻名于世,这难得的机会可不要错过呀!” “是啊!及时行乐才是真,家里的妻又不是没有人照料,用不着您担心。” “太傅大人,陛下都不许您回去了,您就别挣扎了。” 易太傅左右为难,盛情难却,无奈之下只好留下来。 皇帝命太监李公公摆好酒席,安排好这些朝臣们落座,易太傅和那帮文臣们坐在皇帝的右手边,武将们则坐在他左手边。 掌事的李公公大掌一拍,西域舞姬们踩着猫步陆续进殿。 宫廷乐师为其奏乐,舞姬们站在大殿中央翩翩起舞,看官们的视线无一不被其吸引住。 武将们举杯畅饮时还不忘议论哪个舞姬身段更好、舞姿更佳;文官们则即兴赋诗,共赏舞女曼妙身姿;美中不足的是,她们都戴着面纱,难以瞥全她们的相貌。 一曲歌舞结束后,舞姬们列队而站,一起给皇帝行天|朝的跪拜礼。 “各位美人请起,你们靠近点儿朕,解下面纱,让朕仔细瞧瞧你们的模样。” 五位舞姬纷纷解下面纱,抬起头来,眼含秋波地望着皇帝,这一瞧可把皇帝给迷得七荤八素,连话都忘了说,只顾着盯着她们看。 朝臣们举杯庆道:“陛下洪福齐天,威震四海,所以才能使藩王心甘情愿地效忠您,愿我朝千秋万代、昌盛百世!” 皇帝拍手称赞,脸上挂满了满足的笑容,就连唇边的龙须都飞扬起来。 第81章 “好一个昌盛百世!朕今日心情甚佳,各位爱卿务必要不醉不归!” 宴席的气氛瞬间达到顶峰,那一夜的长乐宫歌舞不断,欢笑声、碰杯声、奏乐声此起彼伏,响彻大殿内外,甚至传到了椒房殿内邬皇后那边。 邬皇后正坐在铜镜前梳洗,听见乐声,她深觉心烦意乱,一脚踢翻盛满水的木盆。 婢女惶恐,蹲在地上埋头清理水迹,因为内心惶恐不安,动作就显得有些慌乱。 “混账东西!给本宫滚!” 邬皇后猛踹婢女后背,将其踹倒在地,地上的水湿了她一身。 “皇后息怒,婢子马上退下!” 婢女端着木盆急匆匆地逃离,再待下去,恐怕要成为皇后的出气包被她踢死了。 皇后望着镜中的自己,抚上那日渐苍老的脸庞,眼里蓄积着恨意。 “又是西域的妖精!这狗男人真是改不了吃屎的习惯,好了伤疤忘了疼,非得再逼本宫出手吗?” 她命太监传来太子身边的贴身婢女茜芙。 茜芙赶来时瞧见皇后寝殿内狼藉一片,一时不明白发生何事了,可当长乐宫正殿内的歌舞声再度传来时,她瞬间就明白了皇后在气什么。 她劝慰道:“皇后若是在为那几个身份低微舞姬而发怒可见真不值了,您才是陪伴陛下最长久的人,也是最了解陛下的人。您素来也知晓陛下是个喜新厌旧之人,这批舞姬刚进宫,不妨让陛下先兴奋一阵子;等到他一个个享用完之后,自然也就没了新鲜感,到时候您再随便编排个罪名给她们,还怕她们没有死期吗?” 第48章 繁花再美也有凋零的时候 茜芙曾经是皇后身边的人, 后来被派去服侍太子。 父母双亡的她刚进宫时不过才七八岁的年纪,进宫后被皇后选中,将其送往皇宫侍卫处密训。 几年后, 茜芙从一个柔弱女子变成一个身手了得的女侍,被皇后派至未央宫太子身边,表面上是贴身侍婢,实际上是皇后的眼线及细作。 她进宫后不久就从皇后的心腹宫女口中得知了冉夫人的事。 后来每隔几年便会有新的一批西域舞姬进宫, 她们当中或许有人一时受宠, 但至今都没有一个人能像冉夫人那般得宠。 皇后对这些西域来的女子深恶痛绝,奈何皇帝就好这一口, 今儿个宠幸这个, 明晚又宠幸那个,根本没有法子将她们都处理掉。 于是, 茜芙给皇后出了个主意,她认为皇帝喜新厌旧,只会宠幸她们一时。 那些没能怀上子嗣的女人最终会变成旧人, 望着那些受宠的新人日夜承欢,而她们却只能独守空闺郁郁寡欢。 当初的冉夫人之所以能一时受宠,除了因为她相貌与身段都是极佳的, 最大的原因是她很快就怀上了皇子。 母凭子贵的她得到了皇帝史无前例的宠爱,甚至直接威胁到皇后的地位。 受宠后的女人树大招风, 得宠受妒,皇后作为后宫之主,岂能容忍别人的孩子做太子? 茜芙或许是回想起了冉夫人的事,她跟了皇后多年, 见识过她的狠毒,所以当新的一批西域舞姬进宫后, 皇后绝对不可能坐视不理。 于是她对邬皇后说:“那些女子受宠只是一时,繁花再美也有凋零的时候,美貌终不能长久,只要她们生不出皇子,那就是大树断了根,站不稳脚跟,再怎么得宠也有人老珠黄失宠的一天。” 茜芙了解邬皇后的所念所想,所以说出来的话深得她心,皇后对她的信任更加深了。 邬皇后深知要在后宫中站稳脚跟,子嗣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暂且隐藏妒心,表面上做端庄的后宫之主,背地里却安插众多眼线在皇帝身边。 皇宫里歌舞升平,直至午夜才停歇,易太傅酌了不少佳酿,待到宴席结束后,打算起身回府时,不自主地身形晃悠,走起路来步履蹒跚,旁边得有人搀着才能走稳。 回到太傅府时已是深夜,坐在门口打盹儿的看门小厮听见马车声,蓦地按你睡梦中惊醒过来,胡乱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连忙哈着腰扶家主进府。 醉酒的易太傅走路时感觉到头晕目眩,眼前模糊,可当他睁眼看向堂前倚坐在交椅上的女人,他还是一眼认出丁氏。 “湘儿,你怎么坐在这儿?夜深了,怎么不回房歇着,你如今有了身子,万事得替肚子里的孩儿着想,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任性了。” 丁氏扶首伏案,杏眼圆瞪,眼神里散发着悲怨,见易太傅归来,她眼角衔着泪,哭诉道:“夫君在宫里饮酒赏舞的时候,心中哪里还有妾身?夫君定是嫌妾身年纪大了,人老珠黄了,比不上宫里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娇娘,所以才......既然如此,那也不必故意装作担心妾身和孩儿的样子,这孩儿来得不是时候,阿母没能力养着他,阿父又不疼他,真是个可怜的孩儿,呜呜呜......” 她一哭,易太傅便慌了手脚,原本还醉醺醺的他酒醒了大半,急忙解释着宫宴的事。 后院的卢管家听见动静后,也急忙安慰丁氏,又帮着易太傅说话:“夫人莫急,当心动了胎气,您怪谁都可,可万万不能怪家主,易家能有今日的成就,离不开家主在朝中的地位,今日的宫宴想必是陛下让家主留下的,家主身为人臣,即便是有多么的不情愿,也绝不能忤逆君王的意思啊!也请夫人体谅一下家主的难处呐!” 第82章 丁氏抹了抹泪,本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卢管家这番话给堵住了嘴,她只好暂且闭嘴,让他搀着易太傅回房歇着,自己则心烦意乱地愣坐在堂前,久久不能平复。 卢管家服侍易太傅更衣时,见他惆怅满怀的模样,便出言安慰着他。 “唉……” 易太傅深深叹了口气,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闻门外传来婢女的惊呼声:“不好了,细君晕倒了。” 听闻丁氏晕倒,易太傅和卢管家两人面色惊惶,顾不上盘问婢女,易太傅在卢管家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赶到丁氏身边。 他前脚刚踏进堂前的门槛,却因见到伏在案前那奄奄一息的丁氏,易太傅慌了神,心急迈脚,不料后脚被门槛绊到,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摔。 “家主当心!” 卢管家大喊一声,却没来得及扶稳他,易太傅就这么毫无防备地重摔在地,前额肿了一个包,渗出细细血丝。 在场的婢女和小厮们都吓坏了,一时之间慌乱不知所措,婢女们想上前去扶他,却又在担心丁氏的状况。 处事有道的卢管家赶忙主持大局,厉声呵斥那些如同热火蚂蚁般的下人:“慌什么慌?你们去把家主扶到房里休息,细君有我在这边照看。” 说着,他又伸手指了指看门的小厮:“你,去请郎中,越快越好!” 那易太傅年纪大了,即便是简单的一摔,都险些让他晕过去,他扶了扶自己那昏沉沉的脑袋,缓了片刻才说道:“老夫只是一点儿皮外伤,不打紧,若是郎中来了,让他抓紧点看看湘儿肚子里的孩儿。” 府里的动静惊动了正欲睡下的茗月,她透过窗纱瞧见几位婢女神色慌张地快步走去,她莫名心头一紧,赶忙着上外披,靸着鞋,走到院里来。 见下人们忙碌又惶恐不安的样子,她质问他们发生何事了。 婢女和小厮对视一眼,吞吞吐吐地道出今夜的事来,茗月这才知晓阿父出了事,赶忙往前院跑。 碰巧遇上了正要回房歇息的易太傅,她上前一瞧,发现他憔悴不堪,额间的血迹可把她吓坏了。 “阿父这是怎么了?您不是进宫了吗?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易太傅见来人是茗月,想起今日之事,更加觉得丢人现眼,他垂下眼眸,一边摆手,一边叹气道:“为父没事,喝了点酒,路上滑了一跤,一点儿皮外伤,不碍事。” 他不想让茗月担心,便让婢女赶紧搀他回房,面对茗月的追问,他也只是三言两语地打发了。 茗月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便私下质问婢女,这才得知丁氏与易太傅之间闹了矛盾,听说丁氏还晕了过去,茗月不禁冷笑着:“这厮究竟在搞什么鬼?” 她嘱咐婢女好生照看易太傅,自己则朝着丁氏所在的前堂走去。 第49章 这盘棋局我已经下了二十年,是该收盘了 茗月人未至前堂, 耳边先传来男女争执的声音,仔细一辩,她听出来其中那女声便是丁氏。 她屏住呼吸, 轻声步至廊檐下的窗边,此时才听清楚二人在说些什么。 与丁氏发生争执的正是卢管家。 她听见丁氏在啜泣,埋怨的语气对卢管家说:“你还记得当年是怎么承诺我的吗?你说会让星儿和晟儿成为这个家未来的主子,结果你瞧瞧你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不仅易茗月那贱丫头没死成, 家里的糟老头子又三心二意, 若不是因为我这会儿肚子里还装着一个,否则他指不定哪天就纳妾了, 到时候哪还有我们母子三人的位置呀?” 她越说越委屈, 仿佛自己在易府内已经失去了主母的地位。 而茗月听见丁氏亲口说出想要她死的话后,心弦一紧, 即便是早已预料卢管家和丁氏早有勾结,可此刻却仍旧感到震惊。 她攥紧拳头,屏住呼吸, 躲在廊檐下继续偷听。 丁氏今日在堂前不顾分寸指责易太傅,卢管家本想劝说她两句,可她只要哭起来, 那断线珠儿似的泪水便让这位鳏翁心底一软,责备的话语愣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那双老手轻抚着丁氏的背, 安慰着她。 “是老奴无用,做的不够周到,但夫人放心,只要老奴还在这世上, 就一定为您和两个孩子争取继承权。不过话说回来,老奴虽偏爱这俩孩子, 但他们确实有些被宠坏了,尤其是星儿。” 话音至此,他长吁短叹着:“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可老奴不过是个卑贱的下人,实在没有资格尽到那应尽的教导之责,所以还请夫人您多加管教这俩孩子,别人外人看轻了他们。” “至于家主,夫人您也不能管得太严,俗话说,兔子急了还会跳墙,您越是想要管束他,他就愈发觉得外面的女子好,这是男子的本性,您为何不试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您已有一儿一女,如今腹中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小公子,易茗月虽为嫡女,可除了有家主这个爹,她什么都没有。等到家主百年之后,她在这易府上便无亲无故,没有任何依靠,到时候您还再担心斗不过她吗?” 丁氏讥笑着,在她眼中,茗月这个嫡女连府里的下人都不如。 她抓住卢管家的手,眼神狠厉地说道:“一定要等到家主百年之后吗?你觉得我们还有几年的时间可以等?这盘棋局我已经下了二十年,是该收盘了。” “夫人您?您的意思是?” 第83章 卢管家老眼圆瞪,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两人眼神交汇那一瞬,他就已然明白丁氏的想法,他不觉身形一颤,迟迟不敢答话。 丁氏凑近他耳旁低语道:“怎么?你怕了?” “可他......他是家主啊!” “那又如何?心不狠,何以成大事?绝不能让自己的心软坏了咱们苦心布置多年的棋盘!” 她虽是低语,但躲在门外的茗月却也听了个七八成,听见这俩人的密谋后,茗月讶然无声,害怕地往后退。 这时,屋檐下突然蹿出一只野猫,吓得茗月轻叫一声,野猫拦住她的路,它一身黢黑的毛,弓着脊背扭头瞪着她。 那黑猫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瘦削的身子骨显得猫头有些大,头身比例极不协调,再加上那双散发着鸷人气息的金瞳,瞧着十分骇人。 茗月挥手驱赶着野猫,不料它竟发出一声尖锐的猫叫,惊动了房内之人。 “什么人?” 卢管家闻声后快步跨出门外,可整个廊檐下空荡荡的,没有见到一个人影,他蹙眉拈须,侧身之时才瞥及屋角的黑猫儿影,细想方才听到的难道只是猫叫声? 他回到屋内对丁氏作了个无需担心的手势。 躲在转角后的茗月却惊惶未定,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悄然回到自己的闺房。 那一夜,易府异常安静,丁氏、卢管家还有易茗月几人各揣着心思,辗转难眠。 翌日清晨,侍婢敲响茗月的房门,欲唤她起床吃早饭,却见她房内久久没有动静。 侍婢慌忙推开门,疾步跨过屏风,瞧见躺在床上的茗月脸色泛红,嘴唇泛白,闭着眼不断呢喃着,难受的样子让人心疼。 “女公子怎么了?” 心急的侍婢顾不上礼仪尊卑,连忙蹲在茗月床前,伸手抚上她的额头、两颊,发现她整个身子都在发烫,可即便如此,茗月还在冷得打哆嗦。 “女公子昨夜入睡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发起高烧了?您撑着点,婢子这就去找大夫。” 侍婢正欲转身离开,却被茗月伸手扯住了她的衣裳。 “水......给我打上一盆冷水来,再去府里的药房里拿点金创药来,先别去找大夫。” 侍婢不明所以,但又不敢多问,只得拔腿往药方方向跑去。 半晌后,慌忙的侍婢端来一盆冷水,用干净的毛巾沾水后敷在茗月的额头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玉白瓶。 “女公子,这是您要的金创药,您是不是哪里受伤了,让婢子帮您上药吧!” “不用了,你先出去,我不过是昨夜磕到了脚踝,一点皮肉伤,然后夜里可能又受了点风寒,所以才会发烧。” 侍婢望着她憔悴的脸,欲言又止,唯唯诺诺地走出了房间,不敢多问,也不敢多瞧。 待其走远后,茗月才缓缓掀开被褥,撩起脚踝上的衣裙,小腿肚上现出三条殷红的抓痕,她不由地回想起昨晚逃走时被那只黑猫不慎抓伤的场景。 当时情况紧急,她也没太在意,以为只是抓破了点皮,回到房间后才发现伤口深及皮下,血迹已然干涸。 为了不让人发现,她简单清洗了伤口,稍加包扎便睡了,哪知才过一夜,那伤口竟较前严重了不少,抓痕泛红,皮肉里还渗出些许血丝和脓液。 她咬着牙将伤口清洗干净,再敷上金创药粉,刺痛感袭来,令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茗月深知猫爪伤不可忽视,但在这个节骨眼上,绝不能让旁人知晓自己昨夜去过前院,否则卢管家一定会猜到昨夜门外之人是她。 她收拾好伤口之后,身子的烧也退了些,只是整张脸瞧着毫无血色,为了不让人发觉自己身体抱恙,她坐在梳妆台前好好打扮了一番才出门。 吃过早点后,茗月照往常一样前去给易太傅请安。 她刚来到易太傅的院子时就听见易茗星在太傅的房里不满地大喊着:“太子殿下既然要在所有官宦之女中选妃,阿父为何不让星儿参选?” 茗月脚步一顿,心里暗自嘲讽着易茗星简直是做白日梦,她一个庶女还妄想太子妃之位?更何况太子也对她毫无情意。 下人通报大女公子来给太傅请安,易茗星闻言,脸色一沉,瞪视着进屋的茗月。 茗月无视她,径直走到易太傅跟前,欠身行了个礼,“月儿给阿父请安,阿父昨夜不慎摔着了,月儿担忧阿父的身子,整夜都睡不好,于是特地带来金创药给阿父,不知阿父身子可好些了?” “哦?月儿有心了,为父没事。” 易太傅欣慰一笑,可一旁的易茗星却嘀咕着:“就你会做孝女,尽做些表面功夫。” 茗月浅浅一笑,回应道:“妹妹何其不算孝女呢?一大早就来到阿父的院子里看望他,还大声吵嚷着,生怕阿父休息的不够好。” “易茗月你少在这儿内涵我,方才你定是听见了太子殿下选妃之事,所以过来在阿父面前献殷勤,想要参选那太子妃之位吧?” 茗月冷笑着瞥了她一眼,对于太子选妃一事,她只字不提,也不愿与易茗星做过多的争执,她只是将金创药递给了侍奉太傅的婢女,然后问候了几句便离开。 易茗星本就因为太子妃一事心烦意乱,想要骂她两句消消气,却碍于易太傅在旁,不敢骂得太难听,只是大声嘲讽了句:“我当不上太子妃,别以为你就能被选上!” 第84章 走到院子中央的茗月转身回应道:“姐姐我不屑!” 说完,她便拂了拂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易太傅柔声训斥易茗星:“这大清早的又闹哪出?月儿已经让着你了,你能不能别总跟你阿姊过不去呀?” “阿父偏心阿姊,当初太子生辰,您就想带阿姊进宫的对吧?阿父您其实从一开始就打算撮合太子殿下和阿姊的吧?自从那日之后,现在府里的人谁不知道殿下心仪阿姊,而我从始至终都是阿姊的陪衬!阿父您偏心!” 易茗星越说越委屈,呜呜地哭了出来。 “星儿你这又是说得哪里话?阿父不让你参选太子妃是为你好,阿父同样也不愿让你阿姊去参选。太子殿下与你阿姊年纪相仿,幼年又在易府听学,两人算是青梅竹马,殿下对月儿好也不过是因为儿时的情谊,谈不上什么儿女私情,就算是殿下当真属意于月儿,可这太子妃之位也不是咱们家能攀上的。” 易太傅将这太子妃之位的利弊说给她听,希望她不要再妄想那不属于她的高位,可奈何易茗星是个犟种,不见棺材不落泪,说什么也要阿父给她一个参选的机会。 “阿父可知星儿的心意?阿姊与殿下是青梅竹马,您可知这些年暗慕殿下的我,成日看着他俩亲昵,我心里有多难受,阿父您能体会到吗?” 第50章 你唤一声‘夫君’,孤就帮你治伤 茗月心底明白自己和太子之间的感情, 他俩虽是青梅竹马,但自己从未对殿下生出半分情愫,她只是将其视作异父异母的兄长罢了。 但她这个妹妹从小就喜欢跟在太子殿下后头, 她对殿下的情,旁人皆知,只是殿下自己视而不见罢了。 所以当她听见易茗星吵着要进宫参选太子妃一事,她并不意外, 她暗叹易茗星的傻, 那文皇后是何等厉害的角色,怎么可能容许她这般家世的女娘做太子妃呢? 茗月一边叹息着, 一边走至府门前, 她吩咐身边的侍从帮她叫上一辆马车。 婢女问道:“女公子这是要去哪儿?” “我要去东边街市给阿父买他爱吃的桂花糕。” “女公子真有心,婢子随您一起去。” “不用了”, 茗月不让婢女随同,只说自己闷在府里太久了,也想去街市里逛逛。 片刻后, 车夫的马车已经稳稳地停在了易府的门口,易茗月孤身上了马车,朝着那热闹非凡的东街驶去。 马车来到东街牌坊处便停了下来, 车夫掀帘看向茗月,说道:“女公子, 东街到了,小的马车进不去,只能送您到这儿了。” 茗月未答话,只是从腰间钱袋里拿出一锭白银递给车夫。 车夫挠头纳闷道:“女公子出手真是大方, 其实这一趟路程二十文钱就足够了,不需这么多。” “不, 我这锭银子是要买下你这辆马车的。” “什么?女公子您该不会是在说笑吧?这辆马车是俺谋生的工具,不卖的。” 茗月见他面露难色,于是又掏出一锭白银,那车夫犹豫不决地挥了挥手,“这不是钱的问题,不管女公子给多少,俺都不卖!” 车夫嘴上虽如是说,可两手却在袖中纠结揉搓着,茗月见状,继续拿出一锭白银逞在他面前。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没有人能够抵得住白花花的银子的诱惑,车夫含泪将马车卖给了茗月,接过白银后便跳下了马车。 茗月从车厢内走出,坐在前头握起缰绳和马鞭。 “女公子贵为太傅千金,要什么没有的,为何要花大手笔买下小的这辆破旧马车?” 茗月冷眼瞧着他,答道:“做生意嘛!不就是讲究个你情我愿吗?不该问的事也就不要问了。” 话音落下,她便挥舞着马鞭,驱车朝着与东街相反的方向驶去。 ****** 狼牙山的溪谷山洞内,狼群散漫地卧在山洞内休憩着,狼王辰旭背靠洞岩而坐,若有所思地望着身下的蓬草席,往事回忆就如同洞内的寒气无止境地往脑子里钻。 那夜的两人、温热的身子、暧昧的气氛以及燥热的山洞...... 狼王唇角轻扬,眼中泛着得意的笑意。 年迈的母狼蜷缩在他脚边安静地睡着,他轻抚着母狼的毛发,轻声问道:“你说她有没有想我?她不让我擅自去见她,却也从不来寻我,这些天过去了,一点儿音讯都没有,她该不会是忘记我了吧?” 母狼蓦然睁眼,似懂非懂的眼神望着他,它挪了挪身子,将脑袋靠在狼王的膝上轻轻摩挲着,像是在安慰他不要伤心。 斜阳透过丛林,一缕残光照入山洞内,斑驳几点树影。 陷入沉思中的狼王突然听见洞外丛林中似有呼喊声,那声音像极了茗月在喊‘小狼’。 他身形一颤,屏气细听着,但呼喊声太远,无法辨清。 狼王苦笑道:“我一定是思念过度,开始出现幻听了,她好不容易才离开这荒无人烟的山林,怎么可能会回来找我呢?” 他对着母狼自言自语,自我嘲讽,同时也注意到母狼也变得警觉起来。 狼王抚着母狼竖立起来的双耳,笑道:“难道你跟我一样也出现幻觉了吗?别看了,她不会来的。” 即便他如此认为,可当林中的呼喊声越来越近的时候,他仍然和母狼一样视线紧盯洞口,期待着真的见到她的身影。 第85章 山洞外的丛林深处跑来一个瘦弱的身影,她蹒跚向前,喊着:“小狼,是我。” 狼王起身缓缓走向洞外,擦了擦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突然到来的茗月。 “我没看错吧?她真的来了?” 茗月见他像跟木头一样站在洞口,丝毫没有出来迎接她的意思,开始喊着他的名字:“辰旭!我好不容易独自爬上山来见你,你就不能过来接我吗?” “月儿?真的是你?” 狼王大步流星地走向她,身后的狼群也突然都站直了身子,欣喜的眼神看着茗月。 茗月主动来找他,狼王满心欢喜,可表面上却佯装淡定,故意冷冷地问道:“孤以为不是你,毕竟当时的你可是巴不得离开这鬼地方,又怎么可能主动回来找孤?” 他双手背在身后,装作不满的样子,可茗月下一秒的动作却让他破防了。 茗月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他的腰肢,将脸埋进他结实温热的胸膛里。 “月儿你这是......”狼王心底暗喜。 可茗月却突然蹙起眉头,无助的眼神望着他:“小狼,救我!” 狼王愕然一惊,紧握她的双臂,关切地问她发生何事了,茗月随他一同进入山洞,坐在蓬草席上,然后将自己小腿上的伤口呈现给他看。 “这是怎么了?” 狼王望着那渗着些许脓液的伤口,眉头紧蹙,心疼不已。 茗月将自己被猫抓伤的事告诉了他,并说道:“我来这儿找你,就是想让你帮我处理好这伤口。” “你特地上山来找孤,就是为了治伤?” 狼王不解其意,“你们人类村庄的里不是有那些专治伤病的大夫么?你为何不去找他们,而冒险爬上狼牙山来找我?区区猫伤而已,你们的大夫又怎会处理不了呢?” “他们可以,但我不想让旁人知晓我被黑猫抓伤之事。” 茗月怔怔地望着他,犹豫半晌后还是将那日在府里无意听见丁氏与卢管家密谋的事告诉了狼王。 现如今整个易府上下都是他们的眼线,稍有不慎便会露馅,她只要在京城里任何一家医馆就医,都能被卢管家查到。 她本以为一点儿小伤,敷点药就无碍,谁知伤口竟一日不如一日好,再拖下去恐怕拖出大病来。 “小狼,你自幼在野兽群中长大,自然知晓如何处理被动物抓伤的伤口,况且当初狼群为我舔舐伤口后,伤口确有好转,如今我没有别的法子,所以才来找你救命来了。” 狼王瞧她一副无奈委屈的样子,虽然心疼她,但又忍不住打趣:“那你......唤孤一声‘夫君’来听听,你唤一声‘夫君’,孤就帮你治伤。”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玩笑话?” 茗月瘪嘴埋怨,可狼王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说道:“娘子何出此言?夫君我可不是在说笑,你们人类女子不是最在意贞洁清白么?你和孤两人早在初见的那夜山洞里就把该做的都做了,那还不算是夫妻么?” 回想起那夜之事,茗月蓦地两颊一红,不好意思地辩解道:“当时......当时明明是我神志不清,你强迫我的,那不算!” “哦?强迫?”狼王挑眉一笑,“既然第一次的你神志不清,你认为是强迫,那么在易府小木屋那次就算你是心甘情愿的了吧?” “你!”茗月的脸红透了,眼神慌乱,忿忿的她推开狼王,径直朝山洞走去,并喊道:“罢了,你若不愿帮我治伤,我也不强求你,那......小柔过来帮我!” 她走到母狼身边,多日未见,它似乎消瘦了些,脊背上的皮毛摸着也变得粗糙些。 狼王紧跟她身后,哄着她:“这就生气了?其实你不想改口叫夫君也无妨,你能回来就已经说明你心里有孤。” 见茗月脸色缓和了些,他才命母狼去外头寻些草药回来。 茗月的伤口皮肤发红,伤口有些败裂,狼王小心翼翼地清洗着伤口,动作极其轻柔,生怕弄疼了她。 “我原以为他们只是贪图小利,表面坏而已,竟没想到背后还有这层勾结,阿父对丁氏用情至深,就算我揭开她伪装的面具,阿父也不会相信丁氏会背叛他。” “既然那地方如此危险,你干脆就别回去了,与孤一同生活在这座无人打扰的山林之中,过着不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难道不好吗?” 茗月正思忖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丁氏和卢管家的阴谋算计,没有细听狼王的话,于是也未作答。 而狼王以为她不愿和自己在一起生活,失落地叹气,唉声连连。 茗月这才注意到狼王的情绪变化,问道:“你叹气作甚?易家的恩怨与你无关,该惆怅的人是我不是你。” “你们人类可真是个善变的动物,上一秒还掏心掏肺地对你好,下一秒就想着如何害你,既然易府是水深火热的危险境地,你为何还要回去?依孤所见,易府那老头子对你也不怎样,当初你被贼人掳走,生死未卜,可曾见他派人来寻过你?既然他无情,你又何必管他的生死?” “虽然他辜负了阿母,当年又纵容丁氏迫害你,可他毕竟是我的父亲啊!让我无视他的处境,不顾他的生死,我实在是狠不下心来。” 第51章 小狼,你一定要来,我等你 谈起易太傅这个人, 在狼王的脑海里,只记得他是当年那个憎恨他、想要将他这个来历不明的狼孩葬入火场的凶狠之人。 第86章 他不在乎他是不是太子的老师,他也从不畏惧所谓的权势, 在他的心里,所有那些伤害过狼群、伤害过他在乎的人,以及想将他置于死地的人都是罪无可赦的,哪怕那人是茗月的父亲。 在狼群的世界里向来都是有仇必报, 当年那些残害狼群的猎户最终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不是被山林中的野兽吞食,就是被复仇的狼群撕咬至死。 他对茗月说:“那样一个罪大至极的人, 你也愿意认他作父亲吗?月儿, 你知道当年孤在烈火中经历了多大的痛苦才死里逃生吗?事到如今,你还想着为他们说话吗?他们要害你呐!” “是丁氏要害我, 阿父纵使偏爱她,可虎毒不食子,他不可能害我。” “你说的没错, 他纵然不是主使,但也会成为帮凶,月儿你为何这么傻?他既辜负了你阿母, 又苛待你这个亲生女儿,你为何还要对他心软?” 狼王蓦地紧抓茗月的双臂, 眼神狠厉地盯着她迷茫无助的双眼,他两眼散发着阴鸷的杀气,如同狼群猎杀猎物时那种凶狠的眼神。 茗月害怕这样的他,额心渗出毛绒细汗。她以为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 至少能够让他理解人类之间的感情和亲情,而不是像自然界那样只有弱肉强食;可此刻的狼王眼里尽是杀戮。 她不希望看到他明明是人, 却活得像一头野兽。 茗月冷静问道:“小狼,你虽是狼孩,却本质是人,是人就该有感情牵绊,我知道你已经将狼群当做自己的亲人,但你真的从没有想过要找自己的生身父母吗?” “父母?从他们抛弃孤的那一刻起,孤就没了父母,将孤抚养成人的是老狼王和老狼后,你说人有情而兽无情,可若不是狼群救了孤,孤怎能活到今日?与那些虚情假意之人相比,孤倒觉得兽群之间的感情才是真实的”,狼王苦涩地冷笑着回应她。 他抓住茗月胳膊的手逐渐松了下来,眼底是无奈和伤感。 茗月告诉他:“万一你不是被父母抛弃的呢?万一他们只是不小心弄丢了你,现在说不定还在找你呢?小狼你千万不要自暴自弃,这世上没有哪个娘亲不爱自己的孩儿的,我相信当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你阿母还活着,她一定比任何人都想找到你。” “你说这些后话又有何用?天地之大,人海茫茫,你让孤去寻亲,那孤要从哪儿找起?找到了又如何,孤是不会离开狼群的。” “可我也不会为了你而离开自己的家。” 狼王怔了怔,讶异地看着她,随即又露出失落的神情,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该动情,他早就该明白自己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 “是,你有你的家人,孤也有家人,只不过孤的家人不是人而已,你既决定要走,孤不会拦着你,你在孤的心里,早已是孤的狼后,孤虽然属意于你,但却不想逼你留下。” 狼王背过身去,他知道茗月不会留下,但又舍不得她走,但他故意装作不太在意的样子,背过身去不让她瞧见自己脸上的失落与不舍。 “小狼......”茗月从背后环抱住他,“我只是希望你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有自己在乎的亲人;有关心爱护你的人;还有能与你相伴一生的人;灰狼虽忠心于你,但它们毕竟是野兽,不通人类的情感,而且它们也没办法永远陪着你,所以......” 接下来的话她没有说下去,因为她感觉到一旁的母狼似乎听懂了些什么,它突然将身子凑过来,在狼王的脚下磨蹭着。 茗月意识到自己忽略了这头聪慧善良的母狼,连忙解释道:“不过小柔倒是一头通人性的母狼。我刚刚说的意思是,狼的寿命和人类不一样,小柔同你一块长大,如今的你是年轻气盛的狼王,而它却到了垂暮之年,所以到头来,狼群终究是无法伴你一生,你必定还是要回归人类社会的。” 要解开他的心结需要的是时间,狼王不会强求她留下,茗月也不会逼着他放弃狼群。 离开狼牙山之前,她对狼王说:“下月便是中秋月圆时节,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下山来找我,就约在京城东街的牌坊下见面,我带你见见人类是怎么过节的。” 狼王没有立马点头答应,也没有直接拒绝,他只是安静地护送茗月回到山下马车上,在原处目送她离开。 “小狼!记得要来哦!我会等你的!” 马车上的茗月扭头冲他大声呼喊着,金色的夕阳映衬着她脸上明媚的笑,令人心生暖意。 狼王待她走远之后才转身上山,他一个狼孩打小就没过什么节,只是从山下的村民以及林中的猎户那儿听说了些。 他知道人类时常会在中秋节那天与家人团聚,可他就是个孤儿,狼群又不过人类的节日,所以以往的他对这些喜庆的节日并不感兴趣,可如今的他有些不一样了。 或许正是因为茗月的出现,让他逐渐感觉到自己像个人了,开始有了人类的七情六欲,有了感情上的需求。 他内心纠结不已,既想与心爱之人相守,又因为当年猎户屠杀狼群一事对人类心存芥蒂。 另一头,茗月回到易府时已是掌灯时分,街市上的人陆续归家,夜色降临,府门外的街道也逐渐安静下来,唯有打更人的声音穿梭在大街小巷。 茗月在回府前去了一趟易府别院,将马车卖给了旁边的人家。每逢佳节将至,她总会十分思念阿母,于是便在别院里阿母生前的床上坐了会儿。 第87章 自阿母逝世,丁氏入门之后,她将所有阿母生前用过的东西都差人处理掉了,变卖的变卖,扔掉的扔掉,当年茗月还小,在家中又没有话语权,她只能偷偷地将母亲生前一些常用的首饰衣物藏在自己的房间,不让丁氏发现。 阿母住过的地方,除了易府,就是这间幽僻的小别院,所幸的是,丁氏并没有动这间别院。 所以每当茗月想念阿母的时候,就会偷偷来这郊外别院,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大哭一场,哭累了便擦干眼泪回家。 这一次的她没有大哭,只是眼眶里噙着泪花,因为她知道自己长大了,不想让在天上的阿母担心她。 回到易府后,她听见阿父院子里传来爽朗的笑声,仔细一听便知是他和丁氏那俩孩子正在共进晚膳。 她径直跨过阿父的院子,进都不想进。 守在闺房外的婢女瞧见她终于回来,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女公子说是去买桂花糕,为何去了这么久?您若是再晚点回来,家主都要派人去找您了。” 茗月将手里提着的桂花糕扔给婢女,没好气地说:“阿父倘若真的担心我,就不会和弟弟妹妹吃饭吃得这般开心,我不想打扰他享天伦之乐,所以你替我把这桂花糕送过去吧!别说是我特地为他买的,就说今日上街游玩,顺便买的。” 婢女唯唯诺诺地应着,然后捧着桂花糕前去太傅的庭院。 不到半刻钟,那婢女又折了回来,候在茗月的门外,说道:“禀女公子,桂花糕已送到,家主请您一同过去用膳。” “不用了,我在外头已经用过了,天色不早,我要休息了。” “可是......家主方才私下让婢子给您带话,说有要紧事要同女公子商量,让您前去家主的书房里等着。” “有何要紧事非要今晚说不成?”茗月的语气透着不耐烦,她显然是还在生父亲的气。 但她也知道婢女只是个传话的,如果没通知到位,必然是要受到责罚的,所以她也没为难婢女,而是简短地应了句“知道了”。 茗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将那块沾了血的纱巾偷偷扔掉,不让人瞧见,她从狼王那儿要了些药草回来,敷在伤处确实能促进伤口愈合。 整理好仪容之后,她这才不紧不慢地前去书房。 易太傅也刚好用完晚膳回到书房,见她来了,立马笑脸迎道:“你竟然还记得为父喜欢什么口味的桂花糕,为父甚感欣慰,只是......你方才为何不愿一同用膳?是在生星儿的气,还是在生为父的气?” “女儿不敢生阿父的气。” 茗月端坐在易太傅面前,眼神望着地上,刻意回避他的眼神。 易太傅了解她的脾性,她和易茗星最大的不同之处,便是她会隐忍,即便憋了一肚子委屈,也不会任性地随时随地发泄。 他以为茗月还在为早上的事怄气,于是便解释着:“阿父不让你们参选太子妃是为你们好,星儿或许不明白阿父的深意,但你应该理解阿父的。” “阿父您放心,我不会和星儿去争的,因为我当真无心太子妃之位。” 第52章 这天底下哪有女娘不嫁人的? 易太傅告诉茗月, 太子妃的人选其实早已内定了,多半是出自皇后的母族,只不过太子殿下非要选择自己心仪之人作太子妃, 倔强的殿下与皇后娘娘多次因此事起了争执。 茗月听闻此事,心里头大概有了些许猜测,太子李胤贤幼年时曾崽太傅府上听学,也就那会儿, 她才和太子认识。 这些年来, 她虽然一直与太子交好,但也只是将其当作要好的朋友, 从未有过那种想法, 根本不知太子殿下是何时对她萌生出了异样的情愫。 而她的阿父毕竟是过来人,也是最早察觉到李胤贤心仪茗月的人, 但他也明白皇后是瞧不上他们易家的家世,所以早在前几年就和皇帝请示进宫讲学,不再让太子殿下来府里听学, 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他逐渐忘了茗月。 哪知那小子竟然是个执着的情痴,私底下多次和易太傅表明自己对茗月的心意,还意图求娶茗月为妃。 当时的太傅直截了当地回绝了他, 说是自己不过是小小的文官,只怕易家这样的家世是入不了皇帝和皇后的眼, 而且就算皇帝同意,最多也只是让茗月做个侧妃,太傅定然不愿将自己的嫡女给别人做妾。 然而太子听了之后立即坚定地对他承诺:“太傅您不明白孤对月儿的情意有多深,孤不在乎她的出身, 只要您同意将月儿嫁于孤,孤答应您, 绝不让她做侧妃,孤的正妃只能是她。” 易太傅脸色有些为难,他不是不相信李胤贤对茗月的心,而是他看着李胤贤长大,又亲自教导他多年,十分了解他的脾性。 太子生性优柔软弱,又被皇后管得严苛,倘若皇后看不上茗月,就算他再怎么喜欢也没用。 所以当时的他并没把太子的话当回事,直到前日下朝时,易太傅从内廷里的人口中得知了太子殿下因为选妃一事与皇后闹了不愉快,殿下被皇后罚跪在未央宫大殿半日之久。 太子本就身子虚弱,禁不起如此折腾,只是跪了半个时辰就昏倒了。 易太傅担心太子的身体,于是又折回了东宫去瞧瞧他,他来到东宫的大门外差太监进去通报。 可太监却说:“对不住了,皇后娘娘有令,没有她的许可,谁也不能进去看望殿下。” 第88章 易太傅在东宫碰了个壁,于是叹了一口老气,唉声叹气地回去了。 这事过去才一日,昨儿个在朝堂上,皇帝提及了遴选太子妃一事,他拟了一份名单,故意当着一众文武大臣的面交给了太傅,“易爱卿是贤儿的老师,这选妃一事事关重要,不如你帮朕瞧瞧这份名单如何,需不需要增加或者剔除掉一些人?” 易太傅带着那份名单回到府上沉思许久,名单里都是些官宦千金,她们的父亲都是朝堂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此外还有不少皇后母族文氏家族的女娘。 名单上共有二三十余人,却不见他易家的女儿。 他琢磨着这份名单究竟是皇帝的意思还是皇后的意思,而皇帝将这份名单交予他审批又是何意? 今早,他在书房思忖着名单之事,被无意中闯进来的易茗星得知太子选妃一事,她将名单册子翻了个遍都没找到自己的名字,于是吵闹着要将自己的名字也加进去。 易太傅越想越觉得这事定有蹊跷,太子殿下与皇后争执的事皇帝难道会不知道吗?以李胤贤那单纯直接的性格,一定是在皇后面前表明了自己心仪茗月之事,可这份名单里却没有易茗月的名字。 皇帝将名单册子交给易太傅审批,还特意说了可以让他增加或是剔除一些人,那么皇帝的意思莫非是想让易太傅亲自加上茗月的名字么? 他思前想后了一整日,最终还是找到了茗月,想问问她自己的意思。 “月儿,你年纪也不小了,为父近来也在了解京城里那些官家的公子哥,想为你寻得一位良人,但殿下心仪你,为此还闹到了皇后娘娘那儿。为父虽然不愿让你进宫,但还是得问问你的意思,如果你对殿下也有意思的话,那为父就将你的名字加上去。” 易太傅仔细观察着茗月的表情变化,谈起择夫婿一事,茗月那双平静的眼眸蓦地闪躲了一下,随后又恢复镇定,面无表情的回答道:“我从未想过进宫,阿父不用再试探我了,倒是星儿妹妹一心一意地想着殿下,阿父如果真有意让咱们易家的女儿进宫选妃,那就选她吧!” “不不不.......星儿年纪还小,她的婚事不着急,而且殿下喜欢的也不是她,为父不可能将她的名字加上去的。” 易太傅得知茗月对太子无感,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然后又说到要为她择婿的事。 “月儿,其实不瞒你说,阿父在朝堂上也有几位交情甚好的官员,他们家中有公子的都明里暗里的同我提过结亲之事,可当时阿父不知你的心意,所以暂且没答应他们,现如今既然提及此事,阿父这就将那几位公子的脾性、相貌以及才学同你讲讲,你听听看有没有喜欢的。” 易太傅正欲开口讲起那些人,却被茗月急忙打断:“阿父不用讲,月儿不想嫁人。” “荒唐!这天底下哪有女娘不嫁人的?你不嫁人老了怎么办?谁照顾你?你不嫁人怎么能让阿父和你逝去的阿母放心呢?” 茗月叹息道:“阿父莫生气,我只是不想现在就嫁人,没说以后也不嫁。” “那你想几时嫁出去?等到人老珠黄了,到时候还会有哪家的公子哥愿意娶你呢?” 易太傅说着又将那份名单摆在她面前,“你瞧瞧这些女娘,她们当中大都是与你年纪相仿,甚至有些比你年纪还小的,哪一个不想早些嫁人的?总之你的婚事必须尽快敲定好,拖不得太久,否则阿父这身体也不知能否撑到你成亲那日。” 他捂着胸口咳嗽几声,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茗月,或许他也没想到平日里最听话最懂事的嫡长女居然也有叛逆的一面。 茗月见他咳嗽难受的样子,纵使往日里埋怨他偏心,此刻还是忍不住担心他的身子,她上前拍了拍父亲的后背,默默不做声。 易太傅缓过来后便对她说:“要不这样,中秋将至,往年为父都喜与那几位交好的大人一同赏月吟诗,今年让他们几个将自己家的公子也带来,届时你不用出来招待他们,只需在待在房里偷偷瞧上两眼,看看有没有中意的,可好?” “中秋那日不可!” 茗月突然紧张起来,想都没想怎么解释就直接拒绝了。 “有何不可?为父不是让你与他们直接见面,只是想让你提前见见他们,别以后为父为你选了,你自个儿又不喜欢人家。” “因为......因为那日我要去郊外宗祠祭拜阿母。” 茗月这理由显然没有说服力,祭拜阿母不是非要选择那日,就算要去祭拜,顶多也就半天时间就回来了,不耽误晚上的宴席。 易太傅只当她是女儿家害羞了,劝了几句便定下那日的宴约,还叮嘱茗月中秋之夜哪儿也不许去。 这事可为难茗月了,她心里想着的是与狼王的约定,如果那日她出不去,那狼王一定会偷溜进易府来寻她,到时候被旁人发觉了可就麻烦了。 不行,既然宴席已定,那她定然要想个法子溜出府去。 太子妃名单的事,易太傅琢磨了数日,只是添了其他几位官品稍低的世家女公子进去,并未剔除,也没有将茗月的名字加上去。 他打算过些日子就将名单册子呈上去让皇帝过目。 易茗星眼瞧着自己与太子无缘夫妻,心急如焚,终日在丁氏面前哭吵着,还试图以绝食来抗议,说什么也要进宫,死也要死在宫里。 第89章 丁氏心疼女儿,卢管家也心疼这位傲娇跋扈的女公子,于是两人轮番劝易太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想让他在名单上加上易茗星的名字。 丁氏还说:“倘若咱们星儿当真被选上了,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太子殿下是陛下的嫡子,也是我朝的储君,未来的国君,那么太子妃便是未来的国母,那夫君你就成了国丈大人了,这不好吗?” 易太傅摆了摆手,说:“别做梦了,你以为宫里的女人过得都是和皇后那般富贵的日子?且不说选不选得上,就算被选上了,也只能是个侧妃;日后殿下继位,她也只能得个小小的封号;若是有幸能怀上龙子,还好些,若是得不到君王的宠幸,又没有一儿半女,那晚年的日子可就凄惨兮兮了,你当真想让咱们的女儿进宫受苦去?” “你怎么就知道咱们星儿不会得宠?”丁氏瘪了瘪嘴,又小声嘀咕着:“侧妃也好呀!皇帝的妾室少说也是个娘娘,也比普通人家的正牌娘子风光多了。” “你呀!还不了解自己女儿的性子吗?要想得宠靠的不仅仅是样貌,更需要聪明的头脑,你觉得星儿这毛毛躁躁的性子能在后宫斗争中活下来吗?总之,说什么我也不会同意咱们易家的女儿进宫!” “可是......”丁氏尚有不甘心,还想劝说,可易太傅却坚决回绝:“这事没得商量!” 第53章 没有父母之令,岂能私见外男? 眼瞧着中秋夜将近, 茗月是又喜又愁,阿父已将赏月的拜帖送给平日里在朝堂上与他交好几位大人,那都是在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同时, 他们都知道明面上是邀人赏月赴宴,实则是给茗月安排了一场相亲局。 受到拜帖的共有四五家,除了邻近的地方郡守,还有尚书尹至贤、太常顾家卫、大司农上官瑜。 中秋前两日, 太傅易庄就命卢管家筹备今夜的宴席, 采买食材、安置宴桌,将府内中庭的映芳亭作为宴席的场所。 映芳亭坐落在太傅府里的中央稍偏南处, 亭子前方是荷花池, 后方又有假山环绕,是府里最为清净优雅之处。 茗月的院子就在这映芳亭的东南角假山之后, 到这儿来不过几分钟的脚程。然而中秋当日,易太傅叮嘱茗月不许在府里乱走,好生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没有召唤,万不得来映芳亭。 临近傍晚掌灯时分,府里的小厮们在府邸各处挂上了红灯笼, 随后便听见府门外的马车声和官轿落地的声音。 茗月记挂着和狼王的约定,一直想寻个由头出门去, 可太傅今日下了令,将她困在这巴掌大的院子里,没有召唤一步都不许出去。 她焦灼不安地在房里踱步。 平日里服侍她最久的婢女小红见她皱眉踱步,还以为她是知道太傅要为她择婿而感到羞涩, 便安慰道:“女公子莫担心,家属慧眼识人, 定会为女公子择出一位良婿,再说了,今日来赴宴的都是京城里大户家的公子哥儿,听说还有尹尚书家、顾太常家还有上官家的几位嫡公子,不论选哪一个,都是顶好的一桩婚事,女公子你呀,就不用操心了,坐等着嫁个好人家就行了。” 茗月深深叹气,虽说外边那几位公子哥儿一个个家世显赫,可她连面都没见过就要定下这桩婚事,父亲只顾着门当户对,丝毫不顾及她自己的感情,今日这场相亲局,她是一点儿都不想参加。 “小红,你跟了我几年了?” 婢女原先还在笑着,听见茗月这么认真一问,不知其为何问这话,只是老实回答:“婢子被卖入府中八年有余,先前是在细君的院子里做些粗活的,家主见婢子老实勤奋,原想着把婢子调入细君的跟前服侍,但细君瞧不上婢子这个粗使丫头,所以才被唤来服侍女公子你了,算起日子来,婢子服侍女公子也有三四年了。” “没错”,茗月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的眼神看着小红,继续说:“自我阿母逝世之后,原先院子里的忠仆都被丁氏发卖了,如今我这院子里头的下人都是丁氏派来的,其他人都在外头干活,唯有你是贴身服侍我的。” 小红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听她说,虽不知她究竟要说什么,但也不敢直接去问。 茗月欲言又止,犹豫一番又对她说:“见你是个忠心的,事事为我着想,如今我有个不情之请,能都请你帮我办件事儿?” “婢子惶恐!” 小红蓦地跪地,叩首道:“女公子有何吩咐直说便是,婢子哪敢不从,女公子用‘请’这个字,婢子不敢当呀!” 茗月扶起她:“如若是不打紧的小事儿,我自然直接吩咐,但今日这事儿可是要让你违背家主之令来帮我,而我知你素来忠诚敬主,这种违令之事断然不肯去做的,但这事儿又于我极为重要,所以这才恳请你能帮我。” 一听说要违背主子的命令,小红蓦地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问是何事。 茗月告诉她:“你现在和我互换衣裳,我扮成你溜出去,而你则扮作我的模样待在这房里,若是阿父着人来喊我出去,你便称我身子抱恙,在我回来之前,无论谁来,都不许开门,明白吗?” “啊!女公子您这是要…….这万万不可呀!家主叮嘱过今日不许你外出的,若是被他发现了,那不仅婢子会遭殃,就连女公子你也难逃责罚。” 茗月见小红面露难色,便知她虽有心帮忙,但又前怕狼后怕虎,是个畏主的货色,她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私愿而连累身边的人,于是摆了摆手,叹息道:“罢了罢了,我不为难你,你先出去吧!” 第90章 “不,家主有吩咐,婢子不能离开女公子半步。” “你是怕我支开你,然后自己悄悄溜出去?” “婢子不敢这么想,只是按照吩咐办事,请女公子见谅。” 小红谨慎恭敬地跪在她面前,说自己也是没有法子,实在是不敢违背易太傅的命令,生怕犯错了被逐出易府。 茗月怔怔地望着这个跟了自己四年的侍婢,小红平日里对她都是百依百顺,从不敢像今日这样与她对着来,看来父亲这回是铁了心要给她选一门亲事了。 她焦灼不安地在房内踱步,茗月不发话,小红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半刻过后,茗月坐在茶桌前,让小红起身,她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小腹,命令小红去后厨那儿弄些糕点回来垫肚子。 小红半信半疑地盯着她,站在门口迟迟不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不让我出去还不让我吃东西了吗?阿父从今儿一个大早就将我禁足房内,也不差人送点吃食来,这哪里是为我择婿,分明是软禁!” “女公子莫急莫气,你若是饿了,婢子这就差人给你送吃食来。” 小红推门出去,在门口喊了一位路过的端茶婢女,让她去膳食间要点的糕点吃食来。 那位双手端着茶盘的婢女摇头拒绝,她努了努嘴,用下巴指了指手里的茶,没好气地说:“没看见我正忙着给几位大人上茶吗?你自己怎么不去给女公子弄吃的?真是的!” 小红被斥责了一顿,顿时心生不服,与之理论:“嘿?你干了这点活儿就了不起了是吗?咱们都是奉命行事,家主让我寸步不离地守着女公子,而你们就是个打下手的,怎么就不能帮忙了?” 茗月在房里听见两人的争执声后就出来制止她们,以主子的身份训斥道:“嚷嚷什么?今夜府上有外客,当心扰着映芳亭那几位大人,我不过是要点吃食,你们既然都不愿帮我去拿来,那就算了,让我继续饿着吧!” 她愤愤转身,带着不满的怒气躺在床上闭眼休憩。 那位端茶的婢女不敢耽误事,赶紧往亭子那边去了,小红有些愧疚的望着床上饿得难受的茗月,无奈之下便对她说:“婢子怎能忍心女公子挨饿呢?婢子这就去给你拿来便是了,还请女公子千万要在房里等着,莫要离开,婢子去去就来。” 小红离开后,茗月趁人不注意,偷溜进院内边角小红婢女所住的屋子里,翻出一套丫鬟的装束,手忙脚乱地换上,然后趁她还没回来又赶紧从院子的侧门溜走。 茗月的院子位于映芳亭后边,如果要从正门出府,必然得经过映芳亭前方的荷花池,那样就太过招摇了,纵使她这番打扮旁人难以认出来,但阿父一定认得出来。 此路不行,她只得从映芳亭后方的假山边上绕路至府里的偏侧门,那儿离柴火房近,素日也只有几个小厮看守,而那后院的小厮们都是些懒散货,随便糊弄一下说不定就逃过去了。 茗月从自己的院子里出来后很快便来到假山处,远远就能听见映芳亭那儿传来欢声笑语,看来他们的宴席正欢,此刻人多混杂,她低垂着脑袋,悄悄地从假山后头绕过去。 然而,就在她快要离开假山往侧门方向走去时,迎面走来一位男子,茗月不敢抬头去看那人长相,他的穿着不像是府里的人。 茗月猜到或许是那几位大人家带来的人,既然不是府里的人,那自然是认不出她来,于是她学着府里婢女的样子,毕恭毕敬的垂首而走。 从他身旁经过时,她感觉到那人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她有些忐忑不安,只好加快脚步,不料却被那人叫住。 “且慢,你是这府里的婢女?” 茗月背对着他,轻轻地点头,心想难道自己装的不像,被人发现不对劲了? 那人继续问道:“那正好,你能告诉我你家女公子的院子是在何处呀?” 茗月顿时一颤,这人打听她的院子作甚?莫非是阿父让他来的?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公子瞧着有些眼生,婢子好像没在府里见过您,不知您找的是我家的哪位女公子呢?您找她又所为何事呢?” 那人款款一笑,忙说:“哦,忘了自我介绍了,在下是尚书府的二公子,名玉林,字和谦,素来听闻太傅嫡女知书达礼,又生的花容月貌,是名门闺秀的典范,家父受邀赴宴,在下有幸随家父前来,于是想亲自见一见她。” 茗月还是第一次听见别人这么夸她,竟有些脸红羞涩,好在她侧身对着他,又低着头,没让他发现,但是听说他要见自己,于是赶紧阻拦道:“万万不可如此......女公子自幼养在深闺,家主素日就不常让她面见外人,更何况她如今待字闺中,没有父母之令,岂能私见外男?传出去岂不是坏了我家女公子的名声?” “哟!你这丫头好伶俐的一张嘴,说了半天还不以正脸示人?转过身来让我瞧瞧你们易府的丫头都长啥样?” 男子露出不坏好意的笑容,与刚才的绅士谦逊完全不同,原来是个纨绔公子哥,茗月心急慌乱,自己已经够小心了,怎么好巧不巧地被这莫名其妙的人撞见了呢? 第54章 我也不会嫁给一个茹毛饮血的狼人! 茗月不愿与之多费口舌, 就怕话多易错,她找了个藉由赶忙离开。 那位尚书家的尹公子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心想这太傅府里的婢女各个都这么理直气壮地顶撞贵客吗?不仅不愿透露自家女公子的住处, 还不敢抬起头来正面瞧人,怎么?是长得太丑不敢见人么? 第91章 茗月正欲离开之际,却不料被这纨绔拽住了衣角,她捂着下半张脸, 没好气地瞪着他。 “公子这是作甚?这里可不是你们尚书府, 由不得你乱来!快放开我,否则被旁人知道大庭广众之下猥亵别府婢女, 你父亲的脸面恐怕都要被你丢光了!” 一提及他父亲尹尚书的脸面, 这位公子哥果然害怕了,他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在旁后, 才敢低声警告茗月:“只要你告诉我,你家女公子的院子在哪个方向,我就放了你这小蹄子。” 茗月伸手指了指西面的方向, 又说:“从假山前方绕过去,过了荷花池再往西面的凉亭处走去,那儿便是她的院落。” 那人得了消息便放过了她, 茗月这才有惊无险地溜出了易府。 她得意地自语:“想见易府的嫡女是吧!那就让你去会会那位自称是嫡女的二女公子吧!说起来,一位是跋扈千金, 一位是纨绔公子,这俩若是碰着面了,可有好戏看了,呵呵~” 茗月溜出易府后, 便朝着与狼王约定的地方走去。 中秋月圆夜虽说是个阖家团圆的节日,但外边的街头上仍有不少人在闹欢。 东街上大都是些卖小吃和古玩的商贩, 平日里天黑过后基本上都打烊归家了,而像今日这样的特殊日子,街上出来游玩的人多,那些商贩们为了多赚些银两,即便是天黑了,也挂着灯笼继续卖力吆喝着。 京城东郊的河边上空飘着几点火灯,那是人们许愿的天灯,一盏盏天灯散布在夜空中,灿烂如繁星。 她穿过人群来到相约的牌坊处,牌坊处有几位垂髫小儿把玩着手中的小红灯笼,嬉笑声充斥耳边。 一位正在嬉戏的小女娃用打量的眼神盯着易茗月,奶声奶气地问道:“这位阿姊为何一个人出来玩?你的阿父阿母没给你买灯笼么?” 茗月低头看向这个目测□□来岁的女孩,回答道:“我不是一个人哦~我和人约好在这儿等他。” “哦,是吗?那你等的那个人会给你买红灯笼和许愿天灯吗?我这儿有两个灯笼,是我阿父给我买的,要不要我送你一个呀?” 女孩两手各提一个红灯笼,她举起一手,将灯笼递至茗月眼前,红亮的烛火映衬女孩粉嫩的小脸儿,她眉眼弯弯,热情地将灯笼送给茗月。 茗月本不想拿孩子的东西,可耐不住这孩子的热情,女孩将灯笼提把放到茗月手中便蹦跳着走了,边走还不忘回头冲着茗月笑。 “再见了,阿姊,如果阿姊等的那个人没有来,你可以来前边的好来客栈找我,我是掌柜的女儿,我可以请你吃我阿母刚做的月饼。” “嗯,谢谢你的灯笼,有机会一定会光顾你家的客栈。” 小女孩走后,就剩下茗月孤身一人提着灯笼坐在牌坊下的石墩上,她朝着狼牙山的方向望去,在来往的人群里寻找期待的身影。 然而她等了许久都未见到狼王的身影,茗月惆怅叹息,在想到底是他不愿意赴约还是不认识来的路呢? 她想起狼王曾经偷偷来过易府,他可能记得去她家的路,但却不知道来此处的路,想到这个可能,茗月立马起身回到易府的门口。 为了不让看门的小厮发现自己,她躲在府门外的石狮后头四处张望着,狼王素来是来无影去无踪,如果他还未溜进府中,那么此刻一定躲在暗处伺机进去。 茗月担心的是不知情的狼王如果贸然溜进太傅府,今夜府里人多眼杂,要是被人发现了可就麻烦了。 就在她担心此事,正欲偷偷回府时,她忽然听见身后不远处的大树下传来细微的口哨声。 茗月下意识地回头一看,洒金似的月光映出大树的影子,而在树干的影子旁出现一个人影。 纳闷的茗月不敢轻易靠近,躲在石狮旁盯着树干后头的动静,果然她发现那后边藏着一个人,那人探出半个头来,茗月这才依稀辨认出那人正是自己要等的人。 天色昏暗,看门的小厮又时不时地被里头的人叫去帮忙,心不在焉的他们没发现外边的动静,茗月趁机跑向大树,来到狼王的身边。 “小狼你怎么来这里?我不是约你到东街牌坊下么?今夜府里设宴,杂人众多,你贸然前来,稍有不慎便会被发现的。” 茗月小声斥责他的鲁莽,又觉得此处不安全,便把他带离易府,来到东街后才能放松下来。 今夜的狼王虽说来寻她了,但脸上的神情却有些不悦,这一路上他没说一句话,直到茗月问他为何不言不语时,狼王才用愠怒的眼神望着她,质问道:“孤方才在外头听门口那俩人说,今夜你阿父设宴是为了给你选夫婿,此事当真么?” “这......这都被你打听到了?” 对于此事,茗月一脸为难,心里暗骂门口那俩守不住嘴的小厮,择婿一事明明八字都还没一撇,可被狼王听见后倒以为她不日便要嫁人了。 他是个直肠子,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情绪,难怪方才从见面之后这一路他浑身都散发着不满的情绪。 狼王挺起腰背,双手环胸,背对着茗月,此刻的他有种被人抢夺领地,掳走他的人的那种感觉,倘若对方只是丛林里的野兽,他必定带着狼群去夺回自己的人。 但他和茗月相处这段时间之后,了解了一些关于人类之间男婚女嫁之事,所以他担心茗月自己就已经不想再做他的狼后了。 第92章 “月儿,你曾说过得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娶亲之礼,才能算得上是夫妻,那孤且问你,孤与你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我......我们......” 对于他俩之间的关系,茗月也有些迷茫,她深知自己的内心,知道自己心仪于他,可他毕竟是在狼群之中长大的狼孩,她不想自己往后余生和狼王一样生活在丛林,活得人不像人,兽不像瘦。 “小狼,有些事你不会明白,并不是说你在狼群面前将我视作狼后,我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你是狼孩,或许已经没有了父母家人,但我还有阿父,儿女的婚事终究还是得过父母这关,所以我希望你能不能为我考虑一下。” “所以你是希望孤能得到你父亲的认可?” 狼王转过身来,深情款款地望着眼前这个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的女娘,他也想过融入她的世界,可他又无法舍弃狼群。 “可是月儿,你忘了当年那些想要将孤置之死地的人吗?你父亲从来也不希望孤活着,他巴不得孤离你远远的,他是不可能接受孤的,既然你我两情相悦,为何不随孤回到狼牙山去过着不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呢?” 茗月暗暗叹息,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而是带着狼王来到河边放天灯处,这个时辰已经没什么人了,河边的沙石上还残留一些残烛和坏了的天灯。 “这些是什么?”狼王未曾见过这些,好奇问道。 茗月将人们放天灯许愿之事告诉了他,狼王突然笑道:“就凭这破烂不堪的纸灯笼就能实现人的夙愿?孤没想到人类竟是这般天真?” 狼王捡起那些破损的天灯端详一番,便觉无趣,扔进了河水中。 “是啊!我的确是天真,不管是儿时的我,还是现在的我,总以为只要把你带回京城,就能让你慢慢融入人类的世界,重新做回人,可如今来看,是我太天真,太自以为是了。” 茗月蹲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望着手里的红灯笼,又看着河面上飘着的纸灯,那上边隐约还能看见“婵娟”二字。 “小狼,夜深了,你回去吧!我也该回府了,我这次是偷溜出来,不知道阿父有没有发现我不在屋里。” “你今夜让孤来赴约,就是为了让孤知晓你要选夫婿的事么?” 茗月转头瞪向他,不满道:“我未曾想过要和那些世家公子结亲,我约你来是想和你......算了,我说得再多,你也不会明白,如今我也该认清事实。你虽是人,却全身上下都散发着野性,你我之间有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既然我们无法在一起,那不如今夜就此分道扬镳,你回你的狼牙山做你的狼王,而我也该继续做回太傅的千金,然后向命运低头,由着阿父找个夫家嫁了便是,如此了却余生。” 一听她要回去嫁人,狼王沉不住气了,他大步走到茗月面前,将她拉起身,紧紧将其拥入怀中,命令的语气在她耳边说道:“你是孤的狼后,孤不许你嫁给他人!” 茗月没有挣扎,而是苦笑着问他:“你不许又如何?你只是丛林里生活的兽人,你斗不过人类的,我也不会嫁给一个茹毛饮血的狼人!” 第55章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府里的那个下贱丫头呢! 就在她话音刚落, 狼王那温热的唇突然吻上了她,她来不及反应,暴雨般的热吻落在她的唇上。如银盘似的月亮挂在顶上空, 清冷的月光将两个融合的影子拉长。 茗月觉得有些气喘,于是下意识地伸手推了推他,可霸道的狼王哪里舍得放开她,他一手护着她的头, 另一手圈住她的蜂腰, 茗月越想挣开,他便拥得越紧。 直到听见不远处有人嬉笑着朝河边走来, 狼王才肯放开她, 然后将她带离此处。 茗月两颊通红,心神未定, 被狼王牵着手走在街上,一言不发的两人各自看向别处,故意不理对方。 她心里有话想问, 却又不好意思先开口,或许也是因为心底还有埋怨,不愿拉下面子先说话。 两人走到一处客栈前, 稚嫩的女童声响起:“阿姊等的人就是这位吗?” 茗月闻声望去,正是那位送她灯笼的女孩, 她正站在客栈的门前,手里捧着半个脸大的饼吃着,脸上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 “她是谁?” 狼王不明白茗月为何突然停下脚步,更不知这个女孩为何要对茗月说这话, 他只是不经意地扫视了一眼那女孩,根本没在意她此刻的表情变化。 女孩突然皱起眉头对茗月说:“阿姊, 你身边的人看起来好凶狠,还穿着这身奇怪的衣裳,一定不是个好人,你还是别和他在一起。” 茗月转头上下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不禁笑了起来,刚才怎么没注意他这身奇奇怪怪的打扮呢? 他虽然穿着人类的衣裳,但里外却穿反了,衣领也内翻,腰间的鞶带也换成了他那条披在肩上的狐毛。 不瞒说,他这条狐毛披肩系在腰间倒别有一番风味,茗月因为与他相识,往日还见过他更奇怪的打扮,所以不觉得奇怪;可那女孩瞧着就不仅觉得奇怪,更觉得可怕。 狼王一听女孩说他不是好人,一脸认真的反驳道:“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怎么知道辨别好坏?孤若是坏人,定会吃了你!孤从来不像你们狡黠的人类,表面上装作人畜无害的样子,可背地里却比吃人的野兽还可怕!” “你胡说!”小女孩瞪视着他,叉腰壮胆,学着那些骂街的妇女,大声嚷着:“我从小在这间客栈长大,见过无数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好的怀的;这位阿姊一瞧,就知道她是个美丽善良的人,可你却一脸凶相,眼神就和那深山野林里的恶狼一样可怕!” 第93章 狼王还是头一回听见别人这么评价他,他不服气地与之争辩:“你的意思是说孤凶神恶煞?那你是没见过真正吃人的野兽”。 说到此,他又意识到自己本就是在狼群长大,如今又是群狼之首,眼神自然和狼有几分相似。 于是他又缓和了语气,对那女孩说:“孤今日不想与你这小毛孩一般见识。孤劝你识相点,乖乖滚回去你的客栈,别再多管闲事,否则惹怒了孤,孤便让你瞧瞧真正的凶煞是什么样子!” 茗月也担心狼王突然间冲动起来伤到无辜的孩子,于是凑近女孩身边,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狼王不知她对那孩子说了什么,只见女孩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用一种惋惜的眼神看着茗月,糯糯地说一句:“那好吧!可是阿姊你往后也要当心哦!我阿母说过,我们虽是女娘,但却不是男子的附属品,如果他敢欺负你,你一定要反抗哦!” 茗月轻轻摩挲着她的小脑袋,笑道:“你这小孩儿人小鬼大的,你放心,他不敢欺负我的。” 小女孩怔怔地站在客栈的门口,望着茗月和狼王远去的身影发着呆,直到客栈里头传来父母的呼唤声,她才转身回去了。 在走远之后,狼王好奇地问茗月方才和那女孩说了什么?为什么她露出惋惜的眼神? 茗月沉默地低下头,把玩着手指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没有回答狼王的疑问,而是在一阵沉默之后,突然开口对他说:“小狼,以前的我有阿母疼爱,又是阿父的嫡女,从小被富养在深闺之中,没见过什么世面;后来你的出现打破了我原本平凡的生活,让我更加深切地明白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再后来,阿母逝世,阿父续娶,我从一个备受宠爱的太傅府嫡女变成了没有娘,爹也不疼的小孩,从那时起我才深刻理解了你的遭遇。” 茗月说到此处,突然驻足不前,坚定的眼神看着狼王,说:“所以,接下来,我要改变这一切,同时也想为你做点事。” 狼王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这么说,也不懂她要做什么,他只是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柔声说道:“你不需要改变,更不需要为孤做事,别人不疼你,孤疼你。” “不是这样的,小狼”,茗月推开了他的怀抱,认真地告诉他:“我决定了,我打算进宫。” “进哪里?什么宫?”狼王一头雾水。 茗月暂未打算将自己的计划全盘告知于他,她编造了一个谎言,对狼王解释道:“这宫呢当然是皇宫了,不过你不要误会啊,我进宫不是为了选妃,我只是想借着这次选妃的机会进宫瞧瞧,历练一番,而且有些事情只有进了宫才能了解到真相。” “哦......那你要去多久?以后还能像今天这样和孤见面吗?” “这......我也说不好,不过我阿父在朝庭当官,至少在我还没被选上什么太子妃之前,我还是个自由身,争取每月出宫一次吧!” 茗月心意已决,狼王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他不懂这皇宫到底是什么地方,他想问清楚,可茗月却总是含糊其辞,这一路上,他心事重重,寡言少语。 两人快要走到太傅府门前时,茗月停下了脚步,对狼王说:“时候不早了,你就送我到这儿吧!走的时候记得别人府里的人发现你。” 狼王依依不舍地望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很想带茗月回到狼牙山过着两人的神仙眷侣的日子,可他心里又明白这不是茗月想要的,他不忍心强迫她。 临走时,他忍不住再问道:“月儿,咱们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是何时?孤......不,小柔它们也想你了,孤想让它们也......” “我也想它们,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会有见面的机会的。” “嗯嗯,那就好”,狼王不舍地转身。 而茗月犹豫了片刻,蓦地叫住了他,对他说:“刚才我和那女孩说,你是我爱的人,是我选择要和你在一起的。” 狼王背对着她的身子愣住了,月光下的高大身影微微颤抖了一下,这是茗月第一次坦白自己的心意。 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狼王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孤......孤明白......我......不.......月儿你......唉......” 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蓦然转身再次将她拥紧怀中,并在她耳边轻语:“你要去那什么宫里,孤不会阻拦你,但万事小心,只要你需要,孤随时都会出现。” 狼王取下颈间的一个木制的口哨,递给了茗月,“如果遇到危险,就吹响它,孤和小柔会时常在皇宫附近,它对这哨音格外敏感,只要你吹响它,小柔定能顺着声音的方向找到你。” “这么厉害?”茗月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她当然知道母狼小柔的厉害之处,当年若不是它,狼王早就被烧死在火海之中。 她笑着接过口哨,表示自己会好好收着,让他不用担心,可在狼王走了之后,她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自言自语地说道:“傻瓜,如果真的遇到危险,我也不会让你们冒险前来救我,毕竟那皇宫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茗月无奈叹息,收拾好心情过后,又从府上的侧门溜了回去。 她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只见屋内灯火通明,门敞开着,从窗户外边望去,里边站着还几个人。 茗月心里咯噔,心想一定是自己溜出府的事被阿父发现了。 第94章 但事已至此,她也没有要狡辩的意思,于是正了正衣裳,心虚地走了进去。 果不其然,易太傅早已在里边等候多时,丁氏和易茗星母女也坐在一旁,婢女小红跪在他们跟前,低声垂泪,卢管家则满眼责备地瞪着她。 见茗月回来,丁氏先发话:“月儿回来了?哟?这是一身什么装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府里的那个下贱丫头呢!” 说完,她又命令卢管家:“还不伺候女公子入座?” 卢管家正准备搬来椅子,却听见黑着脸的易太傅斥责茗月道:“坐什么坐?跪下!” 茗月不敢忤逆父亲,她深知确实是自己自作主张,于是二话不说就跪在了他们面前,抬头挺胸地看着他们,眼里还有几丝不服气。 “说!你擅自出府到底是去哪儿了?去见了什么人?” 面对父亲的质问,茗月一时半会儿没想到合适的说辞,勉强解释道:“我......我不想嫁给那些世家纨绔公子,所以自个儿溜出去散心了。” 易太傅反驳道:“什么纨绔公子?他们每一个人无论是家世、人品还是才学,都是为父仔细考量过的,你是阿父的女儿,阿父为你选的良婿自然是极好的,哪有你挑剔的地方呢?你可知今夜你整这一出,让那些为官做宰的大人们怎么看待你,怎么看待为父?传出去还不让人耻笑?” 第56章 阿姊与殿下青梅竹马,星儿又何尝不是? 茗月回想起今晚撞见的那位尹公子, 不禁嘲笑道:“阿父看人的眼光也不过如此,尹尚书家的公子可不像阿父你认为的那般正人君子哦!” 提及那位尹公子,茗月特意瞥眼瞧了瞧一旁默不作声、不敢插话的易茗星, 只见她的脸色青一阵、紫一阵,想必已经跟那位公子哥儿照过面了。 “月儿,你不可胡说,为父虽与那位尹公子未曾接触过, 但以尚书大人的人品和才学教养出来的嫡子, 自然不会太差,更何况尹尚书家祖孙三代都在朝廷上为官做宰, 当年的尹家还出了个右相, 这等显赫家世,你嫁过去自然是高嫁了。” “原来阿父不是为我择婿, 而是在为自己选一个有权有势的亲家”,茗月不禁苦笑着,她虽然知晓儿女的婚姻之事皆由父母做主, 也明白官宦世家的联姻之道,可真正要面对的时候,她仍心有不甘。 如果她就这般认命, 嫁给那位尚书家的纨绔公子哥,一辈子被困在尚书府里当牛做马, 和那些为了所谓的荣华富贵而不惜进宫给老皇帝做妾的女娘有何区别?只不过是多了个正妻的名头而已,过得还不如那些个得宠的嫔妃。 思忖一番过后,她对父亲提出自己想要进宫选秀的想法。 此话一出,易太傅连同身旁的丁氏母女都面露诧色, 易太傅更是不解,问道:“你要选秀?你想给当今陛下做......月儿你该不是疯了吧?” 茗月摇头, 说:“我说的是太子妃遴选一事,太子殿下与我青梅竹马,又在一个屋檐下读书识字,我深知他于我之情,若说我对他没有半点感情,那自然是假的;我听闻殿下为了让我加入参选名额,还与皇后呕了气,他这般深情,我不敢辜负,也不能辜负。” “你......你......”易太傅怔了怔,之前问她的时候不是还说对太子殿下毫无儿女之情么?如今怎么又说出这番话来,而且还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一听说茗月要进宫参选太子妃,易茗星终于坐不住了,着急说道:“阿父,你该不会答应让她去参选太子妃吧?如果她能去,那我也要去!” 易太傅愤怒拍桌:“胡闹!简直胡闹至极,这皇宫你以为和员外府一样你想进就进的吗?太子妃一位有多重要你们难道不知吗?你以为太子殿下对你有几分情意,你就能有资格被选上太子妃吗?” “还有你!”,他转身指着一旁忿忿不平的易茗星,斥责道:“你凑什么热闹?殿下何时看过你一眼,你一个女儿家的不知廉耻还妄想太子妃之位,你若是真进了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易太傅当着一众家丁的面发这么大的火还是罕见的,就连以往爱掺和事的丁氏此刻也被吓得大气不敢出,眼神不安地往卢管家那边瞟,一边又拉着易茗星,劝她不要在父亲气头上浇油。 哪知易茗星仗着自己是得宠的幼女,竟跪在父亲面前,哭求着让她进宫。 “阿父你只知道偏心阿姊,为她选婿,可星儿也长大了,也有自己心仪之人,阿姊与殿下青梅竹马,星儿又何尝不是?阿姊她根本就不喜欢殿下,她只是跟您赌气,不想嫁给那个纨绔好色的公子,所以才提出要进宫的;可星儿不一样,星儿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难道只因为我是上不了台面的卑贱庶女,所以阿父才不肯让我进宫吗?” 提到‘庶女’二字,丁氏蓦然垂泪,哭腔诉说道:“是啊,因为之前曾是先夫人的陪嫁丫鬟,如今我虽做了夫君的续弦妻,可这些年来,这府里的下人们背地里一直瞧不起咱们母女几个,星儿和晟儿也一直被当做庶子庶女来看待。如今儿女大了,婚事也由不得我这个没话语权的阿母来做主,夫君若果真没把我母女放在心上,那就随便找个像样的人家把星儿嫁过去吧!咱们庶出的女儿没有资格和嫡出的长女争夺进宫的资格,呜呜......” 丁氏一哭,易太傅果然又心软了,怒气消了一半,觉得这些年来让他们受委屈了,于是便也不再责骂二人。 第95章 “这怎么又扯到嫡庶上面去了呢?你丁湘是我易庄明媒正娶的续弦妻,和月儿的阿母一样,星儿和晟儿自然也是我易家嫡出的子女,往后谁敢给你们脸色看,我易家不欢迎这样的人,直接撵出去就行!罢了罢了,今日我也乏了,进宫一事还有待商量,月儿星儿你俩给我好好回房间反省反省。” 易太傅带着丁氏母女离开了茗月的院子,易茗星一路上低头啜泣着,眼里写满了不甘心。 卢管家差人将小红撵出府去,打算找个人牙子发卖掉,是茗月好说歹说才让小红面前留在府上,但也不能再服侍她了,只能到后院干些挑水洗衣的粗活儿。 小红起身后踉踉跄跄地收拾细软离开茗月的院子,茗月有些愧疚,自己的任性不曾想过会害了她这个贴心的婢女。 待旁人都陆续离开后,只剩下卢管家还站在茗月的院子里,他打量着这间僻静的小院,“这几年来,女公子身边的下人陆续走了,不是犯了错被发卖出去,就是服侍主人不周被调走了,这院子和以往夫人在世时想比,冷清了不少。往后老奴再调些人手来,只望女公子多上点心调教下人,往后少和外边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免得再惹家主生气。” 茗月不曾料想卢管家竟这般会做戏,她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不都是拜他和丁氏所赐吗?如今反倒怪起她不会管教下人来,简直可笑! 她不禁冷笑几声,无奈叹气,幽幽地说道:“管教下人的本事,谁还能比那位可怜兮兮、苦情的丁阿母强?自我阿母仙逝之后,这院子便不由得我做主了,那些下人不都是你们精挑细选安排进来的吗?怎么如今又怪气我来?还有,我何时在外面与不三不四的人来往过?卢管家是亲眼见着了还是听见谁在背地里嚼舌根呢?” “老奴不敢多说女公子的不是,是真是假,女公子心里有数,老奴只是心疼女公子年幼丧母,不想你被家主责备,所以好心提醒一番。” 卢管家说完便躬着身子:“不多扰了,女公子好生歇息吧!” 自中秋月夜这一闹,易茗月和易茗星被易太傅禁足府内半月不得出门。宫里遴选太子妃一事已经逐渐提上日程了,太子让身边的人去皇后的宫里打听候选名单的事。 得知茗月没在里边,顿时没有兴趣,成天郁郁寡欢,不出宫门,不上早朝,不会见任何人,到后面连饭不想吃了。 皇后几次派人送来御膳房精心做好的山珍海味,往日里都是他最爱吃的,如今他瞧都不瞧一眼,渐渐的,身子也愈发虚弱起来,病到在床上。 邬皇后虽说是个执拗强势的女人,但她也是个母亲,更何况她除了一个外嫁的长公主以外,就只剩下太子刘殷岫这一个独子了。 太子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太医说太子殿下这是心病,本就身子骨弱,禁不起几日的绝食。 邬皇后着急了,那她这个傻儿子没法子,便问他究竟要如何才肯吃一口饭喝一口水? 躺在床榻上的刘殷岫双眼无神地望着远处,嘴唇儒儒地,发不出声音来。 “殷儿,你是不是怪母后在选妃之事上擅自做主?” 刘殷岫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眨了眨眼,眼角趟过两行虚泪。 邬皇后身为他的母亲,怎会不了解他的心思,她无奈之下,只好答应让易茗月也加入选妃的名单里。 太子的眼珠颤了颤,两眼泪汪汪,不可思议地看向她,仿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听错了。 皇后帮他拭干眼角的泪痕,告诉他:“你以死相逼,逼母后同意让她进宫,母后就剩下你这一个儿子在身边,难道真忍心看你为了一个女娘绝食至死么?暂且就让她进来吧,不过能都当选太子妃之位,还得看她的表现和能力。” 刘殷岫费劲地握住皇后的手,努力道出一句:“多谢母后成全!” 果然在得知茗月即将进宫后,太子殿下开始吃东西了,身子也日渐好转,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心仪的女娘,他满心欢喜,日夜难眠。 而另一边被禁足半月余的茗月在解除禁足令后的第一天,便听说了自己被选入参选太子妃名单一事,她愣了半晌,心里头不知是何滋味。 她和狼王说过她想进宫,但又不是真的想嫁给太子,她也知道这皇宫是个水深火热的地方,也许进去了就不一定能安全的出来了,可是......如果不进宫,又怎能查到当年的真相? 兰姑姑所提及的那位早逝的娘娘和小狼长得有九分相似,如果这一切不是巧合,那么她当真是小狼的生母吗?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小狼又为何被人抛弃在山野?这一切的疑问都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第57章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孤 当易太傅得知易茗月要进宫的消息时, 他身形一颤,险些没站稳,被卢管家扶着坐在椅子上, 愣了许久 “这......这......太子妃不是被皇后内定了么?皇后突然间决定让月儿进宫又是何意?” 卢管家轻轻拍抚易太傅的后背,怕他心急,便劝道:“家主莫着急,依老奴所猜想, 一定是殿下执意要咱们家女公子进宫, 皇后娘娘拿他没法子,所以才同意让咱家的女公子进宫。” “也许吧!可是......唉......”易太傅拈须叹气, 自己十分不愿让女儿进宫, 可这皇后突然改变了主意,而且太子殿下又是倔强的主儿, 他这回怕是做不了茗月的主了。 第96章 “家主也别太担忧,其实女公子进宫也未必是件坏事,虽说伴君如伴虎, 这太子殿下未来也是做君王的人,但是茗月女公子自幼聪颖,事事谨小慎微, 不说能大富大贵,至少能够明哲保身, 况且以家主您在朝廷的地位与威望,太子都得尊敬您,别人哪敢欺负咱们女公子啊!” 卢管家一番话虽说未能打消易太傅的顾虑,但至少也暂时起到了宽慰的作用, 既然事已既定,他也只能期望着茗月能够在宫里平平安安。 而另一边的丁氏母女此时此刻就像那热锅上的蚂蚁, 急得团团转。 易茗星做梦都想嫁给太子殿下,原本以为易家的女儿与进宫无缘,谁知茗月却能得到进宫的机会,可把这对母女给气坏了。 易茗星躲在闺房中捂脸痛哭,埋怨着:“怎么可以这样子?凭什么易茗月能进宫给殿下作妃,而我却只能嫁给外头那些凡夫俗子,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了?皇后娘娘凭什么就看上了茗月那个贱丫头?呜呜......” “哎哟,我的乖女诶~你可小点声儿,被你阿父听见你骂阿姊,那不得又给你关禁闭了?” 丁氏心里也充满了着急和不甘,但是在外面还得把继母这个表面功夫做足,毕竟刚刚易太傅还来过她这儿,问了她是否也同意让茗月进宫的事。 她作为易茗月名义上的阿母,如今太傅府里的当家主母,家里的女儿能有资格进宫选秀,自然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好事儿,所以即便她心里再怎么不悦,也得挤出一张皮笑肉不笑的笑脸来面对易太傅。 而易茗星却是个直肠子,从来都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丁氏非常了解这个女儿,也明白她对殿下的心意,可是无奈殿下选的人不是她,她再怎么闹也没用啊! 可易茗星因为这事伤心欲绝,茶饭不思,整日就躲在闺房里以泪洗面,任凭丁氏怎么劝也无济于事。 很快便到了茗月进宫的日子了,易太傅嘱咐丁氏给她提前准备了一些贴身用物,宫里派来的马车正在府门外等着。 易太傅等人在易府门前送别茗月。 未见易茗星的身影,易太傅便小声问丁氏:“她还没想通吗?打算要闹脾气到何时?快去让人把她叫来送送自己的阿姊。” 丁氏有些为难:“夫君又不是不了解星儿的性子,以往她只是耍点小脾气,这一回可是真伤了心,连着两三日都不吃东西,我瞧着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我这做阿娘的可心疼死了,现在你还让她来送月儿,这不是让她更伤心吗?” 易太傅听闻此言,又急又气,他是个好面子的人,这么重要的日子,妹妹不来和姐姐道别,这让外边的人怎么想?让宫里来的太监宫女又怎么看? 他明白丁氏心软,于是又差卢管家去把人带来,可这时茗月却说:“阿父您就别打扰星儿休息了,她自幼体弱多病,前两日又染了风寒,这会儿应该正熟睡着呢,让她多歇着吧!我这次进宫又不是一辈子不回家了,以后还有姐妹叙旧的机会。” 易太傅知道茗月这是在帮茗星说话,不让外人多想,他也只好这样了。 “时候不早了,请女公子上车。” 在太监的催促下,易茗月本想再多和阿父说些话也不能够了,宫女掀开马车帘子,茗月正准备上车,却听见一句带着哭腔,满含不舍的喊声:“阿姊且慢!” 她转身一看,站在丁氏身后的易茗晟突然跑到她面前,抓紧她的双手,塞给她一个绣着荷叶的钱袋儿。 “晟儿自知这一别,往后再见阿姊很难,这些是我攒下来的一些体己钱,虽然不多,但应该也能起到一点用处,我听说宫里的下人们都是些见钱眼开之人,这些用来打发他们,或许也能让你的日子好过一点。” 茗月怔愣地看着眼前这个青涩稚嫩的小少年,有那么一瞬间突然觉得他长大了,知道心疼阿秭了,她欣慰一笑,又把钱袋还给他,说:“钱的事不用你操心,我自己平日里积攒了些,再加上阿父也给我准备了些傍身钱,所以用不着你给我,晟儿的心意我领了。你是家中的长子,阿姊离家之后,照顾阿父阿母的重任就落在你身上了,尤其是阿父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记得叮嘱他少操劳些,知道吗?” 易茗晟眼眶含泪,微微点头,比起他那嫡亲的二姊,他与茗月更为亲近,而茗月虽与丁氏母女不合,但对这个单纯的弟弟倒是关心的很,所以离别时才会如此不舍。 话不多说,宫里人催着她上马车,只说是别误了吉时。 茗月将不舍之泪憋回去,整理好仪容便上了车,在易家众人的目光目送下离开了易府。 进宫后,皇后身边的嬷嬷将茗月带至一处偏殿安置,对她说:“娘娘有言,后宫事多,此次入宫遴选太子妃的官宦之女不在少数,她没有办法一一照顾到,只能暂且让女公子在此偏殿住下,回头你需要什么,尽管和内官们吩咐,娘娘能照顾到的尽量照顾,还望女公子见谅。” 茗月答道:“嬷嬷言重了,臣女既已入宫,自然得听皇后娘娘的安排,这皇宫里不管是再小的偏殿也比得上易府的正房,何有照顾不周之说,还请嬷嬷回了娘娘,臣女感激娘娘青睐,必然努力学习宫中规矩,不会辜负娘娘的一番心意。” “你明白就好!”那嬷嬷斜眼睥睨着茗月,眼里闪过一丝讥笑。 太子刘殷岫等待茗月进宫这一天已久,着人打听茗月的住处,得知她被安排在离东宫最远的偏殿里住着,他顿时心生不满。 第97章 他身边的太监劝他:“殿下为了让易家女娘进宫已然是和皇后娘娘闹了不愉快,如今娘娘退让了一步,殿下就不要再赶着娘娘气头上再去找她闹了,横竖人已经进宫了,有的是见面的机会,何必在乎这距离的远近呢?” 太子殿下心想太监所言有理,自己这些日子因为太子妃遴选一事差点和自己的母后闹到断绝关系,如今既然母后准许易茗月进了宫,即便是做不了正妃,至少也能时常见面,多少也是好的。 他日日夜夜都想早点见到茗月,可是即便他难以压抑心中的思念之情,但身为东宫太子,他断不可在选妃前与这些女娘相见,以免落人口实,坏了太子和女娘的名声。 太子殿下思来想去,还是忍住了不去偷瞧心上人,毕竟来日方长,离册封之日也不过数日,他还等得起,只不过…… 刘殷岫问身旁的心腹太监:“你可知今年入选太子妃的名单都有哪些人?母后她看中的是哪家的女娘?” 太监顿了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那把你知道的都告诉孤。” “殿下!请您别再逼奴才了,奴才也只是打听了半点消息,尚且还不知道是否属实,而咱们这宫里到处都是皇后娘娘的眼线,奴才若是在殿下您面前说错了什么话,只怕明儿个脑袋就不保了,还请殿□□谅体谅奴才的难处啊……” “你……你这没用的狗东西!你到底是孤的心腹还是母后的人?你人在孤的东宫,又有孤保你,你还怕母后?不过……既然你都说了只知道一点儿,那就暂且不跟你计较,你这两天再去打听看看,一有消息就立马回来禀报,听见没有?” 太监跪身在地,连忙答应了太子。 这几日,刘殷岫除了待在东宫学习政事以外,另外还每日抽了一个时辰去往皇帝的御书房,说是为了更加熟悉国家政事,虚心向皇帝请教。 皇帝见他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似乎洗心革面,准备用心学习做好储君,他甚是欣慰,便在每日下朝后,将近日朝堂上的奏折递给太子看,问他该如何批阅。 太子这些年虽然跟着太傅学了不少政论,但毕竟那都是理论,遇到实际的问题要解决,他还是有些稚嫩。 他的回答虽然并无大的错处,但却都是些大道理,落不到实处,不过皇帝对于太子的虚心好学还是颇为赞赏,于是用心教了他一些为君之道。 几日过去,太子的政论长进了不少,皇帝甚悦:“岫儿近来如此勤奋刻苦,朕甚为满意,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朕都满足你。” 第58章 如果我是山间野菜,那你们算什么? “儿臣承蒙父皇谬赞, 身为太子,学习政论之事是儿臣的本职,儿臣并不需要什么赏赐, 只希望日后能多为父皇分担分担。” 皇帝捻须大笑道:“你果然是长大了,懂事了,不再像以前一样任性了。” 刘殷岫谦虚道:“儿臣毕竟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自然是要比儿时懂事些了。” “哦~你是年纪不小了, 也该成家了, 这些日子听说皇后正在为你择选太子妃,不知你有无心仪之人呀?” 太子心想, 这不正问到了他最关心的事么?他也是有意无意的往这方面去提, 没想到皇帝真接了他的话。 于是,他佯装为难又羞涩的样子, 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踌躇了一阵才回答道:“儿臣确有心仪之人,只不过那人可能不得母后喜欢, 儿臣为此也苦恼许久。” “岫儿,你既有心上人,不妨和父皇说说, 让朕看看到底是哪家的千金能得太子喜欢。” 皇帝饶有兴趣地盯着刘殷岫,从他脸上看到了少年的悸动与青涩, 这让他不禁回味当年的自己也是如此。 “父皇,儿臣心仪的那位女娘……是……正是……易太傅的千金,与儿臣青梅竹马的易茗月。” 皇帝一听说是易太傅家的女儿,愣了一会儿, 随后又说:“易家书香门第,易庄又贵为太子太傅, 这易茗月乃是易庄的嫡长女,朕虽然没见过这位千金,但也从旁人口中听闻太傅嫡女知书达礼、文雅和善,相貌也是上等的,也难怪你会喜欢她。” 听见皇帝夸赞茗月,太子内心不禁感到欣喜,可他表面上还是得露出为难的表情。 “父皇也觉得她很好?可是母后却不这么认为,儿臣身为人子,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儿臣心仪于她,可母后不中意也没办法,唉……” 他连连叹气的样子让皇帝有些不悦,便为他说道:“你母后眼光挑剔,看中的更多是家世,太子妃的位置日后可是一国之母,你母后挑剔点也是为了你好。不过是个正妃之位,做不了正妃,不是还可以做你的侧妃么?你和易家女娘如果两情相悦,日后娶进门你爱宠谁就宠谁,何必在意这名分呢?如此一来又能满足你的要求,又不让你母后为难。” “这……这些事,儿臣不是没想过,只不过易太傅在朝堂上的地位举足轻重,又是儿臣的恩师,儿臣怎可让他的嫡长女屈于儿臣的侧妃之位呢?这说得难听点,就是给儿臣做妾,月儿自幼是个心性高的人,想必必然不愿给儿臣做妾。” 皇帝怔了怔,问:“那依你的意思是,让她做正妃?” “在儿臣心里,不管是正妃还是侧妃,她都是儿臣最中意的人,只不过太傅于儿臣有恩,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果没有易太傅的悉心教导,儿臣根本不会有今日这番学问,所以这名分还是得给。” 第98章 刘殷岫见皇帝犹豫不决,迟迟不给个答复,便跪在他面前,恳求道:“儿臣深知父皇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可我们生在帝王之家,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由不得自个儿做主,如今后宫事宜均是母后说了算,儿臣说不动母后,所以过来恳求父皇为儿臣的婚事做主,还请父皇帮帮儿臣。” 皇帝震惊不已,他原以为太子所谓的喜欢不过是一时的新鲜感,可近来他为了能够娶到心仪之人的改变和行为让皇帝有些吃惊,他情真意切地恳求模样让皇帝回想起当年的自己。 “你先起来,这事容朕在考量考量,皇后那边朕还得想个法子去说服,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太子殿下得了皇帝的应允,难掩内心欣喜,虽说皇后那边说不动,但至少皇帝是愿意帮自己的,他激动谢过皇帝,回了他的东宫去等消息。 易茗月进宫多日都待在自己的殿里,既未得到召见,也未曾见到太子和皇后,唯有几个宫女在身旁伺候着,这日子属实有些无聊。 她想着,自己进宫本就无意于太子妃之位,她想去打听这后宫中的秘闻,可如今她却连这个偏殿的门都出不去,如何去打听? 皇后派给她的两位宫女,一个叫珑兮,一个叫尚喜,她俩实则是皇后派过来监视她的眼线,茗月在宫里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皇后的眼。 一日天热,晌午时分,茗月午休醒来后唤来珑兮,想让她帮忙去弄来一碗解暑的绿豆汤,哪知珑兮一口回绝道:“回女公子,娘娘有言,您每日的餐食都是娘娘派人打点好送来的,你想要的绿豆汤恐怕做不了。” 茗月心想一碗绿豆汤而已,哪里是做不了,是她根本就不想做,可这宫女既然敢如此怠慢她,想必是有皇后的意思,于是,茗月作罢,只是让她倒了碗茶水过来。 珑兮即便是端茶倒水,也是一脸的不情愿,出去后还要和尚喜嘀咕抱怨一阵。 她俩干活不积极,背地里还喜欢说三道四,说茗月不过是攀上了太子殿下才得了这选妃的机会,只可惜她根本入不了皇后娘娘的眼,日后别说是侧妃了,就是太子的通房婢女都轮不上她。 她们将这些难听的话故意传到茗月的耳里,似乎是想让她知难而退,主动退出选妃,可茗月压根就不在意这些。 茗月将那二人唤到跟前,对她二人说:“我知道你们俩是皇后的人,也明白皇后娘娘瞧不上我,可让我进宫的不是娘娘和太子吗?我听说当初太子殿下为了让我进宫还和皇后闹得很凶,你们这些话若是传到了太子殿下那里,就不怕他降罪么?” “你.......你少得意了,一定是你用妖术狐媚殿下,日后殿下一定会看清你,才不会选你当太子妃的。” “就是就是,殿下是习惯了山珍海味,偶尔想尝尝山间野菜,时间一久,那新鲜劲过了,定然不会再喜欢了,你也得意不了多久。” 两位婢女挺胸叉腰地怼她,茗月不但没有生气,反倒觉得可笑。 “我父亲是当朝太傅,我又是易家的嫡长女,如果我是山间野菜,那你们岂不是连野菜都不如?” 被茗月这么一说,那俩婢女竟然哑口无言,气得脸通红,甩手跑了出去。 没了这俩眼线看着,茗月瞬间觉得轻松不少,这间偏殿位置偏僻,本就鲜少人经过,看门的太监又时常偷懒,在一旁打了瞌睡,茗月寻着一个机会偷溜了出去。 不过皇宫地大,她又是第一次进宫,对这宫里的路不熟悉,不敢走太远,只当出来透透气。 这几日,她一直回想起兰姑姑和她讲的冉夫人的故事,听兰姑姑说冉夫人先前是住在养德宫的,因为冉夫人猫妖的传言,曾经金碧辉煌的养德宫如今却沦为了冷宫,无人敢靠近。 如果想了解冉夫人的事迹,去养德宫说不定能找到些什么蛛丝马迹,只是,这皇宫这么大,茗月根本不认识养德宫在哪儿。 她只是在偏殿外边走了百米,就不敢再往前走,深怕找不到回来的路,若是被那俩婢女发现了,指不定又要告到皇后那里去,那她日后就别想出来了。 正当她为难之时,太子殿下突然造访。 他看见茗月站在偏殿外头,先是讶异一阵,随后便走上前去,笑意盈盈地对茗月说:“月儿,这些日子你住在宫里可还习惯?为什么一个人站在外头,身边没有服侍的下人吗?” “呃......殿下怎么突然过来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您随我进去里边。” 刘殷岫带着自己心腹太监跟在茗月身后,一同进了偏殿,他瞧见殿外守门的太监睡得正香,口水流了一地,便生气地踹了踹那位太监,呵斥着。 “这混账东西,孤来了都不起来!” 那太监在睡梦中被人踹中肚子,疼地惊呼,正想破口大骂,却见来人是太子殿下,吓得他跪趴在地上,连忙求饶。 太子连看他一眼都觉得碍事,便让自己的心腹太监李公公去责罚这位不当职的太监,而他则跟着茗月去了正厅。 茗月给他倒上一杯凉茶,说道:“如今这天热,殿下如果有事找臣女,差人通报一声便是,何必自己亲自来跑一趟呢?” “月儿,你我之间无需客气,更不用以‘殿下’和‘臣女’这样的称呼说话,现下也无旁人在场,你就和你妹妹一样唤我‘殷岫哥哥’就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想要挽住茗月的手,可茗月却往后退了一步,仍旧是毕恭毕敬地说道:“殿下身份金贵,臣女不敢冒犯。您虽与臣女自幼相识,又有同窗情谊,可如今不是在太傅府,而是在这皇宫之中。臣女若是说错话,行错事,被旁人瞧见了,告知娘娘和陛下,定会怪罪臣女,甚至牵连家父,所以,还请殿下谅解臣女的难处。” 第99章 看见她如今这般小心翼翼的样子,刘殷岫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后悔了,后悔让她进宫,他喜欢的是那个敢爱敢恨、勇敢无畏的易茗月,可这皇宫的规矩太多,终究是把她这个自由的鸟儿给束缚了。 第59章 冉夫人诞下的皇子天生金瞳 “月儿, 孤理解你的难处,是孤不好,没有事先问过你的意思, 就擅自做主让你进宫,让你进宫了却又让你在这里受委屈。不过,你不用担心,孤已经和父皇表明了心意, 父皇还是支持你和孤在一起的。月儿, 你给孤一点时间,孤一定会说服母后, 就算孤说服不了, 父皇也定会为我们指婚的。” 面对热情的太子,茗月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跟他说清楚, 她不想在那俩婢女回来之前一直和他说这些,她如今关心的事不是太子妃是谁当,而是要打听冉夫人的事。 “殿下, 您的心意我明白,婚姻乃终身大事,由不得你我自己做主, 我也只能听从陛下和娘娘的安排。如今暂且屈身在这冷僻之地,我的确心里觉得委屈。殿下如果当真觉得缺欠我, 那不如现在寻个理由带我在这皇宫里走走,就当散散心好了,也算是提前熟悉下宫里的环境,日后行事也方便些。” “哦, 也是,这几天你被困在这偏僻的地方, 想来也是闷坏了,孤这就带你出去走走。” 太子殿下不顾看门太监的阻拦,将茗月带出了偏殿,那太监连忙喊着:“使不得呀!殿下,皇后娘娘若是问罪起来,奴才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呀!” “你且放心,孤一人做事一人当,倘若母后问起来,你只说是孤执意带她出来。” 茗月跟在刘殷岫身后,面露忧色。 “听闻殿下先前因为臣女进宫一事已经和皇后娘娘闹了矛盾,如今您又执意违背娘娘的指令,只怕娘娘会怪责殿下您的。” 刘殷岫转头看向她,觉得她这是在担心他,不由地笑了出来。 “母后责罚孤还不够多吗?也不差今日这一件,孤毕竟是她亲生儿子,顶多也是打骂几句,还能让我掉脑袋不成?你能关心孤的处境,孤甚是高兴,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你的处境,你在这后宫之中若是没有任何依靠,怕是会遭人欺凌。” 刘殷岫说完便解下自己随身携带的玉佩给了茗月。 “这玉佩是东宫太子的象征,你戴着,若是有人敢动你,你便拿出它来,见玉如见孤,他们不敢为难你的。” 茗月看着手心里那枚精美的瓷白玉佩,陷入了沉思,太子对她用情至深,可她却无法回应他的感情,她只是将其当做青梅竹马的好友。 她不愿接受这枚玉佩,因为一旦接受了,便代表她接受了太子的感情。 刘殷岫看出了她的顾虑,立马解释道:“你不用觉得有负担,孤只是想保护你的安全,孤知道你现在不想接受孤的感情,可孤愿意等你,孤会努力让你爱上孤的。” 茗月见他真诚不欺的模样,也不忍再扫了他的兴,暂且就先收下。 “不说这些了,殿下您从小在这皇宫里长大,一定知道皇宫里所有的地方和佚闻的吧?前几日,臣女从下人那里听说这宫里曾经有过猫妖的传言,不知殿下知道多少?” “猫妖?月儿,这事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刘殷岫面色惊惶,立马让她小声点。 从他的神情来看,他想必也是知晓此事的,于是茗月继续问道:“当真有此事么?可是陛下向来不允许宫中传这种鬼神之言,这会不会是有人故意编造出来蛊惑人心的?” “月儿,孤对此事也只是听闻一二,还是儿时在母后宫中从宫女那儿听来的,具体是真是假,孤也不知情,但孤知道,父皇从那件传闻传出起便下令禁止宫中再有此类传言出现,否则格杀勿论,所以你万不可为了好奇去打听这事了。” 刘殷岫将她带至后花园的凉亭处歇着,这里绿树环绕,百花齐放,是个避暑的好地方,这个时辰,人们大都休憩去了,便也鲜少有人来此处。 两人背靠着亭栏面对面坐下,太子殿下支开了贴身太监后才问茗月:“月儿,你突然打听这事,应该不止是因为好奇吧?你向来是个心思稳重之人,不会因为一些传闻去打听这种事。” 茗月会心一笑:“殿下不愧是殿下,臣女的确不是为了无聊而打听这事的,只是臣女听说了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猫妖传言与当年后宫一位冉夫人有关,可是后来这些年,冉夫人销声匿迹,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殿下不觉得奇怪吗?不知殿下有没有听说过那位冉夫人的故事?” “冉夫人?这名字有几分耳熟”,刘殷岫陷入了模糊久远的回忆之中。 在他幼年时,他被养在皇后宫中,皇后整日繁忙,照顾年幼太子的事情便落在了太子的乳母刘媪身上,刘殷岫儿时大部分时间都是和刘媪在一起度过的。 刘媪是皇后身边的年资算老的宫女,她的孩子和太子年纪相仿,所以在生产完后便顺势做了太子的乳母。 刘殷岫告诉茗月,刘媪是他儿时最亲近的人之一,陪伴他的时间比他母后还长,她又在这深宫之中生活了十几年,对这宫里的事知之甚深。 刘媪喜欢给小时候的刘殷岫讲故事,有些是神话传说,有些是坊间传闻,有些则是宫里的趣闻。 茗月对这位刘媪充满好奇,她既是宫里的老人,自然知道不少不为人知的事,她追问道:“那刘媪有没有和您讲过冉夫人的故事?” 第100章 刘殷岫沉默了片刻,他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可茗月正目不转睛得盯着他,他这欲言又止的样子也是被她看在了眼里,看来想隐瞒也是不可能了。 他说:“其实,在小的时候,孤见过那位冉夫人几面。” 茗月讶然一惊,随后一想,太子跟在皇后身边长大,从小就长在后宫,自然是见过冉夫人的。 可他又说:“但是因为那时年纪太小,孤记不清她的模样了,孤知道当时的冉夫人是父皇最心爱的宠妃,冉夫人受宠的那几年,母后变了,她不再是像从前那般温婉淑良,孤记得那段时间父皇鲜少来母后宫中,母后为此心情郁闷,经常打骂宫人。” 那段时间的他对皇后害怕极了,不敢像从前一样亲近她,生怕说错一句话或是做错一个动作就被母后责罚,唯有刘媪寸步不离的守在他身边安抚他。 刘殷岫继续说道:“自古帝王多薄情,从前的父皇和母后也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恩爱无比,可父皇的后宫从未缺过新人,母后虽贵为皇后,可她也是女人,也是会为了自己的夫君而争风吃醋的,所以孤能理解她不喜欢冉夫人。那时候的母后每天都在生气,也不大陪孤玩耍,孤觉得很失落,那时候也对冉夫人产生了恨意。” “后来呢?冉夫人既然盛宠一时,为何如今却销声匿迹了?” “后来呀~孤听刘媪说冉夫人诞下一位皇子,父皇很喜欢他,甚至有意要废掉孤的太子之位,给那位刚出世不久的皇子。” 茗月有些纳闷,她心想,邬皇后家世显赫,祖上世代为官,祖父官至宰相,无论是从家世还是能力上来看,她是当时最佳的皇后人选。 而冉夫人只是西域来的舞姬,只因为生得貌美而得圣宠,皇帝是个明君,不至于被美色迷惑而废了毫无过错的邬皇后吧? 刘殷岫告诉她,那阵子邬皇后的兄长时常进宫,他是尚书侍郎邬靖道,也是太子的舅舅。 皇后地位受到威胁,太子之位不保,邬家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想来当时的邬靖道一定甚是着急,所以才三番五次的进宫与皇后商议对策。 然而后来事情的发展便有了转向,在所有人以为冉夫人一定会母贫子贵、登上凤位之时,冉夫人的身体状况却越来越差。 太医只说是产子后伤了元气,需要一段时间休养,可就在那之后不久,宫里就出了猫妖传闻。 茗月暗自揣度,这一切发生的时机未免也太过巧合,女人生孩子本就是鬼门关里走一趟,冉夫人生产后身体状况不佳也是可能的,但为何偏偏就在这时传出猫妖的传言? 她问刘殷岫:“殿下您觉得此事怎么看?您认为冉夫人当真是妖姬么?” 刘殷岫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当年的事太过诡异蹊跷,宫里一时之间死了数十条猫,就算不是猫妖,这事想想也是可怕的。 “后来冉夫人去哪儿了?” “听刘媪说,父皇因为避讳猫妖,将冉夫人打入了冷宫,还不让任何人提起她的名字,在那之后不久,冉夫人便病逝了,可即便是逝世了,父皇也没去看望过她,也未曾给她任何封号。” 茗月追问道:“刘媪有说冉夫人诞下的皇子最后去哪儿了吗?” 刘殷岫继续回忆道:“当时猫妖传言太可怕,宫里甚至有人说冉夫人的孩子是猫妖转世,一生下来就有一双金色的瞳孔,在夜间还会发出黄色的光芒,看上去既像猫眼,又好似狼眸。没有别的妃子敢抚养这位皇子,母后贵为后宫之主,她有责任抚养这位皇子,所以当时皇子被带到母后的宫里抚养过一段时间。” “那后来这位皇子又如何了呢?” “后来......” 刘殷岫怔怔地望着远方,埋藏在深处的回忆慢慢浮现。 第60章 月儿,你别冷落孤好不好? 冉夫人所生的皇子本该是个备受宠爱的孩子, 他的生母曾是皇帝最爱的宠妃,可不知当年到底大声何事,在冉夫人被传出猫妖传言之后, 她的儿子还没来得及取名字就被皇帝遗弃了。 邬皇后见这孩子可怜,她身为后宫之主,在嫔妃无法抚养自己的孩子时,皇后便有义务抚养她们的孩子, 所以在冉夫人逝世之后, 那位尚在襁褓中的小皇子就被抱到了未央宫中由皇后代为抚养。 在这期间,皇帝从未来探望过小皇子, 小皇子也没有名字, 因在皇帝子女中排行第七,便被叫做七皇子。 七皇子在未央宫是由底下的宫女和嬷嬷照顾, 当时太子殿下的乳母刘媪也帮忙照顾了一段时间。 由于当时的太子殿下年纪尚小,许多记忆都有些模糊,他只记得七皇子来未央宫后不久也病逝了, 可具体是怎么得病的,患的什么疾病,他并不清楚。 回忆至此, 太子刘殷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从他的眼神和表情看, 像是在对死去的冉夫人母子表示遗憾和缅怀。 而茗月总觉得冉夫人母子的死有些蹊跷,为何偏偏都是和皇后娘娘有关,可知道这其中内幕的人估计也只有皇后身边的人了。 她问:“不知殿下的乳母刘媪如今怎样了?我可否有机会见上她一面?” “哦?你想见她?可是可以,只不过……” 见他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茗月以为太子是在怀疑她的动机,正想解释来着, 却听他又说:“只是刘媪年纪大了,身体不大康健,如果是你是想了解当年的事情,恐怕她帮不了你什么忙。因为这两年她的记忆力大不如从前,有时还会认错人,把孤认作她的儿子,可孤和她的儿子长相相差甚远,母后怜悯她是宫里的老人,于是便做主放她出宫,给了她一笔安身钱,差人送回江南老家了。” 第101章 “这样啊~” 茗月叹了叹气,好不容易有条线索,如今又断了,可是她不信这偌大的皇宫之中就没有一个人知晓当年的事。 他二人在此凉亭交谈甚久,负责看守茗月的两名宫女回来以后发现人不见了,找门口太监一问才知是被太子殿下带走。 两名宫女慌了神,一时之间不知是该去把人找回来,还是先去禀报皇后。 两人之中珑兮相对性格沉稳些,她按住焦灼不安的尚喜,冷静思考道:“这女娘刚进宫,想必对宫里不熟悉,此次如果不是太子殿下贸然前来,她断然不敢私自跑出去,这事如果娘娘问起来,咱就说是太子殿下强行要带人走的,我们都拦阻了,可是根本拦不住,这样或许应该能免些责罚。” “哎呀~你以为皇后娘娘这么好糊弄吗?” 尚喜焦急道:“哎呀~你以为皇后娘娘这么好糊弄吗?就算人是太子殿下强行带走的,可咱俩玩忽职守,压根就没跟殿下照过面的事迟早也会被娘娘知道的,总之这责罚一定是免不了的,目前还是找人要紧,赶紧让她和殿下分开,将功补过吧!” 另一边,还在后花园凉亭处的茗月也觉得自己出来的时间有点长了,她怕被人瞧见和太子殿下在此,落人话柄,于是也准备起身回殿。 太子忙问道:“这天色还尚早,你为何如此着急回去?是不是觉得和孤在一起甚是无趣?你想要了解的事,孤虽然知晓不多,但孤可以帮你去打听,月儿,你别冷落孤好不好?” 他拉住茗月的胳膊,恳求的眼神望着她,这让茗月有些为难,只好解释道:“我怎敢冷落殿下,是时候不早了,若是被人发现你我二人孤男寡女在此处,指不定又要生出不少闲话来,殿下的名声要紧,我还是自行回去吧!” 听她这么一解释,太子殿下心里稍微好受些,至少知晓茗月不是厌烦他了,他答应让身边的小太监护送茗月回去,临走前还偷偷告诉她:“孤知道冉夫人生前住的养德宫在哪儿,改天孤带你去瞧瞧。” 茗月难掩惊喜,她正想寻找养德宫,没想到太子殿下居然主动答应带她去,她谢过太子,便跟着太监从一旁的荷花池边离开了。 她前脚刚走,那两位来寻她的宫女便找到了凉亭处,她们远远瞧见太子孤身一人立于荷花池边,于是上前询问。 “婢女见过殿下,请问殿下是一人在此么?有没有见到别人来过此处?” “你们想找的可是易太傅的千金易茗月?不用找她了,她此刻应该正在自己的殿里休憩着。” 珑兮和尚喜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太子殿下是不是在骗她们,两人站在原地不走,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你们俩站在这儿不走,是在怀疑孤说谎么?” 太子殿下不悦,凌厉的眼神瞪着她们,她二人两腿发颤,跪在地上求恕罪,本想再多问几句的尚喜被珑兮硬拉着要走。 刘殷岫叫住了她二人,冰冷的语气威胁道:“孤知道你们俩是母后派来监视易茗月的人,孤不管母后到底让你们怎么做,但孤警告你们,孤的事,你们最好不要多嘴,平日里也最好对茗月客气些,若是被孤知晓你们欺负她,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奴婢们怎敢欺负易家女公子呢?奴婢们只是按照娘娘的指示办事的呀!殿下如果有不满,可以去找娘娘理论,不要为难我们两个做奴才的呀~” “好啊~开口闭口就是搬出皇后,是不是母后让你们去死,你们也不敢违抗命令啊?你们若想活命,最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待茗月好些,孤会记在心里,母后那边自然也会替你们打掩护,若真被发现了,孤也有能力为你们求情。” 珑兮和尚喜两人不知所措,不敢得罪太子,也不敢违抗皇后的指令,但如今太子就站在眼前,如果不答应他,只怕今日都活不过。 于是两人畏畏缩缩地点头应了他,然后又灰溜溜地走了。 今日太子殿下私自与茗月相会一事,两个奴婢和看门的太监都不敢说出去,生怕被皇后责罚,更怕得罪太子殿下。 后来的日子,两名宫女也未再为难茗月,不再像先前那样找麻烦,茗月在宫里的日子总算是舒坦些了。 算算日子,自己进宫也将近一月了,她挂念家中老父,不知自己离开后,丁氏和卢管家那对奸夫□□会怎么对她的阿父,于是她斗胆恳请皇后批准她回家几日。 原本进宫的女子在选秀未结束前是不允许出宫的,可奈何皇帝念及她是易太傅的千金,要求皇后必须得满足她的要求,皇后这才无奈放行了。 易家听说易茗月要回府了,早在前一日就开始张罗着恭迎大女公子回家,易太傅喜极而泣。 从他把茗月送进宫的那一天起,他就时刻做好这辈子都见不了几面的准备,没想到这次是皇帝恩准茗月出宫回家探亲,想来也是体恤他这个老臣了。 他吩咐卢管家和丁氏:“老卢,你去准备些女公子平日里喜欢吃的饭菜、糕点,多弄些样式,请京城最好的厨子来做;湘儿,你帮月儿置办些首饰、衣物,一定要上好的品质,让她带进宫去,毕竟宫里都是些达官显贵之女,无一不穿金戴银,咱家虽然习惯了朴素,但是别让月儿在宫里显得太寒酸。” “是~家主且放心,老奴定会精心操办。” 卢管家退下后,丁氏扶着激动的易庄坐下,说道:“你呀!一把年纪了还在为儿女操劳,月儿已经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了,不需要你再像儿时那样万事帮她操办好了。宫里不还有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么?她既是殿下心尖儿上的人,想必在宫里过的不会太差,倒是星儿这丫头心性不成熟,我担心她以后找不着好的人家啊!” 第102章 易庄点了点头,叹气道:“星儿是被你我给宠坏了,从小不让她吃一点儿苦,才养出她如今这幅桀骜不驯的性子,可她毕竟也是老夫的女儿,老夫在迈入棺材前还是会给她找一户门当户对的好人家的,只不过不及皇室那般高贵显赫,湘儿你还得多劝劝她,让她对太子殿下死心吧!” 丁氏颔首道:“这话说起来容易,你还不懂她那执拗的性子,我若是劝得动,她这一个月就不会待在屋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她现在还在和你赌气呢?还得你亲自去劝劝她才好。” 易茗星自从茗月进宫后,便一直郁郁寡欢,成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出了吃饭睡觉,什么也不敢,往日最喜欢热闹的她如今像变了个人一样,身子也愈发消瘦了。 丁氏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事已至此,她也没办法,易茗星进不了宫,嫁不了太子,作为母亲的丁氏只好在京城里其他官宦世家的公子哥儿里为她寻门好亲事。 一听说易茗月不日便要回府探亲了,本就郁闷的易茗星变得烦躁起来,她成日摔碗砸东西,骂道:“她还回来做什么?回来笑话我吗?” 第61章 如果被陛下和皇后知道,那可是要杀头的! 丁氏进来劝说道:“你呀!发脾气摔东西有什么用?易茗月如今只是进个宫而已, 你就已经鸡飞狗跳了,日后她若真被选上了太子妃,你岂不是要去上吊?没出息!” “阿母骂我没出息?这还不是怪你没用?哪家的大夫人做成你这样子?得不到夫家的财产, 还被前妻的孤女欺凌?我再没出息,也是易家的嫡女,而阿母你呢?就算做了续弦妻,可地位还不如人家大家族的贱妾!” “你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 丁氏气得直冒烟儿, 摊上这么个不争气又不懂事的女儿, 她是打又打不得,骂又没有用, 真是拿她没办法。 茗月回府当日, 易府的红灯笼从门口开始挂,挂满了一整条街, 府内上下夹道欢迎,就连平时鲜少来易府的易绮兰也来了。 茗月乘坐的马车原本是由后宫统一安排,但太子殿下早已命人将自己的马车稍加修缮改造后给茗月乘坐。 易太傅很快认出那马车曾是太子殿下的御驾, 就连车夫也是殿下的人,他脸上露出担忧的神情。 而易绮兰则在一旁小声说道:“咱们易家的女娘甚是风光呀!这回府探亲的规模就像是宫里的贵妃回娘家探亲一般,看来月儿在宫里过的不差, 这样也好,我那苦命早逝的嫂嫂九泉之下也能放心了。” 易太傅对她说:“究竟是福还是祸还未知, 荣华富贵不重要,我只希望月儿在宫里能够平安。” “兄长也不用太过悲观,儿女有他们自个儿的命数,咱们做长辈的只要过好自己的生活, 别成为他们的累赘就好。” 易茗月下车后她第一眼就瞧见了站在易太傅身旁的易琦兰,她先是给阿父、继母丁氏行问候礼, 然后便上前凑到易琦兰身边,问道:“兰姑姑今儿个怎么有空来看我?月儿许久未见姑姑,今晚儿可否和兰姑姑一块儿睡,咱俩好好叙一叙?” 丁氏听她这么说,连忙说道:“你兰姑姑路途奔波劳累,莫要打搅她歇息,明儿叙旧也行。” “嫂嫂太见外了,我和月儿也确实很久没叙旧了,月儿又是我最喜欢的外甥女,不会打扰的。” 易绮兰未等丁氏再开口就一把将茗月往院子里拉去,丁氏丧着脸看向易太傅,“你瞧瞧你这妹妹,难道只有先夫人是她的大嫂,只有易茗月是她的外甥女了吗?根本不把我们母子几个放在眼里!我怎么说也是你易庄明媒正娶的续弦妻,这些年来我操持着整个家,为你们易家生儿育女,结果你们家人都把当一个妾室来看待,太让人寒心了!” 易太傅觉着丁氏的牢骚发的不合场合,让别人看了笑话,更何况人家易琦兰也并没有瞧不起她的意思,于是他厉声呵斥了她,让她别胡说。 丁氏被训斥后憋着闷气回了自己的院子,府里招待茗月的事都丢给了卢管家。 晚膳时分,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唯有丁氏称病未出席,就连不愿待见茗月的易茗星也被迫坐在了茗月的身旁。 茗月问道:“阿母患得是何病?有没有请大夫?这晚膳不吃只怕更会加重病情。” “月儿,你阿母头风症犯了,那都是老毛病了,大夫也看了,药也喝了,现下已经睡着了,这两天为了筹备你的接风宴,她也是够操劳了,这会儿就让她休息吧!” 易太傅话音刚落,一旁的易茗星便小声嘀咕着:“什么头风?明明就是被你们气病的。” 她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却被易太傅制止:“去哪儿?坐下!” “我身体也不舒服,没胃口吃不下。” “为父看你不是身体不舒服,而是故意要气为父的!你和你阿母一个样,都是不分场合不懂规矩的人!真让人操心!” 听他这么一说,易茗星忍不住了,她强忍着脾气已经很久了,这下彻底爆发了。 易茗星摔筷哭诉着:“我是阿母肚子里生出来的,自然和她是一样的性子,原来阿母说的没错,阿父早就看我们母女俩不顺眼了,既然如此,我还留在这儿作甚?我去陪阿母了,从此阿父就只有她易茗月一个女儿了,呜呜~” 易茗星愤然离席,使得在座的其他人有些尴尬,尤其是一直默不作声的易茗晟,他大气都不敢出,一边是自己的阿母和星儿阿姊,一边是阿父和自己最敬爱的月儿阿姊,他哪一边都不想得罪。 第103章 而作为客人的易琦兰此刻反倒觉得有点见怪不怪了,毕竟她早就了解那对母女是个什么性子了,她笑着打圆场,劝大家吃饭,只说:“身体不适的就别勉强她们了,让她们好生歇着吧,回头再叫下人端些饭菜过去就好,今儿个是月儿回府探亲的日子,可别坏了一家人的兴致,来来来,都坐下来吃吧!” 晚宴期间,易太傅询问易茗月在宫中的情况,尤其是皇后娘娘对她的态度如何,茗月只是简单答复了几句,至于皇后的人欺负她一事,她只字未提。 易太傅听说她在宫中的生活还算平稳,他那悬着的心也总算能放下来。 此时易琦兰问道:“月儿进宫都快半月了,迟迟不见册封,娘娘和太子到底是何意啊?到底是正妃还是侧妃,多少也给点消息啊!” 论及此事,她看起来比易太傅还上心。 “还有啊!兄长你好歹也是两朝元老,又是太子的老师,在朝中地位不低,月儿又是咱易家的嫡女,如果月儿被封个侧妃之位,给太子做妾,那岂不是侮辱咱们家吗?依我看呀,如果封不到正妃,索性让月儿回来,咱另外给她寻个好人家,也不是非得要嫁进皇宫,那皇宫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个大鸟笼罢了!” “绮兰,兄长知道你也是心疼月儿,怕她以后吃亏,可话虽如此,太子殿下死活要咱们月儿进宫,可皇后娘娘心中又早有了正妃人选,这一回她若是执意让咱们月儿做侧妃,老夫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呀!” “兄长背后不是还有陛下撑腰吗?那皇后再大,还能大过陛下?不如兄长明日便去求陛下,让他放咱们月儿出来,咱们不稀罕做皇家的媳妇儿。” 易琦兰越说越激动,索性连筷子都放下了,易太傅知道自己的妹妹是个急性子,想劝也劝不动,他也很为难,若真想要放月儿出宫,恐怕此事还得从太子那边着手。 一直未出声的茗月此时突然对易太傅和易琦兰说:“阿父,兰姑姑,你们为我的事操心了,殿下是个心善之人,对我又以礼相待,如果阿父强行去找陛下要回月儿,只怕会伤了太子殿下的心。不如让我找个合适的时机和殿下言明,让殿下主动放弃,这样既不伤害我与殿下的同窗之情,又不会驳了皇家的颜面。” 易太傅闻言后点头道:“目前也无他法,只好让你自己去和殿下交谈了,切忌不要伤及咱们易家与殿下的情谊。” 晚宴过后,易太傅回了自己的院子,而易琦兰则说要和茗月叙旧,今夜去茗月的院子里住一晚。 姑侄两人挽着手回到房间里,易琦兰仔细将茗月全身上下瞧了个遍,生怕她在宫里受了委屈不敢说给家人听。 “兰姑姑对月儿的关心,月儿感激不尽。” “你是嫂嫂留下来的唯一至亲血脉,我又与嫂嫂素来交好,丁氏苛待你,你阿父又宠着那对母女,你这日子苦呀!我这个做姑姑的不疼你,谁疼你?” 茗月无奈地笑笑,这些年她早已习惯了。 易琦兰又道:“你阿父畏惧皇权,不敢帮你在陛下面前说话,让你做侧妃都能答应,真是被猪油蒙了心,被那丁氏给带坏了,可姑姑不愿看你受委屈,你若不想嫁太子,咱们想办法逃出来,离开京城。” “兰姑姑莫急,万万不可冲动行事!” 茗月摇摇头,拉着易琦兰的手来到房内,遣退下人后才小声对她说:“不是我不想出宫,而是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事需查明真相,姑姑可还记得当初与我提及的冉夫人的事?” 易琦兰面色大惊,赶忙压低声音:“你疯了,你想在宫里查冉夫人当年的事?如果被陛下和皇后知道,那可是要杀头的!” 易茗月点了点头,解释道:“我深知此事是陛下的忌讳,但倘若当年冉夫人的孩子还活在这世上呢?冉夫人之死太过蹊跷,就连当年那位年幼的皇子也是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冉夫人的孩子还活着?此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易琦兰满脸的不可思议,当年妖姬传言弄得人心惶惶,大家虽不确定传言真假,但也不敢随意接近冉夫人母子,她也只是听说那小皇子后来被皇后抱养一段时间后也离奇的病逝了,在那之后便没有了他的消息。 这会儿听茗月提及此事,觉得太过荒谬,不相信那孩子还活着。 第62章 孤若真的想要了你,哪里需要做贼? 这一夜, 姑侄二人躺在床上彻夜深谈,易琦兰将她对当年的事所了解到的都告诉了茗月,两人聊到了深夜才渐渐睡去。 因为聊得太晚, 翌日两人都睡到了日上三竿,婢女敲门才将二人叫醒。 丁氏坐在大堂垮着脸对易太傅说:“你瞧瞧,进了一趟宫就把家里的规矩给忘得一干二净了,我虽是个继母, 但也是她长辈, 刚回府就睡到这个时辰,更别说给父母请安了。夫君可得好好管教一下月儿, 在我这儿坏了规矩尚且还可原谅, 若是在陛下娘娘面前没规矩,那丢的可是咱们易家的脸面了。” 易太傅也觉得茗月有些懒散了, 便让卢管家亲自去催她过来。 而此时刚起床的易茗月和易琦兰正在婢女的服侍下梳洗,听见外边卢管家催促的声音,易琦兰大声呵斥道:“催什么催?月儿许久未归家, 睡一天懒觉怎么了?是不是丁夫人又在你们家主跟前说了她坏话?” 卢管家回复道:“兰小姐误会丁夫人了,是家主让老奴来催促大女公子前往大堂的。” 第104章 “去那儿做什么?月儿还未用早膳呢!你回去禀告兄长,就说我和月儿用完早膳再过去给他请安, 丁夫人如果身子欠安,就自行歇息去吧!回头月儿再去给她请安。” “这......”卢管家的语气听着甚是为难, 可他毕竟是府里的下人,不敢顶撞易琦兰。 “卢管家还有什么担忧吗?若是兄长怪罪起来,有我担着,你尽管回去复命便可。” 卢管家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在赶走卢管家之后,易茗月对易琦兰说:“兰姑姑, 丁氏本就想着抓我的错处,好在阿父面前说我的坏话,咱们这么做不就是让她拿着话柄了吗?” “月儿你何故怕她?你阿父本就是个偏心眼儿,这么些年又被那恶毒的丁氏给教唆坏了,哪怕丁氏不再说你的坏话,你阿父也未必会偏向你了,倒不如过好自己的生活,管他们去呢!如果在这府里过得不顺心,跟姑姑回家去,你姑丈是个明事理的人,又唯我是从,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茗月笑道:“谢兰姑姑好意,您和姑丈琴瑟和鸣,我不想打扰你们的生活,这易府我待了这么多年,也早就习惯了,日后反正也是要找个夫家嫁了,丁氏再狠毒,我嫁出去后也管不着我了。” 说到嫁人,易琦兰好奇地看向茗月,笑问:“哟!月儿这是有了心上人了?开始想着嫁人了?是谁?相貌如何?人品怎样?说给姑姑听听。” 茗月沉默不语,只是低头笑笑。 见茗月瞬间红了脸,易琦兰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她也不着急逼茗月说出心上人是谁,只是更加担心她如今的处境。 “你若现在不想说,那就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只不过你现在身处宫中,要面对那些深宫里的女人,万事都要小心,待时机成熟,一定要和殿下说清楚,姑姑也会劝你阿父尽力保你出宫的。” “兰姑姑,月儿昨晚跟你提及的太子乳母刘媪一事,不知姑姑可否愿意帮我去江南寻她?” 面对易茗月的请求,易琦兰有些纳闷:“要寻人不是什么难事,但姑姑不明白你为何如此执着冉夫人的事,就算七皇子还活在世上,他想要回到皇宫也不是一件易事,更别说认祖归宗了。月儿啊!姑姑劝你还是别管这些陈年旧事了,陛下最忌讳旁人提及冉夫人的事,你又何必去触碰这禁忌呢?” “兰姑姑,你就帮帮月儿吧~” 茗月挽着易琦兰的胳膊撒着娇,易琦兰也拿她没办法,只好答应了她,嘴上还说着:“也就是因为我生的是儿子,平日里享不到女儿的温柔体贴,所以才把你当亲女儿疼,你那不成器的表弟呀!我想想就头痛,哎......” “姑姑别急嘛!表弟毕竟还年轻,不懂事乃是正常的,待到及冠之年兴许就会成熟些了。” “罢了,不说他了,咱们一会儿还得去见你那偏心眼儿的父亲和他那人面蛇心的娇妻呢!” 两人梳洗完毕后来到会客的大堂,丁氏已在次等候多时,见二人前来,她脸上虽露出不满的神情,但却不敢当面说出来。 她藏在背后的手偷偷拉了拉易太傅的衣襟,易太傅突然轻咳一声,正颜厉色地说道:“你二人虽许久未见,姑侄俩感情好是好事,可长幼有序,该守的规矩还是得遵守,日后若再这样,那我就要罚你们了。” 易琦兰正想开口辩驳,却被易茗月抢在前头答话:“阿父所言极是,怠慢了阿父阿母是月儿的不是,只不过以后月儿和兰姑姑可能也不会再有能够彻夜长谈的机会了,还望阿母多多见谅。” 丁氏苦笑一番,说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见谅不见谅的话,这么多年来,我何曾真的责备过月儿,在下人眼里,我这个女主人早就没什么威严了,至于小姑子的事,那就更轮不到我这个续弦的大嫂来管了。” 她这番自我挖苦倒是又惹得易太傅心疼,易太傅又是安慰她一番。 在这之后,易琦兰在易府只待了两日便准备回家,临走前,她小声对茗月说:“姑姑虽不想你去管那件事,但你拖姑姑帮你找的人,姑姑还是会帮忙的,只是姑姑希望你自己能把握好分寸,记得别声张出去。” 茗月点点头,她又说:“至于你那继母,她若是为难你,你别当着你阿父的面跟她吵闹,若是有不顺心的事,回头来姑姑家住,你也知道你阿父吃软不吃硬,丁氏就是吃准了你阿父心软,才拿捏他这么多年。” “兰姑姑操心了,丁氏是怎样的人,我比兰姑姑更清楚,我会小心行事的,您要保重身体。” 在送走易琦兰后,茗月算着日子,自己回府探亲也有两日了,明日辰时便要启辰回宫了。 回宫前一晚,她坐在梳妆镜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冉夫人当年的死因让她疑惑不解,她总觉得这事跟皇后脱不了干系,还有那莫名其妙早逝的七皇子,很可能也跟皇后有关。 她很想弄清楚当年的真相,可若这背后操作之人当真是皇后,那以她一人之力如何能够为冉夫人找到真相? 正当她沉思之际,院子里传来一阵窸窣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茗月下意识地警觉起来,她取下发簪,握在手心,悄悄躲在屏风后面,仔细听着脚步声。 透过屏风的缝隙,她隐约瞧见一个高大的黑影出现在门外,她心想这三更半夜的,是何人潜进府里?是府里的人还是外边的贼人? 第105章 在那一瞬间,她脑海中闪过许多猜想,儿时听说曾有采花贼出没于京城各大官宦之家的府邸,据说有几官宦家的千金已经遭过贼人的侵犯了。 一想到这儿,茗月更加惊恐了,紧握簪子的手心已冒出丝丝冷汗。 突然间,房门被推开,那黑影人行动敏捷,还未等茗月看清他的模样,他便一个箭步走到屏风后面。 “谁?” 茗月刚想大声呼救,却被那黑影人从背后搂住了腰肢,捂住了嘴巴,手上的簪子已经掉落在地。 她心想完蛋了,真的遇到采花贼了,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难道自己的贞洁就要在今夜断送在这贼人手里么?这该如何是好? 那“贼人”的指端游走在她的腰间,温热的胸腔贴着她的后背,她感觉自己的身子有些发烫,脸颊不自觉地变得绯红,但一想到“采花贼”欲行图谋不轨之事,她让自己变得冷静下来,用力挣扎着。 这时,“采花贼”突然凑近她的耳畔,轻声唤着:“月儿,孤想你了”,他松开捂住茗月的手,另一手将她的腰转了过来,两人面对面抱着。 “小狼,怎么是你?” 茗月方才还悬着的那颗紧张的心瞬间变得踏实起来,但一想到他方才的举动,又觉得有些羞涩。 她嗔骂道:“以后不许你乱来,不能再这样吓我了,害得我差点以为你是那江湖中传闻的采花贼。” 看着她又羞又急的模样,狼王辰旭忍俊不禁。 “什么贼?采花贼?孤若真的想要了你,哪里需要做贼?” “你......你......别再说了......” “好啦!孤不逗你便是了,可是孤的确太久没见你了,孤这段日子一直徘徊在易府周围,前日一得知你回府的消息,孤便忍不住想来见你,可是前两日你房里都有人,孤一直寻不着机会,今日可算是让孤闯进来了。” 辰旭将茗月用力搂在怀中,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何况他已经多时未能见着她了。 “你轻点,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茗月挣开他的怀抱,解释道:“前两日是我姑姑和我睡,我也不知道你就在我家附近徘徊,不然的话,我也会找机会出门见你的,你深更半夜闯入易府,还进了女子的闺房,就不怕被人发现了么?” “怕什么?孤多次进出易府,何曾被人发现过?就算发现了,他们也抓不着孤。” “你别人忘了,我阿父可是十分反对我们在一起的,若是再被他发现我们偷着见面,指不定又要兴出什么事来,还有我那继母,她巴不得找着我的把柄,把我赶出易府呢!总之,你行事得小心点,切不可大意。” 辰旭一脸不屑道:“她敢把你赶出易府?她算哪根葱?就算你阿父瞎了眼,被那狐狸精迷惑了,不认你了,那你就跟孤走,孤养你一辈子!” 第63章 好心喂了狼狗! “养什么养?难道你还想让我跟你回你的山洞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 茗月突然认真起来, 让他正视自己的眼神,问道:“小狼,我问你, 如果有一天,我找到了你的身世,知道你和这世界的联系,甚至找到你在这世上的亲人, 你愿不愿意放弃以前的生活, 做一个正常人类,有家庭, 也会有自己的子孙后代, 你愿意和我过人类的生活吗?” 辰旭沉默了,他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 他背过身去,不敢直视茗月那双坚定的眼睛。 或许是不相信自己还会有亲人在世,又或许是即便找到了亲人也不愿相认, 辰旭不愿去面对这个问题。 他沉思许久才回答道:“孤在这世上早已没有了亲人,狼群才是孤的家人,往后不要再问孤这种问题了, 孤也不希望你去帮孤找在世的亲人。” “小狼,我知道你是在怨恨你的亲人将你抛弃, 可如果事实真相并非如此呢?也许你母亲是被人陷害,而你也是被陷害她的人所抛弃的呢?你不想弄清楚自己的身世吗?我认为,只有在得知一切真相后,你才能作出正确的决定, 如果到那时候你还是想过回狼群的生活,那我也不会再强求什么。” 茗月说完便走到门前, 打开房门,冷言道:“时候不早了,我要睡了,你走吧!以后不要再偷摸着进来,有事给我捎个信,我会找机会去见你的。” 狼王转身看着她那带着愠色的神情,便知她是生气了,可对于这事,他不敢轻易对茗月作出承诺,让他在茗月和狼群之间做选择,他一时之间真的做不到。 于是他也带着不满的情绪一个转身走到窗前,翻身出去,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在他走后,茗月强忍着的泪水终于流出眼眶,她用力关上门,小声埋怨道:“我这是白为他操心了,好心喂了狗了,不,是喂了他那条狼狗了!” 直到回宫之日,狼王都再未出现,而茗月想要查明冉夫人一事的心也从未动摇过。 一听说茗月回宫,太子刘殷岫便火急火燎地赶来见她,见她似乎清瘦了些,刘殷岫便心疼地问道:“你这几日回家定是没好好吃饭,这脸儿都瘦了一圈儿,你想吃什么,我这就让御膳房去准备。” “不用了,殿下,我很好,选妃之日快到了,不知殿下有何打算?” 被问及此事,太子也有些为难,他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瞧他这模样,茗月大致也猜出来了结果:“看来胳膊终究还是拧不过大腿,太子妃之位的选择,皇后娘娘是怎么都不会退让的。其实我觉得这并非一件坏事,娘娘看重的必然是德才兼备、家世显赫的女子,日后必能成为殿下的贤内助,殿下就不要再为此事和娘娘闹别扭了。” 第106章 “殿下与我既是青梅竹马,又有多年同窗之谊,殿下于我之情,茗月内心深知,但感情之事不可强求,茗月恳求殿下放我出宫,这深宫的生活终究是不适合我,殿下日后还有伟大基业需要继承,望殿下莫执着于眼前,莫拘泥于儿女私情,应以大局为重。” 太子脸上露出落寞的神情,他自知是自己无能,无法给茗月一个正妃之位,也明白茗月性子高傲,是不可能答应做侧妃的,可若要他就此放弃她,他做不到。 他承诺茗月:“月儿,我对你一往情深,爱的人也只有你一个,就算娶了别人做正妃,我也绝不会碰她,你留在我身边好不好,往后我独宠你一人,你若执着于正室的名分,待到来日我继承大统,我可以另立皇后。” 茗月听闻此话,连忙让他小声点,低调点。 “殿下你莫要说这种话,且不说陛下尚且还在,你万万不可提继承大统之事,日后的日子还很长,谁也无法保证未来会怎样,殿下还是放过我吧!” “你......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人?” 太子刘殷岫突然紧抓茗月的胳膊,激动的情绪中带着愤怒:“我不明白,你为何会喜欢一个粗鄙不堪的狼人?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他能给你什么?月儿,你难道想跟他去过风餐露宿的生活吗?” 茗月没见过这般激动的他,她开始害怕,想要睁开的他手臂,可她越表现得抗拒,刘殷岫愈发生气。 “殿下,你冷静一点!我不想待在皇宫这件事与任何人无关,你能不能松开我?我被你抓疼了!” 茗月感觉自己的上臂疼得厉害,委屈的泪水流了出来。 此时的刘殷岫才渐渐冷静下来,他松开茗月的胳膊,愧疚地道歉:“对不起,月儿,我无心伤害你,只是我太在乎你了,我只想将你留在我身边,你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 他殷切地恳求着茗月能够原谅自己方才的冲动,可茗月却对他很失望。 “殿下,你要我说多少遍才能明白?你贵为东宫太子,身上肩负着皇室的责任,同时也代表了皇室的名誉和脸面,而我只不过是一个太傅之女,家世地位都与你不想匹配,更何况我于你也并无儿女之情,你为何就不肯放手呢?如果你执意如此,那咱俩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也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 “月儿,你是认真的吗?” 茗月沉默了,她不想再说多余的话。 太子此刻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戳了几刀,鲜血直流可却已痛到没有知觉,他明白茗月的意思了,虽恨自己无能,却也无法改变现状。 他转过身去,不让茗月瞧见自己脸颊上的泪珠儿。 “你既想出宫,我成全你,不过可能得等到封妃大典之后了,此外,你先前一直想打听的冉夫人的事,这几日我已暗中查了些,你若想知晓当年的秘密,今夜亥时,东宫见,来与不来,你自己决定。” 太子留下这段话后便心灰意冷地离开了,而茗月则愣住了,冉夫人的事情是她一直想知道的,可为何非要深更半夜让她前去东宫?万一被皇后的人瞧见,自己就是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了。 晚膳过后,茗月特地将自己从家中带来的桂花酿赠给看门的小厮,又给珑兮和尚喜两位婢女沏上一壶热茶。 她二人突然受此礼待,觉得受宠若惊,谁也不敢先喝。 茗月解释道:“回府的这几日,我想通了,既然日后可能要在这偏殿长住,必然免不了二位姐姐的照顾,为了日后能够和睦相处,我给二位姐姐带来的这壶热茶,是用家父收藏的上等茶叶所沏,入口即甘,有安神助眠、美容养颜之效,二位姐姐请尝尝。” 珑兮和尚喜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尴尬地笑了笑,珑兮回应道:“女公子突然间对咱俩这么好,真让人不适应啊!不过我们只是下人,听的是主子的安排,恐怕日后未必能将女公子照料周到,这茶......我们受不起,也不敢受。” 茗月莞尔一笑,客气道:“哪里需要你们照顾,我只是希望以后咱们几个能够和睦相处便可,我知道娘娘派你们来是为了监视我,不过这也不碍事,毕竟你们也只是听从娘娘的差遣,你们该禀报给娘娘的继续禀报便是,只是希望别在生活上处处为难我就好。” 听到她这么一说,两位婢女便不好再说些推辞话,她们二人相继喝下茗月敬的两杯茶。 “这茶......的确入口即甘,回味无穷,敢问女公子,这茶是什么茶?” “哦,这是家父先前认识的一位游历山河的老朋友送来的山花草药茶,那位老者是个经验丰富的老郎中,这茶还未取名字,是由金银花、山菊花、茉莉等多种山花和几味草药合制而成。” “原来如此,的确口感甚佳,这茶真的可以美容养颜么?”爱美的珑兮好奇地看向茗月。 茗月笑道:“当然可以,但不是只喝一杯就能见效的,这茶得喝上月余才能看见效果,届时用茶者面部肌肤会变得雪白光滑,长久喝还有驻颜功效呢!” “这么好呀!那......女公子能否送我些茶叶,日后你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珑兮一定在所不辞。” “当然可以呀!只不过我这次回家带来的茶叶不多,暂且先给你一点吧,等到我还有机会回家的时候再给你带些来。” 听闻茗月要送珑兮茶,尚喜也坐不住了,她也腆着笑脸恳求道:“能不能也送我一些,我虽没什么可回报女公子的,但若日后娘娘问起女公子的情况,我会尽力帮你说些好话的。” 第107章 “多谢两位姐姐愿意真诚相待,我日后都会把好东西分给你们的。” 那二位婢女得了茶叶便兴高采烈地回房去了,茗月轻声冷笑道:“原来搞定你们俩只需要这点伎俩,以后办事那可就容易多了。” 临近亥时,茗月往偏殿的院子里瞧了瞧,珑兮和尚喜二人喝下她沏的茶后早早便睡去了,而看门的两位小厮也醉倒在她的桂花酿之下。 茗月见此时无人瞧见,便换上宫女的衣裳前往东宫。 第64章 为何半夜三更要在这阴森之地见我? 以往东宫守备森严, 可今夜守门的侍卫却比往日少了些,看来是太子殿下提前遣走了一批人。 茗月躲在东宫墙外四处张望着,太子殿下既然约她亥时在东宫见面, 应该会提前有人来接应她吧?总不能让她大摇大摆地从那些侍卫面前进去吧? 果然她的猜想没错,她刚到东宫没一会儿,便瞧见一位年轻的小太监从宫门出来,他似乎瞧见了躲在墙角的茗月, 于是径直朝着茗月的方向走来。 茗月害怕他不是太子派来的人, 于是先往回走,可没走几步就听见那小太监轻声喊道:“女公子请留步!奴才是来接女公子进去的。” 茗月停下脚步, 谨慎问道:“你是......太子殿下派来的人?” 小太监颔首应道:“是的, 殿下已经等候女公子多时,请女公子随奴才来。” 他没有多说话, 而是带着茗月往东宫墙外走去,茗月一路跟在他身后,不解的她问道:“殿下不是约我在东宫会面吗?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女公子莫慌, 殿下为了掩人耳目,提前安排了会面地点,您只管跟奴才前来便是。” 茗月对这宫里的地形不熟, 她跟着小太监七弯八绕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 拐到了一处偏僻的宫殿,殿内幽暗阴森,周边人迹罕至,一靠近就不自觉地汗毛竖起。 “这......这是哪儿?太子殿下为何约我在这种阴森偏僻的地方见面?” 小太监站在宫殿大门外, 躬身对茗月作出一个请的姿势。 “女公子请进,殿下就在里边等着您, 奴才就送您到这儿了。” 说完他便迈着小步离开了,留下茗月一人待在这阴森的宫门外,她心里不自觉地紧张害怕起来,心跳如鼓声般响亮。 “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一点烛光都没有?到底有没有人住呀?让人觉得怪阴森的,殿下当真在里面吗?那太监该不会是坑骗我的吧?” 宫殿大门虚掩着,门上的铜扣已锈迹斑斑,门上爬上了蛛丝,看来像是荒废已久了,茗月心想,这皇后怎么还会有这种地方? 她抬头望向门上的牌匾,厚厚的灰尘之下隐约能看见几个字“养德宫”,她一开始没想起来这是什么地方,只觉得这三个字有点熟悉。 正当她纳闷为何里面黑乎乎的一点烛光都没有时,透过虚掩的大门,她蓦然瞧见里面闪烁着摇曳的烛火,吓得她浑身一激灵,不禁打了个冷颤。 她轻声喊道:“是谁在那儿?殿下,是你吗?” 茗月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推门进去后,才发现那微弱的烛光是来自正对面的正殿,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前。 由于灯光太弱,她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听见那人说道:“月儿,别怕,是我。” 原来是太子刘殷岫,茗月总算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是鬼影呢! 她走到刘殷岫面前,埋怨道:“殿下不是约我在东宫会面吗?为何半夜三更要在这阴森之地见我?还不让小太监提早说明情况,殿下这是存心要吓唬我吗?” “对不起,我是怕说得太多,墙角有耳,若是被旁人听了去,恐怕你我都会有危险。” 刘殷岫见茗月方才被吓得小脸都惨白,不禁觉得有些心疼和愧疚。 “这‘养德宫’是什么地方?为何看起来像是荒废多年了,皇宫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 茗月打量着宫内的环境,潮湿的青石板上布满了青苔,原本应是朱红色的门窗却变成了朽木色,到处都沾满了灰尘和蛛丝。 太子殿下将茗月带进主殿,这里边的陈设和其他宫殿的主殿有些相似,只不过那些桌椅都蒙灰已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看来这地方久年未见过阳光了。 刘殷岫突然开口问道:“月儿,你是不是派人去江南寻找刘媪了?” 茗月愣住了,她前两日才拜托兰姑姑去打听刘媪的消息,居然这么快就被太子殿下知晓了? 她知道这事迟早瞒不住,于是默认了。 “还不是因为殿下不愿帮忙,我若想知晓当年的事,只能自己去查了。” “我几时说过不愿帮忙了?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弄清楚当年事情的真相,而且众所周知,冉夫人的事一向都是宫中的禁忌,我怎敢贸然去查?” 刘殷岫用委屈的眼神望着茗月,一脸为难的样子。 其实关于冉夫人的事,茗月也深知当年的水太深,如果真要查起来,必然会查到皇后那里,太子殿下又深受皇后的管制,怕是不方便查。 所以茗月一开始并未期待他能查到什么,今日突然邀约此处,茗月对他是半信半疑。 刘殷岫继续说道:“我在你的人找到刘媪之前已经提前将她接回了京城,如今又将她安置在宫外的一处别院,不过你放心,我接回刘媪的事,我母后并未知晓。” 第108章 “那......那刘媪有没有说出些什么?她可知冉夫人所生的小皇子是否还活着?” 刘殷岫犹豫了半分,回道:“她并未提及小皇子的事,只是告诉了我,这里便是当年冉夫人生前居住的宫殿,在妖姬传闻之后,这里就变成了冷宫,而冉夫人也是在这荒废的养德宫里去世的。如果想要查当年的事情,或许这里有些线索呢?” “这都过了十多年了,还会有线索留下吗?就算有,这养德宫虽荒废了,但规模可不小,这偌大的宫殿,咱们俩要从何处查起呀?深更半夜的,这地方又怪阴森的。” 茗月不禁觉得有些冷,搓了搓双臂,也不知是真的冷,还是害怕的冷。 “刘媪和我说了养德宫的构造,我知道冉夫人生前的房间在何处,咱们从那儿查起。” 刘殷岫递给茗月一支蜡烛,自己也举着一支,由于他俩是偷偷来到此处,所以不能将整个宫殿都点上灯,以免招人耳目。 她跟着刘殷岫穿过主殿,来到一处房间,两人站在门外对视了一眼。 “这里就是冉夫人的房间了。” 他说话的语气微微有些发颤,一手举着蜡烛往门里边探,另一手则紧篡着背在身后。 茗月察觉到他也在害怕,便大声说话,为他壮胆。 “咱俩是来查明冉夫人身死的真相,如果她真的有冤情,咱们定要帮她伸冤,如果真有鬼混,咱们是来帮她的,不用害怕她会害我们,殿下,开门吧!” 刘殷岫点点头:“嗯,你说得有道理,咱们没做过亏心事,这次又是来做好事的,怕什么鬼魂呢?” 他壮着胆子推开了尘封已久的房门,一股带着霉味灰尘扑面而来,茗月赶紧捂住口鼻,房间不大,但应有的东西都还在,看来陛下并未让人清理这座宫殿。 大门正对着一面屏风,由于光线昏暗,她看不清屏风上的图案。越过屏风,便是一张卧榻,卧榻的侧面摆着梳妆台,上面的铜镜已锈迹斑斑,而铜镜旁则放着一盏烛台。 茗月走到铜镜旁,将蜡烛放在那烛台之上,她仔细观察这面铜镜,铜镜的背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虽然积了灰,但也能看出雕刻的轮廓,那是她没见过的花纹。 “这铜镜看起来不像是宫里的东西,这花纹挺像西域的风格,难道是冉夫人从老家带来的?” 她说着话,可却未听见太子回应她,茗月转身一看,已然不见太子的踪影。 “殿下?” 茗月纳闷了,明明刚才还在这儿,怎么一个转身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呢? 此时,烛台上的蜡烛晃动了数下,茗月更加纳闷了,明明没有风,烛光为何会晃动地如此厉害? 莫非是有鬼?想到这儿,茗月吓得赶紧跑出房间,在房门外喊着太子殿下,可四周一片寂静,无人回应他。 “殿下,你别跟我玩闹了,别吓唬我呀!你快出来呀!” 这时,房内传来异响,烛光下倒影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啊!”茗月还以为撞鬼了,忍不住惊叫一声。 “别出声,是我!” 茗月听出来是太子刘殷岫的声音才松了一口气,她上前质问他去了何处?为何不应她? 刘殷岫指着房间卧榻旁的那面墙,说:“那里有暗道,我方才不小心进了一间密室,差点没找到密室的开关,还以为就要被关在里面了。” “暗道?密室?就这规模不大的房间里居然还能设有密室?那里面有什么吗?” 刘殷岫摇摇头:“因为是误入密室,我着实被吓了一跳,只想着怎么出来,就没有细看里面的东西了。” “那......那不如......我们再进去那密室瞧瞧?” 茗月试探性地问他,她十分好奇为何养德宫会有这样一间密室,而且还从未被人知晓,那么这密室里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许有冉夫人事件的线索。 可这密室里到底藏了什么只有进去一看才知晓?茗月胆子小,不敢一个人进去,想让刘殷岫陪她一起进去。 可是方才见他出来的时候脸色也是煞白,估计被吓得不轻,这次再让他进去,茗月怕他不愿意。 谁知刘殷岫这一次却主动对茗月说道:“我一个人再进去一趟,你在外面等我,我怕里面危险。” “不行!如果有危险,那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进去,你是太子殿下,出了什么事,我担当不起,而且这事是我要查的,我更不能让你去替我冒这个险。” 第65章 殿下,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在茗月的要求之下, 太子答应让她一起进去,但是他没有把握里面是否安全,他犹豫道:“不如我们先回东宫, 再带些人一起进密室,这样就算遇到危险,至少也有人保护我们,如何?” “不行!”茗月断然拒绝。 “殿下, 咱们来这儿本就是偷偷来的, 这密室如果真的有什么秘密,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你如果回去带人过来, 那岂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养德宫有暗道和密室,如果传到陛下和皇后娘娘的耳中, 那咱们就别想有机会查清楚当年的事情了。” 正因如此,两人虽然心里十分恐惧,但也只好鼓起勇气壮着胆子望密室里再走去。 方才刘殷岫是在检查卧榻时无意中触碰到卧榻背后那面墙的某处开关, 无意间打开了一条通往密室的暗道,而这一次要想再找到暗道的开关不是那么容易。 第109章 “殿下,你仔细回想一下, 刚才你到底是碰到那块墙砖,或者是什么物品才触发了机关?” 刘殷岫思索着刚才的情形, 沿着墙面摸索着,突然间,他摸到一块手感不一样的墙砖,于是用力一按, 那墙砖果然凹了进去,随后那面墙瞬间翻转过来。 一条幽暗的密道呈现在两人的面前。 刘殷岫对茗月伸出手, “月儿,前方可能会有危险,我牵着你走。” 茗月犹豫了片刻,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可这条暗道幽深昏暗,如果不牵手前往,两个人极易走散。 于是她也顾不着那么多了,将手搭在了刘殷岫的手上,两人各自举着一盏烛台往暗道深处走去。 暗道狭窄,最多只能容纳两个人并肩通过,暗道的墙壁和地板有些潮湿,稍微不小心就有可能滑倒。 他们小心翼翼地望暗道深处走去,越往深处走去,湿气越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臭味。 茗月隐约听到滴答水声,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殿下,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水声?我听见了,好像是水滴不断滴在水缸里的声音,还有着难闻的气味貌似和水声的方向一致,就在暗道的尽头。” 想来那里便是密室里,密室、水缸、滴水声,这些东西联系在一起总让人觉得有些阴森恐怖。 茗月蓦地停下脚步,担忧道:“殿下,你说前面的密室会不会藏着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会不会有野兽或者妖物?” “月儿,你不就是因为不相信猫妖传言才来到此处的吗?这宫里若真有妖物,那咱们这些人还能活到现在?你就不要自己吓自己了,是人是鬼,咱们去瞧瞧不就知道了吗?” 在太子殿下的鼓励下,茗月强行让自己不安的心冷静下来,两人继续朝着水声走去。 果然在暗道的尽头出现了一间密室,密室的门上上着一把铁锁,密室的门虽关着,但水声和那股酸臭味都是从密室的门缝里传出来的。 “殿下,你刚才走到这儿来了吗?这密室怎么打开呀?” “我方才只走到暗道,看到这间密室,但没敢靠近。” 刘殷岫一边说着,一边走近密室的门,他打量着那把铁锁,发现这把锁和外面的东西不同,它并未生锈,摸起来也没多少灰尘。 “月儿,你过来瞧瞧这把锁。” 茗月也察觉到这把锁的不对劲,这养德宮已经荒废了十几年,在这么潮湿的环境下,铁锁竟然未生锈,就连表面上的灰尘也不多,那么有两种可能。 要么就是这是把刚换不久的锁,要么就是定期有人来过这间密室。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茗月有个胆大的猜想,她小声对太子说道:“有没有可能,这里边藏着什么东西,或者是关着什么人,又或者是养了什么活物,必须有人隔段时间就要来一次密室,所以这把锁也是会定期更换的。” “东西?活物?还是人?” 刘殷岫不可置信地望着茗月,显然他也认同茗月的猜想,只是不知道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茗月取下蜡烛,将烛台递给他,示意他用烛台来砸铁锁。 “月儿,当真要砸吗?这样一来,咱们来过密室的事就会被别人知晓了。” 茗月思忖一番,想来也是,“要不这样,咱们先回去,既然这地方会有定期前来,殿下你暗中派人盯着出入养德宮的人,一旦发现有人进去密室,就逮住他,这样,我们就能知晓里面到底藏了什么,也能知道是谁藏的。” 于是两人原路从暗道返回,此时已接近子时,夜凉风大,吹得人更加毛骨悚然。 “殿下,此处太过阴森,不宜久留,今夜还是先各自回宫,你这就派心腹之人暗中守在这暗道机关之处,如果当真有人藏了什么活物,他总要送水送食,我相信不出两日,必然会有人过来。” 刘殷岫点了点头,他见茗月出来后便一直佝偻着身子,还时不时搓着双臂,怕她是冷了,便脱下自己的外袍批在茗月的肩上。 “不可,不可!”茗月脱下他的外袍,还给他,“我本就是偷偷跑出来的,穿着你的外袍回去不就让人知道我是来见你的吗?我那偏殿里的几个还都是皇后娘娘的眼线,若是被他们知道你我私下会面,我怕是很难再有出来的机会了。” 刘殷岫万般心疼她,但也怪自己无用,不敢反抗皇后,他只好又将外袍穿回自己身上,二人分头离开了养德宮。 太子刘殷岫回到东宫后立马让自己的心腹小太监时刻盯紧养德宮的情况,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即通报他。 至于茗月,那夜从养德宮回来后,她受了点风寒,翌日便发起了高烧,躺在床上起不来身。 珑兮和尚喜二人自从收了她的花药茶,对她的态度也是比之前好了很多,这下茗月生了病,她二人在身旁悉心照料着。 珑兮为茗月更换额头上的帕巾时,一边用手试了试她的额温,发现比刚才更烫了。 她慌张地问尚喜:“怎么办?要不要禀报娘娘去请太医来医治?” 尚喜也拿不定主意:“去禀报娘娘的话,说不定会怪罪我们照料不周,到时候若是查到我们收了她的花药茶,那可就麻烦了。” 茗月在迷迷糊糊中听见了她俩的对话,便对她们说:“不用惊动皇后娘娘,你们拿着我的玉簪出宫,去东街外的学士府,去找程大人的夫人,就说我受了风寒,卧病在床,她便会帮忙找来郎中,届时,你们把他们带进来给我看病抓药即可。” 第110章 说完,她指着梳妆台上的妆奁盒,“那玉簪上镶着一朵兰花,把它找出来,快去快回!” 两个婢女见她病得不轻,不敢多问,只好照办。 茗月一直高烧不退,精神都有些恍惚,迷迷糊糊地睡下了,不知睡了多久,她依稀听见耳边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她睁开眼时,看见熟悉的人后,不禁落下热泪。 “兰姑姑,你来了,月儿身子欠安,没办法招待你了。” “傻月儿,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跟姑姑客套什么呀?你都病成这样了,为何不直接请宫里的太医来医治呢?姑姑给你找来京城最好的郎中为你把过脉了,两个丫头也去煎药了,只不过这外边的郎中再好也比不上宫里的太医,姑姑怕治不好你的病,耽误了你。” 茗月淡淡笑道:“哪有姑姑说得这么严重?我不过是受了凉,感染了风寒而已,又不是不治之症,何必动用宫里的太医,若是动用了太医必然会惊动皇后娘娘,这阵子好不容易搞定了那几个皇后派来的下人,我可不想再被她盯着了。” “得亏你还想得到姑姑我,我可怜的月儿,没了亲娘,亲爹又不疼的,孤身一人在这水深火热的深宫之中,有点什么事都没人照料,哎,你真让姑姑担心呐!看来得早点想法子把你弄出宫去。” 茗月见四周没有旁人,便对易琦兰说:“兰姑姑,现在还不是出宫的时候,月儿昨夜去了冉夫人生前所居住的养德宮,发现了里面藏有一间密室,可这密室的门上了锁,不知里边到底藏了什么?我总觉得冉夫人的事情太过蹊跷,这深宫之中必然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我暂时还不能离开皇宫。” “你还想着查冉夫人的事啊?你都自身难保了,说起这事,我正想告诉你一件事,你不是让我派人去江南寻找那太子殿下的乳母刘媪吗?我的人去了,但是去晚了一步,那刘媪已经被人接走了,至于去哪儿了,暂时不知道,恐怕无法帮你找到线索了。” 茗月摇摇头,说:“不用劳烦姑姑找她了,她被太子殿下接到京城来了,刘媪那边我会找机会去见她,我要当面问个清楚,还有一件事月儿还存有疑问。” “原来被太子的人截胡了,我说难怪找不到人了,你还有何疑问?姑姑若知道便告诉你。” “兰姑姑,你还记得那个狼孩吗?我记得你当初见到小狼的时候,是不是觉得他和你记忆中的冉夫人长得有几分相似?” 易琦兰回忆着先前的事,疑惑不解地问道:“你为何提起那个狼孩?没错,我确实觉得有几分相似,但是毕竟太久远了,我其实也记不太清楚冉夫人的长相,也许是我看错了也有可能,你该不会是怀疑那狼孩和冉夫人有什么关系吧?” 第66章 这人我认得,是母后身边的人 茗月其实心中一直有个猜想, 狼王辰旭是被人类遗弃的婴儿,因为被狼群所救,所以成了狼孩。 而当年冉夫人所生下的七皇子虽然传闻中是说他病逝了, 可谁也没见过他的尸首,七皇子病逝之后,陛下也并未给他立碑,这一切或许有着某种联系。 然后易琦兰当初见到辰旭的时候, 第一眼就觉得他很想冉夫人, 这不得不让人遐想到他或许是冉夫人所生的七皇子呢? 然而这些都只是猜想,辰旭的身世也无从考证, 只有从当年冉夫人的事情上入手, 或许能查到些许线索。 两人交谈期间,珑兮端着煎好的汤药进来, 递给了易琦兰。 “这是大夫开的药方子,刚煎好的药,让女公子趁热喝吧!大夫还说这药虽然能治风寒, 但也容易引起体内燥热,在服药期间,可能会出很多虚汗, 到时候我和尚喜多帮女公子擦擦身子以免再度着凉。” 易琦兰见这婢女倒是挺有心的,不禁夸赞她几句, 走出房门后又取下的自己的翡翠玉镯塞给珑兮。 “你这丫头做事挺细心的,虽说上头主子的话要听,可咱家月儿待平日里待下人都不薄,身为她的姑姑, 我很想亲自照顾她,可是这皇宫不是我能久留的地方。这镯子是我的一点小心意, 你暂且收下,咱家月儿还得劳烦你多照料照料,你若是照顾的周到,日后还有少不了的好处。” 珑兮抚摸着这支翡翠玉镯,这质感和手感以及镯子的做工都是上等货色,心想这位是程学士的夫人,贴身带的首饰必然价值不菲,于是她满心欢喜的收下了。 易琦兰见她两眼放光,便主动为她戴上,还问道:“喜欢吗?像这样的镯子,我家中还有不少,下次有机会带我进宫看望月儿的时候,我再给你带些。” “程夫人客气了,奴婢承受不起啊!照顾女公子是奴婢的职责,您即使不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也不敢怠慢女公子,不过这宫中人多眼杂,待女公子烧退了,奴婢就送夫人出宫。” 茗月喝下大夫开的药之后便睡下了,朦胧中她梦见自己进了那间密室,密室里暗不见光,阴暗潮湿又散发着难闻的味道,里边摆着一个大水缸,屋顶上潮湿的水珠滴落在水缸里,发出滴答水声。 她想走近瞧瞧水缸里面是什么,却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被人叫醒了。 “女公子你快醒醒!” 是珑兮和尚喜两个丫头叫醒了她。 “发生何事了?你们为何喊醒我?” “女公子方才是做了噩梦吗?一直胡言乱语,瞧你额头上都冒出层层细汗,奴婢担心你出事就喊醒你了。” 第111章 被她这么一说,茗月这才发觉自己浑身已经被冷汗浸湿,湿透了身下的床单。 “水......给我倒杯热水。” 出了这么多汗,她此刻的嘴唇已经是干得起皮,被她们叫醒之后,茗月对方才的梦见所记得的已经没剩多少了。 直到珑兮端来水杯让她喝水的时候,她才回想起梦里好像梦见一个巨大的水缸,可其他的已经记不起来了。 她叹了口气,问珑兮:“兰姑姑几时出的宫?为何不通知我一声?” “回女公子,程夫人见女公子烧退了,也安稳的睡下了,于是就让奴婢悄悄送她出宫了,说是等过些日子再来看望您。” “嗯,大夫也走了?他们没被人瞧见吧?” “没有,女公子放心吧!您生病的事目前就咱们殿里的人知道,门口那两个已经被我叮嘱过了不许声张,这几日奴婢会照着大夫的吩咐继续给女公子煎药,不出三五日,女公子的风寒便会痊愈了。” 茗月点了点头,让珑兮退下了,她掐着手指算算日子,要让她等上三五日,恐怕她没那么多时间,这两日那密室便会有人去,她得找个机会去探探究竟。 服了大夫开的药,出了几身冷汗过后,茗月觉得自己的精神好些了,于是借口外出透气偷偷来到了养德宫。 她来到冉夫人生前的卧室,发现暗墙旁边的卧榻似乎被人移动过,正当她想打开机关进入密室时,身后突然有人出现捂住了她差点惊叫的嘴。 “月儿,别出声,是我。” 茗月扭头一看,发现正是太子刘殷岫。 她生气地踩了他一脚,轻声埋怨道:“殿下为何总要这样吓唬我?我胆儿小,禁不起你这么吓唬,指不定哪天就晕死过去了。” “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刘殷岫将她带离卧室,来到边角落的房间,关上房门。 “怎么了?”茗月好奇地问道,“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刘殷岫点了点头,说:“你猜的没错,真的有人进了密室,而此刻她正在密室里面,但是我们不能打草惊蛇,所以我们暂时不能靠近那间房。” “究竟是何人进了那间密室?那密室里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被问及此事,刘殷岫沉默了片刻。 “是一个宫女,而且这人我认得,是母后身边的人。” 茗月惊讶地瞪大双眼,虽然她早有预感此事很可能和皇后有关,但没想到真的是她。 可这事既然涉及到了皇后,那太子作为皇后的亲生儿子,他能继续查下去吗? 茗月开始揣测太子殿下是否会就此收手,亦或是查到了什么,但如果是对皇后不利的消息,他也未必会告诉别人。 “月儿,你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刘殷岫感觉到茗月对他产生了怀疑,不信任的眼神让他有些难过。 “殿下,我问你,如果当年冉夫人的死和皇后脱不了关系,你还会继续查明真相吗?当真相被查出来的那一刻,你会去陛下面前指认皇后娘娘的罪责吗?你能做到大义灭亲吗?” 这一连串的质问让刘殷岫有些措手不及,一时之间哑口无言,不知从何答起,然而茗月继续质问他:“如果这些你都做不到,那殿下不如就此收手,剩下来的我自己去查,往后你不要再插手此事了。” 茗月背过身去,不想看见他那优柔寡断、犹豫不决的样子。 她知太子是个重情义之人,又十分看重亲情,即便皇后有再多的不是,性子软弱的他也不敢忤逆她,而正因为如此,茗月才觉得更不能让他插手此事,否则就是将他陷入两难境地。 然而刘殷岫却信誓旦旦地对她说:“月儿,你放心,如果母后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我作为储君,一定不会偏袒她,正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若处理不好这些事,哪还有资格坐在这个太子之位?” 茗月点了点头:“我相信殿下未来会是个体恤百姓的明君,既然这宫女是皇后身边的人,那看来我们得从皇后身边的人查起了,我总觉得刘媪一定知道些什么,我想请殿下让我见见刘媪。” “你想见她,不是什么难事,我可以安排,你想什么时候见她?” “殿下,我不只是想见刘媪,我还想带一个人去见她,不知殿下可否同意?” “带谁?只要是我能帮忙的,我必然同意。” 茗月怔了怔,犹豫地说出狼王辰旭,果然太子露出惊讶且不悦的神情。 他反问茗月:“我不理解,你为何要带他去见刘媪?这事和他又有何干系?还有,你莫非还没和那野人撇清关系?” “殿下别急,你先听我说,我知道你和小狼有过过节,但一码事归一码事,我怀疑小狼的身世和冉夫人有关,如果当年刘媪见过那七皇子,那我想让她再见一见小狼,让她认一认。” 刘殷岫突然冷笑道:“你莫不是怀疑他就是那七皇子吧?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七皇子当年是在未央宫病逝的,是刘媪亲自将他的尸首送出宫外安葬的,怎么可能还活在这世上,而且就算他有可能还活着,也不可能变成那野人的模样。” “到底是不是,还得去亲自去找刘媪确认才行。” 见茗月如此固执己见,刘殷岫拿她没法子,只好答应了让她带着狼王辰旭去见刘媪,但此事得更加隐秘,不得走漏半点风声。 第112章 养德宮这边,太子暂且派人继续盯着皇后那边的一举一动,他会想法子偷来密室的钥匙。 而另一头,他暗中安排茗月出宫前往京郊别院与刘媪会面。 在那之前,茗月先去了一趟狼牙山。 母狼小柔大老远就嗅到了茗月的气味,它将茗月前往此处的消息告诉了狼王辰旭。 辰旭嘴角上扬,自语道:“她果然心里还念着孤。” 狼王飞身下山,在茗月的马车还未到达狼牙山地界就截停了她。 车夫被这突然出现的壮汉吓得惊慌失措,正想大声呼叫,却被狼王一巴掌拍晕了过去。 茗月惊呼:“小狼,你在做什么?为何要无故伤人?” 她上前查看车夫的状况,庆幸只是晕了过去。 辰旭邪魅一笑,将她抱进了车厢里,紧紧搂住她的细腰,挑逗道:“孤没想伤害他,只是想让他暂时睡一会儿,别打搅了你和我。” 他温热的大手抚上茗月的脸颊,抬起她的下颌,盯着她那樱红小嘴。 “你上次生孤的气,孤还以为你不会再来找孤了,今日见你孤身前来,果然你心里还是有孤的,月儿,孤真的好想你,想要将你揉进怀中,永远不想放开。 第67章 你居然拒绝了孤? 说着他便吻上茗月的红唇, 炙热的吻让茗月没有喘息的机会,她方才的愠怒也在一点一点消散。 可一想起今日此行的目的,茗月强行使自己冷静下来, 然后用力推开狼王压在她身上的身子。 辰旭不解地看向她:“你居然拒绝了孤?是孤哪里做得不好吗?还是刚才那个吻太着急了?” 茗月整了整被他弄乱的衣襟,没好气地说道:“我不是你,满脑子净想着那档子□□事,我这次是秘密出宫, 有要事要办, 你得跟我去一个地方,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时间紧迫, 来不及多解释,可现在你把车夫打晕了, 谁给我们驾车?” 辰旭仰头大笑,随即又问道:“你想让孤去哪儿,孤带你去便是, 哪里需要这辆破马车?你不是赶时间吗?那孤背着你跑过去便是了,一定比这辆咯吱咯吱的破马车快上十倍!” “那当然不行,这样太招摇了, 还有你这身兽皮让人瞧见不合适,你赶紧和这车夫换了衣服, 你来驾车!” 茗月白了他一眼,命令他先把晕倒的车夫抬进来,等会儿醒了好好给人家赔礼道歉。 “这车夫还是我花了不少钱雇来的,结果被你一拳打晕了, 你这做事鲁莽的性子得改一改了,否则就真和山里的野人没什么区别了。” 狼王换了车夫的衣服, 又将自己身上的兽皮裘披在车夫身上,将其安置在马车车厢内。 听见茗月埋怨他,他倒是不以为然,乐呵呵地驾起了马车。 半路上,那车夫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扒了,盖着一张满是皮毛的兽皮,瞬间又吓得快晕过去了。 茗月赶紧解释道:“你别怕,方才那人无意将你打伤,是他的不对,我代他向你道歉,至于你身上的衣服,是我擅作主张买下了。” 说完,她拿出身上的银子补偿给了车夫。 那车夫显然被吓得不轻,拿了银子后赶紧下车离开,也顾不得自己那身狼狈模样了。 “月儿,你瞧他那怂样,孤又没对他做什么,你们人类男子就是这么懦弱不堪,连咱们狼群中年幼的小狼都不如。” “还不是因为你的粗鲁和无礼,人家只是个老实人,赚点养家钱不容易,结果碰上你这等强盗野人,任谁都会害怕慌张,你自己犯错还嘲笑人家?你瞧不起软弱的人类,殊不知自己也被别人当粗鲁野人看待了。” 茗月不愿跟他多说废话,她深知狼王之所以瞧不起人类是因为人类对狼群捕杀在先,他会憎恨那些人类也是情有可原。 而他成为狼孩也是被人类遗弃所造成的,所以归根结底,终究是人类欠了他的。 两人在互相拌嘴过程中,不知不觉间,马车已经到了京郊别院。 别院地处偏僻的西郊,距离皇宫足有两个时辰的车程,依山而建,四周是隐蔽的丛林,将人藏于此处的确不易被发现。 两人下车后,门口的守门小厮上前来迎接。 “殿下在里边吗?你去通报一声,说我把人带来了”茗月对那小厮说道。 小厮进去通报后,很快便出来带他们进了这间别院。 别院里面不大,陈设也简单,只有一间老旧的房屋、一间小凉亭,还有一间简陋的茅坑,看起来和普通的农家无异。 小厮将二人带到屋前,示意他们进屋。 茗月暂且先让辰旭在屋外等候,自己先推门进屋。 这柴木制的屋门一推就发出嘎吱声响,如同一个七旬老翁在呻|吟。 门一开,里边坐着一位半头白发的老妪,她似乎在此等待许久,已经做好了见人的准备。 “女公子是殿下带来的人吧!先请坐,老身已等候多时。” 她沙哑的声音显得有些沧桑,说话间,鬓角的皱纹愈发明显。 出于对老者的尊重,茗月还是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她不知道这个刘媪到底对当年的事情知晓多少,所以一时之间不知从何处问起。 而刘媪早就清楚她的来意,未等她开口问,就开始对她谈起当年在宫里给皇后当差的事。 她曾经是邬皇后身边最深受其信赖的老宫女,在邬皇后还只是太子妃时,刘媪就已经跟着她了。 第113章 刘媪一路服侍邬皇后,从太子妃到皇后之位,再到后来皇后诞下太子,刘媪又被邬皇后派去照顾太子殿下,成为了殿下的乳母。 可以说,太子殿下是刘媪一手带大的,是他除了父母以外最亲的人。 这几年,太子已长大成人,而刘媪年纪也越来愈大,殿下|体恤乳母年迈,便向皇后请求,允许刘媪告老还乡与家人团聚。 刘媪回江南后,难得的享受了一段闲暇时光,直到近日有人为了当年宫中的旧事来到江南寻她,打破了她原本平静的老年生活。 “老身听殿下说过,女公子是为了打听当年冉夫人的事才来见老身的吧!” “既然殿下已经事先告知于您了,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直接开门见山了,刘媪,我想知道冉夫人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刘媪早已猜到茗月会这么问,她坦然平静地将当年如何传出猫妖传言,以及后面冉夫人因此失宠被打入冷宫,随后又因产子虚弱,郁郁而终的事详细说了出来。 这些都是茗月先前已经听说了的,可以说这些是已经传出来的版本,可她想知道的是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不信这个刘媪只知晓这些,于是又试探性地问道:“那冉夫人死后,陛下有没有派人安葬好她?她的墓地如今又在何处?” 刘媪摇了摇头,说:“宫中传出妖姬传言本就是不吉利的事,陛下本想将冉夫人的尸首运回西域,但是又怕此等传言对我朝不利,同时也怕别国的人说陛下不念旧情,狠心对待为他诞下皇子的妃嫔,所以就没将其运回西域。虽说不能遣回冉夫人的尸首,但也不能在我朝为其立碑,于是陛下下令将冉夫人的尸首火化了,并未为她修墓立碑。至于那骨灰,老奴不知陛下将其放置何处了。” “火化?人们素来讲究落叶归根,历朝历代,无论是王孙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以土葬为主。我只听阿父说过,唯有哪些沾染瘟疫而死之人,人们为怕疾病传开,才会将其尸首火化,可冉夫人又并未染上疫病,而那猫妖传言又虚虚实实,真假难辨,就因为如此,就将其尸首草草火化,连骨灰都不知何处?陛下可真狠得下心呐!” 茗月暗叹自古帝王多薄情,庆幸自己没真的嫁进皇宫。 刘媪也叹了口气,无奈道:“女公子是觉得冉夫人的遭遇不幸,可在这冷冰冰的皇宫之中,比她还惨的后宫女人多不胜数,有些还没能得到陛下的宠幸就身死了,甚至连姓什名什都不知道就死了的也一大把,这都是女人的命呐!” “也是,相比那些人,冉夫人至少还得宠过,我听闻冉夫人长相姣好,有倾国倾城之貌,陛下当年就是被她的容貌和身姿所吸引,不知刘媪您还记得冉夫人的样貌吗?我今儿还带来了一个人,想让您见见。” 茗月说完,便走出屋外,将蹲在一旁等待的狼王辰旭带了进来。 狼王一会看向刘媪,一会又看向茗月,疑惑地眼神在问茗月这到底是什么人? 茗月在他耳边低语道:“没让你说话的时候,你先别出声,先不要问任何问题,后面我再跟你解释。” 从狼王辰旭跨进门槛的那一刻,刘媪的眼神就未从他身上离开,可她的神情却异常平静,仿佛只是在打量一个陌生人。 刘媪问道:“这位公子是?” 茗月问她:“刘媪有没有觉得他长得像冉夫人呢?” 她仔细盯着刘媪的表情变化,可她的眼神只是稍微闪躲一下,瞥了一眼狼王,随即又看向别处,语气平淡地回答道:“老身觉得不像,但由于时间太久远了,老身也记不太清了,不知女公子为何如此问?” “刘媪,你的眼神出卖了你,你一定没有说实话,你再仔细瞧瞧他的眉眼,到底像不像冉夫人?” 在茗月的追问下,原本情绪平淡的刘媪有些愠怒,她拄着拐站起身,走到辰旭身边,又打量他一番,然后又回答道:“老身真的不记得了,女公子莫要为难老身这个即将入土的人了。” “罢了,小狼你先出去回避一下,在马车里边等我。” 辰旭虽一头雾水,一肚子疑问想要问她,但又不敢多问,听话地出去了。 待他走远后,茗月将狼王辰旭是狼孩的身份说给了刘媪听,这一次,刘媪的表情不再像刚才那般平静如常。 刘媪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情绪,她拄着拐杖回到椅子上,不敢直视茗月的眼睛,也不回应任何问题。 “刘媪,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对不对?你不说,我也不会逼你,但纸包不住火,真相终究会有浮现的一天。如果到时候被查到你隐瞒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那你连累的是你全家,恐怕你的子孙都脱不了罪,但你如果坦白从宽,那么冤有头债有主,这事的主谋不在你,你也不必为她承担不必要的罪责。” 茗月的一番话让刘媪再度陷入了沉思,这个老妪虽然看着年迈,但头脑还是格外地清醒,此刻的她或许已经在揣摩着自己的处境,在犹豫着要不要将真相说出来。 而就在此时,太子刘殷岫突然推门而入,对茗月说:“月儿,我拿到密室的钥匙了。” 第68章 当她靠近那坨乌漆嘛黑的东西时,那东西居然动了! 茗月惊讶地看向他, “那咱们今晚就进去那密室?那刘媪这边怎么办?” 刘媪着急问道:“殿下要去哪儿?什么密室?你们查到了什么?” 第114章 见她突然慌张起来,刘殷岫和茗月都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也开始盘问起刘媪了。 “刘媪,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殿下为何也要逼问老身?老身年纪大了,家中还有子孙需要照料,殿下是想让老身落得个晚年无人送终的下场么?” 她说得涕泗横流,委屈的泪水淌下来, 又触碰到了太子的心软。 刘殷岫念在乳母年迈, 也不再逼迫她,而是让人先看好她, 没有他的命令不得离开这间别院半步。 “月儿, 她既不愿说,你再逼她也是无济于事, 不如咱们先去密室查探一番,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看一下不就知晓了么?” 茗月和刘殷岫一同走出别院的场景被躺在马车上的狼王瞧见了, 他瞬间起了醋意,一个翻身跳到了两人面前,一把将茗月拉在自己身后。 “又是你这小子, 离孤的狼后远点!” 狼王那双锐利的眼眸此刻正散发着杀人的怒气,像是野兽为争夺领土权在向敌人发起挑战。 太子刘殷岫本就看他不顺眼, 正想借此机会好好教训这个无礼之人,却被茗月及时制止。 茗月将两人都拉上了马车,郑重地命令二人:“你们俩都给我安静点儿!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谁先动手, 谁就先滚下马车!” 他二人虽有一肚子的怨气,但也不敢在此刻造次, 两人只好闭上嘴,四目相对之时,那眼神就像一把把利剑,似乎要贯穿对方的身体。 马车驶离别院后,茗月思前想后,觉得狼王不适合跟着他们进宫,于是在半路上将他放了下来。 辰旭本就一肚子疑惑和怨气,这会儿又莫名其妙将他赶了下来,他再也忍不住了,大声质问茗月:“月儿,你到底把孤当作你什么人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你还没有跟我解释那个老妇人是怎么回事,现在又赶我走是几个意思?” 茗月也觉得有些愧疚,她柔声安抚道:“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等到时机成熟,我一定将所有事情全盘托出,若我对你有半点隐瞒,那我不得好死!” “你疯了吗?说什么‘死’的,孤不许你死!罢了,孤拿你没辙,你若现在不想说,孤不问了便是了,可是孤无法忍受你和里面那个男人独处,有什么地方是只有他能陪你去而我却不能的吗?” “那里是皇宫,戒备森严,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殿下是太子,自然可以自由出入皇宫,可你身份不明,怕是会被那些侍卫当作刺客,总而言之,你先别插手这些事,等到一切真相查明之后,我再跟你解释清楚。” 在茗月好说歹说之下,辰旭这才不情愿地离开了,离开之前,他还厉声警告了太子,刘殷岫只是冷笑几声。 在回皇宫的路上,茗月为狼王方才的无礼之举向太子殿下赔礼道歉。 “月儿你不必替他道歉,他只是个不懂规矩的野人,和山间野兽没有什么区别,我若是和他计较,倒显得我不够大度了。我只是希望你日后少与他来往,即便他是人,可和野兽待久了的人终究控制不了自己的兽性,我怕你会受伤。” 刘殷岫一边说着担心的话语,一边拉茗月的手,可茗月却立即将手从他手心里抽出。 “殿下多虑了,小狼虽不懂规矩,却也不是杀人不眨眼的野兽,他不会无故伤害人的,更不会伤害我。” “罢了,你既如此袒护他,我也不好说什么。” 回宫的这一路上两人未再说话,心事重重的两人都有些不悦,茗月觉得他在刘媪的事情上对她有所隐瞒,而刘殷岫又在吃狼王辰旭的醋。 他二人回到皇宫时已是傍晚掌灯时分,东宫的小太监已经等候多时,见太子殿下回来,他焦急上前禀报。 小太监在太子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刘殷岫便眉头紧锁,为难地看向茗月。 “母后好像知道我今日私自出宫一事,召我过去问话,月儿,我们的行动很有可能已经被母后察觉到了,看来咱们不能私自进密室了。” 茗月不甘心,真相就在眼前,她不可能就此放弃。 “殿下,你将密室的钥匙给我,我今晚想法子溜进去,你去未央宫见娘娘,想办法打消她的怀疑,一有消息,我立马通知你。” “可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那儿,万一里面圈养着一头猛兽,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么招架得住?” 刘殷岫说着便派了自己的贴身侍卫暗中跟在茗月身后保护她,如果没有危险,他不会出现,一旦有危险,这名侍卫会及时上前救她。 茗月谢过他的帮忙,拿着钥匙回了自己偏殿,等到亥时过后,宫里的人大都已经熄灯睡下了,她才偷溜出去。 去养德宫的路她已经轻车熟路了,也知道哪些地方会有侍卫巡逻,哪些地方会有太监和宫女出没。 避开所有的眼线后,她再次来到那间阴森的卧室,在确认四周无人后打开了密室的通道,顺着那条暗道走到密室门口。 她拿出太子给她的钥匙,轻轻打开那把铁锁。 在推开密室的门那一刻,她又紧张又期待,都说未知的才是最怕的,可若里面藏着她想要找寻的真相,那害怕在期待面前已经不算什么了。 当门被打开后,里面漆黑到什么都看不清,但那滴水声更加明显了,还有那股酸臭味愈发浓烈,令人不禁作呕。 第115章 茗月掏出火折子点燃,密室里总算亮堂一些了,她打量着这间密室,密室不大,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放着一张木桌。 她走近一看,那桌上摆放着一盏烛台和一个水壶,她的脚不小心碰到地上什么东西发出了声响。 茗月低头一看,发现是几个脏乱的碗,而那碗里的饭菜是馊的,馊饭的味道和酸臭味夹杂在一起格外冲鼻,她忍不住吐了一口酸水,看来真的有人来过这里,可为何饭是馊的? 然而此时她好像听见密室的角落里突然响起水声,和之前的滴水声不同,像是什么东西在划水的声音,而那滴水声也未曾断过。 顺着滴水声望去,密室的角落里似乎放着一个什么东西,而那水声和难闻的气味都是从那儿传来。 茗月用火折子将烛台点燃,举着烛台往角落走去,眼前逐渐出现一个大水缸,她大吃一惊,竟然和自己的梦境一样! 可那场梦她并未做完,没有看到水缸里装了什么就被吵醒了,这一次真的来到密室见到这大水缸,她竟开始害怕起来。 水缸上方放着一根空心的竹管,竹管,貌似是从密室顶部伸下来,里面不断有水滴下来,那滴水声就是这竹管的水滴在水缸里发出来的。 那这水缸里必然有什么东西! 茗月壮着胆子往水缸里面瞧,由于光线太暗,她只看到一团圆圆的黑黑的东西。 当她将烛光靠近那坨乌漆嘛黑的东西时,那东西居然动了! “啊!” 茗月被吓得连连后退,她没看清楚那东西是什么,但它居然会动!那说明那东西是活的。 她的惊叫声惊醒了水缸里的东西,方才的划水声又出现了,好像是那东西想从水缸里出来。 茗月吓得赶紧往密室外面跑,可刚跑到门口,她貌似听见水缸里传来痛苦的啜泣声。 她震惊地站在了原地,这啜泣声不像是野兽发出来的,更像是……人的声音,准确来说,像是一个女人的哭泣声。 难道水缸里面藏着的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一个女人? 茗月鼓起勇气再度走向那个大水缸,她将烛台靠近水面,一张脏乱惨白的脸出现在水面上,吓得她后退几步,嗓音都在发颤。 “你是谁?到底是人是鬼?为何被关在这里?” 水缸里的女人没有回答,而是摇晃着脑袋弄出划水声,同时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你为何不说话?还是因为你不会说话?” 那女人点了点头。 茗月发现她既然点头了,那一定是能听懂她的话,可能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她再次靠近那个水缸,仔细观察着这个发丝脏乱、脸色苍白的女人,她的双目黯淡无光且始终盯着一个地方,即便是被烛火照着也不见眼珠子转动,而她的眼眶周围尽是青紫淤青,两颊和额头都有一条又长又深的刀疤。 “你不会说话,眼睛也看不见吗?” 她再次点了点头,可能是动作幅度太大,她眼眶里的一颗眼珠子竟然掉进了水缸里,而她那眼眶里空空的只剩漆黑。 茗月被吓得惊慌失措,她不敢置信,这女人居然双目被剜,而那眼珠子是假的,是被人放进她那空空的眼眶里的。 她问女人为何不逃离这个水缸,整天泡在水里,整个人都会浮肿。 女人只是啜泣地摇头,茗月想要拉她出这个水缸,她伸手进去想拉起她的手,却发现她的双肩旁边也是空的,这女人没有双手。 不仅如此,她连双腿也没有,整个人只剩下一个头颅和一个残缺的身躯被泡在水缸里。 第69章 怎么弄成这副狼狈模样? 这得多心狠手辣才会对一个女人做出这等残忍的事! 茗月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女人, 一时之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她很想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份,也想知道是谁害她变成这幅模样的,可她的双目被剜, 四肢被砍,就连舌头也被割了,除了摇头和点头外,什么都无法回应。 她想到太子说过, 来过此间密室的人是皇后身边的宫女, 这么说,将这个女人残害至此的人很可能就是邬皇后。 茗月问那女人是不是皇后害她变成这样的, 可这会儿, 女人似乎已经疲惫不堪,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 密室外的暗道传来了脚步声,茗月害怕被人发现,赶紧将密室的门掩上, 四处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可这间密室除了一张桌子和一个水缸,并无其他可以藏身的地方。 慌乱之下,茗月顾不上害怕, 她跳进了水缸中。 她的动作惊醒了水缸里的女人,女人惊讶地看向她。 “嘘, 别出声,有人来了,不要让他知道我躲在这里。” 那脚步声来到密室门口时停下来了,那人看见铁锁被打开, 就已经察觉到有人闯入了密室。 在脚步声进来之前,茗月深吸一口气钻进了水里。 脚步声越来越近, 那人进入密室后四处搜寻闯入者的身影,未发现有人,那人又朝着水缸走来。 茗月紧张得一动也不敢动,一旦被人发现是她进入了密室,那自己就别想活着走出这儿了。 那人站在水缸前迟迟不走,而水下的茗月憋气太久快要坚持不住了,她感觉的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脑海开始变得一片空白。 而此时,密室外的暗道再度传来脚步声,水缸前的人听见那脚步声,便转身追了过去,茗月这才得以有了喘气的机会。 第116章 她从水缸里爬出来后,浑身都沾满了酸臭味的水,但此时逃命要紧,她也顾不上那么多,趁着那人去追其他人的时候,她偷偷逃离了这间密室。 离开养德宮后,浑身湿透的她朝着自己的偏殿走去,然而半路上却被一个路过的宫女叫住。 “站住!什么人三更半夜地在宫里晃悠?” 茗月撒谎道:“奴婢是浣衣房的婢女,夜里如厕时没注意脚下,跌进了茅坑,现在正要去井边打水清洗身子呢!” 那宫女听闻后,捂着鼻子挥手道:“咦~怎么这么不小心?难怪你浑身散发着恶臭,去去去!赶紧去洗洗吧!” 躲过一劫后的茗月长舒一口气,回到自己的偏殿后,珑兮守在房门口打盹儿,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见她浑身又湿又脏的回来,她也被吓得不轻,连忙给茗月去烧水,准备沐浴洗漱。 “女公子这是去了哪儿?怎么弄成这副狼狈模样?” 茗月不想多解释,只说自己身心俱疲,沐浴完后就赶紧睡下了。 这一夜,她彻夜未眠,密室里神秘的女人到底是谁?后面来到密室的人又是谁的人?这一连串疑问困惑着她。 昨夜,太子刘殷岫被邬皇后召去未央宫问话,直到次日清晨才回到东宫。 刘殷岫满脸愁绪,心里又担忧茗月的情况,昨夜他派去暗中保护茗月的侍卫前来禀报昨夜的情况。 “禀报殿下,臣昨夜暗中跟着易家女公子进了养德宮的暗道密室,女公子好像在里面发现了什么人,期间微臣见她数次惊慌失措地跑出密室,也不知是看见了什么,后来密室又来了一位宫女,女公子为了不让宫女发现她,躲进了密室的水缸中,是微臣引开那个宫女才让女公子得以脱身。” 侍卫引开宫女让茗月脱身,那宫女没能找到偷闯入密室的人,连忙关上密室,随后朝着未央宫的方向走去。 刘殷岫心里已经有数了,很显然,那宫女又是皇后身边的人,这一次怕也是来密室送东西。 “你说月儿在密室里看见了什么人?你又没进去,为何如此笃定里面藏着的是人?” “回殿下,因为微臣听见女公子和那人在说话,但是距离太远,躲在密室外的微臣并未听清楚她们说的是什么。” “那月儿后来回去的路上有无被人发现?” “回殿下,路上有被一个宫女撞见,但女公子用谎言巧妙地糖塞了过去,现如今应该还在自己的偏殿里。” 刘殷岫知晓了昨夜的情况,他遣退侍卫后又召来自己的贴身小太监,命令道:“孤如今被母后禁了足,无法去见她,你去帮孤给易茗月送一封信,记住,小心行事,别让母后的人再盯上月儿了。” 太监应声照办,将刘殷岫的亲笔信偷偷送去了茗月的偏殿,亲手交给了茗月。 茗月读了太子殿下给她的信才得知昨夜他在未央宫究竟发生了什么。 原来昨夜太子刘殷岫来到未央宫后,邬皇后便遣退了他身边所有的贴身侍卫和太监宫女。 皇后单独召见他,开口问得第一句就是:“你到底想查些什么?是在怀疑母后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母后何出此言?儿臣并未做什么,也从未怀疑过母后什么?” 他的回答显然没有信服力,皇后再度质问他:“你别以为你背地里和那位太傅之女做的那些事,母后会全然不知?母后没有拆穿你,是希望你能自己坦白,你若坦白了,母后就不用去为难她了。” 事关茗月,刘殷岫慌了神,连忙跪在皇后面前,低声下气地认错道:“是儿臣愚昧,听信了他人的谣言,一切都是儿臣自作主张,与月儿无关,还请母后放过她,你要打要罚,就罚儿臣一人便是。” “你既如此在乎她,那就更应该让她知道在这后宫之中,在我的领地,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我的忍耐也是有底线,能让她进宫已经是莫大的仁慈了,选妃之日快到了,你如果想要她好好的,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刘殷岫无奈地点了点头,不敢多说什么。 “行了,你回你的东宫好好准备去吧!过两日我便会将此次选妃的名帖呈给你父皇,我不希望在此之前你那边再出什么幺蛾子,听明白了吗?” “儿臣明白,儿臣先行告退,母后早些休息。” 太子深知自己的婚姻大事不由自己做主,先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向皇后坦白自己的意中人,以为至少可以试着争取一下,可到头来还是拗不过皇后的权力。 皇后拿茗月的安危威胁他,他不得不遵从皇后的命令去娶一个不爱的人。 这一刻,他深深体会到了生在帝王之家的无奈。 茗月从他的信中得知选妃大典定在了七日之后,届时,所有参与选妃的秀女都应出现在大典之上,那些被选中的留下,没被选中的要么被安插在宫里当差,要么就被遣回。 她知道自己已然不在太子妃人选之中,她也不用委屈自己去给太子做妾,而她又身为太傅之女,只要在陛下和皇后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应该是可以争取出宫的。 只不过在那之前,她又必须得查清楚密室女人的身份,以及当年冉夫人身死的真相。 可如今太子殿下被禁了足,她昨夜潜入密室又被人发现了,没有了这个得力的帮手,日后她要想再进去恐怕已经难上加难了。 第117章 然而就在她以为这一切线索又要断了的时候,刘媪那边又有了新的线索。 东宫的小太监前来报信,说是刘媪提出想单独见一见易茗月。 茗月乔装打扮一番,跟着小太监来到了京郊别院,再次见到刘媪时,她的态度和之前发生了转变。 她对着茗月频频叹气,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刘媪今日特地约我会面,想来是有话要对我说吧?” “女公子是易太傅的嫡长女,以易太傅在朝中俄地位,若是老身有事相求,女公子一定可以办得到吧?” “哦?你想求我办事?” 刘媪为难地开口请求道:“老身一家子安居江南水乡,,本以为出宫后可以安享晚年,一家人平平安安,可这一次老身被殿下接来京城后不久,县衙的人突然以莫须有的罪名将老身的儿子逮捕进了地牢,至今生死未明。” “什么意思?你江南老家的县衙大人抓了你的儿子,你找我是想让我去救你儿子?可若是你儿子当真犯了罪,按照我朝律法,该如何处置就得如何处置,我也没办法救他出来呀!” 刘媪点点头又摇摇头,解释道:“我那儿子在江南开了一家织布坊,他素来是个老实的生意人,织布坊开了几十年,当地的百姓买过我家的布匹者从未有过不满,可这一次竟被那县衙污蔑咱家的布匹有问题,虚抬价格,缩减布料,欺骗百姓,然后就把我儿给抓了进去,你说这口说无凭,凭什么随便抓人呢?” “如果你儿子有冤情,那就应该去找官府的人陈述冤情,我父亲只是一介文人,虽在朝中有些地位,但这事终究是归吏部的官员管,恐怕我父亲也帮不了什么忙?” 刘媪脸色凝重起来:“如果当真是为了生意上的事抓了我儿,我自然不会找女公子帮忙,老身是觉得此事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幕后之人就在这后宫之中,陛下一把我接来,老身家中就出了事,老身思前想后,觉得这应该是皇后娘娘在警告老身莫要轻举妄动。” 第70章 冉夫人死后被焚尸了,那是你亲眼所见吗? “你是皇后身边的老人, 尽心尽力侍奉她多娘,曾经又深受她的信任,她怎么可能会害你的家人呢?” 刘媪慨叹一声:“伴君如伴虎, 老身和皇后亦是如此,正因为,老身是皇后身边的老人,曾经又是她的心腹, 对她当年做的事知晓甚多, 如今我老了,没有待在她身边, 她怕是不再像以前那般信任我了, 可能是怕老身将她的秘密说出去,所以用这种方式威胁老身。” 茗月仔细一想, 以皇后的为人,过河拆桥这种事确实干得出来。 “这么说,你如今和你家人处境十分危险, 很有可能会随时被皇后娘娘的人杀害,那这事,殿下知晓吗?你是殿下最敬重的乳母, 他一定不会让你陷入危险境地的。” 刘媪再次叹气道:“老身知道殿下心疼老身,所以派来这么多侍卫在这别院四周守着, 可老身也深知殿下是个仁慈心软之人,无论是心机还是心狠,他都比不过娘娘,娘娘若真的对老身动了杀心, 就算是十个殿下也保不住老身的性命。老身已年过半百,早就是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 我一个人死倒也没什么,只是如今,娘娘还威胁着老身儿孙一家几口人的性命,老身甚是为难呀!” “所以你想让我怎么帮你?又怎么断定我一定会救你和你的家人?” “女公子,你不是想知道当年冉夫人身死的真相吗?老身可以将我所知晓的事全部告诉你,但女公子需得答应老身,想法子将老身的儿子救出地牢,然后将老身带离京城,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茗月心想刘媪这老妪果然是人老精明,知道太子靠不住了,为了保命,竟然用冉夫人的事和她做交易。 她冷笑道:“你为何一定觉得我有能力救你,太子殿下都办不到的事,我一个区区太傅之女又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面对茗月的质疑,刘媪没有丝毫慌张,“如果老身没记错的话,女公子的祖父易老先生曾经也是陛下的老师,当今陛下当年还是太子的时候,易老先生就深受先皇的器重,在这朝中的地位比你父亲还高,而且先皇在世时还赏给了易老先生一张免死金牌,此事老身应该没记错吧?” “呵!没想到我果然还是轻视了你这老妪,居然对我易家了解颇深,你难道是想用那张免死金牌来救你?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吧?自我祖父去世之后,那金牌就一直被我祖母收着,后来祖母过世后,金牌又到了我父亲的手上,只不过那免死金牌太过贵重,我父亲至今都不敢轻易拿出来,你这个老妪与我易家非亲非故,我凭什么要那免死金牌来救你?” “值不值得你救,你先听老身说完那段往事再决定也不迟。” 刘媪开始回忆当年的事。 记忆回到冉夫人产子那年,冉夫人进宫后极为受宠,不到一年就有了身孕,陛下很是高兴,对冉夫人宠爱更甚。 那段时日,陛下每晚都留宿养德宮,陛下为了多陪伴冉夫人养胎,甚至还推迟了早朝的时间。 时间一久,朝中的大臣都在背地里议论,认为冉夫人怀有龙子虽是好事,陛下不能因此怠慢政事,很快,宫中就有人背地里骂冉夫人是红颜祸水。 然而刘媪知道其实是皇后在背地里散布对冉夫人不利的谣言。 自冉夫人有了身孕之后,皇后隔三差五就派人送来各种山珍补品给她,还将宫里年资最老的太医派给了她,定期为她把脉安胎。 第118章 皇后作为后宫之主,对冉夫人的优待得到宫中众人的夸赞,陛下也觉得对皇后有所亏欠,所以后来隔一段时日还是会回未央宫。 陛下和皇后之间僵持的夫妻感情也有了改善,可惜好景不长,冉夫人在临盆前一个月,太医诊断出胎位不正,胎头太大,可能会面临难产风险。 陛下甚是担忧,从那之后就寸步不离地守着冉夫人,她一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陛下便来到床前亲自照顾她。 如此一来更加荒废了政事,朝臣的奏折堆积如山,一大堆问题等着陛下去解决。 而此时的陛下又将全部的心思花在了即将产子的冉夫人身上。 当年的丞相左大人联名各位朝臣上书陛下,规劝他作为一国之君,应该以国事为重,不应沉迷后宫。 而当时身为中书令的邬大人,也就是皇后的兄长,与朝中大臣商议,既然陛下暂时无法顾及政事,太子年幼,不能代理,而皇后德才兼备,又颇有政见,理应由皇后暂为其代理政事。 阅完一众朝中的联名柬帖后,陛下虽觉得让皇后监国有些不妥,但此时冉夫人又即将临产,他实在是别无他法,就答应了此事。 皇后得到了监国权,自那之后,这宫里对冉夫人不利的谣言就愈传愈烈,甚至有人说冉夫人怀着的是个妖胎,生下来不仅会祸害世人,而冉夫人自己也会在生产之时毙命。 这些传言起先只是流传于后宫之中,后来又传到了前朝,甚至传到了陛下的耳中。 陛下自然不信这些谣言,命令太医务必安保冉夫人顺利产子。 他哪里知晓这些谣言的源头正是皇后,他还命令皇后去查谣言的起源,将那些乱传谣的人格杀勿论。 皇后表面上自然是答应了,毕竟这也事关皇家的脸面,若是皇宫里出现了妖怪,那民间必然会出现暴乱,政权也不会稳定。 所以皇后虽然是谣言的散布者,但却严格控制谣言不流传于宫外。 在那期间有段时间传谣的人比之前少了很多,正想夸赞皇后的作为,可不料随之又出现了猫妖的传言。 在冉夫人的养德宮里频繁出现惨死的猫尸,那可把冉夫人和陛下吓得不轻。 而那些猫尸也是皇后暗中派人放进养德宮的,除此之外,她又再次散布冉夫人是猫妖的传言。 如果说上次的传言无凭无据,而这次众多的猫尸离奇诡异,猫妖的传言就被人传的越来越真,真到连陛下都开始怀疑冉夫人的身份了。 养德宮无缘无故出现猫尸显然是不吉利的,陛下虽然担心冉夫人的身体,但他也不敢再日夜待在养德宮了。 他嘱咐太医务必照顾好冉夫人,自己则回到长乐宫寝殿。 很快便到了冉夫人产子那日,皇后派去一众太医前往养德宮,确保冉夫人顺利生产,可背地里又命刘媪找来更多野猫,将其扼杀之后扔进养德宮,甚至冉夫人的寝殿为得就是想让冉夫人难产,落得一尸两命的结果。 可冉夫人是幸运的,她虽受了些惊吓,但生产过程却很顺利,而之前的胎位不正也在太医的纠正下顺利产子。 陛下听说冉夫人诞下的是一位皇子,欣喜若狂的他也顾不上什么猫尸了,赶忙去了养德宮看望其母子。 皇后作为后宫之主,当夜也带人去了养德宮。 她来到养德宮时,正瞧见陛下抱着小皇子笑得合不拢嘴,一会儿又对冉夫人嘘寒问暖,皇后气不过。 她没想到在这种情形之下,冉夫人竟然还能顺利产子,还生了个儿子? 以陛下对她的宠爱,这位刚出生的皇子很可能会威胁到她儿子的太子之位。 于是,皇后只能另外想法子弄死冉夫人,她暗中收买一名太医,让他在给冉夫人开的调养身子的药方中加入血虚药材。 产妇在生产过程中丢失了大量血液,此时应该及时补血才是,但这名太医给她开的药方却是能够导致产妇血虚的。 起初服用不会有很明显的药效,但久而久之,产妇的身子会越来越虚,最终因伤及根基而使人的身体变得如残烛落叶般,稍微染上点风寒便可要了性命。 果然在冉夫人产子后还未出月子,她的身体愈发虚弱。 宫里的太医陆续被皇后的人买通了,他们告诉陛下,冉夫人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生产过程中受了惊吓,再加上她本就身子瘦弱,一直恢复不过来。 陛下很是担忧冉夫人的身子,他自觉亏欠来冉夫人,于是把对冉夫人的亏欠加倍补偿到了小皇子的身上。 就在犹豫着要不要改立太子之时,冉夫人突然病逝了,而据说在她病逝当晚,猫尸再度出现,冉夫人的床头、被褥全是死猫的血液、排泄物。 陛下只是看了一眼,当日就被吓得病倒了。 皇帝病倒,皇后就自然而然地代理皇帝处理冉夫人的遗体,但因为冉夫人的猫妖传言,皇后宣称这是大凶之兆,不能按照以往的方式将其安葬立碑。 她派人将冉夫人的遗体搬到了京城外的乱葬岗,下令火化焚尸。 刘媪说到此处,茗月打断了她。 “你说冉夫人死后被焚尸了,那是你亲眼所见的吗?焚尸之后的骨灰又去了哪儿?” 刘媪被问及此事,竟然答不出来,她思忖一番过后,对茗月说:“其实,老身并未见到冉夫人的尸首,将她的遗体带去火化之事,老身也并未参与其中,是皇后娘娘在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告诉众人的。” 第119章 茗月突然间觉得事有蹊跷,她反问刘媪:“既然你没有亲眼见到她被火化,又怎么断定冉夫人已经死了?有没有一种可能,冉夫人或许没有死呢?” 第71章 他们在陛下眼里都是已经死了的人 刘媪听到茗月这个揣测, 惊讶得没坐稳,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她用拐杖撑着身体坐回椅子上,摇头道:“不可能, 这事情都过去十多年了,冉夫人如果还活着,那她现在人在哪儿?为何不来找皇后寻仇?” 茗月将自己在养德宮下发现密室以及密室里那个神秘的女人告诉了刘媪,刘媪大吃一惊。 她不敢相信养德宮竟然会有…… 刘媪自言自语着:“原来如此, 是人彘, 娘娘瞒过了所有人,竟然将她做成了人彘?娘娘竟如此地心狠手辣!” 茗月质问刘媪:“什么原来如此?你是说我在养德宮密室见到的那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女人是当年的冉夫人吗?” “老身不确定那人是否就是冉夫人, 但从你的描述所猜, 娘娘一定是恨极了那个女人,所以才没有杀了她, 而是将其手脚砍断,剜目割舌,弃置酒缸之中, 是为人彘,不让她死,却也不让她像人一样活着, 永远被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密室里。” “你既无法确认那人彘就是冉夫人,也无法确定冉夫人是否真的已经死了, 那你可还记得冉夫人的样子?如果让你再见到那人彘,你是否能辨认出来她是不是冉夫人?” 刘媪不确定地摇了摇头,说道:“认不认得出来很重要吗?换句话说,她到底是不是冉夫人又有何关系?即便她是, 她变成如今这幅模样,还指望陛下再宠幸她吗?而且你说那人彘容貌被毁, 老身就算见到了,也未必能辨认出来。” 茗月心想,她说的也是,现在想证明人彘的身份的确不是一件易事,而且冉夫人在陛下心中已经是个死了的人,死无对证,就算人彘被放出来,皇后也可以一口咬定那人不是冉夫人。 她暂且不谈人彘的事,让刘媪继续讲述接下来的事情。 冉夫人死后,陛下病了一月才逐渐好了起来,他开始相信猫妖的传言,可既然人已经死了,尸首也被火化了,这种不吉利的传言就不要再被传出去了,否则会引起动乱。 冉夫人死后,小皇子的去处成了问题,后宫中有地位的妃嫔都忌讳冉夫人的事,不敢抚养小皇子,而这时,皇后主动要求抚养小皇子。 她对陛下说,虽然冉夫人是不吉之人,但这孩子是无辜的,再怎么说也是皇室的血脉,不能让其落得个无人养育的下场。 陛下大病初愈,已经没有精力去管小皇子去处的事情了,他甩手交给皇后去处理。 于是,小皇子被带到了未央宫照顾,而此时作为太子殿下乳母的刘媪被皇后委以重任,在照顾太子殿下的同时还要兼顾照料小皇子。 小皇子的眉眼和冉夫人长得极像,可以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和冉夫人不同的是,小皇子自生下来就身体十分健康。寻常人家的孩子生下来的半年里总归有些小病小痛,甚至还有的直接夭折了,可这个小皇子居然没生过任何病。 而且这孩子还不挑食,就算是喂他糟糠,他也吃。 皇后虽明面上让刘媪好生照顾小皇子,但背地里却指使她不给孩子吃食,就算给,也是一些杂粮剩饭。 除此之外,她还嘱咐刘媪,若是小皇子生了病,不必为他医治,但该做的样子还是得做,太医可以请,但太医开的汤药不给他喝便是。 可哪知这孩子命大,愣是一点儿病都没生过。 小皇子自从被带到未央宫抚养后,陛下就未曾看望过他,每次来未央宫也是匆匆来匆匆去,没有再留宿未央宫。 皇后心里明白陛下这是还在因为冉夫人猫妖的事刻意躲避小皇子,因为当时陛下病重之时,太医曾一度无药可医,原以为陛下的命数如此,可皇后不信邪,给陛下请来一位驱妖大师。 大师告诉陛下,陛下之所以久病不愈,是因为与冉夫人和小皇子的八字不合,自那之后,陛下就不再去看小皇子了,而他的病竟也逐渐好了起来。 可小皇子毕竟还是个襁褓婴儿,若因为一个八字不合就赐死他,陛下怕被世人唾弃,毕竟虎毒不食子,他也狠不下心来。 皇后体恤陛下,就主动承担起了照顾小皇子的责任,可也正因为她接管了小皇子,陛下就此疏远了未央宫所有的人,就连太子殿下都鲜少来看望。 后来小皇子被养到一岁了,眼看着小皇子到了学走路及学说话的年纪,皇后怕这孩子很快就会记事了,于是又暗中命令刘媪找个时机偷偷弄死这个孩子,然后对外宣称是小皇子身染恶疾,一夜之间暴毙。 刘媪虽于心不忍,但又不敢违抗命令,于是她在所有人都睡下之时,用被褥捂住熟睡中的小皇子。 那孩子被憋得喘不过气来,小手小脚不停地乱蹬,可他力气太小,根本蹬不开被褥,很快他就没了动静。 刘媪望着断了气的小皇子,心里害怕极了,可皇后又命令她将小皇子的尸首扔到山里去,还不能让人瞧见。 就这样,刘媪假装出宫给太子殿下买喜欢吃的年糕,她用装食物的篮子提着小皇子的尸首坐上了去郊外的马车。 她问车夫京城附近最偏僻、野兽最多的山是哪座山?她要车夫带她去那儿。 第120章 车夫告诉她,京城附近有座狼牙山,其地形险峻,山间又时常有猛兽出没,尤其是野狼,据说曾有猎人上山捕猎,却被凶猛的狼群啃食得尸骨无存。 但那地方太危险,车夫不愿意带她去,刘媪多加了些银两他才肯去,而且只答应送她到山脚下。 刘媪来到狼牙山脚下后,让那车夫在原地等她,如果天黑之前还未见她回来,那她可能已经遭遇不幸,到时候拿着皇后给她的信物,拿给皇宫里看门的侍卫,那侍卫便会通报皇后,皇后曾答应若刘媪遭遇不测,会照顾好她的家人。 车夫本不想接下这活儿,可刘媪给的银两太多,而且也只是让他在山脚下等着,他便答应了。 刘媪带着小皇子的尸首进山了,她也害怕遇见野兽,所以只是爬到半山腰就把篮子放下。 她找了一处松软的泥土,准备用事先准备好的铁锹挖坑埋了尸首,可这时,篮子里盖着小皇子的绸布突然动了一下。 刘媪翻开绸布一看,小皇子竟然还有气儿,她不禁感慨这孩子真是命大,这样都弄不死他。 她看着逐渐苏醒的小皇子,那孩子的眼里泛着泪花,不知是不是被捂着的时候哭得,他那双明眸散发着金色的光芒,清澈的眼神看着眼前人。 小皇子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面前这个女人是要来杀他的,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不哭也不闹,听话地让人心疼。 刘媪对着一个无辜的孩子实在是下不去黑手,她将装着小皇子的篮子放在小溪旁的树阴之下,对那孩子说:“孩子,是我们对不起你,我实在是不忍心害你,但你若还活着,娘娘那边我无法交代,这座山时有野兽出没,我将你放在此处,能不能活下来看你自己的命了。” 回忆至此,茗月恍然大悟,狼牙山、被遗弃的小皇子,这和狼王辰旭的身世太像了。 她质问刘媪:“刘媪还记得那天我带来见你的陌生男子吗?我同你讲过他的身世,他是个狼孩,也是被人类遗弃在狼牙山,你不觉得这和小皇子的遭遇很相像吗?为何当时我让你辨认他的身份时,你却说不记得?” 刘媪有些心虚了,她嗫嚅道:“其实,当时老身见到那孩子的时候,确实觉得他和冉夫人有些相像,而在听你提及他的身世之后,老身也怀疑过他的身份,可是老身无法凭这几点就断定那孩子就是当年被我扔在狼牙山的小皇子啊!” 她激动地起身,继续说道:“而且,就算他是,他就能够回到皇宫,回到陛下面前认祖归宗吗?女公子,你想想,冉夫人是陛下最忌讳的人,不管是冉夫人还是小皇子,在陛下眼里都是已经死了的人,如今就算他们活生生地站在陛下面前,陛下会认他吗?而且如果让娘娘知道小皇子还没有死,那老身和那孩子都活不了,迟早会死在娘娘的手里。” 茗月陷入了为难的境地,她也知道此时若是在世人面前揭开小狼的身世,恐怕没有谁会相信,而且陛下自冉夫人过世后就对小皇子不闻不问,就算知道小狼是他的儿子也不会认他的。 她很想帮小狼找到家人,可现实就是,很可能他的母亲是被人囚禁在密室的人彘,而他的父亲却不可能承认他的身份。 想到这儿,茗月觉得自己所努力查询的真相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因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她,没有人会关心冉夫人母子,没有人在意他们是怎么死的,更没有人愿意为他们报仇伸冤。 “刘媪,你是不是觉得我做这一切都显得十分可笑?” 茗月自嘲自语着,刘媪却对她说:“女公子是心善之人,想为冉夫人母子伸冤是可以理解的,就连老身也是,自从将小皇子遗弃狼牙山之后,老身这些年来一直烧香拜佛,为逝去的冉夫人和生死未卜的小皇子祈福,希望以此来减轻自己的罪孽,为子孙后代积德,可是咱们毕竟只是普通人,帮不到他们,女公子还是放弃吧!” 第72章 我要她付出代价! “不行, 既然有冤就一定要伸,皇后德不配位,如果不将她所做的这些伤天害理的事公布于众, 那么只会有更多的人遭受她的迫害,密室里的女子也得救她出来,还有!刘媪,你不想救你的家人了吗?你难道想一辈子活在被威胁的阴影之中吗?只有推到皇后, 揭穿她的真面目, 你和你的家人才得以安全。” “所以,女公子打算接下来怎么做?” 茗月思忖一番, 对刘媪说:“我可以帮你救出你的儿子, 但你必须做我的人证,用来揭穿皇后, 如何?” “怎么揭穿?你想要老身怎么做?”刘媪疑惑问道。 “七日之后便是太子的选妃大典,我得好好计划一番,找个合适的机会揭发皇后, 在那之前,我会让人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既然太子已经被皇后禁足, 那么这京郊别院迟早会被皇后发现,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她随时都有可能杀你灭口,所以你得跟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 “狼牙山。” 还没等刘媪拒绝,茗月就将她带上了马车,往狼牙山的方向赶去。 这一路上, 刘媪格外地忐忑不安,一脸不情愿地样子。 茗月对她说:“我知道你害怕狼牙山的野兽, 但是你放心,我既答应保护你和救出你的家人,那自然不会让你被野兽吃了。” 她带着刘媪往狼牙山上走去,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正因为狼牙山时常有野兽出没,所以才不用担心皇后的人会来此杀人灭口。 第121章 “女公子是想将老身带去哪儿呀?老身这一把老骨头已经走不动了。” 刘媪爬到半山腰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喘着粗气。 茗月没有法子,只好让她先在此处等着,她自己上山去找狼王辰旭。 等到她快爬到山顶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狼叫,她回头一看,灌木丛中露出一双凶锐的金瞳,随即窜出一匹灰狼。 茗月虽和狼群相处过,但独自面对野狼时,她还是被吓得心惊胆战。 然而那匹灰狼在见到她之后,居然没有攻击她,还是乖乖地蹲坐在她面前,像一只听主人话的狗,等待主人发号施令。 此刻的茗月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没认出来这匹灰狼其实是狼王辰旭狼群里的少狼。 少狼仰头发出一声低吼,像是在呼唤伙伴,片刻之后,丛林深处传来窸窣动静,狼王辰旭从树林里走来。 ”月儿,你又想孤了吗?” 在看见辰旭出现后,茗月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她指着少狼问辰旭:“它是你的狼吗?” 辰旭点了点头:“它曾经还救过你呢,你这就不记得它了?” 茗月瘪了瘪嘴,解释道:“灰狼都长得一样,我哪里认得出哪个是哪个?我只认得母狼小柔,因为它额头间的毛色有一点白。” “哦~原来你也想它了,那孤这就带你去见它。” “等等!小狼,我此行找你是有要事要拜托你,你先随我下山去接人。” 茗月将自己把刘媪带来的事告诉了辰旭,下山的路上,她想着到底要如何跟他说明当年的事,她很怕狼王因为憎恨刘媪,然后冲动之下做出伤害她的事。 辰旭再次见到刘媪时,他疑惑不解地问茗月:“孤不明白这老婆子到底是什么人?对你这么重要吗?你把她带到狼牙山来,就是想让孤保护这个老婆子?” 而刘媪再次见到辰旭之时,因为当年的事而心含愧疚的她突然跪在他面前。 “请小皇子恕罪,如今再次见到小皇子安然无恙地活了下来,老身感谢上天保佑,老身自知自己罪孽深重,罪不可恕,但还是请小皇子给老身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一个五旬老妪突然跪在他面前,一向高傲的辰旭也莫名地慌了。 他无助的眼神看向茗月,问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刘媪口中的小皇子是在叫他吗? “此事说来话长,咱们边走边说吧!” 茗月扶起刘媪,将她带进了狼群的山洞,刘媪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灰狼,它们闻到陌生人的气息,一个个都警惕起来,貌似随时都会发起攻击。 刘媪害怕得躲在茗月身后,“女公子,你确定老身待在这里会比在别院安全吗?老身这把老骨头哪里够它们啃食呀!” “刘媪,你放心,它们都听小狼的话,不会随便乱来的,如果有刺客来此,这些灰狼足以将他们都咬死,所以你待在这儿比哪里都安全,只不过此处环境不太适合人类居住,恐怕得委屈你和狼群住一阵子了。” 辰旭将茗月拉到山洞外面,质问她:“你方才同孤讲的都是真的吗?当年就是这个老婆子把孤遗弃在狼牙山吗?她既伤害了孤,孤为何还要保护她?月儿,你到底有没有在乎过孤的感受?” “小狼,我理解你的感受,她曾经想要伤害你,的确是是罪大恶极,但现在不是你报仇的时候,而且她也是受人指使,真正想要你死的人不是她,而是深居后宫的那位。我需要刘媪做我的人证,我要揭发当年皇后对你母亲冉夫人和你做出的那些伤天害理之事!我要她付出代价!” “母亲?孤是狼王,孤的母亲是老狼王,我没见过你说的那位夫人,她的事情与孤无关!” 茗月明白他正在气头上,也不指望他现在就能接受这个事实,她从背后抱紧狼王的身子,试图温暖他那颗受伤的心灵。 此时说再多安慰的话语都是多余的,她感觉到狼王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像是在啜泣的样子。 但他不愿转过身来面对她,茗月知道他或许是想起了自己悲惨的童年。 “小狼,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你本该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却因为上一辈的恩怨而害你成为无父无母的狼孩;我也知道你将狼群视作亲人,因为是它们陪着你长大成人;这一切我都能理解,我也很心疼你,所以我才想着要帮你。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小狼,我答应你,我会让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我会帮你夺回原本属于你的东西!” 狼王转过身来,将茗月紧紧搂在怀中,他的头靠在茗月的肩头,好似在无声地啜泣着。 他像一只受伤的小狼,靠在他信赖之人的身上寻求庇佑。 两人沉默许久,他低哑的声音才响起:“孤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荣华富贵,孤只想和爱的人长厢厮守,相伴一生。月儿,你想做什么,孤不会拦着你,孤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着你,孤等你回来。” 温暖的夕阳斜照在两个相偎相依的人身上,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上融合在一起,他紧紧抱着茗月久久不愿松开。 茗月瞧见天色已晚,她不能在宫外逗留许久,有再多的不舍也只能暂时分开。 她安顿好刘媪之后便离开了狼牙山。 七日之后就是太子殿下的选妃大典了,茗月这几日一直在计划着如何在选妃大典上揭穿当年的真相。 第122章 选妃仪式需要各位秀女表演才艺,项目不限,可以是女红、茶艺,也可以是歌喉、舞姿,最终由太子殿下、皇帝和皇后选出一名太子妃和数名太子侧妃。 这次参选的人员中有一位是当朝右相邬大人的独女,也是皇后的亲侄女,毋庸置疑,太子妃之位非她莫属。 茗月本就无心那太子妃之位,她只想着怎么在才艺展示环节当着众人的面揭穿皇后的真面目。 她打算去学西域的舞,可只有不到七天的时间,没有人教她,她又怎么能学得会? 这时,她只能再度请兰姑姑帮忙了。 易琦兰是易家所以孩子中性格最跳脱、最不受老夫人管束的孩子,年轻时喜欢舞蹈的她多次出入教坊司,为了这事还被老夫人打过好几顿。 她跟着教坊司的姑娘们学了些舞技,但跳的也是中原的舞蹈,西域的舞蹈她只见过,但未曾学过。 易琦兰收到茗月的来信,听说她想要学习西域的舞蹈,她自己虽不会跳,但凭借自己多年的人脉,她在京城最有名的教坊司里边找到一位来自西域的舞者,并且花重金请她去给茗月教授舞技。 茗月有了这位舞者的帮忙,放心了不少,不过七日的时间实在是太短,她又不是那有天赋之人,跟着再好的老师也只能学个七八成。 临近选妃大典之日,那教坊司看了茗月这几日的学习成果,不禁称赞到:“能在这短短几日里学到我舞姿的七成已经是很有天赋了,你放心,只要你按照我教你的去跳,虽说不一定能拿得到头筹,但至少也不会太差,另外,你还差一套衣裳,一套可以帮你惊艳众人的衣裳。” 说着,她便从自己带来的行囊中拿出一套舞裙,说:“这是我在西域老家找裁缝为我量身定做的舞裙,你试试看能不能穿,毕竟现在要重新定做一套已经来不及了。” 茗月试穿了那件舞裙,虽说不那么合身,但也大致能凑合。 “还好还好,你我身型相差不多,这舞裙就暂时借给你了,好好发挥,我等你的好消息!” “多谢老师!” 茗月谢过舞者后将其送出了宫,如今已经万事俱备,就只等着选妃大典之日到来了。 第73章 母后说过,正妃你没得选 在选妃大典到来之前, 太子刘殷岫一直被禁足在东宫不许见任何人。 他曾想派心腹太监去看看茗月那边的情况,却被皇后的人拦截了,皇后知道他不会那么老实地待着, 于是又派了更多的人监视着他。 选妃大典前一日,皇后亲自去了东宫看望被禁足的太子。 刘殷岫还在生她的气,闭门不见她。 “太子可真是孝顺呐!竟然为了一个外人不见自己的母后?来人,给本宫把门打开, 本宫要和你们殿下好好聊聊。” 东宫的下人哪里敢忤逆皇后, 皇后一个眼神他们就吓得屁滚尿流,虽说太子命令他们不许给皇后开门, 可皇后一声令下, 下人们不敢不开。 皇后走进太子的寝殿,看见他正背对着自己, 想来是极其不愿见到她。 她冷笑道:“母后知道你喜欢谁,不喜欢谁,但母后也说过, 你可以喜欢任何人,但你只能娶母后让你娶的人,这是你身为太子的责任, 你若是不愿意娶,那就等同于不要这个太子之位了, 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 “哼!从小到大,儿臣何时有过自己选择的权利?就因为儿臣是母后所出,就因为儿臣是母后唯一的儿子,所以儿臣没得选择, 除非儿臣去死,否则这一辈子都逃不出母后的手掌心!” 太子的语气透着心酸和心灰意冷, 可这并不能打动皇后。 皇后告诉他:“你明白这点就好,这是你的使命,也是你身为邬家女儿所出后代的职责。你舅舅没有儿子,只有一个独女邬语倩,她也是你的表姐,无论是从家世还是从样貌才华,她都比易茗月强上百倍!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是咱们邬家的女儿,只有她才能坐上这太子妃之位!这刘家王朝未来的皇后只能是咱们邬家的人!” 皇后不管太子认不认可她,一意孤行的她自知已经无法修复他们之间的母子情了,现在她想做的就只有让邬语倩当上太子妃,然后顺利生下下一个储君。 她要亲自培养那个孩子,好让他将来即位后也能为自己所用。 或许在她的眼里,亲情早已变得一文不值,而她曾经所幻想拥有的爱情也在冉夫人出现后消散得一干二净。 她离开东宫后,仰天长笑道:“夫妻不像夫妻,母子不像母子,在这深宫之中哪有什么真情?深宫里的女人若是不给自己争取权力,哪还有活下去的机会?什么亲情?什么爱情?本宫通通都不需要!唯有那至高无上的权力才是本宫最想要!” 选妃大典之夜,除了参与选妃的秀女外,朝中大臣们也应邀携家眷参加宴席。 在皇帝和皇后还未到场时,各位大臣落座后,私底下已经开始祝贺右相邬大人了,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太子妃人选非他家千金莫属,不少人开始攀附起权势来。 直到帝后到场,那些大臣们才安静下来。 参与选妃的秀女们在大殿旁的小房间内等候,茗月从门缝里偷偷往大殿上瞧,发现朝中的大臣们基本上都到场参宴,可找了一圈,都未见到她父亲的身影。 她叫住一位准备进殿倒酒的宫女,问道:“今夜的宴会可见易太傅和家眷到场?” 第123章 宫女摇了摇头:“奴婢未见着易太傅一家。” “那他们是迟到了还是不来了?” “这……奴婢就不知晓了。” 茗月心想阿父没来或许也是好事,毕竟今夜她要干的事情极为冒险,如果没有揭发成功,那死的就是她了,阿父不在场,这样还不会连累他和整个易家。 然而此时大殿上有人突然问道:“陛下,微臣听闻今夜选妃的秀女中也有易太傅的嫡女,可今夜为何不见易太傅和易夫人到场呢?” 其他人也附和道:“是啊!怎么没见着他人呢?他还是太子殿下的老师,殿下的选妃大典怎么不见他人来呢?这有点说不过去呀!” 皇帝告诉一众大臣:“易太傅身体抱恙,昨日便告了病假,今夜就不来了。” 茗月听闻后心里咯噔一下,阿父生病了?几时的事?病得重不重?为何家里没人通知她呢?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她坐在椅子上如坐针毡,一方面在担心父亲的身体,觉得家中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另一方面又在担心今夜的计划是否能够顺利进行。 那些一同参与选妃的秀女们都在紧张地准备着,唯有那位右相的千金还在不紧不慢地整理自己的仪容。 她对自己的发簪不满,便呵斥身边的婢女,婢女又赶忙给她换一支,来回换了好几次才能让她勉强满意。 茗月听见身旁几个秀女小声议论着:“她不就是那位被内定的太子妃人选么?今日见了真人,长得也不怎样嘛?全靠命好,投生到了皇后娘娘的母家,否则就她这种货色怕是做端茶倒水的宫女都不够格吧!” “可不是嘛!方才在来的路上,我走得慢不小心挡住了她的路就被她一顿臭骂,就因为仗着自己是娘娘的侄女就如此嚣张跋扈。日后她做了太子妃,那太子殿下的侧妃们怎么可能还有好果子吃呀?” 她们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被邬语倩听见了,她转头瞪了瞪那几位议论她的人,嘲讽道:“就凭你们几个?还敢说我长相普通?你们自己也不知道撒泡尿照照自己,既没有沉鱼落雁之貌,论家世也比不过我,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我?” 那几个暗中议论的秀女们又被数落一番,虽心有不甘,但又不敢正面与其起争执,只好忍着这口气,几人灰溜溜地散开了。 大殿上的人已经陆续落座,皇帝和皇后宣布选妃大典正式开始,乐官开始奏乐,宫女们为朝臣们倒上美酒。 太子刘殷岫面无表情地坐在皇后身边,皇后几次和他搭话,他都不理也不答。 皇后悄声对他说:“今夜不管你再怎么不情愿,也不能当着大臣们的面不给你父皇面子,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皇室的脸面,你不要脸我们还要呢!” “不劳母后操心,儿臣明白,自有分寸。” 刘殷岫的声音冷得好似冰川水,没有丝毫情感。 秀女们陆续登场后,他的视线在人群中搜寻着茗月的身影,但此刻的茗月还在一旁候着,只有被宣召才能进殿。 这些秀女们大都是朝臣们的千金或是家族中的女儿,她们早在数月前就开始为这次选妃大典准备着才艺,所以一个个表演起来都游刃有余。 皇帝看完她们的表演后都是笑脸拍手称赞,时不时回头问皇后:“皇后瞧着李大人、陈大人还有苏大人家的女公子如何?朕瞧着都不错,无论是长相、身姿还是才华都是上等的,朕觉得都可以考虑纳进来,给殷儿做个侧妃也是不错的。” 皇后客套一笑,回答道:“恐怕陛下不是看上那几位秀女,还是看中了她们的父亲在朝中的地位吧?” 皇帝的心思被皇后一眼看穿,只能尴尬笑笑。 “可是陛下,要不要纳她们作侧妃,你问臣妾是没有用的,得看殷儿自己喜不喜欢呢!” 皇后说完又看向太子:“殷儿,母后说过,正妃你没得选,但侧妃你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女娘,要不要纳她们,你自己决定吧!” “母后不用问儿臣的意见,您想要谁做您的儿媳,您做决定就好,儿臣全听您的安排。” 刘殷岫此刻已经心灰意冷,他那心狠手辣的母后是不可能真的让他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她只会伤害他喜欢的人,或许只有放手,才能护自己心爱之人周全。 也许在今夜之后,他再也没有机会与心爱之人见面了;今夜过后,他要亲自送走他珍爱多年的月儿,他要把她送出宫,这辈子都不要踏进这个黑暗的深宫。 在一众秀女陆续上场表演完后,就只剩下右相邬大人的女儿邬语倩和还未登场的易茗月了。 邬语倩本来是作为压轴出场的,但这位千金因为觉得等待的时间太长了,她根本等不住,嚷嚷着要提前出场。 反正不管谁先出场,结果都不会变,于是就默许了她先出场。 邬语倩在众人的期待中来到了大殿中央,由于衣襟的裙摆太长,她的行动有些蹒跚不便,她的贴身婢女则在她身后帮忙拖着裙摆。 下人们已经提前为她准备好要演奏的古琴,还有一众乐师为她配乐,她只需坐在那儿静静地弹完曲子。 无论弹得好与坏,那些为了攀附权势的大臣们都会极力夸赞她的曲子。 邬语倩的曲子还未弹完,太子刘殷岫就突然起身准备离开。 皇后呵斥道:“站住!去哪儿?” 第124章 “回母后,儿臣内急,先下去一趟。” “不许去!给本宫忍着,等她的曲子弹完再去!” 无奈的太子只好继续坐了下来,继续强迫自己去听那扰人心神的曲子。 如果不是有宫廷乐师为其伴奏,只听她弹的古琴,怕是根本算不上曲子,大臣们也只是在阿谀奉承说着违心话而已。 第74章 你还我的孩子!还我的双手双脚! 一曲奏完, 大殿内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皇帝举起酒杯敬各位大臣。 “不愧是右相的嫡女,不仅长得标致, 就连琴艺也是极佳的,朕的这几位宫廷乐师在她面前也稍逊色几分呐!来,各位爱卿们同朕一起举杯敬敬邬大人。” 皇后也起身端起酒杯敬自己的兄长,邬大人回敬各位道:“各位过奖了, 小女不才, 只是学了点皮毛,如今斗胆在陛下面前献艺, 着实献丑了。” “诶?邬大人过谦了, 试问这批选妃的秀女中还有谁能比得过您的千金呐?依我们所见,这太子妃之位应该非邬大人家的莫属呀!” 皇帝听闻后, 又问一旁的太监:“这些秀女都表演完了吧?是时候选出太子妃人选了吧!” 太监看了看手里的册子,答道:“回陛下,还有一位没有出场, 是那易太傅的嫡长女易茗月。” 皇后还未等皇帝发话,就先开口道:“陛下,既然大家都认为倩儿的表演最佳, 臣妾认为下一个就没有上场的必要了吧!” 皇帝尴尬地犯难,而坐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太子突然起身对皇帝说:“为什么没必要?父皇和母后既然要安排这场选妃大典, 至少应该让所有秀女都有机会展现自己,为何偏偏要排除易太傅家的女儿?是在怪他今日告假未来吗?可易太傅是儿臣最敬重的老师,你们这么区别对待就不怕伤了太傅的心吗?你们就不怕被别人说太子妃人选其实早就内定了吗?何必安排这场选妃大典来作秀给旁人看呢?” 他这番话说完,皇后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可大殿之上她作为皇后必须得时刻注意自己仪容表情。 她的眼神投向皇帝,想看看皇帝怎么决定, 而令她更难堪的是,皇帝这一次居然顺着太子的意思,对太监说:“太子说得对,朕向来都是公平公正,这所有的秀女都上场了,怎能只剩下易太傅的女儿呢?来人,立即就宣她进殿!” 茗月在一旁等待多时,终于轮到她上场了,当身着一身西域红衣的她走进大典时,众人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她吸引。 轻薄的面纱掩住她下半边脸,让人看不见她的表情,一双被眼影勾勒的凤眼狭长又妩媚,眉心画着一枚三叶朱花。 衣裳那精致的刺绣和华丽的装饰,犹如夜中璀璨的星辰,闪烁着迷人的光芒;她身轻如羽,仿佛在随风起舞,手臂两侧的红色丝带在她的拂动下宛如妖艳的红蛇,极具魅惑。 她上半身穿着镶着彩钻的蓝边抹胸,下身穿着宽松的束脚裤,纤细的腰肢扭动着,令人挪不开眼;雪白的肌肤泛着微红,犹如雪景中的一支红梅,娇艳中又带着清冷的气质;一双光着的脚轻盈点地,将这西域的舞姿展现得淋漓尽致。 在座的人都看得入迷了,一时之间,大殿之中就只剩下乐声。 皇帝在茗月的身上似乎看见了当年冉夫人的身影,那是珍藏他心底的一段情。 这些年他偶尔会想起当年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妖艳女子,只可惜因为妖姬传言,他无法光明正大的缅怀她,对此他一直耿耿于怀。 坐在他身旁的皇后也察觉到他的心理变化,生怕皇帝见色起意,被茗月迷了心窍,于是小声提醒他:“陛下别忘了,今夜是给太子选妃,您可别看走了眼!别让那些狐媚子迷了心窍,太子妃必须得端庄贤惠,可不是谁会跳舞就选谁。” 皇帝被她的话拉回了现实,他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失了态,这会儿又整理衣襟,端着严肃的表情继续看茗月表演。 就在表演接近尾声之时,茗月突然双腿跪了下来,双手无力地下垂,低着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起初众人还以为这是舞蹈表演的一个环节,可她整整跪了数分钟都不见她动一下,而乐声依然在继续。 众人开始议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太子刘殷岫甚是担忧茗月的状况,他不顾皇后的反对,走到茗月面前查看情况。 他发现茗月的四肢冷冰冰,抬起她的头却发现她双眼紧闭,眉头紧锁,表情痛苦,脸上也毫无血色。 “月儿,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刘殷岫拍打着她的脸,试图唤醒她,可茗月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他将茗月抱在怀里,大声呼喊:“来人!快传太医!” “殷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她这是怎么了?” 皇帝也跟着慌了起来,赶忙走下来看看,他蹲在茗月面前,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庆幸还有气儿。 可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茗月突然猛地睁开双眼,双手用力抓住皇帝的胳膊,狠戾的眼神中带着凄怨。 她张口说得第一句话便是:“陛下,您为何要如此对待臣妾?臣妾十月怀胎,为您诞下皇子,您为何如此狠心任由他人害死臣妾母子?” 众人被她突如其来的反应给吓得不敢大声说话,更不敢上前靠近,只是在背后议论着:“她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中邪了吧?瞧着也不像是装的,是不是被死去的某个嫔妃娘娘附身了?太可怕了!” 第125章 皇帝也被吓得不轻,他想用力挣脱茗月的手,可越是挣扎,她抓得越紧,十指的指甲刺痛着皇帝的手臂,他不禁痛苦喊道:“她这是疯了吗?” 此时,皇后命令侍卫赶忙护驾,她上前试图拉开皇帝,并对一直抱着茗月的太子呵斥道:“殷儿,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阻止这个疯女人伤害你父皇!” 茗月在看见皇后的脸时,突然间又变得像一只受伤的小兔子,她蓦地收回双手,四肢蜷缩蹲在地上,恐惧又憎恨的眼神瞪着皇后。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 她凄厉地哭喊着,又到处摸索着自己的手脚,“我的双手、我的双脚,还有我的舌头都没了,你还我的手脚!你还我的舌头!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还给我呀!” 皇后面色惊惶,但她强装镇定,催促着殿外的侍卫赶紧将茗月带走。 茗月又对皇帝喊着:“陛下,臣妾是您的冉姬呀!您忘记臣妾了吗?臣妾这些年过得痛不欲生呐!是皇后!是皇后她陷害臣妾,诬蔑臣妾是妖姬,她砍掉臣妾的双手双脚,割掉臣妾的舌头,将臣妾残缺的身子丢在酒缸里泡着,藏在养德宮的地下密室里十几年,她又不让臣妾寻死,一直这么折磨着臣妾!陛下,您救救臣妾呐! 侍卫们准备上前将茗月带走,却被太子极力阻拦,“你们不许碰她!谁都不能伤害月儿!月儿是无辜的!” “殷儿,她已经是不是易茗月了,她中了邪祟!如果不把她抓起来,她会害了大家的!” “母后!你想把月儿抓去哪儿?也把她关在暗不见光的密室中吗?” “你……你胡说什么呢?你莫不是也被那疯女人附身了吧?” 皇后不断地催促着侍卫赶紧动手带人走,可刘殷岫护在茗月身前,不让任何人动她一根毫毛,侍卫们踯躅不前,害怕误伤太子殿下。 刘殷岫继续质问皇后:“母后你在害怕什么?母后你到底藏了什么秘密?这些年来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没让我们知道的?” 听他二人对峙的话语,皇帝也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他打断二人对话,对在座除了皇后和太子以外的人下令:“你们所有人都给朕退下!” 待一众人等都离开大殿之后,皇帝来回看了看皇后母子,而后又盯着蹲坐在地上的茗月仔细打量一番。 他让茗月先冷静下来,轻声问她:“你方才说你是谁?” 茗月宛如一只受惊的小鸟,低着头不敢看他,也不敢答话。 “不用怕!你若真有冤,朕会替你伸冤做主的,你抬起头看着朕!告诉朕!你!现在到底是谁?” “臣妾……臣……臣妾是冉姬……陛下还记得您曾经说过要陪臣妾游览西域大漠,要带臣妾去往大漠的绿洲过着隐世的生活吗?可是陛下终究还是食言了,您辜负了臣妾,伤害了臣妾,臣妾如今过得生不如死,只想求得一死,让臣妾和臣妾的孩子在阴间团聚,呜呜呜~” 皇后害怕了,赶紧对皇帝说:“陛下,这女人已经疯了,这世上怎会有鬼魂乱道呢?她一定是在装神弄鬼糊弄您呢?再说了,就算有鬼,冉夫人已经死了这么多年,早就该投胎轮回了,为何突然今日回来诉冤呢?您一定不要被这疯女人骗了!” 茗月只要一看见皇后,就开始发疯似的喊叫:‘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谁说我死了?你还我的孩子!你还我的手脚!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我?我若是死了,我定要变成厉鬼来索你的魂!哈哈哈哈!” 她大喊一阵后突然又猛烈咳嗽几声,然后昏了过去。 “月儿!” 刘殷岫赶紧将她抱在怀中,慌乱地不知所措。 皇帝也着急了,喊着:“太医呢?怎么还不宣太医?” 此时,太医院的太医们已经候在殿外多时,但因为一直没有得到宣召,他们也不敢贸然进殿。 直到听见里边的皇帝大喊“太医人呢?都给朕进来!”这些人才敢蹑着手脚进殿来为茗月把脉。 第75章 孤要为狼后报仇! 五名太医轮流为茗月把脉, 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表情凝重。 “怎么样了?为何你们都不说话?” 刘殷岫见他们几个都不说话,心里愈发着急了, 他担心茗月真出了什么事,那他将抱憾终生。 几名太医互相对视一眼,一个个都露出为难的表情。 他们其中一人做代表答道:“回禀陛下、娘娘、太子殿下,微臣们都为女公子把过脉, 发现她脉象紊乱, 身子也虚弱不堪,怕是……” “怕是什么?” “怕是气数将尽了。” 刘殷岫不相信太医的诊断, 他激动地猛抓太医的衣袖, 质问道:“怎么可能?她得的到底是什么病?方才不是还好好地跳舞了,怎么可能说不行了就不行了?你们几个都是庸医!” 太医被吓得不敢乱动, 低声求饶道:“殿下息怒啊!是微臣医术不精,行医这么多年都未曾见过如此古怪的奇症,微臣和其他几位太医都不知女公子所患何病, 但从脉象来看,的确是快不行了。” “孤不管!你们都得给孤想办法救她,不管用什么药, 用任何方法,如果她死了, 你们都得给她陪葬!” 太子几近疯狂,他无法接受心爱之人突然之间变成这样,而太医给他的回答是:“微臣们这就去开方子,可能也只能够暂且吊着她的一口气, 能不能活下来得看命了。” 第126章 刘殷岫望着一旁不作声的皇后,眼里带着怨恨, 他质问皇后:“母后,这下您满意了吗?你憎恨的人都死了,不会再有人阻挡在你前面了,你想要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月儿死了,那儿臣也不想当这个太子了,您就当没有生过儿臣,儿臣不孝,这辈子没办法为您尽孝了。” 皇后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皇帝虽然也替茗月惋惜,但一听到太子也要跟着寻死觅活,他立马呵斥道:“混帐!你生来就是太子,由不得你想当还是不想当,你这不孝子,为了一个女人就寻死觅活,没出息的东西!” 刘殷岫冷笑一声,反驳道:“儿臣可不像父皇那般冷漠无情,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做这个君王又有何用?你身为一国之君,却被枕边人骗得团团转,又是何等可笑?” “放肆!你怎可这般说你父皇?看来这孩子也疯了,陛下,臣妾这带他回未央宫好好训斥一番。” “母后您不要碰我!” 刘殷岫甩开皇后想要拉走他的手,继续质问她密室的事,还有密室里藏着的女人到底是谁? 皇帝对此充满疑惑,再加上刚才茗月中邪之后说的话,他也开始怀疑当年冉夫人一事的真相了。 他见皇后神色慌张,处处回避太子的质问,且只想快点回她的未央宫,皇帝愈发怀疑皇后有事隐瞒他。 “什么密室?皇后,今日你得让殷儿把话说清楚。” “陛下,他已经神智不清了,您居然相信他的鬼话?臣妾若是有所隐瞒,必然不得好死!” 刘殷岫这时跪在皇帝面前,诚恳地说道:“父皇,儿臣是您和母后的亲生儿子,如今做出大义灭亲之事,实在是因为不想再看到母后一错再错,儿臣这就将自己所了解到的事实一一告诉您,您若不信,儿臣可以亲自带您去密室里瞧瞧。” 太子将自己这些时日查到的消息如实地告诉了皇帝,但他对小皇子的事却不知情,他还以为小皇子也是皇后下的毒手,却不知小皇子还活在这世上。 面对太子的指认,皇后虽内心慌张,但表面依旧保持镇定,被问及密室一事,她矢口否认,只说自己全然不知情。 皇帝决定亲自去养德宮的密室里一探究竟。 太子让人将昏迷中的茗月暂且护送回东宫,并嘱咐太医全力医治,自己则亲自带着皇帝和皇后来到养德宮那间密室。 皇帝还是第一次发现这间密室的存在,他此刻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太子发现密室的锁已经被人打开了,他直接推门而入,里面的东西和之前茗月所见的一模一样,可当他走近那个大水缸时,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根本没有茗月所说的神秘女子。 他第一反应就是质问皇后:“母后,你把人带去哪儿了?” 皇后继续装傻,摇头摆手道:“什么人?本宫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才发现这里有间密室,根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父皇,母后在说谎,之前儿臣派人一直盯着这间密室,曾瞧见母后身边的心腹婢女来过此处给那女子送吃食,父皇如果不信,可以将那宫女抓来问话。” 皇帝点了点头,他也觉得事情蹊跷,于是又跟着他们去了未央宫,召来那位宫女问话。 宫女名叫雪梅,年龄不过二十,自八岁那年进宫起就来到了未央宫,皇后瞧她聪明伶俐就把她带在身边,这一跟就是十年。 作为皇后的贴身侍女,她自然不会轻易出卖自己的主子。 问她话时,宫女雪梅一律摇头,声明自己不知情。 太子此时犯了难,正当他不知所措之时,宫门外突然传来骚动,守门的侍卫大喊:“有刺客,快护驾!” 就在他话音刚落,一个黑影窜上了未央宫大殿的房顶,速度快到无法看清那黑影是人是鬼。 皇帝一听说有刺客,也顾不上问话,赶紧带着皇后和太子躲进了未央宫皇后的寝殿。 此时,屋顶传来一阵狼嚎,侍卫们陆续集结未央宫,发现那屋顶上的黑影不是人,而是一头凶神恶煞的灰狼。 他们举起弓箭射向灰狼,可它身手敏捷,速度快如疾风,根本射不中它。 而且,伴随着它一声声地狼嚎,未央宫宫墙处,四面八方来了十余条灰狼,它们扑上侍卫奋力撕咬,来不及躲避的宫廷侍卫们被狼群咬的血肉模糊,死伤不少。 皇帝命人将寝殿的大门关紧,害怕得躲在里边不敢出来。 他自言自语道:“皇宫里为何会有野狼出没?不,是京城怎会有狼群出现?” 太子刘殷岫立马想到那位狼王,心想他可能是来找茗月的,如果让他知道茗月性命危在旦夕,那他岂不是要杀了这皇宫里的所有人泄愤? 还有茗月现在身在东宫,如果没有太医医治,恐怕很难活到明天,他不能让狼王此刻将人带走。 于是,他不顾皇帝和皇后的反对,孤身走出未央宫,朝着东宫赶去。 皇后惊呼:“疯了疯了,他真的疯了,为了那女人连命都不要了!” “来人呐!快保护太子殿下!” 皇帝即刻下令召集宫内所有侍卫齐力围剿狼群。 而此时的狼王辰旭趁着宫里混乱,宫门无人看守,带着刘媪从偏门进了宫,他根据母狼给的信息,直接赶到了茗月的所在之地——东宫。 此时,皇宫几乎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去了未央宫,东宫外看守的侍卫也被调去支援。 第127章 辰旭和刘媪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进了东宫。 母狼在前方为他带路,一路直奔茗月所在的房间。 他推开房门,发现茗月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旁边还围着几个老头,他愤怒骂道:“你们在干什么?你们对孤的狼后做了什么?” 辰旭冲过去将茗月抱在怀中,呼唤着她的名字。 而母狼则对周围那几个太医发出凶狠的低吼,吓得那几位慌忙而逃。 这时,太子刘殷岫也赶到了东宫,他见辰旭意图带走茗月,连忙阻止道:“放下她!如果你不想她死的话,就乖乖放下她!” 辰旭本就想找个出气的对象,见到刘殷岫,他厉声质问道:“是你?是你把她害成这个样子的吗?你如今居然还敢出现在孤的面前,正好孤的狼群许久未开荤了,今夜就让它们饱食一顿,为孤的狼后报仇!” 说完,他对母狼使了个眼色,母狼顺势做好攻击的准备,虎视眈眈地望着刘殷岫。 这时,刘媪突然挡在太子面前,哀声恳求着:“狼王大人饶命呐!殿下是无辜的,他是想救女公子的,他对女公子一往情深,绝对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的。” 刘媪的求饶并未让辰旭相信她的话,他看着奄奄一息的茗月,心疼不已,此刻他的内心充满了愤怒,根本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 而就在此刻,躺在他怀中的茗月逐渐苏醒了,她有气无力地对辰旭说:“不要杀他们!也不要滥杀无辜!” 见茗月苏醒,辰旭和刘殷岫二人又惊又喜,赶忙问她感觉如何。 茗月觉得胸口一闷,吐了一口鲜血,这可吓坏了这俩男人。 “月儿,你一定要撑着,我这就给你去叫太医。” “殿下别走!不用……不用叫太医了,我感觉好多了。” 辰旭扶她坐起,关切问道:“你当真觉得好多了?你都吐了这么多血,怎么可能好呢?还是让太医给你瞧瞧吧!” “真的不用,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刚才吐掉的是假死药导致的淤血,把淤血吐出来后,我的身子也就没事了。” “什么假死药?” 茗月告诉他们,自己为了揭穿皇后,特地自导自演了一出中邪的戏,而之所以在中邪后昏倒,是因为她在进入大殿表演之前就曾服下一颗药丸。 那药丸是她那位从西域来的舞者老师给她的,说是可以暂时让人呈现出假死的状态,即便医术再高明也诊断不出所患何病。 刘殷岫听闻后这才恍然大悟,他惊讶道:“原来你真的是装的!月儿,你胆子也太大了吧!这么危险的计划为何不和我提前商量,你可知一旦败露,欺君之罪可是要被诛九族的!” 第76章 孤更喜欢你唤孤夫君 辰旭冷笑道:“诛九族?谁敢诛她?孤必要他全家陪葬!” “好了, 你们俩不要再吵了,现在事情发展到什么地步了?皇后和陛下如今身在何处?我得把剩下的计划实施完,刘媪, 你是时候说出真相了。” 刘媪有些犹犹豫豫,茗月知晓她在担心什么,便告诉她:“你放心,前两日, 我已托我姑姑派人去了江南老家, 那块免死金牌就藏在我祖父的祠堂内,随即又赶去了你老家, 将你那儿子解救了出来, 如今你那一家子已经被我的人安排在了安全的地方。” 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刘媪如释重负, 她终于可以无所畏惧地将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说出来了。 前往未央宫之前,她跪在太子和狼王面前,忏悔道:“老身这把老骨头不经用了, 本想带着这些秘密踏进棺材,可多年的愧疚令老身寝食难安,如今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老身对不住小皇子,也愧对殿下对老身的信赖。” 刘殷岫后知后觉中明白了她口中的小皇子是谁, 但他不相信的是,小皇子竟然还活着,他痛恨的情敌竟然是他的亲弟弟! 狼王对皇子之后并不感兴趣,他只是想让当年真正伤害过他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几人来到未央宫殿外, 狼群和宫廷侍卫一顿厮杀过后,殿外躺着不少侍卫的尸首, 他们有的身首分离,有的被掏肠破肚,场面极其惨烈血腥。 茗月见到如此惨状,心里默默为这些惨死之人祈祷。 虽说狼群滥杀了这些人,但无奈他们跟错了主,自古以来,每一场宫变都会伴随极大的伤亡,她虽心生愧疚,但也无可奈何。 狼王辰旭一声口哨吹下,正在撕咬尸体的狼群立马停下来,来到他身边,与之对峙的则是皇后的亲卫军。 皇后站在未央宫殿前,大声命令道:“将这群反贼妖孽都杀了!” “慢着!母后,您连儿臣也要杀了吗?” 太子刘殷岫挡在一众人面前,与皇后对峙着。 “哼哼!你还把我当作你的母后吗?” “母后,回头是岸,只要您愿意赎罪,不是一定非要你死我活的,对了,父皇人在哪儿?您把父皇怎么了?” 这时皇后放声冷笑,给一旁的亲卫军使了个眼色,随后就看见皇帝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挟持着走出来。 刘殷岫不敢相信这些亲卫军居然敢做出弑君的事,他即刻命令他们住手。 可他不知道的是,自皇后当年掌权之后起,她便暗中培养了一批死士作为她的亲卫军。他们潜伏在皇宫的侍卫当中,为的就是当某日发生宫变时,她的亲卫军能够为她出生入死。 第128章 而刚才她和皇帝藏身未央宫躲避狼群攻击之时,不慎被皇帝发现了在她未央宫的地下也藏着一间密室而那个被她变成人彘的女人就被关在里面。 她眼看这些年所做的事要被皇帝发现,于是决定先发制人,号令自己亲卫军挟持皇帝,以此换取自己能够活命的机会。 除此之外,她的兄长邬长卿也早在几年前就开始私养亲兵,今夜宫变一发生,邬家的士兵们也已经赶往皇宫,此刻已经到了宫门外。 以他们的兵力,围剿他们这几个简直绰绰有余。 皇帝此刻已悔恨莫及,他虽不爱皇后,但这些年与她相敬如宾,给足了她后宫之主的面子。 这些年,皇后暗地里残害多名后宫嫔妃之事,皇帝其实并非全然不知晓,而是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殊不知就是因为他的一再忍让,居然助长了皇后的势力,乃至整个邬家的势力。 他悔不当初,但此刻说什么也没有用,他的宫廷侍卫军已经被狼群厮杀大半,剩下的人也大都伤痕累累,怎么去跟邬家大军抗衡? 茗月也未曾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宫变这个地步,她看着那乌压压的邬家士兵们一个个举着刀剑对着他们,而他们只有区区这么几个人,即使有狼群帮忙,但他们只有十余条灰狼,就算灰狼战斗力勇猛,但面对数百士兵,根本寡不敌众呐! “小狼,现下怎么办?是我连累了你和狼群,你身手好,带着它们逃回狼牙山吧!太子殿下是皇后的亲生儿子,皇后不会对他怎样的。” “那你呢?月儿,你觉得孤会让你孤身一人面对生死吗?孤怎会不顾你的生死而自己逃亡呢?孤的狼群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更不会丢下它们的狼后不管。” 茗月厉声命令他:“不行!你这一次必须得听我的,只有脱身了,才能想办法救我。” 其实她心里想的是一人死好过一起死,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们已然成为瓮中之鳖,基本没有生还的余地。 此时,狼王身边的母狼突然嚎叫一声,狼王辰旭邪魅一笑,说道:“想让孤死,恐怕还没那么容易,月儿,你以为孤就只有这十几只狼吗?你不知道的还有很多呢!” 茗月不明白他的意思,什么情况,他的意思是他还有其他的狼群吗? 他的话音落下就吹了一声响哨,只见未央宫的屋顶之上突然冒出数十双散发着阴冷白光的眼睛,它们是隐藏在黑暗中的野兽,四周响起野兽凶狠的低吼声。 士兵被黑暗中突然冒出的不明野兽吓得不敢轻举妄动,从它们的低吼声听来,貌似和狼群不同。 突然间,一个白色的影子飞快地从屋顶上跳下来,稳稳地落在了狼王辰旭的身边,这次才让众人看清楚那是什么野兽。 居然是一头成年白虎! 那白虎见到狼王身边的母狼小柔,居然伏低身子将自己的脑袋去摩挲着母狼的脖颈。 站得离狼王最近的茗月本能地被吓得连连后退,可慌乱之中左脚绊了右脚,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往地上倒。 辰旭眼疾手快,单手拦住茗月的腰,用力一揽,将她揽在了怀中。 “别怕,它是孤从小养到大的白虎,不会伤害到你的。” “什么?你不是狼王吗?狼和虎根本就不可能共生的!” 狼王瘪嘴一笑:“老狼王和老狼后都能将孤这个人类的孩子养大,孤为何不可以将一只丧母的幼虎养大?” “你是说......” 茗月似乎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狼王告诉她,八年前,在他还是狼少年时,他喜欢来回翻越狼牙山的几个山头,一次偶然的觅食活动中他发现了一只尚在哺乳中的雄性幼年白虎。 白虎的身旁躺着一只死亡多日的母虎,母虎是因为胸口中箭而身亡的,显然这又是那些狩猎者干的,但这只幼虎居然能够毫发无伤。 它似乎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死了,依然依偎在母虎的怀中,时不时地吸吮那干瘪的乳|头。 看来母虎当时中箭的时候并未立即身亡,而是强忍着痛苦将幼虎带到安全的地方才慢慢死去的,这样才能躲避猎人的追捕,让这只幼虎得以生存。 见到面前这场景,狼少年辰旭想起了同样被猎人射杀至死的老狼王和老狼后,他对人类的痛恨再度加深。 出于同情,他将这只幼虎抱回了狼洞,恰好此时母狼刚产下幼崽一月,尚在哺乳期,于是辰旭就让母狼一起养育这只年幼的白虎。 白虎年幼时就像一只可爱的小猫,跟在狼群后头学习狩猎技巧,可用不到一年的时间,白虎的身型越来越大,未成年的白虎都能达到的成年壮狼的身型。 它终于能够跑得比灰狼快,它的牙齿也比灰狼锋利,撕咬起猎物来又快又狠。 随着白虎的长大,辰旭发现它身为森林之王的野兽本性也在逐渐苏醒,他开始担心一直生活在狼群中的白虎会误伤到狼群。 于是他在白虎即将步入成年之前就将它放回了山头。 白虎感恩辰旭的救命之恩,它是喝母狼的奶长大的,它早已将母狼当作自己母亲,不愿离开狼群。 但母狼告诉它,它是虎并非狼,它应该去追寻自己的广阔天地,它应该拥有整座山头,而不是和狼群一起挤在这潮湿的山洞之中。 白虎离开了狼群,它去了另一座山头,几年都没有回来,直到有一日,母狼在狩猎中受了伤,白虎不知是否感应到了,在一个深夜竟然回来看望母狼。 第129章 它不是独自回来的,还带回来了一只母虎,母虎身后还跟着五六只小白虎。 狼王辰旭见到白虎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家族,为它感到高兴。 在母狼的伤养好之后,白虎带着它的家族又回到了自己的山头。 今夜,狼王辰旭在前往皇宫救人的途中,他派去探路的少狼发现了邬家的士兵正在往皇宫的方向赶来,他意识到自己的狼群可能不一定能打得过这么多带着刀剑的人。 于是,他又暗中命少狼速回狼牙山搬救兵,这才召来了白虎群。 白虎的速度和咬合力是灰狼的数倍,它们庞大的体型和锋利的爪牙另在场的人都望而生畏。 那些士兵们虽然举着弓箭,却被这些凶猛的野兽吓得连拉弓的力气都没有。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白虎的家族已然壮大到二十余只成年虎,且雄性占了大半。 二十余只白虎和十余只灰狼将这些士兵们分散包围起来,它们张着满是獠牙的嘴,望着眼前这一个个瘦弱的人类,就像是在看盘中的晚餐,涎水流了一地。 茗月被这眼前的景象震惊地无话可说,方才还觉得自己今日死定了,瞬间局势被扭转。 她看向狼王的眼神带着崇拜。 “你说,我该叫你狼王呢?还是虎王呢?” “嗯?”狼王笑了笑,“孤更喜欢你唤孤夫君。” 第77章 你阿父此刻应该在去往投胎的路上了吧! 皇后虽说也被眼前这么多猛兽吓得不敢出气, 但没到最后一刻,她不会轻易认输,她对手下的士兵下了死令。 “你们都给本宫杀了这些畜生, 否则本宫要你们全家都给本宫陪葬!” 士兵们无法违抗命令,只能举起刀剑冲锋向前,可他们哪里是白虎的对手,白虎一个飞身就能压死一个人, 锋利的牙齿撕破他们的喉咙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片刻之间, 满地都是尸体和鲜血。 辰旭捂住茗月的双眼,将她揽腰抱起, 飞快地离开了这个血腥的战场。 “你要带我去哪儿?” “那里太过血腥, 孤怕你看了做噩梦,孤带你去一个安静的地方, 等到一切结束了,咱们回狼牙山可好?” “不可!这件事还没有结束,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没有救出来, 小狼,咱们得回去,皇后暂时还不能死, 冉夫人现今被带离了密室,只有皇后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我必须得救她。” 茗月挣开辰旭的怀抱,转身朝未央宫的方向走去。 狼王不解问道:“还有什么人比你和孤在一起更重要?” “她是你的母亲!是你在世上最亲的人,也是这世上最爱你的人,我们必须去救她!” “母亲?” 辰旭怔在了原地, 他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自己的人类母亲,但他不是个不懂亲情的冷血之人。 儿时的他把老狼后当作自己的母亲, 享受着狼后给他的母爱,可好景不长,老狼后未能见到他长大成人就早早离世了,如今又冒出一个生母,他内心既期待又害怕。 矛盾的情绪使得他不敢继续向前走,他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生母,他该叫她什么?他该把她当作自己的母亲吗? 在茗月的催促之下,他被推着往前走,被迫面对这个迟早要面对的人。 等到他们再次赶到未央宫的时候,那些士兵们死的死、逃的逃,落败的皇后瘫坐在未央宫的大殿中央,她发疯似地长笑。 被救下的皇帝受了不小的惊吓,太子刘殷岫将他扶起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休息。 茗月站在皇后面前,逼问她:“你将冉夫人藏哪儿去了?” “什么?谁是冉夫人?本宫哪里知道她那个死人去了哪儿?你想找她去地府找呀!哈哈哈哈!” “你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了,为何还不肯让步?只要你肯告诉我们冉夫人在哪儿,陛下会给你一条活路的!” 太子刘殷岫此时也哭着抱紧皇后,苦苦哀求她:“母后,您就认输吧!你不要再隐瞒了,只要您洗心革面、改过自新,儿臣不做这个太子都行,儿臣日后陪着您一起常伴青灯古佛,忏悔一生,母后,您就听儿臣一句劝吧!” 皇后恶狠狠地瞪了太子一眼,然后放狠话:“本宫说了,那狐狸精已经死了!是她自己要寻死的!她觉得自己活得生不如死,苦命哀求本宫给她一个痛快呢!如果你们不信,可以去本宫寝殿的地下室去瞧瞧呀!她这会儿应该刚断气不久,身体还有余温呢!” 一旁受了惊吓的皇帝听见这句话,瞬间清醒过来,他赶紧派人去未央宫的密室将人带上来。 此刻的茗月对皇后恨得咬牙切齿,她质问皇后:“为什么?她再怎么受宠也抵不过你皇后的半点儿地位,如今的她被你折磨得连一个人都不算,为何你还不能放过她?还有她那年幼的孩子,你也是一个母亲,为何要对一个年幼无辜的稚子下如此毒手?若不是他命大,否则他再也不可能活着站在这里,可你呢?连让他见他母亲一面的机会都不给!你怎么能如此狠心?” “你说什么?那小畜生还活着?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是本宫亲眼见他断了气的,怎么可能还活着?” 狼王辰旭听见这句话,不禁大声冷笑道:“看来孤还活着,你很失望啊!” 皇帝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青年男子,眼里充满了震惊。 第130章 “你是?你就是朕的七皇子吗?儿啊!是你吗?” 皇帝双脚发颤,蹒跚着走到狼王面前,他看着辰旭的脸,脑海里逐渐浮现出当年冉夫人的模样。 他抚摸着辰旭清秀的脸庞,心里五味杂陈。 而辰旭极其反感别人碰他,一把拍开他的手,冷言道:“孤无父无母,别来碰孤!” 此时,刘媪站了出来,她主动将当年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包括皇后是如何陷害冉夫人的事情。 这一切的一切都将在今夜做个了断。 皇后见自己所做的事情都败露了,自知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她忽然又仰天豪笑着,随后又对茗月说:“易茗月,你以为你赢了本宫吗?你这么喜欢管别人的家事,怎么不去管管自己的家事?你今夜闯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你父亲知道吗?哦不,他不可能知道了,此刻的他应该已经在去往投胎的路上了吧?” “什么?” 茗月不懂皇后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直觉告诉她,家里一定发生了不好的事。 “你把话说清楚!你把我阿父怎么了?你说话呀!” 茗月拼命地摇晃着皇后的身子,逼问着她。 皇后冷笑道:“本宫没拿他怎样?是你那狠毒的继母干的,本宫不过是给了她一点提示,她居然一点就通,而且手段比本宫还狠!” 茗月害怕地连连后退,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发了疯地往宫外跑,往太傅府跑。 “月儿,孤陪你去!” 茗月阻止了辰旭:“不行!那是我的家事,我自己的家人需要我自己守护,而你也有你要守护的家人,你得留在这里等我。” “可是,孤怕你出事!” “不会的!我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任人宰割的易茗月了,我长大了,我如今是易家的嫡长女,阿父如果不在,那我必须得撑起这个家。” 茗月带着不安的心情独自回到易府,此时易府大门的屋檐上已经挂上了白灯笼,昏暗的烛光在夜风中摇曳,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她不相信阿父已经过世,发疯时地闯进去,直奔停放棺材的灵堂,府里的下人都穿着丧服跪在灵堂外。 卢管家见茗月回来,赶紧让人准备好丧服让她换上。 “大女公子你终于回来了,家主临死前都盼望着能见上女公子最后一面,只可惜他还没能等到女公子回来就……就断了气了,呜呜呜~” 婢女将提前准备好的丧服递给茗月,可茗月连看都不看一眼,冷漠地推开她。 她冷冰冰地声音质问卢管家:“阿父是怎么死的?为何不及时通知我?如果我今夜没回来,你们打算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回女公子,家主他日前就已经罹患心疾,大夫千叮咛万嘱咐,让家主万事莫要动气,要保持心平气和,然后也一直有在服药医治。可是就在前两日,宫里来人告诉家主,说是女公子在宫里出了事,家主担忧女公子的状况突然一激动,人就晕了过去,连着两日都没有清醒过来。今早老奴准备给家主换衣裳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 卢管家说到此处,不禁掩面而泣。 “不是没有通知女公子,老奴已经派人去宫里报信,但今夜选妃大典,前去报信的小厮被拦在了宫门外,后来又听说宫里发生了宫变,所以一直没能联系到女公子。” 听见茗月和卢管家的对话后,灵堂内跪着的丁氏缓缓起身,走了出来。 她开口就是责备茗月:“你阿父病重,你不回来看他一眼,只顾着攀高枝儿,去觊觎那太子妃之位,你如今满意了吗?你阿父死了,那太子妃的位置你坐上了吗?你可知你阿父临死前还在为你的事情操劳担心,你阿父虽有心疾,但也不至于严重到立马就不行了,他是被你这个不孝女气死的!” 丁氏越说越气,甚至想伸手扇茗月一个耳光,此时,易茗晟突然站了出来,挡在茗月的面前。 “晟儿,你护着她做什么?” “阿母说谎!阿父才不是被月儿阿姊气死的,他是和你吵了一架然后气急攻心断了气的!” 茗月听了这话,连忙抓着易茗晟的胳膊,追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这混账儿子,别在这儿胡说八道,我可是你阿母,怎么可能气你的阿父?你当心点儿说话,别颠倒黑白!” 一向软弱怕母的易茗晟不敢看着丁氏的眼睛,他思想挣扎一番,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将自己前夜的所见所闻告诉了茗月。 前一夜,听说月儿阿姊在宫里出了事的易茗晟因为担忧茗月的情况,夜里前来找阿父询问茗月的事情。 门外的易茗晟这时听见里面有争吵声,他不敢贸然进去,只好安静地在门口等待。 他听见易太傅对丁氏说:“湘儿,这些年来为夫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做出背叛夫君的事?我知你嫌弃为夫老了,不再像从前一样爱着我,但你居然跟为夫身边的一个奴才有染!你这么做,让别人传出去,为夫还怎么在世人面前抬起头?” 第78章 你愿意吗? 面对易太傅的质问, 丁氏非但没有否认,反而出言讥讽他:“易庄,你好意思说你这些年来待我们母女几个好吗?在你心里, 永远都装着你那早逝的前夫人,而易茗月才是你心中唯一认可的嫡女,我的星儿和晟儿连她的汗毛都比不上。” “湘儿,你这说得什么话?我几时待两个孩子不好了?我对月儿好是因为心疼她年幼丧母, 月儿只剩下我这一个亲生父亲, 所以会想把曾经亏欠她的都补偿给她;可我同样也爱星儿和晟儿呐!都是我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哪有一碗水不端平的道理呢?” 第131章 易太傅此时已经激动地开始咳嗽起来,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丁氏接下来说的那番话。 丁氏见他咳嗽不止,突然变了一副嘴脸, 她不再像从前那般装作柔弱的样子,而是挎着一张阴森的老脸,狠戾的眼神瞪着面前这个病入膏肓的老男人。 “是, 我的确应该感谢你这么多年将我这两个孩子视如己出,你都给他们当父亲当了十几年了,不如好人做到底, 将这偌大的家业都留给我那两个孩子可好?等你到了黄泉路上,我会给你多烧些纸钱, 让你在阴曹地府也不愁衣食。” “你!你说什么?你是说?星儿和晟儿不是我的孩子?这不可能!” 易太傅听见这个惊天的消息,本就身体欠安的他突然喷出一口鲜血,随即翻了白眼,倒在了地上。 而站在门外听到这一切的易茗晟虽然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个事情, 但得知父亲昏倒的时候,他不顾一切地闯了进去, 扶起易太傅的身体,哭喊着:“阿父,你怎么了?来人呐!快叫大夫呐!救命呐!” 当他把那夜的所见所闻当着大家的面都说出来的那一刻,那块蒙在丁氏和卢管家脸上的遮羞布终于被撤下了。 茗月虽早就怀疑他二人有私情,但却没想到自己的两个弟妹都不是父亲的孩子。 此时,不能接受现实的还有易茗星,她大声骂道:“不可能!晟儿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听错了,我们怎么可能不是阿父的孩子?我怎么可能是……是一个奴才的孩子?不!我是这太傅府的嫡女,是阿父的亲生女儿,谁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茗月推开发疯的易茗星,走到丁氏的面前,质问她:“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你做出如此下贱之事,败坏我易家的家风,按照家法,应当被休,然后踢出族谱,赶出家门!” “慢着!我手握易家家主的遗书,是他亲自指定的下一任掌家人,谁敢赶我走?而且就凭你们这几句话就能断定我背叛了家主,就说我的孩子不是易家的孩子?这也太荒唐了吧!” 丁氏说着就从袖口拿出一封写有遗嘱的遗书,并当着大家的面念了出来。 易太傅的遗书上写着,在他身死之后,易家的下一任继承人为嫡长子易茗晟,但由于易茗晟尚未达弱冠之年,暂且将管家权交给丁湘。 茗月抢过她手中的遗书,仔细比对父亲的字迹,确实有九分相似,但她绝不相信这是父亲亲手写的。 她驳斥道:“你这笔迹模仿得是挺像的,但阿父昏迷之前就只有你和他在一起,当然是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了,谁知道你暗中做了什么手脚?” “来人,给我把这歌水性杨花的□□赶出去!” “我有遗书在手,你们谁敢动我?” 丁氏举着这封遗书守在棺材旁,恶狠狠地盯着众人,宛如一只发疯的母狗,只要谁敢过去,必然要撕咬他。 然而就在场面僵持不下之时,门外突然走来一人,正是易太傅的四妹易琦兰。 易琦兰手里也拿着一封遗书,揭穿丁氏丑陋的面目。 她对大家说:“字迹可以模仿,但我阿兄的印章这世间仅有一个,丁氏还不知道阿兄早在上一次我进府探望茗月时,就已经将写好的遗书交给了我吧?” 易琦兰一面说着,一面打开那封遗书,这上面的字迹才是易太傅的真笔,而且落款处还盖有易太傅的印章,那东西是极难造假的。 “不可能!你骗人!”丁氏试图抢夺那封真迹遗书,却被易琦兰推倒在地。 “怎么不可能?你以为你自己这些年做的这些苟且事能够瞒着多有人吗?你以为我死去的阿兄当真是个愚昧无知的人吗?他其实早就知晓你和老卢那个狗奴才的奸情,但他错在心慈手软,念你家境贫寒,父母双亡,不忍赶你出去,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了你机会。” 易琦兰说着便抬起丁氏的下颌,瞪着她:“可你呢?不仅不感恩,却变本加厉,残害我阿兄,抢夺易家的遗产,你这等蛇蝎毒妇早在十几年前就不该让你进门!” 易琦兰将当年丁湘是如何耍阴谋嫁入易家的事情当场揭露出来。 原来当年在易茗月的生母简蓉去世之前,这位本来是简夫人带来的陪嫁丫鬟的丁氏女子就开始勾引易太傅。 简蓉是个大度的女人,她端庄贤惠,什么都好,唯一就是不好生养,在产下茗月这个女儿后,她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大夫说她很难再有身孕了。 为了不让易家断后,简蓉又见自己的陪嫁丫鬟对自己夫君暗生情愫,于是做主让丁氏做了易庄的通房丫头,想让她给易家开枝散叶。 果不其然,这丁氏很快就怀上了易茗星,母凭女贵的她从通房丫头升到了侍妾的地位。 随后不久,简夫人病逝,易太傅又是个念旧情的人,他本不愿续弦,但丁氏对其照料有加,他逐渐对其打开了心扉,后来才娶了她做续弦。 易琦兰又说:“当年丁氏趁着蓉儿阿嫂病重之时就设计爬上了我阿兄的床榻,可好笑的是,我阿兄那阵子因为忧心蓉儿阿嫂的身体,自己的身体也抱恙,更无心情与其他女子同房,丁氏若怀不上孩子,她就只能一辈子做个无名无姓的通房丫头。” 为了怀上孩子,为了能进一步向上爬,丁氏找到了当时还年轻的卢管家,与之夜夜偷情,很快就有了身孕。 这个时候,病重的简夫人得知了此事,还以为她是怀了易太傅的骨肉,于是就让易太傅将她纳为侍妾,就算这孩子是庶出,但也终归是易家的孩子,怎么也该有个名分。 第132章 易琦兰说到此处,当众被戳穿偷情生女的丁氏气急败坏,大骂易琦兰胡说八道,让她拿出证据来。 “你要证据是吗?我大可将当初给你接生的稳婆找来,问一问这还孩子到底是几个月生的?从而就可以推测出你几时受孕的,而恰好那段时间我阿兄又去来庙里一个月,去给蓉儿阿嫂祈福了,怎么?你敢让我把当年的稳婆叫过来吗?” 丁氏听闻词话,心虚地不敢答话,而一旁的卢管家这时终于站了出来,他跪在易茗月和易琦兰的面前为丁氏求情,将所有的错都揽在自己的身上。 “是老奴行差踏错,犯了死罪,但丁夫人和孩子是无辜的,女公子要罚就杀了老奴吧!老奴绝无怨言。” 易琦兰又开始冷笑着嘲讽这个痴傻的老奴才。 “你以为牺牲自己就可以保住自己的骨肉,让你的孩子成为易家名义上的继承人吗?可你知道你亲生的骨肉是个女儿,无论怎么排都轮不到她来继承,而你又以为易茗晟也是你的骨肉,但你不知道的是,丁氏她骗了你,只有易茗星才是你和她苟且偷生生出来的孽种,而晟儿的的确确是我阿兄的孩子,和你这个狗奴才没有半点儿关系!” 卢管家怔住了,他以为如今易茗星的身世已经败露,他牺牲自己,甚至牺牲易茗星的前途,至少可以保住易茗晟在易家的嫡长子地位,这样他还可以在地府做晟儿的父亲;可谁知造化弄人,易茗晟根本就不是他的孩子,他本就是易庄的嫡长子,他这辈子根本就没有儿子!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丁氏,问:“夫人,她说的是真的吗?你不是和我说,只要等到家主死了,咱们的儿子就能顺理成章的继承家业,成为易家的掌权人,所以你才让我给家主下药的,现在却告诉我晟儿不是我的儿子,难道这些年都是你在骗我、利用我吗?” 茗月听见下药一事,愤恨至极,忍不住冲到丁氏面前用力地掌掴她。 “易茗月,你反了,你竟然敢打我?” 丁氏捂着自己那边被扇得通红的脸,狠狠的看着茗月。 “我不止敢打你,我还想杀了你!我以为你只是水性杨花,干出那等苟且事,可没想到你竟然还下药害死我阿父!你丧尽天良!自古以来,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我就算把你千刀万剐也不足为过!” 激动又愤恨的茗月拔下头上的簪子,正想扎进她的脖子,却被易琦兰及时阻止了。 “月儿,万万不可!杀了这种人不能脏了自己的手!她既然干出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自然应该把她送官府,自有律法处置她,更何况在那之前还得把她私吞的财产让她都吐出来!” 原来在茗月进宫的这段日子里,易太傅自觉身子抱恙,也不知还能撑多久,但他早就对丁氏的不轨之心有所察觉,所以暗中命人将家中的账本誊抄一份送去学士府,让易琦兰帮忙核对。 易琦兰在核对这些年的账本时,发现丁氏在这些年里私自用她的名义购买了不少田地、庄铺,还变卖了江南易家老宅里不少私有财产。 她把这些账本问题一一摆出来当面与丁氏对峙,此刻的丁氏已然失势,再怎么辩解也没有用了。 她两手一摊,一副耍无赖的样子,仿佛在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如今所有真相大白,是时候该清理门户了,易琦兰将易太傅生前的遗嘱念了出来,他死后,将管家权及整个易家所有的家产都交给嫡长女易茗月, 茗月作为易家的掌权人,对着众人宣布:“既然证据确凿,那就报官吧!将这妇人送进官府,要斩还是流放,一切听官府处置。卢管家背叛家主,与毒妇私通,罚以杖刑一百,遣回原籍。至于她和卢管家所生的女儿,理应被剔除族谱,赶出易家。” 听到这个决定,一旁的易茗星瞬间像失了魂魄般倒在棺材旁。 茗月见状不忍,于是又说:“她虽性格乖张跋扈,被丁氏带坏了,但家丑不应外扬,且上一辈的恩怨不该牵扯到孩子,暂且让她以易家庶女的身份留在族谱,只要她日后安分守己,作为长姊,我会为她寻个好人家出嫁。” 她话音刚落,方才还失了魂魄般的易茗星此刻无助地哭了起来,茗月让婢女先带她回去休息。 然后她又继续宣布:“我虽是易家的嫡长女,但易茗晟是易家的嫡长子,日后待其弱冠,我会将管家权逐渐转交给他,他会是易家未来的家主。” 易茗晟跪在茗月面前,恳求道:“阿姊,我可以不要易家的家业,也不要这管家权,我只求阿姊能不能放过我阿母,她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可她毕竟是生我养我的阿母,求阿姊给她一条生路吧!” “晟儿,你先起来,我知你心软慈孝,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犯错了就该接受惩罚。念在她为易家生儿育女的份上,我会让官府大人给她一条生路,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她虽可免于一死,但也得被判刺字流放。晟儿,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只能大度到这儿了,毕竟阿父的尸骨未寒,我也要给他一个交代。 易茗晟哭着看着自己的母亲被官府的人带走,他无能为力,但也无可奈何。 在处理完易家的事情后,易琦兰将那封遗书交给了茗月,帮她一起办好易太傅的丧事,直到出殡完才回了自己的家。 另一头,皇宫里发生宫变,皇后失势被废,贬为庶人,将其软禁在皇家刘氏祠堂,永生忏悔。 第133章 邬家起兵谋反,被皇帝夺去爵位,理应满门抄斩,但皇帝仁慈,只是将邬皇后的兄长邬长卿择期问斩,妻女均被发配流放,永世不得回京。 太子慈孝,为替母还债,自愿放弃储君之位,陪伴废后邬氏长伴青灯古佛。 被做成人彘的冉夫人虽然被救了出来,但她多年以来遭受了非人的折磨,早已神智不清,认不得人了,且身子已经垮了,被救出来后没多久就断了气。 狼王辰旭虽见了生母最后一面,但却相见不相识,还没能说上半句话,冉夫人就过世了。 皇帝想要公开认回这个失而复得的七皇子,可被辰旭一语回绝,他虽然已经不恨自己的生父生母了,但也并未想过要回到皇宫生活。 辰旭告别皇帝之后来到了易府,此时的易茗月刚处理完易太傅的丧事,身心俱疲的她只想好好歇上几日。 “月儿,你打算继续留在易家,还是和孤一起回狼牙山?” 狼王小心翼翼地询问她,他虽很想带她走,但因为爱她又必须学会尊重她,他不敢逼她选择,只是在心里默默期待着茗月会选择他。 茗月沉默了片刻,她仰望着夜空中飞过的候鸟,陷入了沉思。 辰旭没有再追问她,而是静静地坐在她身旁,陪她一起仰望星空中的那轮明月,清冷的月光洒在两人的身上,拉长了地上的影子。 “月儿,你在看什么?” “小狼,那是狼牙山的方向吗?” “嗯,怎么了?” “小狼,我们成亲吧!” “啊?现在吗?” “不是现在,是三年后,阿父过世,我得为其守孝,而且晟儿还没长大,在这期间,我得打理家业,三年期满,我会去狼牙山找你的。” 听到茗月这么说,狼王辰旭难言内心的欣喜之情,他半跪在茗月身旁,对她说:“可以,莫说三年,哪怕是三十年,孤也愿意等,这三年,孤愿意陪着你在京城生活。” “你不用在这里陪我三年,你还有狼群要守护。” 茗月虽然也想他一直陪在身边,但她不能如此自私,她有她作为易家嫡长女该承担的责任,而辰旭也有他作为狼王要守护的“家人”。 既然辰旭选择尊重她的决定,那她也要为他着想。 辰旭将她搂在怀中,笑道:“孤这个狼王年纪大了,是时候将狼群/交给少狼了,而且……不仅它们是孤的家人,你也是啊!” “那你真的不打算回狼牙山了吗?” 茗月顺势勾住他的脖子,与之四目相对,暧昧的气息萦绕在两人之间。 “偶尔回一下吧!狼群如果有事需要孤,母狼会来找孤的,不用担心它们,现在你应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嗯?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辰旭突然嘴角轻扬,露出邪魅的笑容,“因为,孤现在想吃了你。” 说完,他便拦腰抱起茗月往房间里走去。 茗月羞涩地将脸埋在他温热的胸膛之中。 帘帐之中,她躺在床上,抵着他的身子,摇头道:“现在是守孝期间,不可以!” 辰旭失落的叹了口气:“好吧!那件事孤可以等,但有件事孤等不及了。” “什么事?” 还未等茗月反应过来,狼王炙热的唇便吻了上来,不知吻了多久,直到茗月依稀听见狼牙山的方向似乎传来阵阵狼嚎。 她推开辰旭,看向窗外,皎洁的明月正照在两人的头顶之上,映出她绯红的脸颊。 茗月问道:“是它们在嚎叫吗?它们在叫什么?” “不,不是它们在叫,是孤的内心在嚎叫,月儿,你愿意一辈子和孤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吗?” 茗月的脸上飞上一抹红霞,她低声回应道:“我愿意。” 小贴士: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